文案:
李沛辰是围棋界的神话,谁也没想到的是,在他的巅峰时期,却被人指着鼻子骂变态。 当绝望的天才,重生成了上个世纪末眼盲的围棋大师,再次遇到那个曾经棋逢敌手的故人…… 这是一个小受重生,养成面瘫小攻,在棋坛一路过关斩将的故事。 排雷说明: 1.此文1V1,结局HE 2.主西皮:陈璟X李奕之;副西皮:莫崇远X叶然 3.正剧,非小清新萌文,无现实原型切勿脑补过度! 4.背景现代架空,作者菌非技术流,有BUG,考究党慎入 5.此文慢热,不喜勿入 内容标签:重生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奕之(李沛辰);陈璟 ┃ 配角:莫崇远;叶然 ┃ 其它:围棋;重生;养成;豪门;年下;师徒;面瘫攻X眼盲受;HE 第一章:重生、相遇 围棋,天圆而动,地方而静。 ****** 李沛辰死了。 “自杀了?呦,真可惜了,棋坛鬼才。” “都是自己作的,好好下棋比什么不强。” “上亿的家产怎么办,据说前不久捐了,明摆着早就想自杀啊。” “我就说,什么东西都怕出名,下棋怎么样,出了名不是照样就肮脏了,还不是被插后门的?” “什么棋坛鬼才,就是一个同1性1恋!” 李沛辰是少年天才,生在一个围棋世家、书香门第,长辈都深深的痴迷着围棋。四岁学棋开始,李沛辰就表现出超乎寻常的棋感和天赋,这让李家所有人都很兴奋,自从李家出了一个棋坛天才之后,整整落寞了二十年。 李沛辰不负众望,一举夺得了世界级冠军,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鬼才,那一年他还没有成年,仅仅十六岁…… 之后的日子里,年纪轻轻的李九段在棋坛所向披靡,谈起围棋,无论是之前还是以后,都无可替代。 一时之间,铺天盖地的新闻,好像席卷一样,让这个世界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叫做李沛辰的少年,可谓是大红大紫。 只是让众人都没想到的是,这个口碑极好,为人亲和没有架子的围棋大师,在他三十五岁的时候,就在这个巅峰时期,新闻的头版头条突然爆出,棋坛之王其实是同性恋。 面对镜头,李沛辰坦然的承认了,只是他没想到,这件事情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在去上海赴赛的途中,竟然有人拦在他下榻的酒店大喊李沛辰是变态。 三天之后的那场比赛,李沛辰以一比三输给了一个叫陈璟的棋手。 半年之后,因为同性恋事件,李家与李沛辰脱离关系。 十个月后,李沛辰将所有财产募捐。 一年之后,媒体宣布了一代棋圣自杀的消息。 从此以后,李沛辰就变成了茶余饭后的闲聊,偶尔被人提及,也只有慈善机构,在接到捐款的同时,接收了一封捐款主人并不想公诸于众的遗书。 ——“在所有人都关注我下棋好不好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关注我到底喜不喜欢下棋,喜欢下棋的人没有天分,不喜欢下棋的人反而天赋超群,这本身就是一种笑话。为了完成父母的心愿,我在横纵十九条线中拼命的挣扎,生命中无非黑与白,没有自由的灰白,总是那么单调、乏味。这种单调的笑话反而越演越烈,所有人都可以嘲笑我、讽刺我,唯独让我绝望、想哭的是,我的家人……也觉得我很奇怪。” ****** 天一亮外面就有了动静,似乎生在胡同里的人起的都非常早,孩子们去上学的声音,还有自行车叮叮当当的铃声儿,老邻居的招呼声,虽然吵人,但是总觉得很有朝气,很有希望。 李奕之睁开眼睛,他却看不见东西,眼睫颤了颤,随即合上,这才起身穿了衣服,走出主屋去洗漱,深深吸了一下四合院特有的混合着泥土的空气,有些恍惚,原来又做梦了,又梦到了那绝望的上一辈子…… 李奕之是个瞎子,或许是他上辈子太过于优越,所以老天爷总是公平的,再睁开眼的时候,虽然没死,却变成了一个孤儿,一个瞎子。 在他六岁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叫李阵的年轻人,李阵让他叫自己师父,给他取名奕之。 李奕之那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己和围棋的缘分,是生在血液里的,骨子里的,永远也甩不掉的,不管是几辈子,总会奇迹般的因缘际会。 这个叫做李阵的年轻,正是李家第一个棋坛天才,时间倒退了,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李沛辰,却存在着李阵和李奕之。 师父是个棋痴,并不像李奕之,李阵喜欢围棋,可以一天不吃饭,一天不睡觉,不修边幅,只是拿眼注视着棋盘。 李奕之看着他,才知道什么叫真真正正的棋痴,而自己上辈子反而是对围棋的一种亵渎。 李阵带着李奕之一起生活,自然会教他下棋,不过当对方说不喜欢的时候,李阵笑起来有些疲惫,只是说了句,“不喜欢就算了,没什么好的。” 李阵虽然不修边幅,看起来游手好闲,只不过他是个名副其实的名人,要参加大小的赛事,三五天甚至一个月不着家都是经常的事,在李奕之二十出头的时候,李阵拍拍屁股翘家了,只是说有事情要去办,就不见了踪影。 好在李阵每次参赛的奖金丰厚,留下李奕之也饿不死。一个人住四合院,挺空旷的,上辈子已经习惯了安安静静的对着棋盘,再加上胡同里的人都很热心,在这种年代里,虽然没有手机没有电脑,但是不会觉得如何寂寞。 李奕之洗漱完,回去自力更生的叠了被子,然后准备出去走走,顺便买点早点吃。 以前的家教极严,每天早上都有晨练,一大早天还灰着,就要出去跑步,李奕之是个懒人,不爱动晃,可是没有办法。 这一辈子虽然没人逼着,但是或许是失明的缘故,耳朵意外的好使,睡得很浅,胡同里一有动静,他就醒了,刚开始很厌烦,可是后来听着人群的来往声,反而静了下来。 李奕之拿了钱,准备出门买早点,刚一拉开大门,就听见有什么东西簌簌的响,他看不见,但是听力很敏锐,那东西离他很近。 大门口的石墩子旁边,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孩子迅速从地上站起来,他手边还放着一个大针织包,类似于农民工进城的家当,刚才簌簌的声音,就是小男孩拖动针织包发出来的。 小男孩穿着一身运动服,灰色的裤子上还有刚刚坐在地上粘的灰土。站起来,抬头看着李奕之,一张小脸还有些肉肉的婴儿肥,却沉着脸故作老成,刚开始还戒备的盯着对方,只是后来发现了什么异样,禁不住试探的摇了摇手,确定李奕之看不到东西,随即眼睛里闪过一丝怜悯,然后又板起脸,即使对方看不到。 李奕之侧耳听了一会儿,知道是有个人在旁边,可是半天都没有出声,只好道:“额……你好?” 男孩显然有些紧张,但是依旧沉着脸,“冷冷”的,在别人眼里估计是有点臭屁的说,“我找李九段。” 李奕之显然没想到对方是个小孩子,怔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他不在……短时间内都不在。” 男孩抿了抿嘴,两颊上的肉肉因此而嘟在一起,只可惜李奕之看不到,否则会让人想扑上掐一把,手感一定很不错。 男孩说了一声“打扰了”,还是很老成的样子,之后就拽起他的行李,又发出簌簌的声音,似乎是走了。 李奕之摇了摇头,估计是来拜师的,李阵的名声很大,慕名而来的人很多,只不过李阵不喜欢收徒,就算收徒也有人受不了他的脾气。 难道是师父的私生子?李奕之走到胡同口买了早点,一边走一遍思忖,说起来其实师父年纪不大,也就三十几岁,有这么个儿子好像也挺正常的。 等他拿着早点回来了,手刚碰到大门,又听见一声轻微的响动。 石墩子后面,有个板着脸,一脸臭屁的“反正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表情的小孩子躲在那里,时不时的探头往门口看看。 李奕之驻了足,转过身来,正对着男孩。 男孩吓了一跳,觉得自己暴露了行踪,干脆站出来,抿着嘴也不说话。 李奕之说道,“我没骗你,他真的不在。” 男孩点了点头,发觉对方看不见东西,又干巴巴的“哦”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却仍然不走。 李奕之回想起刚才听到的声音,似乎男孩带着行李,顿了顿又道:“你从哪里来。” “……”男孩盯着李奕之看了几秒,好像在防范他是不是坏人,才板着声音道:“南京。” 这个年代,南京到这里坐火车来也需要一天一夜,一个孩子很不容易。 “你找他做什么?” “……”男孩又审视了他一番,才凉飕飕的说:“学下棋。” 李奕之点点头,“你要进来么,李九段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如果你没地方住,可以在这里住几天。” 男孩动摇了,拘谨的拽了拽行李包,只是拉不下面子,一张肉肉的小脸板的死死的。 李奕之笑了笑,晃着手里的早点,“进来吧,早点还热乎着,正好一起吃。” 男孩拖着行李,小心翼翼的跟着李奕之后面进了大门,把行李堆在客厅的角落里,规矩的坐在椅子上。 李奕之把早点放在桌上,坐在男孩对面,自己拿了个包子,剩下都推给对方。 男孩过来一路上一定受了不少苦,竟然没推辞,也不再臭屁,抓了吃的,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 李奕之这才想起问他名字,说道:“慢点吃,不够的话我出去再买点……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似乎没工夫理他,一边吃一边敷衍的说了一句,不过嘴里都是吃的,呜呜的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等他吃掉了两个包子,肚子里有了底儿,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咳了一声,又板起脸来,学着很老成的说,“我叫陈璟。” 话音方落,李奕之的包子“噗”的一声掉在地上,欢快的弹了又弹,滚到陈璟的脚边。 第二章:缘分、棋社 李奕之从来都没想过,原来缘分到了,躲都躲不开。 他虽然看不到对方,但是上辈子他是能看到的,他当然记得陈璟长什么样子,那个唯一能打败棋坛鬼才的人,当年陈璟还很年轻。 而现在,陈璟不过是个孩子,李奕之有些恍惚,一切都还未开始。 陈璟见他发愣,脸上难免露出戒备的神色,李奕之干咳了一声,并没再说什么,只是告诉他客房在哪里,可以让他暂且住下。 主屋在客厅后面,只有两间房,一间师父住一间李奕之自己住,师父虽然不知所踪,但是他的房间还好好的保持着原样,毕竟李阵脾气算是古怪,自己的房间不喜欢别人进,所以只好让陈璟住在客房里。 捡了一间灰尘相对少的房间,男孩把行李弄进来放在角落里,从门口拖出一道长长的灰土道子。 陈璟虽然不是洁癖,但这种场景,也难免皱了皱眉头,好像是默默的嫌弃了一下常年没人打扫的房间。 李奕之并没进去,或许常年没人住的屋子有点凉,他缩了缩肩膀,道:“你可以在这里住,吃住都没问题,但是李九段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叫李奕之,有事情可以去主屋找我。” 男孩看了李奕之一眼,最后道:“我会给你钱的……房租。” 李奕之被男孩的语气和话逗乐了,再联想到之后胜负都面不改色的棋坛大师陈璟,不禁感叹一下造化弄人。 他点了点头,“这也可以,不过我也是借住,等师父回来了,你把房租给他吧。” 陈璟在房间里整理东西,李奕之就靠在门框上,虽然看不见,但是听着他忙道,“你一个人来这里?” “嗯。” “坐火车?就是为了学下棋?” 陈璟顿了一下,“没钱,坐不起火车,坐汽车。” 李奕之愣了一下,一直以为男孩是坐火车从南京过来的,但是现在想想看,他给人的感觉并不富裕,哪来的钱买火车票,况且他这么小,怎么可能让他一个人上火车。 李奕之忽然觉得自己上辈子真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愁吃不愁穿,又有天赋,却要怨天尤人没有什么自由,让自己对着棋盘就不高兴,可是这个叫陈璟的孩子,竟然跑了这么远,只为了学棋。 或许在很多人眼里,这简直太疯狂了,只是李奕之一直记得,在自己和陈璟的对弈之后,胜出的陈璟对着媒体镜头,几乎没什么表情,淡淡的说,“围棋就是我的生命”这句话的场景。 不能说不感动,从这句话里,能听出围棋在陈璟心里的分量,这是李奕之自愧不如的。 这么多年来,他从围棋上得到的除了名,除了利,就只有痛苦,而陈璟不同。 “你家人放心你一个人过来么?” “……嗯。”陈璟只是含糊的应了一声。 李奕之没再追问,却忽然说,“想下一盘棋么?” 陈璟斜瞥了他一眼,想问他怎么下,毕竟李奕之看不见,但是刚张开嘴,立马就合上了,似乎也觉得这样问太没有礼貌。 李奕之却了然,“你有棋盘和棋子么?” “当然有。” 他说完,李奕之就听见哗啦啦的声音,似乎是棋子撞击棋罐发出来的,这种声音很清脆,好像能激起内心里封尘已久的那股热情。 男孩说“当然有”这三个字的时候,终于摆脱了老成,反而有些抑制不住的得意,这时候才真正像个孩子。 陈璟把桌子仔细擦了一遍,摆上棋盘和棋子。 李奕之听着布巾擦桌子的声音,他也有擦桌子擦棋盘的习惯,不管如何,这些习惯已经深入骨髓了,如今听到窸窸窣窣的轻响,竟然格外亲切。 两人坐下来,李奕之把棋罐都推给陈璟,笑说,“我这是下名副其实的盲棋,你来替我摆子,可以么?” 陈璟愣愣的点了一下头,又补了一声“嗯”。 李奕之很多年没下过棋了,再说起围棋,感觉有些生疏,但是天天被李阵这个棋痴熏陶着,很多东西想忘都忘不掉,尤其不管几辈子来说,李奕之的棋感都非常好。 盲棋是指眼睛不看棋盘,下这种棋的人用话说出每一步棋的下法。李奕之没下过盲棋,一到中盘之后就开始力不从心,有些胶着,总是下到禁着点上,显然遇到了瓶颈,毕竟盲棋需要记忆。 陈璟的棋艺在这种年纪来说,已经很不错了,俩人一个年纪小,没有实战经验,一个常年手生又是盲棋,也算是半斤八两,到最后还是李奕之棋胜一筹。 陈璟显然很受打击,毕竟李奕之下的盲棋,已经算是让着自己很多,最后还能取胜。 李奕之拍了拍陈璟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慰他,只不过在李奕之内心,竟然有那么一点点高兴和兴奋,他第一次和陈璟对弈还是上辈子,第一次就输了,或许有心理原因,毕竟在赴赛之前,李奕之受到了打击,但不得不说,陈璟确实是实力派,不是靠运气走秀的人。 而如今他赢了陈璟,虽然只是个小陈璟,李奕之也知道没什么可高兴的,但他还是止不住的兴奋。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下棋也能这般高兴,不再是愁眉苦脸的。 一直到中午,陈璟都在屋里研究棋局,把脸压得很低,一错不错的盯着棋盘。 李奕之过来敲了敲门,“中午了,想吃什么,我出去买,有忌口么?” 这时候陈璟才抬起头,似乎觉得脖子疼,伸手捶了捶脖子,跳下椅子来,“我出去买,你别去了。” 李奕之心里有点想笑,虽然小陈璟有点老成有点臭屁,但是其实内在还是蛮关心人的,一定是关心自己眼睛看不到,才准备出去买的。 李奕之也不推辞,正好他懒得出门,把钱给陈璟,告诉他自己也没什么忌口,除了不吃胡萝卜不吃芹菜不吃黄瓜不吃葱不吃姜,一吃木耳就胃疼,其他没什么。 陈璟嫌弃的瞥了他一下,不过李奕之看不到…… 陈璟出去两个小时,从十二点到两点,李奕之再也坐不住了,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孩子,没准不认路,丢了也说不定。 李奕之穿了外套就出了门,他走到胡同口,胡同口是一条小马路,隔着马路对面有两三个小馆子,在这种年代,这些小餐馆就不错了,要是买吃的也只能在这地方买。 李奕之打算去对面,没准陈璟就在那,只不过他还没过马路,就听见马路把角儿处,有人下棋的声音,一个男孩子的声音好似很老成的道:“黑棋如果在左上或左下找劫材,白棋可能不应。” 李奕之顿了一下,他哪能听不出来,正是陈璟,原来让陈璟出去买饭,他倒是买了,结果拎着饭一直站在人堆里看下棋。 几个老人下棋,也不是职业的,就当个乐呵,当然比不过陈璟,陈璟看着着急,也不管什么下棋不语。 李奕之走过去,拽了他的耳朵一下,虽然不重,但是陈璟吓了一跳,回身看到他,难免有些尴尬,这才被李奕之“领”回去乖乖吃饭。 这一顿午饭,从中午十二点就开始等,直到下午两点半快三点了才吃完。 刚吃完饭就有人来敲门,邻居们都是热心的人,尤其照顾李奕之,而且李阵经常翘家不在,邻居们就更是经常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所以敲门不罕见。 只不过这次不是帮李奕之忙的,而是请李奕之来帮忙的。 来人年纪不轻了,是刚才在胡同口下棋的一个大爷,老人们在家里没事做,就爱下下棋养养花,下棋的人多了,也能有点共同语言,最近老人们也想弄个棋社,多找点人一起来下棋。 老大爷说刚才在胡同口,看见小男孩指点下棋,觉得是个可教之才,想让陈璟加入棋社。 棋社里多半是老人,起名字自然没新意,就叫胡同棋社,陈璟板着一张脸,似乎是嫌弃棋社的名字太“乡土”了,不过好在陈璟教养好,没什么意义。 李奕之倒是乐了,陈璟是以后的围棋大师,也算是一代棋圣,或许现在的人都没想到。将来有一天媒体采访棋圣,他就要说,自己是在老北京的“胡同棋社”出道的…… 想到这里,李奕之更是发笑,老大爷只当他觉得这个点子好,千叮咛万嘱咐,让李阵回家之后也加入棋社。 李阵懒散惯了,一直没有组织,和胡同里的大爷大妈们混的格外亲切,李奕之就一口答应下来。 陈璟听说李阵会加入,立马有些心动,“李九段要是加入,我也加入。” 只是一个为了兴趣的业余棋社,大家都没想过,在今后的日子里,竟然出了三个世界级的棋王,这就算在专业棋社里,也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第三章:快棋、往事 陈璟少年老成,似乎没有十岁孩子该有的童趣,平日里很安静,比李奕之这个活了两辈子的人还要安静。 如果两个人说说话,陈璟几乎只用“嗯”来回答,显得非常少言寡语,其他时候就是钻研棋谱或者照着棋谱来打谱。 李奕之把家里的棋谱拿给他看,李阵虽然不修边幅,但是爱棋成痴,棋谱保存的都十分完好,李奕之看不见东西,却经常帮他擦擦棋谱,时间久了,也变成了默契。 陈璟对这些棋谱爱不释手,连吃饭都要捧着,却怕弄脏了,于是吃饭就变成了一个难题,研究的投入的时候,经常忘记吃饭。 每每这个时候,李奕之就觉得自己变成了保姆,还要帮忙带孩子…… 也只有这种情况下,他才能感觉到陈璟是个十岁的孩子。 李阵一直没有回来,陈璟住了小一个月,和李奕之相处的还算默契。 因为上辈子李奕之被赋予太多期望的缘故,他并没有什么朋友,虽然并不自闭,却找不到人说话,以至于后来根本不知道怎么和别人相处。 他起初以为自己很难和陈璟相处,毕竟陈璟给人的感觉不太好相与。 只不过相处下来,其实并不难,也许在李奕之内心,瞎的久了,也渴望和别人交流,他看不见,那就只有说话,听声音。 陈璟会用很臭屁的口气告诉他,“这道菜里的胡萝卜炒糊了,黑乎乎的。” 而李奕之会在心里想象胡萝卜糊掉的样子,然后就会听到陈璟继续用臭屁的口气说,“吃胡萝卜对身体好。”然后非逼着他吃掉难以下咽的胡萝卜。 俩人吃着饭,陈璟替李奕之把菜夹到碗里,突然说道:“老出去买饭太花钱,以后自己做饭吧。” 李奕之咬着筷子顿了一下,干咳了一声,“我不太会做,你会么?” 李奕之说完,就觉得自己简直是白问,他怎么能期望一个十岁的孩子会做饭呢,就算陈璟看起来不富裕,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只不过很多地方都重视男孩,男孩是不会做饭洗衣服的。 果不其然,陈璟也断了一下,才继续说,“不会……但是可以试试。” “哦……那就试试吧。” 李奕之点点头,把一块肉夹进嘴里,“煤气罐是空的,要去换煤气。” 李奕之确定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听到了陈璟叹气的声音,忍不住直发笑。 于是吃过了饭,在李奕之的指挥下,陈璟终于从废物堆里掏出了换煤气的本儿。 李奕之说:“你知道怎么换煤气么,你也搬不动啊。” 陈璟只是说:“我有办法。” 李奕之也没再追问,这些日子证明了陈璟确实很能干,虽然还充斥着小孩子装大人的稚嫩,但是比一般同龄孩子都要懂事多了。 吃过了晚饭,李奕之没事情可做,听了听老式的收音机,就准备洗脸睡觉,因为天气骤然降温,一床被子显得有些冷,而且李奕之不会烧煤取暖,就想再弄一床被子压着。 陈璟在屋子里研究棋谱,就听有人敲门,他还没来得及说请进,李奕之就自己进来了,他敲门一向只是表面活计。 陈璟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显然李奕之看不到。 他走进来,支吾了一声,终于说道:“你能帮我找床被子出来么?” 陈璟望着他,无奈的翻了翻眼睛,家里的东西李奕之全都找不到,一看就是甩手的掌柜,反而没有陈璟这个初来乍到的新人知道的清楚。 陈璟刚想应声,忽然止住了,沉吟了一下,“如果你肯陪我下盘棋的话。” “……” 自从李奕之和陈璟下过了那盘盲棋,陈璟似乎觉得他是一个很强劲的敌手,没事就喜欢找李奕之对弈,只不过下棋是体力活,一坐就要几个小时,尤其陈璟和李阵一样,都是棋痴,不下完不允许李奕之去干别的事,这让李奕之一提到和他对弈就忘了却步。 李奕之想了想,如果他不找被子,冷着一晚上,估计明天就要去医院了,这比下一盘棋更加麻烦…… 李奕之摸索着桌子坐下来,伸手从棋罐里拿出一枚棋子摩挲着,“下一盘也可以,不过时间这么晚了,小孩子要早睡早起不能熬夜……” 陈璟显然不喜欢别人把他当小孩子看,只不过事实就是如此,李奕之二十好几岁了,而他才十岁。 李奕之继续说道,“咱们来一盘十秒一手的快棋吧。” 快棋更注重棋感,没有充裕的时间给棋手来思考,这也是一种锻炼方式。 因为并不是专业的,俩人就没找什么读秒的设备。 陈璟年纪太轻,下快棋有些力不从心,根本没有什么悬念的就输给了对方。 李奕之忽然有一种欺负小孩的满足感,心满意足的拍了拍手,笑道:“走吧,去找被子,你也多盖一床,这天气太冷,该烧煤了。” 陈璟又一次被打击了,他也知道因为自己年纪太小,但总是不甘心就这么输掉,并没说话,跳下凳子去找棉被了。 家里本身只有两个人住,一共就四床被子,有一个是李阵的,所以只剩下三个,天气太冷,俩人谁也没想到要买煤来烧,这种四合院就更是冷。 李奕之想了想,“要不你到主屋来,咱们一起睡。” 陈璟就拿了被子过来,俩人各自盖自己的被子,上面又压了一床厚被子,这才觉得暖和一点。 李奕之一边打哆嗦一边说道:“明天一定记得卖煤来烧,太冷了。” “……”陈璟个头自然没他高,睡在外手,很淡然的说了句,“别再抖了,再抖就把我撞下去了。” 李奕之这才往里挪了挪,把陈璟也往里拽了拽,“挤一挤就不冷了。” 他看不到东西,可不代表陈璟也看不到,屋里虽然关了灯,但是借着外面的光亮还是能看清的,俩人距离很近,李奕之长得非常秀气,眉眼清秀,虽然并不女气,但是给人一种瘦削的保护欲。 陈璟没和人一起睡过,极力往后躲,但是那人因为寒冷自己贴过来,对方的眉眼近在咫尺,呼吸喷在自己脖颈上,头发都扶在自己脸上。 陈璟板着的肉嘟嘟的小脸“腾”地一下红了,赶紧背过身去。 李奕之没心没肺的哆嗦了好一阵,才渐渐觉得暖和,也就放松下来,他刚要睡着总是能听见旁边的人翻身的声音,他的耳朵听力极好,睡眠又浅,被折腾了两次,竟然睡意全无。 陈璟发现自己把他吵醒了,说了声“抱歉”,但是李奕之觉得没什么诚意。 “你睡不着?难道恋床?” “没……没有。” 陈璟回答的很没有底气,这让李奕之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还以为陈璟是换了床不习惯,只是他不知道,其实陈璟不是不习惯换床,是不喜欢别人睡他旁边,尤其是长得好像“漂亮大姐姐”似的人…… 陈璟觉得一个男人肯定不会愿意别人说他漂亮,就像自己不愿意别人说自己是小孩子一样,所以明智的没争辩。 “睡不着就聊聊天吧……” 李奕之也不困了,就找了话题,“你在家里有兄弟么?” “没有。” “独子?” 这种年代是独子的还真是少见。 陈璟说道:“不是,我有个大很多的姐姐。” “怪不得你不会做饭,你姐姐肯定会。” 陈璟没说话,似乎不愿意提起自己的家人,只是说“你也不会。” 李奕之忽然笑了起来,“是啊,因为我是独子……” 他笑过了忽然又叹气,“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棋,因为有天分,棋感不错,就被当成了宝贝疙瘩……” 他说着,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因为这个世上还不错在这那个叫李沛辰的人,所以他想肆无忌惮的倾吐自己的感情,倾吐这个憋了两辈子的感情。 “父母疼我,却对我管教很严,除了学棋,不能有其他任何的想法……其实这些我都能理解,只不过……后来下棋略有小成了,又被给予了更多的希望,再后来谁也没想到,眼看着希望就压变成光宗耀祖的现实的时候,我却彻底失败了。” 陈璟斟酌了一下,才试探道:“比赛输了?” “输了一场比赛算什么?” 李奕之笑说,“输棋是人之常情,谁也不可能一直立于不败之地。这可比输棋更可怕,连亲生的父母都要和我脱离关系……”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捂住眼睛,他本身就看不到东西,这个动作就格外显得无助,似乎是在回忆。 陈璟喉头滚动了一下,想开口安慰他,但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对。 李奕之很平静的说:“因为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男人,我是恶心的异类。”好像根本不是在说自己。 或许是陈璟年纪小,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听完了也没什么多大的反应,这倒是给了李奕之不小的安慰。 李奕之能安慰自己,看,有人不嫌弃自己,起码他不在乎,不会冲着自己喊,“他是变态!”…… 陈璟的脸上忽然红了,虽然他只有十岁,但是回想起刚才俩人距离不到几厘米的眉眼,李奕之高高的鼻梁和鼻尖儿,几乎贴着自己,又想到对方说他喜欢男人,不禁有点不好意思。 陈璟脸红只是一瞬间的,毕竟他这个年纪没想太多,然后很严肃的说道:“下棋和这个没关系。” 第四章:照顾、巅峰 如果说三个人代表一个时代,那么围棋的巅峰时代就是李阵、李沛辰和陈璟。 而现在,这个时间上没有李沛辰这个人,李奕之所做的,则是见证着陈璟的成长。 陈璟躺在床上,身边的人似乎已经睡着了,呼吸渐渐平稳起来,他不敢动晃,怕身边的人浅眠,一动就醒了。 陈璟还在回想着方才俩人的对话,他年纪还小,很多事情不能理解,在他的思维里确实男人应该喜欢女人,然后结婚,才有孩子,只不过他乍听李奕之喜欢男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一直让陈璟不能入睡的其实也不是这个问题,而是李奕之那一瞬间脸上的悲哀,或许因为本人眼不能视物,所以才没有注意自己的表情。 陈璟从来没见过这么悲哀的表情,有点绝望,更多的无助和孤单,这让小小年纪的陈璟很震撼。 陈璟之所以对自己的家庭绝口不提,是因为家里的人反对他学棋。学棋的人和普通孩子不一样,从上学就不一样,普通的课程没有足够的业余时间来下棋,一盘棋少则几个小时,多则要下一天,这样的时间安排根本不可能好好的去上学。陈璟的家庭显然不喜欢陈璟这样,毕竟学棋出人头地的少之又少,即便陈璟喜欢。 这和李奕之正好恰恰相反,李奕之不喜欢,反倒被逼着学,逼着寄予厚望,陈璟想学,却求不得。 陈璟忽然觉得,这一点点的求不得,相比较对方的绝望来说,简直不值一提似的。 虽然李奕之的眼睛不能感光,但是天一亮他就会醒来,已经形成了生理钟,多少年的习惯,想改都改不掉。 他并不着急起来,伸了个懒腰,突然听见床头“咯吱”一声,下意识的叫了一声“陈璟?” 陈璟很早就起了,出去买了早点,他在这条胡同里住了快一个月,胡同的邻居总是健谈的,这个年代邻里的关系总是那么容易亲近,邻居们见到小陈璟会打招呼,告诉他棋社今天有谁来下棋,让他别忘了去看。 陈璟买过早点回来,就趴在床头上看李奕之睡觉,那人眉头舒展着,完全没有一丝异样的表情,好像昨晚上的话是自己做梦似的。 那人醒来的时候,陈璟有点做贼心虚的,立马板起脸来,立起身来,往后错了一步,被叫了名字,还装作不经意的说,“嗯,早点买了,起来吃饭吧,吃过饭我去换煤气,然后买点菜来,中午试试自己炒菜吃……对了,一会儿我再找人拉一车煤来,好取暖。” 李奕之一边打着哈嗤起床,一边裹上外衣,床尾放着的衣服摸起来不是昨天穿的,似乎比昨天的厚了不少,李奕之想着,或许是陈璟找出来的,天气是冷多了,也该换厚衣服了。 俩人坐着吃饭,陈璟的家教很好,吃饭从来不说话,也不会弄出大的动静,李奕之看不到,不知道是不是很斯文很可爱的样子。 他回想了一下上一辈子陈璟的摸样,虽然俩人只见过一次面,但是陈璟给他的印象很深刻,深黑色的西装,白色的领口和袖口,蓝色条纹的领带,一切都很得体,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孔,即使在中盘的胶着状态,也丝毫不见表情。 李奕之撇了一下嘴,怪不得长大了那么严肃,原来小小年纪就这么古板,貌似和可爱一点也不沾边儿。 李奕之想着,就觉得嘴边儿上一热,吓得哆嗦了一下,就听陈璟道:“芝麻挂在腮帮子上了。” 眉毛立时绞在了一起,确实是绞,李奕之觉得自己实在太失败了,一定要自我反省一下,只是这么几天时间而已,怎么感觉陈璟变成了自己的保姆,这岂不是颠倒了? 为了让人觉得自己不尴尬,李奕之特意咳了一声,可是陈璟并没在意这些,从椅子上蹦下来,特意把椅子推进桌子里,以免随意摆放绊倒了李奕之,然后拍了拍手,说道:“我吃好了,出门去换煤气了,时间可能长一点,有什么要找的东西等我回来找。” “哦。” 李奕之捧着着碗喝掉豆浆,一边喝一边含糊的点头,心想着,难道自己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很让人不放心么,自己怎么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加起来岁数不容小觑啊。 李奕之的耳朵尖,听到陈璟开大门的声音,路过的老大爷笑着和他说“这么早啊,吃早点了么?” 吃过了早饭,李奕之觉得无聊,虽然平日里这个四合院也没什么声响,因为陈璟不大说话,就算说也是自己说,而此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或许是少了人气儿,这下才恍然觉得,他现在已经忍受不了孤单了,这都是陈璟的罪过。 他在四合院生活了这么多年,早就不用摸索也不会绊倒,出了主屋,他来到客房,推开陈璟的房门,走进去,伸手摸着桌边,小心翼翼的往桌上摸,果然是一张棋盘,棋盘上还摆着棋子。 李奕之轻轻的摸着棋盘,不让摆在上面的棋子挪动位置,是他们昨天晚上下的那盘快棋。 实话实说李奕之荒废了这么多年的棋艺,下的也不怎么样,只不过饿死的骆驼比马大,上一辈子他好歹是一个不可超越的世界级棋王,而且对弈的是一个年级又小又没有实战经验的小孩子,到底是有惊无险。 李奕之摸索着棋盘,好像回忆起昨天晚上他俩下棋的情景,竟然觉得蛮有意思,想起围棋,给他留下的印象,渐渐的不觉只是痛苦。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李奕之就听见大门外面有杂乱的声音,可能是陈璟回来了,他本身想站起来去迎,但是想到又是煤气罐又是菜,恐怕过去也是捣乱,反而被小屁孩臭屁的嫌弃,就坐着没动。 只过了一小会儿,李奕之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陈璟的声音说道:“您慢点,小心门坎,放在这里就好了……对……” 似乎还有其他人,然后是重物放在地上的声音,还有车轮子的“吱呀”声,塑料袋的“簌簌”声。 李奕之这才从屋里走出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说,“成了,就给你放这儿,下回换煤气别客气,直接找我来就行了……对了,棋社弄了台大电视机,下午有一个比赛的转播,你得来看啊。” 陈璟的声音颇为……乖巧? 说道:“知道了,一定过去,谢谢叔叔,下次还要麻烦您。” 李奕之听他说“谢谢叔叔”四个字,禁不住全身抖了抖,抖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心里脑补着长大版的陈璟九段,一脸的面瘫,声音装嫩的卖萌…… 李奕之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冷得掉渣子。 陈璟把人送走,李奕之想要过去帮忙拿东西,却被陈璟叫住,“别过来,推了一车煤来,掉了一地煤渣子,别踩了,我扫干净你再来。” 李奕之心说是掉了一地的冰渣子,不是煤渣子…… 陈璟说完了,从兜里拿出一副粗布手套带上,把平板车上的煤一块一块的卸下来,放进厨房的角落里,堆成了小山。 然后又把买回来的一兜兜菜和肉拎进厨房,这种年代冰箱也算是大件儿的奢侈品,不过李奕之家里显然不缺钱,陈璟将食物放进冰箱,最后推着煤气罐也放进了厨房里,这才大功告成。 拿笤帚扫了扫院子,“可以出来了,已经干净了。” 李奕之“哦”了一声,觉得有必要跟对方郑重声明一下自己作为成年人的威严和地位,不过腹稿打好了,却被陈璟一声“中午想吃什么,我先做点简单的试试”给弄得破灭了…… 李奕之倚着门框,听见厨房里面用火钳子拨弄煤的声音,又听见水龙头出水洗菜的声音,说道:“我是不是太没用了,不会炒菜,不会烧煤,连换煤气都没换过。” 陈璟洗菜的动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严肃的说道:“你会下棋……教我下棋吧。” 李奕之笑道:“你不是要等李阵九段么,我怕误人子弟。” “我觉得你下的挺好。” 被无数人夸过棋艺精湛,甚至被评委和前辈说成是未来最有潜力的棋手,但是李奕之觉得,都没陈璟的话来的好听,或许是因为陈璟都没犹豫,也不是出于功利,不是出于采访而说出来的,听起来比较真切。 李奕之傻笑了一阵,有些飘飘然,叹声道:“你以后会比我强,比我出色很多。” 即便李奕之享受过巅峰的至高感,只不过在他内心,仍然觉得,只有真的发自肺腑喜欢的,才配站在巅峰之上。 “其实我教你也行,但是我有个条件。” “是什么?” 陈璟把洗好的菜放在案板上,拿起刀来准备剁菜。 李奕之说:“你要和家里人联系一下,起码让他们知道你在哪里,学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总不能一直离家出走。” “……” 菜刀“乓”的一声剁在案板上,陈璟沉默了一阵,才嘟囔了一声,“才不是离家出走。” 第五章:拜师、陈氏 李奕之一脸“才不信你狡辩”的表情,陈璟也没再多说,显然是心虚了。 之后陈璟就把李奕之轰出了厨房,理由是油烟太大,而且李奕之站在旁边,妨碍他炒菜的正常发挥。 李奕之耸了耸肩,就出去了,想了想又转回去,探头道:“小心用刀啊,别切到手,还有煤气……” “知道了。” 李奕之这才退出去,心想着这破小孩一点也不可爱,人家十岁的小孩都应该软软嫩嫩的,隔壁的小孩总是追着自己喊大哥哥,哪像这个,好像老头子似的。 约莫两个小时之后,李奕之饿得已经不行了,陈璟总算是做好了饭。 李奕之坐在桌前,他看不见菜好不好看,只能隐隐约约闻到气味,这味道有股说不上来的奇怪,不过人家孩子辛辛苦苦做了两个小时,总也得给点面子,不能太打击人家的积极性。 他拿起筷子,摸索着夹了一筷子,似乎是肉,陈璟很有眼力见儿的也解释道:“红烧肉。” “红烧肉啊,我最爱吃红烧肉。” 李奕之一边笑,一边把肉放进嘴里,他顿时就明白了那股奇怪的味道是怎么回事,原来是抄糊了…… 一定是陈璟放了太多的糖进去,糖容易糊锅,李奕之觉得如果自己的眼睛可以视物,那么这盘子肉一定是黑乎乎的。 李奕之也是家教好的人,当然不可能吐出来,硬生生给嚼了,赶紧扒拉了一口米饭,结果米饭也是半生不熟的,还夹着硬心儿。 李奕之只好含糊的干笑了一声,“好吃……真的挺好吃的。” 陈璟“嗯”了一声,那意思好像是,我也觉得自己做的肯定不错…… 李奕之听见陈璟拿起筷子的声音,夹了什么东西,送进嘴里,之后是顿住的声音,显然也知道了自己炒的菜是什么味道,弄得李奕之趴在桌子上,笑得肚子疼。 陈璟一张肉肉的小脸上立时僵硬了,有点发红,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好吃,“算了,我还是出门去买吧。” 李奕之道:“哎没关系,熟能生巧,下一次一定做得好的,不过比我强,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碱面儿长什么样子。” 哪知道陈璟接了一句,“碱面儿?那是什么东西。” “噗——” 李奕之倒了一杯茶想清清嘴里的糊味儿,一口都喷了出去,他怎么料到给对方找台阶下,对方都不会下,果然是小孩子,心里总是没什么城府的,会就是会,认识就是认识,不认识的毫不犹豫的承认。 这把李奕之又笑惨了,一边笑一边捶着桌子,一副骗小孩的口气说,“碱面儿啊,就是裹在鸡腿外面,好炸鸡腿的。” “炸鸡腿不是裹面么,怎么是碱面儿?” “嗯……碱面儿更香一点儿,专业用词。” “哦。” 结果第二天,李奕之就尝到了欺负小孩子的后果,陈璟真的给他拿碱面儿炸了鸡腿,一嘴里的苦味,还瑟瑟的,弄得李奕之哭笑不得。 陈璟写了一封信,寄了出去,当然李奕之看不到也不知道他是寄到哪里去的,不过他相信陈璟没必要骗他。 这也算是联系了家人,之后李奕之就收了陈璟为徒。 或许在陈璟心里,拜师是一件神圣的事情,就像他对待围棋一样,所以拜师当天,陈璟做了一大桌子菜,虽然他做的还不算好吃,但是不会把肉抄糊,也不会不摘菜直接往锅里扔,当然了,米饭除了水放多了熬成粥,也不会夹生了。 吃过了饭,陈璟请李奕之坐在客厅的上首位置,跪下来恭敬的给他敬茶。 这让李奕之有些感慨,原来自己和陈璟的缘分这么深,上一辈子他还没来得及结交陈璟,就轻生的自杀了,其实想一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和大多数人有些不同么…… 最让李奕之崩溃的,不是媒体的头版头条,也不是小报纸的胡编乱造,而是家人的指责和嘲讽,甚至说要送自己去精神病医院,要和自己断绝关系。 而这辈子,李奕之很庆幸自己结交了陈璟,这个可以理解自己,不嘲讽自己的人。 “师父?你怎么哭了?” 李奕之吸了吸鼻子,把茶一口干掉,只是说道:“太烫了。” 还好陈璟少年老成,也比较善解人意,不再追问为什么李奕之眼睛红红的。 收了陈璟做徒弟,李奕之也有一点危机意识,陈璟的棋感虽然比不上自己,但是非常努力,肯下功夫,从他身上,李奕之看到了李阵的影子。 而自己上辈子虽然是九段,虽然十六岁拿得了世界冠军,但是他这辈子荒废了这么久,有的时候也感觉有心无力,还需要锻炼。 或许有一天李奕之就教不了陈璟什么了,或许就要被陈璟超越过去,就像上一辈子一样,陈璟可以赢他,李奕之觉得无论于情于理,都是对的。 这天吃了早饭,棋社就有人过来,不过不是拉李奕之和陈璟去对弈的,而是让他们去看比赛的,老大爷特别激动的跟他们说,今天是陈氏杯五年一次的对弈日本九段。 陈氏杯因为五年举办一次,周期长,而且是最早的围棋比赛,资历也比较老,奖金丰厚,已经是世界级的比赛了,日韩棋手都会参加,有一种说法,赢陈氏杯就是赢了棋坛天下。 李奕之上辈子十六岁的时候,就在陈氏杯,打败了蝉联两届冠军的韩国棋手,这一年是他十六岁零七个月。 棋社里的成员都不富裕,大家攒钱买了一个大电视,在这个年代算是巨大的奢侈品了,都说看起比赛了特别过瘾,尤其像陈氏杯这样的比赛,就更要去棋社,看大电视才行。 陈璟听到陈氏杯,并不像李奕之想象的那么激动,反而有些恹恹的,老大爷见他的表情,笑道:“怎么撇嘴?你一定是不知道陈氏杯的来头,这可是最权威的比赛!” 陈璟只是应了一声,这让李奕之禁不住想到,为什么陈璟是这种反应,按说这种世界顶级的比赛,陈璟应该很激动才是,不过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陈氏杯起初最早是陈氏集团的董事举办的一个比赛,陈氏集团是香港比较久的家族集团,因为宣传的过硬,又能从中盈利,就一直举办了下来。陈璟也姓陈,李奕之难免联想了一下陈璟和陈氏集团的关系,但是随即就觉得是自己想太多,如果他真的是陈氏集团的小公子,也不至于不够坐火车的钱,还要导汽车从南京到北京来。 俩人去了棋社,棋社里的人非常多,挤了好多要看比赛的人,都在谈论这次的比赛,听说有一个棋手有可能打败日本人,这让大家都很兴奋。 只不过兴奋归兴奋,他们都是业余的门外汉,根本不认识谁是谁,也不记得棋手的名字,只要提到有人可以打败其他国家,就兴奋的不得了。 李奕之被陈璟扶着往里走,听见里面闹哄哄的,比赛还没开始,很多人在讨论棋局,虽然有很多内容让专业棋手想要发笑,但是这种热情,竟然很感染人。 大家看到李奕之来了,就扶着他往前走,让他坐在最前面,李奕之笑着说,“你们让瞎子坐在前面,岂不是浪费嘛。” 有人笑道:“咱们这里可就你是大师级的呦,不让你坐前面,难道让我们来班门弄斧嘛?” 因为来的人太多,棋社准备的椅子不够,很多人就站着,李奕之拍了拍自己的腿,“小璟坐我腿上,让别人也坐下来,棋局要很长时间。” 陈璟有些别扭,怎么说自己也是男子汉,哪能坐在别人腿上,这样多没面子。 在他纠结的时候,有人笑说,“小陈害羞了呢!” 陈璟为了表达自己很大方,不是害羞了,真的坐在李奕之腿上。 李奕之让他靠着自己,“一会儿你可以给我解说,这样也方便。” 陈璟做在他怀里,才十岁显然要比李奕之矮了很多,而且陈璟长得讨喜,带着婴儿肥的笑脸圆嘟嘟的,虽然板着,却意外的可爱,李奕之看不到但是也趁机伸手杵了杵。 比赛开始之前,是陈氏的现任董事出来致辞,然后介绍了一下比赛的酒店情况,上海本身就发达,虽然是这种年代,但不缺有钱人,酒店布置的金碧辉煌,保卫处也安排的很周到。 镜头一转,是两国棋手下车进场的场景,这是一场巅峰对决,比赛以三场两胜为赢,之前已经进行了两场,本国棋手和日本棋手各胜了一盘,也就是说这一场定输赢,胜方不仅能摘得陈氏集团的五十万美金,还能赢得世界级的殊荣。 如果这次棋手有幸胜出,那么将是第一个打败日本棋手的天才,这也是无上的殊荣。 大家屏住了呼吸,都盯着电视机,等着棋手下车,镜头推进给了一个特写,有人禁不住喊道:“是李阵九段!李阵九段!” 李奕之可以明显的感觉到陈璟的脊背绷直了,稍稍往前探,似乎想仔细的看清楚,那个被传成神话一样的人物,到底长什么样子。 第六章:三点、彩棋 电视机里的李阵一身黑色的西服,完全没有平日里的不修边幅,他的头发剪得很整齐,脸上也有没有胡茬子,身形被西服衬得有些显瘦,但是衣服剪裁得体,让李阵看起来很有精神。 记者想要拦住进场的李阵,结果被安排的保安拦在两旁,却挡不住记者们的热情。 “李九段!请问李九段,大家都说你是最有望摘得此次陈氏杯桂冠的人,您对此怎么看?” 李阵一边往里走,一边微笑着转过头去,只是说了句,“专心下棋,其他还是后话。” 因为李阵并没有不理记者,这让记者们都有些兴奋,追着进场的李阵追问,“如果摘得冠军,您将会得到陈氏集团的五十万美金,您准备把这些钱用在哪里呢?” 李阵顿了一下,脸上似乎有些略沉,低声说了句,“给我徒弟治眼睛。” 这一句话似乎激起了千层浪,记者们敏感的发现这是一块好料,李阵九段有徒弟,似乎还是个眼睛有问题的徒弟,如果这能让他们发掘,没准能写出一个可歌可泣感人肺腑的头版新文。 比如说第一个打败日本九段的围棋大师,有个眼盲的徒弟之类的…… 大家听到电视机里的话,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向李奕之,众人都是一条胡同里的邻居,当然知道李阵所说的徒弟是谁,治眼睛对于这些小市民来说,或许是一辈子都赚不来的钱,李阵的这句话让他们禁不住都有些感动。 陈璟坐在李奕之怀里,回头看了他一眼,李奕之的眼睛注视着电视,但他却看不见。 李奕之叹了口气,心里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高兴,他这辈子确实太幸运了,有个疼他的师父,不论自己喜不喜欢围棋,能不能替他传承他的衣钵,还有个善解人意的好徒弟,他或许一辈子都看不到东西,但能听到这些,似乎觉得已经够了。 李阵被记者团团包围着,场面几乎有些失控,因为这场比赛,不单单预示着一代棋王的诞生,也是国力的展现,无论如何,这是第一个,总是让人亢奋的。 李奕之算了算日子,他早就该想到师父翘家是去参加陈氏杯的,这一年正好是李阵最辉煌的一年,由于李阵漂亮的一战,轻松赢得了陈氏杯桂冠,全国上下一时掀起了不小的围棋风,不只是北京、上海、四川,就连偏僻的小镇子里,围棋也可谓是盛行一时,这一切都是因为李阵。 李阵的知名度,并不比之后的哪个明星要小,在这场比赛之后,街头巷尾,几乎每天的晚报早报上,都能看到李阵的身影。 因为记者的阵势太大,安保处调动了人员,让众人都没想到的是,陈氏集团的第二轿椅,陈松睿副董竟然亲自来为李阵开路。 虽然平头百姓不认识谁是陈松睿,但是记者的火眼金睛怎么可能不认识,炮火立马转移了不少,让李阵顺利进了酒店,在安保人员的护送下,上了楼,到了比赛现场。 大家看着电视,有人感叹道:“呦,是陈氏的副董哦,还没到三十岁,人家怎么那么厉害?我儿子当兵一个月的补贴才十八块钱,听说陈松睿一个月能赚几万块啊。” “香港人嘛。” “人家是董事啊,李阵九段真够厉害的,董事给他开路啊,真是气派,给咱们都长脸了。” “说起香港,小陈似乎有点香港口音吧?” 陈璟眼睛都没错开电视,淡然的道:“不是,我是南京人。” 比赛的现场非常大气,让没见过现场的胡同人都大吃了一惊,会场里非常安静,一共还没有十个人,两个比赛的棋手坐在大椅上,桌上是棋盘棋罐,和各自放在手边的名牌,因为比赛时间很长,酒店人员专门精心的准备了舒服的椅子,另外每人手边上还放了湿巾和水。 剩下的就是裁判,记谱人员,传谱人员,两个守门的保安,还有一个摄像的记者,一个拍照的记者。 比赛开始之后,会场里非常安静,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能进会摄像的记者也是精挑细选,自然小心翼翼,不弄出一声响动来。 李阵看起来并不紧张,他起初端坐在椅子上,黑色的西装,雪白的领口和袖口,微皱的眉头,都让人觉得这个棋手非常稳重,这和众人平常见到邋里邋遢的李九段可不一样,大家禁不住感叹,原来李九段是深藏不露。 电视机里的两人,每下一步,陈璟就报出一步,也微微皱着眉头,似乎下得很胶着,因为陈璟的态度,众人也渐渐紧张起来,虽然他们并没有从棋盘中看出太多的玄机。 李阵中途离开了一次会场,似乎是去了卫生间,而对手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棋盘,显然李阵比对手要悠闲一些。 回来的时候陈氏副董陈松睿也跟着一起进了会场,远远地站在一边,似乎在观棋,因为陈氏家族都是爱棋之人,所以才会举办陈氏杯,显然陈松睿也是个棋痴,站在那个位置上,一站就是一个多小时,记者好几次给了特写。 一场比赛下了很长时间,李阵还时不时拿水来喝,这让对手更是神情紧张。 陈璟一直在替李奕之解说,等双方下完了棋,裁判数点,因为有黑白棋之分,黑棋先下,最后要贴八点,其中双方没有逾时,所以两方都不罚点,最后李阵以执白三点取胜。 取胜的那一霎那,陈璟禁不住松了一口气,从李奕之腿上蹦下来,脸上遮不住的欣喜,虽然口气仍然是淡淡的,“赢了。” 李奕之点点头,在陈璟说“赢了”二字之后,棋社里的人都欢呼了起来,这里大多数人是不会数点的,只知道谁占的地方大谁就是赢家,最后打下来,黑棋比白旗多了五个点,众人还以为李九段要输,结果竟然赢了,正是因为黑棋要贴八点。 高手之间只是差之分毫,李阵赢了三点,虽然不多,但是是绝对的胜利,场外的记者看到了转播,都已经兴奋的堆着门口,就要等李九段出来,好报道这第一个世界棋王。 这一天大家看完了电视都留下来跃跃欲试的下一手,陈璟也留下来下了一手,自然可想而知,这个十岁的孩子几乎是所向披靡,也是由于棋社还小,没什么卧虎藏龙的奇才。 李奕之和陈璟第二天再去棋社下棋的时候,棋社里几乎人满为患。因为李阵九段的事情,一夜之间棋友仿佛雨后春笋一样,全都冒出了头来。 棋社是一个四合院,虽然面积不小,但是因为起初大家没想着会有这么多人来,所以只开了北屋,其他屋子都是当做老年活动所,还有几间屋子是空的,或者被堆了过冬的煤和大白菜。 这幅人挤人的架势,倒是把大家意外坏了。 陈璟道:“不如咱们把棋社开大吧,弄成正规模式的棋院。” 众人都没见过什么是正规的棋院,陈璟解释说,他在南京看到过正规的棋院,正规的棋院不止提供场所让棋友们来下棋,还可以提供茶水,茶水五毛一杯,可以续杯,棋友来下棋可以自带围棋,也可以在这里租围棋用,押金五块,等还回来的时候退还押金,自然围棋不能少子丢子,也不能损坏。 来棋院的棋友可以单纯看棋,也可以下彩棋,有的地方也叫挂耍,就是有彩头的围棋,双方各拿出五块钱来压在桌上,谁赢了谁就都拿走。 这种年代一盒普通的玻璃围棋六块五毛钱,所以十块钱的彩头也不算少了,听起来蛮有意思。而且棋院提供茶水提供午饭,这能赚不少钱,有了资金可以把棋院翻新,买更好的围棋,规模可以越走越大,好像非常美好似的,没准哪一天,提起棋院,这个胡同里的四合院也可以首屈一指。 大家都觉着不错,只不过有个难题,那就是前期资金的周转问题,棋社的人大多数全是老人,没什么资金来源,一盒围棋六块多,买个三四盒就搭上了一个月的工资,如果棋社不准备多点围棋,来这里下棋的一般又都是受到李阵九段的影响,肯定家里不会有围棋,来了只能看,棋子棋盘紧张,这岂不是太过于扫兴? 陈璟也没有钱,他吃和住都在李奕之家里,哪来的资金周转,只不过看起来他很想帮忙把棋院建起来,偷偷拉了拉李奕之的袖子,“你能借我点钱么……我会还你的。” 陈璟也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没什么可靠性,毕竟自己才十岁,而且身无长物,离开了李奕之,说不定自己还会被饿死。 哪知道李奕之并没有拒绝,而是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只不过他也没有钱,自然先要用李阵留下来的存款。 李奕之带着陈璟出去买了二十罐子围棋,再加上大家拼拼凑凑,怎么也有三十盒围棋,然后顺便买了些高末儿来,第二天一早,棋社就开张了。 五毛钱一杯的张一元高末儿茶,虽然是高末儿,不过好歹是老字号的茶,而且胡同里的人就喜欢高末儿这一口,高末儿也变成了一种文化。 而李奕之就在棋院里坐了下来,挂上了彩棋,起初一盘并不太贵,一人出两块五毛,赢了拿走五块,毕竟大家也都没什么富裕钱。 没过几天,来的人很多冲着李奕之,见面管他叫李老师,有的竟是坐火车准们和李老师来一盘挂耍的,没用七天,李奕之就把借用的前期资金全都补了回去。 第七章:考验、商人 自从李奕之在棋社里下彩棋,棋社的人气渐渐旺了起来,租棋的人也多了,在这里沏茶、收茶水钱或者租棋子钱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人,棋子那么多自然数不过来,每次还棋的时候都是一个难题,只能大致看一下有没有损坏。 陈璟虽然少言寡语,但是商业头脑似乎非常厉害,这也难不住他,他让人买了一个天平回来,要是有人还棋,就把两个棋盒放在天平上一称,一边抬了头说明肯定少了棋子。这样下来棋社的进账不仅多而且非常简单。 陈璟每日在棋社里看别人下棋,偶尔也会有人找他下一盘,多半是看他年纪小,以为好“欺负”,结果反讨了没趣的人。 唯一一件不算太好的事情,那就是陈璟和李奕之说话的时间变少了。 李奕之忙着下棋,慕名而来的人很多,就算李奕之看不见棋盘,也有很多人抢着给他报棋,这让俩人一天几乎说不上什么话,只有早上吃饭的时候,或者晚上临睡前说一句话。 天气凉了,但是陈璟买了一车煤来,烧煤可以取暖,也不需要再加床被子了,自然俩人也不会躺在一起,一天下来,大约就是打句招呼。 陈璟在棋社这些天,看了不少棋局,接受了不同的风格,自然有不少问题要向李奕之请教,无奈找不到空闲。 因为不是周六日的缘故,来棋社的人还相对比较少,李奕之下完了一盘,肩膀有点疼,这里不是参赛会场,自然没有舒服的大椅,桌子椅子还是从各家里掏出来不用的,坐久了难免肩膀疼脖子疼。 李奕之刚刚活动了一下肩膀,就觉得有人从身后替他捏肩,顿时放松下来往后一靠,嘴里还叨念着“肩膀疼肩膀疼。” 陈璟的身高刚好帮坐着的李奕之捏肩膀,一边注意力度,一边很臭屁的道:“肩膀疼就不要总是一个姿势坐着,多站起来活动活动。” 李奕之一听就笑了,心想着这话是该我对你说才是,现在反而知道说别人了。 不过看在陈璟服侍周到的份上,也就没有真的说出来。 棋社的人看到了,还会夸陈璟这么小年纪就这么懂事,自己家的孩子怎么没这么懂事。 陈璟不喜欢别人把他当孩子看,只不过长辈的话也不会反驳。 李奕之想着如果今天没什么人来下棋,那就回家去了,肩膀疼的厉害,再坐着一定会得职业病的。 刚想着就听四下忽然静了下来,他也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只是门有些轻微的响动,似乎是有人进来了。 李奕之有点纳闷,棋社里进进出出的人不少,一个人进来怎么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来人似乎是个大学生,让众人惊讶的是,他穿着一身看起来很贵的西服,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也穿着西服,就像电视里才有的人一样。 那人年纪虽然不大,但是一脸的冷淡和漠然,进来之后扫视了一眼,在李奕之和陈璟身上定了一下,随即走过去。 男人走过去,身后的人就很有眼力见儿的拉开椅子,让男人坐下来。 “你叫李奕之?” 李奕之听到男人说话,声音很平淡,虽然是问话,但是说的很笃定,这种冷淡的感觉和第一次与陈璟“见面”差不多,只不过陈璟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李奕之只是点了点头。 男人打量他一番,才说道:“我叫莫崇远,特意来跟你下一盘彩棋。” 李奕之又点了点头,看起来波澜不惊一样,这是他两辈子锻炼出来的定力,两辈子都和围棋结缘,围棋就是要静,早就锻炼出处事不惊的能力,其实他在心里已经惊讶不已。 或许现在还没人知道莫崇远是谁,只不过在以后,莫崇远也是个很有名气的棋手,更重要的是莫崇远的家室。 正如莫崇远的打扮,莫崇远的家里很有钱,和举办陈氏杯的陈家也沾亲带故,在商圈里不容小觑。 胡同里的人哪懂得什么商圈,尤其还是香港那边的商圈,总让人觉得太遥远,只能看到这个年轻的男人穿着不凡,一瞧就是不好惹的人。 莫崇远垂眼看了一眼桌上的棋子,“我带了棋子,不习惯用别人的。” 他说着,身后的人马上将一个小木箱子放在桌上,打开来是一对围棋罐,和一张木棋盘。 莫崇远让人把棋盘放在桌上,将围棋罐打开,把黑棋推给了李奕之,道:“你年长我,理应执黑。” 李奕之没说话,陈璟反而瞪了莫崇远一眼,似乎是觉得李奕之态度太好了。 李奕之伸手摸索着捏起一枚棋子,笑了一下,随即道:“是云子,怪不得不习惯用别人的棋。” 他说着把棋罐往旁边推了一下,陈璟坐在他旁边,把棋罐拿走,似乎很默契,已经不需要李奕之再说话,陈璟就是他的眼睛。 莫崇远也知道,一个盲人要是下棋,肯定需要有人给他报棋,陈璟充当的就是这个角色。 李奕之笑起来很温和,就像所有人想象的一样,下围棋的人应该稳重、温文、教养好、不急不躁。 “不知道莫先生挂什么彩头。” 莫崇远用食指轻轻敲了敲桌子,“彩头就是这间棋社。” 他说着顿了顿,继续道:“如果我赢了,就要收购下这间棋社,如果你赢了,我再送你一间棋社。” 李奕之听到说的笃定,知道他心里必定胜券在握,也不见急躁,反而不紧不慢的说:“那彩头是莫先生定了,下法就由我说吧。” “请便。” 李奕之靠在椅子上,悠闲的说道:“不知道莫先生有没有带计时钟。” 莫崇远皱了一下眉,没料到他要下快棋,不过也没拒绝,招了一下手,很快有人把专门用作围棋计时的钟表拿了上来,放在手边。 李奕之点了下头,“十秒一手下的快,不耽误中午吃饭。” 李奕之执黑先行,俩人都是十秒一手,下的飞快,其他所有下棋的人都围了过来,大多数人都是初学者,或者只是兴趣使然,并没见识过十秒一手的快棋,乍一听觉着很高深。 一时间,棋社里只能听见陈璟报棋的声音和俩人拍钟的声音,与众人想象的一样,战局似乎非常胶着,棋招让人看得应接不暇,很多都是众人没见过的,却意外精妙。 莫崇远的棋艺一看就不是门外汉,只不过似乎没人像李奕之这样精于快棋,李奕之眼睛看不到,却丝毫不占下风,一直保持着双手抱臂,靠在椅背上,下颌微微扬起,似乎盯着天花板,闭着眼睛,在冥想一样。 他每说一句,陈璟就飞快的落下一子,竟然没有一个子是落到禁着点上,这种气氛好像可以感染人一样。 莫崇远起初是胜券在握,后来慢慢有些皱眉,越下越慢,最后盯着棋盘良久,猛然笑了一下,有点释怀的样子,把白子轻轻拍在棋盘上。 “我输了。” 李奕之道:“莫先生也给了我不少阻力,如果不是左上方的误算,相信咱们还要下很久。” 莫崇远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服,转身要往外走,说道:“输了就是输了,李老师的棋艺和为人,确实让人信服。” 他说着就走了出去,等他出去半天,众人才开始小声的议论起来,有人说输了是不是真的给一间棋社啊,还有人说什么有钱人就是奇怪。 李奕之也有点莫名其妙,莫崇远起初像是来踢馆的,突然蹦出来一个棋社,有个老师在棋社挂彩棋,确实能招来不少踢馆的,不过下完这盘棋莫崇远的话又不像是踢馆的,反而是来考验他的,至于考验什么,为什么考验,李奕之也不得而知。 中午吃了饭,陈璟就带着李奕之回去了,原因是李奕之肩膀疼,不知道爱惜自己,棋社的人笑着说李老师这几天要挂免战牌啦,看起来还是徒弟说了算。 下午没事做,俩人就去了趟书店,陈璟把家里的棋谱都看得差不多了,书店里因为李阵赢棋的事情,专门设了一个围棋柜台,有很多新书,竟然还有李阵的个人棋谱,记录了李阵下棋的心得,和他自己传写下来的几十个棋谱。 在这种一个月只有十几块钱工资的年代,这个棋谱要卖四块多钱,已经算是天价了,陈璟拿起来看了看,然后说了句,“有错字。” 李奕之差点笑出声来,引得收银员往这边看,问他们买不买。 陈璟最后还是买下了棋谱,只不过耿耿于怀书里的错字。 李奕之拉着他的手往回走,在别人眼里看着似乎是怕小孩子走丢了,或者乱跑,其实实质是陈璟怕他看不见被东西绊了。 李奕之说:“好不容易出了一个棋王,商家怎么可能放弃这个机会,书估计是连夜刷出来的,好赶着上架来卖。” 陈璟干巴巴的说:“嗯,所以我最讨厌商人,下棋就不一样。” 第八章:同床、养花 李奕之瞧他说的这么老成,不禁笑了起来,也没当回事,道:“你家里是经商的么?” 陈璟看了他一眼,以为李奕之瞧出了什么门道道,结果觉得对方其实只是不经意的发问,于是“嗯”了一声,随即声音很低的重复道:“我讨厌商人。” “因为他们不让你下棋?” 李奕之没想到陈璟顿了一下,回答道:“因为他们眼里只有钱……钱比儿子重要。” 李奕之轻笑了一声,上辈子他的家人眼里只有名,是书香门第的名声,要把他这个异于常人的异类送去精神病医院,父亲嘶声力竭的问他能不能改,母亲哭嚎着到底做了什么孽,生个儿子却连畜生都不如! 那时候李奕之心里一下就凉了,谁都可以侮辱他,讽刺他,唯独是他的亲人,血脉相连,却宁肯与他脱离关系,也不让他污了李家的门楣。 李奕之伸手拍了拍陈璟的肩膀,“咱们也算是同病相怜。” 回到了家,陈璟把棋谱仔细研究了一下,最后非常不满意的扔在一边,原因是这根本不是李阵写的,一个人有一个人的风格,李阵的棋谱陈璟也看得七七八八,虽然他这个年纪还不能理解很多,也不能说全都看懂了,但是绝对不是书上这种愣头愣脑的风格。 果然像是李奕之说的,商人为了赶着好销路,估计是连夜找人拼凑的内容,最后冠上李阵的名头而已。 李奕之问他要不要来下一盘,陈璟虽然手痒,想和他对弈一盘,但是一想到李奕之肩膀疼,怕他时间长了落下病根,就摇了摇头,因为对方看不到,又补充了一句,“不想下。” 李奕之还纳闷,今天太阳一定是打西边儿升起来的,陈璟居然不想下棋。 陈璟并没和他争辩,似乎很不屑争辩这些小问题,让李奕之有一种自娱自乐的错觉,也就兴致缺缺。 陈璟出了主屋,去厨房烧了块煤,然后把水壶放在上面,烧上水之后又回去翻出干净的衣服,搭在椅背上,“我烧了水,师父洗个澡,肩膀疼今天就早点睡。” 李奕之想告诉他自己是肩膀疼,又不是脑袋疼,不过不等他反驳,陈璟就出去了,那股干练的劲儿,让他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别管多久,他骨子里都是大少爷的脾性,这辈子李阵也是个糊涂人,一走几个月不着家,如果没有陈璟,李奕之觉得自己很快就会长毛了。 等了约莫十几分钟,李奕之就听见了响动,陈璟搬着快比他大的木盆进来,放在主屋的地上,然后又急匆匆的出去,过了一小会儿,再次进来。 紧接着是水注入木盆的声音,听响声,还是挺烫的热水。 李奕之站起身来,就听陈璟道:“别乱动,水是开的,小心烫到。” 李奕之听了立马僵在原地,随即觉得这样子的话明明是大人对小孩子说的,怎么轮到自己就反过来了? 陈璟进进出出好几次,从厨房的水管子里打了好多凉水,搬进主屋倒进木盆里,让开水别那么烫。 因为当时条件还不是很好,家里地方小的根本洗不了澡,要去公共的澡堂子,澡堂子一个人两块钱,在平头百姓心里两块钱可够贵的,而且澡堂子那么多人,也不方便。 不过李奕之家里不需要出去,因为地方足够大,在主屋里拉个屏风,弄个木盆就可以。 夏天的时候屋顶上会放一个巨大的水包,水包是黑色的,就放在平房的屋顶上让太阳晒,晒一天里面的水就暖和了,水包上通根管子,直接拉到厨房,变成了简易的花洒。冬天天气冷,水晒不暖和,只能烧热水。 陈璟试了水温,甩了甩手,用毛巾擦干,“可以洗了,水冷了叫我。” 李奕之点点头,也没避讳就脱掉了衣服。 或许是因为他眼睛看不到的原因,所以脱衣服显得很“豪迈”,很大方,只不过却让陈璟闹了一个大红脸。 李奕之身形稍显单薄,皮肤很白,有种羸弱的感觉,加上他生的清秀,也不知道为什么,陈璟看着他就会想到那天他说的自己喜欢男人这句话,禁不住就脸红。 陈璟想要转身出去,却被李奕之叫住,“正好你来给我捏捏肩膀。” 陈璟真庆幸李奕之看不到东西,否则一定会看着自己顶了一张烧开锅的红脸,要多寒碜有多寒碜。 李奕之的锁骨很明显,陈璟都不敢使劲捏,怕把他按疼了,李奕之坐在木盆里还挺享受,道:“使点劲儿啊。” 陈璟只是干巴巴的回他一句,“使劲儿硌手。” “……” 李奕之被他噎了回去,心里非常不甘,干脆转过身去,双手捏住陈璟的脸蛋捏了捏,笑道:“你的脸不硌手。” 洗完了澡,陈璟就收拾了木盆,把地上的溅出来的水擦干净,李奕之已经钻进了被窝,一个劲儿的嚷着“好冷好冷”。 陈璟无奈的摇了摇头,去厨房用火钳子把烧干净的煤夹出来,又往里放了两块,这才回屋去睡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棋社刚刚开门,就有几个西服革履的人过来,说要送东西给李奕之老师,是一个不大的箱子,打开来则是一沓子纸啊本啊。 李奕之看不到是什么,其他人都喧哗了起来,竟然是房产证,胡同把角有个小市场,刚开张那会儿想进去还要排队,可谓人满为患,只不过这种东西就是图个新鲜,后来也就冷清了。 莫崇远也不知道怎么就把这家市场买了下来,来的人带话说,莫先生愿赌服输,那个地方以后就是他们的新棋社,里面会重新装修翻新,一切棋社需要的设施和器材都由莫先生来支付,半个月之后就可以验收。 李奕之没推辞,很干脆的接下东西,只是客套的说了句谢谢莫先生的彩头。 在这之后,李奕之更被传的神乎其神,胡同里的人就是喜欢唠嗑,大家聚在一起喝喝茶说说话,难免就说到李老师赢彩头赢了一间了不得的棋社,那棋下的堪比职业九段! 其实职业九段到底有几斤几两,大家也说不清楚,但是对李奕之的崇拜总是有的。 这样下来慕名找李奕之下棋的人就更多了,李奕之不过二十岁,天天和别人下棋,弄得肩膀和脖子疼的要命。 后来陈璟发了话,只许李奕之坐场半天,从上午十点到十二点,下午两点到四点。 虽然想找李老师下棋的人很多,但是大多数也能理解,毕竟身体重要,而且李老师看起来真的不大健壮,累坏了总是不好的。 不过陆续来了几个学徒的,这让陈璟更加苦恼…… 学徒的年纪不算大,也都是附近居住的人,因为李阵的事情,刚刚接触,把围棋看得很高深莫测似的,李奕之那一手快棋就更让他们吃惊不已,觉得李奕之简直是神仙,也想拜师学学。 但是自从开了棋社,陈璟和李奕之说话的时间越来越少,就更别提再收徒弟了,李奕之这人太好说话,总不知道怎么拒绝别人,虽然已经推拒过几次,还是有人来拜师。 陈璟也知道李奕之心里是不想收徒的,但是仍然觉得不是滋味,至于为什么不是滋味,他还没想明白,不过肯定的是,不能让别人拜师。 这天有个老爷子拉着李奕之聊天,侃天侃地的,从下棋聊到棋谱,继而聊到陈氏杯,从陈氏杯又聊到媒体,媒体完了转到民生问题,最后聊到二战如何如何…… 李奕之抽身无计,也不好意思打断长辈,就只好听着,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可以睡觉了。 洗漱之后李奕之就钻进被窝,刚钻进去忽然听见开门的声音,有个人窜了进来,之后床铺上“噗”的一声,多了一床被子。 陈璟带着自己的爬上来,把被子抖了抖铺开,然后淡然的钻进去,躺在李奕之外手,又起来把外加的被子展开,铺在俩人身上。 李奕之纳闷的等着他干完这一连串事情,才开口道:“额……你今天跟我睡?” “嗯。” “现在是冬天……” 李奕之组织了一下语言,随即道:“冬天不会打雷的。” “……” 陈璟翻了个白眼,把他被子拉好,差点把李奕之的嘴也盖住,道:“我不怕打雷……没有煤了,明天叫人拉一车来,今天先盖一床被子挤一挤。” “没有了?刚才我洗脸不还是热水?” 陈璟连顿都没顿,不耐烦的,极其臭屁的道:“最后一块给你洗脸烧水用了。” 李奕之心想着难道咱家不是烧煤是吃煤么,不到半个月竟然“吃”了一车煤! 不过李奕之从来不管生活上的事情,没买过煤,没换过煤气,没炒过菜,没扫过地,也没擦过地,连洗脸洗澡都是陈璟给他烧好了水,端过来伺候着,所以他明智的选择了缄口不言。 第二天起床之后,陈璟不在,肯定是出门买早点去了,李奕之决定勤快一回,就摸索着去了厨房,自己打了凉水准备洗脸,没想到竟然被东西绊了一下,“哐啷”一声把洗脸的铁盆扔了出去,弄得厨房天翻地覆。 陈璟刚好回来,冲进厨房就看见一地狼藉,地上全是水,溅的满处都是,灶台子都湿了,煤气罐上也是水,墙角处堆得小山一样的煤滚得满地都是,灰糊糊的煤渣子四散开来,可谓壮观之至……幸好李奕之没事。 李奕之干咽了口口水,有些心虚,为了避免尴尬随意问了句,“堆得什么东西,差点摔着我。” 陈璟瞥了一眼被李奕之踢得碎了一地的煤,很淡定的说了句,“花盆。” “花盆?你摆这么多花盆干什么?” “……养花。” 第九章:淡漠、关心 陈璟替李奕之打了盆水,让他洗漱之后,又进厨房去收拾,一地狼藉差不多收拾好了,李奕之才隔着院子咦了一声,道:“你不说没有煤了么,怎么烧的热水?” 陈璟收拾东西的动作僵了一下,随即很淡定的“嗯”了一声,说:“又有了。” 说完也不给李奕之反应的时间,又道:“你的衣服湿了没,湿了回屋换一件儿,省的感冒。” 李奕之摸了一把袖子,真是湿了,下意识的往回走,进了主屋才醒过梦来,“又有了”是什么意思?敢情被小屁孩耍了么…… 他脱掉上衣,外衣的袖口湿了,里面也湿了,穿着湿的怪难受的,干脆就都换了,只不过摸索着柜子找了半天,也不知道衣服在哪里。 陈璟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精瘦的后背,有些偏白,细细的腰身,因为蹲下来找东西,臀部被裤子包裹着,显露出明显的弧度。 陈璟咳了一声,板着脸道:“别乱翻,弄乱了还要重新叠。” 说着过去,打开柜子的第二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两件衣服,让李奕之穿上。 一大早上折腾完了,才坐在一起吃早点,李奕之早把煤的事情给忘了,却像想起了什么,说道:“棋社里有退休的老师,以前就在旁边学校,说学校准备特设一个围棋班,课程比普通学生少,可以破格录取你,你也是上学的年纪,虽然想要学棋,不过再怎么样也要去读书,你觉得呢?” 陈璟并没反驳,想了一会儿,才道:“嗯。但是我没有证件,怎么办入学的手续?” 李奕之笑道:“要么说是破格录取呢,人家之前都说好了,只要你肯去就行,他自有门道。” 陈璟听了没有高兴,反而皱眉说道:“非亲非故的,为什么帮到这份儿上?” 李奕之顿了一下,敲着他的头说道:“好好吃饭,小孩子想那么多。” 陈璟以为李奕之误解了自己是在说他,解释道:“我没有说你,我只是觉得自己没有证件,就算是个退休老师,帮得也太过了点儿。” 吃过了饭休息一会儿李奕之就往棋社去了,陈璟自然陪着他,因为是周六日的缘故,棋社里的人非常多,见了李奕之先不下棋,一定要唠嗑,等唠嗑够了,请教够了,才摆开架势准备下两盘。 陈璟和人下了两盘,但是都觉没什么意思,他这般大年纪,和别人下棋都要贴给人家子,一贴九个子,竟然还赢的轻而易举,就觉得没什么可下的,不如和李奕之下的有意思。 李奕之和别人不一样,只是云淡风轻的坐着,但是他的棋风一点也不寡淡,似乎就像是疾风过境一般,让人还未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输得彻底。 下棋不会怕输,因为没有一个人可以百战不殆,最怕的是没人和你下,就算有人愿意和你下,也找不到那种血液流淌的真实感…… 自从陈璟和李奕之下过第一盘棋开始,陈璟觉得,自己的围棋生涯才真正活了。 李奕之下了一盘棋,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没听见陈璟来叫自己回去,棋社的棋友笑道:“小陈出去玩了吧,毕竟是小孩子,坐不住的。” 陈璟确实是出门了,这么下着索然无味,就想起早上李奕之和自己谈的,他自己也知道,这种年纪当然要去上学读书,就选以后想进军职业棋手,不是为了学历,也不能什么都不会,上学是必不可少的。 只是陈璟自小的教育都告诉他,没人会设免费的午餐,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就这么简单。 陈璟出了棋社,棋社在胡同比较深的地方,他一直往外走,出了胡同还有人和他打招呼,一直沿着丁字口的小马路走不到百步,就能看见那个已经换了样子的市场。 市场的大牌子摘了下来,本身的门也拆了下来,旁边放着新的,似乎要弄个全玻璃的。 陈璟站定看了一眼,就走进去,迎面一股浓浓的油漆味,显然是刚刚粉刷完毕,还没有散味儿,非常刺鼻。 地上铺着光亮的地砖,陈璟往里走,有工人搬着桌子椅子往里送,前台穿过去是个大厅,比现在的棋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大厅里有不少工人,新棋社还没有翻新完工,都在忙碌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正中间,似乎是在考量新的棋社。 陈璟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男人的侧脸,年轻硬朗的脸部轮廓带着一股淡漠的气息,用一种对等价值的眼神在打量着屋里的东西,正是先前来棋社下彩棋的莫崇远。 莫崇远也看到了陈璟,只不过瞥了一眼,就挪开了,淡然的开口道:“装修的还看的上眼么?” 陈璟没回他,只是道:“你费这么大劲儿为了什么?” “我是受人之托。” 两个人站的不近,都是一副淡漠的模样,竟然意外的相似。 陈璟道:“好心的老教师也是你导演的吧?” “这是陈老的意思,陈老让我给你带话……你在外面他不管,你喜欢下棋他也不管,但是不能不学无术,陈家的孩子想走哪一行都要出人头地,不是最好的,宁肯不做。” 陈璟看着莫崇远良久,最后只是道:“我知道。” “知道就好。” 莫崇远说完,环顾了一下大厅,“再有几天棋社翻修完,散散油漆味就可以搬过来了。确切的说这是陈副董的意思,送给逃家侄子的礼物。我的事情办完了,明天就离开北京去上海谈生意。” 陈璟听见“逃家”二字,被他揶揄了一下,脸上却没变色,看了一眼旁边的桌子,道:“下一盘么?” 莫崇远忽然笑了一声,却摆摆手,“不了,其实我以后都不打算再下棋了……” 这让陈璟有些吃惊,莫崇远接着道:“还要感谢你现在的师父,让我知道其实我并不喜欢下棋。” 他顿了顿,慢慢的说道:“因为莫家和陈家是姻亲,所以一直关系才这么要好,因为陈家三代都喜欢围棋,所以莫家的孩子们才用下围棋来保持这种交好的关系……但是我并不喜欢,以前没输过,没人敢赢我,忽然输了一盘,一个职业三段,被没有段数的人打败,反而有些大彻大悟……让我知道我真正喜欢的是谈生意,并不是下棋。” 李奕之从棋社出来,一直走到家门口,也没遇见陈璟,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就听见有跫音从胡同口往这边来。 他的听力很灵敏,而且不能用眼睛看,一切都沉浸在漆黑中,自然声音变成了识别事物最简单的方法,李奕之很熟悉陈璟的脚步声,赶紧迎上去。 陈璟也知道自己去的有些久了,看见李奕之站在大门外,紧跑两步,道:“我去买了点菜,家里没吃的了。” “没有菜就在棋社吃啊,一个人跑掉也不跟我说一声。” 陈璟知道李奕之是担心他,“我看你下的专注,怕打扰你思路。” 李奕之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没想到对方还是这么淡然的口气,想也没想的道:“思路重要还是你重要啊,万一丢了怎么好。” 陈璟乍一听愣了,随即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似乎有点憋笑,即使李奕之看不见,也极力不像让笑容表现在脸上。 正如莫崇远说的,陈家的孩子不做事则以,只要做事,凡事都要是最拔尖儿的,否则就是跌面子,亲戚很多,家族很大,但所有人都生活在这种模式里,亲情反而显得很淡漠,没有一个人会这么明显的关心自己。 陈璟觉得从心里泛起一股暖意,但被从小教育的喜怒不能喜于色,所以只是道:“哦,知道了,下次和你说。” 李奕之知道说他也没办法,陈璟别看年纪小,但是心里非常有主见,只要是他觉得对的,十八头牛也拉不过来。 陈璟见他一脸纠结的模样,道:“中午想吃什么,红烧肉可以么?” 李奕之摸了摸肚皮,刚才担心陈璟不怎么觉得,现在顿时觉得肚子饿得要死,下棋是脑力劳动,也十分消耗体力,早上吃的那点儿东西已经消化没了。 陈璟做饭的手艺和棋艺一样,都是越来越好,越来越纯熟,李奕之最喜欢的红烧肉更不在话下,已经不是之前那种半生不熟难以下咽,一提起红烧肉,竟让李奕之有些发馋。 李奕之立马将刚才的话题忘了,非常积极的道:“还有醋溜土豆丝,要酸的!啊……土豆丝要脆的。” “没买土豆丝,明天买。” “那买了什么菜?” “油麦菜。蒜蓉油麦菜行么。” “油麦菜是给兔子吃的。” “……” 第十章:回忆、家族 陈璟答应下来上学的事情,对方很快就给安排好了,就算陈璟没有证件,而且这时候也不是刚开学,但立马就给他安排了插班。 陈璟很聪明,虽然看起来总是冷着一张脸,不过也很懂事,这样板着脸反而被胡同里的长辈拿来做榜样,总是说“看人家孩子多沉稳”,上学一个多星期,成绩也不差,完全不会跟不上进度。 围棋班并不是职业的围棋道场,虽然更放松,业余时间更宽泛一些,但是终究没有人家的设施齐全,师资也相对差一点,不会有职业棋手过来讲课。 陈璟平时要上学,下午放学的时候李奕之已经从棋社回来了,并不会见不到人。 陈璟不会像普通孩子一样提到学校的事情,只要李奕之不问他就不说,这让李奕之很郁闷,一个十岁的孩子千里迢迢的跑到北京来学棋,不会学成抑郁症吧。 虽然李奕之上辈子也是这般,除了围棋,不能交朋友,不能出去玩,日复一日的对着围棋,只为了职业的段位,只为了职业的比赛,最后他成功,也彻底失败了…… 陈璟喜欢围棋,这无可厚非,只不过李奕之担心他也像自己这样,都说棋圣李沛辰是个温和不摆架子的大师,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到底有多自闭,好不容易坦然承认了心声,却被人指责是变态,侮辱了棋坛。 陈璟看他发呆,用筷子轻轻敲了他手一下,吓了李奕之一哆嗦,差点把碗扔出去。 “在想什么?” 李奕之摇了摇头,笑道:“你在学校怎么样,跟得上进度么?” “嗯。” 陈璟只是吭了一声,一点没有再往下说下去的意思。 李奕之想了想又道:“有很多孩子一起下棋吧,下棋的时间多么?” “嗯。” 陈璟又吭了一声,之后就是筷子夹菜的声音,筷子轻微碰到碗边儿的声音,还是没有往下说的意思。 李奕之非常郁闷,还没继续说话,就听陈璟道:“不用担心我,学校教的都会,也没惹事。” 李奕之点了点头,心想着怎么反而自己倒像是干操心的。 转眼陈璟上学就一个星期了,明天是周六不需要去学校,俩人吃过了晚饭,就在主屋里对弈了一场。 或许是学校里都是同龄的孩子,陈璟并没有得到什么进步,棋艺还是那样,李奕之赢得不算艰难。 陈璟虽然不说,但是一直输在李奕之手上,而且找不到突破口,心情也挺低落的。 李奕之当然知道他自尊心强,于是下完了棋,摸索着棋罐子,一点点复盘给陈璟讲解,好多地方李奕之也不太熟悉了,他虽然棋感还在,上辈子的记忆还在,可不得不说,下棋不能手生,一手生就算是天才,也会力不从心。 俩人一起琢磨到十点半多,将近十一点,因为陈璟还是个孩子,这时间已经算是睡得太晚了,李奕之催促他洗脸上床,明天周六可以多睡一会儿。 李奕之躺好了,却听有人敲门,主屋的门被推开,陈璟抱着被子进来,爬上床,很自然的躺在李奕之外手。 然后淡淡的说了句,“睡不着。” “睡不着?”李奕之笑道:“要我给你讲睡前故事么。” 他本身是逗逗陈璟,没想到陈璟“嗯”了一声,说道:“讲讲你小时候,可以么?” 陈璟的口气一点都不像是问句,总觉得不能拒绝,只不过李奕之没有什么小时候,这辈子小时候很平淡,没什么可说的,然而上一辈子他不愿提起。 李奕之笑道:“大家小时候都一样吧,无非是爬爬树,上房揭瓦……啊对了,我爬树的时候因为看不见,还从树上摔下来,摔断了胳膊,脑门上也摔破了,去医院缝了好几针,在这里,留疤还能摸出来。” 他刚说完话,就感觉有热气喷在自己脸上,肯定是陈璟凑了过来,紧接着是额头一热,对方用手轻轻拨了着他额前的碎发,摩挲了一下那个浅浅的伤疤。 李奕之这辈子没见过陈璟长什么样子,在他的印象里,陈璟就是在比赛会场,第一次见面的样子,黑西装,暗蓝色领带,一丝不苟的头发,没有表情的一张脸。 很多人穿西服都会显得瘦削,挑不起衣服来,然后陈璟不会,陈璟的西服也不知道是剪裁得体的缘故,还是价钱贵的缘故,趁着陈璟身材提拔,宽肩窄臀,笔直的长腿。 李奕之上辈子在情感上可以说是空白的,他对女人没有反应,这一点在他上学的时候就知道了,专业的围棋道场管得非常严格,惩处也很严格,就像一个比赛的铁盒子。 相处比较好的几个朋友拉着他去看“动作片”,刚开始还怕被发现,只不后来李奕之陷入了惊恐的绝望,在别人看得起劲儿的时候,李奕之竟然丝毫没有反应。 起初只是害怕了一下,觉得也不一定自己就是异类,没准只是类型刚好不喜欢,只不过李奕之想错了,他惊恐过,绝望过,怕说给所有的人听,父母也只会问他棋艺如何,学习如何,段位如何,这让他更不敢袒露心声。 因为害怕,因为怕自己是异类,李奕之的感情是空白的,没有过于亲近的女人,更加没有亲近的男人。 李奕之现在想起上辈子陈璟的模样,不知道为何,突然心里一紧,嗓子眼儿变得灼烧起来,算一算,李奕之清心寡欲了一辈子,又清心寡欲了二十年,也难免会这样。 他有些紧张,赶紧拍掉陈璟的手,转过身去面朝里,“快睡觉吧,十一点了。” 陈璟被打掉手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平躺着,也没闭眼,说道:“我也爬过树,但是被父亲狠狠的打了一顿,就再也不敢了。” “他可能是怕你摔着,和我一样破相了就不好了。” 陈璟笑了一下,这种笑声让李奕之后背直发紧,并不像是一个十岁孩子的笑容,散发着一种浓浓的不堪重负。 就听他继续道:“他不是怕我摔着,他是嫌弃我丢了他的脸面。” 李奕之听了有一阵恍惚,他还是李沛辰的时候,也曾经被自己父亲打过,因为爬树。 那时候他还很小,老家在偏僻的小村子,那里的孩子都很好动,李沛辰没爬过树,跟着一帮小孩子出去疯玩,最后被父亲抓回去,说他像野孩子,丢了书香门第的脸,一点也不像大家之子。 后来他就没再出去玩过,听着孩子们的嬉笑声,总觉得离自己很遥远,后来李沛辰风光了,有人回忆的说,那时候李九段就很沉稳呦,人家孩子像野猴似的上蹿下跳,李九段就安安静静的看棋谱,怪不得十一岁职业初段,十六岁世界冠军呢,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呦。 俩人像默契一样,似乎都在回忆之前的事情,没有再说话,李奕之不知道,其实陈璟和他上辈子一样,都是让人羡慕的好家室,只不过好家室也要有好家室的代价。 那时候李沛辰家里是村子的书香门第,后来父亲挣钱了,就搬去大城市住,家教一天严过一天。 陈璟似乎有点不同,陈璟确实是出生在南京,他的祖父是南京当地有名的棋手,当过兵,退役之后就开始经商,也是富极一时的大商贾,当地人都管他叫一声“陈老”。 陈老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都非常争气,老大叫陈松耀,老二叫陈松睿,从南京出道,最后去香港发展了自己的事业,因为受到陈老的影响,对围棋也很爱好,只不过商人眼里,围棋就不再单纯是围棋,随即出现了陈氏杯。 创立陈氏杯无疑是最明智的举动,无论是钱、名和利方面。 陈璟就是老大陈松耀的儿子,陈氏副董至今没有结婚,陈家就陈璟一个儿子,自然赋予厚望,陈松耀希望他的儿子以后可以接手家业,在他眼里,围棋只可以是爱好,不可以是职业。 陈璟作为家族企业的继承人,自然从小受到严格的管教,但是除了管教,陈松耀忙于工作,只把他扔在南京祖父那里,一年或许都见不了一次面,每次都是陈松睿去南京看望陈老,也顺便给小侄子过生日。 陈璟和李奕之,果然算是同病相怜,只不过他们寄予的希望不一样,李奕之不敢争取,唯独一次争取,还被新闻报纸写成了恶心的异类。 也许在陈璟这个年纪,只能想出“逃家”出去学棋,这么“幼稚”的举动,只不过这都是让李奕之羡慕的,起码他敢争取。 过了良久,李奕之叹了口气。 陈璟并没有睡着,他听着那人叹气,却没动晃,他只听胡同的邻居闲时唠嗑,说李奕之是李九段捡来的,他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有个什么样的过往,时而粗心大意,好像一切都看的很开,即使是眼盲,却时而露出那种让人难以承受的哀伤表情。 第十一章:棋摊、道场 胡同隔着一条街,临近新棋院的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棋摊儿。 所谓棋摊儿,其实就是没有棋院的规模,随便支一个摊位,弄几把椅子,弄几套围棋,然后就开张了。 想下棋的就坐到椅子上,五毛一局,赢得不交钱,输的把钱留下,虽然看着很简陋,而且天气这么冷,应该没什么人买账,只不过事实则刚刚相反。 棋社虽然看起来正规一点,但是刚好就是因为他的模式太正规,让很多只是兴趣爱好,并没什么偏执追求的棋友望而却步,这种简易的棋摊儿,反而更能吸引人。 而且价钱还算合理,玩一把过过棋瘾也没什么损失。 最主要的是,摊主是个棋艺高超的老先生,有人猜测这怎么也要是职业有段位的棋手。 只不过老先生性情古怪,不爱说话,支起摊子就坐在一旁,握着茶杯发呆,只是偶尔和别人下一盘,很多特意来下棋的人,老先生反而不屑一顾。 自从有了棋摊儿,很多人图新鲜就跑去棋摊儿下棋,棋社里冷清了不少,好多人说这老头子明显是来踢馆的。 有些人耐不住好奇,过去探了探底儿,据说棋摊儿能扎稳脚,真不是吹得,因为摊位看起来很简易,去的人没什么心理压力,可谓是鱼龙混杂,这样下棋的风格就异常的多变和彪悍。 学棋不能只是打谱,领略更多的棋风,可以应对自如也非常重要,很多人就是看重这一点,更偏爱棋摊儿。 陈璟周末不去上课,就想去棋摊儿看看,李奕之不想惹事,因为下棋本身就是爱好,在哪里下不是一样,可陈璟性格比较倔强,他的注意从来不会因为别人改变,李奕之只好陪他去一趟。 周六日的棋摊儿异常的火爆,唠嗑可能是胡同人的天性,来这边下棋的人也会被感染,老远就能听见打招呼的声音,“又来了您”“今儿早啊”之类的,也能听见有人说自己是坐火车来的,一会儿下完棋就要坐火车回去。 棋摊儿显然没有棋社雅致,这里乱哄哄的,可是有人就是喜欢这种气氛。 椅子桌子全是学校里那种简易的铁皮椅,冬天坐起来有点儿凉,不过这不妨碍大家的热情,尤其是在这种年代,有人第一次打败常胜的日本九段,下棋也变得神圣起来。 陈璟一直在一边看着,李奕之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人很多他怕一不小心陈璟就跑没了,说实话他也有所觉悟,并不是怕陈璟丢了,而是这里声音杂乱,他怕自己和陈璟走散了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一有人离开座位,陈璟就拉着李奕之过去,让李奕之坐下来,说道:“师父你坐,我来下。” 李奕之点了点头,陈璟绝对不会让人操心,他说自己下,肯定是观察已久,就绝对把握了才会出手。 对方看到是一个瞎子和一个孩子,有点不屑,不过出于礼貌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黑棋推给他们。 陈璟站在李奕之旁边,这次改为他的手放在李奕之肩头上,说道:“我喜欢捏白棋。” 那人笑道:“那我贴给你几个子儿?” 陈璟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的说道:“我贴给你九个子。” 那人被陈璟的老成气笑了,道:“小娃娃你知道贴九子是什么意思么,就是在棋盘上的九个星位上都让别人先摆上子儿。” 陈璟点了点头,那人没再说什么,似乎是觉得陈璟自大,于是也不推辞全都摆上了黑子,那感觉想叫陈璟自食其果似的。 李奕之并没说话,不过他觉得陈璟就是太强势,反正都是赢,非要赢得这么锋芒。 一个盲人和一个孩子本身就引人注目,听见陈璟的话很多人都围过来准备观棋。 那摊主穿了一身不合时宜的灰色长衫,手里握着杯子,也转过头来看他们。 棋局开始的时候,众人并没看出什么微妙来,都觉得这个孩子一定会输。对方棋风很凶猛,一看就是没正经儿学过,不按章法,也没什么布局,就是生猛,能吃就吃,能打就打。 陈璟没下几步就发觉了,故意部下很多陷阱来混淆视听,只要是他设下的陷阱,那人没有一个漏空,统统杀过去,看起来似乎是吃了白子,却在不经意间丧失了很多黑子。 摊主往这边看了几眼,禁不住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赞叹,又仔细去端详陈璟,陈璟扶着李奕之的肩膀,频频稍微弯腰,把棋子拍在棋盘上,那脆生生的响动,似乎带着一股傲气和雷厉风行的爽快。 没下多长时间,形势渐渐反转,陈璟每下一步都不需要思考,落子轻快,而对方慢慢觉得不对劲儿起来,思考的时间变长了,看到陈璟在右上方下子,也不像之前那样立马就去应,这样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更是举棋不定,不一会儿又丧失了一片黑子。 对方斟酌了半天,绝后把黑子放下,感叹说道:“真是想不到啊……我输了。” 那人输了棋,留下五毛钱站起来,很快有人想坐下来和陈璟来一盘,刚才那一局棋大出众人意料,让旁观的人都有些手痒,跃跃欲试的想和陈璟来一盘。 只不过坐下来却是那个摊主…… 摊主一身灰色的长衫,不是很修边幅,衣服有些旧了,洗得泛白,头发花白的几乎没有多少黑色,不过精神看起来还不错,也算硬朗。 老先生把茶杯放在一边,就开始捏起黑子,和陈璟下棋。 棋摊儿的最大特点就是谁也不认识谁,下完了就走,不需要培养什么感情,往往下了几盘棋,你也不知道对方是谁。 那老先生看起来就不似普通人,陈璟不敢怠慢,果然一上手就和刚才不一样,陈璟下的陷阱他全都不应,就算应也会很巧妙的扳回,反而陈璟损失了好多白子。 李奕之能感觉到,陈璟放在自己肩头上的手力气不自觉的变大了,虽然不疼,但能感觉到陈璟的情绪。 一盘下下来不用数子,陈璟也知道是自己输了。 输棋纵然是不开心的,但是不可否认,陈璟觉得自己和这个老先生差得很远,不同于李奕之的棋风,这种不急不缓,慢条斯理,却部署周密的下发,让正经儿实战经验几乎为零的陈璟吃了很大亏。 那老人并没起来,只是道:“李先生下棋么?” 李奕之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的名头这么大,连摊主都知道,他不知道怎么称呼对方,只能点了点头。 老先生的脾气也古怪,似乎少言寡语,没再多说,就执黑先行起来,陈璟还是站在一边帮忙报棋。 凑过来看棋的人越来越多,众人看着李奕之和摊主对弈,都不自主的屏住呼吸,也不敢大声说话,虽然看不大懂,但是觉得这肯定是高手在对弈。 有很多次,那摊主听着李奕之说出下子的位置,都惊讶的抬头打量一眼,那种表情似乎是觉得可惜。 俩人下到中盘,那摊主就把棋子扔进罐子里,叹声大呼“可惜可惜”。 旁人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还以为摊主是觉得李奕之是个瞎子,所以可惜。 陈璟只是皱了皱眉,弯下腰伸手扶着李奕之的胳膊,“咱们回去吧,中午有你爱吃的菜。” 李奕之眼睛虽然看不见,一听到“吃”,没有变化而呆板的眼眸似乎要放出光彩,使劲儿点了两下头,就乖乖让陈璟扶着站起来,随着他走了,这让陈璟忍不住发笑。 老先生看着二人的背影,禁不住摇了摇头,又说了一声“可惜啊”。 周一一大早陈璟就要去学校,李奕之曾经多次提出过想要去送送陈璟,但是都被拒绝了。 学校门口很乱,很多是骑着自行车送孩子上学的家长,虽然这年代看起来富裕的人不多,但是什么时候也不差那种富有的人,开着汽车送孩子上学的人也不少。 这么混乱,陈璟怕李奕之磕着碰着,而且那人又粗心大意,陈璟更不放心他一个人自己回去。 李奕之中午在棋社吃的饭,棋社的人很照顾他,陈璟也叮嘱过李奕之喜欢吃什么,中午回家去休息一会儿,下午接着去棋社下两个小时的棋,这种生活也挺惬意。 李奕之到了家,刚关了门,就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也不知道这时候谁来找自己。 打开门,李奕之看不到是谁,就听对方说,“李先生,叨扰了。” 他对声音很敏感,虽然只有“一面之交”,但是怎么能听不出来,正是那个在隔街摆棋摊儿的摊主。 李奕之把人请进来,虽然不知道老先生找自己为了什么,不过他的家教使然。 那摊主也没绕弯子,开门见山的直接说了来意。 原来老先生从四川天元道场来的,是四川围棋协会的会长,名叫吴中,在当地也算得上德高望重。 吴老总是喜欢到处走走,弄棋摊儿也是为了发掘有能力的棋手。 天元道场是很有名头的围棋道场,这些专业的道场就像流水线一样,培养一批又一批的专业棋手,当然在道场学棋的价格也不菲。 而吴老此次来的目的,就是想说服李奕之,送陈璟去道场学棋…… 第十二章:定段、超越 吴老看着李奕之,李奕之穿了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因为刚进家门,所以没来得及脱下来,也许外面冷了点,冻得他的脸有些发红。 虽然李奕之看不见东西,眼神直直的盯着前面,却并不呆板,黑色的眼眸很莹润,似乎充斥着光彩。 吴老看着他,禁不住摇了摇头,又叹一声“可惜”。 李奕之笑道:“不知道老先生为何看着晚辈频频叹气?” 吴老呷了口茶,才慢悠悠的道:“我瞧你棋艺不凡,想必也是学了很久的,所以一定对棋坛通晓甚多,我叹气并不是因为你看不见东西,眼盲总比心死要强得多……” 他说着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围棋十八岁定段,据老朽所知,李先生已经二十岁,过了十八岁还不是职业初段,就已经不能再进军职业围棋,这岂不是棋坛的损失,当真可惜了。” 李奕之点点头,这他自然知道,职业围棋虽然很多都是爱好使然,但是最根本的目的还是选拔,十八岁定段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如果不是从小有真材实料,大器晚成这种说法只是千万分之一而已。 “其实我本身志不在此,也不可惜。” 吴老没再提李奕之的事情,转而说道:“想必李先生也看得出来,陈璟在这方面有天赋,从他下棋的手法和布局来看是块好料子,他今年十岁,如果加以栽培,没准可以超过李阵,也说不定。” 这些其实不必吴老说明,李奕之也知道,想要学棋,进军职业围棋界,在普通学校的围棋班上上课学学期是根本不可能的,也许在别人眼里陈璟十岁就能有这样的棋艺,已经是天才了,但是围棋界就是要从幼年抓起。 李奕之上一辈子也是十一岁定段,取得职业初段,十六岁获得世界级围棋冠军。 十岁到十八岁,虽然八年不短,但是蹉跎而过只不过一晃的功夫。 陈璟如此痴棋,李奕之当然想给他做好的教育,天元道场是老资格的围棋道场,四川本身又是围棋韵味比较浓郁的地方,有职业棋手来教导,有不同棋风的对手来较量,绝对比现在要好。 而且吴老又是有声望的人,让吴老介绍陈璟去学棋,自然太好不过,这是所有学棋之人希望得到的奇遇。 只不过李奕之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舍,他这两辈子,虽然不能说孤僻,但是绝对不善于与人来往,他从没想过能和陈璟关系如此要好,竟然要好到不知不觉有些依赖的地步。 如果陈璟真的去了四川,又是全封闭的道场,见面的机会就会少之又少,而且陈璟始终要回家去的,那么到时候自己就什么都不算了。 李奕之有点发愣,他的人生中,除了围棋,除了甩手的师父,就只剩下陈璟了,全部充斥着陈璟,即使他这辈子,还未曾真的看见过陈璟一眼…… 吴老见他不说话,道:“这问题确实要好好思考思考,如果孩子真的想学,不防放他出去历练历练,总归是男孩子,当然了,如果不是真心想学,几年下来的学费也不会少,那就浪费了。” 李奕之送走了吴老,平日里这个时候该睡个午觉,下棋总是费精神的,养精蓄锐下午才能再去棋社,只不过今天他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了。 他睁着眼睛,明明眼前一片黑暗,但是一旦闭上,眼前就像过电影一样,一幕幕都是陈璟,他只见过陈璟长大的样子,脑子里却像真的哪么一回事儿似的,一幕幕过着他们的日常生活。 陈璟注定是未来的棋王,注定要走到围棋的巅峰之上,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毁在自己手上,他欣赏陈璟,自然希望陈璟能有个成功的、不平凡的未来。 围棋班的课余时间相对富裕,如果想要在学校下棋就留下来,如果不想自然可以提前回家。 陈璟从来都不会留下来,毕竟同龄的孩子之中没有他的对手,而且家里还有个师父需要照顾,在陈璟心里,李奕之粗心大意,一刻不看着都容易磕着碰着。 陈璟不禁叹口气,也不知道自己没来之前,他到底是怎么安然无恙的“存活”下来的…… 到家的时候李奕之已经到了,陈璟把包放在自己卧室里,去厨房洗了个手,然后隔着大院儿朗声问他,“晚饭有什么想吃的么?” 只不过陈璟问了好两次,也没听有人应声儿。 无奈之下,陈璟只好出了厨房,夸过正厅就是主屋,李奕之正低着头,两眼“盯着”棋盘,直勾勾的,似乎正在冥想什么。 陈璟看了一眼棋盘,似乎是在打谱,旁边放着一摞棋谱,棋谱边儿上显然被茶水弄湿了,虽然干了却皱巴巴的,还带着黄印子。 陈璟随手把棋谱合上,戳整齐放在桌案角上,说道:“怎么掏这么多书?” 李奕之这才发现陈璟回来了,整个人动了一下,随即把头抵在棋盘上,“我看不见。” 陈璟愣了一下,李奕之从来不提自己的眼睛,陈璟也从来不提起他的眼睛,或许残缺的就算多豁达,也是心照不宣的疙瘩,所以没人喜欢往别人伤口上撒盐。 而今天李奕之忽然提起来,这让陈璟下意识的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陈璟故意道:“我要做饭了,想吃什么。” 李奕之却没上勾,说道:“你跟我学棋,可是我连打谱都不行,打谱都看不见棋谱,我也不是职业棋手,身上没有段位。” 他说着,把脸朝向陈璟,似乎是拿眼盯着他,说道:“你想去围棋道场么?” 陈璟也盯着他几秒钟,随即转身往外走,好像很随意的道:“不想。还没说你要吃什么,不说就随便炒了,一个胡萝卜丝,一个油麦菜。” 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声音越来越小,好像往厨房去了。 李奕之追出去,皱眉抗议道:“这是把人当兔子养么,这么素眼睛也要红了。” “可是我瞧着你的还黑着呢。” 陈璟只不过随口一说,李奕之也只不过随便一联想上辈子见过的那个西服革履的棋手,禁不住打一个寒颤,原来陈璟说笑话这么冷。 吃过饭俩人已经习惯对弈一盘,结果还是陈璟输了,不过也不知道是陈璟熟悉了李奕之的棋风,还是棋艺已经慢慢在进步,总之输的子越来越少了。 李奕之还是往常那样给他复盘,然后一点一点的讲解。 讲过之后,陈璟忽然来了一句,“这样挺好。” 李奕之还没说话,他又说道:“我知道围棋道场专业,但是我不想去,如果我想去道场学习,何必从南京千里迢迢跑到北京自讨苦吃……学校正在组织春节之后报名定段赛,我肯定会参加。” 李奕之想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很严肃的开口道:“你想好了就成……如果到时候不行,你再考虑考虑吧。” 周六的时候街角的新棋社开张了,油漆味儿散了不少,里面非常敞亮,或许因为老棋社开在胡同深处的缘故,总觉得采光不行,也或许是新棋社面积大了很多,总是怎么看怎么好。 新棋社颇有点古典和现代结合的味道,门口左右是石狮子,用红绸子系着,因为石狮子是守门的,过于凶煞,老人们总是讲究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用红绸子把它盖上,演变到今天已经变成系大红花了。 棋社的门是落地窗样式的,远远一看,在矮旧的胡同平房群里,显得很高档。 大家把老棋社一些舍不得扔掉的东西,都搬了进来,虽然显得不太合群儿,不过也自有一股韵味儿。 陈璟扶着李奕之在里面转了一圈儿,让他熟悉环境,免得自己上课的时候他一个人磕到,新棋社比老棋社好的一点就是不在四合院里,没有高出一截的门坎,也避免了李奕之经常发生的“意外”。 棋社里有好几台大电视,比原本的十二寸老式电视机大了很多,而且是彩色的,这让大家都看了眼界,迫不及待的打开来看。 因为李阵夺得冠军的事情,很多台都争相转播围棋比赛,或者播出围棋节目,一打开就是一个直播,镜头里赫然有李阵。 屏幕下方的主题字幕是“连夺十一冠,棋坛不朽神话”。报道说的是李阵在半年之内连续参加大小赛事十一场,十一场全部满冠无一漏网,在棋坛是前所未有的,有人定论,在未来十年甚至二十年中,都无可超越,连陈氏副总陈松睿都要恭敬的称他一句老师。 李奕之听着电视里主持人激动的报道,禁不住拍了拍陈璟的肩膀,这一辈子自己或许不能超越什么,不过陈璟可以,当年陈璟也还年轻,二十年太遥远,二十年之中,想必陈璟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完成这种不可思议的超越。 第十三章:李阵、斩龙 今年的世界棋王战由日本承办,被寄予厚望的李阵在媒体面前明确拒绝参赛。 对此一直在围棋界影响很大的陈氏副董表示,能理解李老师的想法。由陈氏集团资助的国内一线棋手出战,或许是受到了陈氏杯的鼓舞,十位棋手竟然打了一个大满贯,一时之间棋坛变得沸腾了。 天气越来越冷,很快就要过年了,学校也放了寒假,陈璟自然不用去学校,天天跟着李奕之去棋社下棋。 放假之前老师千叮万嘱一定不要荒废围棋,寒假虽然很短,但是孩子的自制力比较低,过年期间没准就会犯懒,手生是致命的要害,过年之后又要参加定段赛,陈璟是被寄予厚望的。 李奕之一直觉得像陈璟这种对围棋偏执而痴爱的人,是不可能手生的,正如他想的,俩人临睡之前必定会来一盘,导致好几次该睡觉了,陈璟却抱着被子跑到自己床上,说要和他讨论一会儿刚才的棋局,于是俩人说几句话,也就都睡着了。 因为快过年的缘故,吴老也要回到四川去,特意在临走之前再次拜访了李奕之,这次陈璟也在。 陈璟拒绝了吴老的美意,这让吴老觉得非常可惜,李奕之因为超过了十八岁不能进军职业围棋,而看重的好苗子又因为不愿意离开北京,不愿意离开这片四合院,所以不能去道场进修。 吴老临走前留下了自己的联系地址,欢迎陈璟随时去道场。 李奕之道:“快过年了,你不回家去么?” 陈璟连想也没想,只是淡淡的回一句,“回家也没人。” “你家里过年都吃什么,该去买点年货来了。” “没什么特别的。” 李奕之见他始终淡淡的,笑道:“我记得南京有一种小茶壶的冰棍儿,这边儿没得卖。” “嗯。”陈璟点点头,道:“你去过南京?” 李奕之确实去过,不过是上辈子,上一辈子起初是全国各地的跑,到处比赛,后来出名了,世界各地的跑,各种棋王棋圣战,各种财产杯,各种对抗赛,弄得他疲惫不堪。 “很早之前去过,快要不记得了,只记得吃的,还有总是下雨。” 俩人去市场买了些年货,瓜子花生自然少不了,这年头干果是奢侈品,李奕之觉得陈璟这年纪正需要这些营养,就买了好多,多吃点脸肉肉的才好捏,正好陈璟抢着拎东西,自己也不费劲。 俩人买完东西,就慢条条的往回走,今儿个已经和棋社请了假,要采办年货,就不去棋社下棋了,好多棋友还表示了惋惜,本身想和李老师下棋的人就多,这下更排不上号了。 走到胡同里头一点儿的时候,听见有人在下棋,虽然有了棋社,但是胡同里总是有些人找个石墩子,铺块垫子就开始下棋,毕竟棋社看起来越来越高档,上了年纪的就喜欢门前的三分地界。 一个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男人蹲在棋盘面前,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领口袖口是和胡同中灰色砖瓦对比明显的雪白,乍一看起来很耀眼,头发没怎么打理,有些懒散的垂在眼前。 男人身后还立了个拉杆箱,拉杆儿没有收起来,当不当正不正的歪在一边儿。在这种地方很少能看见拉杆箱,拉杆箱仿佛是富裕的标志,就好像面包车和红旗车的差异一样。 男人蹲在棋盘面前,一手捏着白子,在棋盘上磕了两下,随意一拍,拍在棋盘上,随意的动作和男人的打扮形成了分明的反差。 对弈的老人一手捂着冒烟儿的茶杯,一边“啧啧”叹气,白棋的布局工整,看起来非常好看,有些赏心悦目的意思,黑棋明显有些落魄,被打的七零八落,男人下子如飞,老人则要反复思量。 白子拍在棋盘上,脆生生的,带着一股不可逼视的锋芒,虽然晃眼,却不招摇,只能让人信服不疑。 老人叹气道:“哎哎,怎么又拧了,你一拧我就怕了!” 男人呲牙笑了起来,食指和中指又捏起一子儿,“啪”的一声拍在棋盘上。 李奕之听着前面的动静,出声笑道:“师父您可仔细着,别把人家棋子拍坏了,是要赔的。” 那老人也笑道,“不贵不贵,赔我一副云子就好。”大家似乎挺熟络。 男人听了声音,这才站起身来,有些诧异的转过头去,就见不远处一大一小,陈璟他自然不认识,出去这了长时间,李奕之倒是什么也没变。 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在棋坛一时激起千层浪的棋王,李阵。 陈璟第一次见李阵,和电视里的很像,只不过似乎真人更加倨傲一点,果然是能拒绝世界棋王战的人。 老人道:“李九段你穿的这么体面回来,我们都不敢认喽。” 三人进了门,李奕之道:“师父您回来了怎么不进门?” 李阵干笑了一声,“我把钥匙弄丢了嘛。” 他说着瞥见旁边用一种很不客气的眼光打量自己的陈璟,说道:“我只不过走了大半年,你连儿子都有了?” “……” 李奕之无奈的道:“这是我徒弟。” “什么徒弟?” “学棋的徒弟。” “围棋?”李阵禁不住又看了一眼陈璟,当年他想要教李奕之围棋,但是对方不愿意学,说在这方面没有兴趣,也不知道这个小孩子有什么办法,竟然让李奕之重拾了围棋。 正如吴老说的,李奕之也是块好料子,只不过年纪大了,但是在李阵眼里,他才不在乎什么规矩规定呢,因为李阵并没想着下棋就是为了参赛,只要李奕之想下棋,他就很高兴。 李阵和李奕之一样粗心大意,俩人都没注意跟在后面的陈璟。 陈璟本身是从南京过来学棋的,说的仔细一点是从南京过来,向李阵李九段学习的,虽然那时候李九段还不是世界级的棋王,但是在围棋圈子里,也是有口碑的,当然口碑不太一致,有说他厉害的,有说他古怪的。 而现在,李阵真正出现在了陈璟面前,陈璟忽然觉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了…… 起码心里滋味不对劲儿…… 到底是为什么不对劲儿,可能是因为自己跟着李奕之那么长时间,忽然被冷落了吧。 陈璟觉得这没什么,自己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而且李阵回来了,可以向他请教棋艺,能和棋王对弈一盘,就算输的惨不忍睹,这也是一种荣耀。 可是陈璟还是觉得,想要说服自己,还是差那么一点点儿…… 李奕之和李阵“一见如故”,年货被撂在门口,就进屋去叙旧去了。 陈璟冲天翻了个白眼,认命的拎起地上的三大兜子塑料袋往厨房去,把生的肉啊菜啊腾出来,然后拿出干净的罐子,把瓜子花生干果全都装进密封的罐子里。 陈璟想着,师父的师父回来了,今天的晚饭或许该丰盛一点儿,给李阵留个好印象? 直到厨房冒出炊烟,李阵才惊诧道:“谁在厨房做饭?” “陈璟啊。” 李阵想了半天,才恍然记得“陈璟”这号人物,“是你那个儿子?不对,是徒弟……” 随即叨念了一句,“怎么也姓陈。” 他叨念过了也就忘了,继续给李奕之讲这些日子记忆深刻的棋谱,因为李奕之看不见,李阵说的很详细。 陈璟进来叫他们吃饭的时候,正听到李阵在复盘。 黑棋57靠时,白棋没有继续走厚中腹,却脱先往左下大跳,黑从天元附近冲出,围剿右边大龙的同时,对左下白棋施压,白无法两边兼顾,继而陷入了困境,黑棋自然越战越勇,没有先下手为强吃掉左下的白棋,而是先将右边大龙斩断。 屠龙之后的白棋也相当顽强,适时的挽救左下棋子,不断冲开黑子,形成了宽气劫。 宽气劫也叫做缓气劫,是围棋中打劫的一种,黑棋就算在提劫后,即使白方在别处走棋,但由于白棋的这块地域有气眼,所以仍然不能置白棋于死地。 白棋虽然自救成功,不过终于因为误算过大,只能给黑棋制造困阻,终于不能扭转大局。 李阵讲的很亢奋,他似乎喜欢把棋子拍在棋盘上的声音,脆响好像能炸出锋芒,让黑白两种颜色都这么鲜活。 或许喜欢和不喜欢就能这么轻而易举的被辨别出来,李阵毫不掩饰对围棋的痴爱,也毫不掩饰对功利的不屑一顾,可能这种人太过于锋芒毕露,很多时候是要吃亏的,但不得不说围棋界里,正是缺少这些人。 陈璟是来叫他们吃饭的,却听得忘神,李阵讲了很久,李奕之坐着,他就站在门边上,一直听到黑棋取胜,才忽然想起来菜都冷了…… 第十四章:输棋、抹药 红烧肉、葱爆羊肉、清蒸鲈鱼,素菜是土豆丝和醋溜白菜,让李阵意外的是,竟然还有老北京的小吃咯吱盒和糖卷果。 这一桌子菜,肉的鲜的咸的甜的应有尽有,让李阵差点把眼珠子掉出来,而且卖相十足,尝起来也不是花把势。 按说李阵在外面这么长时间,因为陈氏杯的事情,身价翻好了几倍,吃的住的肯定不错,但是李阵就像好几天没吃过饭似的,狼吞虎咽的席卷着桌上的饭菜。 一边往嘴里塞还一边含糊的嘟囔道:“好吃好吃,你儿子不错!” 李奕之:“……” 陈璟也没说话,他“讨好”对方的目的是达到了,看起来李阵和李奕之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起码在吃上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典型的随便给块糖就能被人拐走的类型。 陈璟拿起筷子夹了好多菜和肉放进李奕之碗里,一边夹一边道:“师父你也动筷子。” 陈璟夹着,李阵还极其没起子的说道:“夹少点夹少点。” 李奕之是多么庆幸自己看不到,不然看到自家师父这种丢人的样子,一定很尴尬,起码现在可以掩耳盗铃…… 李奕之怕李阵都吃光了,摸索着拿起筷子,也给陈璟夹菜,他夹的很准,不会扑空,精准的把一块红烧肉夹起来放进陈璟碗里。 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陈璟是个很严谨的人,也是个很体贴的人,肉菜素菜汤和米饭放在哪里会固定,这样方便李奕之吃饭,以免看不见东西夹菜不方便。 陈璟看着自己碗里的肉,板着的脸禁不住有些放松。 陈璟生了一双桃花眼,微笑的时候煞是好看,弯弯的,只不过他不经常笑。 李阵看到他的眼睛,愣了一瞬间,随即道:“我以为你不会笑呢,长了一双桃花眼,小心长大了引风流债。” “师父……” 李奕之无奈的想抹把脸,道:“小璟才十岁,您不要教坏他……” “十岁。”李阵一边往嘴里扒拉着米饭,一边嘟囔道:“十岁不小了,我十岁都定段了。” 其实说者无心,听者反而有心,陈璟生性好强,总是不甘落后于人,在围棋方面自然更是如此,毕竟这是他所喜欢的。 或许是从小的家教如此,父亲反对陈璟学围棋,因为想要他继承家业,陈氏是家族企业,只能由直系后辈继承,而陈璟又只有一个姐姐,他是独一个男孩,更是被寄予厚望。祖父在家里说话的分量举足轻重,祖父虽然不反对陈璟的爱好,但是始终坚信,陈家的孩子无论在哪方便必须是拔尖儿的,不然宁肯不做。 这种种的压力都让陈璟从小少言寡语,易于普通孩子的冷静沉稳,喜怒不形于色,虽然再怎么说一个十岁的孩子能有多深沉的心思,但是如此“老成”的还是让人忍不住担心。 李阵十岁定段,这在围棋界虽然是天才,但是棋坛并不缺乏天才,大器晚成的人少之又少,一共也数不出来五个。陈璟今天十岁,过了春节之后就要十一岁了,他未曾可以超越眼前这位锋芒毕露的棋王。 陈璟从来没对自己失望过,他做事情总是胸有成竹、运筹帷幄,就像他从南京独一个人导了各种车,甚至坐货车跑到北京学棋一样,他笃定的,就一定能办到。 然而这次不一样,他想超越李阵,却输在了起跑线上,已经不能挽回。 陈璟情绪不高,李阵吃了大半桌子菜,心满意足的厉害,极其不雅的拍了拍微鼓的肚皮。 吃饱了饭,李阵自然不会去洗碗,陈璟也不会让李奕之去洗碗,于是认命的收拾了桌子,把桌子擦干净,去厨房洗碗去了。 陈璟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李阵倚在大厅的门框边,似乎再吹夜风,只不过腊月的夜风凉了点儿。 李阵看到他,笑道:“小子,要不要下盘棋?” 陈璟并没有拒绝他,很淡定的点了点头。 俩人在主屋置下棋盘,陈璟执黑,李阵执白。 陈璟是初学者,年纪轻,而且身上没有职业段位,而李阵是新出炉的棋王,第一个打败日本九段扬眉吐气的棋手,俩人的实力悬殊自然可见一斑。 不过即使这样,陈璟也不肯让李阵贴给他子。 这一点让李阵刮目相看,或许在很多人眼里,职业和业余下棋,业余不要贴子,这是一种托大、装大半蒜的行为,只不过李阵觉得陈璟的脾气颇对他的胃口。 李奕之的棋风干脆利落,而李阵的棋风则比他还要干脆,就好像疾风扫落叶,眨眼之间已经被妥妥的围困住。 高手的棋走的厚,就像书法一样,写得好不好要看看是不是入木三分力透纸背。 初学者之间往往是杀大龙,或者互相吃子,高手与高手之间一般不会出现杀大龙的情况,像李阵饭前的那一复盘,也是因为白棋的误算,才让黑棋得以抓住大龙一痛冲突。 在围棋里,大龙经常是一种比较累赘的存在,因为牵连甚广,又尚未活净,一旦被对手揪住,还会伤及左右。 李阵对死活感觉很强,棋风虽然凛冽,却走得相当厚,让陈璟有一种措手不及的无力感。 不到一个小时,陈璟就败下阵来。 虽然结果有些惨不忍睹,不过李阵对陈璟还是很满意的,因为陈璟不浮躁,从头到尾不见即使知道要输棋,也会下完最后一个子。 沉着冷静是下棋的必备心理素质。 而且陈璟的棋感很好,虽然李阵见过棋感最好的人并不是他,不过这样子在同龄人中也算是天才。 其实棋感最好的,除了李奕之,不做第二人选,这也是李阵所高兴的,无论为了什么,李奕之愿意拿起棋子,一块璞玉可以彰显自身的价值,这都让李阵觉得高兴。 李阵下棋虽然很刻薄,不过为人不刻薄,指出了几处陈璟的误算,让他多做做死活题,练习长棋。 李阵的讲解很独到,原来高手的思维和业余只是一层窗户纸,一点立刻就通透了,不是陈璟不会想,而是他想的方向偏差了。 陈璟把谱子记下来,旁边批注了好多字,以免自己忘了,看起来非常认真。 李阵吃多了犯困,也是因为刚从外地回来的缘故,下完棋就回屋去睡了。 李奕之又给陈璟讲了几处细节,毕竟李奕之和陈璟相处的时间久,知道陈璟的思维方式和下棋风格,提醒了他几点李阵没有提到,但是他容易忽略的地方。 时间不早了,李奕之的作息很有规律,就准备也睡觉。陈璟去烧了点水给李奕之洗漱,天气太冷,四合院里就更冷,冬天不能总是洗澡。 洗漱的时候李奕之听见陈璟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抽气声,不禁问道:“怎么了?烫着了?” 起初他以为是水太烫,哪知道陈璟很淡然的回了一句,“哦,没事,刚才烧水没注意,摸到了壶。” “起泡了没?” “好像起了。” 李奕之下意识的把他的手拉过来,但是立马想到自己看不见,道:“起泡了还用热水洗。” “琢磨棋谱就忘了。” 李奕之打开水龙头,让陈璟冲了冲凉水,自己去主屋的抽屉里找药。 他记得好小的时候,他刚来到四合院里,因为眼睛看不见,经常被门坎啊花盆啊绊倒,磕的到处是疤。 李阵就找黄药水给他抹,抹上吹一吹,立马就不疼了,因为他经常摔跤,黄药水就成了家里的常备的伤药。 李奕之在屋子里捣腾半天,弄得东西“乓乓”的从柜子里掉出来,最后也没找到黄药水,还是陈璟进来问他找什么。 李奕之拿棉签沾了点药水,递给陈璟让他抹,怕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弄疼了对方。 陈璟没当回事,虽然是很疼,水泡一沾到热水好像要烧着了一样,不过男孩子怎么可以怕疼,说出来岂不是被人笑话,陈璟就没当一回事。 李奕之还凑过来给他吹了吹,水泡抹了药凉凉的,立马就镇了痛。 从小到大,没人管过陈璟磕了碰了疼不疼,磕了碰了都不会有人知道,李奕之的反应他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感动的。 就仿佛是死水被撩起了一波涟漪,虽然轻,却久久不能平息。 这些人情事物,是陈璟在家里窝一辈子,学习一辈子,也不能接触到的。 从南京过来北京,他的生活里不仅有曾经唯一的围棋,变得充斥丰富起来,有老旧胡同的红墙,有四合院的灰瓦,有邻居们的热情,自然更有李奕之,这个第一个待他好的人,让陈璟知道,除了功利之外,还有善意,很多时候不需要那么防备。 第十五章:眼睛、炒作 李阵起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冬天天亮的晚的缘故,四下黑乎乎的,四合院外面可以隐约听到人声,胡同里的邻居们有的已经起了。 以前都是李奕之比李阵起得早,因为李奕之的听觉比较敏感,听到响动就睡不着了。 李阵起了床,去隔壁屋子看了一眼,里面黑着,一探头就看到床上躺了两个人,一大一小,面对着面还在睡。 李阵刚看了一眼,睡在外手的陈璟就动了一下,轻轻翻身从床上跳下来,从旁边把自己的衣服抱起来,轻手轻脚的走出来,给李奕之关好门。 李阵觉得如果不是陈璟年纪太小,他一定以为这俩人有什么关系…… 陈璟把衣服套上,走到厨房去,用火钳子挑开炉子的盖子,把烧成灰色的煤夹出来,又往里添了一块新煤,之后把盖子关好,接了一壶自来水,放在炉子上面烧。 转头有从柜子里拿出洗漱的盆摆在一边,等着倒热水。 李阵看着他熟练到干练的动作,不禁挑了挑眉,陈璟忙完了抬头看到门口的李阵,说道:“早饭要吃什么,有忌口么?” “没有。” 陈璟点了点头,似乎像想到了什么,说道:“我觉得也没有。” “……”李阵眼皮一跳,觉得肯定是想到昨天晚上自己没起子的吃饭样,给陈璟一定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水开了之后陈璟给李阵也弄好了水,自己洗漱完就去主屋叫李奕之起床,李奕之起来去洗漱,陈璟很默契的出门去买早点。 李阵没说话,他现在是明白了,为什么这个世上只有陈璟有能力让李奕之下棋,看起来也不无道理。 昨天匆匆忙忙的到家,并没多少人知道,但是条胡同里想要传些消息,一个晚上就足够了。 第二天早上,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棋王李阵回来了…… 想要和李阵下棋的人数不胜数,虽然大多数人都是业余棋手也挨不上边,但总是想和李九段比划一下,见识什么叫真正的职业棋手。 大家不好意思去家里打扰,就全都堆在棋社,棋社一大早开门涌进去了一帮人,那景象就好像超市第一次出现,大家排队进入超市一样。 幸好棋社面积相当大,如果是老棋社,估计已经人满为患了。 李阵自然要见识一下李奕之的棋社,没到十点,三人就一同去了棋社。 众人第一次见到棋王,就像阅兵的列队欢迎一样夸张,或许在这些人心里,围棋已经不只是围棋了,更是一种血性和荣誉,因为李阵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打败日本九段的棋手。 李阵出去了这么长时间,还是觉得胡同里最亲切,他为人吊儿郎当,也不拘什么小节,和大家的关系还不错,人家请他下棋,他也不会拒绝,但多数是三俩下被杀出来,或许都用不了半个小时。 中午的时候陈璟要回家去做饭,李阵还和一个没上小学的孩子在下棋,那个小孩子扬言说,如果不能打败棋王,就把自己新买的小丑娃娃送给李阵。 结果李阵也不知道欺负孩子有多不好,十分钟把人家小孩杀的片甲不留,小孩子不服输要继续下,于是他们已经下了一个多小时了,李阵仿佛是欺负孩子上了瘾,乐此不疲。 陈璟就打算自己先回去做饭,李奕之也跟着他先回去,陈璟觉得也对,毕竟李阵是马大哈的性格,万一带着李奕之回家,再磕了碰了,岂不是糟糕。 俩人往回走,刚进了胡同,就有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迎了上来,她化了淡妆,显得非常干练,背着一个不小的包,胸前挂着证件。 陈璟见过这样的人,一看就知道是记者。 那女人走了上来,说道:“李先生您好,我是《环球商界》杂志的记者,可以占用您一点时间么?” 李奕之听到高跟鞋的声音还有些发愣,原来是记者,李奕之笑道:“抱歉我不是李阵。” 女人并没有走,上下打量着他,说道:“您是李奕之李先生吧,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找您。” 李奕之没说话,陈璟扶着他,记者什么他见得多了,这些杂志报纸的记者总是抢着到陈家去采访,毕竟陈氏集团的采访是可以上封面的,尤其是财经类的杂志。 环球商界在财经类的杂志里算是老大级别,印象里非常大,财经和围棋本身是不沾边的存在,只不过陈璟见得多了,自然知道他们想的什么道道儿,就因为现在李阵太出名,所有杂志都希望用棋王来拉动自己的曝光率。 而棋王有个眼盲的徒弟,这么吸引人的新闻,怎么可以漏掉。 李奕之不想接受采访,他面对镜头是有心理恐惧的,不自主的会回想起上一辈子,他在镜头前被人拦路骂变态,输棋之后被一堆记者围着,问他的心态,为什么输棋,输给一个在围棋界新起的棋手,是不是因为同性恋事件。 陈璟也看出来,扶着李奕之往回走。 但是女人并不打算放弃,追着俩人一路往胡同里走,一边走一边职业性的说道:“李先生,我们是职业素质很高的杂志,并不想打听您的什么私人消息,前几日号称盲棋第一人的吕五段下了英雄帖,如果能赢吕五段可以拿到一百万大奖,不知道李先生有没有兴趣……” 女人还没说完,李奕之就打断她道:“不好意思我没有兴趣。” 女人仍然没有放弃的意思,好像根本没听到李奕之的拒绝,道:“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全国各地,甚至是日本韩国的棋手都会来挑战吕五段的盲棋,您不打算参加么?比赛在春节之后就会展开,这也是一个人生的挑战不是么?如果您想参加,环球商界杂志会无偿的赞助您,只需要您全程接受参访而已,这并不难吧,而且也不会对您不利,李先生考虑一下。” “不好意思,不用考虑了。” 李奕之摇了摇头,迈过门坎,让陈璟关门。 女人还是不甘心,用手推着门以防关上,道:“李先生您不考虑自身,难道也不为李九段考虑考虑么?李九段为了您跑到全国各地去参加十一场比赛,超负荷的参赛就为了拿奖金给您治眼睛,盲棋大赛一百万奖金,这么多钱正是您需要的,而且……您以为有钱就能治好眼睛么,不是还需要匹配的眼角膜么!” 她说着,陈璟关门的东西忽然顿住了,他的眼神不算和善,盯着女人看,女人觉得一个孩子没什么可怕的,却被他这种眼神吓得一哆嗦,说话的底气都没有了。 女人趁热打铁的说道:“环球商界是权位的杂志,如果报道比赛,正好宣传一下捐献眼角膜,杂志的大众面相是有钱有实力的商人,这些人如果想要帮助您,很快就能找到合适的眼角膜,这样李九段的努力也不至于白费,难道这不好么。” “是挺好。” 陈璟忽然开了口,凉凉的说道:“棋王的徒弟是噱头,眼盲也是噱头,眼盲的人去下盲棋更是噱头,这样的独家报道不红才怪……” 他说着,顿了一下,盯着女人道:“用眼角膜捐献做筹码,你是怎么心安理得的。” 女人看着眼前半大的孩子,虽然对方的眼神总让他有一种寒意,但毕竟孩子就是孩子,让人觉得没有什么威胁。 她说道:“互利互惠的事情而已,您得到您想要的,我们也得到我们想要的,事情的结果总是好的,谁在乎什么善意的手段呢,是不是。” 或许记者都是能说会道的,要善于抓住众人的弱点,陈璟把门打开,“十分钟时间,说完就走。” 女人并不在乎他的态度,赶紧迈进门来。 李奕之叹了口气,往客厅走去。 记者叫袁慧琴,确实是环球商界的记者,而且还是资料比较老,很会挖新闻的记者。 职业五段吕浩近日在报社发了一篇文章,洋洋洒洒的写了几千字,阐述了自己的“围棋一生”,说下棋并没带给他名也没带给他利,不是谁都可以当棋王收到万人敬仰的,但是他还是乐此不疲,围棋需要得到尊重之类的。 在文章的最后他提到,他想要办一届盲棋百万大赛,如果有人可以下盲棋赢过他,那么他宁愿输掉一百万,在文章里还说一百万比起找到下盲棋的对手实在不算什么,如果没有人赞助,那么他会自己拿出一百万。 围棋正当红的时候,怎么可能没人赞助这一百万,或许对于一个人来说太多了,但对于一个商家来说,一百万不算什么,用前期投入的一百万赚取更大的利润,何乐而不为。 而盲棋百万大赛的赞助方,正是环球商界杂志,为此袁慧琴才忙于奔波和宣传。 第十六章:记者、止水 袁慧琴坐下来也不寒暄,很干练的说道:“其实这项报道不需要李先生出什么力,李先生只需要养足精神积极备战就行了,比赛当天我们会派出专车接送,如果您想不出对着镜头的说辞,我也可以代替您拟一份讲稿。” 李奕之说道:“这是淘汰赛么?” 袁慧琴笑了一下,很体贴的说道:“这不需要李先生担心,我们也知道李先生出门不容易,特意为您想好了,前期确实是淘汰制度,已经有很多人报名参加,从地方开始淘汰,不过李先生可以直接晋级,如果您不想去赛场过过场,也可以不去,只要在决赛当天和吕五段对弈就行。” 陈璟没说话,他忽然想起自己在南京的日子,虽然陈老已经退隐多年,但是陈老咳嗽一声,在南京和香港也是需要震三震的人,找他帮忙或者谈合作的人不在少数。 陈璟的父亲工作很忙,来不及照顾和教导孩子,陈老总是把陈璟带在身边,谈合作的时候让他旁听,陈璟对于商界的尔虞我诈,甚至潜规则都见怪不怪了。 这只是一场炒作的比赛,根本不需要公平可言,尤其面向的还是业余选手。 陈璟听着袁慧琴自以为体贴的话,突然开口道:“我师父不接受任何的前期专访。” “这……” 袁慧琴没想到一个半大的孩子会想到这点,如果没有前期的专访,怎么能带动杂志的名声,盲人棋手的备战是可以大做文章的,尤其快到春节了,更可以加点料进去。 虽然很多人知道这是炒作,只是个噱头,但还是乐此不彼的会去购买杂志,商人们还会看出杂志的潜力来谈合作或者是赞助。 “不会耽误李先生太多时间的,只是一个小片子,等李先生什么时候有空,我再来也可以。” 陈璟继续道:“如果非要做专访,那就请便吧,估计想独家报道这次比赛的报纸杂志不在少数,随便哪一家都会用大版副来宣传捐献眼角膜的。” 袁慧琴有些紧张,因为陈璟说的没错,如今围棋正当势,想要和环球商界争食的报纸杂志不在少数,谁都愿意开大价钱,毕竟这是个前景非常看好的项目。 环球商界已经赞助了吕五段一百万,成本算是下足了,如果拿不到这次报道的独家,就是赔了,所以宁肯出大价格也必须拿下。 袁慧琴到底是专业出身的记者,很快就一副冷静的模样,笑道:“小朋友,你别拒绝的这么果断,倒是问问你师父愿不愿意。” 在她心里,孩子到底是没有什么心机的,或许过于直来直去,但是大人不同,大人有生活阅历,知道什么才能兼顾利益和名声,这次盲棋百万大赛可以让他一炮而红,因为他自身的先天不足,甚至以后的名头可以比过李阵,何乐而不为呢。 陈璟听了她的话,只是转头看向李奕之。 李奕之笑了一声,不急不缓的说道:“我并不是职业的棋手,也不知道用什么专业的表情去面对镜头。不得不说您开出的价码很诱人,哪一个眼盲的人不想重见光明,但是如果需要配合太多的话,我本身是个粗人,觉得自己并不适合。” 袁慧琴盯着李奕之看了几秒,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随即妥协了,说道:“不知道您是不是已经听到了什么消息,这次报道对我们杂志很重要,所以您的条件我必须答应,那就这么说定了,春节之后我会来再次联系您。” 她说完就站了起来,要往外走,忽然又回头说道:“是不是想要下好棋都需要这么不食人间烟火?” 李奕之听出了女人的讽刺,不禁摇头笑道,“人和人的活法不一样,我这个年纪和您说阅历,想必您也不会服气,但是有些事情,肯定只有经历了,才会明白,算是一种大彻大悟。” 袁慧琴敏感的听出李奕之的话有料可以挖,但是无从下手,这个人仿佛就是一汪止水,看似豁达无求,其实是疏远,谁也撬不开他的嘴,谁也走不近他。 女人走出去的时候正好李阵回来了,因为李阵随意的打扮,袁慧琴都没认出来他是之前衣着光鲜的棋王,就那么檫身而过了。 李阵看着女人的背影,大冬天小西服直筒裙,看起来身材好是好,就是冷了点,还抹了淡妆,虽然不招摇,但是也不低调。 李阵一边往里走一边吹了声口哨,笑道:“你搞对象了?” 李奕之叹了口气,陈璟面上没什么表情,站起来往厨房去,似乎是要做饭,寒着声说了一句,“记者。” “记者?” 李阵又转头看了看大门,虽然已经看不到女人了,随即转回头去看李奕之,心里已经明白的差不多了。 李阵头一次觉得自己口快,为什么要对着镜头说是为了给徒弟治眼睛呢,这简直是把李奕之往火坑里推,记者们会因为观众的同情心好奇心而被利益驱使。 其实在陈氏杯那次采访完全是个意外,陈松睿很早之前就找到了李阵,希望赞助李阵出战,只不过李阵吊儿郎当惯了,而且李家虽然不能比陈家,但也算书香门第,从来不愁吃穿,没必要为了钱和利去拼命。 只不过陈松睿是个合格的商人,很会说话,没用多长时间就说动了李阵,为他安排了半年多的棋赛,十一场围棋大赛,再加上陈氏杯,李阵想不红都难。 陈松睿知道李阵的秉性,全程都给他准备了讲稿,怎么对着镜头说话,其实李阵早就背好了,只不过那天,他对着镜头,也不知道为何,或许是厌倦了这么长时间的伪善,竟然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李阵很后悔,果然做人不能冲动,不过脑子只知道冲动,嘴皮子是爽了,也够血性了,却要付出代价。 陈松睿倒是很满意李阵的说法,这是意外之喜。 其实李阵的行程安排是一年,只不过他偷偷跑回来了而已,剩下几个月的赛事,李阵放了陈松睿鸽子。 李阵看着陈璟面色不善的走了,干笑道:“他怎么了?” 说完忽然一拍桌子,“糟糕,我赢来的小丑娃忘在棋社了!” 李奕之无奈的摇摇头,摸索着站起来往外走,“我去看看他,师父您洗洗手,一会儿吃饭了。” 李奕之来到厨房的时候,里面正在“乓乓”的剁菜,反正他眼睛看不见,不知道蔬菜的惨样儿。 李奕之靠着门框,说道:“如果你觉得不好,咱们去拒绝了也可以。” “不要。” 陈璟连想也没想就回答了一声,随即瞟了李奕之一眼,说道:“环球商界有很多大企业都会关注,如果他们报导,一定会在最短时间找到匹配的眼角膜。” 他说着,顿了顿,切菜的声音也放轻了,“我并不是和师父赌气,我也希望师父可以把眼睛治好。” “我知道。” 陈璟叹了口气,仍然板着脸,干巴巴的道:“其实我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连围棋都要做文章,公平的下棋不好么。” 李奕之靠着门框,喉头滚动了一下,随即道:“因为有竞争啊。” 他说着似乎是在回忆,“你没有去过围棋道场,可能不知道那里的环境,很多孩子从很小的时候被送进道场里,一个孩子在道场学习的价格不算便宜,他们是背负家族的荣誉进去的,一天要用十二个小时以上下棋。这些人一起参加定段赛,一起往上爬,如果不能在职业道路上发展下去,他们的最终学历甚至不会超过小学,很难转到其他行业。围棋就是他们的所有,只要走了极端,始终会出问题,商家也好,记者也好,只不过是投其所好而已,谁都为了饭碗,这无可厚非。” 陈璟点点头,“嗯”了一声,显然这种道理他懂,生在大家族里,他比谁都懂这些,只不过说他年轻气盛也好,说他少不更事也好,总是希望可以走出这种怪圈,去争取自己想要的,起码是干净的。 陈璟也想过,自己去找父亲或者祖父吧,这样也不需要李奕之在镜头前虚以委蛇,被记者杂志当猴耍了,陈家的门道儿总比一个杂志社要大,陈氏集团的小太子只要一开口,想要什么没有。 只不过陈璟又觉得这样回去不好,什么都没达到,灰头土脸的回家里去求助,依着祖父那种拔尖的秉性,没准会被决断的拒绝,或许还会被旁支的人看了笑话。 陈璟把切碎到惨不忍睹的菜放进锅里炒,李阵的声音很快从院子里传过来,“我把小丑娃拿回来了,小璟你要不要?” 李奕之听到禁不住笑了出来,陈璟顿时觉得眼皮直跳…… 第十七章:四劫、和局 年三十这天,从一大早开始就有邻居来送一些自家做的吃的,像酱肘子,炸带鱼。 胡同里的人家挂上了红灯笼,棋社门前的石狮子也挂上了红绸,街上比平常人少了很多,都回家去过年了。 陈璟头一次感觉到这么浓的过年气息。倒不是南方的年味儿没有北京浓厚,只不过陈璟一直陪祖父住在南京,家里虽然大,但是只有他们俩人,其余都是打扫或者收拾的佣人。 陈老年纪大了,难免就喜静,过年的时候五次有三次父亲和叔父是不回来的,只有陈老和陈璟。 自然也会弄一大桌子山珍海味,酱肘子炸带鱼这些都上不了台面,吃的喝的考究的不得了,只不过吃得多了,再好的东西也会觉得腻。 年初一的时候本该是拜年的日子,来陈老家里拜年的人自然不会少,陈家是个大家族,还有很多旁支,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会来拜年,红包厚的可以,只不过没什么感情。 陈璟把干果放在新买来的果盘里,刚放在大厅的桌上,李阵就冲了过来,坐在椅子上翘起腿来,一个一个的剥着开心果,往嘴里扔,一边吃一边说:“啊,还挺甜的,个儿也大,下次多买点……你也吃啊。” 陈璟看着他耍宝,无奈的叹口气,反正让李阵干活,整个四合院都能塌了,没准还要殃及整个胡同,得不偿失…… 如果让李奕之干活,没准又要磕了碰了,到时候还是陈璟自己忙,所以就习惯了两个活宝,走出正厅去。 陈璟把晚上过年要吃的菜洗好,瞥见随手放在炉灶旁边的塑料小包。 那是去买年货的时候老板送的,一包彩色气球,小小的那种。反正眼下也没事做,陈璟就想着把这些气球充起来,摆着也挺好看。 包里附送了一个迷你的打气筒,陈璟拿着气筒子和气球准备回屋去充起来,刚出厨房门就看到了李奕之。 李奕之道:“你在干什么,需要我帮忙么?” 显然李奕之没有李阵磨练的脸皮厚,不过别看他态度这么良好,如果真让他帮忙了,肯定是自找苦吃。 陈璟道:“我要把上次带回来的气球吹起来。” “我帮你系扣吧。” 李奕之想也没想的回答,看起来很是兴致勃勃,陈璟想了想,似乎系气球不会出什么岔子,也没什么危险系数,俩人就去主屋坐下来,陈璟打气儿,李奕之系扣。 俩人配合的还算默契,李奕之系扣也很熟练,除了偶尔没拿稳让气球漏了气儿,其他也没什么。 忙和了一下午,等陈璟炒完了菜出来,大厅桌上的干果已经被消灭大半了,陈璟略带“鄙夷”的看了李阵一眼。 李阵还拍了拍肚子,“你放心,晚饭我还是能吃下的。” 陈璟眼皮跳了好几下,心说你吃不下那就太好了…… 虽然才三个人吃年夜饭,不过有李阵这个专业活宝和李奕之这个业余活宝,年夜饭吃的相当热闹。 饭吃到一半,李阵才想起来要给小辈们红包,赶紧去自己房间找了半天。 李奕之就趁他进去的功夫,把虾仁全挑了。 李阵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李奕之和陈璟的碗里满满的都是虾仁,而盘子里已经空了,不禁气的跳脚。 过年长辈们给晚辈红包已经是一种习俗了,也讨个吉利,李阵把两个一样的红包分别给李奕之和陈璟,又拿出一个大红包,里面鼓鼓的送给陈璟。 “我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送你什么,我想着你们小孩都该喜欢的。” 陈璟听着这话就觉得不对劲儿,接过大红包,里面的东西还软软的,打开一看,竟然是李阵前几天从棋社一个小孩子手里赢回来的小丑娃。 陈璟低头看着手上的丑娃,只能干巴巴的说了一声,“谢谢李九段。” 李阵笑道:“喜欢吧!我就知道你喜欢,不要叫我李九段,怪生分的,叫我李叔叔就行。” 李奕之打岔道:“小璟是我徒弟,怎么能叫您叔叔呢,该叫李爷爷。” 李阵:“……” 陈璟看着手上的丑娃,说实话他第一次收到玩具,还是布艺的玩具。或许是家里认为他是男孩子,就不该玩什么玩具,从小开始陈璟几乎没什么童年回忆。 吃过了饭李阵破天荒的要求去刷碗,捧着碗去厨房一边刷还一边说:“一年刷一次碗。” 陈璟把桌子擦干净,又摆上果盘,李奕之在旁边没事干,就拿起红包拆开来。 和李阵一起生活这么久,哪一年春节李阵都会忘记红包,这还是李奕之接到的李阵给的第一个红包。 陈璟只是擦完桌子抬头瞥了一眼,立时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连红包都能彰显李阵的风格。 李奕之把红包打开,往外抖了抖,赫然从里面掉出……十五块钱。 北京春节放烟火限了禁禁了限,不过在这年头还是没有禁止的,晚饭过后外面就有人在放烟火了,小孩子喜欢窜天猴之类的,也有人从房山顺义这样的京郊带来回来烟火,这些烟火比较“豪放”,动静非常大。 自然少不了几千响的鞭炮。 三人在门前放了一挂一千响的鞭炮,外面冷得厉害,放完之后就窜回屋里取暖去了。 饭后本身该是下棋的时间,只不过过年太热闹,鞭炮声此起彼伏,这种环境下,很难让人静下心来思考。 李阵笑道:“下不了棋,咱们聊聊天吧,尤其是陈璟,平时说话太少。” 只不过三人之间还是李阵最能说,到底还是变成了李阵来讲他的围棋生涯。 八岁学棋,十岁定段,一路高升到职业九段,在李阵的那种年代,还没有人重视围棋,毕竟围棋没有出路,所以很多人都不曾听说过李阵的名头。 九段之后李阵就渐渐的淡出了围棋界,因为这种日复一日的比赛模式,让李阵觉得很无聊,很枯燥,他不知道自己学棋到底是为了什么。 “所以我在棋坛的口碑不好,大家提起九段,都不会有人想起我,偶尔想起来,就会说是个怪癖很多的人。不过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 李阵后来遇到了一个人,一个连业余段位都没有的人。 那人是天生的笑面虎,找到李阵,只希望李阵可以再次出山,李阵自然不肯,那人就和李阵打了一个赌,如果他赢了,李阵就要复出。 李阵当时非常不屑,有不少自视甚高的人都会来向他挑衅,毕竟九段没有几个,李阵一口就答应下来,还笑着和那人说,如果是和棋,也算是他赢。 只不过李阵没能想到是这样一场结局。 “我做梦都没想过,会和一个连业余棋手都不算的人,打成了和局,还是四劫循环的和局。” 四劫循环是围棋对弈中很少见的和棋,局面的某个局部或全局上同时出现了四个劫,对局双方在四个劫上互相提来提去,构成了一种循环,只要双方不肯认输不打破僵局,就是一种无止境的循环。 这种局面一般会被判为和局。 “我当时有点发傻,从来都没有这么反思过自己,怪不得棋坛里很多人都说我有怪癖,果然是我太自大了,下棋本身就是无止境的,并没有什么人可以常胜,输赢并不可怕,最残酷的是,你们根本不站在一个平面,他却把你赢得轻而易举。” 陈璟第一次听说这种和局,其实以前翻阅棋谱也有见过,只不过他从来没听被人说过,这样一被提起,似乎那个挑战李阵的人非常厉害似的。 李阵讲完了故事已经将近十二点了,如果住在大钟寺附近,都能听到新年的钟声。 外面的鞭炮声烟花声,随着钟响骤然变大了,仨人把吹好的气球全都拨了在地上,一个个踩爆。 气球爆掉的声音很大,陈璟第一次这么玩,噼噼啪啪的声音让人忍不住眉毛直跳,却要装作一副镇定的样子,一包一百个气球很快就被三人踩没了。 十二点之后大家都要去睡觉了,李阵打着哈嗤往回走,陈璟忽然道:“我能问一句,和你打成和局的人是谁么?” 李阵驻了足,却没有回头,稍微扬起头似乎是在冥想,最后轻轻的吐了三个字…… “陈松睿。” 陈璟顿时愣了,陈松睿是他的叔叔,陈璟虽然知道那人也懂下棋,但是从来没想过他能和李阵旗鼓相当。 李奕之走到门口都没听见后面陈璟的动作,禁不住道:“睡觉了,难道被炮仗吓呆了?” 陈璟摇了摇头,刚要表示自己不害怕放炮,就听李奕之说道:“外面要一直放到天亮呢,你要害怕就跟我一起睡。” “……” 陈璟顿时觉得“不害怕”三个字就像梗在喉头了一样,非常不熟,最后咳了一声,转而说道:“害怕。” 第十八章:外卡、亲人 外面炮仗声冲天,过了十二点也不消停,好多养来看家护院的大黑背都会被吓得哆嗦起来。 陈璟和李奕之躺在床上也睡不着,李奕之干脆转过脸,面朝着对方,笑道:“要不要我帮你捂着耳朵?” 因为李奕之看不到,就不会觉得两个人的距离很近,陈璟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呼吸轻轻喷洒在自己脸上,不禁往后错了错,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当然陈璟到底是有“底线”的,虽然“害怕”,但是不会让对方给自己捂耳朵。 俩人都睡不着,自然要找个话题聊天,就禁不住说起刚才李阵提到的四劫循环。 这样的棋局虽然罕见,但是在李奕之上辈子几十年的围棋生涯中,确实遇到过,而且非常凑巧的是,和他一起对弈的,正是眼前这个陈璟。 当然了,这些李奕之不可能告诉他。 陈璟那时候还很年轻,职业三段,是拿了外卡才晋级陈氏杯的。 体育竞赛中,外卡一般保留给在正规比赛中未达原定资格的队伍或个人。在陈璟一举夺得棋王这个称号之前,陈璟在棋坛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三段,没有任何报道,没有任何风声,甚至没人听过他的名字,仅凭着一张外卡。 这一场比赛中李奕之误算了三次,上次李阵讲的黑子屠龙的复盘,白子只误算了一次,就已经不可避免的走向失败,更何况那时候李奕之心神不稳,连连误算。 但是让李奕之没想到的是,作为对手的陈璟,竟然有意相让,并没有趁火打劫,也没有半路杀出来捡漏,只是走着自己的部署。 陈璟夺得冠军之后,铺天盖地都是年轻棋王的新闻,有人说陈璟是君子,下的棋也充斥着君子风格,厚而正,序而稳。 陈璟听着李奕之断断续续的回忆,对这盘棋非常感兴趣,反正也睡不着觉,李奕也架不住他的执着,就起来给他复盘。 复盘也叫复局,就是把原先下过的棋局重现出来,各大围棋道场在训练棋手的时候,并不是用大量的时间让棋手们厮杀,而是复盘。 复盘可以重现下棋时候的双方心理,能找出攻受漏洞,从而提高棋手的水平,再加上做大量的死活题,练习自身对死活的棋感。 虽然上辈子陈璟和李奕之的交集并不大,但是李奕之的记忆很深刻,尤其是在他立于常年不败的基础上,被一个年轻的棋手打败了,这就更是记忆深刻。 李奕之一点一点的在棋盘上摆上棋子,先前摆的很流畅,毕竟只是开局,记忆还很清晰,后来渐渐下子变慢,经常是下一个子也二三十分钟。 或许复盘真的是一件牵扯到心理活动的事情,他复出来的不只是棋局,还有当时的自己。 李奕之每下一个子,仿佛都能想到当时混乱的心理,他想冷静下来思考棋局,却不自主的被那些重伤的话牵引。 陈璟看着也不由自主的皱了眉,刚开始黑白棋子走势相当,看得出来两个人都是高手,棋走的很厚,似乎无懈可击。 只不过后来黑子渐渐吃力,开始离散凌乱,棋盘上一度出现了四个劫,黑白双方就在四劫之上提来提去,从而形成了死循环。 一般情况下没人会打破这种循环,一旦打破,反而对自身不利,可能被殃及的失掉全局,所以最终裁判判为和局。 比赛都是要有结果的,做和局处理是不可能有冠军这一说,所以和局之后必须是加赛,加的就是一场快棋。 有人把下快棋说成罚点球,快棋更适合电视直播,几乎半个小时就能完成一盘,快棋争夺冠军可以吸引观众注目,结果可以预见,李奕之输的很彻底。 说李奕之心理脆弱也好,不坚强也好,这场比赛可以说输的一塌糊涂。 或许没有什么人能禁得住,诽谤、重伤,夹杂着嘲讽,由媒体承载着,席卷一般,各个棋坛杂志报纸的头版头条都是棋王输棋,棋王的异常性取向的问题。 李奕之叹了口气,把棋子抛进棋罐里,向后仰靠在椅背上,双手捂住脸,深深的吸了口气。 陈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露出这种表情,他自然不会想到,这样一局棋,会牵扯出那么多的感情和绝望。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几次,看到李奕之痛苦而绝望的表情,每一次看到,陈璟都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师父,累了去休息吧。” 李奕之听到陈璟的声音,才把手从脸上拿下来,揉了揉眼睛,轻声道:“睡觉吧,初一串门儿的不少,有的热闹呢。” 陈璟有点后悔让李奕之复盘,他想知道为何李奕之会那么伤心,那么难过,他想知道李奕之的过往,只不过对方不提,他也不能去问,这无疑是扒开对方的伤口往上撒盐。 陈璟睁着眼睛一直望着天花板,半夜是炮仗声,天一亮胡同里又热闹了起来,似乎大家有用不完的活力和热情。 李阵不会懒床,早上很早就醒了,隔壁还没有动静,李阵很自豪自己起的这么早,于是出门要买早点吃。 想法是好的,但是只能赖李阵太不愁吃不愁穿,没什么生活经验,大年初一的哪里会有早点摊子,出了胡同,大马路上没有一辆车,也没什么人。 最后李阵在家门口遇到隔壁的邻居,邻居倒是热情的塞了他几个自家包的包子,于是李阵就美颠颠的拿着包子回来了。 吃过了早饭,差不多十点多钟,家门就响了,李奕之还以为是邻居来串门儿,就让陈璟去开了门。 只不过半天没响动,肯定就不是熟人,李阵说过去瞧瞧,就听见外面有人管李阵叫了一声“叔”。 李阵的家世不错,在他还是孩子的时候是典型的大少爷,从来没愁过什么,后来他想下棋,虽然李阵的棋感好,十岁就定了段,很多人都说他以后有作为,但是在小地方下棋是没有出路的,还不如学一样手艺。 李阵偏生是倔强的脾气,就自己一个人出来闯荡,也许是他的命好,他初来北京,就遇到了“贵人”。说起这个“贵人”,至今和李阵颇有渊源,一直以来,李阵最会的就是放他的鸽子。 那人让他继续在北京不愁吃不愁穿的下棋,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棋手,摇身变成了职业九段。 尤其是如今,李阵也算是发达了,总该有沾亲带故的人来投奔才是。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在家里的排行很高。 李奕之听到外面的声音,禁不住整个人都颤了一下。 他想过,这一辈子他还姓李,被李阵收养了,总有一天会见到李家的人,那时候一定会见到他上一辈子的父母,对他严格,对他疼爱,却最终和他脱离关系的亲人们。 如今他们就在门外,李奕之觉得嗓子眼发紧,他一辈子都没觉得自己是个瞎子有这么幸运,好在看不见,看不见就不用太发愁…… 李卓夫妇这时候还很年轻,按理说当年陈璟比李奕之年轻,如今陈璟也有十岁了,李卓夫妇早就该有孩子,但是这一辈子却非如此。 可能是李奕之的出现打乱了定局,李卓夫妇这年才出来北京,就算是其他地方的大门大户,来了北京也没有了关系网,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李卓夫妇显然明白这点,在这个时候李阵如此出名,自然想要受到李阵的庇护。 李阵没比李卓夫妇大两岁,在他离开家的时候,有人不屑有人来劝他,唯独没人支持他下棋,所以李阵在北京定居以后,只是定期往家里寄钱,没有想要和谁来往过。 有亲戚忽然来敲门,李阵虽然是怪脾气,但是也不能往外赶。 把人请进大厅里坐下,李奕之显得非常不自然,他虽然看不见,但能听见,听见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说话声,甚至是他们的脚步声。 这些声音让李奕之有些混乱,大脑里“嗡嗡”作响,他已经不是李沛辰了,却怕被李卓夫妇发现,怕被他们认出来,指着自己嚷嚷“到底是做了什么孽,生出这样的不孝子”,喊“李家丢不起这个人,我这点老脸都被你丢光了”,喊“李沛辰,你这是变态你懂不懂”…… 血里的亲缘,就像是纸鸢,只要有那根线栓着,就算再远,再困阻,招一招手也会回来,但是一旦有人剪断了线,李沛辰就是那个断了线的风筝,兜着风,摔得体无完肤。 李奕之觉得或许是自己心思太重,但是任谁遭受过这样的变故,心思能和常人一样呢。 他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晃,却被人从后面托住,陈璟扶着他的胳膊,看着他煞白的脸色皱了皱眉,开口说道:“师父有点不舒服,我先扶他去休息。” 第十九章:礼物、分别 陈璟给李奕之倒了杯热茶,李奕之似乎什么也不想说,陈璟不是看不出来,也什么都没问题。 李卓夫妇在外面呆了很长时间,陈璟不知道外面的人和李奕之有什么“过节”,不过这种攀亲带故的找上门来求庇护,他是看的见怪不怪了。 陈家的祖籍在南京,却在香港起家,做的风生水起,这种老旧的年代里,一提到香港,大家总会升出一种悠然的仰视感。 陈老带着陈璟在南京定居,隔三差五的就有人拿着礼物登门来,或者拜访,或者求人办事,不是亲戚就是好友世交,总之什么理由都有,有些说出来连当事人都会觉得可笑。 陈璟一贯不屑这些人的做法。 或许陈璟年纪还小,有很多大人的无奈是不可能理解的,在他的思想里,只要是自己想要的,必须通过自己的努力去争取,如此纯粹的。依靠别人就算最后达到了目的,也抬不起头来。 快要吃饭的时候,李卓夫妇才起身出门去,陈璟去厨房做饭,就听见李卓夫妇嘴里说着“不打扰了不打扰了,改天再来找您。”之后就出门走了。 陈璟做着饭,不一会儿李阵就探头进来,嗅了嗅鼻子,笑道:“这么香,做这么多菜?” 陈璟都没抬头,手上麻利的把切好的肉放进锅里,“师父春节之后要参加比赛,这段时间给他补补。” 李阵点点头,最后什么也没说,叼了一颗炸好的花生米走了。 其实陈璟看出来了,他是想问李奕之刚才的失常是是怎么了,不过好像他也看出来李奕之并不想说,不然早就说了,所以只得作罢。 陈璟出来的时候,就听见屋子里有棋子拍在棋盘上的脆响儿,俩人似乎是在对弈,八成是李阵拉着李奕之来一盘,下的专注了也能撇开烦心的事。 盲棋百万大赛在春节期间就已经开赛了,从各地甄选报名选手,不管职业围棋还是业余围棋,报名参赛的选手都是有年龄限制的,而这次的盲棋赛没有任何年龄限制,也不需要任何段位,在围棋正红的当口,可谓是博得了大众的目光。 环球商界一点也不吝啬报导的版副,先是发起人职业五段吕浩的自传,之后是资助商环球商界的董事对这件事情发表了看法,之后又用了头版的大标题打出,“职业五段对阵棋王之徒”,在文章里把李奕之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生成李奕之很可能成为新的一代棋王,而且是当之无愧的盲棋。 这个噱头一出,一下子得到了很多人的关注,好几个报社争相报导,看报纸和杂志的有很多非专业人士,乍一听盲棋觉得很高深,又发现原来棋王李阵的徒弟是个瞎子,而且据说下棋很高深,继而传得神乎其神。 当然也有不少报导把这种行为说成炒作,只不过这种炒作恰到好处的拿捏到了公众的胃口。 记者来的多了,连街口的棋社也成了焦点,登报纸什么的少不了,慕名而来加入棋社的人也越来越多,棋社越办越壮大起来。 春节总是短暂的,寒假对孩子们来说太短,转瞬就已经开学,老师督促着大家下棋做死活题,不能手生,马上就要参加定段赛。 陈璟又变成了平时早上起来大家都没起床,自己一个人去上学,下午回来正好看见李阵和李奕之从棋社回来的样子。 陈璟放了学,围棋班相对轻松,课余时间比较充足,这个时间其他学生还没有下课,校门口没有接送孩子的家长,不是很拥挤。 他刚一出学校门,就看见校门口有个穿着西服的男人,靠着旁边的围墙在抽烟。 不到三十的样子,银灰色的西服,白衬衫没有把扣子扣齐,领口大敞着,男人靠着墙,微微低着头,一口一口的抽着烟,旁边还停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车。 他这身抢眼的打扮,又站在学校门口,自然受到频频的注目。 陈璟看着他有些轻微的发愣,随即板着脸走过去。 男人看他来了,把烟掐掉,扔进垃圾桶里。 陈璟盯着他,半响才道:“你怎么来了。” “臭小子。”男人半弯下腰,轻轻掐了一把陈璟的脸,说道:“我是你叔叔,不能来看你么?” 说着把车门拉开,从副驾驶座椅上拿过一个两个巴掌大的盒子,递给陈璟,笑道:“生日快乐小寿星老。” 陈璟说了一声“谢谢”,不过仍然板着脸,似乎没什么诚意,接过盒子顺手摇了摇,里面“桄榔桄榔”的响,东西看起来不大。 男人正是一直在电视上看到了,陈氏集团的副董事,陈松睿。 陈松睿看他摇盒子,说道:“小祖宗,这里面可金贵着,别摇坏了。” 陈璟把盒子拆开,包装并不是很严实,打开来是一对迷你的小棋罐,盖子可以打开,里面有几个棋子。 陈璟挑了一下眉,拿起棋罐看了看,入手冰凉,质地很好,一个上面刻着“陈”,一个上面刻着“璟”,怪不得陈松睿说金贵着,原来是翡翠做的。 陈松睿看着他的表情变化,道:“还喜欢么?特意做的棋罐。” 陈璟点点头,算是差强人意,并不是稀罕翡翠有多名贵,生在世家,金银珠宝他见得多了,只不过第一次他收到和围棋相关的礼物。 陈松睿下意识的把手揣兜,从里面掏出烟盒来,掂出一根烟用嘴叼住,却没点燃,把烟攥在手里捏。 半天才收敛了不正经的笑意,正色道:“是你爸送的。” 陈璟显然没想到,但是捕捉到了对方的严肃。 陈松睿又顿了一会儿,“你爸他住院了,脑出血,估计是累的……他想见你。” 陈璟的脸板的更紧,他知道陈松睿的意思,本来有陈老的话,而且陈璟年纪还小,也不想管太多,等他在外面玩够了,见识够了,年纪也大了,就把他召回来。 但是突如其来的疾病,又让陈松耀觉得压迫,他想开了很多东西,或许只有在生死线上徘徊,才能想开很多,这对棋罐就能说明,陈松耀并不再反对陈璟学棋,又同时有很多想不开,他等不了陈璟长大了,家族里有很多东西,需要让这个独子来学习。 陈松耀这次找他回去,陈璟就再也不能呆在这里,呆在李奕之身边。 不管是南京还是香港,离北京,离这条胡同,离这个四合院,都太远太远了。 陈璟低下头,用手轻轻摩挲着钻石棋罐,道:“我爸怎么样了?” “一个星期前做了手术,已经没事了,医生让他多休养,不要劳累不要大喜大悲。” 陈璟点了点头,“明天早上在这里等我,可以么,我今天还要回去说一声。” 陈松睿比了一个搞定的手势,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多说一句话,拉开车门矮身上了车,司机启动了车子,很快就走了。 陈璟把礼物放进书包里,进家门的时候,就听见李阵抻着脖子喊,“可回来了,我还以为被大灰狼叼走了,再不回来挂失了!” 之后是李奕之的笑声,“师父您以为小璟是银行卡么,要挂失。” 俩人似乎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唯独陈璟有心事,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李阵嚷嚷着肚子饿,还说胃口被养刁了,没有了小璟可怎么办。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结果陈璟的脸板的更是紧,心里也不知道是怎么样一股滋味。 他在厨房捣鼓了两个小时,弄出了一大桌子菜,李奕之还纳闷,春节也过完了,为什么搞得这么丰盛。 陈璟觉得嗓子眼发苦,却像平常一样淡然的说道:“菜太多了,要坏了。” 李阵一边吃一边咕囔着,“菜多好,菜多好。” 一顿饭吃的食不下咽,洗碗的时候李奕之摸索过来,说道:“你是生病了么,哪里不舒服,今天怎么感觉蔫蔫儿的?” “没事……” 陈璟抬头盯着李奕之的眼睛,不过对方看不见他,不知道他此时的眼神有多复杂,陈璟想告诉他自己明天要走了,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说道:“要定段了,有点紧张。” 李奕之头一次听他说紧张,还安慰了他好几句,让他别着急,以他的水平,职业初段没问题的。 这天睡觉的时候,自然是李奕之和陈璟一床,陈璟一撇头能看见桌子上的棋盘,那上面还摆着四劫循环的和棋。 陈璟一直侧着头盯着棋盘,等睡在里面的人呼吸平稳了,才轻声起来,从书包里拿出陈松睿带来的礼物,将两个小棋罐拿出来,放在棋盘上,底下压着留下的字条,反而把原先摆在棋盘上的棋罐收拾好,放进自己的书包里。 平常人家哪有闲钱买什么云子,就算买了云子,一般下棋也不会用,当时六块多钱一副玻璃的棋子,虽然不禁摔,但是摔着不算心疼。 第二天一早,李奕之还没有起床,还是上学的时间,陈璟从四合院里出来,却在学校门口上了陈松睿的车。 他靠着车窗,用手仔细的摩挲着那玻璃的棋子,冰凉凉的棋子都带上了温热的体温…… 第二十章:复明、煤球 【主题】刀尖上的舞蹈 “……此谓弈枰,亦名围棋,局方而静,棋圆而动,以法天地,自立此戏,世无解者。 这只是一个挑战刀大之后的感言。众所周知,刀大的棋风凌厉凶悍,却又夹杂着仁者的风度,刀大下棋说成是刀尖上的舞蹈,相信没有人会反驳。 不知道现实中的刀大是不是职业围棋手,不过从刀大上线的不定期看来,似乎并不是职业围棋手,或许天才都出自民间,真正的棋王并不一定需要段位……” 李奕之看完了洋洋洒洒的一篇文章,在棋友论坛里,这只是一个飘着“NEW”字样的新人贴,但是一个小时之内回复已经过千,不为别的,正因为这个帖子是说所谓的“刀大”的。 网路围棋因为受众广,棋风复杂,又方便简洁,一下子在围棋界蔓延开来,而且网路围棋没有限制,只要注册账号都可以对弈,很多职业围棋手也会在网上对弈几盘。 网路围棋是卧虎藏龙的地方,这个“刀大”就是其中之一。其实刀大在网路上并不叫刀大,他的围棋论坛账号是“煤球”,因为棋风狠辣干脆而得了绰号。 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名字,却在网上连砍六个职业五段,一时之间声名鹊起,连围棋报纸都争相报导,更吸引人眼球的是,这个刀大为人低调,没有一家杂志报纸可以挖到有用的资料。 在网络日益完善的日子,网络围棋也在完善,和职业围棋一样可以晋级,分为初段到九段,累计积分晋级段位,同时还定期举办围棋比赛,获胜者可以跳段晋级。 刀大虽然上线的时间不多,但是每一次出现可谓都能激起千层浪,邀请他对弈的人数不胜数,目前是八段,很多棋友感叹说,如果刀大肯每天多上线一小时,恐怕早就已经是十三段了。 李奕之揉了揉眼睛,看屏幕时间长了,眼睛有点干涩,不是很舒服。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可以看见东西,这个功劳并不能归功于环球商界。 陈璟走了之后,李奕之不知道为何低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一个千里迢迢来求师的人,早晚有一天会走,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 陈璟没有参加职业初段的比赛,李奕之忽然觉得自己参不参加盲棋大赛,好像没有什么意义了,到底为什么没有意义,这和陈璟又有什么关系,他自己也不知道。 李奕之上一辈子是职业九段,连赢五场世界大赛,还差一场就是大满贯,只不过他和那一场没有缘分,就自杀了。这一辈子荒废了围棋二十年,虽然棋感超群,但是和那些天天对弈天天复盘,无时无刻不在做死活题的职业棋手还是有着差距的,起码在熟练度上就有差距。 职业五段或许在外行人耳朵里听来,和职业九段差的还远,但是当年邀请陈璟去道场学习的四川围棋协会会长,也才五段而已。 盲棋大赛的决赛备受媒体关注,李奕之是众望所归的棋手,他是棋王的徒弟,是个盲人,是个传说,是未来的神话,只不过,媒体落空了,李奕之在比赛上频频出错,最后输给了吕浩五段。 环球商界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前期的宣传都落了空,很多人骂杂志是炒作,李奕之只不过是个平凡的人物,根本没有那么玄乎。 商人本身就是唯利是图的,没有好处的事情谁会去管,环球商界并没有履行承诺为李奕之宣传捐赠眼角膜的事情。 李奕之并不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他也算是经历过一辈子的人,或许轻生过一次,把什么都看的豁达了,观众虽然对他失望,却没有骂他,没有说他是变态,李奕之觉得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看不见而已…… 半年之后,李奕之却接到通知,说有人愿意捐赠眼角膜给他,出资宣传的人不愿意透露姓名,只是给他安排了权威的医生。 李奕之想不到自己有什么厉害的朋友,李阵这一年来赚来的奖金终于有用武之地了,李奕之接收了治疗,手术非常成功,也没有什么排斥现象。 在李奕之复明的几年后,网络围棋出现了。 在棋友还为了下一盘棋找一个对手,天南海北的奔波的时候,网络围棋可谓是及时雨。 因为李阵的棋王名声,很多职业道场和棋院都想拉拢李阵入驻,并且送了他很多网络围棋的会员卡。 网络围棋并不是公益网站,不论裁判还是网管都是需要人力的,所以自然有收费,但是因为刚刚起步并不能全面收费,就出现了会员和非会员。 会员的好处就是优先对待,或许一开始大家并不能明白,只不过后来就渐渐明白了,例如在网络上遇见了骗段位的人,通过诈骗换取段位,这种情况就可以投诉网管,会员的投诉是优先处理的。如果是非会员,这么多人的围棋论坛,有的时候等上一天指不定也排不上队。 李奕之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去碰围棋,他肯定自己上辈子并不喜欢围棋,这是他一辈子的痛苦,可以说李沛辰的一辈子在围棋上发达,也毁在了围棋上。 但是他却止不住的想去碰围棋,他拿了会员卡,注册了账号,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叫什么,最后干脆就写了两个字——“沛辰”。 李奕之不得不说,他心里是想念陈璟的,这么多年来,陈璟已经长大了,当年他在电视上看到职业初段的定段赛转播,隐约有陈璟的身影。 他知道陈璟还在下围棋,陈璟放不下围棋。可能是瞎惯了,忽然见到了眼光就觉得难得可贵,也可能是上辈子绝望惯了,偶然遇到一个关心自己的人,李奕之放不下陈璟…… 因为李奕之知道日后网络围棋的壮大,基本上只要是职业的棋手都会在网络上碰面,有的时候厮杀了上百场,结果在某次职业比赛中,对弈双方才恍然大悟。 所以陈璟只要想在职业发展,就一定会来网络,那么日后就能在这里碰面。 起初李奕之是顶着“沛辰”两个字的马甲在论坛上乱逛,他并不想参加对弈,也不执着于网络段位。 棋坛的房间很多,黑白双方对弈的同时,其他棋友是可以进入房间旁观的,一个人也可以开很多棋局,同时和很多人对弈,但是这种不怎么常见,高手还作罢,如果输了棋,岂不是叫人笑话。 棋坛设置的非常职业,也非常人性化,房间很多,下棋的人很多,根本不愁找不到对手,而且棋风多变彪悍,简直是磨练的好地方。 下子的时候还有模拟的脆响声,让人听了都会愉悦,棋盘下方有对话框,系统提示、快棋读秒都在这里,对弈双方可以打字,观战的棋友也可以发表感言,这似乎打破了观棋不语的定式,增加了棋友的互动性。 李奕之第一天在棋坛上逛的时候,因为操作不太熟悉,误进了一个房间,房间里已经坐了两个人,对弈到了中盘,似乎非常胶着,围观的棋友非常多,普通棋局有三五个人围观,而这盘棋围观的人名满满当当,粗略一看少说有五十人。 李奕之看了一眼名字,黑子的ID是煤球,白子的叶羊羊,那时候煤球还没有被人传的神乎其神,只是个网络三段,叶羊羊反而是大神级的人物,网络围棋没有出现几天,已经冲上了网络八段。 黑白双方下的非常胶着,李奕之一眼就能看出来,两个人都是职业级别的,棋走的相当厚,他本身没想蹲点围观,但是不知不觉就看了下来,白棋出现了大龙,黑棋并没有立马斩杀他的大龙,而是在其他地方布下了陷阱,白棋的叶羊羊似乎和名字很呼应,棋风软绵绵的不紧不慢,也不中套,托着他的大龙慢慢走,黑棋之后改变了策略,连出妙手,转瞬之间将白棋一顿屠戮。 这盘棋出乎了大家的预料,论坛上很快出现了套红的帖子,截图转播了这场棋局,煤球因为狠辣凶悍的棋风,在网络上红极一时。 “沛辰”和“煤球”的第一盘对弈其实是个巧合,那时候煤球刚刚上线,李奕之的电脑恰好死了一下机,没想到几秒的定格之后,就进了棋局,而且还是自己不小心点到邀请的别人。 对方正是煤球。 李奕之没想下棋,但是进来了又不好出去,事实上李奕之想出棋局挺容易的,不到一个小时,就被杀的片甲不留,棋局结束了。 上辈子都是别人体会李沛辰凶悍的棋风,这辈子他头一次体会到铩羽而归的感觉。 棋局完了,李奕之退出了房间,却后知后觉的发现下方的信息框里有条留言,可能是刚才对弈的时候煤球发的,而他没有看信息的习惯。 煤球:你很喜欢中服行棋。 李奕之看了没当一回事。 陈璟离开十年,网络围棋三年,李奕之和这个叫煤球的人对弈七局,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过三句。 第二十一章:接近、徒弟 李阵在胡同的棋社里可谓是所向披靡,没有对手对于这个棋痴来说实在是太心痒了,虽然嘴上不屑网络围棋,但还是注册了账号,也摸上去大杀了几盘。 电脑刚刚出现的时候,很多人家里并没有这种奢侈品,大多在网吧里上网,李阵买了一台,所以李阵上围棋论坛的时候,李奕之就上不了,好在下棋也是可以围观的。 李奕之本身没想看,只是有些无聊,偶然瞥见李阵正在对弈的棋局,对方赫然是论坛上的传奇人物,八段的煤球。 李奕之站在一边瞟了几眼,不自主就看的专注了,其实在他不知不觉中,围棋已经渗入了他的骨髓里,习惯是可怕的。 李阵和煤球的棋风很像,都是毫不留情的,相对比来说,李阵的更泼辣一些,而煤球的更显得风度。 房间里很快就进来了很多围观的棋友,黑白双方都不是班门弄斧的凡夫俗子,让大家惊讶的却是,这盘棋下到最后,系统数子,煤球八段竟然输了两个子。 李阵赢了棋,却沉着脸严肃的摇了摇头,李奕之问他怎么了,李阵说:“赢得不开心。这样的水平肯定是职业棋手,但是这种风格在职业棋手里又拎不出来。” 被棋友称作刀大的煤球还是像传说中一样干脆利落,不管输了赢了,不说一句话,立马退出了房间。 很多棋友一阵唏嘘,想要抓住刀大来杀一盘,结果煤球的个人信息已经显示离线,有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感觉。 如果可以统计一下,恐怕连李奕之也不知道,这个刀大和他说的话,是有史以来最多的…… 陈璟退出了论坛,打开报表来看,办公桌的一角摆着公文架,还有两罐看似廉价的玻璃围棋。 十年,陈璟回到了陈家,父亲渐渐将整个家业转移到他的肩上,陈璟是少年老成的性格,十年的历练,虽然还有些青涩,却已经差不多能撑起整个陈氏集团。 在这十年之中,父亲并没有禁止陈璟下棋,只要陈璟可以做好分内事,下棋绝对不会被人阻挠,在工作的空余时间痴迷围棋,几乎让陈璟的生活连轴转,没有一刻闲的。 当时陈璟注册网络围棋的账号,只不过是想试试,或许真的可以碰到那个人。 想论坛ID是个烦人的事情,陈璟的手敲着键盘,忽然就想到在四合院的时候,自己搬煤的日子。陈家是大家族,不可能让太子爷干这些粗活,自从他回了家里,就再也没见过蜂窝煤是什么样子。 陈璟随手打了一个“煤球”两个字,可能是因为这两个字太不雅观,没有被人占用,一次性通过,于是陈璟就披着马甲在论坛一蹲三年。 起初陈璟是绝望的,网络这么大,天南海北的棋友都聚集在这里,茫茫人海想找一个人太难了,让陈璟没有想到的是,他却找到了。 第一次和“沛辰”这个马甲对弈的时候,陈璟没想到他会是李奕之,但是一旦开了棋,陈璟就越来越激动,这么多年来,陈璟努力的在围棋路上攀爬,努力的完善着自己的棋风,而李奕之的棋风一点也没变,这样的开局,这样的中路,都是陈璟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 陈璟觉得自己一直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父亲说这就叫商人,然而那天他抑制不住的激动,以至于握着鼠标的手都在打颤,他在信息框里打了字,不过对方好像没有注意,输了棋,走了。 陈璟看着“对方退出棋局”的字样,心里一下就空了。 那天晚上陈璟彻夜未眠,打开老旧的棋罐,拿出玻璃棋子,复了一盘,盯着棋盘上的黑白子,陈璟觉得,这么多年来在商圈里摸爬滚打的,已经疲惫不堪的心忽然活了。 第二天陈璟继续披着煤球的马甲,果然又见到了李奕之,李奕之的作息时间没有变,下午四点从棋社回来,差不多四点一刻会上论坛看一圈。 很快的,刀大和这个叫沛辰的马甲又相遇了,这盘棋下了很久,不同于他们的第一盘网路围棋,李奕之的棋风到了中路渐渐犀利起来,或许是找到了感觉,两个人互相阻挠着,竟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这一次局终仍然是陈璟赢了,李奕之荒废了这么久的围棋,手生是不用说的,中间出现了几次误算。没有一盘失误的棋局是不存在的,陈璟明显觉得李奕之的改变。 围棋对于李奕之来说就是灰色的,不是绝对的黑,也不是鲜明的白,是失望的灰蒙,围棋给他留下的阴影,不是死了一次,又活了一辈子就可以想得开的。 李奕之自己走不出这个结,缺少的就是一个可以开导他的人,陈璟的棋局无疑给了他这个契机。 李奕之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对着围棋还可以这样热血,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竟然和对手厮杀的这般酣畅淋漓。 这天陈璟并没有再给他打字,也没有任何留言,只是默默的加了沛辰好友,对方回的很慢,但同样也加了好友。 陈璟都能想象的到,李奕之虽然棋风严谨,但生活上是个很粗心的人,隔了很半天才发现系统的提示,有人加他为好友。 一转眼俩人在网络已经对弈三年,陈璟工作非常忙,如果是普通职工还有周六日或者下班时间,但是身为陈氏集团的太子爷,陈璟根本没有什么固定的休息时间。 很多时候陈璟忙完了工作,打开围棋论坛,查看了好友,沛辰的名字却是灰的,显示已经离线。 陈璟一直觉得自己不辞而别是不对的,但是如果让他说些什么告别的话,他又不知道怎么说,本身他的出现就是突兀的,一个只知道闲愁的大少爷离家出走,任性而自以为是的到北京拜师,这本身就是糊涂事可笑事。 陈璟现在想想,果然当时是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 陈璟并不想杀出去问这个叫沛辰的马甲,还认不认识当时那个小徒弟,这像搭讪一样的开场白丝毫没有什么意义,一方面是怕当年不辞而别不知道怎么解释,另一方面也是不知道就算“相认”之后会怎么演变下去。 只不过陈璟又抑制不住的想去接近李奕之,他看着论坛首页,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后盯着右上角的登陆,似乎像想起了什么。 点了旁边的注册账号,顺手打了“天元”两个字做ID,不过天元在围棋里这么常见的字眼已经被注册了,陈璟就顺手打了两个00,于是没有段位的新人马甲“0天元0”就出现了。 陈璟找到李奕之的时候,李奕之的马甲正在和叶羊羊对弈,叶羊羊早就升到了网络九段,已经顶了头,棋风还是软绵绵柔里带钢,厚而扎实。 结果显而易见,叶羊羊无疑赢了,却赢得非常惊险,两个对弈的人先后退出了房间,观棋的棋友们却讨论了起来,刚才那一盘有些意犹未尽。 陈璟双击沛辰的头像,给他发送了信息。 0天元0:我能拜你为师么 不出陈璟所料,对方回的非常慢。 沛辰:我也才三段 在网络围棋里,很多人都能轻而易举的冲上五段,因为网路不比专业段位严格,只要积分累积够了,就能晋升,而李奕之多半是看棋,只是偶尔下棋,而且输赢参半,零零星星赚了些积分,才三段而已。 陈璟没再多说,他当然知道李奕之是几段,李奕之留在公开资料里的个人信息他都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就发了拜师请求过去。 显然对方正关注着系统信息,很快就有回复,沛辰已经接受了请求,0天元0成为了沛辰的徒弟。 陈璟看着系统提示,忽然有一种恍然,似乎时间倒流回了十年之前,他还在胡同的四合院里,烧煤、做饭、下棋…… 系统显示之后两边一直没说话,也没有邀请对弈,陈璟怕他马上要下线,就敲了字。 0天元0:师父,你还有其他徒弟么 沛辰:你算是有个师兄 0天元0:什么是“算是”? 沛辰:因为你师兄翘家很久了 李奕之打完了,发现信息栏里还可以发简易的表情,似乎很好玩,就顺手发了一个笑脸。 但是陈璟那边看着这句话和笑脸,就是另外一番滋味了,他当然知道“翘家的师兄”说的是谁。 陈璟顿了好半天。 0天元0:师父,别再随便收徒了 沛辰:怎么了 0天元0:万一是骗子,或者再翘家呢 沛辰:…… 0天元0:我不会 沛辰:不会什么? 这句话没头没脑,李奕之没看懂,其实陈璟是在说他不会再无缘无故的翘家失踪了,只不过他也没再多说。 0天元0:下一盘么 第二十二章:业余、职业 这么多年来,李奕之已经辨认不出来陈璟的棋风了,陈璟比当年进步很大,而且他现在已经是职业三段,但是相比上辈子处于巅峰时期的陈璟来说,现在的程度还有所欠缺,所以李奕之只是隐隐感觉这种风格有些熟悉。 陈璟执黑,李奕之执白,李奕之并没想到自己这个新收的徒弟竟然有这么强的功底。 一上手开始就能看出来,不是普通的业余棋手,或许业余里面也藏龙卧虎,但这种干练果断的风格完全不像。 可能是因为身为人师的自尊心问题,李奕之下的很投入,到中盘后,走一个子两个人往往需要二十几分钟的思考时间,李奕之已经很久没想过长棋了,局势非常漫长,但是完全不会无聊,需要部署思考的东西太多,这种感觉竟让他想起了上辈子大大小小的赛事。 本身黑子占了优势,但是中盘苦战之时,突然出现了重大的失误,白棋苦活并且突袭成功,致使黑棋没办法左右联络,最后在中盘赢棋。 陈璟发现李奕之的走棋渐渐厚重,这是进入佳境的预兆,李奕之找到下棋的感觉,他当然觉得欣喜,正下的起劲儿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却被敲响了,助理拿来文件让他签字,一手棋的时间设定的是不能超过二十五分钟,虽然签个字只需要一分钟,但一旦打乱了思维,再接上就要从头想。 陈璟下了一步昏棋,李奕之敏锐的抓到了漏洞,开始了白棋的突袭。 白棋从失误开始,变得异常兴奋锐利,好像刀子一般,把黑棋失误所带来的裂缝越撬越大,最后黑棋败事。 0天元0:我输了 那边隔了一小会儿,就有了回复,似乎是李奕之也有意识要关注屏幕下面的信息框。 沛辰:你是职业棋手吧? 0天元0:怎么这么说 沛辰:只是觉得如果你不是职业棋手,就耽误了,有点可惜 0天元0:我是 0天元0:职业三段 沛辰:你的实力不止三段,还有半年是职业新人王赛,你去试试吧 0天元0:师父你很了解职业比赛? 沛辰:了解一点 0天元0:你也是职业棋手么 沛辰:我不是 0天元0:我想和你同场比赛 0天元0:不是通过网路 李奕之盯着屏幕,这句普通的话,似乎能启发他的血性一样,很多年了他没有想要参加比赛的感觉。 沛辰:我已经快三十岁了,没有段位,不可能再进军职业了 陈璟那边看到这句话有些感慨良多,十年就这么过去,李奕之当年二十,如今马上就要三十岁,职业围棋的门坎是十八岁,已经相差甚远。 0天元0:师父 沛辰:嗯? 0天元0:中韩业余围棋对抗赛 沛辰:怎么了? 0天元0:有一张外卡 沛辰:…… 0天元0:师父你拿着外卡,咱们能在新人王上见面 沛辰:只有一张外卡,那必然是冠军才能拿,你太看得起我了 0天元0:这是你的实力,不是么? 0天元0:刚刚中盘的时候,白棋走势很漂亮,全是妙手 李奕之看着小徒弟的话,不禁抬头看了一眼上面没有挪动的棋盘,确实像他说的,中盘的白棋走势非常漂亮,连出了好几次妙手,让人大呼惊叹。 这种水平虽然不能和上一辈子李沛辰九段相比,但已经有渐入佳境的感觉,似乎是绝地里冒出来的希望。 李奕之一直没有说话,他盯着棋盘,脑子里回顾着之前的棋局,双方每一步怎么下,白棋如何兴奋的突袭成功,似乎身体里每一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 0天元0:怎么样?这回业余围棋对抗赛和新人王赛都在南京举办,师父你来的话,我请你吃盐水鸭,到雨花台上捡石头 李奕之看着对方的话,禁不住有点想笑。 沛辰:咱俩到底谁是师父谁是徒弟,怎么感觉你像是哄骗小红帽的大灰狼 0天元0:如果你不是职业棋手,就耽误了,有点可惜 0天元0:这句话,原封不动的送给你 李奕之叹了口气,小徒弟似乎很会游说,对围棋封闭了几十年的感情,竟然禁不住他几句话的游说,心里有些蠢蠢欲动,好像要萌芽一般。 而且一提到南京,李奕之就会想到陈璟,想起当年陈璟才十岁,从南京坐货车导汽车的跑来北京,无论他是不是初生牛犊,如果对围棋没有感情,是万万做不到的。 陈璟曾经对着媒体说过,围棋就是他的生命,确实如此。 上一辈围棋也是李沛辰的生命,小的时候在围棋道场里学棋,枯燥、压力、疲惫,都让他对围棋喜欢不起来,为了家里的门面,又不得不学出个样子来。 后来走到了社会上,参加各种比赛,媒体头条争相报导,李奕之又从这些胜利里体会到了过关斩将的愉悦,虽然枯燥,虽然压力,却让他无比的兴奋,热血贲张。 或许这些都太矛盾了,他厌恶着围棋,又从血液里,骨子里痴迷着围棋,他为了围棋活一辈子,又因为围棋终结了自己的生命。 李奕之的手指尖儿都有些微微打颤,陈璟的话,激发了他心底里对围棋的渴望。 难道这些年来,李奕之不想碰围棋么?难道这些年来李奕之就像所有人眼里看到的那么清高颓废么? 他痴迷围棋,无论最初的原因是被迫还是主动,痴迷已经融入了血液,是他本身的一部分了,再也改不掉,就好像条件反射,一旦形成,就变成了自然。 然后围棋毁了他的一辈子,如果他碌碌无闻,媒体也不会用头版来报导棋圣是同性恋的新闻,棋友粉丝也不会气愤激动的在比赛会场门前骂他,侮辱他。 一个人从天上跌到泥里,再坚强也会在心中留下伤疤,李奕之不敢再去触碰围棋。 而此时,陈璟的话似乎就是一个刀片儿,不留神的撬开了一把锁,对围棋的渴望和痴迷,就像关在箱子的洪水,凶猛的溢了出来,拍打出水花。 李奕之没说话,陈璟在去戳他的头像的时候,已经灰了,显示下线。 陈璟叹了口气,退出了围棋论坛,也下线去了。 他不知道李奕之的人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是和围棋有关,每次一提到这些,他都会露出一种悲伤绝望的表情,陈璟想要打开他的心结,却不敢太过急功近利。 中韩业余围棋对抗赛已经举办了很多年,因为没有年龄段位限制,参加的人数非常多,而且这是最富权威的业余比赛,所有的业余大师级别选手都会参加。 并不是因为二十万的头筹奖金,也不是为了冲击业余段位,而是那一张外卡。 比赛最终从众多的业余选手中选拔出一名,提供一张外卡,凭借这张外卡,可以参加接下来举办的职业新人王赛,如果有幸杀出重围,就是鲤鱼跃龙门。 这是从业余到职业的蜕变。 有很多原因,让一些人一辈子不能成为职业棋手,就像是年龄,超过了十八岁,就算能力再好,也不能进军职业,这种比赛的目的就是选拔,从业余里选出土龙,让他进军职业。 名额少竞争就激烈,也可以用惨烈来形容。 再加上是中韩对抗,人数就更多,如果能赢比赛,也是国际性质的殊荣。 而且官方宣传得当,这些比赛邀请了很多职业级的重磅棋手来宣传,甚至是记谱传谱。 叶然是职业围棋五段,上一届新人王赛里是最负盛名的白马,很多专家大师都认为,比赛的结果已经不需要猜测,叶然定然是冠军。 只不过让大家都没想到的是,叶然这匹白马,竟然温温吞吞的被截在了前八强,连四强都没进入,和冠军差之千里。 很多粉丝棋友都戏称叶然叫叶绵羊,让大家都没想到的时候,叶然在网路真的注册了一个账号,就叫叶羊羊,先后打败了新人王中的冠军和四强,一时间反响强烈。 原来这是一只关键时刻掉链子的叶绵羊。 这次中韩对抗赛,主办发特意邀请了叶然来记谱,可谓是大声势的宣传。 陈璟第二天开了一个会,接下来要从南京飞去上海谈生意,临上飞机的时候陈璟还在想着李奕之是不是会来南京参赛。 他打开电脑,上了论坛,因为还没到四点半,以为李奕之不会在线,哪知道对方的头像却是亮的。 陈璟刚戳开信息,还没来得及打字,下面的信息框里就有了内容。 沛辰:徒弟 沛辰:等着请我吃咸水鸭吧 沛辰:还有小茶壶的冰激凌 0天元0:嗯 0天元0:雨花茶的味道也不错,一边喝茶,一边下棋 第二十三章:对弈、留言 陈璟在上海呆了半个多月,虽然陈璟还很年轻,但是谈下来的合作不在少数,这次拉锯了很长时间实属少见。 陈璟心里还惦记着回南京去,最多再过一个月李奕之就要到南京参加比赛了,他不想错过和李奕之的见面。 李奕之是自尊心很强的人,只要许诺下来的事情都不会反悔,也不会办不到,他既然答应了徒弟要去南京比赛,这些天来就要积极备战。 棋社里虽然有很多慕名而来的棋友,但是水平大多数在业余晃荡,李奕之把棋社交给了李阵,天天在家里打谱复盘。 或许能复明确实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起码他打谱不需要别人说给自己听了,能看到棋盘的感觉很不错。 除了研究棋谱,手也不能生,这时候网络围棋的优点就非常明显了,棋风广博,什么样的高手都不难找到,不乏专业大师披着马甲上阵。 李奕之上了线,小徒弟的名字是灰的,但是有给他留言,说他这几天在外地,工作上出了点问题,时间太紧不能上线,让他加油备战。 平时里小徒弟少言寡语,对弈厮杀的时候绝不手软,性格也比较冷淡,唯独在劝自己参赛的时候话多一点,就好像当年的小陈璟一样。 李奕之给他回了信息,让他专心工作。 回过信息之后,李奕之把之前自己对弈的几盘围棋调出来看了看,网络围棋鱼龙混杂,李奕之目前对弈的几盘里面,也只有和徒弟和叶羊羊这两个人的比较专业一点。 李奕之平时没怎么关注围棋新闻,并不知道叶羊羊就是最近比较红火的叶然五段。 其实说起叶然,李奕之和他也算是发小,叶然的祖籍就是北京,而且是个土生土长的四合院孩子,小时候非常顽皮,上房揭瓦只要是捣蛋的事情他全都会做。 叶然是单亲家庭,在那种年代父母离异还非常少见。 叶然从小没有父亲,母亲的脾气比较古怪,而且容易暴躁,和整条胡同的邻居都合不来。 叶然经常因为一些小事被母亲痛打一番,每次打完母亲还会一边骂他一边哭,叶然小时候不懂事,被打的时候很害怕,被骂的时候不能理解,疼过了也就忘了这茬,下回接着淘气,接着被打。 后来叶然长大了一点,虽然性格还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见着人就喜欢笑,但是再也不敢淘气了,他害怕母亲指责自己的感觉。 好像是因为自己,父亲才离开母亲的,叶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叶然长得很像母亲,母亲虽然脾气暴躁,但是胡同里的人都不得不承认,那是个美人,长得可标志水灵了,所以小时候叶然即使淘气,但长得可爱清秀,尤其是亮晶晶的眼睛,黑白分明,让别人也狠不下心来责备他。 叶然十岁的时候,有人偶然看到他蹲在胡同口看老头们下围棋,就被糊里糊涂的挖去外地学了围棋。 叶然的母亲倒是不在乎孩子小不小,在不在身边,甚至想让他赶紧走,只不过家里出不起道场的学费。 挖走叶然的人是个比较有声望的围棋大师,说叶然一看就是灵透的人,以后一定能成大器,就算自己贴钱,也要让他学棋,于是就这样,叶然一个人去了外地,一走之后,直到现在李奕之都没见过他。 李奕之想在网络上找人下棋,因为徒弟不在,煤球又很久没有上线了,所以第一个想到的是叶羊羊。 但是叶羊羊的状态显示在房间里,显然正在棋局中,于是李奕之只好随便选了一个房间点进去,里面有一个人正等着对弈。 李奕之进去之后对方反应很快,这就开局了。 对方是个网络七段,看起来似乎是高手的样子,积分很高,但是开局之后李奕之就不禁皱眉,这水平怎么看也不能是七段的样子。 很快李奕之就发现了,其实不是对方水平有多高,棋下的有多好,而是耍诈很厉害。 网络围棋有段位,有积分,这样一来很多人下不赢棋,但是又想冲段位,就开始耍诈玩小动作。 李奕之进房间之前里面已经有人了,这就说明对方是主执黑,可以选择下一手的时间。 一般来说不规定下一手的时间,而这个人则把一手的时间定为半分钟,很多比赛里一手时间为五十分钟,棋手还反映这种时间让他感觉很有压力,更何况是半分钟。 时间超过,系统立刻弹出黑子胜出的字样。 李奕之第一次遭遇这样的情况,以前小时候是在道场学习,虽然也在网络上锻炼,但那时候网络围棋已经比较完善了,不再只靠积分冲段,还要讲究胜负率。 这种情况本身是要叫网管来的,但是围棋论坛的人太多,会员都要排队,更何况没有充值的非会员。 李奕之退了房间,虽然只是一局小小的胜负,但是他心里很不舒服,不管在哪里,都有人为了名利甚至只是虚拟的积分,而勾心斗角,或者中伤别人,这不管是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没有什么区别。 李奕之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格外倒霉,第二局也碰到了耍诈的人,把一分钟之内的手速换成了一百手,这样更快,李奕之刚下了一子,就被踢出了房间。 心情差到了极点,李奕之下意识想找小徒弟说说话,但是对方仍然显示不在线,李奕之只得作罢。 刚想下线去打谱,系统弹出了一个对话框,叶羊羊九段邀请您对弈。 李奕之顿了一下还是接受了邀请,很快进入了房间。 俩人也没废话,立刻就开始下棋,李奕之刚才被刺激了两盘,就算他再豁达,心里也难免有火。 叶羊羊一上来就感觉出来了,今天这局下的有点风雨欲来的气势,这个叫“沛辰”的马甲下法极其彪悍,而且算路精准,经常连出妙手,叶羊羊有点坚持不住他突如其来的进军,但是又很兴奋找到了一个劲敌。 李奕之根本没注意,就是专心看着棋盘,俩人都很投入,下到中盘的时候,房间里围观的棋友又进来一个人,正是抽空上线的陈璟。 陈璟上了线,李奕之的位置却是在房间里,下围棋一般时间很长,一个小时解决的都是高手和业余之间的对弈,如果是高手碰见高手,往往会厮杀一天也说不定。 陈璟只是抽空上线,因为已经有好几天不能上线,他看不到李奕之就会觉得心里没有底儿,所以这几天废寝忘食的准备谈合作,就想赶紧赶回南京去,不要耽误了比赛时间。 陈璟发现他在棋局的时候,不得不说心里有点小小的失望,一盘棋几个小时,那他下线的时候没准李奕之也出不来。 进了房间,没想到李奕之对弈的人竟然是叶羊羊,这样水平的对手拉锯的时间更要长,虽然不能和李奕之说说话,不过陈璟看着二人的棋盘,心里还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半个月来陈璟零零星星的上线,一直也不知道李奕之准备的到底怎么样了,今天看到这场对弈,难免有些惊讶,围棋对于李奕之来说简直就是手到擒来,问题在于他到底用什么样的心态来对待。 只是短短半个月时间,李奕之已经可以和网路围棋上的传奇人物分庭抗礼了。 陈璟看着棋局也不由的投入进去,分析着李奕之每一步的算路,每一次妙手都让陈璟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只是看了半个小时陈璟又不得不下线去了,临走前给李奕之留了言。 一盘终了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房间里云集了很多围观的棋友,结果让大家哗然,竟然是一个新人三段赢了,赢了一子。 论坛上很快出现了一个叫做“巅峰对决”的转播帖子,说最近刀大不上线,但又有水平不凡的新人出现,很多人纷纷猜测这个叫沛辰的人是不是刀大的马甲,因为沛辰的棋风也很凛冽逼人。 下面回复的人很多,表示刚才围观了棋局,到现在还很激动,当然也有表示不屑的,说网络围棋太小家子气,这也能叫做巅峰对决? 有好事者还去采访了一下输棋的感受,叶羊羊倒也不避讳,只敲了八个字,被好事的人截图发在了帖子里—— “锋芒所至,无坚不摧。” 一时之间,网络围棋变成了三足鼎立,煤球,沛辰,叶羊羊的粉丝不在少数,很多人想求刀大出现,让刀大和沛辰对弈一局,不知道两个棋风狠辣凶悍的人对弈是个什么样子。 李奕之连续盯着电脑好几个小时,眼睛有点干涩,肩膀也很酸,不禁想起很久以前,自己只要在棋社里座时间长一点,都会被陈璟用很老成的口气唠叨。 虽然那时候他还是个瞎子,看不到陈璟的模样,但是他能想象出那是一番什么表情。 如今想起来不禁有些唏嘘。 李奕之本要关了电脑,没想到系统提示有信息留言,是小徒弟的。 在他对弈的时候,天元蛋蛋竟然上线了,给他留了一句话。 0天元0:师父注意身体,打谱时间长了记得出门走走 最后还附了一个和气场很不合适的小笑脸…… 第二十四章:发小、陈璟 之后的半个多月里李奕之只要一上线,就能看见小徒弟的留言,让他注意身体的,提醒他天气变化的,总是给人感觉很温柔很体贴,如果不是小徒弟平时太少言寡语的话,还是没什么违和感的。 而这些留言大多是晚上十一二点,甚至是凌晨三四点,戳开天元蛋蛋的个人资料,上线时间和下线时间往往中间只隔了五分钟,显然是上了留言,然后立马下线去了。 李奕之叹口气,他没想到隔着网络还能有人这样真心待自己,这让他总是不可抑制的想起陈璟,其实他答应去南京参赛,其中考虑了一部分就是,陈璟说过他是南京人,没准这次过去,就能看到他也说不定。虽然这种希望渺茫的几乎为零…… 李奕之不去棋社,早上起床开始打谱,中午吃过饭就到论坛上逛逛,看一些大家共享的棋谱,还有各种套红的经典棋局。 等看的差不多了,就看见屏幕下方有人给他信息。 叶羊羊:加个好友吧 叶羊羊:下棋么? 叶羊羊:咦?是在挂机么 因为小徒弟不在线的缘故,也没什么人找他,所以李奕之又恢复了忽略信息的状态,距离叶羊羊找他,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李奕之赶紧回复了留言,说他看棋谱一时间没注意。 叶羊羊的反应很快,立马就邀请沛辰进入棋局。 只不过进了棋局,叶羊羊并没开始下棋,棋盘的位置放的是昨天的复盘,围观的位置也给锁死了,不让别人进房间。 叶羊羊:你是职业棋手么,不到半年的职业新人王赛,你会参加么 所有和沛辰这个马甲对弈过的棋友都会问他一句,你是职业棋手么,对此李奕之已经见怪不怪了。 沛辰:我不是职业,业余段位也没有 叶羊羊:(震惊表情)(震惊表情)(震惊表情) 叶羊羊:你一定在唬我,不想掉马! 沛辰:真的,我都快三十岁了,哪偷段位去 叶羊羊:= =你的话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沛辰:怎么了 叶羊羊:老子也二十九了…… 沛辰:…… 沛辰:不过我马上动身去南京,参加中韩业余对抗赛 叶羊羊:哎?真的!太好了,那咱们就能面对面的对弈一盘了,我就在南京啊! 叶羊羊:我跟你说,我在南京呆了小一个月了,这里的好吃的好玩的好多啊,你来了我可以做向导,早点儿来吧 李奕之有点想扶额,这个叶羊羊别看平时下棋的时候不爱说话,下完就走,而且对于胜负看的很平静,一脸高人气息,没想到是个话匣子。 相比于小徒弟的沉稳,叶羊羊也太热情了…… 叶羊羊:我给你留我的手机号吧,哎你有手机么,到了给我打电话啊,我去接机,啊……或者你坐火车我也可以去接站的! 叶羊羊打字特别的快,李奕之还没反应过来,一串儿电话号码救过来了,这股热情都让人拒绝不了。 沛辰:我这几天就过去,可能坐火车吧,要到了一定联系你 叶羊羊:诶嘿嘿,你这人真好说话,你怎么不怕我是骗子 沛辰:…… 沛辰:我觉得你这种性格,不被别人骗就可喜可贺 叶羊羊:!!!!!我以为你是比我还软的羊,没想到你是个坏肚皮的! 沛辰:…… 沛辰:对了,忘了问怎么称呼,难道打电话也要管你叫叶羊羊? 叶羊羊:不啊,你叫我真名,我叫叶然 李奕之愣了一会儿,叶羊羊见他不回复,又发了信息过来。 叶羊羊:怎么样,被我吓傻了吧!你一定听过我的大名,我可是职业五段,快点叫声叶前辈! 沛辰:叶然 沛辰:我是李奕之 叶羊羊:啊? 叶羊羊:啊!!!!! 叶羊羊:我擦!!!!李奕之!!!! 叶羊羊:老子竟然输给了你!!!!!!! 李奕之看着叶然刷屏,对方还是以前那种大咧咧的性格,不过看起来没有那时候的小心翼翼了,更加开朗一点,或许他离开四合院是好事,李奕之以前也不明白,一个母亲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孩子那么狠呢,小孩子爱闹腾爱捣蛋不是人之常情么,怎么狠心打得皮开肉绽。 叶然显然也很激动,一串刷屏。 叶羊羊:你竟然下围棋了!!! 叶羊羊:你还把我赢了!!! 叶羊羊:一定是李阵九段教你的对不对,我之前在比赛上还和他对弈了一盘,被杀的好惨好惨啊,我好命苦哎,被师父杀完了还被徒弟杀,我一定和姓李的反冲…… 叶羊羊:对了你要参加业余对抗赛!我告诉你我是这次的记谱 叶羊羊:你这水平没问题的,拿下外卡,然后咱们一起参加新人王赛,哎想想就激动,好热血啊 叶羊羊:李奕之?你还在么 叶羊羊:小之之~ 沛辰:…… 沛辰:你打字速度太快,我插不上嘴 叶羊羊:……这怎么能怪我 叶羊羊:我保证你和我聊几天,也能打这么快 沛辰:…… 俩人快二十年没见过面了,自然很激动,不过闲聊归闲聊,很快又杀了一盘。 这一局从下午四点开始,下了四个小时之后叶然提出各自去吃饭,回来继续下。 等半个小时回来之后,叶羊羊下着棋,忽然想到了什么。 叶羊羊:!!!!!!!! 叶羊羊:我突然想到!!! 叶羊羊:你能看电脑?!你的眼睛好了!!我擦你的眼睛好了!!恭喜!!! 沛辰:是啊……谢谢 叶羊羊: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 叶羊羊:继续下棋 俩人继续棋局,又下了三个小时,结束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中途因为叶然知道李奕之复明了,可能心情太激动,一连出现了好几次低级昏招,李奕之最后赢了他五个子。 叶然连说是失误,这盘不算不算,幸好没让人围观,不然丢死人了。 时间已经不早,叶然催促着他早点去睡觉,自己也要睡了,让他收拾一下行装,这几天就过去。 李奕之虽然答应了,但是等叶然下线自己也没下去,时间将近十二点,他想着反正已经这么晚了,小徒弟估计马上就要上线,等一等再去睡也一样。 小徒弟工作这么忙,每天还上线来给自己留言,李奕之不说感动都不行。 陈璟上线的时候是凌晨两点多,他上了线看到李奕之的回复,忽然觉得一天工作的疲惫都被驱散了,这好像是围棋的魅力,也是李奕之的魅力。 他想着今天给师父留什么言,结果一瞥旁边的头像,沛辰赫然亮着。 陈璟以为自己看的眼花了,结果关了好友再打开,唯一的一个头像仍然亮着。 陈璟戳开李奕之的头像。 0天元0:师父你怎么没去睡觉,现在两点多了 李奕之回复的特别快。 沛辰:你来了啊 沛辰:我特意等你的(微笑表情) 陈璟看着屏幕,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禁不住露出了笑容。 0天元0:师父 沛辰:感动吧 0天元0:师父你被盗号了吧…… 沛辰:…… 0天元0:师父快点去睡觉吧,已经很晚了 沛辰:嗯,我就是等着你上线,那我下去了,你也睡觉去吧,小孩子长身体很重要 0天元0:……我不小了 0天元0:晚安 李奕之想去参赛,李阵自然不会反对,如果这是出于自己的兴趣,李阵绝对相信自己徒弟可以在棋坛里闯出一番天地来。 一向护犊子的李阵当然不放心自己的宝贝徒弟一个人去参赛,毕竟在他心里,宝贝徒弟没有出过北京,而且也不怎么爱说话,怕被别人欺负了。 不过李阵不想去南京,南京对他来说是个噩梦,李阵放鸽子放的最勤快的那个人,他的老家就在南京,主要是去了南京,估计就有去无回了。 李奕之当然不知道李阵和陈松睿的过节,把叶然的事情和李阵说了。 有叶然照顾,李阵顿时放心多了。 李奕之订了火车票,整理了行装,很快就出发了,李阵把他送去火车站,在鱼龙混在的车站看着徒弟的背影,真有一种感慨的感觉。 叶然就要见到发小,最近都非常激动,一路上老给李奕之打电话,怕他一个人在火车上无聊,那个年代虽然手机已经有了,屏幕还是灰黑的,毕竟没多少人用过,一拿出来整条火车的人都像参观一样看着你。 一天一夜的火车,下了车他就拨通了叶然的电话,很快就看见一个举着手机的男人冲自己招手。 男人已经三十岁了,但是看上去非常年轻,就好像在校的大学生,穿了一身很休闲的运动服,脸蛋还是像以前一样清秀,下巴有点儿尖尖的,嘴唇也薄薄粉粉的很好看。 李奕之见到叶然,俩人都挺感慨的,一别这么多年还能再见面,说了会儿话,火车站太乱,就打了出租车往叶然的住处去。 一路上有点堵车,叶然很健谈的和他说着南京的特产小吃,李奕之一侧头,却看见旁边的车道上有一辆黑色的商务车,一看就非常昂贵,重点是坐在里面的人…… 后座上坐着一个男人,一身的西服非常体面,他架起腿来,腿上放着笔记本,一手支着车窗,一手在笔记本上点点画画,一张脸板着,似乎有些冷漠有些淡然。 李奕之顿时像被雷劈了一般,叶然连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听见。 这个男人在他脑海里印象很深,即使只有一面之缘;即使这辈子他们在四合院里相处了很久,但李奕之因为眼睛的缘故却看不见他的样貌;即使是过了两辈子,李奕之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陈璟。 交通灯很快绿了,黑色的商务车立马从他们旁边驶过,陈璟专注着腿上的笔记本电脑,只剩下看呆了的李奕之。 第二十五章:南京、亲吻 叶然看着李奕之出神,还以为他是晕车,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李奕之这才醒过梦来。 叶然道:“你是不舒服么,打开窗户会好点吧?” 李奕之敷衍的点了点头,摇开一侧的车窗,马路上车不少,陈璟那辆已经开过去很久了。 叶然也是在南京半参赛半旅游,并没有固定居所,下榻的地方是个酒店,还是个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酒店。 李奕之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就是因为上辈子全国各地的出席比赛,太见过世面,所以看着酒店有点尴尬,李阵为了给他治眼睛什么都用最好的,奖金已经不剩多少了,棋社虽然是盈利的有收入,但是也不太多,维持生活可以,哪有钱住这么高级的酒店,而且一住还要住到比赛结束。 叶然替他拉着行李,另一手去拉他的手腕,道:“走啊,别发呆了,火车上一定太累了,进去先休息,下午咱们去吃点好吃的。” 其实叶然也只是表面没心没肺的性格,转瞬就明白了李奕之的想法,笑道:“你放心,这是这次比赛主办方提供的酒店,一直住到比赛结束都不会花钱。” 李奕之半信半疑,不过倒不是不相信叶然,比赛他是参加的多了,不过白住什么的天上哪会掉这种馅饼。 俩人刚进大门,就有门卫过来帮忙提行李,叶然报了房间号,服务人员恭恭敬敬的请二人上楼。 电梯是观光式的,李奕之的房间在八楼最里面,挨着一个楼梯,楼梯一般不会用,最里面的房间也挺清静。 服务人员把行李提进去,很周到的说了句,如果有问题可以打内线到前台,之后就带上门走了。 房间是个套间,外面是客厅,电视沙发全都配套,大大的落地窗还是景观房,里面只有一个卧室,旁边是浴室,看起来很豪华,面积也不小。 叶然转了一圈,道:“你的房间跟我的一样哦,我住在你隔壁,你先休息,在火车上一定没睡好,等你睡醒起来去敲我的门,咱们出去吃点好吃的。” 李奕之点了点头,一个人坐火车确实很累,老式的火车还没有提速,开的很慢,一天一夜,晚上不能合眼,毕竟一个人如果睡着了怕丢东西。 最让他疲惫的其实不是坐火车,而是与陈璟擦身而过。 这让李奕之非常遗憾,但是如果没有擦身而过,而是迎面走来,李奕之又不知道如何是好,毕竟他不知道对方还记不记得自己这个所谓的“师父”。 李奕之把行李收拾好,躺在床上准备眯一会儿觉,他很快就睡着了,做了个梦,梦见了陈璟。 陈璟和他对弈的那一年,好像非常年轻,事后有记者采访他,似乎不过二十三四岁的样子,经过这一战,陈璟很快崭露头角,成为棋坛泰斗。 李奕之又梦到他们对弈的那一盘,梦境很虚幻,他梦到对弈,又忽然梦到论坛,小徒弟披着天元蛋蛋的马甲,突然告诉他自己就是陈璟。 李奕之从梦里醒来的时候,天都有些昏黄了,他侧头看着窗帘缝,叹了口气。 李奕之从床上下来,把行李箱从柜子里拖出来,打开箱子,里面除了换洗的衣物,自然少不了围棋,还有陈璟当年留下来的那一对儿翡翠棋罐。 他把棋罐摆在桌上,注视了良久。 这一觉睡了很久,李奕之去冲了个澡,换了件衣服,把坐火车的疲惫洗掉,这才把钱包掖在兜里准备去找叶然。 李奕之出了房门,隔壁的门是开着的,李奕之敲了两下,没人应声,也不知道叶然是出去了,粗心大意忘了关门,还是在里面没听见。 李奕之想了想,还是打开门走进去,客厅和卧室里都没人,李奕之就走了出来,本想回屋等一下,哪知道手刚碰到门把,忽然听见楼道里有声音。 一时好奇就走进去看了看,楼道里很暗,刚下了几节台阶,就看到转角处有人在那里。 李奕之看到一个黑色的西装背影,男人很高大,背对着自己,他顿了一下,瞬间有点脸红,虽然看不清楚,但是听声音也知道,这种浅浅的呻吟和暧昧的水声,男人定然是在和另一个人亲吻,而对方比他身量小,被遮住看不到。 李奕之有点惊慌,这种事情被撞见双方都会很尴尬,他想转身赶紧走掉,却听见那男人“嘶”的一声,哑声说道:“牙长齐了?开始咬人了。” 对方轻笑了一声,声音有些低,却听得很清楚,“咬你又不是第一回了。” 李奕之顿时呆了,第二个说话的人,听声音正是叶然,只不过这时候叶然呼吸有些急促。 李奕之禁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确实是叶然,能隐约看到白色的运动装。 他没想过叶然会和男人在一起,不过自己本身就是,当然不会厌恶,只不过实在太惊讶。 男人笑了一下,他说话的声音有点耳熟,但是到底怎么熟悉李奕之也想不起来,就听男人随即道:“我今天晚上没事,去找你。” 叶然嗤了一声,道:“别来,你没事本大爷没空,我要陪朋友去吃好吃的。” 男人顿了一下,板着声音道:“男的还是女的?” 叶然更是笑,“男的女的都不安全,不过还是告诉你吧,是男的,我发小,很多年没见了,人家长得可比你水灵……啊!莫崇远你唔……你大爷!唔……” 李奕之听着两人喘息的声音,脸禁不住发烫,赶紧缩回头来,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是莫崇远。 莫崇远他还是有印象的,胡同口的棋社就是莫崇远输给自己的,而且上辈子莫崇远在棋坛也备受推崇,他不只是职业棋手,也是商人,举办过很多围棋大赛。 这次的中韩对抗赛就是莫崇远出资赞助的,所以叶然说可以随便住一直到比赛结束,估计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李奕之回到屋里关上门,坐在沙发上脸还有些发烫,虽然他不会看不起男人和男人,但是他上辈子都没这方面经验,整日和围棋为伍,而且家人之前也不知道他的性取向,接触的面不广泛,也就没往这方面想过。 他把头扬起来靠着沙发背,心里突突的猛跳,幸好没被发现,不然估计以叶然的性格,还是自己尴尬多一点。 李奕之这么想着,也不知道为何,猛然就想到了陈璟,几个小时之前,俩人隔着车辆,擦肩而过的样子。 陈璟很年轻,这个时候可能也就二十岁,不过已经显得很干练,和二十三岁在比赛上相见没什么不同,棱角分明的脸上全是漠然和冷漠,专注的样子确实很吸引人。 李奕之从沙发上霍地站起来,一下推开浴室门,冲进去,打开水龙头捧了两把凉水,使劲儿往脸上泼。 洗过了脸,湿哒哒的水渍从脸上滑下来,李奕之找了毛巾擦干净,这才觉得自己是睡醒了…… 李奕之回到卧室拿着翡翠棋罐无聊的把玩,挨过一个半小时才站起来再次出门。 隔壁的房门这回变成了关着,李奕之松了口气,显然叶然已经回来了。 他嗽了嗽嗓子,这才敲了两下门。 里面立马传出了脚步声,没一会儿门就开了,叶然换了一件衣服,天气热的缘故,穿的没有领子,这让李奕之顿时尴尬到不行。 叶然的锁骨上有一点红红的,虽然李奕之没这方面的经验,但到底不是无知的小孩子了,自然明白那是什么,叶然自己可能都没注意到,大咧咧的敞着也不怕被别人发现。 叶然看着他笑道:“你睡醒了么?果然比之前有精神多了!”说着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俩人下了楼,电梯里叶然一直不闲着,就像话匣子一样给他说南京有什么好吃的,要带他去吃路边摊,还有逛夜市,说大饭店都那么回事,只有路边摊才是精髓所在。 到了一楼,门卫见有人要出去,还服务周到的拉开门,李奕之前脚都出去了,叶然却站着不动。 李奕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酒店一楼有高档的餐厅和咖啡厅,虽然时间尚早,但是有人已经在里面坐着了。 赫然就是刚才撞见的莫崇远,莫崇远和一个女人靠着玻璃墙坐着,叶然正好能看见,俩人似乎相谈甚欢,莫崇远还亲自起来为她倒酒。 李奕之看到叶然的目光似乎不善,毕竟自己是局外人,也不好说什么,而且如果自己喜欢的男人和别的女人一起吃饭,他也不会舒服的。 叶然似乎瞬间改变了策略,冲李奕之笑道:“啊,我想起来了,这里面的菜也不错,今天你刚下飞机,咱们就不走那么远了,明天出去也一样。” 叶然一边说,一边拉起李奕之的手往餐厅里走。 李奕之无奈的摇摇头,叶然和自己年纪差不多,也是快三十岁的人,竟然还这么孩子气,表现的这么明显。 俩人进了餐厅,一脸体面微笑的莫崇远忽然顿了一下,显然已经看见了叶然,而且是看见拉着李奕之手的叶然。 莫崇远打量了一眼李奕之,很快就有些了然,他还记得那个四合院的盲人,当年莫崇远还没成年,还自负棋感超群,以为自己就算不努力,也会成为了不起的职业棋手。 当年太年轻,没想到在一个盲人面前翻了船,也是因为那件事,莫崇远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喜欢下棋,相对于下棋,他更喜欢商圈里的纵横捭阖。 李奕之和叶然在他们旁边坐下,挑衅的意味自然非常明显,叶然叫了一大桌子好吃的,那股狠劲儿让李奕之眉头直跳,服务员好心提示叶然菜量虽然不大,但是完全够两个人吃,还被叶然送了一记白眼…… 一顿饭叶然吃的狠呆呆的,饭菜的味道不错,的确是大酒店的水平,李奕之吃的倒是挺好。 莫崇远和那个女人一直相谈甚欢,不过笑意不过眼角,一看就是生意伙伴。 在叶然发奋的卡吧吧的掰着蟹腿儿的时候,莫崇远和女人终于吃完了,莫崇远起身拿起女人的外套,替她披着,然后亲自推开玻璃门,送女人出去。 叶然把螃蟹咬的咔吧响,让李奕之格外的无奈,“小心硌着牙。” 说实话李奕之挺羡慕叶然,他喜欢的这么明显,这么毫无忌惮,当年自己还不曾体会过什么喜欢。 莫崇远很快又推门进来,在叶然“狠毒”的目光中走了过来,拉开椅子坐在了叶然旁边。 却一脸商业微笑的对着李奕之道:“李老师,久违了。” 说着还伸出手,李奕之出于礼貌和他握了手。 叶然很奇怪为什么他们二人会认识。 莫崇远道:“李老师的眼睛怎么样,有按时去复查么?” 李奕之点了点头,心里有些纳闷,一般人见到自己眼睛复明,该是奇怪,而不是问自己有没有复查,难道当年替自己联络医生寻找眼角膜的人竟然是莫崇远么? 莫崇远看出李奕之的奇怪,道:“那就好,莫某也是受人之托,李老师能复明莫某也就放心了。” 叶然看着他的职业微笑“哼”了一声,不屑道:“充大瓣儿蒜。” 莫崇远并没有生气,看着叶然笑了一声,冷不丁托起他的手,“破了。” 叶然低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螃蟹腿儿扎出血来了,下一刻却“啊!”的大叫了一声,莫崇远竟然当着李奕之的面把他的手指放在嘴里吮吸。 那种暧昧的画面和声音让李奕之都不知道把眼睛放在哪里好,真是后悔自己眼睛复明。 看得出来莫崇远虽然一直摆出很无所谓,很游刃有余的模样,但是这举动无疑在像李奕之宣布叶然的所有权,也是一个占有欲霸道的人。 李奕之觉得自己挺无辜的,完全是被叶然牵连的,反而被人觉得是挑衅。 叶然蹦起来,另一只还拎着一只螃蟹,手指头要烧着了似的,大吼一句,“莫崇远你大爷!” 喊完之后又觉得丢人,灰突突的坐下来,把头几乎埋在盘子里。 为了表示泄愤,叶然又添了五只大螃蟹,吃过之后大手一挥,“签单!” 服务员甜美的微笑道:“签单是么?好的先生,已经给你记在账上了。” 莫崇远这时候额角也禁不住跳了跳…… 吃过了饭,莫崇远道:“酒店十七楼有专门的围棋室,是为比赛准备的,李老师想来一盘么?” 在李奕之记忆力,这时候莫崇远恐怕也是职业五段了,李奕之最近在准备比赛,见识更多的棋风也是好事,就点头答应了。 莫崇远笑道:“我有好多年没碰过围棋了。” 李奕之有些意外,叶然斜眼道:“你竟然还会下棋?我以为你只会喝酒谈生意呢。” “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当年还不知道天高地厚,自从和李老师对弈之后,就不敢再下了。” 商人嘴里说出来的总是半真半假,李奕之也半信半疑。 三人坐电梯上了十七楼,围棋室是为比赛准备的,条件自然非常优厚,推开大门里面很敞亮,落地窗白天的话采光很好,正中间是小桌和大椅,旁边是裁判席。 莫崇远让李奕之先坐,自己为叶然拉开旁边的椅子,叶然满意的坐下来,莫崇远自己坐在李奕之对面。 正如莫崇远说的,他很多年没下过棋了,这是骗不了人的,并不是谦虚,开局没多久李奕之就感觉到了。 李奕之自问还没有完全找回上一辈的棋感,想要一下从谷底冲到巅峰也不可能,但是就在这种状态下,要赢莫崇远也是轻而易举。 李奕之没想到是这样,按理说莫崇远应该是职业五段,和叶然不分伯仲,如果叶然没有重大失误,精神集中的话,李奕之想赢他还有点难度。 棋局很快结束了,一共才用了一个小时,结果很明显,都不用费劲去数子。 莫崇远靠在椅子上,从兜里掏了根烟,夹在手上却不抽,似乎是叶然不喜欢烟味,莫崇远把烟折断扔在桌上。 笑道:“李老师的棋风更敏锐了。这里隔音设施很好,如果怕打扰,李老师可以和小然平日在这里下棋,一直到比赛开始,这里都会闲置。” 叶然对这里的环境比较满意,中午的时候落地窗一定会漏进来很多阳光,他喜欢阳光照在棋盘上的感觉,或许是童年没多少值得回忆的,现在就更喜欢光亮一点的。 天已经黑了,叶然准备带着李奕之去逛逛夜市。 莫崇远送他们出门,并没跟着一起去,看着他们走了,才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响了三声对方给挂了,莫崇远也不着急,要了杯咖啡坐在大厅里慢慢等。 过了十多分钟电话就响了,莫崇远接起来。 电话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上海那边生意又出问题了?” “不是,我今天早上已经到南京了。” “……”对方顿了一会儿,声音有些不耐烦的道:“别卖关子了,没事我挂了,马上还要开会。” 莫崇远禁不住笑了一声,“你的好师父已经到南京了。” 对方这次回的很快,“在哪里。” “就在赛场的酒店,你要过来么?” 电话另一头没有直面回答,说道:“我开会了,有事打给我的助理。” 说完就挂断了。 第二十六章:萝卜、错过 李奕之回了房间,想上论坛去下棋,不知道小徒弟在不在线,但是没有笔记本,家里的台式也不能背着。 没过多一会儿就有人来敲门,叶然托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站在门外,笑眯眯的给他拿进去,说道:“这是我的,我先用莫崇远的,你拿去用吧,这几天估计你也得上网下下棋。” 李奕之谢过他,叶然没多留,美颠颠的回屋去了。 打开电脑,没有密码就顺利进入的桌面,李奕之把网线插好,网速是家里不能比的,非常的流畅。 李奕之戳开好友,徒弟不在线,煤球也不在线,倒是叶羊羊在线。 叶羊羊很快邀请他对弈,或许是因为他俩经常对局的缘故,李奕之的领悟能力又非常的好,叶羊羊的棋风已经被他摸了个透彻,再对局的时候就一派游刃有余的样子,让叶然一顿抓狂。 叶然拿出严肃的对弈状态,但是最后还是输了,好在输得不算多,也不太丢人。 叶羊羊:不和你下了,老输棋太伤心了(哭泣表情) 沛辰:…… 叶羊羊:咱们聊聊天吧! 沛辰:……你说 叶羊羊:额…… 李奕之有点无聊,刚才出去遛了一大圈儿,早上又坐火车,按说很累,但是中午睡过了觉,这时候睡觉的话,他肯定又睡不着。 李奕之索性就等着小徒弟上线,一想到小徒弟,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会总是想到陈璟,当初也是因为小徒弟的说话作风很像陈璟,李奕之才收的徒。 沛辰:你知道围棋界有叫陈璟的么? 叶羊羊:陈璟? 叶羊羊:怎么忽然问起他? 沛辰:真的有? 叶羊羊:有啊!是那个面瘫吧,面部肌肉坏死似的 沛辰:…… 沛辰:只是不爱说话而已 沛辰:和你比起来没什么人算是爱说话的 叶羊羊:我擦啊!!小之之你怎么这么没口德啊~挤兑我啊挤兑我~~~ 沛辰:……你……想多了 叶羊羊:(大哭表情) 沛辰:还没说完陈璟 叶羊羊:说完了啊,就是个面瘫,比赛上见过一次吧,好像是职业三段,没我厉害,诶嘿嘿嘿,我可是五段!(大笑表情) 沛辰:…… 叶羊羊:我发现你特别喜欢点点点,别排卵了! 沛辰:…… 李奕之看到叶然说陈璟已经是职业棋手,心里还是有点安慰的,果然陈璟是走了这一步,当年他和陈璟对弈的时候陈璟还是三段,因为赢了国际比赛,可以直接跳段,从一介布衣跻身世界棋王,直升九段。 李奕之替陈璟高兴,一想到他有段位,李奕之就很高兴,但同样又有点失落,十年了,即使陈璟的家里不喜欢他下棋,他还是会为了自己的梦想而努力,但自己做了什么。 或许眼盲是借口,但是李奕之觉得这并不是很好的借口,他只是想图安逸,猛然惊醒的时候,他和陈璟的差距越来越大,越来越难以超越。 如果李奕之在这次的中韩对抗赛上失利,那么他就没办法跻身职业棋手,那么他以后想要和陈璟对局,就是天方夜谭,就永远不可能实现。 李奕之这么想着,忽然觉得肩上的压力很大,虽然现在和叶然下棋并不算太吃力,不过这是因为他熟悉叶然的棋风,第一次对抗的话也不好掌握,而且这种从业余里选拔职业的比赛,卧虎藏龙不在少数,很多围棋大师本身是布衣之身,就靠着这样一场屠杀跃过龙门。 李奕之觉得他不得不努力了,时间不等人,趁着比赛还未开始,要多下点功夫才行。 叶然可能是挂机,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李奕之退出了房间,准备找人去下棋,锻炼一下自己的应变能力。 他刚退出房间,就有人邀请他进入棋局。 对方是个初段,还没有积分,显然是第一次来下棋,ID叫胡萝卜。 两人都进了房间,落座之后胡萝卜就开局了。 不要看胡萝卜没有积分,但是很快李奕之就看出来了,对方绝非俗辈,胡萝卜的棋风稳健,每走一步都很扎实,从来都不挑起战火,但是善于抓住对手的缝隙,从对手的缺陷入手,逐一攻下。 李奕之有点儿慌神儿,他的围棋生涯里没有过败北,只要是他肯下的棋,都没有失败过,除了陈璟。 或许是上辈子的教育方式导致的李奕之没有过失败,如今突然碰到强有力的对手,让他有一阵慌神儿,手上出了一个失误。 而胡萝卜立马就会抓住这个失误,把一个小小的失误撬开,从中间扩大,这种感觉是可怕的,对手似乎是想要先攻陷对弈人的心防,从而攻下棋局。 这是个可怕的对手…… 李奕之为了挽回失误,每一步算的都很精准,不过胡萝卜驾驭的能力很强,局面已经扭转不过来,最后输了三个子。 胡萝卜下完棋没有马上走。 胡萝卜:慕名而来,先生的棋风确实锋芒,不过,不足为惧 李奕之不知道怎么回复,对方似乎也没给他回复的机会,立马退出了房间,而且头像灰了,竟然下线去了。 李奕之看着棋盘,慢慢的一盘黑白子,这么看来,其实对手不是很可怕,但可怕的是当时下棋的心情,胡萝卜的棋风太能影响对手的心情了。 叶羊羊:小之之~~~ 叶羊羊:你在房间里? 叶羊羊:小之之~~~ 叶羊羊:啊对了,我跟你说啊 沛辰:怎么了? 叶羊羊:你在网上对弈归对弈,但是千万找熟人对弈哦 沛辰:怎么了? 叶羊羊:现在要比赛了,有很多棋手都会摸上网来,找对手对弈熟悉棋风,尤其是那些刚刚注册的马甲,千万别和这些人对弈,人家把你棋风摸了底儿朝天,到时候吃亏 沛辰:…… 沛辰:你早说就好了…… 叶羊羊:……难道 沛辰:嗯…… 叶羊羊:你比我还粗心(叹气表情) 李奕之的上一辈子都是被谋划好了的,被团体簇拥着的,当然不会考虑这些问题,他只要想着下棋就够了,而这辈子,他在围棋界就是个平民,有很多小伎俩需要见识。 胡萝卜显然就是这种马甲,和李奕之对弈了一盘,似乎还很不屑。 李奕之和叶然聊了一会儿,才觉得自己挺可笑的,只知道埋怨只知道失落,其实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公子哥,一直走的是别人铺好的路,怪不得这么禁不起失败。 系统提示有好友上线,李奕之戳开好友栏,竟然是煤球上线了,不过煤球刚刚上线,名字很快就灰下来了,小徒弟天元蛋蛋很快上线了。 陈璟在开会,留在会议室的笔记本自动登录的是原来的马甲,已经打好的字差点就按了回车,结果看到自己的信息是煤球,赶紧退下来重新登录。 0天元0:师父,还没睡呢? 沛辰:嗯,刚输了棋 0天元0:……人之常情 沛辰:谢谢安慰 沛辰:你今天上线这么早,忙完工作了? 对方过了十分多钟才回复。 0天元0:没有 0天元0:在开会 0天元0:偷偷的 沛辰:…… 沛辰:那你去开会吧,别聊了 0天元0:不用 0天元0:看着一帮老头吵架,很无聊哦 李奕之有点不厚道的笑喷了,这种话让天元蛋蛋说出来就意外的好笑。 0天元0:他们以为我在看报表 沛辰:…… 0天元0:师父 沛辰:嗯? 0天元0:快比赛了,你什么时候动身 沛辰:啊差点忘了,我已经到南京了 对方这次回的很慢,隔了一会儿才有了信息。 0天元0:我本身想去接站的 0天元0:师父下次第一个告诉我好么 沛辰:徒弟…… 0天元:? 沛辰:我会以为你在和为师撒娇(大笑表情) 0天元0:…… 0天元0:就当是吧 小徒弟承认的这么坦然,让李奕之忽然有些别扭。 半天没有回复,小徒弟的信息又过来了。 0天元0:师父?你还在么 李奕之难得的说了句谎。 沛辰:在,看了眼棋谱 0天元0:准备的怎么样? 沛辰:输多赢少,似乎不太理想 陈璟隔了很半天,他似乎能明白李奕之打出这句话的感受,当年他一边接手家族企业,一边挤时间参加各种围棋比赛,时间少事情多,往往和别人下棋也变得输多赢少。 0天元0:师父,不要太急功近利了 0天元0:放松心态,你是最好的 沛辰:(大笑表情)谢谢 0天元0:在我心里师父永远是最好的 李奕之一时之间愣住了,他不由的回想起十年之前,陈璟还住在四合院的时候,也说过这句话,竟然这么巧合的吻合了。 李奕之晃了晃脑袋。 0天元0:师父你明天有事么 沛辰:怎么了,应该没事 0天元0:出来逛逛吧,整天坐着下棋对身体不好 0天元0:我给你做向导 李奕之顿了一下,很快回复。 沛辰:好啊 俩人默契的有一会儿没说话,之后约定了时间地点,之后李奕之就被小徒弟赶着下了线去休息。 李奕之躺在床上,心里有些不能平静,无论说话的风格还是说话的内容,小徒弟都和陈璟太像太像了,所以李奕之就一时脑热答应了明天一起出去走走。 陈璟看着李奕之下线,然后也退了论坛,把电脑打开到报表的页面,继续听老头们吵架。 但是他心里也不平静,一时手快就要求和李奕之见面,他是知道对方是谁,可是李奕之不知道这个小徒弟是谁,而且他也不确定李奕之是不是还记得自己,毕竟一走十年,时间能磨平一切。 他有些忐忑,经商这么多年,陈璟都以稳重老成着称,没有他谈不下来的生意,没有他拿不下来的合作,但是这次他心里没有底儿。 不过事实上,陈璟完全是白担心了,莫崇远大半夜的给他打了个电话,因为莫崇远是工作狂,又是上海区域的分经理,所以上次陈璟问了他一句是不是上海又出问题了,结果就成了乌鸦嘴。 莫崇远告诉他之前他飞往上海谈的生意要黄了,有人和陈氏竞争,要把这单合作截下来。 这种杀出程咬金的事情,必须由陈璟亲自出马,毕竟合作方肯定趁此机会坐地开价,陈氏想要拿下合作吗,必须让出有利条件,这种事情别人都做不了主,只有陈璟这个太子爷能行。 陈璟面色有些不好,本身合作方就很难缠,对于合同再三要求让利,谈下这笔合作陈璟用了不少时间,特意赶回南京来为了见李奕之,哪想到突然又有状况。 而且还约了李奕之明天见面。 莫崇远催得紧,已经给陈璟订了机票,早上七点多的班次,一大早五点就要出门去机场。 陈璟虽然不想去,但是这是分内工作,是自己的本职,又不得不去。 莫崇远被挂了电话也不在意,很多人说陈家的太子爷少年老成,非常稳重,其实熟悉的人才知道,陈璟秉性很倔,看起来冷漠淡然,但是骨子里容易冲动,不然怎么十岁就玩翘家。 莫崇远是负责上海区域的,自然也要跟着一起去,他本身也约了叶然第二天出去走走,毕竟自己太忙,和叶然发生关系以来一直没有时间陪他,这次也是刚到南京一天。 莫崇远敲开叶然的门的时候,叶然正在网上对弈,而且对方似乎挺难缠,叶然正要走棋,匆忙的给莫崇远开了门,又颠颠的跑回电脑前,专注的看着棋盘。 “我明天一早就要飞上海,五点就走。” 叶然顿了一下,臭着脸道:“谁管你,快点走才好。” 莫崇远笑了一声,伸手捏住叶然的腰,顺着衣服的下摆把手钻进去,把衣服往上掀开。 叶然扭了一下,想要避开他的动作,眼睛不离屏幕,挥手像赶苍蝇似的,说道:“走开走开,我下棋呢,输了赖你。” 莫崇远的手仍然不安分,轻轻揉捏着他的腰,像是按摩又带着轻微暧昧的色彩,弄得叶然无比舒服。 叶然禁不住叹口气,把下巴支在桌子上,一副享受的样子,趴在桌子上,眼睛还是盯着棋盘。 莫崇远说道:“你不就是赖上我了么,吃我的喝我的,还住我的。” 叶然听到这话猛然跳起来,“就是赖你,谁让你当初……” 他说着突然住了嘴,似乎这种大咧咧的性格也说不下去了,回头继续下棋。 莫崇远看他脸上有些发红,连耳根都红了,听他说话,也知道对方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当年叶然被带去外地学棋,道场的学费实在很贵,而且叶然的师父年纪也大了,根本没什么收入来源,上了几年道场已经没什么钱了,后来也就断了学习。 再后来遇见了莫崇远,其实他们认识也才满两年,莫崇远是出差在外,无意的走进一家棋院,叶然正在下棋,那种飞扬的神采,让莫崇远一时有些着迷。 莫崇远在商圈混迹这么久,男人女人见得多了,很多女人都想攀上这棵高枝儿,只不过莫崇远知道自己只喜欢男人,所以会和女人逢场作戏,这是商人必备的,但是不会对任何人付出真心。 那时候莫崇远以为叶然是个大学生,因为叶然长得太显小了,而且笑起来非常干净,莫崇远这种笑起来只有虚伪和冷意的人,忽然看到这种笑容,有些拔不开眼睛。 他打听了叶然,才知道原来叶然已经不年轻了,而且比自己还大几岁,因为没钱学棋,所以几年前从围棋道场里退学出来,只是偶尔来棋院过把瘾。 莫崇远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想要这个人,即使动用不干净的手段。 他找到叶然,告诉叶然自己可以资助他下棋,送他去参赛,让他成为棋坛里顶尖儿的职业棋手,但是目的很简单,就是让叶然和自己上床。 叶然当时都傻了,回过神来,赏了莫崇远一个五眼儿青红,很帅气的插着兜儿扬长而去。 莫崇远还从未在谁手上吃过亏,叶然这种态度让他很恼火,一个普通人怎么可以和要钱有钱,要权有权的大少爷相比,其实他们俩人的第一次还是莫崇远强迫的,但是后来经过两年的兜兜转转,俩人竟然走到了一起…… 莫崇远想到明天一早要走,干脆也不想忍了,把人扛起来带进卧室,扔在床上。 叶然被他扛着,一边嚷嚷着我的棋局,我的积分,一边连踢带打挺,不过他其实也舍不得莫崇远走,只是喊了几声,俩人折腾了好久才睡下。 第二天天灰蒙蒙的,陈璟就拎着简易的行李,让司机开车去了机场。 李奕之一大早就睡意全无,穿衣服起床,但是也不知道干什么好,时间还太早,就打开笔记本上上网。 一上线就有系统提示,小徒弟给自己留了言。 0天元0:师父,抱歉,我临时有事,要出差一趟 0天元0:等我回来 时间显示是凌晨四点半。 第二十七章:失误、比赛 距离中韩业余围棋对抗赛还有小一个月,新闻已经连续不断。 这次对抗赛是业余比赛中最权威的比赛之一,也是参与人数最多的比赛,很多媒体都会关注。 尤其是在李阵十一连冠,打败日本九段取得世界冠军之后,中国棋坛已经落寞了整整十年。 这十年是一个断档,再没有什么棋手可以展露头角,或许是因为李阵太过于光辉,任何人在他面前都会逊色。 在这十年里,韩国棋手朴镐劲突然一跃成名,四十岁的朴镐劲连续九场世界级比赛取胜,变成了第二个李阵。 有人说李阵的棋风狠辣犀利,像快刀一样披荆斩棘,而朴镐劲的棋风诡异却带着绅士风度,从来不主动攻击别人,却在关键时刻抓住对手的弱点,一举击破。 和他对弈过的人都觉得,朴镐劲的棋风是可怕的,自己的弱点就像透明的一样,毫无遮掩的摆在他的面前,这无疑是最可怕的。 朴镐劲四十多岁,在围棋界,三十岁定型,四十岁算是巅峰时期,朴镐劲收了一个徒弟,棋坛里大师收徒弟这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但是他收的徒弟,已经有二十五岁,却不是职业棋手。 说的再明白一点,这个徒弟连业余段位都没有,所以这次对抗赛,朴镐劲九段特意带着自己的徒弟来到南京,准备拿下这张外卡,进而参加新人王的比赛。 朴镐劲的徒弟,而且不是职业棋手,这是多有料的新闻,各大报纸争相报导,以至于比赛还没开始,大家就都知道,这次的比赛,没准结果已经定下了,还是个韩国人,叫朴恒玄。 报纸上刊登过朴恒玄的棋谱,李奕之是无意看到的,他听说过朴恒玄这个名字,上辈子也是个很厉害的棋手,但是因为种种原因,俩人并没有正面对弈过,当他看到报纸上的棋谱的时候,心里“咯噔”一声。 这个棋风他记得太清楚不过了,因为输在过这个人手里,所以记忆非常深刻,正是那天在网上找自己对弈的“胡萝卜”。 他的风格非常鲜明,算路极其精准,走棋很厚,就像各个棋手分析的一样,朴恒玄完全传承了师父朴镐劲的棋风,他似乎能看透你的每一处弱点。 这一点是非常可怕的。 李奕之这几天除了吃饭,几乎没怎么出去玩,都是在酒店里打谱,或者泡在网上翻看棋谱、找人对弈。 叶然每天都会找他来喂棋,兴致一来经常会下两盘,俩人对弈时间辛苦伙计,往往一盘照着四五个小时去了。 小徒弟一直没有上线,看起来确实非常忙。 不得不说李奕之那天看到留言,的确失落了很久,他一晚上辗转反侧,紧张着就要和徒弟见面了,又会不由自主的去想陈璟,去想和陈璟相处的一些小事,结果,第二天全白想了。 李奕之松了口气,同时也觉得失落,这样的感情真是特别复杂。 李奕之上了线,小徒弟依旧不在,最近上线时间一直停留在他出差那天,好友里的煤球也不在,叶羊羊的名字亮着,叶然的原话是这样的——“挂机还能赚积分呢!” 李奕之戳了一下胡萝卜的头像,头像是灰的,不在线,最近上线时间保持在上次和自己对弈。 他就有些纳闷了,难道这个朴恒玄就是为了摸清自己的棋风,才特意注册的马甲了,或许已经换了其他的马甲了。 李奕之想来想去,也不觉得自己又多出名,要说上辈子有人摸过来想要探清楚自己的棋风,这还说得通,毕竟自己上辈子也是世界级的人物,但是他现在还是个白丁,在围棋界连个功名都没有,有什么值得让他探查的呢。 最有可能的也就是自己是棋王李阵的徒弟,所以朴恒玄觉得自己是个劲敌……不过是个挂名徒弟,李阵的性格就不适合收徒,虽然总是和李奕之对弈,但是把李奕之杀的片甲不留,然后开开心心的和邻居聊天去了,有的时候想起来会给李奕之复盘讲一讲,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了…… 李奕之对着电脑发呆,上一辈他似乎也听说过关于朴恒玄的新闻,他的确是个业余,因为李奕之不关注这些,也不知道朴恒玄之后是怎么跻身职业的,现在想一想,难道是因为朴恒玄在这场对抗赛上拿到了外卡? 想到这里,李奕之心里更是发慌,他闭了闭眼睛,如果自己不能拿到外卡,那就要再等下一轮,虽然对抗赛没有年龄限制,但是他等不了了,三年之后就是李奕之和陈璟的正面交锋,如果再等下一轮,他就会错过这场对决。 李奕之不知道为何执念着与陈璟对决一次,或许是因为上辈子这场对决输了,所以不甘心,既然有机会能赢回来,那就要努力去赢。 他正发呆,屏幕上或萝卜的名字忽然蹦了蹦亮了起来。 李奕之盯着这个ID,想着要不要再去挑战一盘,对方却主动找上了李奕之。 胡萝卜邀请沛辰进入棋局。 李奕之只是顿了几秒,立马按了确定。 俩人进了房间,胡萝卜还是执黑,李奕之执白,棋局开始非常和平,因为开局李奕之还没有什么漏洞可以让对方拿捏。 和朴恒玄这种人对战,就是越强则弱,如果自身有很多弱点,那么朴恒玄就能揪住这些弱点猛烈攻击,如果一个棋手本身没有什么漏洞让他来发掘,那么他就不会那么可怕。 不过这也只是说说罢了,就算再漂亮的一盘对弈,双方也不可能保证自己没有失误,满满的妙手是不可能的,只能尽量将自己的失误降到最低。 李奕之下的很仔细,但是因为心理压力大,越仔细越举棋不定。 虽然没有设置定时,不规定一手最多多长时间,但是旁边有时间显示,没人一手用了多长时间都会有记录,这让李奕之压力更大。 李奕之已经连续下了几个月的围棋,虽然已经不会手生,但是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捡起来,这些东西一时也想不起来,只能在对弈和复盘的时候不断的发觉,不断的完善。 房间里渐渐有很多人进来,其中就有叶羊羊的名字。 叶然围观了一会儿,他起初看到对手是个小号,还以为李奕之实在无聊,开始虐小号了,结果不是这么回事。 叶然也有看报纸,而且他和朴镐劲已经交过手,深知道对方的棋风,虽然这个马甲的走棋看起来还不是那么老辣,但是风格完全一致,让也让不得不想到,这或许是朴镐劲的徒弟。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朴镐劲要收这么一个连业余选手都不是的徒弟了,他可以把朴镐劲的风格发挥到极致,哪个大师不想把自己的精髓传承下去,即使他不是专业棋手。 随着对局的时间越来越长,房间里人数越来越多,论坛里有人发了帖子转播,因为沛辰最近名声渐长,关注他的人也多,帖子很快就翻了页。 李奕之把鼠标攥得紧紧的,他只要一出漏洞,一出失误,那个叫胡萝卜的马甲就会立刻展开攻势,这让李奕之心里都有点哆嗦,心一慌,下一步走棋就更是没准头,如此一来就是恶性循环。 李奕之已经尽量挽回失误,虽然后面下的非常漂亮,但是仍然输了。 在俩人结束比赛的同时,论坛一下子热闹起来,有人在帖子里爆料,沛辰和朴恒玄的对弈,是棋坛的第二代终极对决。 第一代自然是掀起大风大浪的李阵和朴镐劲,而第二代就是他们的徒弟。 有人扒出了沛辰和胡萝卜的马甲,说他们就是李阵和朴镐劲的徒弟,之前胡萝卜找李奕之对弈的一盘也有人截图,还发在了帖子里。 继而说棋坛要变成了朴氏的天下,萝卜把沛辰虐得惨了。 叶然看了帖子,气的直拍键盘,也不知道是谁那么没道德,连日常生活都被扒了,甚至有人上照片,李奕之和朴恒玄的照片全被帖子论坛上。 搜索栏旁别的热门搜索上面都显示了“沛辰”“胡萝卜”。 叶然气归气,想去安慰李奕之一下,让他放松心态,输棋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九段还会输棋呢,这是太平常不过的事情,但是他一想到对手是朴恒玄,这次比赛就会正面冲突,自己都觉得担心,更别说安慰别人。 李奕之这天很早就关了笔记本,冲了个澡,躺在床上休息,他不想看棋谱,对着电脑眼睛也酸胀。 李奕之躺在床上深吸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围棋知识不够,或者死活感不强,而是心态问题。 他把这场比赛看的至关重要,心里一直暗示着自己不能输掉,越这样压力自然越重,朴恒玄的突然出现,无疑让他心上紧绷的这根弦受到了刺激,弦不堪重负就会断掉,再自然不过。 李奕之也想调节自己的心态,不过这不是说调节就能调节的。 比赛降至,没有几天可以备战了,李奕之连续输在朴恒玄手上两次,他这一晚上失眠了。 第二天李奕之早早的爬起来洗漱,不是因为他不喜欢懒床,而是因为他一晚上都没睡着,他脑子里很乱,早上起来都晕乎乎的,全身没劲儿。 李奕之打开电脑,意外的是系统竟然有留言,是小徒弟的。 0天元0:我看了论坛,师父你不比他差,重要的是不要太紧张 天元蛋蛋的头像是亮着的,上线时间是半夜三点多,一直到现在七点还在。 沛辰:你还在?没睡觉么 0天元0:我在等你 沛辰:哦 沛辰:早啊 0天元0:师父 沛辰:嗯? 0天元0: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没睡好 沛辰:…… 沛辰:你怎么知道的 0天元0:猜的 0天元0:因为输棋了,我想你一定睡不好 沛辰:有点,现在觉得挺困 0天元0:我输棋的时候也睡不好觉 0天元0:家里家教特别严,从来不允许子女输给谁,一边工作一边要下棋,难免输过几场,那些天一直睡不着觉,越想就越输,几乎把自己逼近了死胡同 李奕之没打字,盯着屏幕看,小徒弟说的就是自己的心态,他像一直炸毛的猫,在死胡同里来回的转磨,越来越焦躁,找不到出口。 0天元0:师父给自己放几天假吧,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李奕之隔了很半天,小徒弟从来不会说这么长一段话,都是因为想安慰自己,他再笨也看得出来,李奕之叹口气。 沛辰:谢谢 0天元0:我这边工作忙不开,这几天不上线了 0天元0:尽量快点收工,好赶回南京去看比赛 沛辰:好啊 沛辰:没时间就下吧,我看你三点多就在线,有功夫去眯会儿觉 0天元0:嗯 0天元0:师父的第一场比赛,我一定会赶回去看的 天元蛋蛋打完了这句话,立马就下线去了。 李奕之也没觉得什么奇怪,其实他都忘了,自己根本没和小徒弟说过什么比赛的事情,所以也没考虑对方怎么知道自己是第一场比赛。 李奕之看着小徒弟下了线,伸了个懒腰,又爬上床去睡回笼觉。 一觉起来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中途叶然过来敲门,不过李奕之没听见,打听话也关机,叶然急吼吼的还以为李奕之在里面出了什么事,冲到前台找备用钥匙,把前台的小姑娘吓坏了,毕竟这位可是莫崇远莫经理的客人,也不能怠慢。 结果前台带着叶然打开门,里面的人却在睡觉,气的叶然想把李奕之揪起来使劲儿晃,不过到底没出声,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让他继续睡。 等李奕之起床,还什么都不知道。 李奕之和叶然吃了午饭,俩人就跑去围棋室下一盘棋,中午的阳光非常棒,叶然让前台弄了壶雨花茶来,一边下棋一边品茶,别提多惬意了。 这一局下的时间也不短,收工之后已经黄昏了,叶然竟然被他杀了个丢盔卸甲,只是一晚上不见,叶然没想到李奕之状态这么好。 用叶然的话说,就是打了鸡血…… 比赛将至,从各地来参赛的棋手都已经到的差不多了,大多数和他们住在同一酒店里,所以碰到朴恒玄也是意料之中的。 朴恒玄长得不算很好认,放在人堆儿里一眼辨认不出来,算是大众脸,倒是很有风度的感觉。 见面的时候很友好的冲李奕之和叶然打了招呼,对李奕之说道:“很期待和李先生对弈。” 之后也没多说话,就上了电梯,索性他们并不住在同一楼层。 资助商本该是莫崇远出面,但是因为上海的合作问题,莫崇远也不能抽身,陈氏集团的副董陈松睿特意从香港赶过来。 陈松睿在媒体面前也是风云人物,有了他这个大噱头,比赛显得更加隆重,报纸也跟风报道了网络围棋上的帖子,原来两位棋王的传人早已经交过手,而且胜负已分,似乎这场对抗赛的外卡已经被朴恒玄内定走了。 但是也有很多人持不同态度,李奕之的棋风稳健犀利,只不过有几处“低级”失误,如果能避免这些“低级”的失误,拿下朴恒玄不在话下。 这种未发生的事情就是炒作的重点,大家意见越不统一越好。 为了徒弟参赛,韩国棋王朴镐劲也一同来到南京,难免成为各大报纸的头条。 朴九段很有风度的接受了采访,并表示对手很强大,他们不会轻敌。 比赛开始的头几天非常轻松,李奕之轻而易举的击败对手过关斩将,这种初赛级别就像是热身,赢得漂亮果断。 这几场比赛被报纸转播了出去,专业棋手们更加看好李奕之,之前在网络上的那些失误根本不存在,好多人质疑,或许李奕之和朴恒玄在网络上的交手是特意保留了实力。 很快的,两名被看好的棋手迅速杀入了四强。 四强的角逐也没有什么悬念,最后就变成了李奕之和朴恒玄的对弈,角逐出一个冠军,比赛采取五局三胜制度。 陈璟在上海看到了比赛的转播,前期李奕之的状态非常好,而且越战越勇,那种风采逼人的气势非常夺目。 陈璟把上海的合作解决了,立马就定了机票要回南京,不过因为最近雨水充沛,飞机被迫延误了几班,李奕之和朴恒玄对弈的前两局,陈璟还是没赶上。 陈璟下了飞机,让助理拿了自己的行李先送到公司,自己开了车往比赛的酒店去。 因为他不是参赛人员,按规定不能进入会场,知名比赛的安保制度也很严格,陈璟知道进不去,到了酒店就坐电梯上了顶楼,顶楼的办公室有会场直播。 陈璟到的时候,陈松睿正悠闲的坐在真皮大椅上,把脚翘在办公桌上,一边喝咖啡一边看直播。 直播的屏幕非常大,几乎占用了一面墙壁,摄像头正好给了李奕之一个特写。 他低着头,眉头微微皱着,眼睛死死盯住棋盘,黑白分明的眼眸非常好看,就是这股逼人的风采,让陈璟一时挪不开目光。 第二十八章:相遇、酒意 冠军角逐似乎尘埃已定,朴恒玄五场已经赢了两场,只要在拿下一局,其余就不需要再比了。 因为连着输掉两场的缘故,这一盘棋对李奕之来说至关重要,如果输掉,就是输掉了一年的围棋生涯,也会和陈璟擦身而过。 大屏幕上李奕之轻微抿着嘴,头低着盯住棋盘,每一步走的都很谨慎,而坐在对面的朴恒玄就显得非常悠闲,还时不时拿起水来喝。 一上午都在比赛中渡过,俩人没有下完,中午封闭了赛场,休息时间过后再重启会场继续比赛。 陈松睿见到陈璟并不惊讶,把脚放下来,咖啡杯放在桌上,道:“刚下飞机?” 陈璟仍然盯着屏幕,这时候摄像已经把镜头对准了棋盘,棋盘上的走势大家看的一清二楚,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棋子,门外汉已经看不出所以然了。 虽然李奕之的神情紧张,朴恒玄看似轻松,其实是因为李奕之心理压力过大,输掉这一盘他就是输掉了整个对抗赛,而朴恒玄输掉一盘,仍然处于领先状态,所以根本不算什么。 陈璟在飞机上已经看了转播,当然知道局势,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屏幕,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回答陈松睿的问话。 陈松睿也没当回事,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个侄子的脾气,也知道李奕之这个师父在他心目中的重量。 陈松睿说道:“他已经连输两盘了。” 陈璟眯起眼盯着屏幕,隔了半天,在陈松睿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陈璟忽然道:“这局不会输。” 陈松睿闻声转头也去看屏幕,稍微思索了一会儿,禁不住大笑一声,似乎看出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李奕之的确紧张,因为他的起点是高的,他上辈子不可一世,但这辈子一直拖拖拉拉,如此和陈璟已经差之千里,那个人已经是职业三段,但自己是个布衣之人。 但是李奕之并不是一味紧张然后自暴自弃的人,他也在抓住突破口。 李奕之和朴恒玄在网络上交手两盘,又在正式比赛上交手两次,李奕之一共输了四场,就像叶然说的,输了就输了,在围棋界里,谁也不可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但是要输得起…… 李奕之很快抓住了朴恒玄的弱点,朴恒玄过于盲目自负,可能也是因为连胜四次的缘故,他自以为已经熟悉了李奕之的棋风,李奕之哪里有漏洞,哪里薄弱都一清二楚。 而李奕之正想利用这一点,制造薄弱之处,把朴恒玄拐进陷阱里。 李奕之自从开局以来就神情紧张,朴恒玄惯性的以为他真的紧张,料是谁也不能在连输的情况下放松下来,所以朴恒玄的备战状态并不是最理想的。 开局非常和平,朴恒玄执黑先行,一上来是个星小目开局,李奕之也是星小目,行至三十八手的时候,白棋已经布下陷阱,不过存有惯性思维的朴恒玄根本没有察觉出来,下到快要九十手,黑棋突然向左补回,显然朴恒玄这个时候意识到了什么,但是并不确定。 李奕之执白将黑棋打断,黑棋不得不展开治孤之路,到了一二十几手朴恒玄的黑棋仍然没有净活,情势开始紧张,这个时候朴恒玄完全意识到自己中套了。 这也是为什么陈璟说李奕之一定会赢,他敢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李奕之,不管是之前的还是现在的,李奕之的想法他很清楚。 陈松睿之所以想的那么开心,是在笑朴恒玄的自大,以为自己可以轻而易举的连胜三场拿下冠军,结果翻了船。 黑子一路打劫,到了一百四十手终于治孤成功。 双方继而进入了收官阶段,看似情势相差无几,但是黑棋在边角花费了太多时间,李奕之中服行棋隐约有大开大合之势,连走了几步妙手,让坐在一旁的叶然差点叫好出声。 朴恒玄在中服顽强的打劫,试图扭转局势,用尽最后一枚劫材,终究败给了李奕之,输掉了三目半。 从中盘开始,李奕之的绝地反击相当漂亮干脆,而且中服是他最拿手的,是李奕之的天下,走棋就更加干脆利落,丝毫不会拖泥带水。 比赛一结束,双方握了手,朴恒玄并没有多说什么,看得出来,他输了棋觉得很不甘心。 走出会场的时候外面堆了不少记者,其实这些记者是等着采访朴恒玄的,都以为他会连赢三场,轻松拿下对抗赛,记者已经准备好了问题,比如问一下朴恒玄轻松得冠的心得,感想,师父对他的帮助大不大,等等。 然后他们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场结局,能来会场采访的记者都是有些专业知识的,很多都是铁杆的围棋迷,怎么也懂得一些常识。 李奕之的反击不能让人不喝彩,不仅赢了,还赢得如此漂亮,记者们的说辞立马就要变了。 会场大门打开,对在外面的记者有一部分改为去采访李奕之。 “李先生现在心情如何?” “李先生这一局赢得如此漂亮,是不是之前保留了实力?” “请问李九段为什么没有陪同李先生一起来南京赴赛,相比之下,看起来朴镐劲九段对弟子更加关注一点是么?” 虽然朴恒玄也有记者包围,但是显得冷清很多,毕竟他这盘输了。 李奕之很久都没有体验过被记者包围的感觉,他上辈子经常被记者围追堵截,可以说面对镜头的虚荣心已经被磨平了,但是这一次,李奕之竟然觉得无比的畅快。 赢棋当然是一件欢心的事情,尤其现在的李奕之,并不是被逼去下棋,去赢棋,去光大门楣,这种喜悦就更加畅快。 李奕之面对着媒体,忽然想到上一辈子初露头角的时候对着媒体的话,他竟然想也没想就说了相同的一句—— “还有两场比赛,专心下棋,其他还不考虑,一切等比赛之后再想。” 李奕之这种态度被媒体报导的神乎其神,好像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一样,正好符合了绝大多数人心目中的棋手形象。 赢了棋,或许最高兴的不是李奕之,而是陈璟。 陈璟看着屏幕里李奕之每走一步,几乎屏住呼吸,在最后定论的时候,一直攥着的双手才缓缓松开,长舒了一口气。 陈松睿打趣他说:“怎么好像比你自己比赛还紧张?” 陈璟并没有理他的调侃,只是说道:“我出去一趟。” 说完了急匆匆的迈步出了办公室,往楼下去。 李奕之被记者包围的时候,陈璟就从顶楼下来了,他没坐电梯,从旁边楼道里往下走,楼道里很暗,也没有人,他双手插着西服裤子的兜,不急不缓的往下走。 陈璟似乎在考虑他和李奕之见面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李奕之还记不记得十年之前的那个毛头小子,现在他自己想想,也觉得之前太可笑了,一个不知道忧愁的太子爷,翘家学棋,真是太荒唐不过了。 只是这些都是陈璟最值得回忆的时光,他一直不曾忘记过,不论在哪里,陈璟都会带着从四合院里拿来的玻璃围棋,这十年来,陈璟天南海北的跑生意,玻璃围棋也跟着他,几乎跑遍了全国各地。 玻璃不禁摔,碎了的子儿不少,但是陈璟仍然小心的把它们收好,带在身边,这就是他的寄托。 学棋本身时间枯燥而辛苦的事情,一边工作一边学棋,就更加不容易,陈璟曾经想过,自己这般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服个软儿,放弃掉自己不切合实际的梦想算了,专心接手家业,在各大媒体前出镜,这不是很好么…… 陈璟想过放弃,却不甘心,会经常想起和李奕之一起下棋的日子。 他走的很慢,李奕之那边因为有记者堵着,所以下来也很慢。 陈璟从顶楼走到八楼的时候,头都有点转晕了,他站在楼道里没有出来,一出楼道就是李奕之的房间。 李奕之是坐电梯下来的,记者非常“热情”,硬要抓着李奕之说感言,而且非要让李奕之承认,自己的师父没有跟着自己来南京,是对自己的不重视,没有朴镐劲对自己的徒弟重视。 李奕之好不容易脱身,坐电梯下楼来,出了电梯一直往里走到头才是自己的房间。 李奕之从兜里套了房卡,叶然没有和他一起回来,听说莫崇远从上海回来了,比赛之后叶然美颠颠就跑掉了,因为李奕之不小心看到之前不该看的,所以已经知道他们的关系,也就没有多说。 快到晚饭点儿了,李奕之想着叶然肯定不会回来和自己吃饭,刚刚比赛结束,他面上虽然还是云淡风轻的,但是心里有些亢奋,心跳的很快,虽然不是最终的冠军,但是这种兴奋是他上辈子永远感觉不到的,发自内心的。 李奕之拿着房卡的手都有点抖。 他走到房门前,开了门走进去,正准备关门。 忽然听见楼道的大门响了一声,一个人走出来,就站在门口便不动了。 “师父。” 李奕之握着门把,保持着要关门的动作,下意识的抬头看过去,不到五步的地方,一个男人站在那里。 男人穿着西服,一手插着西服裤子的兜,一手自然下垂,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似乎就像他们上辈子第一次见面一样,什么都没有变,板着脸,那么淡然。 李奕之看着他都忘了说话,他觉得自己现在这个表情一定特别傻,而且还有些呆,喉头滚动了一下,似乎有些艰涩。 李奕之没想到,十年了,这个人还认识自己…… 陈璟说了一声之后就没再开口,俩人对视要有五六秒之长,李奕之才恍然回过神,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有点欣喜,有点震惊,还有些复杂。 陈璟当然不知道他的上辈子,他是唯一能赢过李奕之的人,十年之前李奕之眼睛看不到,十年之后李奕之的眼睛能看到了,再次看到他,这种震撼自然不可比拟。 李奕之终于晃过神来,微微扯起嘴角笑了一下。 因为正是吃饭的时间,陈璟就提出来给李奕之庆功,陈璟从小生在南京,就带着李奕之下了楼,在车库取车,由陈璟开着车出去找比较不错的地方。 一路上俩人都没怎么说话,李奕之忽然笑着说道:“我以为你都不认识我了呢。” “不会。” 陈璟很快就回答了一句,连一秒钟都没顿。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是李奕之竟莫名的有些高兴,可能因为陈璟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吧,而且是比较交心的朋友。 当年俩人还住在四合院的时候,李奕之总是被上辈子困扰,走不出怪圈儿,尽管陈璟也不爱说话,但是正因为陈璟的存在,李奕之的性格开朗了很多,也被潜移默化的开导了很多。 开车不到二十分钟,陈璟就停了车,据说是个不太大的馆子,但是很有名气,附近没有停车的地方,所以只能先下车,俩人就改为走过去。 刚到饭点儿,馆子里已经差不多满座了,他们坐下来,有服务员来招呼,因为是给李奕之庆功,陈璟还叫了啤酒。 陈璟二十岁,但是酒量已经被练出来了,大小的宴席不在话下,酒席也要他来参加,所有的商圈贵族都知道陈璟是陈氏集团的继承人,那就是将来的掌权人,每次酒会都会有很多人来巴结他,敬酒自然不少。 虽然大多数是比较高档的红酒白酒,不过谈合作的时候遇到豪爽的合伙人,也会整瓶整瓶的罐啤酒。 李阵是不喝酒不抽烟的人,唯一上瘾的就是下棋,所以家里没酒也没有烟,逢年过节都不会喝酒,李奕之自然就不喝,上辈子他也不怎么喝酒,但是绝对喝过,而且每次喝酒都是不开心的事情。 在被媒体曝光之后,李奕之被报纸杂志指为变态,侮辱了棋坛,那时候他很颓丧,一度有些酗酒,可是酒精根本麻醉不了什么,只能在醉生梦死间痛苦。 李奕之没想到这辈子第一次喝酒,竟然是为了庆功,这自然有点感慨。 陈璟叫的菜都是一些特色,本土的特色和别的地方的味道就是不一样,淮扬菜口味比较清淡,小馆子虽然做出来的不算太精致,但是也胜在实在。 陈璟和李奕之的两个人的话虽然都不多,但是气氛一直很好,似乎这就是习惯,习惯养成了,对方做什么事情都不用明说,自己就已经明白了,会意了。 剩余两场的比赛分别安排下下星期,所以明天不需要参赛,也就没有什么估计,李奕之因为高兴喝了不少酒,也不知道是因为赢了棋局,还是因为见到了陈璟,总是因为之前没喝过,难免对酒精就敏感。 李奕之有点儿头晕,酒气上了头,脸上都红扑扑的,他不是锥子脸,弧度流畅的脸颊上染了微红,就显得更加好看。 李奕之生的有些瘦削,虽然并不娘气,但是和陈璟那种英俊并不相同,确实要用好看来形容。 他一方面喝多了酒,脑袋木木的,一方面又因为见到陈璟太高兴了,也没考虑到为什么陈璟见到自己复明,一点也不惊讶。 俩人吃的差不多,陈璟结了帐,准备送李奕之回酒店去,车停的不算远,一路上坐在车里,李奕之喝多了酒品还可以,也不会大嚷大叫,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睡觉。 陈璟要送他上楼,李奕之脑袋木木的也没有拒绝,一直坐着不觉得,忽然从车里出来,两条腿有些发软,李奕之差点扑在地上。 陈璟只好托住他,电梯里没有人,李奕之借着酒意靠在他身上,微微闭着眼,因为身高的差异,陈璟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轻微扫在自己脖颈上的气息。 李奕之的房间在最里面,要过去就必然路过叶然的房间,时间差不多九点,叶然好像已经回来了,房门半掩着没有关紧,俩人路过的时候就听见里面暧昧的喘息声,很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李奕之这个时候还把重心靠在陈璟身上,听到声音整个人一激灵,靠着陈璟的身体都僵硬了,一瞬间觉得喉咙里想要烧着了一样…… 都是成年人,自然知道房间里面的人在干什么,可能陈璟并不知道里面是莫崇远和叶然,不过李奕之知道,今天叶然比赛之后就高兴的跑掉了,是去找莫崇远了,而此时房间里传出这样尴尬的声音,当然不做第二人选。 李奕之的脸上更是红,不过陈璟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仍然扶住他,李奕之从兜里掏出门卡,手有点不自觉的发抖,掏了两回都没拿稳。 陈璟很自然的帮他从兜里把房卡拿出来,天气有些热,穿的单薄,隔着一层衣料,那种无意识的摩擦,让李奕之猛地一颤,人体的温度似乎渗过了衣服。 李奕之自然忘不了上一辈子自己是为了什么身败名裂的…… 他是同性恋,他喜欢男人。 第二十九章:加赛、快棋 无论做人还是棋艺,李沛辰在围棋界都是不可超越的里程碑,在他三十五年的短短生命里,其中近三十年致力棋坛,有人统计过,李沛辰九段在围棋比赛中赢得的大大小小的冠军数量加起来,正好二百项。 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字,一个无法逾越的高山。 但是随着棋坛丑闻的爆出,这座高山轰然倾塌,也就不复存在了。 李奕之睡得很不踏实,虽然还会经常梦到上辈子,但是这些并不像以前那样困扰着他,而让他不踏实的是陈璟…… 李奕之第二天起床就感觉到宿醉的痛苦,头疼的厉害,神经都在一下一下的胀痛。 叶然中午的时候就拿着报纸过来给他看,说他出名了。 李奕之拿过来一看,原来是昨天晚上和陈璟去吃饭的时候被记者拍到了,报纸的头条就是这则新闻,说棋王弟子李奕之稳操胜券。 下面配了文字,大致说李奕之赢了棋,觉得剩下两盘不在话下,和好友一起喝酒庆祝什么的,旁边是照片。 照片不是很清楚,因为标题上点名道姓说的李奕之,所以这么看起来真的有个身影挺像,另外一个当然是陈璟,但是照片照的很技术,正好看不到陈璟的脸,又离得很远,不在场的人根本辨认不出是谁。 陈璟也看到了报纸,作为一个商人,当然不相信是记者找的刚刚好,肯定是有人出钱买下了照片,炒作可以,但是不能让陈璟露脸。 这个出钱的人自然是陈松睿。 媒体杂志无非是要钱要影响力,有人肯出钱自然再好不过,而且出钱的人来头不小,没必要得罪,照片当然就卖给了陈松睿。 陈松睿并没有把他当成多大的事儿,只是说道:“你也在商圈里历练了这么久了,在镜头面前,你肯定先是陈家的继承人,其次才是陈璟三段,如果让媒体爆出来李奕之和这次的资助商沾亲带故,对他的影响也不好。” 陈璟知道自己是欠考虑,毕竟这么多年没见到李奕之,激动是在所难免,和陈松睿道了谢。 李奕之和朴恒玄的第三盘棋在周一早上九点开始,十一点到十二点为休息时间,午休之后继续比赛。 这场比赛有了之前的炒作,非常吸引眼球,有一部分人觉得朴恒玄之所以输棋是因为掉以轻心,犯错不能一而再,所以吸取了教训就不会输给李奕之,而他赢了这一场,整个中韩对抗赛也就尘埃落定了。 但是也有人认为李奕之的棋艺不可限量,从上一局比赛的行棋来看,大开大合之势风采逼人,无论是算路还是陷阱都精准至极,竟是将朴恒玄逼得粮尽弹绝,不可谓不惨。 这些人觉得李奕之是块璞玉,只要稍加打磨就是能引领全新的围棋界。 这场比赛也正如大家所想的,没有让任何一个人失望。 陈璟一大早就从陈家出来,来到顶层,他进门的时候莫崇远已经在了,坐在转椅上。 陈璟走进去坐在旁边,屏幕虽然开着,但是会场里只有工作人员,两方棋手都还没有道场。 莫崇远道:“下个月有块地要竞标,具体的已经发到你的邮箱里了,你有时间看看。” 陈璟点了点头,随即瞥了他一眼,“我听说你和一个叫叶然的人走的很近。” 莫崇远也没有惊讶,笑了一声,“确实有这么回事,好几年了。” “你是认真的?莫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 莫崇远拉了一下西服外套,还是一贯的口吻,“我知道,这种事情你说是不是认真的,咱们这些人拿什么能当真?好聚好散而已,只不过现在没走到那步罢了。” 陈璟又瞥了他一眼,莫崇远道:“别看我,早晚有一天你也会像我一样想,你也二十了,陈老和陈董很快会给你找千金。” 陈璟的眉头皱了一下,不过没说话。 九点比赛正式开始,双方棋手落座之后,俩人还是以最拿手的星小目开局,似乎没什么变化,也不是很激烈。 只不过下到二十手的时候,李奕之猛然展开了攻势,似乎来头很猛,想要一直从头杀到尾的感觉。 看到直播的专业棋手表示对这种厮杀并不看好,朴恒玄擅长的就是寻找对手的破绽,如果从头开始就挑起战火,必然会被轻而易举的抓住破绽。 正如很多专业棋手想的,朴恒玄在猛烈的战火中敏锐的抓住了李奕之的失误,黑子一顿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被吃杀打劫无数,似乎亏不成军。 如果上一盘李奕之能赢是侥幸,是运用心理战术,那么这一盘必然是棋艺的较量。 朴恒玄越下越得心应手,渐渐找回了赢棋的感觉,不过他仍然不敢懈怠,怕李奕之的输棋只不过是陷阱。 黑子李奕之很快在左下的边角上开花,连出了几个妙手对白子进行疯狂的劫杀,当朴恒玄把重心不得不挪至边角的时候,李奕之忽然转变策略,转而攻击白子在中服的大龙。 朴恒玄在继续边角还是挽救大龙上下了很大功夫,每一手走棋的时间逐渐拉大,最后决定挽救大龙。 大龙牵连广泛,如果被攻击会连累左右,比较麻烦,当朴恒玄在专心挽救大龙的时候,没想到黑子又连续大跳,然后小飞整形布局,将之前被打散的黑子整齐。 局势一顿紧张,黑子转眼之间竟然鬼手复活,李奕之这几手的算路精准的让人乍舌,完全将朴恒玄牵着兜着转。 朴恒玄看着棋盘脸色终于有些挂不住,已经不能仅仅用难看来形容,很多媒体用“死灰”“绝望”这些字眼夸大朴恒玄的表情。 这一盘的激烈程度,让看到直播的棋手们都大呼过瘾,甚至有人注意到朴恒玄脸上都隐约有汗渍,这回有压力的反倒变成了朴恒玄。 双方胜负已分,韩国棋王朴镐劲一向以风度优雅着称,他的弟子也秉承了这一特点,投子的时候刚好一百手。 下午的半场没有用去多长时间,大家谁也没想到这场比赛竟是一百手的速战速决模式,媒体都抢着第一时间询问李奕之赢棋的感受,问他杀的爽不爽。 晚报上赫然打出“这才是中国的棋风”字眼。 中国棋手李奕之对战韩国棋手朴恒玄,两胜两负,朴恒玄有负众望没能轻松拿下外卡,目前已经是平手状态,第二天会继续最后一场决赛,比赛每进行一场就变得更加激烈一点,媒体自然喜欢这种有噱头又激烈的比赛,来申请会场摄像的记者越来越多。 陈璟一直在顶楼的会议室看棋,因为考虑到第二天就要继续比赛的缘故,陈璟抑制住了想要去找李奕之的冲动,生怕影响他的发挥。 李奕之回了房间,他现在的心情有些激动,虽然表面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是内心里还是兴奋的,一百手,快速的赢棋,他似乎找到了上辈子连战不败的感觉,这种感觉好像可以上瘾。 李奕之打开了笔记本,登陆上了论坛,比赛的转播已经在论坛首页套红置顶了,参与讨论的人非常多,他一上线,帖子里忽然又躁动起来,纷纷有人截图说看到李奕之的马甲“沛辰”上线了。 在马甲沛辰上线之后,很久没有出现过的煤球刀大也相继出现了。 帖子里有人站出来质疑,说刀大和沛辰会不会是一个人,因为他们的棋风很像,都好像劲风一般,狠辣果断。 又有人顶了之前叶羊羊输给沛辰的帖子,那句“锋芒所至,无坚不摧”几乎成为了经典语句,正好精准的描绘了这次的比赛。 陈璟披着煤球这个马甲也摸上了帖子,只回了两个字…… “顽强。” 帖子一波接着一波的沸腾起来,一直以低调着称,又神出鬼没的传奇人物刀大也关注了这次比赛,让很多棋迷都感到惊讶。 接着看到刀大的回帖,虽然只有两个字,但是非常准确的点出了煤球和沛辰在棋风上的区别。 他们确实都棋风锐利,但是李奕之是顽强,鬼手复活,绝路逢生,一路披荆斩棘的血战到底。而陈璟是沉稳,稳重带着初生牛犊的魄力,剑走偏锋,即使冒险也必须是十足把握的冒险。 煤球:恭喜你 李奕之和煤球虽然加了好友,但是极少说话,而且李奕之并不知道煤球就是陈璟。 见到他给自己发信息禁不住有些吃惊。 沛辰:谢谢 煤球:还有最后一句,祝你旗开得胜 煤球:多休息,养足精神 李奕之还没来得及再回他话,煤球说完了就已经下线了,似乎上线就是为了和自己说这几句话似的。 叶羊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沛辰:…… 叶羊羊:恭喜啊!!!!这局看的老子热血沸腾!!! 沛辰:…… 叶羊羊:……干嘛点点点我 沛辰:你太激动了(流汗表情) 叶羊羊:真的真的,真的好激动啊!这盘棋老子都沸腾了! 叶羊羊:明天还有一局!拿下那个萝卜!不就是一个萝卜么! 叶羊羊:来来来!我给你喂棋 沛辰:不了,今天不打算再下了,早点休息,不差这一盘 叶羊羊:…… 叶羊羊:你真淡定,要是老子明天决赛,一定不这么淡定,估计晚上都睡不着 沛辰:从你的叹号数量就能看出来 叶羊羊:……!!!!!! 叶羊羊:我要用叹号淹死你!!!!!!!!! 沛辰:你多大了(流汗表情) 叶羊羊:老子永远十八!!! 叶羊羊:啊呀我操! 沛辰:= = 叶羊羊:哎串频了,不好意思我发错地方了,那句是失误 叶然说完这句话之后一直就没有再说话,李奕之还以为他良心发现不再打叹号了。 结果十分钟之后就接到了一个陌生人加好友。 “一地羊毛”请求加您为好友…… 沛辰看着这个诡异的名字没打算加,不过他又申请了一次。 “一地羊毛”请求加您为好友,备注是……莫崇远。 李奕之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如果是莫崇远,这名字还真是贴切而意义深远。 加了好友,对方很快给了他信息。 一地羊毛:恭喜赢棋 沛辰:……谢谢 一地羊毛:我接叶然出去,免得打扰你休息,晚饭不回来了 沛辰:好…… 莫崇远说的委婉,什么打扰休息,其实李奕之当然明白俩人是去干吗。 没了叶然的叹号,李奕之觉得清闲了很多,他大致浏览了一下帖子,大多在分析棋局。 一堆人在复盘,李奕之不想下棋,就看了看复盘,这样回忆一下当时俩人对弈的情景,找出了自己的几处漏洞。 晚饭李奕之就打电话叫了餐,直接签单,之后又看了看帖子,很多人八卦朴恒玄现在的心理感受,笑说胡萝卜晚上一定要失眠了! 李奕之看了八卦,看了复盘,早早就洗漱休息了,养足了精神,明天好专心对战。 第二天想要来会场摄像的记者很多,大多数被拦在了会场之外,因为要保持会场之中的安静。 陈氏副董陈松睿驱车来到会场,在会场之外和李奕之朴恒玄握手。 朴恒玄的气色看上去没有昨天那么差,李奕之照样看不出多激动还是多紧张。 俩人落座之后,比赛很快就开始了。 陈璟昨天晚上虽然让李奕之多休息,养足精神,结果自己却失眠了,替李奕之紧张,天一亮就起身赶到顶楼的会议室,盯着黑屏幕看了两个小时,只不过真正开局了,反而没时间紧张。 朴恒玄执黑星小目开局,李奕之并不像之前一样换以星小目,而是高挂后在左边布成二连星,这是一个变化,对俩人都是一种挑战。 不同的开局会导致之后的很大差异,这是最后的背水一战,李奕之似乎想要从开端就试图打破朴恒玄的阵脚。 李奕之这两次都显示出了对中服超强的控制能力,朴恒玄显然回去是有认真的复盘,一开局就将李奕之的白棋逼向两边,使得白棋被分为上下两段,这种情势对李奕之来说并不算好。 因为李奕之的白棋在上面稍显薄弱,朴恒玄选择了对上段的白棋进行攻击,黑棋两段难以自救,李奕之果断的开始连续两次大跳、小飞、单关跳,在白棋包围中跳出了魔爪,成功治孤。 午休的时候正好停在最激烈的关键,李奕之成功脱困,而朴恒玄占领了对方最擅长的中服,可谓是抓足了对方的薄弱。 陈璟一直盯着屏幕上的棋盘,连中午吃饭都没去,陈松睿打了电话给他叫了饭,道:“看出花了没?” 陈璟说道:“你说这盘棋,谁赢的几率大?” 陈松睿抬头盯着棋盘一会儿,最后挑了挑眉,“还真看不出来,就看后面的发挥了,谁出现失误谁就输了。” 中午一个小时过的很快,双方下午开局的时候,李奕之的白棋果断的从上午做活的上段开始反扑拐头,白棋从上段开始整体膨胀,就好像是一个机括,李奕之的白棋从外围往里包围,控制局面的能力立时显现出来。 朴恒玄打算转而击破李奕之的下角白棋,不过好像李奕之早有准备,将右下角做活,情势不对的朴恒玄迅速回头,但是遭到了李奕之的扑击。 这一手朴恒玄用了很长时间,是固守中服还是向下拿下左下角,最后朴恒玄还是选择拿下李奕之左下的一片大龙。 俩人攻占的比较平均,情势胶着,李奕之的白棋没有放松,虽然失掉了左下的棋子,但是仍然从边角开始往中服膨胀扩张,这时候朴恒玄的控制力就显得薄弱。 不过渐渐的大家就发现了有些不对劲儿。 自从半目这个慨念问世以来,和棋几乎成为了历史,绝技不见了,但是没想到,这一场至关重要的棋局,竟然下出了三劫循环。 三劫循环无胜败,李奕之和朴恒玄自然不会冒险放弃三劫,第一个打破的几乎没有胜算的可能。 双方互不相让的情况下,裁判只能判定和局。 陈璟看到这里也不知道该松一口气还是继续替李奕之紧张。 陈松睿笑道:“我倒是忘了,朴镐劲是下三劫循环的高手,没想到他徒弟竟然学这么难的偏门儿。” 对抗赛的冠军只能有一个,和局之后自然就是加赛,这是媒体最愿意看到了的。 休息四十分钟之后,裁判决定加赛一场三十秒一手的快棋,三十秒内走一手,另有十次共十分钟的机动时间。 这是李奕之的长项,准确的控制力和强悍的棋感都是他最在行的。 快棋需要计时钟,一般比赛的计时钟已经选择电子的,比较精准,但是这次因为很突然,又为了增加比赛的竞争感,就选择了老式的计时钟。 棋手下子和拍钟规定必须用一只手,会场里气氛非常紧张,虽然开着空调,但是双方都有些禁不住出汗,摄像的特写可以看到李奕之鼻尖儿上冒出来的汗珠儿,一时间就只有下子的脆响,和拍钟的声音。 第三十章:鬼手、复活 陈璟听着落子的声音,再也坐不住了,显示不由自主的站起来,后来觉得只是通过屏幕看到比赛,已经远远不够了,他想去会场里面,亲眼看着李奕之下棋。 快棋给人的感觉很激烈,毕竟速度快,棋手要在极端的时间之内计算路数,如果超时就会被判出局,所以宁肯下一手昏棋,也不能超过时间。 陈松睿也看的入迷,他虽然不是职业棋手,也不是业余棋手,但是围棋是他的爱好,他并不像陈璟一样执着于此,但是不能说他就不喜欢。 在陈松睿看的入迷的时候,都没发现陈璟出了会议室。 陈璟从顶楼下来,来到了酒店的安保处,因为酒店在陈氏集团名下,所以有点想要攀高枝的都会留意一下陈家的动向,自然认得陈氏集团的太子爷。 陈璟很轻松的从安保处拿了个工作证出来,上面写着安保处处长…… 戴上工作证,陈璟轻而易举的进入了会场,因为怕被摄像拍到,他就站在进门的角落里,这个角度刚好可以远远的看到棋盘,而且可以看到面向大门落座的李奕之。 李奕之一手捏着棋子,一手放在膝盖上,指甲修剪的很整齐,圆圆的指肚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让人不由得感觉这是一双天生为了下棋的手。 他的脊背挺直,为了参赛特意穿上正规的西装,黑色的西服衬着李奕之的肤色很白,更显得腰身精瘦。他的双眼并没有盯着棋盘,而是微微闭着,下颌轻扬,似乎是在冥想。 陈璟看着他,似乎想到了十年之前的一个场景,那也是一次快棋,只不过对手不是朴恒玄,而是莫崇远。 当年李奕之的表情和现在非常相似,只不过那时候李奕之的双眼看不见东西,下的是真真切切的“盲棋”。 李奕之的表情非常平和,旁边的秒钟在不停的走动,一手三十秒钟,已经过去了十秒。 十五秒。 在二十秒的时候,李奕之忽然睁开眼睛,似乎是确定了算路,准备下子,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一睁眼,竟然看见一身西服的陈璟站在门边上。 陈璟依靠着身后的墙,双手抱臂,双眼也一错不错的盯着对方,脸上的表情仍然是死板的,严肃的。 二十五秒。 李奕之愣神的当口,两秒钟溜了过去,他嘴唇微张,随即才醒过神来,低下头,“啪”的一声把棋子拍在棋盘上,然后赶紧拍钟。 朴恒玄几乎都是掐在二十七八秒的时候拍钟,毕竟能多想一会儿就少一分的失误多一分的胜算。 之后李奕之并没有再看陈璟一眼,眼睛专心盯着棋盘。 陈松睿本身在会议室看棋,摄像敏感的捕捉到李奕之一瞬间的惊讶,然后给了整体会场一个扫视的镜头,这个镜头扫过陈璟,会场里有安保人员,也是穿的正规西服,所以陈璟这身打扮并没有什么突出,摄像只是扫过去也没给什么特写。 但是陈松睿发现了,他从大椅上站起来。 陈璟要一边工作一边下棋,如果让围棋界知道他是陈氏集团的继承人,那么肯定会有很多人觉得陈璟是靠关系才在棋坛里混迹的,所以陈璟的身份一直处于保密“阶段”。 虽然很多知名媒体都认得陈璟,但是因为陈璟现在才职业三段,在围棋界也不是很知名,所以并没有暴露什么。 陈松睿站起来溜了两圈,还是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人非常客气,是这次允许进会场直播的记者,没想到陈氏副董会给他打电话,简直就是受宠若惊。 陈松睿说的也很客气,他在商界本身就是个笑面虎,喜欢笑,吊儿郎当,不好惹。客气的麻烦摄像不要往别处拍,毕竟这是直播,不能剪裁镜头。 记者当然惹不起陈松睿,满口的答应,接过电话就进了会场,告诉摄像多给棋盘和两位棋手几个特写。 因为要求的速度快,快棋里难免出现的失误就多,一般高手之间是不会出现两条大龙的对杀,不过这一盘显然双方都不想失掉,所以开局就很紧张,朴恒玄一反常态,并没有采取保守战略,而是大刀阔斧的砍杀。 中盘的时候更是出现了两条大龙的对杀,这样单刀直入的对决李奕之是最拿手的,朴恒玄果然不敌,虽然努力保全大龙左右,不过还是被牵连了不少。 朴恒玄失掉了大龙,果断往旁边封住棋盘剩余的实空,这样才勉强和李奕之继续抗衡。 李奕之虽然算路精准,但是难免出现失误,后期不断扩张的势力被朴恒玄又挤压回来,有些缩量。 速战速决也下了两个多小时,最后裁判数子,黑棋贴换之后,李奕之正好应了四分之三子。 这一场有史以来最惊心动魄的业余对抗赛就这么尘埃落定了,摄像在最后关头给了两位棋手一个特写,朴恒玄以四分之三子落败,李奕之小胜一把的表情适时的被记录了下来。 这是一场绝地反扑的冠军决战,五次棋局,李奕之两负之后紧跟着两胜,又一场和棋,最后在加赛快棋上夺得冠军,复活一样神奇,李奕之也算是一举成名,媒体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做鬼手。 大小报纸围棋杂志都争相报导鬼手复活的棋局,环球商界还刊登在了头版,封面的大字上也点出李奕之的大名。 还提到了十年前那场盲棋大赛,题目是——“第二代棋王的成长和崛起”。 报导里说当年环球商界资助李奕之参加盲棋大赛,当年还是盲人的李奕之在大赛上展现了超强的棋感和精算能力,虽然最后很遗憾没有夺得最后的胜利,但是仍旧是一块不可多得的璞玉。 这枚璞玉经过十年的历练打磨,终于在这次对抗赛上崭露头角,绽放了光芒…… 这种说辞虽然很好笑,不过大家很买账,就是爱看棋手的“成长路线”。 对抗赛终于落下帷幕,在第二天举办颁奖仪式和新文发布会。 李奕之抬起眼去看大门,陈璟已经不在那里了,他回了房间,叶然很快也回来了,很疯狂的熊抱着李奕之,恭喜他成功进军职业围棋,以后就可以同台竞技了。 晚上叶然很坚决的推掉了莫崇远的要命,带着李奕之吃很有特色的路边摊儿,说要给他庆祝,叶然好像比自己的冠军还高兴。 叶然举着啤酒瓶,似乎是喝高了,“这样挤进职业围棋才轰轰烈烈!相比你我实在太平淡了,一点意思也没有。” 他发着酒疯,旁边的人的直往这边看,李奕之眼皮突突的跳,什么叫轰轰烈烈…… 俩人喝够了就回了酒店,还是李奕之费了牛劲才把他扛回来。 因为上次宿醉太痛苦了,李奕之并没有喝太多,少量的酒精反而使他兴奋起来,这是格外有意义的一天,无论他上辈子夺得了多少大大小小的比赛,都没有这一场业余比赛惊心动魄,也没有这一场比赛来的激动。 李奕之付出了,争取了,虽然过程艰辛,但是最终得到了,靠自己用心努力得来的成果,感觉就是很好。 他打开电脑,论坛上整页都是讨论比赛的,有分析贴,有八卦贴,也有质疑帖,挑衅贴,还有一个帖子是邀请帖。 网络围棋大赛将要展开,网络围棋比赛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举办过几届,因为网络围棋受众很广,就算奖金低一些,也有很多人参加。 这次借着对抗赛的声势,网络围棋大赛也趁机宣传,邀请各位注册棋手报名参加,因为网络方便快捷,所以报名截至只在月底,下月中旬就会开赛。 他还没有来得及看帖子,就看见系统消息在闪烁,打开一看是留言。 煤球:恭喜你 留言时间是在李奕之和叶然出去吃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三小时。 李奕之还是给煤球回复了。 沛辰:谢谢 煤球:上线了?是去庆功了么 沛辰:是啊,朋友拉着去喝酒了 煤球:是要好好庆祝一下,不过明天还有颁奖仪式,别太熬夜,早点休息,记者和媒体还要过去 沛辰:嗯 煤球:过几个月还有比赛,你会参加吧 沛辰:新人王? 煤球:嗯 沛辰:会 煤球:到时候咱们可以正面的对弈 沛辰:论坛上不是挂着网赛的帖子,下个月就可以网赛一把热热身 煤球:这届网赛你打算参加? 沛辰:是啊 沛辰:赢棋的感觉挺不错的(大笑表情) 陈璟盯着屏幕上的笑脸,着分明就是系统自带的那种表情,看多了根本毫无可爱之处,但是由李奕之打出来,怎么看怎么顺眼,能看出来李奕之今天是真正的高兴。 煤球:那我也参加 李奕之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缘故,总之今天就是想和煤球聊聊天,打趣的敲字。 沛辰:你不怕我把你的老底儿摸清楚,新人王上吃亏啊 煤球:不怕 煤球:非常欢迎 被论坛上棋友传的神乎其神的刀大竟然会将冷笑话,虽然就是四个字,但是李奕之足足笑了两分钟。 之后俩人一直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都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对话,甚至发展到李奕之发一个表情过去,煤球发一个表情回来,已经演变成这么没技术的信息,但是双方竟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且觉得乐此不疲。 李奕之一边给煤球发表情,一边顺手浏览了一下论坛的帖子。 八卦贴居多,什么“浅析胡萝卜失眠夜”,“鬼手拔萝卜,一拔一个准儿”,“李、朴两代棋王的卫冕之战”之类的等等。 总是棋友们都很兴奋,直播被存成了视频放在交流区里,点击飙涨,所有人都开始管李奕之叫“鬼手大人”…… 官方很快公布出了这次已经报名的知名棋手,想要拉拢声势。 第一个就是煤球,粉丝众多的刀大。 第二个是沛辰,其实是李奕之太无聊,和煤球说好了,同时按报名,这样俩人报名的时候名字就会挨在一起。 第三个就是腥风血雨无数的胡萝卜,朴恒玄。 不管是炒黑还是炒白,总是朴恒玄的名字一出来拉拢了很多人来参加比赛。 这次网络围棋大赛的第一名设置了一万奖金,历年历届的奖金也就在五千到六千之间,因为今天资助商太多,所以提高了一些奖金额度,不过仍然不是太高,和一些职业围棋比赛,动辄一百万比起来,实在太不值一提。 但是就是这样,参加的人数也非常够看,因为网络围棋界的大神,都扎堆在这里了。 李奕之和煤球就这样毫无技术的聊到十一点,因为酒气有点上头,李奕之开始犯困,就和他道了晚安,洗漱之后去睡觉了。 这是李奕之睡得最安稳的一晚上,为了比赛紧张也好兴奋也好激动也好,这么多天没有踏踏实实的睡过,李奕之难得这么放松。 第二天一早,李奕之的房门就被拍开了,叶然完全没有宿醉的样子,拿着一堆“道具”来敲门,要给李奕之包装以下,好一会儿参加颁奖仪式。 颁奖仪式会来记者,这次声势这么大,肯定有电视转播,必不可少的是拍照,冠军亚军季军会举着奖金的大牌子和主办方合影留念。 所以形象问题自然不能马虎,李奕之长得不错,尤其那股斯文气质,一看就是下棋的人,不像叶然是个思维败类…… 叶然给他弄了弄头发,不过他也没弄过,东西还是刚买的,所以弄出来有点惨不忍睹,还弄的李奕之身上一股子俗气的香味,李奕之不得不去再洗了个澡,于是决定什么多余的东西都不抹。 颁奖仪式并不长,早上十点开始,预计十二点就会完。 会场还在酒店里,刚开始是主办方致辞,然后是资助商致辞,接着公布这次大赛的排名,由主办方和资助商颁发奖金。 李奕之和朴恒玄,还有一个业余五段走上台去,陈松睿为李奕之颁发了奖金。 奖金是比赛必不可少的,而对抗赛之所以吸引媒体和棋手,并在于丰厚的奖金,是那张可以越过龙门的外卡。 很多人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围棋界的规定如此苛刻,超过了十八岁,可以说就是与职业围棋无缘了,很多外力因素导致了很多棋手粗过了进军职业围棋的最佳年龄,这些人从此与职业围棋失之交臂。 其实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围棋界不缺天才,围棋新闻里最常见的就是某某初段打败了某某七段,爆冷赢棋,堪称少年天才,某某三段打败某某九段,一个围棋新星又诞生了。 在围棋界,天才不在少数,不是有天赋就可以赢棋,有了天赋如果下棋的时间下棋的阅历比别人少,可能也会输的很惨,大器晚成的人有,但是太少太少,重在职业生涯的培养。 十八岁之前定段,十八岁到三十岁到四十岁就是培养的阶段,如果定段定到了十八岁还不能跻身,在选拔式的棋坛里,已经不能算是天才棋手了。 这张外卡就是复活的道具,只从业余到职业的距离。 所以关注的人自然不少,每次角逐都很激烈,这些都是大器晚成的天才。 颁发奖金之后,举办方开始为李奕之发外卡,但是同时让所有人惊讶,也让媒体惊讶的是,因为这次五局两胜两败一盘和局,最后的结果是双方打了平手,尽管加时李奕之赢了,但是两位棋手都是非常优秀的,从直播复盘中能看得出来,两位棋手都是围棋界不可多得的璞玉。 经过冗长的解释,举办方决定,这次外卡办法给李奕之,同时也颁发给朴恒玄,两名棋手一起晋级职业围棋。 这个结果引起了轩然大波,有人说这是棋坛丑闻,肯定是朴恒玄的师父朴镐劲声名在外,所以举办方打算讨好朴镐劲,不然为什么还要加时赛,加时赛完全就不必要,李奕之四分之三子的赢棋也是绝对胜利,按说最终的冠军就是李奕之。 举办方给出的解释是冠军确实是李奕之,但是因为这次比赛双方起手都显露出了超群的围棋天赋,根据选拔的目的,将外卡同时给李奕之和朴恒玄,也是无可厚非的。 而且两个人势必会继续参加几个月之后的职业新人王赛,到时候必不可免的会再次碰面,这将是一场值得关注的对决。 听起来合情合理,却又极度不合理,李奕之复活了棋局,绝地反扳,赢得漂亮热血,而朴恒玄复活了自己的名额。 主办方可以当着媒体说出来,说明已经下了决心,总是被议论也不会再推翻,李奕之也没有什么异议,其实他并不是没有异议,而是知道早说什么都是徒劳。 论坛上全是咒骂的帖子,说什么出老千。 李奕之也有点儿怏怏的,第一次这么用心的努力,结果被兜头浇了冷水,这种不可抗力太可悲了。 煤球:上线了? 沛辰:嗯 煤球:颁奖仪式我看到了 沛辰:嗯 煤球:不高兴? 沛辰:嗯…… 沛辰:我是不是太小心眼儿了,但是我真的不高兴…… 煤球:不会,我也不高兴 沛辰:嗯…… 煤球:那么……继续虐萝卜吧,从业余虐到网络,最后是新人王 沛辰:…… 沛辰:煤球……果然是黑的(大笑表情) 煤球:…… 第三十一章:回家、火车 电视转播颁奖仪式的时候,李阵正在棋社里下棋,棋友指着电视惊讶道:“啊呀,这不是小李么,厉害了厉害了,冠军呦!” 李阵这几天并没关注电视,乍一看到李奕之愣了,李奕之在电视里,手上捧着奖金的大牌子,正和陈松睿握手。 李阵忽然蹦出来喊了一句,“竟然敢摸我徒弟的手!”,然后炸毛状的走掉了。 弄得一棋社的人面面相觑,“李老师刚才说了啥?” 这几天因为煤球要上线报名参加网络围棋大赛,好不容易煤球这个马甲和李奕之亲近了一点,所以陈璟也就经常上这个马甲,后来无意间听说李奕之说他的小徒弟怎么老不上线。 陈璟这才惊觉,自己马甲开得有点多,顾此失彼了。 为了不掉马,陈璟开着小徒弟天元蛋蛋上了线,俩人聊天的时候,李奕之又无意聊起了煤球大人,说不知道天元蛋蛋和煤球对弈一场是什么样子。 陈璟瞬间觉得有点出汗,是什么样子?那不就是左手和右手对弈的样子么…… 于是陈璟双开了电脑,这样徒弟天元蛋蛋和大神煤球就都在线,结果差点发消息发串频。 有一天李奕之会发现,其实他身边形形色色的角色,都是肚皮发黑的煤球…… 叶然是这场比赛特邀的传谱,当然也跟着小火了一把,本来叶然的围棋生涯就是诸多坎坷的,他当年是最被看好的少年棋手,天资聪颖,但是因为没钱,一度打算放弃围棋。 就在叶然已经退出棋坛的几年,又奇迹般的重返了棋坛,那时候棋坛还热闹了一阵,但是叶然一路比赛一路都不顺心,还被人起了绰号叫叶绵羊,很温吞很软很好欺负。 叶然这年已经二十九岁了,其实他几年前比赛失利一直和心态有问题,试想一个为了梦想的人,如果被人强制潜规则了,怎么可能会顺心。 叶然和莫崇远刚开始的关系就是强制的,莫崇远有钱,有权,钱多的是叶然一辈子都赚不来的,一生下来就高人一等。 莫崇远提出用金钱维持这种关系,可以帮助叶然重返棋坛,叶然那时候颓废的要死,他想着既然已经这样了,再不接受他的钱,岂不是自己亏大发了,不过他虽然接受了,却不顺心。 时间慢慢过去了,莫崇远对他说来也挺好,而且莫崇远即使逢场作戏,也不会出去乱搞,俩人渐渐缓和了很多,以至于到现在关系,更像是情侣。 叶然出名了,论坛上就有人扒他为什么能重返棋坛,学棋是要钱的,参赛也是要钱的,世界各地的跑,住各种酒店当然更是要钱的,这些不会是比赛官方报销,如果没有赢得奖金,那就是空投。 叶然怎么可能一下子多出这么多的钱,显然是有人资助。 不过他们想扒出什么几乎不可能,莫崇远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把新闻买下来。 李奕之和叶然正打算去逛逛夜市,叶然的手机忽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因为名气大了,开始有人请外援去各地参赛,这个外援费可是不能小觑的,叶然想挣钱的时候也会接几次活儿。 叶然没想就接起来了。 他“喂”了一声,对方半天没说话,叶然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号码,又喂了两声。 李奕之纳闷道:“谁来的?” 叶然也纳闷,“不知道,没声儿。” 那边就在这个时候终于开口了,“你几年没回家了?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回家啊?” 叶然没反应过来,“您找哪位?” 对方冷笑了一声,说道:“果然名气大了,连妈都不认了。” 叶然顿时愣住了,睁大了眼睛,握着手机的手都紧了紧。 叶然半天没说话,他的表情非常僵硬,竟然有一丝下意识的惧怕。 对方又冷笑一声。 他这才回过神来,喉头滚动了好几下,说道:“我……我没有,我正想回去……” 对方声音赫然拔高,“你想回来?你还想着回来!你一走二十年,有你这样的不孝子么,我就是养头猪,还能宰了吃肉!养你这种白眼儿狼干什么!你说干什么!你大了,翅膀硬了,怕我打你,你就连家也不回了,在电视上和有钱人合照很光彩是不是,嫌弃你妈了?!” “我……我没有……” 叶然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可怜,嘴唇抿了抿嘴,李奕之几乎能看见他眼里有眼泪在打转儿。 这种表情有点儿害怕,有点儿恐惧,有点儿委屈,还有点儿无辜,李奕之坐在旁边都听见电话里的声音了,能让没心没肺的叶然这么恐惧的,自然只有她妈。 叶然的妈妈叫孔婧,叶然小的时候竟让被她狠狠的毒打,为了爬树被打,为了把水洒了被打,为了没有擦地被打,为了回家晚了被打,总之什么小事情都能被打。 那种年纪的男孩不淘气才是有问题,结果叶然被生生打成了见了母亲就发抖,像筛糠一样,李奕之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孩子会恐惧母亲的。 后来叶然出去学棋,孔婧对他不闻不问,那种表情全胡同都知道,走了才好,走了少一口人吃饭,根本没一点儿挽留。 现在却打来电话质问叶然为什么不回家。 叶然握着手机的手不自主的发抖,声音都有些哽咽,孔婧的骂声终于停歇了,顿了一两秒,“给我滚回家来,下周我要是没看见你,我就当你死了!” 叶然听见挂断的忙音,把手机一送摔在桌上,喉头快速的滚动了好几下,眼泪才没掉下来。 李奕之伸手轻轻拍了拍他,虽然孔婧的声音很大,但是他到底没听清楚对方在说什么,其实都不用听,孔婧骂自己儿子的话整条胡同听了好几年。 大家是邻居,但终于不是一家人,也不好管人家的家务事,儿子还那么一点点的时候就开始骂,长大了骂不够开始打,也难怪秉性这么开朗的叶然都会害怕。 被骂多了也会心理疲劳,但奈何那是亲生的母亲啊,被这么骂,叶然觉得委屈。 路边摊儿上菜的速度挺快,老板把菜上齐了,叶然却没有心情去吃。 李奕之知道他心里不好受,所以也没有出声,让他先静一静。 这么多年李奕之一直住在胡同里,孔婧也住在胡同里,很阴森从来不和其他邻居说一句话,他还以为孔婧已经忘了自己有这么个儿子了。 叶然隔了很长时间,终于开口了,“我得回家一趟。” “什么时候?” “我明天就去买火车票。” 李奕之想了想,离新人王的比赛还有很久,网络围棋大赛又是在网上对弈,所以时间还算宽裕。 “我明天跟你一起去买票,我也回家看看师父。” 叶然骤听到“回家”两个字,条件反射的抖了一下。 李奕之叹了口气,他这辈子没有血缘的亲人,上辈子被父母宝贝着赋予厚望,却在最后被父母深深的伤害。 其实任何人歧视他,看不起他,唾弃他,不管媒体新闻报纸怎么不堪的说他都行,炒作这东西很微妙,嘴长在别人脸上,还不允许唠嗑么。 但是唯独家人,唯独亲人,让李奕之陷入了绝望,在最艰难的时候,至亲的亲人没有保护他维护他,甚至为了脸面和他断绝了关系。 李奕之当时觉得天都塌了,砸下来让自己体无完肤。 他能知道这种痛苦,叶然也是,在亲人眼里,叶然就是个不顺心可以打可以骂的人,还不如个野孩子。 一顿饭吃的怏怏不乐,叶然几乎没怎么动筷子,李奕之也吃不下。 回去之后叶然直接回了自己房间,李奕之打开电脑,登上论坛,叶羊羊的名字显示是灰的。 李奕之想了想,还是点开旁边一地羊毛的头像。 沛辰:你现在忙不忙? 一地羊毛:有事么 沛辰:你去看看叶然吧 一地羊毛:他怎么了?生病了? 沛辰:没有,他妈妈打电话给他 一地羊毛:他母亲? 沛辰:他现在心情挺差的,你能去看看他么 一地羊毛:那我先下了 一地羊毛:谢谢 莫崇远没有多问,就下了线,看来是要赶过来。 李奕之忽然觉得,其实找个男人也没什么不好,莫崇远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对叶然很关心,在这种情况下不会多问就准备跑过来。 李奕之想着,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出现了陈璟的样子,重重的叹口气,随即晃了晃头,要找个男人,也要找个喜欢男人的男人。 这到底是小众群体,会被人歧视,被人看不起,甚至名声受到牵连,显然他不希望陈璟是同类。 李奕之拿起旁边的翡翠棋罐,用指肚轻轻的摩挲着,让凉凉的翡翠慢慢染上人体的温暖。 煤球:你今天上线很早 沛辰:嗯 煤球:生病了? 沛辰:没有…… 煤球:兴致不高 沛辰:嗯…… 煤球:来一盘? 沛辰:不了,明天要早起去火车站买票 陈璟放在键盘上的手一紧,李奕之说他要买票,难道不在南京逗留了? 煤球:新人王赛也在南京,你怎么去买票? 沛辰:朋友家里有点事要回去,我也跟着回去看看 煤球:哦 陈璟松了口气,但是一想到李奕之这段时间就回在北京呆着,而自己在南京,岂不是又不能见面了。 这些天陈璟为了不打扰他比赛,一直没过来找他,而且陈璟总觉得老过来有些太殷勤了,虽然自己没什么坏主意,不过这么殷勤的对待一个人,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反感。陈璟就只能披着马甲和李奕之聊天。 他苦恼了一会儿,助理正好送来了竞标书,是下个月竞标地皮的事情,是北京的一块地,要改成高档的住宅小区,陈氏集团打算拿下来。 陈璟看着竞标书,瞬间就有了想法,让助理明天去买南京到北京的火车票。 助理还以为经理要先去北京考察一番,工作这么用心,但是买火车票让她大为不解。 第二天李奕之和叶然就去买票了,最近的班次只有到北京的硬座,叶然着急回去,就买了票。 助理报告给陈璟,说最近的只有硬座,让经理再等等,结果陈璟说了,就要硬座。 叶然走的时候莫崇远还来送他,开了车把他的行李拉上送到火车站。 李奕之坐在后座,叶然坐在副驾驶,临下车的时候莫崇远把叶然叫住了,这个时候李奕之已经下了车,不小心回头瞥了一眼,正看见莫崇远一手撑在副驾驶上,一手按着叶然的肩膀,在他嘴唇上轻轻亲了一下。 李奕之没想到这么巧被自己看见了,有点不好意思,赶紧回过头去。 俩人上了火车,叶然提了好多礼物,看起来是要带回家的,因为昨天他们没吃什么就回来了,当然也不会去逛摊儿,显然是莫崇远带给叶然,让叶然带回家去的。 很用心思,都是高档货。 李奕之把行李举起来,放在火车顶的架子上,刚提起另一个拉杆箱,忽然箱子一轻,被旁边的男人垫了一下,顺势塞在了架子上。 李奕之下意识说了一声“谢谢”,转过头去就呆住了,竟然是陈璟。 “师父。” 李奕之愣了半天,才惊讶的说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陈璟面不改色的说道:“去北京谈生意,师父呢?” “我回家去。” 其实李奕之想说谈生意怎么还坐硬座,不过一想,可能很急吧。 李奕之的座位和叶然是对着的,中间是古老的小桌子,也就能放两瓶水,再放两盒泡面,火车上必不可少的就是泡面。 陈璟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票,不是和李奕之挨着的,幸好坐在李奕之旁边的人是一个人独自出行,陈璟和他换了票,就在李奕之旁边坐下。 叶然经过一晚上,好像又没事儿人似的,大咧咧的,叶然当然见过陈璟,他们还交过一次手。 让他没想到的是,陈璟管李奕之叫师父。 火车是下午的,一晚上加一上午,中午就能到北京。 下午过的还算快,因为刚坐上火车,叶然很健谈,能活跃气氛,他旁边一直没人坐,可能是中途站上车的票。 晚上吃饭自然是泡面,虽然车上有卖晚餐,也有餐厅,不过火车上的东西太贵,便宜的很难吃,想吃高档的有,但是吃不起。 茶水间放着一个饮水机,可以加热那种,饮水机在这时候还不常见,挺稀罕的,但是等到晚上吃泡面的时候就觉察出来了,这玩意烧水太慢,打一碗水之后就要重新烧。 李奕之和叶然排了半天队都没等上,陈璟起来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拎了一个塑料袋,袋子里是三盒盒饭,一看就是装冤大头,去餐厅买来的。 吃过了饭就没事可做了,天色一暗,车厢里就更显得暗,硬座的缘故也不能躺着,大家就开始依靠着窗户睡觉。 李奕之靠着窗户睡了一会儿,但是睡得不踏实,毕竟硬座不舒服,约莫一个小时之后有点落枕,脸颊上还硌出了印子。 陈璟拍了自己肩膀一下,轻声说道:“师父你靠着我吧。” 李奕之当然不想靠着陈璟,毕竟自己是个男人,虽然没多少肉但是骨架子沉,陈璟还坐在外手,也没东西靠着。 不过陈璟完全没有给他考虑的机会,说完了就轻轻压了他的头一下,让李奕之靠着自己的肩膀。 起初李奕之全身都僵硬了,陈璟长得高,肩膀的高度正适合李奕之靠着,也不会落枕。 时间长了,李奕之也慢慢放松下来,火车一摇一摇的,架不住困意,李奕之最后就把重量都交给了陈璟,老老实实靠着陈璟睡着了。 陈璟看他睡着了,把搭在一边的外套勾过来,给他盖在身上,免得着凉。 李奕之一直睡到了天色微微发亮,陈璟没有醒,头微微仰着向后靠着椅背。自己身上搭着陈璟的黑色西服外套,被压得有点儿皱皱的。这个角度看过去,陈璟的鼻梁很挺,眼眉轮廓硬朗,透着一股介于青年与男人之间的英俊。 俩人的手还握着。 李奕之顿时觉得手指发烫,被陈璟触碰的地方似乎要烧起来,他小心翼翼的抽回手来。 他这样一动,陈璟顿时醒了,看了他一眼,似乎没觉得俩人挨得太近,只是说道:“醒了?再睡会儿么?” 李奕之赶紧摇摇头。 因为叶然还没醒的缘故,李奕之打算等会儿再去洗漱,免得吵醒了叶然。 他坐直了,朝窗户外面看,手放在腿上。 窗外很荒凉,种着一溜儿的树,因为太阳升起来反光的缘故,李奕之能在窗户上隐隐约约看到陈璟的影像。 陈璟先是双手抱臂,仰起头,又眯了一会儿,不过没几分钟就睁开了眼,似乎没睡着,之后略微侧过脸一点儿。 李奕之看着窗外,陈璟就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侧头看着李奕之。 李奕之发现那个人看着自己,不过没有动,只是放在腿上的手不由自主的握了起来,似乎仍然觉得灼热。 第三十二章:棋罐、挨打 叶然八点多钟才醒,醒了之后揉揉眼睛,还一脸睡眼惺忪的嘟囔道:“啊呀你们起的好早啊。” 之后李奕之和叶然去洗漱,陈璟又眯了五分钟,等他们回来才过去。 火车上扒手很多,李奕之和叶然睡得挺安稳,不过陈璟是一晚上几乎没睡,总是睡五分钟就睁开眼睛,怕丢东西,不过这些显然另外两个人不知道,还以为陈璟也睡着了呢。 九点钟的时候火车在济南停了站,叶然旁边可算有人坐了,是一个差不多二十的小姑娘,看起来还是大学生,很精心打扮那种。 虽然年龄和陈璟差不多,但是陈璟给人的感觉太老成,一点也不像这种年纪。 小姑娘特别健谈,一上来就拿出扑克牌,用手戳了戳叶然,问他打不打牌,叶然摇摇头,那小姑娘又开始集结别人打牌。 还有好几个小时才到北京,早上没事干,小姑娘就隔着走廊和对面座位的人一边笑一边打牌,一高兴起来手舞足蹈的,好几次抡着叶然。 叶然是暴脾气,幸好这几天因为要回家去,他心情比较复杂,而且一个男人和女人计较什么的,太丢人了。 李奕之说道:“叶然,咱们俩换个位置吧。” 叶然是挺心动的,但是一想让李奕之过来“挨打”,耳边听着嗷嗷嗷的叫声也不好,就摇了摇头。 陈璟沉默了几秒,站起来身来,说道:“我跟你换。” 于是叶然和李奕之就变成了并排坐,陈璟坐到李奕之对面的座位上。 坐在陈璟外手的小姑娘笑道:“帅哥来打牌吧?” 陈璟只是摇摇头,都没说话,随即头转向窗户,一直看着窗外,那女孩对于陈璟的冷淡嗤了一声,就接着去打牌了。 陈璟比叶然高很多,腿自然也长很多,叶然和李奕之对面坐着的时候,俩人的腿碰不到一起,不过换了陈璟就不一样了。 李奕之能感觉到两个人碰在一起的膝盖,他神经一跳,差点也跟着跳起来,不过陈璟表情很自然,李奕之觉得自己是神经过敏,喜欢男人怎么了,喜欢男人也要有几个普通朋友啊,陈璟似乎是把自己当朋友的。 李奕之这么想着,攥了攥手,也就没动,只不过觉得膝盖越来越烫。 叶然坐了半个多小时开始觉得无聊了,就提议下一盘棋吧,下盘时间短的,正好下完了到站。 陈璟和李奕之都觉得注意挺好,还能打发时间,于是叶然站起来把头顶隔板上的箱子拿下来,第一个拿到的是李奕之的。 叶然就顺手打开,他们谁的箱子里都有带围棋,拿谁的都一样,只不过这一打开,第一个看到的不是围棋,而是那对儿翡翠的围棋摆件儿。 叶然不知道这其中的故事,还惊讶的拿起来,“这东西真漂亮啊,这么透亮的是不是好少见啊,棋罐的盖子还能打开?” 李奕之一间登时一惊,下意识看向陈璟,而此时陈璟的表情竟然有一丝高深莫测,两个人十年之后相见,李奕之第一次见到他笑了,嘴角几乎不可见的微微挑着。 陈璟小时候就生的一双桃花眼,长大了长得更加英俊,笑起来显得很温柔。 陈璟站起身来,说道:“用我的棋吧。” 他说着把自己的行李箱从隔板上拿下来,打开来拿出一副围棋,正是之前从李奕之家里带出来的拿副玻璃围棋。 叶然打开气罐,围棋子儿碎了好多,但是火车上也就不计较什么了。 叶然捏起一个子儿,笑道:“还是玻璃的呢。” 陈璟铺开棋盘纸,叶然把棋罐推到两个人手边儿,道:“快快,下一盘,我还没见过你们两个人对弈。” 李奕之是陈璟的师父,他们以前下棋陈璟是输多赢少,而在叶然眼里,陈璟是职业三段,而李奕之没有段位,谁执白谁执黑这就是个技术难题了。 最后俩人干脆就拿了最靠手边的棋罐。 陈璟执黑,李奕之执白,双方都是星小目开局,开局之后李奕之就在下方筑起模样,陈璟不和他纠缠,在右方开始筑垒。 两个人的棋风都是狠辣果断类型,所以一上来虽然没有纠结在一起,不过很快就展开了攻势。似乎两个人都不想让对方占出大空地,李奕之在白空里放了陷阱,俩人一度将战火蔓延到右上方,陈璟则是顽强打劫,劫争一直持续。 因为黑棋的攻击力太猛,最后赢了这一劫争,不过当李奕之松了口气,回头去看的时候,他最拿手的中服竟然损失严重,早已被白棋神不知鬼不觉的分割开来。 李奕之赶紧拐头来,中服黑棋跳了一下,然后小飞,整形,和旁边的黑子接头,这样才跳出了陈璟的魔掌。 叶然在旁边看的专心,三人在杂乱的车厢里竟然能这么专心,陈璟和李奕之的棋下的很惨烈,俩人谁也不会放松,一直再找机会发觉对方的薄弱之处。 让叶然奇怪的是,以前没有想过所以不觉得,这俩人的棋风在有些地方真是奇怪的相同,虽然不是完全像,但是在边边角角还是能透露出一致。 叶然之前还觉得陈璟管李奕之叫师父,是随便叫着玩的,这么一想,难道真的是李奕之教过陈璟围棋么。 俩人下的不是快棋,也没有一手的时间限制,到了北京站的时候棋局还没有下完,还在中盘搏杀之中。 陈璟起来收拾东西,说道:“找时间再跟师父复这一盘。” 李奕之点点头,到站了,陈璟是来这边工作的,所以肯定和他们不是一个路,他莫名的举得有点失落,之前还嫌火车上无聊,时间过得慢,现在又觉得为什么时间过得这么快。 李奕之抹了把脸,火车上的乘客开始把自己的行李拿到手边,准备一会儿好下车,陈璟帮李奕之和叶然把行李拿下来。 叶然一边笑一边拍着陈璟的肩膀,“长得高就是好啊。” 陈璟把行李递给李奕之,不经意的说道:“师父,你还留着呢?” 他指的自然是翡翠棋罐。 “啊……嗯。” 李奕之没想到他会问自己,心里突突的猛跳,他对陈璟的感情已经越发的不单纯,可是他这种人毕竟是小众,他觉得陈璟不可能是,所以就怕陈璟发现自己龌龊的心思。 如果陈璟发现了,他们可能连朋友也没得做。 下了火车,助理安排了接送陈璟的车,李奕之和叶然跟他道了别,就打出租车走了。 叶然一下火车,心情立时紧张起来,他一方面害怕,因为小时候被母亲打惯了,只要提到母亲他就会筛糠,一方面又小小的期望着,他觉得母亲第一次叫自己回家,或许是有那么一点点儿想他了。 即使想念什么的可能性不大,不过叶然还是期盼着。 每次他都在期望中失望,叶然甚至在想,自己到底是不是母亲亲生的,每次被打的委屈,他都想大喊,自己连捡的都不如。 李奕之看出叶然的紧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叶然才惊得一下收回神来。 李奕之道:“我一会儿跟你过去吧,我也很久没去看孔姨了。” 叶然摇摇头,苦笑道:“万一打着你了,李叔叔还不来和我妈拼命。” 李奕之笑了一下,“我师父没有那么泼吧。” 叶然也笑了一声,似乎忘记了苦恼,凑过来一点儿,很神秘的道:“你肯定不知道,李叔叔的脾气可是棋坛里出了名的。” 李阵的脾气差,眼高于顶是围棋界出了名的,而且李阵还和其他棋手一句不合打过架,后来还是因为陈氏副董给他们直接调和,才让双方勉强“放下恩怨”的。 不过李阵的名字就更出名了,或许门外汉觉得李阵了不起,是第一个赢了日本九段的棋王,但是棋坛里都是职业棋手,多多少少有人觉得李阵的棋艺也就那么回事儿,只不过是运气好而已,羡慕多了也就变成了嫉妒,于是开始传棋王脾气多差,多大牌,多没教养…… 幸好李阵不在乎这些,他也不想参加比赛,在他心里,和胡同里的老头们下棋,都比和这些沽名钓誉的人下棋要开心。 胡同太窄,出租车进不去,他们在胡同口下了车,拖着拉杆箱往里走,叶然走的很慢很慢,甚至越走越慢。 胡同很窄,正午的采光也不是特别好,难免有些阴凉,每走到这些阴凉,叶然都会打哆嗦。 李奕之当然知道他害怕,也没有催他,就陪着他慢慢往里走,平时一分钟就能走到头的胡同,他们走了五分钟。 还没有到家门口,里面走出来一个女人,似乎是要去买东西,手里还拿着一个很破旧的小钱包。 女人岁数不小了,但是不难看出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脸上虽然有皱纹,却遮不住本身的美丽,只不过她眉头皱着,脸上总是那么阴郁,好像所有人都欠她一样。 叶然一哆嗦,手已经拉不出拉杆箱了,张了张嘴,轻声喊了一声,“妈”。 孔婧本身低着头没注意,听到响动抬起头来,眼睛里一瞬间先是光彩,而后立马换成了震怒。 她两步跑过来,抬起手来就往叶然头上打,狠狠的打,叶然没有防备,被打的脑袋嗡的一声,几乎蒙了。 李奕之也蒙了,他之前眼睛看不见,所以没见过叶然被打,这是头一次,给他的震撼不小,太过于惊讶了,怎么有人这么发狠的打自己儿子。 孔婧打完了似乎手疼,顺手拿着手上的破钱包接着打叶然,一边打一边骂:“王八蛋的小兔崽子,你翅膀硬了啊?不回家了,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妈啊?名字大了是不是,和有钱人合照了是不是,就忘了娘啊是不是!你连猪狗都不如啊,畜生!” 她一边骂一边打,叶然耳朵里嗡嗡作响,钱包被打破了,里面的钢镚儿“跨啦啦”掉了一地,叶然的眼泪也跟着掉下来了,这么多年没见,他仍然被打,仍然觉得委屈。 李奕之看不过去,拽了叶然一把,把他拽到自己身后,拦着孔婧,“孔姨您冷静点儿!” 孔婧不理他,踮起脚来伸手够着也要打叶然,叶然抓住李奕之的胳膊,手指节都泛白,一边哭一边哆嗦。 李奕之也被打了好几下,实在受不了了,猛地大喊了一句,“他到底是不是你儿子,你一句话他就巴巴的赶回来,你有没有把他当成人看!” 李奕之的性格在胡同里是出了名儿的软,是个老好人,头一次这么震怒,有邻居听见了,打开门来想要劝孔婧。 孔婧听了一顿,随即睁大了眼睛,像是被抓住了痛脚似的,嘶声力竭喊的道:“他是我儿子我爱怎么打怎么打!要你这个没爹没娘的野种说什么!” 李奕之一口气憋着胸口,亲人是他的逆鳞,不管他这辈子多么看得开,多么不在意,甚至已经对围棋没有阴影,但是上辈子父母对他说的那些决绝的话,都是不可磨灭的痛。 “亲人”这两个字在他心里是这么冷血。 孔婧被李奕之的眼神弄得害怕,也知道自己是一时嘴快,她本身活的很艰难了,在胡同里大家都不待见她,她又是个女人,一直没有找男人结婚,更是艰难,要受人白眼儿。 如今又把李奕之惹怒了,而且刚才自己一时激动,确实说了过分的话,但是她又不甘心,不想服软,不想认错,她活的这么痛苦,这么不顺心,为什么李奕之就能这么自在,没爹没娘却能遇到对他这么好的师父,眼睛瞎了都有报纸为他炒作给他宣传。 李奕之没再说话,拉着叶然的胳膊,绕过孔婧,推开自己家的大门,带着叶然走了进去,随即“乓”的一声甩上门。 李奕之要回家,提前给李阵打了电话,李阵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但是和李奕之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对他的感情不浅。 所以知道李奕之中午到家,一大早起来都没去棋社,就在家里转磨,觉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时间过的这么慢。 李奕之开门的时候他听见了,紧跟着是“乓”的一声摔门。 李阵第一个念头是,“呦呵,出去一趟,脾气见长,不错……” 李阵出了主屋,不仅看到了李奕之,还看到脸肿起来的叶然,他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也知道是谁让宝贝徒弟脾气见长。 李阵和叶然在比赛上有几盘对弈,所以是认得的,没多说话,也没问叶然怎么来了。 只是道:“回来了?没吃中午饭吧,我都买好了,去洗洗手吃饭了。” 李奕之这才觉得摔门有点尴尬,咳了一声,点了点头,“哦。” 叶然好不容易抑制了眼泪,听到李阵和李奕之的对话,心里忍不住又开始发酸,为什么别人没有血缘关系都能这么亲,可是自己无论怎么做,都会被母亲打骂,他觉得自己就是个野孩子。 吃饭的时候气氛很僵硬,李阵想打圆场,很不自然的笑道:“叶然很久没回来了吧,在李叔叔这住几天。” 叶然勉强扯了个笑,点点头,但是笑起来特别的苦,让人看了忍不住叹气。 叶然小的时候很淘气,被孔婧大骂之后收敛了很多,开始非常懂事,可以说这条胡同里,除了叶然的亲生母亲,其他人都很喜欢叶然。 他懂事,很关心别人的感受,从来不惹麻烦,每次被母亲打骂完,有人看不过去,都会偷偷的给他上药,一边问他疼不疼,叶然就这样扯着嘴角笑,摇头说不疼,说自己皮厚结实,最禁打。 晚上的时候李奕之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陌生号码,接起来却是陈璟。 陈璟确实在北京有竞标,但是时间还早,所以找了间酒店住下来,一直拖到晚上才给李奕之打电话。 “我明天没事,能去看师父么……也看看李叔叔。” 李奕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陈璟的声音特别温柔,通过手机,击在他的耳膜上,心脏都不自主的发颤。 “师父?不方便么。” 陈璟又说了一句,李奕之才回过神来,喉头滚动了好几下,他觉得不应该让陈璟过来,因为自己对陈璟的感情不单纯,这让会愈演愈烈,但是他又止不住的相见陈璟。 “好啊……” 俩人又聊了几句,都是很没有营养的对话,之后就挂断了。 期间引得李阵频频往这边转头,还以为李奕之找对象了谈恋爱了,算一算李奕之都快三十岁了,这个年纪结婚都算晚了,更别说才开始谈恋爱,李阵还觉得挺好,赶紧谈吧,果然还是让徒弟去外面走走的好。 叶然吃过晚饭就出去走走,他不想回家去,拉杆箱里一堆一堆送给母亲的特产礼物都不想拿出来,脸上还一跳一跳的疼,火辣辣的,肿起来了。 李阵给他摸了黄药水,但是因为打的太狠,一点也不消肿。 胡同没灯,他走到胡同口,天黑的厉害,什么也看不清楚,却听见开车门的声音,听到马路对面的车门打开,下来了一个男人。 男人连车子都不熄火,走下来穿过小马路,叶然这才看到,竟然是莫崇远! 莫崇远拉着他上了车,把车内灯打开,昏暗的灯光下,叶然只不过走了一天,就显得有些憔悴,脸肿的高高的。 莫崇远抱着他,下巴摩挲着他的发顶,“被打了?” “嗯。” “别哭,男子汉哭成这样。” “我就!” “好好。” 莫崇远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叶然哭的稀里哗啦,莫崇远用手勾起他的下巴,很暧昧的吻着他的脸颊,伸出舌头轻轻舔吻着他的眼泪。 “苦的。” “白痴,脸上有黄药水儿!” 第三十三章:婚姻、手机 莫崇远开车带着叶然回了别墅,连卧室都没来得及进去,俩人倒在客厅的沙发上。 叶然非常主动,莫崇远清楚他的性格,只要他心里有事情就会这样,让莫崇远真是非常矛盾,一方面希望他主动,另一方面又不希望见到他不开心。 叶然坐在他腰上,莫崇远的手机不是时候的响了,手机摔在地上,俩人都下意识的暼头看了一眼,莫崇远本身没当回事,不过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不接的话不知道后果严不严重。 叶然也看到了,竟然是陈璟。 他不知道莫崇远和陈璟还认识。 莫崇远是大忙人,也是工作狂,但是在俩人相处的时候,就算手机想爆了也不会接,不过这次竟然伸手把地上的手机勾过来,按了接听键。 “喂。” 陈璟自然不知道他在那头干什么呢,只是说道:“我把北京竞标的资料落在南京了,你给我传一份。” “……” 莫崇远一听禁不住有点想摔手机,不过他可不敢挂陈家太子爷的电话,只是说道:“我现在不方便,明天早上给你传过去。” “见客户呢?” “……” 莫崇远想了想,抬眼似笑非笑的看着没穿裤子坐在自己身上的叶然,还用手捏了他的腰一把,笑道:“算是吧。” 叶然被他弄得一哆嗦,看他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禁不住心里升起一口恶气,双手扶着他的胸口,猛地坐下来。 “嗯……” 莫崇远看他不怀好意的眼神,就知道叶然要捣蛋,不过莫崇远没什么惊讶,倒是叶然自己禁不住呻1吟了一声。 这一声陈璟当然听见了,顿时就没了声,过了半天才说,“叶然在你那里?” 莫崇远缓了一口气,用脖子和肩膀夹住手机,改为双手托住叶然的腰,道:“对。” “莫崇远。” 陈璟叫了他的名字一声,慢条条的道:“叶然是我师父的发小,如果哪一天我师父为了叶然的事情不开心,又和你有关,别怪我之前没打招呼。” 莫崇远笑了一声,眼睛盯着面色潮红的叶然,“还没到那地步。” “你好自为之吧。” “我说你,”莫崇远听他要挂机,说道:“你为了他的事情这么不遗余力,不了解你的人,还以为你对他有点什么意思。” 这个“他”,陈璟当然知道指的是谁,那边明显顿了一下,随即啪的一声收了线。 莫崇远又笑了一声,把手机扔掉,叶然这才松开自己的嘴,低下头来咬他的肩膀,恶狠狠的道:“你怎么认识陈璟的,你们是不是有一腿,要不然急吼吼的接电话!” “怎么可能有一腿。” 莫崇远用很严肃的表情说道:“我的三条腿都在你这里,哪再来一条和别人有一腿?你又不是不知道。” 叶然一听这话,顿时脸就红了,喊了一声“你大爷”。 莫崇远这才好心的补充道:“他是我表弟,也是我老板,挂上司的电话,拿什么来潜你。” 叶然听他这么说,顿时被气得呼吸都急促了,“莫崇远你敢再不要脸点儿么!” 莫崇远道:“精神头儿不错,没之前蔫儿了,那就多来两次再睡觉。” 说着捏住他的腰,猛地一翻身把叶然压在身下。 莫崇远的话,其实给了陈璟不小的……打击。 其实在陈璟心里,他根本没想过自己对李奕之是那种感情,也不是看不起这种感情,当然也不是没见过。 莫崇远就是双的,而且在香港的贵族圈儿里,有钱人多多少少都玩过或者包养过男人,陈璟的家教很严,而且他的心思都铺在围棋上,所以没时间也没心情出去鬼混。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李奕之的思念,是依赖是亲情,因为当年他来北京见到了李奕之,李奕之是第一个真心待他的人,不是因为身份,不是因为钱。 或许这份感情起初是单纯的,只不过后来愈演愈变,变得不可收拾,被莫崇远这么一点,竟然让陈璟有一阵心悸。 李奕之马上三十岁了,先不说和自己的年龄差距太大,难道李奕之一辈子也不结婚么,他的岁数早就过了试婚年龄,又因为南京的比赛一下出了名,估计想要撮合婚事的不在少数。 而且正如莫崇远说的,名流的圈子里哪有什么真情,他们的婚姻全都要为了事业做贡献。 莫崇远的母亲是陈家的大小姐,当年莫崇远的父亲也是名流贵族,但是和陈家这种大家族根本没办法比,几乎是倒插门进来的,莫崇远一懂事,他的父亲就教导他要和陈家交好,要依靠他们。 莫崇远少年老成,而且对商圈展现出很大的天赋,陈老喜欢这样听话懂事的孩子,因为当时陈家还没有直系孙子,就经常把他放在身边,莫崇远才有了现在的地位。 他的父母去世的都早,莫崇远的亲戚却不少,当年莫崇远才十几岁,亲戚都想瓜分莫家的产业,如果不是陈老发话,恐怕莫崇远早就不能跻身名流界。 所以不能怪莫崇远现实,他的生活就是在现实里挣扎的。 陈璟一出生就是陈家的太子,宝贝疙瘩,虽然没有经历过这些变故,但是他眼看过大大小小的变故,破产、收购、挤兑,这些都是常事,他当然也明白有钱人的圈子,莫崇远说的是对的,他早晚有一天也会结婚,找一个名流千金,促成一个貌合神离的婚姻。 陈璟对着天花板失眠了,这一层窗户纸一旦点破,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对李奕之的感情,一切不合理的解释都变得透明而透彻。 陈璟不由自主的想到在火车的时候,李奕之靠着他的肩膀,他给李奕之盖上衣服,却被李奕之握住了手,那时候陈璟觉得心跳有些不正常。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肯定是后半夜,不过做了一个“噩梦”,梦里自己压着李奕之,和他纠缠,这几乎是个疯狂的“噩梦”。 陈璟从梦里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天亮了,他烦躁的叹了口气,狠狠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因为说好了今天要去看李奕之,所以陈璟特意选了一套不是很公式化的衣服,在酒店不远的超市里买了好多很贵的水果和坚果,挑的都是李奕之以前喜欢的。 提了四个袋子,因为特意选了间离李奕之的四合院比较近的酒店,所以他也没打车,自己慢慢的往那边走。 一路上陈璟总是出神,似乎有些问题明白了,他就想要考虑和李奕之保持距离,但又想去见他。 陈璟到的时候起码要十点了,他敲了敲门,里面似乎有笑声,然后一阵杂乱,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我开门我开门,你坐你坐,你们聊啊!” 紧接着门就打开了,一个中年女人开的门,看到陈璟愣了一下,陈璟虽然挑的衣服比较随便,不过合同里的人生活条件都不怎么好,乍一眼陈璟,第一个念头就是,有钱。 陈璟和女人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这时候里面也听见开门后半天没动静,李奕之的声音说道:“是谁啊?” 陈璟才绕开女人往里走,一进门,在院子里有个小石桌,李奕之就坐在那里,对面还坐了一个女孩子。 连想也不用想,这态度太明显了,一看就是来撮合的。 李奕之看到陈璟很高兴,站起身来迎过来,陈璟举了举袋子,说道:“水果和坚果,我放到厨房去了。” 李奕之点点头,陈璟就熟门熟路的往厨房走,那女孩见到这场景,揪了揪中年女人的袖子,轻声道:“妈,这是谁啊?” 那女人摇了摇头。 陈璟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把外套落下来,搭在胳膊上,手上是湿的,帮李奕之整理了厨房之后洗了洗手。 因为天气不冷,正有转热的倾向,所以陈璟里面只穿了一件衬衫,衬衫上面的扣子敞开,陈璟身材好,自然穿什么都显得很帅气,衬衫衬得他身形挺拔,标准的倒三角,宽肩窄臀,腿很长。 中年女人见自己女儿频频看向陈璟,脸上又有点羞涩,但陈璟一看就不是和他们一个档次的,觉得事情不对头,就站起来说:“有客人来,我们今天先就回去了。” 李奕之也站起来,道:“师父马上就回来了,您再等等。” “不了不了,我突然想起有点事儿,改天再来改天再来啊。” “妈,什么事儿啊?” 女孩显然不想走,眼睛还瞟向陈璟,轻声说着。 中年妇女揪了她一把,一边笑一边往外走,“回头见啊。” 陈璟在女孩依依不舍的眼神下,面无表情的关了大门。 李奕之把小石桌上的杯子收拾了,陈璟看似无意的问道:“那是谁?” 李奕之道:“你走了之后搬过来的邻居,说来找师父的。” 陈璟叹了口气,看起来李奕之不是一般的神经粗,“明显是来找你的。” “找我干什么?” “……” 陈璟摇摇头,既然李奕之没看出来他也不想多说,虽然他知道李奕之会结婚,然后有孩子,但是陈璟也算是商人,怎么可能亲手促成他的婚姻,陈璟自问做不到。 既然陈璟来了,中午饭自然是陈璟做,李阵从棋社回来就闻到了一股香味儿,而且是久违了的饭香。 李奕之早就跟李阵说过了陈璟要来,李阵也很高兴,因为又能吃好吃的菜了…… 李阵兴冲冲的进了屋,李奕之正在摆桌子。 “师父回来了,还差一道菜。” 李阵看着桌上的菜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回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我去端我去端。” 他说着往厨房去,嘴里还笑着,“小陈璟啊,李叔叔想死你了,终于能吃……” 他还未说完,陈璟正在把锅里的菜倒进盘子里,只是拿眼撩了他一下,李阵整个人都僵住了,话说到一般,就像被钉在地上。 十年不见,陈璟知道自己变了不少,不过李阵用一副见鬼的表情看着自己,陈璟只是淡定的端起盘子,绕过李阵走出去。 李阵收回神来,立马追出去,说道:“陈松睿是你……” 陈璟这才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李阵能看出来,的确有人说过自己长得像小叔叔年轻的时候。 “是我叔叔。” 李阵听了猛地叹口气,其实说叹口气不如是松口气,靠着门框揉了揉眼角。 然后嘟囔道:“长得真像,害的我以为是他儿子。” 陈璟又瞥了他一眼,一边往客厅走,一边说道:“我叔叔没结婚,也没儿子。” 李阵看着陈璟的背影,等陈璟进了客厅,才喃喃的说道:“……我知道。” 陈松耀和陈松睿兄弟两个人都是工作狂,一心扑在事业上,陈松耀的婚事是陈老说了算的,而且陈松耀的心思不在这上面,陈老介绍了千金给他,俩人见过六面就结婚了。 幸运的是陈松耀不出去乱搞,他的妻子也算是教养好的大家闺秀,两个人虽然是先结婚,但是结婚之后感情不错。 老大结了婚,陈老就开始张罗陈松睿的婚事,出乎意料的是,陈松睿拒绝了为他挑选的婚事,当时陈老几乎怒不可遏。 陈松睿一直没有结婚,也没和任何人爆出关系,因为没有妻子,也就没有儿子,没有继承人,这样陈家就只有陈璟一个独苗苗。 陈老起初生气,但是过了这么十几年,气的也气不起来了,而且陈松睿对外宣布了,因为没有继承人的缘故,不会争夺陈家的家产,一心辅佐侄子。 这也算是一件好事,陈老也不想见到自己的两个儿子为了家产挣得你死我活。 这么多年来,想要贴上陈松睿变成陈家夫人的人不少,只不过都没有成功,媒体戏称陈松睿的心肠是铁打的,完全辜负了这么多情英俊的外表。 吃过午饭,李奕之习惯性的打开电脑,上论坛去下一盘棋。 他上了线,第一件事是打开好友列表,徒弟天元蛋蛋是灰的,煤球是灰的,倒是叶羊羊的名字亮着。 陈璟看他在看好友列表,心里难免有点心虚。 李奕之戳开叶羊羊的名字。 沛辰:你昨天晚上去哪了 叶羊羊:啊呀你来啦~~~ 叶羊羊:不好意思啊,我忘了告诉你一声,我在朋友家 沛辰:……我担心你一晚上,你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叶羊羊:手机摔碎了,我这不是正想找你来说嘛~~~ 沛辰:…… 叶然的手机确实碎了,昨天叶然和莫崇远太激动了,一进门就开始甩衣服,结果他的手机自然没有莫崇远的好,明明莫崇远的手机扔在地上多少回都没事,叶然的就电池迸溅,翻盖都掉下来了,而且屏幕上有个大口子。 叶然这会儿正在罚莫崇远给他拿透明胶带粘起来呢,莫崇远说给他重新买一个,叶然一边给李奕之敲字,一边哼哼道,“才不收你的东西,才不让你潜老子,快点给我粘!” 沛辰:你在北京哪来的朋友 叶羊羊:…… 叶羊羊:我是内心孤僻的人么! 沛辰:…… 叶羊羊:是莫崇远 李奕之打字的手都顿了一下,他没想到莫崇远竟然追过来了,说实话,莫崇远对叶然来说真的很不错。 一看是莫崇远,李奕之也就不多说了,他发现俩人的关系也是意外,说出来大家都尴尬。 李奕之开了个房间,正在找人下棋,陈璟就搬了个椅子坐在他旁边。 李奕之特意往旁边挪挪,让他坐近一点好看屏幕,不过他挪完了才有点后悔,陈璟坐得近了,俩人的膝盖有意无意的碰到一起,让他完全没办法专心下棋。 房间很快就进来一个人,是网络二段,看起来注册时间不太长,名字很霸气,叫沧海横流。 李奕之努力让自己忽略旁边的陈璟,开局还是星小目,对方白棋高挂,黑白双方互相试探了几手,因为不熟悉对方的战术,都没有贸然的发起攻势。 试探之后李奕之在左上方和白子接触,白棋将黑子从中间分割,不过李奕之立马膨胀了势力,在左边拔花打劫。 拔花在围棋里是指用四个子吃掉对方一个子,这种方法一般效率比较低下,因为在一方下四个字的时候,对方可以趁机占取更大的地盘,极度不合算。 不过用在打劫中效果就不同凡响了。 围棋里必不可少的就是打劫,也有叫做劫争的,在一方棋子把另一方围住的时候,双方都可以提走对方一子,如果循环反复那么也就没法继续下了,所以围棋规定不能同形重复,在一方提走子之后,对方不可以立马提子,要在其他地方下子,等对手应子之后才能回提。 劫材就是打劫用的材料,使得毒死后应劫,拔花就是一种劫材,不过不是所有劫材都会导致对方应一手,还要看下的是不是有水准。 显然这一步白棋觉得不得不应,黑棋扭转了实力,将左边稳住,显得很厚。 白棋很快就攻击黑子的孤棋,李奕之被迫治孤,到一百手基本治孤成功,接着白棋又开始攻击黑棋的大龙,李奕之也不知道是不是陈璟在一边的缘故,总之这一盘下的格外被动。 李奕之擅长攻击,只不过白棋似乎更喜欢攻击。 白棋攻击着黑棋的大龙,李奕之又开始蚕食白棋薄弱的左边,一时间棋局变得复杂无比。 第三十四章:女孩、精分 白棋虽然段数不高,不过一看就是高手,而且这种彪悍的棋风让一直以彪悍着称的李奕之都有些乍舌。 白棋出了一个手筋,将左边的两个眼做活,转而又攻击黑棋,李奕之把他引到中服,果断劫杀。 白子显然没有想到这是布下的天罗地网,经过近二十分钟的思考之后,毅然舍弃七十目的大龙,往左边结成转角,和活眼接头。 李奕之显然没想到白棋有这种魄力,一条大龙就这么舍弃了,不过这样的举动已经大出自己预料,之后的几步算路都要重新计算。 俩人走棋越来越慢,陈璟坐在一边看着,眉头也不由自主的皱起来,似乎也在跟着思考,白棋确实是一个劲敌。 李奕之最后决定守住自己的大龙,黑白子很快又进入另一番劫争,白棋劫材不利,李奕之并没有应劫,这一步让白棋一下陷入困境,攻击大龙越来越薄弱。 最后白棋没能攻下大龙,又丧失了自己的大龙,胜负已经没有悬念。 接下来双方就是直接作战,没下几步白棋就投子认输了。 陈璟看着白子确定了认输,这才松了一口气,似乎这场棋的黑子是自己一样,禁不住捏把汗。 白棋没有很快退出房间,而是加了李奕之好友,然后才走了。 李奕之戳开沧海横流的资料,性别一栏赫然写着——女。 这个震惊是不小的,在围棋界里,女子棋手不少,职业的也不少,但是目前还没有一个女子九段,规模较大的世界级围棋比赛里,也没有太出彩的女子棋手。 在李阵夺得世界冠军的时候,曾经有人想组建女子围棋队,但是因为没有赞助商,所以就不了了之了。 赞助商并不是公益人士,所以一定要有利可图,可以回本才会下手分一杯羹,根据女子围棋这几年的发展,在赞助商眼里,确实没有什么可以图的。 李奕之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彪悍的棋风,对方竟然是一个女人,没准还是个女孩子。 不仅是李奕之,陈璟看了也很吃惊,没过两天,连整个论坛都吃惊了。 这个叫沧海横流的马甲两天下了四场棋,除了和李奕之这一场输了,其他全是连胜,而且打败的都是网络九段。 很多人也关注了沧海横流的性别,在论坛上竖起了帖子,女子围棋的鼎盛时期。 不过沧海横流表示自己并不是职业棋手,而且只是个大学生,并不会去参加比赛。 有人很不理解沧海横流的想法,既然有这么高的棋艺,为什么不去参加比赛,而只是在网络上玩玩,也有人嘲笑她,没准这个棋风彪悍的马甲根本就是男人,只不过找存在感来了。 不过阻止不了沧海横流的粉丝,这几天立马就聚集了不少粉丝,管沧海横流叫“豹头”,不过最贴切的是“丑小鸭”,沧海横流也说过自己更喜欢丑小鸭这个外号,至于为什么她却没说。 其实沧海横流是个很健谈的人,起初还有点怕生,不过后来下了几盘,话也就多了,而且人也很好相处,经常来找李奕之聊聊天。 她说是看了这次南京的比赛才决定来网上下棋的,而且准备了好几天才敢找李奕之来对弈,然后果然输了,不过输的很高兴,她说李奕之是他的偶像,非常喜欢这种顽强的棋风。 沧海横流想要拜李奕之为师,因为陈璟不适合玩精分,最近只顾着用煤球的马甲跟李奕之“套近乎”,把天元蛋蛋的马甲给忘了,所以一直没上这个号。 李奕之记得天元蛋蛋说不要让自己随便收徒,虽然他觉得沧海横流性格很不错,也谈得来,但是这个人经常说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似乎有很多不愿意说,所以李奕之也不能决定到底收不收徒,就给天元蛋蛋留言问问他的意思。 过了好几天天元蛋蛋都没上线,李奕之在聊天的时候无意和煤球说了一句,陈璟这才惊觉,一直忘记上另外的号了。 而且煤球这个马甲和李奕之只是朋友关系,也不好妨碍对方收徒,所以陈璟立马退了煤球的号,登上了被他遗忘已久的天元蛋蛋。 天元蛋蛋一上线就收到了离线消息,是李奕之问他可不可以收徒的。 沛辰:徒弟,你上了? 0天元0:嗯,最近太忙了 沛辰:你看到我给你的留言了么 0天元0:看见了 0天元0:如果我说不收,真的不收么 沛辰:当然了,不过为什么问你 0天元0:师父…… 沛辰:嗯? 0天元0:没事…… 0天元0:不收 沛辰:哦 沛辰:那我去和她说一声 0天元0:师父,你连原因都不问 沛辰:其实我觉得你说不收有不收的道理……好吧,为什么 0天元0:…… 0天元0:因为我不想让你再收徒了 沛辰:这算什么理由(流汗表情) 0天元0:简单明白点儿就是,我不希望你再收徒弟 0天元0:我会吃醋 沛辰:…… 0天元0:吓着你了? 沛辰:这倒不是 沛辰:就是想问你……你是不是缺乏父爱 0天元0:= = 0天元0:……你就当我是吧 沛辰:(摸头表情) 之后陈璟就会经常双开一起上线,李奕之抓住他会下一盘,有点时候下上了瘾会抓住另外一个号再来一盘,这种时候陈璟觉得后背都出汗了,一个人的棋风是固定的,在平稳的趋势下不断完善自己,陈璟和李奕之下棋总是或多或少的隐藏一下自己的棋风。 李奕之会不经意的敲一句话,“你今天怎么没状态?” 陈璟就更是后背发凉…… 他觉得自己是自作孽不可活。 陈璟之后隔三差五就会过来一趟,再过来会顺道买了菜买了肉,然后给李奕之和李阵做菜。 因为有好吃的,所以李阵非常欢迎陈璟,李奕之当然希望他能来,不管如何,李奕之是喜欢陈璟的,就算以后陈璟要结婚,那起码这段没成家的日子,他还能继续喜欢,只要不说出来。 吃饭的时候李阵忽然说道:“你在北京有房子?” 陈璟摇头道:“没有。” “那就搬过来吧,反正院子里空屋多,你住在酒店也浪费钱。” 李奕之心里突的一跳,米饭都觉得卡在嗓子眼儿里,故作笑意的说道:“师父你是想让陈璟顿顿给您炒菜吧?” 李阵翻了个白眼,一边把肉往嘴里塞,一边咕囔道:“我像是这么没起子的人么,你不看看你师父是谁。” 陈璟自然愿意搬过来,下意识的瞄了一眼李奕之的表情,和平常没什么区别,陈璟心里不禁有点空落,看来这种心思只有自己有,想来李奕之也不可能喜欢个男人。毕竟十年之前李奕之偶尔对他的一次倾吐已经过去很久了,陈璟现在心思又很乱,记不得曾经李奕之说过,自己其实只喜欢男人的。 陈璟吃过中午饭,刷了碗,然后就出门去准备把酒店里的行李搬过来,李阵吃饱了,喝着陈璟给他泡的毛尖儿,一边剔牙一边挥手道:“去帮你徒弟拿点儿行李。” 这话自然是跟李奕之说的。 李奕之看着李阵一副地主模样,无奈的应声道:“师父您下午去棋社的时候记得锁门。” “去吧去吧,我还能记锁门,不就是门么,上次忘锁了也没丢东西。” “……” 陈璟和李奕之都有点无语,也没再理他,就出了门往酒店走。 北京的春天喜欢刮沙尘,尤其是这种年头,植被都少,一刮沙尘什么也别想看清楚,漫天的黄沙直往嘴里灌。 不过今天天气倒是挺好,早上和晚上还有些发凉,中午太阳大气温也高,吃过了饭出来晒晒太阳,慢悠悠的沿着大街走,这种感觉似乎很惬意。 酒店离得不远,俩人步行过去,上了电梯,陈璟刷了房卡推开门,让李奕之进去。 刚开始把门锁换成房卡这种东西的时候,房卡还不完善,只要把一张卡片插在灯旁边的电源插座上,房间就会一直有电,因为陈璟出去之前正在接收资料,所以就没断电,顺手把酒店提供的一次性小梳子插在了电源插座上。 这样笔记本电脑就一直没关,只不过处于屏保状态,李奕之不小心碰到了鼠标,屏保立时就掉了,露出了电脑桌面上的东西。 正是围棋论坛…… 李奕之只是瞟了一眼,是熟悉的版面,一想到陈璟也是职业棋手,不禁说道:“你也在论坛下棋?” 陈璟正在整理箱子,听到他的话一惊,赶紧站起来走过,装作不经意的合上笔记本,装进拉杆箱子里,说道:“嗯,才知道有这么个论坛,先看看,还没注册。” 李奕之道:“注册了以后告诉我名字,咱们可以一起下棋。” 陈璟点点头,不过心想着,如果再注册一个账号,恐怕连自己也会分不清楚了…… 俩人收拾好了东西,其实陈璟也算是轻装简行,没什么可收拾的,拎着箱子就到前台结了帐,然后出了酒店。 并肩走着就难免会碰到,陈璟和李奕之心思都一样,对于这些小触碰,觉得格外的依恋,却引得烦躁起来。 在陈璟心里,李奕之很快会结婚,毕竟他已经将近三十岁了,如果再不结婚,在其他人眼里他就是怪物。而在李奕之心里,陈璟年轻有为,外形也长得不错,一定会有很多女孩子爱慕,同样也会结婚。 俩人各怀心思,一时都是无话。 走到胡同口的时候,就看见一个人靠着胡同的墙壁站着,微微低着头,一下一下的踢着石子。 李奕之以为叶然找自己,李阵也不在家里,所以就在胡同口等自己,不过走得近了,就看见叶然脸上有点肿。 之前被打的虽然没有完全消肿,不过已经好了不少,这显然是被新打的。 叶然看到他们过来,还龇牙一笑,结果牵动了伤口,捂着腮帮子直吸气。 李奕之走过去,皱着眉盯着他的伤口,道:“你妈又打你了?” 叶然呵着气,点了点头,“你家锁着门,我等了好半天了,让我进去坐坐吧。” 李奕之开了门锁,进去之后陈璟把东西放好,从冰箱的冷冻室里找出了一瓶冰水,冻得很瓷实,也不知道冻了多久,拿出来包了块毛巾,递给叶然让他冷敷。 叶然对他笑了笑,结果又疼的龇牙咧嘴。 当年叶然一被打的狠了,就会逃到李奕之家里躲躲,风头过了再回去,那时候李奕之还问问他为什么被打,后来次数多了,李奕之也不问了,一来叶然不喜欢说,二来孔婧打儿子根本没什么理由,只要她不高兴。 叶然敷了一会儿,说道:“我准备买票回南京去了。” 李奕之点点头,“什么时候走?” “不知道,就这两天吧,看能买到哪天的火车票。” 李奕之又点点头。 叶然说道:“你多陪陪李叔叔,等快比赛了再去南京,我就先过去了。” 李奕之没说话,显然不放心他。 李阵好不容易早回来点,一进门就是这种低沉的气氛,叶然的脸又肿了,本身一张清秀的脸肿的已经有点走形。 李阵叹口气,“拿冰冷敷一下,等会儿抹点药。” 叶然没说话,也点点头,眼泪却吧嗒吧嗒的掉,在叶然的这将近三十年里,他从来没为别的哭过,单单为了挨打,几乎每次都会掉眼泪,他就想不通,为什么毫无血缘的人都能对自己这么好,而自己的亲妈却这么没道理的打自己。 李阵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缓解气氛,说道:“晚上小陈璟炖红烧肉吃吧,不知道冰箱里有没有肉。” “有,我中午带来的,要是吃我就去炖上。” 叶然晚上也是住在这里的,空屋子够多,只要打扫一下就能住人,天气也不冷,四床被子刚好四个人盖。 其实陈璟是想要和李奕之一起睡的,不过他实在找不出来理由,那时候他才十岁年纪还小,和大人一起睡也没什么,不过他现在二十岁,怎么看也不小了,比李奕之的身量还高,再睡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合适。 李奕之不放心叶然一个人回南京,叶然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心思很细,容易钻牛角尖。不过自己走了这么长时间刚回来,又想多陪陪李阵,取舍不下来。 没想到临睡前倒是李阵来找他了,说自己很多年没去过南京,也想去看看,正好看李奕之参加新人王比赛。 第二天一早,叶然准备去买火车票,才知道李奕之和李阵准备跟他一起走,陈璟是为了追着李奕之来的,很自然的改口说自己合作谈得差不多了,也正要回南京。 四个人买了软卧,一路上有叶然和李阵插科打诨,不算单调,最可怜的就是莫崇远,他是一个人来的北京,最后又落单回了南京。 下了火车,陈璟要回家一趟,就先走了,大家开始拖着行李开始找住的地方,要离景点近一些,住在南京这么久,一定要去逛景点,又要便宜一点,不然住太久花不起钱。 正走着,李奕之的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不认识,是个陌生号码,接起来对方没有马上说话。 李奕之皱了皱眉,问了两遍找谁,以为他打错了,刚要挂断,就听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可以让李阵接电话么。” 李奕之狐疑的看了一眼手机,然后把手机递给李阵。 李阵没有手机,他不需要这东西,因为没人找他,突然有人打电话要让李阵接听,难免让他有些纳闷。 李阵“喂”了一声,对方又不说话,李阵想要挂线,不过突然心里抖了一下,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喂”了一声。 对方终于说话了,声音不大,也听不出来是什么感情。 “你来南京了?” 他说的是问话,却是肯定的口气。 李阵顿了好一会儿,才“嗯”了一下。 随即笑道:“消息还挺灵通,不过这次不是参加比赛,你就别打算盘了。” 对方轻笑了一声,“我除了是商人,会赚钱,还有另外的身份,比如你的棋迷,又比如你的……朋友。” 李阵“嗤”了一声,“不跟你浪费电话费了。” “别挂。” 男人的声音终于有些急促,生怕李阵真的挂断,“刚下火车,在找住处么?我知道有环境不错的酒店。” “太贵,花不起。” “……” 男人隔了一下,说了一个酒店名字,继续说道:“我不会过去的,也不会逼你参加比赛,你徒弟的眼睛已经好了,我没什么事情能利诱你了,你放心吧。” 李阵没再说话,他听到这话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好像意思是两讫了。 这让李阵莫名的火大,直接挂掉了电话扔给李奕之,李奕之一直处于莫名其妙的状态,最无辜的就是他的手机,差一点掉在地上。 李阵之后打了出租车,上了车恶狠狠的报出一个酒店名字。 陈松睿听见手机里挂断的声音,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倒了杯咖啡站在落地窗前面往外看,大约半个小时,一辆出租车停在了楼下…… 第三十五章:十年、稳胜 网络围棋比赛的初选已经陆续展开了,因为之前举办过几次,所以也算有条不紊。 不过网络围棋也有弊端,毕竟在网络一头下棋的人是谁,谁也说不清楚,而且网路上更容易作弊,骗积分等等,这也导致了很多职业棋手对网络围棋很不屑。 职业围棋就算是三十秒一手的快棋也要下两个多小时,普通棋局一下四五个小时,中午封盘,下午继续下,有的隔日还在下,而网络上形形色色的人太多,棋风过于复杂,情况也多变,这就促使了网络围棋用时比较短,通常被称为速食。 利弊兼有,所以很多棋手在不屑网络的同时,也还是注册了账号,在网络上寻找对手。 网络围棋鱼龙混杂,初赛选拔的特点就是多而杂,分组比赛是抽签式的,大多数水平比赛低的都被淘汰出去,也不缺乏在初赛就对上强手的。 李奕之很庆幸,自己在初赛的时候没有遇见什么熟人,煤球,沛辰,沧海横流还有胡萝卜都顺利通过初赛。 前几轮都没什么悬念,其间李奕之又淘汰了几个知名的职业棋手,让沛辰这个马甲更为名动一时。 在这几轮淘汰赛里,有一个名字李奕之还挺熟悉,马甲就叫吕浩。 提起吕浩这个名字,估计在棋坛里不算多出名,因为他只不过是职业五段,或许职业九段找不出来多少,但是五段一撮能有一小把,更重要的是,吕浩曾经在环球商界上发表过文章,题目就是我的围棋一生。 当年举办盲棋大赛的就是吕浩。 在李奕之初胜中韩对抗赛的时候,就有人翻出十年前李奕之和吕浩对战失利的新闻来对比,说李奕之不可限量,大器晚成什么的。 如今李奕之真的和吕浩正面交手了,很多人都期待这一场的结局。 因为南京的比赛是业余对抗,所以很多人还在质疑李奕之真正的实力,有人不看好他,毕竟对手可是个职业五段呢。 在前几轮初选的时候就遇到这样的劲敌,棋迷们感叹李奕之运气不好。 这场比赛引来了众多的围观棋友。 因为比赛之前都有公告公布对弈双方的网名和比赛的房间号,所以好多棋友开场之前早就蹲在房间里等着比赛。 李奕之点进房间的时候,在线人数已经黑压压的一片了,那是相当壮观。 李阵无聊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时不时瞄一眼他的屏幕,笑着凑过来道:“怎么样,不要紧张,关键时刻你可以请场外救援。” 说着挑了一下眉,那意思就是可以找自己。 李奕之嘴角抽搐了一下,“师父,你出去走走吧。” “不要吧,叶然也不在,我一个人出去也不知道去哪啊。” “……其实您在我旁边走来走去,打扰打我下棋了。” “……” 李阵一脸委屈,顺手把桌子上的棋谱抽走,走到套间外面的沙发上坐下来,气哼哼的看棋谱去了。 李奕之等他走了,才吸了一口气,等着比赛开始。 吕浩五段姗姗来迟,在最后五分钟的时候才进入房间,李奕之看着旁边显示的时间,正准备着开局,就看见房间人数又多了。 竟然是煤球进来了。 煤球:加油比赛 沛辰:你在这场没比赛么? 煤球:有 沛辰:…… 沛辰:你的比赛也要开始了,还有三分钟…… 煤球:嗯,我就是来说一句 李奕之还想给他打字,不过煤球说完了立马退出了房间,比赛的时间都是一致的,只不过房间不同而已,所以陈璟也要赶着去自己的房间比赛。 煤球进来了不到一分钟,又退了出去,不过他的名字太晃眼,很多棋迷都发现了,公屏上一下乱了套,几乎被刷了屏。 都是在喊刚才是不是看到了刀大? 或者在喊什么刀大,我怎么没有看到。 还有人打趣说刀大是不是进错房间了? 当然说出真相的也有,听说刀大和鬼手关系不错,不会是趁着比赛之前来打气的吧? 大多数人都说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关系不错就是客套客套,怎么可能自己比赛前三分钟还跑去别人的房间给别人打气。 事实证明,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吕浩执黑,李奕之执白,开场之后双方步调都非常快。 李奕之仍然起手星小目,这一点似乎被他的对手们都摸熟悉了,李奕之的开局总是没什么压力,但是爆发力是惊人的,总是能在平静之下猛然爆发,而且毅力顽强,一路腥风血雨的死战到底。 吕浩也是星小目开局,并没有选择自己拿手的“中国流”,在左下方挂角,黑白棋均占住要塞,似乎一上来就有些腥风血雨的意味。 其实吕浩这几手是诚心的,因为很久前他和李奕之交过手,那时候李奕之因为多年没有触碰围棋,棋风很青涩,虽然手筋妙手不断,不过仍然不敌落败。 职业五段在棋迷心里已经是个不低的段数,吕浩这些年都没有晋升,应经到了自己的瓶颈期,不过他仍然觉得李奕之没什么威胁。 所以棋手就比较尖锐,似乎想要速战速决,这样也可以彰显自己的棋艺。 但是吕浩想错了,算盘打得挺响,只不过算的不准。 黑棋步调很快,抓稳左下角之后,又在下方捞取了很多空地,随即变化了策略,往左上挂角。 李奕之看他挂角,果断选择冲击这块黑子,白子一冲一断,将黑子打散,在白子的反击之下,吕浩的黑子显然有些气势不足,膨胀也被积压。 黑棋的势力有所压缩,导致下角的一片大龙也跟着疲惫,大龙牵扯很广泛,想要做活的压力很大,这一失误导致了李奕之的白棋轻松的夺过了主导权。 这个时候黑棋忽然惊觉李奕之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被自己轻松打败的少年了,这十年里吕浩没有进步,而李奕之的棋艺已经让人刮目相看。 后半盘已经几乎没有悬念。 吕浩试图想要谋取中服来重新打拼,不过中服是李奕之的天下,李奕之在中服行棋一向又狠又准,黑子不断的试探了三次,都被白子轻易的斩杀。 黑子试探不成功,左下的大龙也被斩得差不多了,没有任何活路,只能投子认输。 这一结果让很多人大吃一惊,还没有进入十六强,一个职业五段就被刷了下去,经过南京一战,李奕之成功拿到外卡,也就是职业初段,这种爆冷的结局确实令人津津乐道。 网络围棋的最大特点就是便捷,还有互动性强,这边棋局结束,论他马上就竖起了帖子。 ——十年磨一剑,鬼手稳赢职业五段。 吕浩是好面子的人,也看到了帖子,还在贴子里真身出现,说自己虽然犯了低级失误,但是李奕之的棋艺确实有了很大进步,他输的也算是心服口服。 他这一出现,帖子就算是火了,吕浩的口气不咸不淡,点出了自己是失误,没有彰显真正的势力,但是又承认自己输了,这样看起来不算跌面子,不过读得懂话外音的人也不在少数。 李奕之看了帖子,但是完全没有要参与讨论的意思,只是心里有些感叹,十年了,一晃自己竟然已经将近三十岁。 在围棋界,虽然限制十八算定段,但是三十岁还是年轻的时期,毕竟围棋三十定型,四十显山露水,年纪越大阅历越多,棋自然下的也就更有水准。 李奕之出了房间,看了一眼比赛的公告,点进了煤球比赛的房间。 这边房间的人数虽然不像刚才那么多,不过也聚集了不少。 煤球大人的棋艺高超,有金戈铁马之势,让人看了热血澎湃,这样的棋艺自然有不少粉丝,而且煤球大人还经常玩消失,这就更让人觉得神秘莫测,遐想脑补的多了,自然更加引人注目。 明明煤球什么都没做,但是如果在网络上比人气,恐怕没什么人能和煤球比。 煤球这边还没有下完,不是对手有多厉害,而是很难缠。 黑白子谁多谁少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种情况之下都没有翻盘的可能性,最后也不需要数子就能断定输赢,不过对手就是不认输。 刚开始还能说对手比较顽强,就算输也要下到最后,不过等真的下到了最后,对方还是不认输。 不按认输的话比赛是不会终止的,因为牵扯到投子认输的情况,有些时候棋局已定,就不用在下下去,这种提前认输的就要投子。 围观的棋友看到这种情形顿时有点傻了,随即整个房间都闹腾起来,公屏上几乎被刷的乱七八糟,还有骂人的。 下输了不认输,这种不是棋艺有问题,是人品有问题,当年李奕之也碰见过,他遇到的更惨,对方可能都不在电脑前,一直晾着他,李奕之一口气憋着要跟他较劲,熬了一夜,最后没有办法了,对方就是不认。 比赛中很少见到这种,不过让陈璟碰上了。 围观的棋友里面多得是会员,叫了网管来,这才把对方踢出了房间,一场戏剧化的比赛就结束了。 沛辰:这种几率也被你碰上了 煤球:……你这场下的很挺快 沛辰:不是我快,是你太慢了 煤球:…… 十六强淘汰赛之后,官方公布了名单,又同时公布了下一轮八强的对抗名单。 让李奕之和陈璟嘘了一口的是,他们仍然没有对上。 大家看了一遍晋级的名单,很奇怪的发现,竟然没有胡萝卜。 这么能挖出料来的新闻怎么可能被人放过,围观过比赛的棋友们都跳出来讨论。 其实不是胡萝卜没有参加比赛,而是和吕浩五段一样,被淘汰在了十六强之外,连李奕之的面都没碰上。 而这个淘汰他的人,正是沧海横流。 沧海横流赢了他四分之三个子,险胜。 这一局打得也无比的艰辛,因为沧海横流是女性,所以关注的人很多,但是本人已经明确的表示自己不是职业棋手,这让很多棋迷都唏嘘不已,如果她是职业棋手,那么将是近几年来,棋坛最出色的的女子围棋手。 过于凶猛的棋风,让很多人又开始质疑她的性别,其实真的和沧海横流聊聊天的话,不难发现对方真的是小姑娘性格。 李奕之上次听了徒弟天元蛋蛋的话,所以婉拒了沧海横流的拜师请求,不过两个人仍然偶尔说几句话聊聊天。 沧海横流性格活泼,自诩李奕之的铁杆棋迷,说话间抑制不住对他的羡慕之情。 只不过正如李奕之感觉的一样,陈璟也觉得这个人有问题,在很多细小的地方总是有些别扭,说话戛然而止,至于有什么明确的别扭又说不上来。 宝贝徒弟在屋里下棋,还嫌弃自己碍事,李阵坐在沙发上,也懒得看棋谱,随手翻了翻,就潇洒的一扔,抛在沙发的另一头,然后翘起脚来,把头仰起来,惬意的靠在沙发上假寐。 电话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李阵抬头瞥了一眼不远处桌子上的座机,按说酒店的电话没人拨,响了三声还在响。 李阵没动,瞥了一眼之后都没再看。 不过李奕之在屋里显然被尖锐的电话铃声打扰到了,实在忍不住,说道:“师父,您接一下电话。” 李阵这才懒洋洋的站起来,宝贝徒弟在比赛,被打扰了也不好,走过去拿起电话,但是都没放到耳朵边,立马又扣下去给挂断了。 没过几秒钟,李阵还没走回沙发,电话又开始响。 李阵想拨下电话线,不过到底还是没拨,翻了个白眼把电话接起来。 “喂。” 对方的声音李阵很熟悉,带着少许的笑意,在商圈里被人称作笑面虎,虽然他的岁数没有李阵大,不过已经超越了“小伙子”的年纪,还不如叫做老狐狸比较贴切。 陈松睿没听到回音,笑了一声,说道:“酒店刚来了一批活虾,要不要尝尝?” 李阵:“……” 陈松睿继续笑道:“还有螃蟹,个头儿很大。” 李阵:“……” “有盘子那么大的螃蟹。” 李阵眉毛一阵抽搐,“现在还没到吃饭时间。” “来喝个下午茶吧,我在楼下的餐厅。” 陈松睿说完就挂断了,李阵拿着听筒,稍微发了会儿呆,听着里面的忙音,这才把电话挂上。 之后他又坐回沙发,继续假寐,五分钟之后,“噌”的一下站起来,开门出去了。 还不是吃饭的时间,李阵到餐厅的时候有服务员体贴的为他开门,里面唯一一桌坐了人,正是陈松睿无疑。 陈松睿穿了一身银灰色的西服,没有领带,扣子系的也很随意,一手搭在椅背上,斜靠着坐着,正在和对面的人说话。 李阵一进去就看到了陈松睿,同时看到了坐在他对面的人,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很年轻,也很漂亮,脸上的笑容非常阳光,看打扮就知道不是一般家庭,能和陈松睿在一起喝下午茶的,也不可能是一般家庭出来的女孩子。 李阵胸口顿时憋了一口气,想要调头就走,不过他的目光和陈松睿撞在一起,陈松睿的表情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仍然是温和的,绅士的。 李阵更是一口气不上不下,他约自己来喝茶,结果一进门就看见当事人正在和小姑娘调1情。 他这么想着,觉得如果自己就这么走了太丢人,于是吸了口气,装作很随意的走了过去。 陈松睿看他过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的微笑,随即站起来给他拉开椅子,让他落座。 离得近了,李阵这才看到,那女孩子并没有坐在餐厅的椅子上,而是坐在轮椅上。 李阵怔了一下,女孩看到他怔愣的目光,好像已经习惯了别人这么看自己,微微笑了一下,态度很友好。 李阵咳了一声,摸了摸鼻子,尴尬的收回目光。 陈松睿道:“林小姐,给你介绍,这位就是李阵九段。” 女孩听了眼睛瞬间睁大,很惊讶似的,很俏皮的说道:“李老师,我是你的棋迷。” 李阵一直很尴尬,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女孩子很开朗,但是身有残疾,这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到自己的宝贝徒弟,李奕之是有多幸运才能治好眼睛。 女孩没和他们说多长时间话,之后就被人接走了。 等女孩走了,陈松睿才把服务员叫来,让人把早就准备的海鲜端上来。 陈松睿知道李阵喜欢喝茶,特意选了昂贵的大红袍,这种茶可不是李阵能经常喝到的。 喝茶,吃海鲜,这还真是一套诡异的搭配。 陈松睿看着李阵一句话不说,和大螃蟹较劲,笑了一下,帮他剥虾子的皮。 “你都不问问我找你来干什么。” 李阵瞪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把螃蟹壳咬的嘎巴响。 陈松睿把剥好的虾放到他的盘子里,慢悠悠的说道:“刚才那个是我的世侄女,生意上比较谈得来,她喜欢围棋,这次只在南京逗留三天。” “所以把我叫下来,卖个好,然后你们谈生意也好说。” 陈松睿顿了一下,不否认,之后说道:“说对了一半,另一半我也是真的想见你,咱们有整整十年没见了。” 第三十六章:指导、约会 “你对我只是欣赏。” “十年来我没有一条绯闻……这还不够么。” ****** 人一出名了,不管本身的价值到底有多高,总是能招来很多人气。 李奕之比赛之后刚要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这么多小时坐下来身体有些吃不消。 他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出屋,手机就响了。 打电话来的是个陌生人,原来是南京一所知名高校要办校庆,正巧南京又要举办一场知名度很大的职业围棋新人王赛,所以想邀请李奕之来学校下指导棋。 指导棋是专业棋手一流棋手对于其他人含有教学性质的对弈。 李奕之拿到了外卡,就是职业初段,在如今不乏职业九段的棋坛里,他一个初段是万万排不上名的,不过李奕之的名气很大。 校方说时间比较仓促,因为指导棋的对弈一方很快要到外地去,所以就定在明天下午。 李奕之上辈子也曾经去大学或者职业道场下过指导棋,很多指导棋的价格不菲,职业道场之所以收费很高,一部分原因是要用钱请这些棋坛名流来指导,名流越多,说明这所道场的师资水平越好。 李奕之没想到自己会被邀请,其实多半是想要这个噱头而已,他本身不想去参加,下赢了没准有人会说大学没有专业棋手,赢了也不足为奇,下输了一定会被人穿小鞋。 本着不想招惹事端,专心下棋的想法,李奕之委婉的拒绝了校方,不过校方非常诚恳,李奕之禁不住别人求,被再三请求下终于心软答应了。 李阵回来的时候还有些发呆,李奕之听到开门声走出去,说道:“有人请我下指导棋。” “哦。” 李阵点点头,过了约莫半分钟,才赫然反应过梦来,惊诧道:“指导棋?” “嗯,是一所大学。” 李阵笑了一声,“肯定是觉得你现在出名,请过去大家都有面子,这帮人就是这样。” 他说完,看到李奕之的表情,就明白了,李奕之肯定是禁不住别人软磨硬泡,最后答应了,于是说道:“什么时候去?” “明天下午。” “明天下午?” 李阵又笑了一声,更是意味不明,“他们一定是之前请了人去下指导棋,不过中途变卦了,被放了鸽子,所以拿你来充数,一来觉得你出名,二来你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不会难请。” 李奕之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儿,不过已经答应了。 李阵的名头可不比李奕之小,围棋界现在能如此景气,都是靠李阵一役拉拢的热潮。 所以李阵是肯定不能出现在什么高校的。 这辈子第一次被请去下指导棋,李奕之难免紧张,毕竟如果失败了,肯定被人乱盖帽子。 李奕之登上了论坛,想找人说说话,最近叶然总是跑得无影无踪,李奕之也知道,莫崇远一直在南京呆着,叶然自然是去找他了,李奕之也不能妨碍人家相处,所以只能泡在网上。 他上了线,奇迹般看到小徒弟天元蛋蛋竟然在线,最近天元蛋蛋一直说自己比较忙,上线时间也不固定,碰面一次是难上加难。 其实是陈璟精分的很辛苦,煤球好不容易和李奕之关系变好了,打算专攻一个号。 不过陈璟怕李奕之给自己天元蛋蛋这个号留言,就趁李奕之不在线的时候上去看看,没想到就这时候李奕之上线了。 沛辰:徒弟 0天元0:师父你来了 沛辰:为师明天下午要去下指导棋 0天元0:恭喜 0天元0:紧张? 沛辰:嗯……知师莫若徒 0天元0:师父你的实力没问题 沛辰:谢谢 陈璟看到李奕之的信息,随即拿起放在一边的手机,想了想,才拨通了电话。 对方肯定是存了他的电话,接起来非常快。 陈璟低沉好听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信号可能不好,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电流声,让李奕之的心脏都颤了一下。 陈璟说道:“师父,明天下午有时间么,出来吃个饭吧。” 李奕之自然想去,既然陈璟还没有结婚,没有谈对象,他自然想要和陈璟多相处一些时候,哪怕是有名无实的师徒关系。 李奕之这时候才开始痛恨自己不会拒绝别人,如果当时拒绝了高校的指导棋,那么明天就能陈璟去吃饭,但是现在不行了。 “我……不好意思,明天有个指导棋,我下午要去大学。” “这样……” 陈璟故意顿了顿,装作很自然,好像第一次听说,语气很遗憾,又说道:“师父下午几点去,哪个大学?” 李奕之说下午一点半,又说了一个大学名字。 陈璟笑了一声,说道:“师父来南京这么久,我都没有尽地主之谊……这样吧,明天我休息不上班,下午开车送你去学校,下过指导棋正好可以一起吃晚饭。” 李奕之喉头滚动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的感觉很奇怪,陈璟肯用一下午来陪自己,就为了吃晚饭,这让他很高兴,但是又因为陈璟这样,让李奕之又很心悸,不知道以后他要结婚了,自己是不是能笑着参加他的婚宴,或许这些都太早了,他肯本不需要考虑…… 陈璟说完了两个人就都没说话,一时间有些寂静,陈璟也不着急,过了约莫半分钟,才说道:“师父?” 李奕之咳嗽了一声,掩饰刚才的失神,笑道:“好啊,不过要浪费你大半天时间。” “正好我想看师父下棋了。” 没说几句,陈璟就挂断了,李奕之一直拿着手机,最后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大早李奕之就醒了,因为要去下指导棋,他特意选了件比较体面的衣服,南京的天气比北京热,穿西服有点过,李奕之选了件浅灰色的V领衫,他的皮肤比较白,穿着显得很干净,也不算随意。 陈璟来接李奕之,当然问了地址,没想到李奕之竟然住在陈氏旗下的酒店里。 陈璟一点的时候开着车过来,看见李奕之已经在等了。 “久等了。” “我也刚下来。” 李奕之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把安全带系上,虽然说话很平静,但是心里完全不像表面这么平静,他系安全带的手都有点打哆嗦,插了两遍才终于把安全带的扣插进去。 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大学,陈璟把车停在学校外面,和李奕之一起走进去,今天陈璟穿的也非常休闲,并不像之前那样正式,走在高校里完全没有违和感。 李奕之进到大会议厅的时候,早就有校方等着,看到他赶紧迎上去,会议厅里前来观棋的学生已经坐满了,都伸着头往这边瞧,还陆续有人进来,没有地放坐就站在门口。 因为很多学生都是结伴来的,空两个的座位几乎没有了,但是空一个的还算好找,陈璟找了位置坐下来,等着看李奕之下棋。 李奕之上了台,因为上辈子这种活动参加的不少,就算下面站满了媒体,李奕之也不是第一次应付,所以虽然之前有点紧张,但是真的到了会场,就没有一点的紧张感觉了。 校方非常热情的介绍了李奕之,赞美之情溢于言表,将李奕之夸得很伟大,将来不可限量,之后校方就说,想让李老师和学校的学生下一盘指导棋。 学生们都是慕名而来,为的就是这盘指导棋,学生们鼓掌之后,李奕之落了座,对弈的另一方却没有到。 校方说因为对弈的这位学生很特殊,想必正在赶过来。 这时候会场门口有些动静,站在大门的学生们纷纷自动让开,让出了一条道儿来,让进来的人通过,这种人山人海的动静场面很大。 进来的人是个女孩子,年纪不到二十岁,女孩子束着马尾辫,眼睛水灵灵的,很年轻,也很漂亮。浅粉色带着花边儿的荷叶领上衣,雪白的百褶裙,裙子很长,一直盖到脚面。 这个女孩子坐在轮椅上。 正是那天和李阵见面的那位林小姐。 女孩没有让人推,自己划动着轮椅往前走,站在台上的校方很大声的引荐了女孩,说是校方的优秀学生代表,林舒鸿。 林舒鸿来到台下,这才有人推着她通过斜坡上了台。 因为女孩是业余棋手,而且没有段位,所以李奕之要让贴她两个子。 让林舒鸿现在棋盘上下两个子,李奕之执白。 开局星小目,林舒鸿的黑棋高挂角,黑白两子第一次接触在左上角,女孩的黑子将李奕之的白子从中间分割开。 李奕之皱了一下眉,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人,林舒鸿也正看着他,眼眉很好看,眼睛笑得弯弯的,似乎很开朗。 李奕之没想到会和女孩眼目相对,赶紧低下头继续看棋盘。 他试探性的往左边放下劫材,黑棋不得不应劫,李奕之提子结束劫争。 白棋在劫争里取得胜利,扭转了左方的局势。下到这里,李奕之又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女孩,林舒鸿低着头,似乎在仔细的研究棋局。 随着“啪”的一声脆响,林舒鸿落了子,选择攻击李奕之的孤棋。 李奕之手里捏着黑子,不可思议的第三次抬头去看女孩。 禁不住诧异道:“沧海横流?” 林舒鸿冲她眨了眨眼,也没说话,不过算是默认了。 指导棋有大屏幕播放,这个时候正好给了棋盘特写,而且下棋是不说话的,也不需要声音转播,所以没人注意到李奕之说了话。 李奕之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有的时候沧海横流说话总是戛然而止,为什么说喜欢自己的顽强的棋风,为什么说羡慕自己。 原来这个女孩子是个残疾人,和李奕之原来一样,只不过李奕之太过于幸运,他的眼睛治好了,而林舒鸿不是,林舒鸿仍然站不起来。而且李奕之成功的从业余棋手挤进了职业棋坛,而林舒鸿不是,林舒鸿可能一辈子也挤不进棋坛。 李奕之在震惊之后立马收敛了情绪,沛辰和沧海横流的第一盘对弈赢得很艰难,而如今李奕之贴给了女孩两个子,这显然令之后的棋局更加艰难。 白棋治孤成功,林舒鸿开始攻击他的大龙,李奕之开始蚕食黑棋的薄弱势力,一切都是如此相似,只不过二人的黑白棋调换了一下而已。 因为黑棋刚开始占据了有利的地形,虽然只是两个子,不过优势很快就显现出来了,薄弱的黑子在李奕之白子的包围之下,蓦然大跳,飞出了掌控,一瞬间扭转了棋局。 李奕之眉头皱的死紧,想必之前女孩有认真研究他们第一次的对弈,这场比赛显然是精心复盘之后的杰作。 李奕之食指和中指捏着子,眼睛死死盯住棋盘。 在场的大多数对围棋只是业余爱好,李阵打败日本九段夺得世界冠军的时候,围棋被上升成为一种爱国的表现,不过大多数人还是门外汉,下一手五十分钟一个小时并不算少见,但在业余人士眼里,时间已经太长了。 李奕之显然遇到了瓶颈,如果他继续像之前那样下下去,那么结局一定是失利,作为一个专业棋手,没道理会轻易认输。 李奕之整整想了二十多分钟,突然想到和吕浩五段对弈的时候,吕浩五段舍弃了一片几十目的大龙。 李奕之心里猛的一蹦,一种想法腾地升了起来,让李奕之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脊背,他能感觉到后背上就像过电一样,这个想法竟然让他自己都热血澎湃起来。 李奕之的白子落在棋盘上,台下的学生立马一片哗然,纷纷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陈璟也坐直了身子,微微向前倾,眼睛盯住屏幕,李奕之看似走了一步昏招,丧失掉了七十多目的白子。 林舒鸿没有道理不杀掉这一片白子。 在女孩下子准备收服这片白棋的时候,李奕之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微笑。 李奕之接下来的几手下的都不算慢,最多想十分钟,女孩子下的也不慢,因为在她看来胜负已定,吃掉这片七十余目的大龙,还有什么能翻盘的呢。 大约一百三十多手,陈璟忽然舒了口气,坐在他旁边的学生也是一个人,瞧他的表情,笑着说:“哎你也觉得白棋输定了吧,什么围棋新星啊,不过如此吗。” 陈璟瞥了他一眼,表情都没变,淡淡的说道:“李奕之赢了。” 那学生用一副不可思议的眼神去看陈璟,显然不能理解陈璟何出此言。 事实证明陈璟说的没错,李奕之赢了。 一百三十多手的时候,林舒鸿下子的速度骤然变慢,眉头也越锁越紧。 让她没想到的是,也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李奕之的这条大龙,其实是个诱饵,他损失了一条大龙来作为劫材,林舒鸿在屠杀大龙的同时,掉以轻心的,不知不觉的,将中服统统让给了李奕之。 黑棋在中服被杀掉了一大片,中服随即白压压的,李奕之走棋很厚,算路精准,将林舒鸿的算路都估计的差不多。 黑棋越下越慢,慢到一手也超过了二十分钟,最后林舒鸿将黑子投进了李奕之的棋罐儿,抬头笑道:“李老师,我认输了。” 黑棋投子认输了。 指导棋在不到一百四十手结束,引得台下又是一片哗然,李奕之的棋风果然是以顽强着称的,绝地的反击干净漂亮。 这只不过是一场围棋对弈,却像沙场一样,竟有金戈铁马之势。 校方本以为自己的学生可以赢过请来的职业棋手,不过看来还是差一点,这个结果也算皆大欢喜,校方没什么丢人的,当然李奕之的名气更大了。 因为这场围棋下的时间比较长,外面天色都有些昏沉了,校方就简单说了几句之后就散会了。 李奕之从台上走下来,很多学生找他签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么多粉丝,还有想和他合影的。 最疯狂的是有女学生找到李奕之,说是李奕之的铁杆粉丝,想要和他交往,希望李奕之可以考虑。 李奕之被逗得有些哭笑不得,拍了拍女学生的肩膀,笑道:“你喜欢的是我的棋,希望将来有一天,你不会讨厌我这个人。” 毕竟上一辈子,他也拥有无数的棋迷,也拥有过棋坛最高的荣耀,只不过收场是惨淡的,棋迷们之前有多喜欢他,之后就有多厌恶他,嫌弃他。 李奕之从会场挤出来的时候,没看到陈璟,这么多个小时,天都要黑了,李奕之还以为陈璟有事自己走了。 他拿出手机,因为下棋不想受到干扰,李奕之一般都是关机,开了机,没有人给他打电话。 “师父。” 李奕之听到声音,整个身子轻颤了一下,陈璟从不远处小跑过来,陈璟也穿了V领衫,下面是墨绿色的裤子,还蹬着一双高帮的靴子。 陈璟手里拿着一瓶水,看样子是刚买来的,往这边小跑,将水递给李奕之。 “我看你一直没动桌上的水,这么长时间渴了吧。” 李奕之接过来,笑道:“一下棋就忘了喝。” 第三十七章:酒后、角逐 下完棋,陈璟就打算带着李奕之去吃饭,因为上次在小馆子的缘故,被狗仔拍了照,陈璟打算带他去一个经常去的,环境也比较好的地方尝尝。 俩人走到校门口,就听有人喊了一声“李老师”。 听声音是个女孩子,当然是林舒鸿无疑。 林舒鸿划着轮椅过来,说道:“李老师,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李奕之点了点头,却没有表态,陈璟不知道林舒鸿就是沧海横流,所以不知道她所说的道歉是什么意思,皱了皱眉头。 林舒鸿仰头看向陈璟,笑道:“没想到陈大哥和李老师也认识。” 陈璟也点了一下头,像是打招呼,“林小姐。” 林舒鸿接着道:“不知道李老师和陈大哥赏不赏脸,一起去吃个便饭吧。” 陈璟却很快接口说道:“不好意思林小姐,今天我们有约了,马上要去见朋友。”说着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似乎真的赶时间,“改天一定请林小姐聚一聚。” 林舒鸿家里也是名门大家,当然知道这些客套话的深意,她向来聪慧伶俐,也不多纠缠。 只是转头看向李奕之,笑道:“李老师,今天这盘棋是我央求学校请您来下的,只不过我没有恶意,从始至终,我一直很敬佩您,也很羡慕您,您的围棋像您一样,凌厉,顽强,机遇……还有幸运。谢谢李老师能来下这盘指导棋,我实在是受益匪浅。” 说完了双方就道了别,李奕之转过身准备往马路对面走,只不过迈了半步却顿住了,稍微转过头来,说道:“林小姐,你知道你为什么输了这盘棋么。” “如果李老师愿意指教,那就太好了。” 李奕之干脆转过身来看着她,道:“你的棋风也很可怕,确实是个少见的劲敌,尤其你不是职业棋手,这就更让人觉得后来者居上……你缺少的不是凌厉,也不是顽强,以你能说动校方改变主意的身价来说,林小姐也不可能缺少机遇……说句直白的,你缺少的是自信,就是林小姐方才说过的‘幸运’,你觉得我很幸运,因为我以前是个瞎子,不过我复明了。” 他说着顿了顿,笑道:“但是我敢说,就算我今天还是个瞎子,这仍然不能阻碍我的生活。你不是职业棋手,并不是你没有能力进军职业,而是你不敢去下职业围棋。林小姐不防想想你杀掉大龙之后的第二手棋,你输在了自卑上。” 林舒鸿怔愣了一刻,随即微笑起来,“谢谢你。” 李奕之没再多说,转身走了,过了马路,陈璟打开车门坐进去,李奕之也坐在了副驾驶上,“啪”的一声扣上安全带。 “怎么了?” 陈璟注意到他有点激动。 李奕之叹口气,看着陈璟发动车子,说道:“我有点生气,骂完人之后觉得爽了,不过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 陈璟听了反而笑起来,“师父,你放心,这不叫骂人。” 因为陈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李奕之就跟他讲了讲,而且他也不知道陈璟就是煤球和天元蛋蛋,所以讲的挺详细,把在网上结识沧海横流,关系不错,又发现她其实就是林舒鸿,而且下伪棋都说了。 陈璟这么一听,本来想感叹一下原来沧海横流就是林舒鸿,不过他怕露馅,及时咽回了肚子里。 李奕之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我看你之前注册论坛,有账号了么?” 他说完就觉得车子晃了一下。 陈璟稳住方向盘,咳了一声,随即声音很平静的说道:“注册了,不过工作有点忙,账号密码忘记了。” “这样。” 李奕之点点头,也没有什么质疑。 俩人到了餐厅,看起来非常高档,这是富人聚集地,经常有商圈和娱乐圈的人在这里吃饭或者谈合作,狗仔们进不来,说起来比较清静。 陈璟预约了包间,俩人进了包间,有人送来了菜单,之后就退了出去,关好门。 李奕之上辈子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就是围棋比赛赢得的奖金,也够跻身小开的,虽然比不得陈氏这样的大家族。 所以这种仗势他也见过,不会很慌乱,餐厅的环境很好,让李奕之也有点享受。 陈璟把菜单递给李奕之,让他选自己喜欢的菜,因为上辈子陈璟为人非常低调,在李沛辰有生之年,媒体都没有爆出陈璟和陈氏家族的关系。 所以李奕之觉得陈璟辛辛苦苦工作,挣钱也不容易,就捡了几样便宜的点了。 陈璟一看就知道他的心思,心里不禁笑了笑,又添了好几样菜,都是李奕之喜欢的,李奕之喜欢吃肉,喜欢吃海鲜,海鲜在这种高档餐厅无疑是最贵的,最后还点了一瓶酒,看的李奕之心惊肉跳。 等着菜上桌的时候,陈璟笑道:“师父你来南京这么久,当然要请你吃顿好的。” 陈璟很少笑,因为觉得李奕之的想法实在是太贴心了,而且都表现在脸上,不自主就笑了出来。 李奕之则看得呆了,陈璟很年轻,二十岁的年纪,正是最朝气的时候,陈璟平日里总是板着一张脸,显得很老成,如今笑起来,真有几分大男孩的感觉。 酒是那种放在小壶里,用热水烫着的,看起来很复古,连器皿都这么精致。 没有等多久,有人已经将菜都摆上来了,摆一样报一个菜名,然后给两个人的小酒杯里倒满酒。 包间在这种高档地方,几乎都用在谈生意,所以空间的私密性很强,服务员的素质也很高,倒好了酒,就悄声退了出去,还把门关好。 俩人一边吃,难免就谈到围棋,把刚才那局棋说了说,陈璟指出了几个地方,都是李奕之的通病,让李奕之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反而是徒弟让师父受教了。 提起围棋李奕之就很兴奋,尤其是刚才那盘棋板盘的如此干脆利落,讲到高兴的地方,不知不觉把酒都喝光了。 虽然是白酒,但是味道和普通的白酒不同,没有那么辣那么冲,有点甘甜,回味很绵长,李奕之难免喝的就快,结果没想到后劲儿很大,上了头,晕乎乎的。 别看李奕之刚才赢得很漂亮,但是每走一步都很费脑子,乍一放松下来,竟然觉得非常疲惫,又因为酒意冲头,眼皮渐渐打颤,越来越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陈璟听对方没了声儿,李奕之靠着椅背,下巴微微扬起,呼吸绵长,似乎是睡着了,一手搭在桌上,竟然还拿着筷子…… 陈璟无声的笑了一下,探身过去将筷子从他手里抽出来,看李奕之睡得比较难受,就想把他扶到包间里的沙发上歇一歇,等酒意好点再送李奕之回酒店。 陈璟绕过桌子,一手握着李奕之的手腕,另一手扶着他的腰,准备架他起来,没想到李奕之全身有些疲软,软塌塌的靠着陈璟,俩人的距离骤然拉近,陈璟觉得李奕之的眼睫似乎扫在自己的嘴唇上,微微颤抖着,弄的陈璟心里猛地一抖。 想要拉开距离,但是又怕李奕之摔着,俩人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服感染着对方,陈璟觉得自己的心跳几乎把耳朵擂聋了。 他微微低头,李奕之仍然不见醒,陈璟也觉得如果这样做不太好,但是作为一个商人,陈璟明知道自己心里喜欢李奕之,又什么都不能做,保持距离,这让他不甘心。 陈璟楼主李奕之的腰身,另一手扶住他的脖颈,李奕之顺着他的手轻轻抬起头,很温顺的样子,但是仍然闭着眼睛。 李奕之的皮肤很白,在缇黄色的暖光下,让陈璟挪不开眼睛,他的睫毛并不卷翘,但是长长的,每一扇都扫在陈璟心里,心脏也跟着悸动。 李奕之顺从的仰着头,湿热的呼吸洒在陈璟脸上,让陈璟喉头不自主的滚动了两下,终于低下了头。 他明显感到李奕之猛颤了一下,不过幸好李奕之只是感到了异样,双眼依旧闭着。 两个人的嘴唇只是轻轻的触碰,轻轻的,酥酥麻麻的,陈璟的呼吸忽的粗重了不少,搂住李奕之腰身的手也勒紧了,撬开李奕之的牙关,将舌头探了进去。 李奕之“嗯”了一声,双手无力的垂下,双腿因为酒意更加无力,已经不是半倚半靠着陈璟,把自己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陈璟身上。 陈璟不得不使劲揽住他,一吻之后李奕之才没有坐在地上。 陈璟刚开始没有注意,李奕之被亲吻的竟然起了反应,那人闭着眼睛,眼睫抖动着,脸色潮红,呼吸也越发的粗重不稳,似乎很难受。 陈璟将他抱起来,放在沙发上,轻轻亲吻着他的额头,伸手去触碰那人的冲动,李奕之猛地呻1吟了一声。 李奕之觉得自己在云里雾里,他觉得有人在亲自己,因为喝多了酒,觉得是做梦,不然为什么陈璟会亲自己,他眼睛睁不开,那人竟然伸手为他纾解。 李奕之张开嘴粗重的喘息着,胸口急促的起伏,因为觉得是在做梦,所以完全没有强迫自己克制什么,在发泄的时候李奕之还轻轻喊了一声“陈璟”。 陈璟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看着因为发泄出来,而叹息睡去的李奕之,久久都没有回神。 似乎被钉在地上,陈璟猛地记起来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李奕之和他说过一次,每个人都觉得他很怪,因为他喜欢男人。 这件事情虽然当时给陈璟的印象不浅,不过那时候陈璟年纪实在太小,对这方面没什么认识,印象深刻的也只是李奕之脸上的悲哀,十年过去了,似乎已经被埋葬在记忆了。 现在骤听李奕之喊自己的名字,这仿佛是个机括,让陈璟突然记起了当时李奕之的话。 陈璟的心脏跳得很快,如果李奕之真的喜欢男人,那么自己就有希望。 陈璟抽了纸巾为李奕之清理了,又把手搭在他的额头上,李奕之因为刚才的冲动出了一身汗,摸得他手心里湿湿的,热热的。 他深吸了两口气,按制住自己的冲动。 因为时间不早了,李奕之又和自己师父住在一起,陈璟怕李阵担心,就将李奕之扶起来,服务员很体贴的为他们开门,陈璟是这里的熟人,自然有人记账在他的卡上,陈璟就抱着李奕之出去了。 开车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半,李阵当然担心,不过打李奕之的电话没人接听。 其实是陈璟没注意,手机落在了餐厅里。 陈璟抱着李奕之上了楼,李阵正好要出去找李奕之,一打开门,就看见自己宝贝徒弟被人打横抱着,还一脸潮红的光景。 李阵戒备的瞪了陈璟一眼,陈璟有些尴尬,他觉得自己表现的没有这么明显吧,为什么李阵一副狠样。 其实陈璟不知道,因为自己有个犯前科的叔叔,所以纯粹是被误会了。 第二天李奕之醒来的时候,似乎没有宿醉的头疼,就是睡多了觉得有点全身无力,起了床去漱口洗脸。 李阵也刚起来,拿着牙刷杯子凑过来,欲言又止,李奕之从镜子里暼着李阵,对方总是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偷偷瞄着自己。 李奕之被盯得后背发麻,关掉水龙头,拿毛巾擦了擦脸,说道:“师父……额……昨天我怎么回来的,都不记得了。” 他本来是想缓解一下这种怪异的气氛,哪知道正好戳在李阵复杂的痛点上。 “你都不记得昨晚干了什么?” “干了什么?” 李奕之被问得莫名其妙,“去和陈璟吃了饭,喝了点酒,我就醉了,所以都不知道怎么回来的。” 李阵随口说道:“被陈璟抱回来的。” “嗯……” 李奕之听到这句,脸上有点发烫,他一直以为昨天那是做梦,被这一提,所以难免想到昨晚的“梦”,脸上一下就红了,赶紧又拿凉水撩了两把,重新擦干走出了洗手间。 李阵看他不自然的表情,就更加肯定了自己内心的推断…… 八强之后很快就是四强,然后进入最后的角逐赛,在四分之一决赛的时候,陈璟的马甲煤球和林舒鸿的马甲沧海横流碰了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的话让林舒鸿很受打击,总之煤球以干净利落的手法,一百多手速赢了沧海横流。 刀大的粉丝高呼,果然这才是大神的风格! 反正煤球没有让棋迷们失望。 冠军的角逐不负众望的在煤球和沛辰之间展开,这一场比赛是众多棋迷期盼已久的比赛。 虽然煤球和沛辰已经下过很多次棋,彼此差不多熟悉了对方的棋风,棋友们也围观过很多次他们的对弈,但是还是有很多人期盼看他们真正的比赛。 在沙场上的对弈才是最令人心情澎湃的。 比赛定在周六一早九点半,虽然网络围棋下一般用时比较少,但是官方和棋友们都不觉得刀大和鬼手这场厮杀时间会短,所以开局时间比较早,准备中午十二点封盘,下午一点续盘,如果有必要,那么晚上六点封盘,第二天一早九点半再次续盘。 煤球的实力李奕之是有所了解的,虽然陈璟为了不被发现身份,一直有掩饰,但是大体套路还是不会变的,所以李奕之难免有点紧张,在他这一辈子里,煤球可能会是他最强的劲敌。 李奕之去找小徒弟天元蛋蛋寻求安慰,陈璟披着天元蛋蛋的马甲哭笑不得,难道要说师父你一定会赢他的…… 在陈璟心里,其实也渴望这一盘对弈,他想要打败李奕之,无论在哪个棋手心里,打败对手都是最值得高兴的,尤其对手是李奕之。 期间沧海横流一直没有再找过李奕之,李奕之有点担心是不是自己说的真的太过分了,当时李奕之眼盲的时候,他确实没有自卑过,因为相比上辈子的痛苦,他觉得眼盲实在是不值一提,但是林舒鸿不同。 先不说林舒鸿是女孩子。她的家世好,却不能站起来,单单这种天差地别的落差,就造使了林舒鸿这种表面豁达,却禁不住一丁点儿打击的自卑心理。 李奕之说的没错,林舒鸿害怕跻身职业,她怕人看她的腿,别看林舒鸿一副女强人的样子,但是她怕受挫折,沧海横流和沛辰仅有的几次对弈,都是沧海横流被对手打击之后,主动投子放弃的,因为打击因为挫折,林舒鸿坚强乐观的外表会土崩瓦解,这再明显不过了。 周六李奕之起的很早,把李阵也吵醒了,李阵让他别太紧张了,就一场比赛而已,嘟囔着自己打过的比赛比吃过的盐还多。 八点半的时候李奕之就忍不住登上了论坛,比赛房间里已经蹲了好多人,公屏上在讨论刀大和鬼手谁能更胜一筹。 沛辰这个马甲一进来,就惹起了一阵轰动,让棋友们激动不已。 八点半的时候陈璟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陈璟的父亲陈松耀打来的,说让他立刻回香港一趟,陈璟听了却没吱声。 陈松耀说是陈璟的母亲病了,要见陈璟,八点四十的时候有陈家的佣人开车来了,说机票已经好了。 九点二十分,房间里已经挤满了围观的棋友,沛辰也坐在了桌上,而对手却迟迟未来。 第三十八章:喜欢、相亲 九点三十分,比赛正式开始,但是煤球一直未露面。 很多棋友好奇的去点开煤球的资料,煤球的最后登录时间显示的是昨天晚上。 李奕之不知道煤球有什么事情,煤球向来沉稳,而且对围棋很痴迷,如果不来参加决赛,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等了约莫半个小时,比赛的裁判和网管宣布煤球超时弃权,决赛没有进行,沛辰这个马甲直接夺得了冠军。 这一结果引起了轩然大波,不只是网络围棋,有几个杂志报纸也争相报导,声称李奕之是网络围棋比赛中有史以来最幸运的棋手。 也有报纸感叹,这就是命,见证着一代围棋天才的诞生。 绝大多数人是失望的,他们并不是对煤球这个马甲失望,煤球在网络围棋里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大家都猜测着刀大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可千万别是不好的事情。 陈璟作为一个商人,最注重的就是信用,这场比赛是他期待已久的,可以和李奕之一决胜负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 虽然两个人也对弈过几盘,不过比赛中和平日里的感觉就是不一样,这才是真正的实力。 不过这次显然没能如愿以偿。 陈璟被陈松耀急招回了香港,理由是陈璟的母亲病了,只不过他急匆匆的赶到家里,来接机的汽车开进陈家大门,到了主楼下停了车,陈璟走过去,下人为他开了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站在玄关的母亲。 陈璟顿时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显然这是父亲为了找自己回来的办法。 陈松耀从二楼下来,看到陈璟,只是淡淡的好了句,“回来了。” “爸爸。” 陈璟站在客厅看着陈松耀走下来,问了声好。 陈松耀很悠闲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说道:“你多久不着家了?也该回来瞧瞧,知道你工作上忙,但也别太累着自己,一边工作还要下围棋,有的时候也要想想自己将来的事情。” 陈璟听着父亲的话,顿时想到之前莫崇远的话,却听陈松耀继续说道:“这次把你找回来,是因为有客人大老远来了,你也认识的,小时候曾经一起玩过,你这些日子陪陪她,带她到处逛逛,有什么喜欢的给人家买买。” “爸,”陈璟听到这里终于知道陈松耀为的是什么事情了,正是要给自己相亲,说道:“南京和北京还有一笔竞标,牵扯的资金很多,如果没有什么急事,我先赶回去了。” “这事情还不急?” 陈松耀瞥了他一眼,道:“你心在工作上是好事,但是你也不小了……难道你想混到三十好几岁,做爹的随手给你指个千金大小姐,甭管认不认识,结婚了再说?” 陈璟没说话,陈松耀站起身来,一面往楼上去,一面说道:“这事情我说了算,人姑娘家来了有两三天了,住在后面楼的客房里,你今天回来也累了,先回房去休息,明天带人家逛逛。” 陈松耀说完了就进了书房,也没给陈璟反驳的机会。 陈母看着陈璟,走过去拍了拍陈璟的后背,说道:“你不想让你爸给你撮合,自己到是找一个,只要不是太离谱的,你爸爸也不是势力人,合得来最重要。” 陈璟看着母亲之后又错开目光,他心里是有人,只不过这个人现在还不是说出来的时候,他虽然已经接手公司,但是还不成熟,也还没有干出一番事业来,如果这时候说出来,会反而搞砸了事情。 而且陈璟还不知道李奕之真正的心思,如果李奕之对自己没有心思,他倒也死心了。 陈璟回了房间,虽然他常年不在香港住,但是他的房间天天都有下人来打扫,看起来严肃沉稳,又一尘不染。 陈璟坐在沙发上,把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搬过来放在腿上,打开了登上论坛。 他刚一上线就有很多陌生人给自己留言。 陈璟一封一封的点开,没有李奕之的。 他心里没有谱儿,过了五分钟,才戳开沛辰的名字,发了信息过去。 煤球:不好意思,我失约了 李奕之的回复很快就来了。 沛辰:你没事吧? 煤球:什么事? 沛辰:你一直没来,我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煤球:……没事 煤球:我被父亲突然叫回家去了 沛辰:…… 煤球:刚开始说母亲病了,火急火燎的赶回去,结果是相亲宴 沛辰:…… 沛辰:我没笑…… 煤球:错过了比赛,很抱歉 沛辰:很遗憾没能和你对弈一把 煤球:还有机会 煤球:马上就要开始新人王的预选了 沛辰:我会去 煤球:嗯,咱们很快会碰面的,我先把相亲搞定了 沛辰:噗 沛辰:如果是漂亮的小姑娘,你就收下吧 煤球:…… 煤球:原来你这么幽默 沛辰:一向如此(大笑表情) 煤球:可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沛辰:恭喜啊,和你父母说清楚不就成了 煤球:哪那么容易 陈璟敲着字,觉得和李奕之一聊天就非常放松,很舒坦的感觉,而且李奕之也会和自己开玩笑,有的时候甚至调侃自己,这是个好兆头。 他搭在键盘上的手指顿了顿,忽然想试探一下李奕之的口风。 煤球:你呢,据说你的岁数也不小了,有没有喜欢的人? 陈璟尽量让自己的试探显得很随意,不要给李奕之带来什么压力。 沛辰:…… 李奕之知道自己这个马甲在和胡萝卜对弈的时候就已经掉马了,不知道沛辰就是李奕之的人少之又少。 所以不惊讶煤球知道自己的年纪。 沛辰:你戳到我的痛脚上了 煤球:是没有喜欢的人? 沛辰:不是…… 沛辰:是喜欢的人比我小太多 陈璟看着李奕之发过来的短短两行字,忽然嗓子眼一紧,自己二十岁,李奕之快三十岁了,差了整整十岁,如果但看这一点,陈璟觉得自己的机会更大了。 他还想继续试探,但又不知道李奕之会不会和自己这半个陌生人说再多。 煤球:看不出来,你喜欢照顾人? 沛辰:不……是…… 沛辰:虽然那个人年纪比我小很多,不过一直以来都是照顾我的,我是白长这么大岁数(流汗表情) 煤球:相信那个人照顾你的时候也很高兴 沛辰:或许那个人只当我是长辈吧,我觉得没什么可能 陈璟顿了几秒,还是打了几个字。 煤球:为什么? 李奕之没有再回,反而是又有很多陌生人给自己信息,都是询问自己怎么样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没来比赛的信息。 陈璟知道李奕之不愿意说,他试探的答案似乎是自己想要的,又似乎不是,模棱两可,最终也不能判断。 陈璟把笔记本从腿上拿下来放在沙发上,整个人向后靠去,胳膊搭在沙发背上,头也向后仰,有些松散的依坐着,重重的叹了口气。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陈璟听到请问的“叮铃”一声,是一条信息进来了,侧头随意瞥了一眼,竟然是李奕之回话了,仅仅七个字。 沛辰:因为我喜欢男人 陈璟“腾”地一下坐起来,一手托起笔记本,一手去戳沛辰的名字,李奕之却下线了…… 陈璟的心脏跳得非常快,他心里有个答案,这些试探加上李奕之的最后一句话,他心中的答案几乎汇成了形,就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啪”的一声合上电脑,陈璟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儿,似乎是有些不平静,让他这个一向冷静沉稳的人也坐不住了。 转了几圈之后,陈璟把自己摔在床上,成大字型躺着,盯着高高的天花板,脑子里回想着刚刚屏幕上出现的七个字,和十年之前李奕之的吐露吻合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起来,陈璟又上线去,李奕之已经在线了。 李奕之昨天一晚上没睡好,他这是第二次向人吐露自己的本意,第一次是对着年幼的陈璟,那时候李奕之是抱着侥幸的心理的,一是他信任陈璟,二是他觉得陈璟岁数还很小,不一定明白的。 结果昨天他莫名其妙的,就想对这个一面也没见过的煤球说说心里话,可能正因为是没见过,没什么心理负担,不过李奕之上辈子的经历让他不能对陌生人说什么实话,因为这个实话很能做文章,能让自己身败名裂,任人唾弃…… 那时候李奕之对着屏幕整整发了半个小时的呆,他心里有些郁结,他喜欢男人,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上辈子李奕之知道自己喜欢男人的时候,刚开始他害怕过,他觉得自己是异类,找过很多资料来看,资料让他稍稍安心了,原来自己这不是病态,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奕之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只不过没想到,在别人听来,他就是病态,就是变态。 这让李奕之有很大的心理阴影,第二辈子,他仍然喜欢男人,或许他改不了了,而且他喜欢的是小自己十岁的徒弟。 李奕之觉得这个事情如果不想,放着不管,装聋作哑,或许觉得好受些,一旦提起来,郁结就会无休止的膨胀,他想要和别人说,想要倾吐。 李奕之最后还是打了七个字…… 他打过字之后很快就下线了,一整晚没睡好,心里不确定煤球会怎么看待自己,第二天早早爬起来,却没看到煤球给自己的回复,他心里一凉,或许自己终究会被人唾弃,还好这辈子爬得不高,也不怕摔,就算摔得再狠,这也是第二回了,他有心理准备。 没过几分钟,好友提示煤球上线了。 煤球:这么早就起了? 李奕之盯着屏幕上,煤球若无其事的问话,好像昨天他们就是拉了拉家常,谈了谈晚上吃的什么一样简单。 沛辰:…… 煤球:怎么了?没睡好? 沛辰:嗯 煤球:那再去睡一会儿吧 沛辰:…… 煤球:你今天好像特别喜欢点点点 沛辰:你昨天看到我的信息了么,最后那句 煤球:哦 煤球:看到了 沛辰:你太淡定了,我有点不适应(擦汗表情) 煤球:你是真的喜欢他么 沛辰:……当然 煤球:如果你确定这份感情不会变也不会淡,就告诉他吧 沛辰:或许他听了会避而远之也说不定 煤球:那么这样的男人,也不值得你上心 沛辰:…… 俩人沉默了很长时间,陈璟还想再说点什么,突然听到自己手机响了,是一条短信。 短信显示是李奕之发来的,陈璟有些激动,很没起子的拿着手机的手都在打颤。 打开来只有一句话…… ——徒弟,那天吃饭的钱我还没给你呢 陈璟看着短信有点哭笑不得,他不知道李奕之是怎么一边和自己聊天,一边想到那天吃饭的钱这种问题。 李奕之握着手机,叹了口气,他看着煤球的话,觉得也有道理,他想和陈璟说,不过终究没问出来,只是发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下人来敲门,说老爷请他下楼吃早餐。 陈璟就和李奕之说了一声,下楼去了,陈家的家教很严,吃早餐没有一点声响。 吃好了饭,陈松耀说道:“我刚叫人去请人了,你好好的,不管你喜不喜欢,先处着,相处多了也自然就有感情了,另外,就算你实在没感觉,也不能给陈家丢人,待客之道还是要有的。” “我知道了。” 陈璟点点头,他也知道这个道理,不管自己喜不喜欢,但是不能怠慢了客人。 陈松耀和陈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说话,陈松耀问了问公司的事情,陈璟答得很快,也很顺当,这让陈松耀非常满意,他儿子陆续接受公司这些年也算不错。 说话间有人说林小姐来了,从玄关口走进一个女孩子,她双手杵着拐杖,竟然没坐轮椅,就这么“走”进来。 陈松耀一见,说道:“快去扶林小姐。” 陈璟要过去扶林舒鸿,林舒鸿却摇摇头,笑道:“陈叔叔您别大惊小怪,我能行的,吃完早饭走走,也消化消化。” 她说着,已经走了过来,有些艰难的坐在沙发上,把两个拐杖并起来,放在一边儿。 陈璟早就知道是林舒鸿,他听父亲说是早些年认识的,小时候一起玩过的,就知道是林舒鸿了。 林家和陈家是生意上的往来,因为都是大家族,一直以来谈的都比较好,早就有要连亲的意思。 林家没有儿子,林舒鸿虽然腿脚不利索,虽然是个女孩子,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表现出来的商业头脑,就算是男孩子也不能比,所以林家打算让女儿来继承,最主要是给女儿挑个好人家,不能受气。 林家就怕委屈了女儿,所以要知根知底儿的,陈松耀和林家的关系不错,而且陈璟在商圈里的口碑很好,雷厉风行又守信用,而且年轻未婚,这让陈璟在富人圈里非常抢手。 林舒鸿并不是天生的瘸子,在这种大家族里,什么事情都要小心,林舒鸿是女孩子,早些年被保护的很好,性格很开朗,什么都不用发愁,她是嫡派,又不是男人,却被长辈们这么看好,就有很多旁支羡慕她。 普通人羡慕也就羡慕了,偷偷咬牙切齿就完了,但是有钱人不一样,林舒鸿的腿是被打断的。 之后的林舒鸿照样还是开朗,却如李奕之说的,却受不了打击,纵使家里有钱有势,却因为一双腿而自卑。 陈璟带着林舒鸿去了一家咖啡厅坐坐,说实话林舒鸿来香港不是一两次了,她还在上大学,却已经开始接手生意,香港这面也比较熟悉。 而且她的腿不方便,俩人就打算出去坐一坐省事儿。 林舒鸿用小汤匙优雅的搅动着咖啡,笑道:“陈大哥话一向这么少。” 陈璟说道:“让林小姐见笑了。” 林舒鸿并没有介意这种生分的称谓,突然说道:“李奕之怎么样了。” 陈璟抬头看了她一眼,道:“林小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坦白说……” 林舒鸿用指尖儿一直摩挲着被子边儿,却不喝,笑道:“坦白说,我很喜欢他,所以想问问他的近况。” 陈璟没说话,林舒鸿又说道:“我欣赏他的棋艺,羡慕他能复明,也……仍然嫉妒他的运气。这么多年来,他是唯一一个说到我心坎儿里的人,我的确是自卑……这么善解人意的人,如果他也能喜欢我,我会很高兴。” 陈璟干脆抬起眼来,与林舒鸿对视。 林舒鸿看着他几秒,噗嗤一声笑起来,“你知道么,作为一个女人,我在你的眼里看到了什么?” “什么?” “敌意啊,还有醋劲儿。” 陈璟并没有慌乱,淡然的说道:“林小姐拿我打趣了。” “这没什么。” 林舒鸿说道:“咱们这些人,男人喜欢女人看多了,男人玩男人,女人玩女人也看得不少,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而且陈大哥你对待李奕之,就是和对待其他人不一样。” 陈璟低头看着自己杯子,没过几秒又抬起头来,还是那副淡然的表情,却说道:“你说的没错,并不稀奇,只不过林小姐还是说错了一样……我并没有玩。” 第三十九章:订婚、身世 林舒鸿只是一笑了之,陈璟知道她不信,正如她说的,像他们这样的大家族里很乱,联姻根本就不需要感情,需要的只是对方的家世。 而且双方都是心照不宣的,媒体前恩爱夫妻,媒体之后只要不太出格,各玩各的也没什么。 陈璟并不想信誓旦旦,因为这不关林舒鸿的事情,所以她相不相信没什么重要的。 陈璟看了一眼腕表,说道:“出来这么长时间,相信林小姐也累了,不如回去吧。” 林舒鸿低头看了看一口没动的咖啡,很质疑“这么长时间”这个词。 不过林舒鸿也没有异议,陈璟推着轮椅往外走,有服务员给他们开门。 俩人坐进车里,司机往回开去。 一路上都没有说什么话,陈璟闭上眼睛,他们中间隔了好大的距离,林舒鸿对于这种疏离也不介意。 快到的时候,陈璟忽然说道:“林小姐倘若想和谁玩,我本来不该管,但这个人是李奕之,我绝对不答应。” 林舒鸿用暧昧的眼神看着他,陈璟并没有躲闪,继续说道:“因为他是我师父,是我最敬重的人。” 林舒鸿摇了摇头,司机给她打开车门,林舒鸿下了车又坐上轮椅,往主楼去了。 陈松耀见他们这么早就回来,说道:“这么早,还没在外面吃过午饭吧?是不是陈璟他怠慢你了。” 林舒鸿笑道:“当然没有,陈大哥是怕我累着,伯伯您别担心,别看陈大哥很少说话,但是体贴着呢。” 陈松耀听林舒鸿对陈璟的评价很高,也不用管是真心假意,这样就够了,“看来你们相处的不错,你在香港这些天就叫陈璟陪着你吧。既然累了就去休息休息,一会儿吃午饭了。” 林舒鸿客套了几句就回了后面的楼,陈璟也上了二楼回房去休息。 陈璟脱掉西服,随手扔在一边,坐在沙发上把笔记本放在腿上,打开笔记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登陆天元蛋蛋这个号。 他还记得用天元蛋蛋和煤球都对李奕之说过,想和他在新人王比赛上碰面,真到了比赛,李奕之能碰到的就只是陈璟一个人,陈璟觉得应该先是给他打个预防针才行。 天元蛋蛋的号爬上了线,李奕之也在,立马给他发了信息过来。 沛辰:徒弟! 沛辰:抓到你了! 0天元0:师父……别激动 沛辰:你最工作上是不是特别忙?你错过了网络围棋大赛 0天元0:是啊…… 沛辰:那你多休息,别累坏了 陈璟觉得心里腾地升起一股罪恶感来…… 0天元0:恭喜师父夺冠 沛辰:谢谢 0天元0:师父 沛辰:嗯? 0天元0:没事…… 沛辰:…… 0天元0:给我讲讲你另一个徒弟的事情吧 沛辰: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0天元0:因为你说过一次,就没有下文了,我好奇 沛辰:好奇害死猫啊! 0天元0:…… 李奕之不想提这件事,并不是不信任天元蛋蛋,而是他避而不谈,新人王比赛降至,李奕之一直在找感觉,他不想因为自己对陈璟的感情而影响到对弈。 职业七段以下的棋手都可以报名参加职业新人王赛,陈璟对围棋如此痴爱,没准李奕之和他还会在比赛上碰面。 上辈子他们第一次在比赛中碰面并不是新人王赛,而如今没准就要碰面,时间提早了很多,这让李奕之有点兴奋,也有点紧张。 李奕之记得上辈子陈璟的棋艺非常精妙,退一步来说,如果自己没有因为媒体的事情影响心情,比赛的结果也是个变数,谁输谁赢也不是一定的事情。 这么一个强劲的对手摆在面前,确实够让李奕之兴奋的,尤其还是他喜欢的人…… 叶然是职业五段,也报名了新人王比赛,他的棋艺也很精湛,只不过总是在关键时刻发挥不好,报导曾说叶然是发挥最不稳定的职业棋手,如果哪天叶然高兴,打败职业九段只不过是吃顿饭的功夫,哪天他发挥不好,输给业余棋手也不要惊讶。 而且叶然一副温吞吞的棋风,就更成就了叶羊羊的名声。 叶然这几天总是来找李奕之下棋,连莫崇远叫他出去都不应,叶然说要调整好状态,这次一定不能在四强之外出局。 李奕之笑他就这点儿志向,怎么也要夺冠啊。 陈璟在香港没呆几天,林舒鸿是来谈生意的,谈完了就要走,林舒鸿走了,陈松耀也不强留他,让他回去好好工作去了。 临走的时候陈松耀还嘱咐他,让他多休息,别一边工作一边下棋,把身体弄垮了,陈璟点头答应了,说自己有分寸。 这天叶然找李奕之来下棋,无意间看到网上的新闻,说名门贵族陈家已经和林家订婚,结为秦晋之好,将要形成市场垄断什么的。 李奕之和叶然也不知道陈家是什么,自然没想到是陈璟,还调侃了几句。 陈璟刚下飞机就看到了新闻,订婚这一说根本是空穴来风,他和林舒鸿只见过几次面,连手都没碰过,怎么来的订婚这就不必多说了,一定是林家觉得这个姑爷不错,就让报纸放出消息去,坐实了好办事。 莫崇远开着会就接到了陈璟的电话,助理说是陈经理打来的,要他马上听电话。 莫崇远很无奈,只好会议中断,出去接了电话。 陈璟让他把报纸上的新闻撤下来,莫崇远以为是什么大事儿,结果就是这种无关紧要的,只好答应下来,然后让助理去给报社打个电话,把新闻买下来,再敲打敲打他们,空穴来风事情以后一定要慎重报导。 半个月后新人王赛的预选就开始了,李奕之拿的虽然是外卡,但是水平并不比职业低,过关斩将都很顺利。 叶然也是,在开始的时候感觉很好,每一局下的都非常漂亮,让棋迷们大呼过瘾,都猜测难道这回叶羊羊要崛起了么? 有人还听说叶然五段和棋王弟子李奕之是朋友关系,所以也就对于他们的对弈津津乐道,不过这么多局下下来,李奕之还没有和叶然碰面,这算是万幸了。 陈璟从比赛开始也是畅通无阻,第一天参赛的时候就看到了李奕之,二三十个人在会场比赛,两人一桌,相隔的距离并不太远,陈璟和李奕之正好隔着一桌,因为预选几乎没有压力,陈璟还能偶尔抬头看看李奕之。 李奕之下棋的时候非常专注,微皱的眉头,双眼盯着棋盘,那种认真劲儿让陈璟禁不住笑起来。 预选人很多,经过几次淘汰,三人都顺利进入了前十六。 比赛之后陈璟请李奕之和叶然吃饭,李奕之想还他之前吃饭的钱,陈璟执意不要。 叶然只是随口说了句,“啊呀你们师徒俩还分什么彼此啊。” 说的人没怎么注意,结果李奕之和陈璟各怀心思,都有点不自然,李奕之的脸都有点发烧,也就把还钱的事情给忘了。 陈璟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是高兴的,只不过他现在事情比较多,要应付林舒鸿的订婚,还要加快接手家业,只要把家业接手过来,就没有人能对他的婚姻指点了,而且现在马上要进入下一轮的淘汰赛,陈璟也不想影响李奕之的心态。 吃过了饭,陈璟开始送他们回去,叶然还感叹,“又请吃饭又送回酒店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陈璟咳了一声,刚想岔开话题,结果叶然就是没心没肺的,接了一句,“不过如果咱们三个真的对上了,我是不会手软的。” 莫崇远本身想去接叶然,叶然给他电话说和陈璟李奕之吃饭呢,莫崇远就知道原来叶然在当电灯泡,所以早早在酒店楼下等着。 叶然一下车就被莫崇远带走了,好给陈璟和李奕之腾出来相处的空间。 两个人坐在车里说了说话,也不急着走,过了小一个小时,李奕之才上楼去了,陈璟发动了车子,往公司去了。 陈璟上线的时候李奕之果然在线。 沛辰:你来了,你参加新人王赛了么? 煤球:参加了,刚从会场回来 沛辰:说起来你知道我是谁,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 煤球:职业三段这么多,我怕你记不住 沛辰:……这是个借口 煤球:…… 煤球:如果你我有幸在决赛上对弈,我一定会告诉你我是谁 沛辰:这句话从表面意思读起来略带诡异 煤球:是挺诡异的…… 煤球:我今天看到你了,下的很精彩 沛辰:你是去比赛的么?竟然还有功夫看我下的怎么样 煤球:因为我和你坐的比较近,一抬头就看见了 沛辰:…… 八强淘汰赛里和李奕之对弈的人,很戏剧性的又是吕浩五段,这场比赛几乎已经没什么看点了,之前在网络上,虽然吕浩五段声称自己轻敌,不过从复盘看来,就算他不轻敌,也没什么胜算把握。 叶然对弈的是一个七段棋手,李奕之直为他捏把汗,不过叶然没当回事,当场发挥的也很好,中盘速胜职业七段。 这一场下来,叶然就成了媒体关注的对象,因为赢得太漂亮,资助商还来和叶然握手合影,当然了,这个资助商正是莫崇远。 莫崇远就是想帮叶然炒作一下,让叶然的身价翻倍,他知道叶然喜欢围棋,莫崇远作为一个商人,能帮他的也就是打打名气。 叶然和商业巨富莫崇远的合影当天下午就印刷出来刊登在各大报纸或者职业报纸上。 围棋论坛上也立了几个帖子,都说叶羊羊千万别又马失前蹄,上次就是在八强被淘汰了,这次一定要挺过去啊! 当天下午续盘之后,李奕之顺利淘汰吕浩,进入八强。 李奕之再想上线问问煤球有没有顺利晋级,只不过煤球一直都不上线了,名字是灰的,仍然是上次下线的时间。 其实不是陈璟不想上线,而是他不敢上线,随着往后的淘汰,棋手越来越少,上线去如果李奕之问起来,搞不好两三句就穿帮了。 莫崇远想给叶然庆贺进入八强,而且这天还是叶然的生日,叶然自己都快不记得了,莫崇远想给他惊喜,特意定了包间和蛋糕。 烛光晚餐之后必不可少的要亲近一番,莫崇远把叶然接到了别墅里,免得在酒店里李奕之和李阵住在隔壁,叶然放不开。 叶然喝的醉醺醺的,他一喝醉就变得像真的羊一样,软绵绵的,也不见平日里的大咧咧和彪悍,非常听话的任由莫崇远摆弄。 莫崇远吻着他的下巴,他就抬起头来,双手勾住对方的脖颈,让他亲吻自己。 这么乖巧驯服莫崇远自然高兴,只不过俩人还没进一步亲近,叶然的电话突然响了。 起初他们以为是李奕之打来的,因为也没别的人给叶然打电话,只不过没想到是孔婧…… 叶然看着来电显示,一下子酒意就醒了,睁大了眼睛盯着手机却不敢接,莫崇远当然知道叶然是害怕,孔婧对于叶然,除了打就是骂,根本没有其他的。 莫崇远拍了拍他的肩膀,叶然才回了神儿,伸手拿过手机,按了接听键。 孔婧嘶声裂肺的喊叫声传了过来,“你这个王八蛋!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不孝子!你还有什么脸吃人吃的东西,你为什么不去死了算了!你有本事了啊?攀上有钱人了啊?你知不知道你在有钱人眼里是个什么东西,你这个下贱胚子!” 叶然整个身子一抖,他还以为自己母亲发现自己和莫崇远的关系,所以才骂的这么难听。 却听孔婧接着骂道:“你这个狼心狗肺的,我养你这么多年为的什么,我这么辛辛苦苦的养你,我这么受人白眼儿的养你!你呢,你倒好!你竟然和那个贱女人的儿子合什么影,握什么手!你该把手砍掉!那贱女人抢了你爹!那贱女人的贱种抢了你爹!你知道不知道!如果不是他们,你就该姓莫!” 叶然起初没听懂,只不过听到后面,觉得酒气腾的一下子又顶上头来,耳朵里嗡嗡作响,手机啪的掉在地上,上次莫崇远给他用胶条粘好的手机“啪嚓”一声摔了个粉碎。 第四十章:四强、兄弟 八强之后就是四强赛,随着晋级,棋手的水平也愈加职业化,棋局时间拉长,中午封盘,下午续盘是基本的,也有第一天没赛完,第二天继续的情况。 李奕之的对手是日本棋手,上辈子李奕之也和这个人对弈过,所以知道些基本的风格,不过这么多年没再交手,记忆也模糊了。 李奕之执黑开局,第一着走星位,第二着跟着走邻角小目,接着3九,这是标准的中国流开局。 中国流的特点是注重布局,坚固实地和外势。 白棋在右边大飞,李奕之的黑棋被围攻之后,并没有采取跳或者飞,而是坚实的小尖,走对角线,这样黑棋可以出头,也避免被白棋破坏。 李奕之选取的小尖方式让对手有些出乎意料,因为李奕之的棋风一直以犀利彪悍着称,而小尖是比较缓慢的一种方式,一般人都不会采用。 白子选择了冲尖,冲尖是一种间接的封锁手法,虽然不是非常紧凑,但是白子第二手紧跟着扳,李奕之的黑棋封锁。 不到二十手黑白双方已经开始了缠绕式的攻击,李奕之平稳的走势其实一点也不温柔,白棋犀利的攻击里却带着绅士风度。 白棋虽然绅士,但是非常好战,不到五十手就从右下角打入,结果李奕之抓住时机,及时将白子从中间分割。 白子努力做活下方,不过顾此失彼,上方的白棋被李奕之封锁下来,到正午封盘的时候,白棋情势非常不利,李奕之倒是稳扎稳打。 中午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因为八位棋手是分两间会室比赛的,所以李奕之没有看到叶然,陈璟执白在另一组,对弈的对象正好是在中韩对抗赛上输了棋,却同时拿着外卡进赛的朴恒玄。 中午封盘的时候,从陈璟的表情看不出战况到底如何,朴恒玄也没有理会李奕之,中午时间一到,立刻出了会场,吃饭去了。 陈璟和李奕之也一起出了会场,到了另一间会室前却仍然没看到叶然,李奕之就以为叶然被莫崇远接走了,这几天叶然私人行动很多,所以李奕之并没有担心,就和陈璟一起去吃午饭。 为了下午继续比赛,俩人也没多吃,吃多了反而犯困影响算路,吃过了饭还有多半个小时时间,陈璟和李奕之来到休息室,打开门就看见了在里面打盹儿的朴恒玄。 休息室里非常安静,俩人走过去,找了偏僻的位置坐下来,李奕之总是有比赛休息时间小睡一会儿的习惯,陈璟和他并排坐下,李奕之眯着眼休息,刚睡着了就听见陈璟手机“嗡嗡”的震动。 陈璟赶紧站起身来,安抚的拍了拍李奕之肩膀,然后自己出去接电话。 电话是莫崇远打来的,莫崇远当然知道今天陈璟去参加比赛,所以如果打电话来,那肯定是有要紧的事情。 陈璟接起电话来,莫崇远却不说话。 陈璟喂了两声,以为那边断了,这时候莫崇远叹了口气,声音很疲惫,说道:“你看见叶然了么?” “叶然?”陈璟下意识看了一眼休息室的方向,放轻了声音,走到安全通道旁边,才继续说道:“没看到他,不是被你接走了么。” 莫崇远的声音有一刻的凝滞,“没有……我……从昨天晚上就没见过他了。” 陈璟心里一提,“叶然没来比赛?” 莫崇远说道:“我不知道,我担心他。” “你给他打电话问问。” “他的手机在我这里,我联系不到他。” 陈璟这时候已经听出来有事情不对劲儿,说道:“你们吵架了?他今天要比赛,你还和他吵架?” 莫崇远似乎又叹了口气,“没有,没有吵架……” “莫崇远。” 陈璟叫了他名字一声,“叶然到底怎么了。” “一言难尽,总之你如果见到他,给我来个电话,也让我安心。” “我看你现在挺安心。” 陈璟笑了一声,说道:“莫家的太子爷如果想要找一个,就算他身上没手机,也未必找不到,现在已经快一点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你竟然找不到他?” 莫崇远没再说话,突然就挂断了手机,让陈璟觉得事情有些闹大了,平常的莫崇远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什么也不担心,什么都掌控自如,从没有这么疲惫过。 陈璟看着手机,过了十几秒,才把手机揣进兜里,然后推开休息室的门,李奕之睡着了,仰着头靠在沙发上。 陈璟走过去挨着他再次坐下,李奕之似乎感觉到了动静,头轻轻摇了摇,一侧就靠在陈璟肩头上。 陈璟的手揣在兜里,指尖碰到手机,他不知道现在应不应该和李奕之说叶然的事情,叶然显然是没有来比赛。 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也能想象的到,莫崇远的那种样子,似乎预示着他和叶然谈崩了。 其实陈璟早就知道,莫崇远一定有一天会和叶然走到尽头,因为莫崇远年少的时候受过很多苦,他把家族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莫崇远是喜欢着叶然,为了叶然不惜花钱捧他,只不过他更在乎他的家族。 陈璟猜对了一小半,只不过他万万没有想过,其实叶然也姓莫,而是莫崇远同父异母的兄长…… 陈璟想了半天,最终也不敢告诉李奕之,他清楚师父是个感情用事的人,如果告诉李奕之,那么下午的比赛也不用参加了。 还差十分钟一点的时候,陈璟把李奕之叫醒了,李奕之瞧他的样子,笑道:“你怎么睡了比不睡还困?” 陈璟含糊的应了一声,“一会儿比赛结束,比赛完了出来在这里等着,一起走。” “好啊,我这边还挺棘手。” 陈璟点点头,李奕之突然靠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乖徒弟替为师拔萝卜!” 说完李奕之就站起身来,朝他再笑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西服,迈步出了休息室,朝会场去了。 陈璟又坐了小半分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似乎还热乎乎的,李奕之方才睡着了,身上有点儿发热,说出话来的气息都是热乎乎的。 下午的比赛开始之后,另一会场的叶然还是没有来,在大家还专心比赛的时候,裁判就已经判了叶然弃权,上一次他是因为失误没有晋级八强,如今进了八强,却因为缺席被对手轻而易举的淘汰在四强之外。 李奕之当然不知道这件事情,仍然专心致志的比赛。 下午开局之后,白棋左右冲突,一看对手就是经过一中午仔细的思量,棋风非常凌厉,连着几个手筋,将被黑子包围的一片做活,但是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损失了无数白子。 白子治孤成功之后,双方局面又开始复杂,当李奕之的黑子想上靠时,白子抢先中服地段。 李奕之越过中服,将重点放置在上方,上方的黑棋和中服的白棋相接,很自然的爆发了劫争,显然这一次劫争两方都不想退让,如果退让就被对方抓住了先机,一时间再度陷入胶着状态。 陈璟那边完全又是另外一番情况,朴恒玄执黑,陈璟执白,陈璟的棋风和以往一样,四路开拆,双方都争在左上角定型,白棋占领实地,一路狂风劲雨的轰炸着朴恒玄。 朴恒玄的黑棋一路进入白棋的棋阵这种,企图做活,就在将要治孤成功之时,黑棋大龙突然遭到陈璟的一顿尖锐攻击。 朴恒玄在做活或者保护大龙之间做了很长时间的挣扎,为了不因小失大,黑棋强行将白棋从中间断开,陈璟一时间面临两面治孤的危险。 黑棋在此时算是板盘成功,只不过朴恒玄的锉刀显然没有陈璟的锐利,陈璟不攻则已,攻击之时夹风带雨,朴恒玄的黑棋似乎也想要造成这种阵势,只不过行至一百四十几手的时候,白棋大龙安然无恙。 时间拖得越久,黑棋自身的大龙反而非常危急,陈璟在被翻板之后,白子突然一跃迅速展开反击,在成功治孤之后,一举将朴恒玄的大龙屠杀。 经过最惊心动魄的一瞬之间,棋局戛然而止,胜负已分。 陈璟下完的时候李奕之那边还在胶着之中。 李奕之的黑棋和对方胶着之后,都有些疲惫,走棋速度明显降低。 黑棋的大龙缓慢拐头,对手白子一直专注着隔断,一时间没有注意,李奕之手筋之后,黑子和下放的黑子相交,两条没有活透的大龙接了头,这让局面有些扭转。 白子虽然没有手筋,但是改变了策略,一直平稳坚守,将中腹护得严严实实,似乎是企图一直拖到比赛结束。 进入收官阶段,黑白二字开始寸地必争,双方都开始努力占地,李奕之收官细腻,这占了不少优势。 一局终了有裁判数子,相对于陈璟那盘的惊心动魄,这盘显得更为提心吊胆,数字之后,李奕之赢了半目。 陈璟在休息室里等了李奕之有一会儿了,李奕之进来的时候就听说陈璟赢了,而且赢得非常漂亮。 休息室里还有复盘和观赛的棋手,虽然讨论的声音很小,但是也能听到他们在讨论陈璟或者讨论李奕之的棋局。 陈璟本身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李奕之推门进来的时候,陈璟就睁开了眼睛。 李奕之笑道:“中盘就拔了萝卜,恭喜。” “也恭喜师父进入四强。” 李奕之说道:“每次打败一个强劲的对手就很兴奋,等叶然出来了,咱们一起去吃点东西吧。” 陈璟听他这么说,顿了一下,李奕之道:“你一会儿有事情?” 陈璟摇摇头,反正这局比赛也告一段落了,没必要再瞒着他,说道:“叶然今天没来比赛,裁判已经宣布他弃权。” “什么?” 李奕之乍一听显然不能相信,之前叶然为了这次的新人王赛,下了不少功夫,天天来找自己下棋或者复盘,俩人经常讨论到深夜,然后才各自去补觉。 陈璟看他的表情,知道叶然和他关系很好,李奕之担心他,说道:“我刚才打电话让人去找叶然了,咱们先回酒店去,叶然没准已经回去了。” 昨天晚上叶然接了电话,因为孔婧的声音很大,所以莫崇远也听得清清楚楚。 莫崇远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个兄长,而且还是叶然。 莫崇远的父亲是倒插门的那种,母亲是陈氏的千金,如果没有母亲,父亲的莫家还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他知道富人圈里那些不成文的规矩,父亲对母亲挺好的,只不过双方各玩各的,表面上恩恩爱爱也就够了。 莫崇远的父亲早年的时候就出来继承家业,那时候年代还比较久远,在自己厂子里认识了孔婧,孔婧长得漂亮,而且性格温婉,除了家境苦了点,什么都好。 孔婧是未婚先孕,开始的时候很害怕,后来觉得有了和那个男人的孩子也不错,而且是个男孩,男人也挺高兴,只不过没想到的是,当她把孩子生下来的时候,莫崇远的父亲却被家族找回去,因为家族没落了,好不容易攀上豪门贵族,要莫崇远的父亲去联姻。 于是富贵人家终究要门当户对,孔婧孤身带着孩子,不仅突然和男人失去了联系,而且未婚先孕的事情也被人发现了,结果丢了工作。 因为那个年代通讯也比较空难,孔婧知道对方结婚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年多,陈氏的千金大小姐已经变成了莫家夫人。 莫崇远还没长大,父母就去世了,因为陈老疼外孙,才把他带过来养,莫崇远在亲戚的虚伪和奸诈中挣扎,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童年。 他从来不去考究自己的父母到底有没有感情,自己的父亲到底包养过多少女人,自己的母亲到底和多少个男人传过绯闻,他不想去打听,也不愿意去打听。 莫崇远虽然一副绅士外表,只不过他其实性格比较阴郁,起初是目空无人,当年和李奕之对弈的那盘棋就能看得出来,年少的莫崇远不止阴郁,还自大。 后来年纪长了,莫崇远也成熟了不少,他会把不开心的和开心的都掩藏在心里,在看到叶然之后一切就变了。 最开始,是为了叶然大咧咧的性格所感染,这是他所不能的,后来莫崇远才发现,叶然的家境不好,其实内心也很脆弱,和自己一样,他们有着同样的伤口。 只不过莫崇远的伤口被沉熟稳重所包围,而叶然的伤口,被热情开朗而包围。 莫崇远那时候就想,或许自己可以用自己的权利、地位、金钱,来保护叶然。 他经常回想着,自己以后会为了什么事情伤害叶然,这是不可避免的,他们的地位和身份根本不对等,叶然似乎也明白这些,看的非常开。 只是莫崇远万万没想到,他并没有主动去伤害叶然,这份辛苦维持的感情却突然崩塌了。 叶然长得像他的母亲,精致、干净、漂亮,莫崇远竟然没看出来,他是自己的哥哥。 第四十一章:劝解、找人 很久以前,叶然只要一被打,就会蹲在胡同最里头儿没人的地方,一个人挨着墙角蜷缩着,哭的稀里哗啦,然后没事似的顶着一双肿的跟桃子一样的眼睛回家去。 李奕之偶然发现过他一次,后来叶然被打,无一例外跑到那里去哭,李奕之那时候也看不见东西,只好坐在一边陪着他,而且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因为在他上辈子最无助的时候,并没有人来安慰他,让他不知道从何说起。 李奕之和陈璟回到了酒店,李阵见他们回来,没看见叶然,还问道:“怎么样,叶然小子呢?” 李阵见他们不说话,奇道:“怎么?淘汰了?” 李奕之道:“叶然今天就没去赛场。” “那他去哪里了?” 李奕之摇头道:“不知道,好像昨天晚上就不见人了,也没带手机。” 李阵愣了一下,叶然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但是从来不会弃权比赛。 李阵只好安慰道:“放心吧,叶然肯定有事,他的性格你还不清楚么,不会叫人担心的。” 陈璟把李奕之送到之后就开车去找莫崇远。 之前在电话里,陈璟觉得莫崇远是知道些什么的,只不过他愿意说,莫崇远一直很宝贝叶然,什么事情都捧着他,陈璟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就变成这样了,连叶然失踪了,没去比赛,莫崇远都不愿意派人去找他。 陈璟到了莫崇远的别墅,一打开门就闻到一股呛人的烟味儿,陈璟记得以前莫崇远很得瑟的跟自己说过,叶然不喜欢他抽烟,所以戒了。 莫崇远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仰着头抵着沙发背,一只手捏着烟,烟灰到处都是,地板上,沙发上,甚至落到裤子上。 陈璟用手扇了扇,走过去,莫崇远只是用眼睛撩了他一下,说道:“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听起来很疲惫。 陈璟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说道:“叶然还没有回来。” 莫崇远把烟扔在地板上,极其烦躁的把火星踩灭,揉了揉额角,说道:“回北京去了吧,昨晚上……他妈妈给他打了电话。” “你们的事情被发现了?” 莫崇远笑了一声,道:“如果是被发现了还不至于这样。” “什么事情能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莫经理都这么苦恼?” “你不要挖苦我。” 莫崇远说着,从旁边又掏出根烟来,捏在手里折断,却不点燃,扒了扒头发,说道:“就算我再有钱再有权,这件事情我还是解决不了。” 他说完,没吱声,只是忽然抬头看着陈璟,陈璟能看到他眼底的血丝。 莫崇远顿了好久,声音照样嘶哑,说道:“昨天……他妈妈打电话给他,说在报纸上看到了他和我的合影,然后大骂他是不孝子。因为……因为就是有了我的母亲,父亲才会抛弃了他们母子俩。” 陈璟也盯着莫崇远,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一向运筹帷幄的莫崇远也会这般无助,有些事情是不可抗力的,在他们还没出生前,就已经决定了今后的发展方向。 莫崇远说完,又使劲向后靠,抵着沙发背,双手抹了一把脸,“叶然听完就走了,我当时傻了,都没敢追他,我现在也不敢找他,找到他我该说什么,怎么面对他?” 陈璟起初听了是震惊,虽然莫崇远说的隐晦,但是这明摆着,叶然竟然是莫崇远父亲的私生子,而且因为结亲,莫崇远的父亲抛弃了妻子和儿子,跑回家去做他的大少爷,不管是不是心安理得,但是叶然母子两个人再没见到过那个人。 叶然生出来就是野孩子,孔婧带着叶然在北京讨生活,那种年代,一个没有结过婚的女人,带着一个不到一岁的儿子,活的非常艰难。 孔婧从觉得自己可怜,儿子可怜,转而觉得儿子可恨,拉扯大叶然,孔婧耗费了所有的青春,不可能再有家庭,她自然而然的觉得那个男人欠她的,就连儿子也欠她的。 莫崇远双手捂着脸,声音有些闷闷的,“我以前不知道为什么叶然的母亲会这么对自己的儿子,或许有人脾气天生来的暴躁,但是虎毒还不食子,叶然被打成那样,我怎么能不心疼……不过现在想想,原来是因为父亲,因为母亲,还有我。” 陈璟一直没说话,莫崇远平日里绅士随和,但是话也不多,他很少找人倾吐什么,尤其陈家和莫家虽然看起来都很风光,但说实在的,就好像是主子和家仆的关系,莫崇远在商圈的地位不低,但是在陈家面前,地位也不高,他们虽然是亲戚,却没有这么谈过话。 陈璟此时却往后靠,放松似的靠在沙发背上,笑道:“你觉没觉得,你担心的重点放错了位置?” 莫崇远见他笑了,不禁一愣。 陈璟说道:“我之前以为你不去找叶然,是为了你们是兄弟的关系,不过听你说了这么多,觉得你并不担心这个。”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因为你母亲的缘故,叶然吃了很多苦,你觉得对不起叶然,所以才不敢去找他,而叶然不这么想,一晚上加一白天你都没去,再晚点的话,我恐怕他会胡思乱想,你们的关系就玩完了。” 陈璟说的很随意,似乎这并不是什么难题,经过他这么一说,莫崇远也惊觉,他的重点根本不在兄弟关系上,而是叶然这么多年来吃的苦。 陈璟又说道:“坦白说,你的母亲是我姑姑,你的父亲先有了妻子儿子又来娶我姑姑,不仅对不起叶然母子,也让陈家蒙羞……不过我是个商人,我并不想计较这些陈芝麻烂谷子,莫崇远,你也是商人,在商圈里混了这么多年,你该知道,有些机遇错过了,一辈子也就遇不上了。” 莫崇远听他说到这,猛地站起来,就要往外走,陈璟跟在他后面,说道:“我回酒店去看看,如果叶然回去了给你打电话。” 莫崇远点点头,只不过他还没走出去,陈璟的手机就响了。 是李奕之的电话,陈璟接起来,就听李奕之的声音很激动的说道:“陈璟不用找了,叶然找到了。” 陈璟和莫崇远赶到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小叔叔坐在沙发上,翘着腿很悠闲的喝茶,对面坐着一脸怨毒的李阵。 陈松睿看见他们进来,笑道:“呦,来了。” 莫崇远小时候一直养在陈老身边,所以和陈松耀也挺熟悉,一直就叫他叔叔,莫崇远进来叫了一声人,李阵突然跳脚道:“怎么又是你们陈家的人?” 陈松睿道:“不是啊,他姓莫,不姓陈。” 莫崇远也不想管李阵和陈松睿是怎么认识的,说道:“叶然呢?” 陈松睿用眼瞧了瞧屋里,示意人在里面。 莫崇远就疾步往里走,小心的推开门,酒店的房间是个套间,里面是卧房,叶然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似乎在睡觉,旁边坐着李奕之。 李奕之听到声音站起身来,站在门口的陈璟冲他招了招手,李奕之见莫崇远来了,也不想打扰他们,就出去了。 叶然并没睡着,有人进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开门的声音虽然很轻很小心,但是也很清晰,叶然心里猛跳了两下,觉得可能是莫崇远来了,但是又立马觉得不可能,一晚上一白天他都没来找自己,他本以为自己一时跑出来,莫崇远会和以前一样找自己。 叶然的性格算是暴脾气,藏不住东西却偏要藏的人,但是在莫崇远面前会暴露自己的小性子,莫崇远很乐意包容叶然的这些任性和缺点,因为这是叶然不会轻易示人的一面,每次他们吵架,莫崇远就算一时生气,也会在第一时间找到他,而这次不一样。叶然想着他们真是走到头了,已经完了。 之后又是关门的声音,叶然始终没睁开眼睛,心想着或许是李阵叔叔进来看了一眼就走了,自己果然想得太多了。 莫崇远站在床边上良久,叶然的眼睛肿得像核桃,红彤彤的,一看就是哭了很久,叶然除了挨打挨得狠了,从来不会为别的事情哭,如果不是见识过叶然被打的惨样,莫崇远以为这个人只会没心没肺的笑。 这么想着,莫崇远忽然眯起眼睛,他觉得眼眶很酸,走到床边上,伸手轻轻覆上他的额头。 叶然全身一激灵,禁不住睁开眼睛来。 叶然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莫崇远,这让他心上一揪,张了张嘴,始终没说出话来。 莫崇远在床边坐下来,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和头发,说道:“睡醒了?眼睛疼不疼,都肿了,还看得清楚东西么。” 莫崇远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叶然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就往外掉,顺着眼角染湿了鬓发,一直流进耳朵里。 莫崇远赶紧伸手给他擦干,以免灌进耳朵,但是又想着他哭了这么久,眼睛肿了,再擦肯定疼,于是手忙脚乱的。 把叶然的头抬起来,放在自己腿上,莫崇远连着被子一起抱着对方,哄着他睡觉,说道:“别哭了,你今天没去赛场,把大家都吓着了。” 叶然把自己卷在被子里,被子边儿都湿了,听他说话,嘴一瘪,很委屈的说道:“你都不来找我。” 莫崇远心里难受,把人抱得更紧,道:“对不起,是我的错。” 李阵和陈松睿在外间对视,陈松睿表情很轻松,很且这次他可是立了头功。 李阵听说叶然不见了,他们这些人对南京又不熟悉,想找人都找不到,李阵虽然安慰李奕之,但是自己也担心,胡同里就那么几家有孩子的,叶然又讨人喜欢,叶然出了事,李阵自然也担心。 他就想到了陈松睿,陈松睿在南京也算是地头蛇,而且人脉那么广,肯定比他们找人要方便,他给陈松睿打了电话,对方接的非常快,而且笑眯眯的,没想到李阵会主动给自己打电话。 李阵请他帮忙找人,陈松睿自然不会推辞,不到一个小时就给了结果,说叶然蹲在一个废弃的大楼旁边,把脸埋起来哭。 莫崇远来的时候,叶然也是刚刚被带回来。 陈松睿找到了人,李阵当然不能赶他走,不然怎么看怎么像是过河拆桥。 陈松睿也不怕李阵瞪他,笑眯眯的喝茶,刚想说点什么,趁机拉近些关心,李奕之和陈璟就出来了。 陈松睿见这情景,时间也差不多了,似乎自己不走就像死皮赖脸,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仍然不想走。 于是说道:“着急了这么长时间,你们吃过饭了么?” 李奕之本身是想比完赛叫上陈璟和叶然一起去吃晚饭的,只不过突然来了意外,把晚饭也就忘了。 陈松睿看他们表情就知道,提议道:“大家都这么累了,出去吃太麻烦,不如叫上来吃吧,我知道旁边有家店,菜的味道不错,而且还送外卖。” 陈璟奇怪的瞥了一眼自家叔叔,平日里虽然陈松睿是笑面虎,看起来随和,但是只有其他人巴结他的份儿,陈松睿哪有这么殷勤过。 李阵肚子也饿了,没有反对,陈松睿美颠颠的去打电话叫外卖去了。 第四十二章:提示、治孤 晚饭送来的很快,陈松睿充分发挥了自己体贴的特性,给叶然叫了些好消化的,其他都是李阵爱吃的东西。 陈璟和李阵李奕之生活了不短的时间,自然知道李阵爱吃什么,李阵虽然没什么不爱吃的东西,但是吃起来非常挑,陈璟的好手艺都是被李阵和李奕之训练出来的。 所以陈璟就更是奇怪,自己的叔叔和李阵竟然相识很久了么? 李奕之把饭给莫崇远端进去。 莫崇远让叶然靠着自己,亲自给他喂饭,叶然哭的岔了气儿,总是打嗝,莫崇远也不会嫌烦,非常耐心。 叶然吃着吃着又掉眼泪,把粥都哭咸了,莫崇远怕他噎着,一边给他拍背,一边道:“刚才不哭了,怎么又开始?” 叶然隔了好久才道:“你还是走吧。” 莫崇远没说话,也过了很久,说道:“你放心,我会处理这件事。” “你想怎么处理?” 莫崇远淡淡的道:“我会把你和你母亲接回家,你母亲之所以对你不好,无非是当年那些事情,我会尽力弥补她。” 叶然笑了一声,“接回家?做兄弟么?” 莫崇远亲了亲他的额头,说道:“多了一重血缘,我可以把你接到莫家来,咱们的相处反而名正言顺。” “叶然。”莫崇远忽然叹了口气,说道:“不久之前我还在想,如果有一天我需要娶妻生子了,你如果不介意,咱们就继续相处下去,你要是介意,就好聚好散吧……可是经过这件事情,我发现我放不下,你想从我身边溜走或者你不开心,我都不愿意,那么咱们就一直这么下去吧,只要你点头。” 叶然愣了有好一阵子,突然拼命的点起头来。 外面四个人吃了晚饭,时间也不早了,陈璟说要回去了,李奕之看了看时间,也没想就脱口而出,“这么晚了,在这里住吧。” 等他说完,自己就愣了,他心底里似乎下意识的和陈璟很熟络,毕竟他们十年之前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只不过他忘记了,自己喜欢陈璟。 如果陈璟真的留下来,那么就要睡在自己屋里,那自己岂不是整夜都不用睡了? 陈璟犹豫了一下,他和李奕之抱着同样的想法,虽然上次在网上,陈璟旁敲侧击的也差不多了,种种迹象表明李奕之也是喜欢自己的,但是因为李奕之没有点名道姓,所以陈璟也不敢肯定就是自己。 就在陈璟犹豫的当口,陈松睿笑道:“好啊好啊,太晚了,我也留下来吧。” 李阵眼角都抽搐了一下,随即道:“那我和徒弟睡一间,你们俩睡另外一间。” 陈璟和陈松睿对视一眼,要真是他们俩睡一起,还不如直接开车回家呢。 陈松睿赶紧一边抓住李阵手腕,一边笑道:“别啊,他们年轻人有话说,咱们都这么久没见了,叙叙旧吧。” 说着就把李阵拽进房里,“乓”的关上门。 弄得李奕之和陈璟都不明状况。 一天下来又是比赛又是找人,可以说是劳心劳力,事情过去了李奕之突然觉得特别累。卧室里都配有浴室和洗手间,李奕之把电视遥控递给陈璟,让他自己看电视,拿了换洗的干净衣服自己去浴室洗澡了。 陈璟捏着遥控播台,酒店的电视台也就那么几个,不算太多,拨来拨去心不在焉的。 酒店很豪华,是陈松睿当时选的,自然不能寒酸,床都是双人加大的,两个成年男人睡也不会嫌挤,但是陈璟看到那一张铺着雪白床单的大床,总觉得心里很复杂。 上次在饭店他就忍不住对李奕之出手了,那时候李奕之醉的不成样子,后来也没谈起过这件事,说明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可是现在不一样,李奕之没喝酒,清醒的厉害,陈璟怕自己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李奕之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穿戴的挺整齐,一边擦头一边告诉陈璟浴室可以用了。 陈璟点点头,走进浴室里,浴室里有酒店准备的浴袍和毛巾,李奕之用的是自己的,并没有用这些,正好留着给陈璟用。 陈璟洗了很长时间,主要是他不知道出去要和李奕之谈点什么,或者干脆表白算了? 等陈璟洗完了出去的时候,不觉松了口气,外面已经关了大灯,只有床头一盏灯开着,窗帘拉上了,光线有些昏暗。 李奕之已经钻进被窝里睡着了,手里还握着遥控器,电视也开着,声音还挺大。 陈璟走过去把遥控器轻轻抽出来,头发上没擦干的水滴掉在李奕之脸上,李奕之没有醒来,只是皱了皱眉。 陈璟有些着迷的看着,水滴反射着昏黄的床头灯,显得很柔和,李奕之长得本身就柔和,在灯光下更是如此。 他伸出手,轻轻的碰那水滴,连带着李奕之的脸颊…… 陈璟突然收回手来,回身把遥控器放在桌上,擦干了头发,这才准备上床去休息。 枕头有两个,被子只有一床,幸好天气不冷,陈璟也不想盖,就把自己的外套搭在身上,双手垫在脑后,侧头看着李奕之的睡颜躺了一会儿,才撑起身来,把床头灯按灭。 陈璟虽然关了灯,但是李奕之睡在他旁边,他一点也不想睡觉,眼睛适应了黑暗,陈璟侧过身来,干脆就看着李奕之睡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李奕之翻了个身,从平躺变成了侧躺,而且是面对着陈璟。 陈璟禁不住屏住呼吸,李奕之的鼻梁很漂亮,从他这个角度看来更是柔和,陈璟伸出手,轻轻触碰着他的鼻梁。 陈璟能感觉到李奕之的呼吸,洒在自己手上,轻轻的,痒痒的。 陈璟看着他眼睫轻微的抖动,一下一下似乎很有规律,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撑起身来,整个身体前探,双手撑在李奕之耳侧,李奕之周围的床都微微塌陷下去。 慢慢低下头来,陈璟灼热的呼吸喷在李奕之脸上,李奕之的眼睫一瞬间颤抖的更快了,两个人的嘴唇贴在了一起。 陈璟轻轻研磨着李奕之的唇瓣,那人的唇瓣迅速热了起来,紧紧的闭着。 陈璟并不着急,轻轻触吻着对方的嘴唇,过了很久,才伸出舌来,仔细的描摹着李奕之的唇线。 李奕之的身体明显的抖了一下,鼻子里发出“嗯”的一声。 李奕之并没有睡着,其实他和陈璟的心思一样,不知道两个人该怎么相处这一晚,于是干脆钻进被窝了装睡。 起初还很“和平”,虽然陈璟的水珠掉在自己脸上,用手擦掉了吓了他一跳。之后关了灯,也相安无事,只不过让李奕之没想到的是,自己只是装睡躺得累了,翻个身而已,那人竟然会亲吻自己。 如果亲吻的是额头或者脸颊,李奕之还能说是师父和徒弟关系比较亲厚,但是都不是,是嘴唇…… 李奕之的心脏突突直跳,他大脑里一片空白,只是简单的触吻已经让他思维放空,不知所措了。 李奕之没想到的是,那人并不打算就这样完了,竟然伸出舌来,温温热热的东西碰到自己的嘴唇,李奕之觉得一股酥麻从后脊梁蹿了上来,这一声轻哼连自己都吓坏了,竟然发出这样的声音。 陈璟用舌尖顶开了他的唇缝,李奕之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陈璟开始的动作是缓慢的,细致的,后来慢慢变得掩饰不下去,淡然不下去。 李奕之无力的躺在床上,双手抓住身下的床单,陈璟这一吻很长,李奕之觉得自己大脑都缺氧了,不是他故意装睡,他实在是反应不过来,也不抵抗,也没睁开眼睛,只是无力的喘息着。 陈璟把撑在床上手转而抱住李奕之,头抵在床上,嘴唇轻轻摩挲着李奕之的耳朵,一遍一遍的轻声说道:“师父……师父……” 李奕之从来不知道耳朵也能这么敏感,明明只是轻微的磨蹭,却让李奕之身下涌起一股热流。 李奕之更是不敢睁眼,他上辈子没和谁谈过感情,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睡觉都是围棋,更加没亲吻过,这种反应让他有些兴奋,又觉得尴尬,怕被陈璟发现。 不过陈璟没有发现,李奕之很快就感觉到身上的重量轻了,陈璟下了床,进了洗手间。 李奕之松了口气,他不知道陈璟其实是去解决某些问题去了,李奕之明知道对方会随时出来,但是仍然克制不住的伸手去自己的下身,回想着方才的亲吻,和陈璟低沉沙哑的声音。 浴室里传出了花洒的水声,这让李奕之一激灵,也顺势释放了出来,他手忙脚乱的跑下床拿纸擦干净,然后“毁尸灭迹”的纸扔进垃圾桶里,再慌忙上床钻进被子里。 陈璟冲了个澡冷水澡才出来的,出来之后又灌了一杯冷水。 他其实是发现李奕之没睡着的,想要给李奕之一点提示,不过没想到那人竟然这么乖顺的任他亲吻,陈璟正是二十岁的年纪,自然容易冲动,他并不想一下子进展太快吓到了李奕之,赶紧跑到浴室里自己解决去了。 陈璟喝过水之后就上床睡觉去,这次没再搞小动作,相安无事的睡到了天亮。 七点多钟的时候门铃响了,陈璟和李奕之被吵醒了,刚要出去开门,结果有人提前一步开了,去开门的是陈松睿,酒店的服务人员送来了签单的早餐。 陈松睿殷勤的开门,接早点,然后送到屋里,又把门关死,总之一路笑眯眯的。 陈璟也算是了解叔叔的个性,一般陈松睿这么笑的时候,一定没什么好事,肯定是想到了什么比较损的方法,要抢什么合作了,或者准备和谁家竞标。 其实陈璟冤枉他叔叔了,陈松睿只是单纯心情好而已…… 直到九点多钟,李阵和陈松睿的门都没开,反而是叶然起来了,顶着双红肿的桃核眼开始活蹦乱跳。 据说因为叶然前天晚上在外面蹲了一晚上,所以得了感冒,夜里两点开始发高烧,早上才好的,李奕之严重怀疑他是烧傻了,所以才又开始活蹦乱跳。 新人赛的半决赛很快就要开始,比赛场次和名单已经出来了,陈璟和李奕之再一次失之交臂,没有分在一个组,如果有幸晋级,那么就是他们两个人的决赛。 叶然虽然已经弃权出局,但是想要去看看,他有参赛证件,也不会被安保人员拦住,到了会场,李奕之和陈璟准备进去比赛,叶然就跑到旁边的休息室里。 休息室有大屏幕直播比赛,可以全程观看,不像记者录像或者拍照只允许在开局一定时间之内,或者复盘一定时间之内,所以每次电视转播杂志照片上,棋盘都是光秃秃的没有子,要不然就是摆满了子看的外行人眼花缭乱。 按说陈璟中盘大杀朴恒玄,这种事情早就该被报纸大肆宣传,标题是棋坛小将中盘胜棋王之徒什么的,只不过竟然没有一家报纸报导,原因还在陈家。 报纸杂志一旦报导,那么必然会联系到陈氏集团,陈璟是陈氏集团的太子爷,又是新一代有潜力的职业棋手,这可是有料可挖又能炒作的话题。 虽然下棋和身份和地位没关系,但是媒体就喜欢抓住这些大做文章,就像李奕之,所有人都知道下棋凭借的是棋艺和棋品,和性向无关,但是就有绝大部分的人认为,李沛辰的性向是棋坛污水,这是肮脏的丑闻。 陈璟谢绝了一切报导,正主不愿意,陈氏太子爷媒体又惹不起,自然不了了之。 虽然媒体没有宣传什么,但是棋坛就那么大,一个年轻的棋手轻而易举将朴恒玄这个种子棋手淘汰出局,还是让很多人惊讶的,这一盘半决赛引得很多专业人士关注。 陈璟棋风稳定,狠辣中带着沉稳厚重,李奕之最近的发挥又非常好,凭借着一张外卡,一路杀到半决赛,虽然这次二人对弈的对手都不是等闲之辈,但是看好的人不少。 李奕之想到煤球和他说过,要来参加新人王赛,以煤球的水准,如果不出意外,进入半决赛也不是难事。 李奕之特意留意了一下对手的棋风,却不是煤球的风格,煤球的棋风多变,但不是这么软绵,外柔内刚。 对手善于治孤,治孤的定律少,可变性也很大,治孤是围棋里比较高级的战术。 上辈子的时候,李奕之曾经见过一位以治孤而着称的高手,有人问他治孤的规律是什么,对方只是笑说,“天下之大,岂无容身之所?治孤比的是胸襟,拨云见日而已。” 第四十三章:表白、决赛 李奕之这次的对手无疑也擅长治孤,总是能巧妙的逃脱李奕之的掌控。 俩人一攻一守,下到中午封盘休息,仍然没能让裁判看出什么玄机来。 中午陈璟照样来找李奕之一起吃饭,这次叶然在休息室等着他们,比赛在酒店举行,所以不缺少吃饭的地方,三人乘电梯下楼来,中午只休息一个小时,所以就在酒店的餐厅解决午饭。 因为比赛规定封盘时不得讨论与比赛相关的话题,所以三人也没谈论什么比赛内容,而且休息的时间就应该放松,总是让神经紧绷,下午该觉得困乏了。 在吃饭的时候李奕之碰到了对弈的棋手,他一个人来到餐厅,很随和的与李奕之打招呼,并不像是对手,因为是自助,那个棋手也端着盘子和他们坐在一起。 李奕之这才发现,对方竟然是个左撇子,这让李奕之猛然想到,这个人就是那个上辈子交过一次手的治孤大师,因为时间很久远了,没有去温习的东西只是记得个大概,并不记得十分清晰。 棋手姓赵,叫赵颖,和叶然一样也是职业五段,年纪并不大,话也不多,但是没什么架子,很随和。 四人吃完了饭,就去休息室小憩一会儿,差不多一点的时候又回到会场。 李奕之和赵颖的棋局仍然在攻和守之间拉开,虽然下的不快,每一步都需要很长时间的精算,但是在场的人都感觉道一种白热化的紧张气氛。 一度到了官子,俩人还是不分上下,最后因为赵颖的劫材不足,在官子较量中略欠一筹而告负。 李奕之赢得很惊险,整盘棋下到最后,手心里全是汗。 赵颖输了棋,脸上却没有什么遗憾的表情,媒体来采访的时候,赵颖只是说,对手很厉害,综合素质比我强,官子也很细腻,我从没见过算路这么精准的人。 李奕之和陈璟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收局的,陈璟虽然也费了不少时间,不过赢得很稳当,对手只是难缠而已。 叶然从休息室出来,看的非常兴奋,手心都痒痒的,真恨自己为什么弃权出局,不然这时候恐怕是他们在对弈。 李奕之回到酒店,上线的时候就看到了煤球的留言。 煤球:决赛加油 李奕之再去戳他的头像,却是灰的,显然已经不在线了。 李奕之这会儿以为煤球是被淘汰了,毕竟决赛的人选已经定下来了,是他和陈璟。 李奕之也不知道自己是期待决赛的这一刻,还是恐惧决赛的这一刻,按理来说,他和陈璟的第一次交锋并不是在新人王比赛上,不过既然他都能改变自己的命,那么什么时候和陈璟交手都是一样的。 不过李奕之还是有一点恐惧,毕竟上辈子陈璟赢他,赢得绰绰有余。 李阵看他走来走去,翘着腿笑道:“徒弟你别走了,我眼晕。” 李奕之顿了一下,停了一会儿又开始走,索性干脆坐下来,到网上找找棋谱去看。 他快速的浏览着论坛上的帖子,新人王比赛的关注率不低,好几个帖子都在讨论,其中有个帖子叫“深扒陈氏太子的棋坛之路”。 李奕之无意中点开看了一眼,帖子的主角竟然是陈璟。 陈璟在这种大比赛中挤进决赛,就算再低调也会有人扒出他的身份地位来。 如果不在商圈或者富人圈混迹的人,可能不知道陈氏是什么了不起的家族,但是棋坛的人不能不知道陈氏,陈氏杯是世界级最具权威的围棋比赛,陈氏杯就是有陈氏企业举办的。 帖子里扒了陈璟第一次参加比赛,第一次定段,然后一路在棋坛升至三段,又开始扒陈氏集团在香港的商圈是多么呼风唤雨,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位年轻有为的企业家和棋手,将要订婚了。 订婚这种八卦事情怎么能被人忘记,不管是不是捕风捉影的事情。 李奕之起初看的津津有味,只不过看到最后,心脏“咚”的一下沉到了底儿,他还记得之前陈璟留下来那晚,自己装睡之后两个人的亲吻。 订婚的对象李奕之也算认识,正是围棋论坛上的沧海横流,现实里真名叫做林舒鸿。 有些发热的天气里,李奕之竟然觉得手脚有点儿凉,他也不知道此时自己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只能庆幸,还好决赛不是明天,不然又要输了…… 叶羊羊:啊哈哈~我就知道你在! 叶羊羊:楼下有烤羊肉串,咱们去吃点夜宵吧! 李奕之盯着叶然发过来的信息,过了良久,直到叶然一直敲自己问在不在的时候,李奕之才开始打字。 沛辰:叶然 叶羊羊:干嘛?别告诉我你晚上吃撑了不去! 沛辰:如果有一天莫崇远要订婚了,你想怎么办? 叶羊羊:…… 叶羊羊:我嘞个擦,莫崇远订婚了管我什么事! 叶羊羊:你你你你!小之之你在说什么~~ 叶然并没有把自己和莫崇远的事情告诉过别人,所以他当然觉得李奕之不该发现,哪知道突然发来这么劲爆的一句话来,一下子手忙脚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李奕之没再回他,也知道自己突然这么问有点唐突,不过他没想到叶然又回了信息。 叶羊羊:他要是订婚了……老子阉了他! 沛辰:…… 叶羊羊:我说真的! 叶羊羊:好吧,起码心灵上阉了他! 沛辰:…… 沛辰看到一地羊毛的名字亮了,真想去敲莫崇远,把刚才他俩说话的内容发过去,劝他千万别不小心摸了叶然的逆鳞,然后收到生理上的“毁灭待遇”…… 一地羊毛上线之后,叶羊羊就不来敲李奕之了,李奕之又看了看帖子,刚想下线,就看到好友栏里突然亮起了个名字——沧海横流。 而且这个人还立马就敲了自己。 沧海横流:李老师,十点了还没睡么? 李奕之顿了一下,也许是不知道回什么。 沛辰:林小姐 沧海横流:叫的好生分,不如李老师叫我小林吧 沛辰:我正要下线,林小姐没什么事情的话,那就晚安了 沧海横流:噗 沧海横流:李老师本身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但是现在,你不觉得你对我说话很冲么? 李奕之被他这一提点,才觉得是有那么点儿不对劲,似乎是因为知道了陈璟要和林舒鸿订婚,所以突然对林舒鸿仅存的那么点好感都没了。 沛辰:…… 沧海横流:我觉得一定是因为陈大哥的缘故 沧海横流似乎想要和李奕之拉家常,李奕之本身不想谈,但是一说到陈璟,他又不想错过那个人的一些过往。 沧海横流:我和陈大哥很久以前就认识了,非要说那就是发小。 沧海横流:不过有钱人家哪来的什么发小,只有利益伙伴罢了,虽然是世交不过也不常见面,你知道我腿的缘故,家里生怕把我所托非人,而陈大哥又是知根儿知底儿的。 李奕之看着屏幕,一个字都没落掉,忽然心里升起一种无力感,陈璟和林舒鸿门第登对,林小姐长得漂亮,就算腿脚不灵便,又怎么样,总比自己这个男人要好。 况且现在知道了,陈璟竟然是豪门贵族的继承人,那就更加不可能和一个男人怎么样,别管喜不喜欢。 沧海横流:我爸爸和陈大哥的父亲都觉得我们很登对,就算陈大哥对我没有感情,但是陈大哥为人很温柔,又体贴,别看他表面上一副冷淡面孔,其实很会做菜呢。 李奕之闭了闭眼,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陈璟做饭很好吃。 沧海横流:就算我们之间没有感情,相处久了也会有,就像陈大哥的父母一样,这么多年下来,仍然相敬如宾。 沧海横流:可是这不是我想的 沧海横流: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有喜欢人的感觉,是你,而不是陈璟 李奕之盯着屏幕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两辈子来,第一次有女孩跟自己正式的告白。 第一辈子李奕之一心扑在围棋上,棋迷很多,也不缺女粉丝,嚷着李九段我爱你的人不比追星的少,也有女粉丝要自动献身的,不过这些都不正式。 家里人也觉得男人大点成家没什么,想在事业上搞出名头来,只不过他没能成家,毕竟他对女人一点感觉也没有。 第二辈子李奕之的生活很单调,四合院、胡同、棋社,就这么些地方,像陀螺一样来回转,也没什么女人会看上他这样安于平淡的人。 李奕之看着屏幕表白,心底里突然激动起来,当然不是因为林舒鸿喜欢自己而高兴,他高兴的是林舒鸿不喜欢陈璟…… 这只是一场联姻而已,并没有感情在,李奕之莫名的就松了口气。 林舒鸿一直不见李奕之回答自己,于是又敲了字。 沧海横流:我知道突然说这些,可能让李老师觉得唐突,不过这就是我的心里话,你第一个看穿了我,我喜欢你 李奕之叹了口气。 沛辰:你只是羡慕我 沧海横流:不是 沛辰:就像你说的,因为我看穿了你,你觉得喜欢我,可是并不是这样,我和你是同类,我们都有缺陷,你羡慕我而已 沛辰:林小姐,如果你能把你的这份执着用在围棋上,想必现在你就不必叫我老师了,而是我喊你一句老师 李奕之打完字,也不给林舒鸿打字的几乎,直接又打了两个字。 沛辰:晚安 他说完立马下了线,然后关电脑,他觉得自己头一次这么干脆利落。 正好这个时候叶然找他来下楼去吃烤羊肉串,俩人也没带手机,就下楼去吃夜宵了,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十一点半。 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来电,显示是陈璟…… 陈璟看到论坛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妙,帖子是谁发的自然不必说了,就算自己因为新人王打进决赛的事情,身份要被扒掉,但也不会扒到什么订婚上。 一来订婚是空穴来风,并不是事实,二来订婚新闻出现的头一时间陈璟就让人把新闻买下来了,长眼的都看得出来,陈氏太子爷不喜欢这条新闻,哪有人上赶着去摸陈璟的逆鳞。 所以这是故意有人撒的消息,这个人除了林舒鸿还能有谁。 经过那晚,陈璟和李奕之之间的关系好不容易亲近一点,陈璟想要循序渐进的打破他们之间的屏障,因为陈璟熟知李奕之的秉性,习惯对李奕之来说太可怕了,在不知不觉中就能沦陷。 不过这个帖子明显打乱了陈璟的步骤,他打电话过去,但是李奕之没接,一连打了十个都没接。 平常十点多李奕之就上床睡觉去了,这个时间也不可能有事情不带着手机,如果没关机又没人接电话,陈璟觉得显然是李奕之不想接。 这样陈璟有些着急,一向掌管整个集团都镇定自若的人几乎要坐不住了,他给莫崇远打了个电话,才得知原来叶然拉着李奕之下楼去吃夜宵了。 陈璟顿时有种脱力的感觉,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好。 陈璟想要和李奕之解释,但是并不觉得这个时候和李奕之表白是正确的时机,隔天之后就是决赛,不能让李奕之有一丝一毫的影响。 李奕之看着十个未接,顿时有点想笑,又看到有一条短信,打开来看。 陈璟:师父,早点休息,决赛见 都不到十个字,李奕之盯着良久,随即也回了短信。 李奕之:羊肉串吃得好饱,我要睡觉了,晚安,下次一起去吧 陈璟一直把手机放在旁边,看到短信的时候,禁不住攥着手机在办公室里走了三圈儿,助理小姑娘还以为经理是喝多了咖啡太兴奋。 新人王的决赛在隔天早上九点半开始,十二点到下午一点为午休时间,每方用时是三个半小时的基本时限,保留5次1分钟读秒。 不到九点,酒店外面已经堆了很多记者,都想要第一时间报导这场爆冷的比赛。 在众多专业棋手眼里,李奕之只是个拿着外卡的棋手,而陈璟就算来头再大,也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年轻小将,这场决赛虽然激动人心,但无疑是出乎意料的爆冷。 代表着棋坛后浪的巅峰对决,就要在这里展开。 第四十四章:胜负、坦白 胜与负最小的差距,在棋盘上。 或许黑白世界里的胜败是最无奈的,往往差之毫厘,结果却距之千里。 早上九点多一点儿,陈璟和李奕之就一起来到会场,记者怎么会错过这个噱头,报纸上争相报导,两位对手看起来似乎关系不错。 进入会场之后双方落座,李奕之执黑,陈璟执白,棋局在九点半整正式开始。 李奕之开局星小目无疑,陈璟和他棋风相似,也还以星小目,第三手的时候,李奕之就用了十几分钟的考量时间,似乎下的非常严谨。 前二十手的序盘两个人都在蓄力,看上去似乎要有一场激战。 紧跟着李奕之的黑棋在左上角挂角,陈璟的白子和黑棋在左上角开始交锋,一直到了五十余手,陈璟的白子仍然没有做活,意外的是陈璟没有继续在白棋上补上一手使得白子变活,而是改变了策略。 黑棋在左下方小飞恶手,李奕之算路一直很准,不过再精准的算路也不可能整盘棋不出一次错误,这一招恶手并不算太失败,不过也正好补全了陈璟的薄弱之处。 李奕之这时候眉头蹙了一下,嘴唇也抿起来,一只手捏着黑子,一只手并拢起来扶着桌沿儿,看得出来李奕之也发现了自己这步昏招,神情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白棋拐住黑棋,黑棋只能往外顶,这给白棋提供了两种借用可能,这一下李奕之的黑棋出头不畅。 李奕之这一步又思量了不少时间,开局显然处于不利的一方,经过长时间的考量,李奕之的黑棋选择了强行出头,这一步强手走的精妙,不管白棋下一步是不是补断,都不畏惧一战。 陈璟这一步下的不慢,普通情况下的第一感觉如此,但是下过之后,黑子走了小尖,虽然看起来黑棋有无数断点,但白棋接下来无论怎么冲突,都无法掌握黑棋的命脉,反而被李奕之在一百多手的时候断吃。 行至一百二十几手,黑白子已经变成了对杀,气氛相当紧张,已经演变成了白热化的阶段。 从开头的李奕之失误,落后一筹,变成了陈璟落后一筹,似乎双方实力相当。 陈璟的考量时间也逐渐拉长,在落后的情况下,忽然让白棋小飞,黑棋不得不冲,紧跟着陈璟用了四手将黑子断做两截。 李奕之在这种时候必须考虑让黑棋逃出,不然将要断送左下方的一片黑子,陈璟早有准备,封住黑棋左面,留住了右边的出口引发劫争。 白棋吃住了黑棋十余子,随即尖冲,在右上角又要挑起第二场战火,李奕之欣然应战,一时间左下角已成定局,又开始攻占右上的空地。 黑棋没能将势力膨胀,陈璟守住了右上的空地,并且放弃了十余子来固守右面,在二百手强硬立下,将转换的权利交给黑棋,黑棋并没有上钩,而是巩固左下。 进入收官时间,李奕之和陈璟的棋风虽然都彪悍狠辣,不过官子也相当精到细腻,尤其是李奕之,李奕之的精算准确,而且棋感非常好,在这种平分秋色的情况下,似乎李奕之在官子上更占便宜。 三个半小时的基本时间还有宽裕,所以时间并不紧张,这让两人放慢了速度,利用所有劫材寸土必争。 李奕之每下一步都经过周密的计算,统观了一下全局,虽然局面不算太理想,但是黑子贴目之后还是留有余地的。 让李奕之没有想到的是,陈璟开局序盘的时候,和自己在左上挂角交锋,那时陈璟下了一步就差一子的半活棋,就在李奕之领先的情况下,陈璟硬生生的补活了这片棋子,将局面扳了过来。 因为在最后扳盘,李奕之虽然想要反扑,但是已经没有余地,一场激战就这么收盘了。 裁判数子之后,陈璟堪堪赢了半目…… 陈璟这一手走的极为漂亮,让李奕之都震惊不已,围棋里有个专业术语叫“僵尸流”,就是指死棋变活了,开局先送死一块,走着走着,死棋却活了。 李奕之没有注意到,半目丧失了冠军。 这让所有人都非常震惊,眼看着黑棋领先,却在最后一击被扳盘,禁不住唏嘘的同时,也禁不住为白棋喝一声好。 经过数个小时的激战,会场的大门终于打开,记者和摄像纷纷进来,陈璟和李奕之并没有起身,而是在复盘,两人下的飞快,面上都很严肃,似乎在思考各自在比赛中的失误。 李奕之在复盘的时候还出了一手心的汗,这一局下的无比惊险,这辈子从来没有和陈璟这样真真正正的对弈过,这一场棋局无论如何也是他们真正实力的较量,虽然有恶手,但是也有手筋。 复盘很快接近尾声,李奕之摆下最后一个子,似乎是吁了口气,笑道:“我输了。” 记者簇拥过来,围着陈璟要让他说赢棋的感言。 陈璟的脸上并不见过多的喜悦,可能是已经习惯面对镜头,只是说道,是对手成就了棋手的棋艺。 因为早上起来李奕之是坐陈璟的车来到会场的,所以记者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可挖的料,问道:“能透露一下,陈老师和李老师,是朋友关系么?” 陈璟看了李奕之一眼,随即脸上终于有了一些笑容,说道:“他是我的师父。” 这一重磅的消息可谓让众人惊讶不已,原来这次身为对手的李奕之和陈璟,并不只是对手、朋友的关系,更是师徒的关系。 主题:我会陪着你一直下棋,无论是多少个十年 新人王赛就此落幕,虽然决赛的结果有半目之差,但是决赛的精彩程度和可看程度并没有打折扣,很多人都说,这是将近十年来,最荡气回肠的一场比赛。 李奕之第二次正式的输在陈璟手里,不过无论哪次,他都输的心服口服,如果第一次还能给自己找辙说理由,那么这一次,只能说输的无比畅快。 李奕之回到酒店的时候,就看见论坛上飘着这么一个帖子,后面写着新人王赛新闻,说的显然是这场决赛。 李奕之点开才发现,原来自己走了之后,还有人缠着陈璟采访,一直想要挖出爆炸性的料来。 不过陈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对着镜头说了一句话。 “无论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都会陪着他一起下棋。” 李奕之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心里想的是什么了,在旁人眼里,这似乎是好棋友的表现,能在棋坛里找到这么一个旗鼓相当的棋友不容易,而且志气相投。 只不过在李奕之眼里,这句话似乎变了味道,陈璟的话虽然说得暧昧其词,但是似乎在暗示着什么,无论是多少个十年,这让李奕之心里突然激起了涟漪,怎么也散不去。 李奕之快速的浏览了一眼帖子,刚开始很开心,但是后来又担心这是媒体的夸大其词,媒体向来这么宣传,哪怕是当事人的一个字,都能给衍生出一堆意思来。 在他还纠结的时候,好友里有人上线了。 煤球:半目之差 沛辰:…… 沛辰:你一定是特意上线和我说这四个字的 煤球:是的 沛辰:(流汗表情) 煤球:其实我还想和你说另外一件事 煤球:很重要 沛辰:什么? 煤球: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在新人王的决赛之后,我会告诉你我是谁 煤球:不过现在我想改变一点点策略 煤球:如果你能猜出来我是谁,那么我会告诉你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沛辰:这也太不好猜了吧 煤球:给你点提示 那边打完这句话过了有一两分钟都没再打字来,李奕之还以为提示字数很多,就耐心的等待着。 煤球:据说酒店旁边有一家烤肉串很好吃,今天晚上一起去吃吧 李奕之盯着他打过来的一排字,起初还觉得跟不上煤球的思维,怎么一下蹦到了羊肉串上?只不过立马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这句话显然很眼熟,而且是自己不久之前给陈璟发的短信…… 沛辰:陈璟? 李奕之打了两个字发出去,发出去之后才觉得心脏突突猛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儿,之前煤球说“如果有幸可以再决赛上和他见面”,李奕之还想着决赛是自己和陈璟打,没机会见到煤球了,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 煤球:师父 沛辰:…… 李奕之给他打了很多点点点过去,原来陈璟一直都在自己身边,论坛刚刚建立开始,李奕之就和这个叫做煤球的大神交过手,他们一起下了三年棋,虽然说话不多,只是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是陈璟。 李奕之想着,又觉得自己早该想到,试问一个陌生人,谁会对别人这么好,煤球虽然每次上线都说不过几句,但是显得很体贴,就和当年住在四合院里的陈璟一样。 煤球:师父你猜对了 煤球:我要坦白两件事 煤球:第一件事,我还有个马甲叫0天元0,不让你收徒其实是有私心的,因为你的徒弟从头到尾只有我 李奕之已经不知道怎么敲字才好了。 煤球打字却很快,没有停顿,又开始敲字。 煤球:第二件事 煤球:也就是我要说的重要的事情 煤球:师父,你看到论坛飘红的帖子了么 煤球:我说的话都是真心话,经过反复思量的 煤球:师父,我喜欢你 李奕之看着新过来的信息,整个人都愣了,虽然他反复想过这句话,不过真正见到又是另一种感觉,他手在微不可见的发颤,都不知道回什么好。 李奕之上辈子加上这辈子,岁数已经相当可观,只不过这是他第一次谈感情,难免紧张,没有一局棋赛能让他这么紧张,这么激动。 李奕之还没想好怎么回复,叶然就敲门进来了,一边推门一边笑道:“小之之~你不会因为输了半目想不开要发愤图强吧?” 他走过来瞥了一眼电脑,用手肘拱着李奕之,“你行啊,有人表白啊,网恋这么高端!” 他说着这才看清了屏幕,突然大叫道:“煤球!煤球向你表白?煤球是我的偶像啊,她是女的?!” 叶然显然是来捣乱的,李奕之把他“轰出去”,正巧莫崇远来找叶然去吃晚饭。 这时候距离陈璟发信息来已经过了好久。 沛辰:不好意思,刚才有事…… 李奕之发出去信息之后,对方就没有再回复了,过了差不多五分钟,煤球的头像就暗下去,变成了灰色的。 李奕之心里“咯噔”一声。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手机响了,是陈璟打来的,李奕之立马就接了起来。 陈璟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师父,你能下楼来么?” “你在楼下?” “我马上到了,你下楼来。” 陈璟没再多说,就挂了电话,李奕之听到有汽车的声音,似乎是在开车,可能在路上。 李奕之下了楼,等了有十分钟,陈璟才过来,但是没开车,仍然是比赛时候那叫剪裁得体的西服,只不过跑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陈璟看到李奕之,赶紧过来,“路上堵车了,我把车放在路边跑过来的。” 李奕之没说话,其实是不知道说什么才显得自己自然,李奕之觉得自己的脸上都在灼烧,估计看起来很狼狈。 其实陈璟表白也是头一次,虽然这么久以来,觉得对方也很自己一样的心思,但是心里仍然没有底儿,怎么会注意李奕之的狼狈呢。 陈璟顿了一下,才转入正题,“师父,你看见我的信息了么?” 李奕之点点头,让自己看起来很自然,笑道:“刚才叶然过来了一趟,所以没来得及给你回复。” “那师父呢?” 天色暗了,经过将近七个小时的比赛,天早就黑了,路边的灯光很暗,只有不远处酒店显得灯火通明。 就算是这样的天色,李奕之仍然能感觉到,对方正在注视着自己。 陈璟说道:“我的重要事情坦白完了,师父的答案呢?” 第四十五章:往事、纨绔 李奕之都不知道怎么和陈璟抱在一块的,他能感觉到陈璟灼热而略带湿气的气息。 嘴唇碰在一起的时候,李奕之只觉得后背窜起一阵酥麻,直冲到头顶,陈璟扶着他的腰,加深了亲吻。 天色黑得透了,路上没有行人,只偶尔有几辆车飞驰过去,远处满是霓虹灯的酒店更衬着这边光线昏暗,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陈璟心脏犹如擂鼓,把李奕之紧紧勒在怀里亲吻。 起初李奕之很惊讶,第一次和陈璟亲吻他并没有感觉,第二次也是装睡,这是第三次,却觉得意外的紧张,仿佛自己就是个还没开化的毛头小子。 李奕之的舌头刚开始的时候还躲躲藏藏,只要一被对方碰到,就会觉得那种酥麻的感觉一直往上冲,让他不知道如何时候,只不过后来,李奕之大脑放空,也伸手紧紧回拥着陈璟,主动的回吻着。 这种青涩的回应让陈璟非常欣喜。 李阵还以为李奕之在屋里,毕竟这么晚了,也没注意到他出去了,结果拉窗帘的时候无意往下看了一眼,差点傻住了。 虽然天色很暗,但是架不住两人站在昏黄的路灯旁边,李阵起初是愣着,随即“唰”的拉窗帘,嘴里嚷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然后恶狠狠的抓起手机给陈松睿打电话。 陈松睿这么晚了刚从公司回来,接到李阵打过来的电话有点受宠若惊,赶紧接通。 对方的声音一接通立马想起来了,“陈松睿你看看你侄子干的好事!” 陈松睿一听有点反应不过来,只是笑道:“陈璟能做什么好事啊?” 李阵说道:“有什么样的叔就有什么样的侄子,限你两分钟只你把你侄子领走,不然我废了他!” 陈松睿这会儿算是听懂了,暧昧的笑笑,“唉,这小子从来干什么事情都这么谨慎,如今终于忍不下去了?咱们做叔叔的该高兴不是。” “谁跟你咱们。” “不是你和我咱们么?”陈松睿故意把嗓音压低,透过手机,仿佛是情人的呢喃,听得李阵莫名的脊背一紧。 陈松睿接着说,“咱们都一把年纪了,做也做了,就别再闹下去了,十几年都过去了,也没几个十年这么玩下去,李阵……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李阵觉得自己明明是兴致问罪去了,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了陈松睿的“深情表白”…… 他的喉头发紧,忽然想到那天晚上,陈松睿的心思他明白,他从十年之前就明白,只不过陈松睿是商人,而且是个不值得同情的商人,他们离离合合相处的这十几年之中,李阵也并非拿乔,不能说心灰意冷,但也差不多了。 当年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李阵还非常年轻,他虽然生在小地方,但是家里也算是小地方的名门贵族,很有声望,李阵在围棋界是天才,十岁成为职业初段,在这种小地方简直就是神童,都说他在围棋界以后不可限量。 但是小地方终究是小地方,孩子长大了要有出息,那就是挣钱多,下围棋怎么能赚钱呢,就是去参加比赛的奖金,那也不是定数,如果下赢了还好,下输了很难糊口。 家里所有人都反对他下棋,李阵在那之前从来不知道愁,直到家人反对他下棋,李阵的少爷脾气忽然倔上来了,他决定离家出走,那一年他还没到十八岁。 李阵孤身一个人来到北京,人生地不熟的,只掖着他的压岁钱,没来几天就被人把钱骗走了,李阵很气愤,他这才觉得自己好像离开了家,就只剩下无能。 那种年代,下围棋还没有什么可圈可点的,李阵为了吃饭,硬着头皮在街上摆了围棋摊儿,有那么些喜欢下围棋的人正愁找不到对手,就跑来和李阵下棋。 虽然围棋摊儿不大,但是下的久了,李阵的摊子也有了些名气,陈松睿当年还是纨绔子弟,因为父亲喜欢下棋,所以耳濡目染的对围棋也颇有好感。 而且在富人圈里,一说会下围棋,感觉很高贵脱俗似的,不过那时候的陈松睿还太年轻,上面有父亲和兄长支撑家业,他只顾着玩就够了,难免沾染了些纨绔。 很多没有陈家有钱的富贵子弟都常常找陈松睿来,一起当酒肉朋友,知道陈家二公子喜欢下棋,就特意带陈松睿去寻这么个棋摊儿。 陈松睿第一眼看到李阵的时候,并不是专注什么围棋,而是觉得,这个少年长的太对胃口了。 虽然那年代还早,但是有钱人圈子里什么没有,玩几个男人也无伤大雅,只不过陈松睿总觉得男人有的他都有,也没大胸没有翘屁股,有什么可玩的。 但是见到了李阵,他忽然觉得自己以前的定论下的太早了。 李阵那年还没到十八岁,干净青涩,稍尖的下巴,一双丹凤眼,眼尾斜挑,似乎能挠进人心里,看的陈松睿心里痒痒的。 他穿的衣服虽然是便宜货,但是两条笔直的双腿和窄臀,都让陈松睿错不开眼睛。 陈松睿当时就在想,无论出多少钱,一定要找这个男孩来玩玩。 只不过李阵是干净人家,陈松睿只能慢慢接近他。 起初李阵接到资助的时候很惊讶,自己只是初段,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主动接济自己。 那个接济他的人给他安排住的地方,给他送了好多吃的,甚至给他钱,李阵觉得亏心,无功不受禄,并没要他的钱,那人这才现身。 自然正是陈松睿无疑,不过李阵不认得什么香港的富豪,陈松睿说自己是围棋爱好者,非常喜欢他的棋风,又投其所好的送了好多好多云子和漂亮的雕木棋盘来,还有各种绝版的棋谱。 李阵心思浅,真的以为陈松睿爱围棋,而且陈松睿对围棋懂得很多,他们在一起聊天非常开心,陈松睿会天天到四合院来看李阵。 后来陈松睿也不知哪里打听到了李阵的生日,李阵过生日当天,陈松睿给了他一个惊喜,送了他一张外卡,让他去参加比赛。 李阵高兴坏了,他来北京之后什么门道也没有,很多次想去参加比赛,但是都错过了时间,也不知道什么棋院道场这类的,只能自己干琢磨。 所以来北京时间不短了,但是仍然是职业初段,李阵难免心里受打击,他是想走出家门来发展的,如果今后都灰头土脸的,怎么有颜面回家去。 陈松睿的出现,就是他的再造父母,李阵感激他,把他当做交心的朋友,简直无话不说。 生日那天,陈松睿要为他庆祝,李阵自然同意了,李阵从来没去过什么酒吧,起初吓坏了,不过陈松睿找来的这些狐朋狗友都知道陈松睿想搞定这个乡下男孩,当然会极力撮合,什么事情都捧着李阵,一个劲儿给他灌酒。 酒吧的老板还给他们送来了一瓶好酒,自然是加了料的,李阵当年还太年轻,什么都不懂,别人让他喝他也不好推辞。 过了十二点,大家就散了,李阵醉的腿软手软,而且酒里加了料,让他呼吸都急促起来,没能回家去,被陈松睿带到了酒吧的房间里。 陈松睿看着媚态横生的李阵,自然是二话不说的吃干抹净。 那之后陈松睿就消失了,已经搞到了手,也不觉得如何好了,也不解风情,也不知道讨好人,围棋再脱俗,时间长了也会觉得无趣。 陈松睿又回到了自己的富贵圈子里,有点良知的是花花公子没有把四合院也收回来。 李阵醒来的时候就觉得天塌了,他没想到陈松睿抱着这样的心思对待自己。 几个月之后,在陈松睿把李阵淡忘的时候,李阵拿着他的外卡,一举杀进了决赛,成为了年轻的冠军,那时候李阵的名头简直响彻了整个棋坛。 陈松睿无意间看到了转播,李阵穿着白衬衫,衬衫不是修身的,很大,很咣当,李阵端坐在棋盘前,双腿并拢着,手放在膝盖上,很规矩,也很青涩,眉头就那么微微蹙着,竟然让陈松睿看的有一种冲动的感觉。 原来李阵最光彩最美的时候并不在他的床榻上,而是在围棋会场中,这个时候的李阵,陈松睿深深的折服了。 这让纨绔子弟再次对李阵产生了兴趣。 李阵终究太年轻,被陈松睿道了几次谦,觉得是错怪了他,也就当成了意外,并没有多在意,和陈松睿又成了朋友。 后来纨绔子弟简直是变着法的哄李阵开心,李阵对他的感情也渐渐变了滋味,那天晚上李阵终于松了口,陈松睿知道两情相悦,自然不会再君子下去,第二次和李阵欢好,李阵的反应虽然青涩,紧张,而且不知道讨好自己,但极其的合陈松睿胃口。 两个人都还年轻,再一次没多长时间,陈松睿被召回了香港,一去之后就没回来,毕竟李阵只是个小棋手,玩也玩过了,没什么让富家公子留恋的了。 一晃几年,李阵从初段变成了九段,从小将变成了老师。 再次见面的时候,两个人都过了年轻气盛的年代,陈松睿变得沉稳成熟,陈家的二公子优雅、绅士,在商圈叱咤风云,呼风唤雨。 而李阵九段吊儿郎当、玩世不恭,有实力却不合群儿,闭门不出拒绝各种比赛。 陈松睿见到那么一丁点儿的李奕之的时候,还以为李阵娶了妻子生了孩子,当时他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觉得不能让李阵结婚。 李阵变得不修边幅,但陈松睿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心里始终只有李阵一个人,年轻人脱去了纨绔的表衣,但李阵不再信他。 任谁被伤害了两次,也不可能再傻第三次。 第三次第四次却接踵而至,并不是陈松睿有多花心,只不过他是商人,骨子里是商人的骨子,李阵的名头这么大,陈松睿会有意无意的拿他来炒作。 李阵不是当年青涩的乡下小子了,他早就淡然了,尤其是对陈松耀,对于一切比赛和一切炒作都敬谢不敏。 陈松睿这时候才感觉到,他和李阵的距离越来越远。 陈松睿拒绝了父亲安排的婚事,并且郑重宣布不会结婚,不会有孩子,不会和兄长争夺家业继承权。 这个消息可谓是惊涛骇浪,李阵也听说了,却没有什么反应,照样在胡同里和老邻居们下棋,逗逗别人家的巴哥,在街口蹲着聊天。 陈松睿和李阵兜兜转转不止十年,陈松睿不管再做什么,李阵看起来没心没肺,但是对他都不再上心,这让陈松睿很疲惫。 陈松睿一直没听到李阵说话,笑了一声缓解气氛,道:“是我着急了,其实这样也不错,你肯接我电话给我打电话,我挺知足的。” 李阵听他说话,喉头更是发紧,心里似乎被揪了一样,“别把自己说的跟情圣似的。” 陈松睿道:“不敢不敢,在我侄子面前我可不敢称情圣,当年做的糊涂事太多,补救也补救不过来,我侄子比我强,从头到尾都这么沉稳,看来这次是一举拿下了。” 李阵这才回想起自己打电话的初衷,说道:“陈璟这下子要是敢一下打全了垒,我就一脚废了他。” “年轻人的事情,咱们不好插嘴吧。” 李阵还要说话,就听见开门的声音,李奕之竟然回来了,只不过脸色有些不正常的晕红,而且脸上似乎挂着不自觉的笑意,仿佛很开心。 李阵赶紧说道:“你自己贫去吧,我挂了。” 说着就挂断了手机。 李奕之进来就看见李阵,还和他打招呼,“师父。” “这么晚了,人生地不熟的出去,也不怕被大灰狼叼走。” 李阵只是想揶揄他一下,没想到李奕之自动把大灰狼带入成了陈璟,然后脸一下红的能滴血,李阵也后知后觉的带入了…… 于是李阵气急败坏的,也不能显现出来,就和宝贝徒弟道了晚安,李奕之进了自己房间去洗漱睡觉去了。 李阵急的在客厅打转儿,陈璟姓陈,看他叔叔就知道侄子也不是什么好鸟。没到手的时候都宝贝着呢,万一把李奕之搞到手就觉得无趣了,那岂不是害了李奕之。 第四十六章:拒绝、团队 新人王的颁奖仪式之后,李阵和李奕之就准备离开南京了,毕竟这次从北京到南京已经好几个月,再不回去家里估计就长毛了。 叶然好几天见不到人,来的时候是三个人一起来的,这会儿要走了,叶然一直不出现,李奕之知道叶然这几天都去找莫崇远。 叶然打电话过来说自己还要再多留些时日,让他们先回北京去吧。 其实李奕之也不想走,毕竟陈璟在这里,尤其两个人刚刚坦白没多久,陈璟何尝想让他走。 火车票定好之后陈璟问了时间,准备去送行。 买的是中午的车票,一早上就开始准备去火车站,陈松睿和陈璟开了车来,也免得两个人再拖着行李。 送李奕之上火车之前嘱咐了他几句,又递给他一大包吃的,都是速食的,免得李奕之和李阵都粗心大意没有准备,在火车上吃不好。 陈璟和李奕之说话的当口,李阵就一个劲儿往这边瞟,生怕陈璟做什么非分的事情。 看着俩人上了火车,陈松睿笑了一声,用胳膊肘杵了杵旁边的人,“看不到了,别看了。” 陈璟这才收回目光,打算往回走。 陈松睿跟上他,说道:“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我看你这些日子和李奕之的关系有进展,但你是陈家的独子,你将来要结婚,你知道么。” 陈璟看了他一眼,只是淡然的说道:“我会给师父同等站在我身边的权利。” 陈松睿怔了一下,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陈璟却道:“叔叔你还是关心一下自己吧。” “我怎么了?” “李叔叔因为你的事情迁怒我还几次了。” 陈松睿听出他是揶揄自己,不禁说道:“你这个臭小子。” 说完又腆着脸凑过去,笑道:“你李叔叔怎么说的?” “说我的眼睛长得像你,不干不净,招桃花。” “……” 李阵上了车就开始睡觉,睡到晚上倒是醒了,再也睡不着了,正好停车靠站,就下车买了份报纸来打发时间。 李奕之分了一半拿过来看,刚翻了两页,整个人都愣住了。 李阵看他怔愣的样子,探头过来瞧,上面黑字大标题,旁边配得照片赫然是莫崇远和叶然。 莫崇远面色很温柔,一只手轻轻摸着叶然的发顶,李奕之大致浏览了一下内容,香港豪门莫家寻回失散多年的少爷,叶然竟然是莫崇远同父异母的哥哥。 李奕之和李阵第二天中午下的火车,拉着行李回到胡同里,邻居见着他们都大吃一惊,毕竟几个月没见过了。 邻居们又是送吃的又是来看他们,说道:“哎呦,你们走的这些日子了不得啊,要是早回来一天就有的看了。隔壁那个孔婧呦,你还记得不,就是老打自己儿子的那个,现在发达了!前些报纸上竟然说叶然小子是有钱人家的私生子啊,真是有钱,后来当天就有好多车来接孔婧,孔婧起初还不愿意,拿着乔见人就骂见人就打啊,结果下午也跟着人家走了,去住大宅子了。以前老打孩子,要我说,不是叶然小子,孔婧哪来的这风光啊。” 李奕之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发展了,下午的时候还有豪车停在胡同口,几个西服革履的人来孔婧家里搬东西,说是太太舍不得这些东西,叫搬过去。 大家这么听着,觉得孔婧真是发达了,一瞧她阴郁的样子,也没想过有这么一天。 羡慕了,感叹了,日子照样要过,孔婧也就成了茶余饭后才会被说道的人物。 李奕之离开北京有些时候了,很怀念之前的棋社,就趁着下午的时间去看看,李阵自然跟着一起去。 棋社一天比一天鼎盛起来,李奕之也算是一战成名,虽然新人王没有拿到冠军,但是李奕之和陈璟的对决几乎震动了整个棋坛。 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都聚集在棋社里,或者围观下棋,或者找人对弈,偌大的棋社满满当当的,而且收入也渐渐变好,从之前勉强维持棋社变成了还有盈利。 李奕之和李阵难得回来,在棋社留了很久,下了会儿棋,回去的时候,就看到胡同口站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穿着职业套装,化了妆,显得很干练,胸前挂着工作牌,肩上背着一个小皮包。 李奕之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在十年之前,这个女人就来找过自己,只不过那时候自己身边还跟着陈璟,那时候自己还看不见东西。 说来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女人的长相。 女人是个记者,叫袁慧琴,很久之前来劝自己参加盲棋大赛,说是可以为自己宣传,争取换眼角膜。 结果李奕之输了,袁慧琴也就不见了踪影,完全只字不提眼角膜的事情,毕竟她是个记者,又不是慈善家,没有利益的事情她不干。 袁慧琴走过来,笑着对李奕之说道:“李老师,您还记得我么?” 不等李奕之回答,袁慧琴就又说道:“恭喜您复明,您是大忙人,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是环球商界的记者,这次过来是想……” 袁慧琴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李奕之干巴巴的说道:“不好意思,如果是采访,我今天没时间,请您先预约。” 李奕之说完,就朝旁边的李阵道:“师父,走吧。” 两人也不管袁慧琴怔愣,走进胡同里,李阵还拍着李奕之的后背笑道:“行啊,果然是我李阵的徒弟,连说话的风格也像!” 李阵不害臊的说完,心里又想,难道徒弟的脾气是被陈璟那小子给惯出来的?若是以前,李奕之才不会拒绝别人。 李阵叹了口气,如果陈璟是女人,他也不想阻止了。 李奕之开门的时候,李阵忽然一脸严肃的说道:“徒弟啊,你不小了,我给你找个好女孩,相亲吧。” 李奕之握着门上那个古老的门锁,觉得莫名的沉甸,拧钥匙的手都顿住了,隔了好久,说道:“师父,我只喜欢男人。” 李阵愣了好半天,李奕之开了门进去,李阵这才进去,还不忘了转身关上门,追问道:“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李奕之道:“因为师父以前没问我啊。” 李阵看着他,好半天没说话,随即叹了口气,“那咱们来过日子吧,师父是男人。” “师……父……” “好了好了不跟你开玩笑还不行,本来我还说隔壁的女儿长得不错呢,这下吹灯拔蜡了。” 李奕之只觉得额角砰砰直跳,他们讨论的问题好像很严肃,一点和玩笑也不沾边儿,而且他怎么觉得,自己和师父讨论的不像是不同寻常的事情,而是晚上吃了什么一样简单。 师父跟徒弟说,今天晚上只有油麦菜吃了。 徒弟跟师父说,冰箱里还有一碗红烧肉。 师父震惊状,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徒弟说您以前没问过。 师父只能哀怨的说,以后别藏着了,咱们一起吃好了。 于是这个问题就这么终结了,不咸不淡的,李奕之还以为李阵要惊讶很半天,结果李阵不禁没有惊讶,也没有责怪他,更没有要和他脱离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李奕之面上轻松,其实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他也想过,如果和师父坦白了,没准又会变成没家的孩子,像上辈子一样,母亲哭父亲骂,最后为了祖宗的门楣,要和这个变态脱离关系。 李奕之是庆幸的,他觉得这一辈子,能碰见李阵,真是他修来的福气。 晚饭不愁吃什么,邻居们都很热情,送了好多酱的吃的来,两人吃过了饭,李奕之就跑去开了电脑,准备上论坛。 李阵看他急巴巴的,就知道陈璟肯定在论坛上呢,也不好和他抢电脑,于是自己拿着遥控器去播电视了。 李奕之登上论坛,煤球的名字果然是亮点,而且对方显然就在电脑前,李奕之还没敲字,陈璟就发来了信息。 煤球:师父 煤球:到家了?吃饭了么 沛辰:嗯,吃得好撑 煤球:李叔叔做的? 沛辰:怎么可能,是邻居送来的酱肉 煤球:我就知道…… 沛辰:(捂嘴笑表情) 俩人聊起天来气氛不错,李奕之早就不记得自己和煤球“吐露过心声”,自然也不怎么尴尬。 正聊着,留言面板又亮了起来,李奕之还以为陈璟又给他发了信息来,结果是沧海横流。 沧海横流:李老师 沧海横流:李老师到北京了么? 沧海横流:李老师不会是想不理我吧? 李奕之确实不太想理她,其实李奕之是老好人的性格,没什么人能让他讨厌,但是他对林舒鸿没有好感,原因其实就是之前的八卦贴子,林舒鸿和陈璟有关系,李奕之对她的好感一下降到了负数。 所以说,不光是陈璟,就单单李奕之来说,对感情也是专制而霸道的。 李奕之被他敲得没办法了,才回了一句。 沛辰:有事么 沧海横流:李老师对女孩子还真是冷淡 李奕之看着她的话,直想翻白眼,陈璟那边还发来信息。 煤球:师父?怎么不回,不在了? 沛辰:在呢 沛辰:在赶苍蝇 煤球:…… 煤球:北京也这么热了? 沛辰:……是啊 沧海横流:其实我找李老师,是想邀请李老师做外援,来参加一场比赛 沧海横流:第十届环球棋王战开始报名了,棋王战是国际比赛,而且是团队赛 沧海横流:李老师有兴趣么,我这里有最好的团队,就差您锦上添花了 沧海横流:李老师不用着急回拒我,环球棋王战是世界级的比赛,如果团队可以夺冠,按照规矩,李老师就可以直升九段 沧海横流:因为我刚刚接到公司的记者打来电话,说您对她可能有些成见,需要预约才能详谈,所以只能在这里和您简单说说了 李奕之这才看明白,原来环球商界的记者袁慧琴是林舒鸿手下的人。 沛辰:条件很诱人,而且我听说环球棋王战的奖金额度是最高的 沧海横流:没错,这不是听说,从一等奖到十六强的奖金额度都很高 林舒鸿还在高兴能请动李奕之参赛,结果李奕之马上就回话了。 沛辰:不好意思 沛辰:林小姐,您难道忘了,我自己就有个棋社 林舒鸿顿了一下。 沧海横流:我事先打听过,胡同棋社 沧海横流:说句很不礼貌的话,李老师你不是想凭借一堆业余老年棋手去夺冠吧? 环球棋王战必须有职业段位在身才能报名参加,李奕之当然明白,林舒鸿说什么业余老年棋手其实是揶揄自己。 沛辰:不劳林小姐费心了 沛辰:如果有幸,咱们决赛上见 后来林舒鸿又发来了信息,大意就是让李老师再考虑考虑,他们是职业的团队,而且有赞助商的支持什么的。 沛辰:我是不是特别小心眼儿 煤球:怎么突然说这个? 沛辰:我觉得我特别小心眼儿 煤球:还好吧,下次脱光了让我摸摸 沛辰:…… 沛辰:你讲笑话真冷 煤球:…… 沛辰:刚才林舒鸿找我,让我加入他们棋院,去参加环球棋王战 煤球:然后呢 沛辰:然后我就拒绝了 沛辰:而且很不客气 煤球:…… 煤球:做得好 沛辰:麻烦你不要讲冷笑话(流汗表情) 煤球:我赞同你的做法 沛辰:其实我是因为她跟你传过订婚绯闻才拒绝的 煤球:其实我是因为她说过喜欢你才觉得你做得好 沛辰:…… 沛辰:我还和她说决赛见 沛辰:当年胡同棋社可是有你一份的 煤球:当然,我会参加 沛辰:不嫌胡同棋社老弱病残? 煤球:怎么会,有你在,还有李叔叔这个镇宅的九段 沛辰:再让叶然也来 煤球:投资商就找陈氏集团的副董吧 沛辰:……你把你叔叔卖的真干净 煤球:不算,有利可图,作为商人,一定乐意投资 李奕之算了算,投资商有了,名头有了,单单缺一个队友,李阵、陈璟、叶然,还有自己,但是环球棋王战这个团队赛需五个人。 第四十七章:天元、赵颖 这件事情之后,陈璟跟陈松睿透露了一些,陈松睿也猜到了,李奕之初出茅庐肯定会去参加这种世界级的比赛,这也算是最高荣耀了。 如果李奕之去参加,李阵怎么可能放着自己宝贝徒弟单枪匹马的出战,一定也会去,李阵一出山,那么这个赞助商就会很抢手。 陈松睿打算亲自去北京走一趟,这算是个大投资,陈璟就趁机跟着一起来。 只不过赶飞机的当天,陈松耀打来了电话,让陈璟回家一趟。 陈璟是不想回去的,但是自己尚且不是陈家的当家人,说了也不算,而且陈松睿也说了,不要和大哥对着干,明着拧就是没好的。 于是陈璟又中途赶去了香港。 陈松睿让助理订了机票,下飞机的当天有好多记者赶来采访,商圈里笑说,陈氏副董到北京来了,那北京的地产估计要大涨啊。 陈松睿这次来确实是投资来的,不过和地产无关。 李阵和李奕之还是早上过去棋社,中午回来,然后下午再去棋社,四点多又回家来了,这些天就听说,经常有个男人五点左右来棋社下棋,而且百战不殆,非常厉害。 两个人还以为棋社里来了高手,不过这个高手的时间总是和他们差着。 于是李阵和李奕之特意早回家做完晚饭吃了,然后返回到棋社里,果然看到了那个人。 那人坐在棋桌旁边,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下面是西服裤子,瞧着价格不菲的样子,但是衬衫打开了两个扣子,领子极其不雅的敞着,把袖子挽到手肘以上。 “啪”的一子敲在棋盘上。 旁边很多围观的人,那人下的开心,对弈的人下的愁眉苦脸。 李阵一看就愣了,这人其实并不是哪位高手,而是从南京跑来北京的陈松睿…… 陈松睿看到李阵也有点发愣,显然他是摸清楚了李阵的作息时间,才跑来下棋的,李阵走了,他就过来,李阵在的时候,他就不来。 别看陈松睿表面上一副什么时候都稳操胜券的样子,其实他的自信早在年轻的时候透支完了,李阵一直对他不咸不淡的,陈松睿也拿不准李阵是不是原谅自己了,毕竟被一而再再而三的骗,连自己也不相信什么悔改。 陈松睿怕李阵不想看到他,所以就没敢出现在对方面前,不过又按捺不住,就跑来棋社下棋,听棋友们讲李阵九段的事情。 这个四合院还是当年陈松睿买下来的,那时候的狐朋狗友都笑说,陈二公子要金屋藏娇。陈松睿不常来,都有些认不得了,胡同的变化总是那么快,一晃就是十年十年的,他们已经从不懂事的毛头小子到了不惑之年,说土埋半截也不为过。 陈松睿看李阵进来,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装模作样的看了一眼腕表,把搭在椅背上的西服外套拿起来,说:“这么晚了,我回去了,你们继续下,继续下。” 棋友自然不知道陈松睿和李阵的过节,只是嚷道:“哎,陈老师今个儿这么早就回去了?” 陈松睿被不经意的拆穿,也不见尴尬,说道:“有事,明天再来。” 说着往外走,李阵却站在门口不让路,抱着臂,笑道:“陈老板来都来了,不下完了再走?” 陈松睿看着他,只是轻笑了一下,“其实我想和你走一盘,就怕你不赏脸。” 李奕之起初看着他们的表情怪怪的,两个人落了座就开始下棋,陈松睿执黑,一下就放在了天元上。 在场众人多数是业余爱好者,不过众人也都知道下围棋没什么人直接往中间的肚皮上放子的,但是陈松睿这些天来只赢不输,而且棋艺高超,大家就以为是什么高深的下发。 其实并不是,当年陈松睿太年轻,纯粹的自以为是贵公子,家父爱好围棋,他也知道些围棋,李阵还以为和他志趣相投,然后俩人就走了一盘棋,结果露怯的贵公子第一下就下到了天元上。 李阵当年也觉得难道陈松睿是高手,毕竟只要爱好围棋的人都背过几句歌谣,金角银边儿土肚皮,在角要活棋,比边上用的子少,这也是为什么开局大多要挂角,占据有利地形,在边儿活棋要比中间用子少。 但是有高手就喜欢执黑第一子占据天元,这样一来白棋肯定不能再占天元,就要算自己的路数下子,黑棋可以模仿对手的路数,这样节省不少算路的时间。 所以第一下走天元的人,不是高手,就是门外汉。 当年的陈松睿显然是镀金的门外汉。 如今再下起来,陈松睿其实是在回忆,李阵又何尝看不出来呢。 两人对弈用了好几个小时,起初还有人看,后来时间晚了,大家也就散的散,回家吃饭的回家吃饭。 李奕之当然也看出了不对劲儿,陈松睿都做到如此地步了,李奕之就算迟钝也明白了,师父的事情自己不好插手,就先回家去了。 偌大的棋社最后只剩下李阵和陈松睿在对弈。 李奕之回到家里,打开电脑,陈璟果然在线。 煤球:吃完饭了么,今天上线很晚 沛辰:吃了,今天师父炒的 煤球:一定糊了 沛辰:(大笑表情) 沛辰:对了,你叔叔过来了 煤球:我知道 煤球:我定了飞机票,本来想一起过去,不过父亲临时把我叫走了 煤球:我过几天就过去 沛辰:你工作忙的话,就别来了,反正比赛也要见面 陈璟看着李奕之敲过来的话,刚要说不忙,处理好了就过去,没想到李奕之又敲话过来了。 沛辰:不行…… 沛辰:我觉得自己太假了,其实我挺想你的,刚才那话作废,装大度不下去了 煤球:…… 李奕之觉得自己性格挺淡然的,经过上辈子的事情,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打扰自己的心绪了,只不过陈璟不同。 李奕之想着陈璟工作忙,如果说想让他来北京看自己,岂不是太不近人情了,但是李奕之觉得自己到最大极限了,装不下去了,再装连自己都要吐了。 煤球:师父…… 煤球:我想吻你 李奕之看着屏幕上突然出现的一行字,脸滕一下就红了,赶紧把信息框关掉,再重新打开,不过围棋论坛与日俱进了,也在不断人性化的更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聊天框开始显示上一次回话的最后两句了。 空旷旷的聊天框上只有两排字…… 煤球:师父…… 煤球:我想吻你 李奕之的脸更是烫,半天没回话。 陈璟自然知道李奕之的性格,没见对方回信息也不着急。 临睡前李奕之还接到陈璟的短信。 陈璟:晚安,亲额头 于是这天晚上李奕之做了不该做的梦,一晚上没睡好…… 李奕之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没看见李阵的影子,一打开手机,有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是李阵发的,让他别给自己留门了。 原来李阵一晚上都没回来,不过李奕之觉得李阵跟陈松睿一起的话,也算安全,总比李阵马大哈似的一个人在外面安全多了。 他起来洗漱之后,就听见外面有些吵,李奕之打开门,就听邻居们说着什么“啊呀风光了啊!”“叶然小子不得了了!”“还记得回来不忘本啊……” 就看见叶然拎着大包小包正在给邻居们送东西,都是些南京的特产,显然是从南京带回来的。 李奕之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叶然。 叶然发完了特产,拎着最后一袋来找李奕之。 李奕之说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叶然吐了吐舌头,说道:“我快受不了了,这是潜逃回来的,天天都有应酬,有人来请吃饭请喝酒,甚至来撮合婚事的都有,所以我就回来了,让莫崇远去应付吧。” 李奕之看他气色不错,也就没再说什么,可能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处理方法,莫崇远的身份地位在那里摆着呢,想要坦白和叶然的关系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既然叶然看起来不错,李奕之也不想多置喙。 叶然忽然道:“棋王战的报名你听说了么,就这几天了,你参加么?” 李奕之点点头,“我和陈璟合计了合计,算了你一份。” 叶然笑道:“虽然有好多棋院出大价钱聘请小爷当外援,不过看在咱们穿过一条裤子的份儿上,小爷就勉为其难的卖给你了。” 五个人的团队还是少一个人,莫崇远会下棋,但是这么多年没摸过棋子,突然让他下棋也不现实,李奕之和叶然都挺愁眉的,毕竟这是团队赛,如果不是熟悉的人,到时候合作也觉得不舒服。 两人讨论了一会儿,觉得没有头绪,就谈起了别的,叶然说到:“这几天晚上我得住在你这里。” “你家不是就在隔壁么,为什么不回去?” 叶然笑道:“我准备把旁边的四合院卖了,一会儿就有人来看房子,以后万一莫崇远翻脸不认人了,老子也有私房钱。” “……” 李奕之觉得自己嘴角都抽搐歪了。 说话间就听外面的邻居在喊叶然,嚷着什么看房的人来了。 叶然和李奕之走出去,都有点愣神儿,原来看房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半决赛见面的赵颖五段。 李奕之看到赵颖,心里忽然升起一种想法,如果赵颖肯加入团队来,那么这个队伍的势力就不容小觑了。 赵颖也没想到会见到李奕之和叶然两人,李奕之把赵颖迎进院子来喝茶。 李奕之看他双手接过杯子,右手有些别扭,心里猛然一抽,盯着赵颖的右手似乎有些怔。 赵颖被盯着也不见怎么不愉快,只是笑了笑。 李奕之突然记起来上辈子一个片段,因为实在太久远了,让他有些不记得,尤其那时候李奕之只关注下棋,棋手的棋风,对于其他事情他都不去关注。 赵颖也是大器晚成的围棋大师,几乎围棋界有个不成为的规定,四五十岁才是个人围棋生涯的最高峰,在这之前,都需要磨练。 赵颖早年的时候并没有拿过什么冠军,毕竟上面有个围棋天才李沛辰压着,李奕之记得有一次颁奖的时候,他就和赵颖一起。 赵颖在决赛中输了,只能拿到亚军,他那时候也是双手接过奖杯,然后用左手握住,冲着镜头亲吻奖杯。 那时候有记者采访赵颖,问他治孤的心得,赵颖说过“天下之大,岂无容身之所?治孤比的是胸襟,拨云见日而已。” 很多人嘲讽他,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知道什么胸襟,说的倒是简单,只不过后来记者挖掘材料,才发现其实赵颖是个身有残疾的人,他的右手根本是摆设,拿不起东西来,总会轻度的发抖。 大多数人觉得赵颖是左撇子,其实他是被迫用左手过活的人,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放弃任何一只手。 叶然和李奕之的想法一样,没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大咧咧的就问赵颖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打团队赛。 围棋界虽然五段看起来很了不起了,但是哪个著名的世界级比赛也不缺五段,赵颖就是那种中游棋手,谁也注意不到的,他不像叶然,背景火了,邀请他外援下棋的也多了,赵颖还是头一次接到邀请。 李阵是被陈松睿送回来的,在胡同口又遇到按时蹲点游说的袁慧琴。 陈松睿认得她,这个女人在环球商界待了十年,从一个小记者已经升到了副总编的位置,她亲自来跟这个报导,自然是觉得可以有利可图。 袁慧琴见到陈松睿吓了一跳,陈松睿这几年已经有隐退的样子,逐渐把产业撒手交到侄子手里,按理说陈松睿刚到四十岁,男人这个年纪并不显老,尤其是他们这样的富贵圈子,四十岁正是事业巅峰的时期,但陈松睿却要退出了。 袁慧琴笑着和陈松睿打招呼。 陈松睿也笑笑,道:“怎么,看这架势,袁总编也要来分一杯羹?话可说好了,虽然林小姐是我世侄女儿,可这生意的事情可是一码归一码,我不会手软的。” 袁慧琴是聪明人,听他把话说的这么绝,百分之八十就是没希望了,一个杂志再厉害,也不能和陈氏的副董事抢生意做。 只能笑道:“当然不会和陈先生抢生意,这不是之前不知道么,既然陈先生买定了的事情,我就不搀和了。” 第四十八章:赴赛、见面 如果说陈氏杯是围棋界个人赛的最高荣誉,那么棋王战就是棋坛团体赛的最高荣誉。 除了比赛的奖金额度高之外,更是团队综合实力的验证。 自从棋王战报名开始,无论是网络还是报纸,都用了很大力度宣传,最抢眼的莫过于朴镐劲九段出山的消息。 朴镐劲淡出棋坛有些年了,最近几年几乎没有参加过什么比赛,有人说朴镐劲是想保住自己的名声,毕竟朴镐劲的年纪不轻了,虽然在围棋界四五十岁是正当年,不过朴镐劲显然过了正当年的年纪了。 下围棋不仅需要大量的阅历和脑力,还需要体力,凡是重要的比赛,除了电视比赛之外,少则五六个小时,多则一天。 围棋比赛规定凡连续五个小时,可安排棋手休息,这样大强度的精神集中,对于没有身体素质的人,显然是不行的。 很多围棋道场早些年的时候为了提高学生们的棋艺,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常年坐在棋盘前对弈打谱复盘,使得道场的孩子们身体素质很差,经常生病,有些人根本坚持不下来,后来道场才注意到这些问题。 朴镐劲的身体素质已经渐渐禁不起这样大强度的比赛,所以近些年选择淡出,培养徒弟参赛。 不过这一次,各大媒体已经得到了肯定的消息,朴镐劲要复出了。 这一来所有的媒体就会想到,韩国顶尖儿的九段都复出了,那么十年之前的棋王李阵不知道会不会再次出山。 报纸上开始关注李阵的动向,不过李阵很少走出胡同来,所以媒体也抓不住什么好料,只能写写或者杜撰一些李阵九段很多年之前的事情。 李阵九段心情古怪,万事不够,这些都是见怪不怪的事情了,却被拿出来重新让大众们津津有味的欣赏着。 围棋论坛上也飘出了很多关于棋王战的事情,有不少人猜测棋坛新星李奕之会不会参赛,如果李奕之参赛,那么李阵九段就很可能复出。 这次的棋王战由上海一家酒店承办,预选赛在即,陈璟却一直没能抽工夫来北京一趟。 李奕之天天和陈璟在网上聊天,不过陈璟总是很忙,而且陈松耀要把他留在身边些日子,要开导他。 陈璟知道,他父亲就是典型的先结婚后恋爱,在这种富人圈子里,鬼才信结了婚就会有感情,不过也不知道陈松耀是不是太幸运了,他娶了个好妻子,两个人结婚之后都没有出轨,反而真的培养出了感情。 陈松耀的婚姻就是陈老安排的,所以自己儿子的婚事,自然也要安排,他觉得林舒鸿大方得体,而且家世又登对,如果联姻也是件好事。 陈松耀想要说服陈璟。 陈璟并没有太过的反对,但是也不松口,明眼人就看得出来他不同意,但是陈松耀也生不起气来,毕竟陈松耀不是不明白道理的人。 他这一拖过了好久,一直没能到北京来,转眼就要跑去上海参加预选赛。 赵颖在胡同里住了下来,叶然这些日子一直蹭在李奕之家里,反正以前也经常蹭吃蹭喝,李奕之挺欢迎的,而且最近李阵总是往外跑,当然是跑去找陈松睿,李奕之一个人在家,陈璟晚上才能上网说几句话,叶然反倒给他解闷了。 李阵不回家来吃饭,李奕之、叶然和赵颖三个人就约了一起去吃胡同口新开的大排档。 入了夏,北京几乎没有春天,天气总是骤然变热,让人觉得措手不及,要说夏天最好的事情,那估计就是吹着夜风去吃点大排档。 三人过去的时候,大排档已经上了好多人,能闻见烤肉串儿的味道,三人要了些小海鲜和肉串烤馍,外加几瓶冰镇的啤酒。 都说围棋是高雅的体育运动,其实三人都觉得自己是大俗人一个,这种大排档实在是太和口味了。 上辈子的时候李奕之根本没时间干别的事情,就连这种大排档也没吃过,他的脑海里除了围棋,除了比赛,再不能容纳别的,如今觉得这样的生活还挺惬意。 尤其自从陈松睿出手干预环球商界之后,袁慧琴就再也不来蹲点儿了,这让李奕之觉得松了口气。 媒体的初衷是好的,但是李奕之对媒体没什么好印象,毕竟再怎么洒脱,发生过的事情还是发生过了,这是不可能忘掉的。 三人吃着,一边吃还一边笑着聊一些围棋的问题,或者说说比赛的趣事,正说着,突听旁边嘈杂的声音忽然安静了不少。 李奕之顺着大家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一个女孩子从不远处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西服革履的保镖。 这种架势在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胡同口出现,难免大家要噤声多看几眼,毕竟只有电视上才能看见。 来人正是林舒鸿…… 李奕之第一次见林舒鸿,是震惊,那时候林舒鸿自己转动着轮椅往前走着,众人纷纷让开让她通过,那种顽强的样子让李奕之震惊。 只不过这一次见面,不得不说李奕之对她的印象已经变了,其实是偏执。 林舒鸿被保镖推着过来,三人一人坐了一面桌子,正好有一面空着,林舒鸿不客气的占据了,笑道:“李老师,咱们真有缘分。” 李奕之不知道说什么好,就点了点头,其他两个人都有点尴尬,毕竟三个大男人说话,突然跑出一个姑娘家,有点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下去了,而且大排档其他的人都像参观动物园一样看着他们…… 叶然看着场景有点不妙,笑着拍李奕之的肩膀,打圆场道:“行啊,认识这么漂亮的姑娘。” 林舒鸿冲叶然笑了笑,“你是莫家新认回去的大少爷?以后咱们在生意场上估计会多多见面。” 叶然没见过林舒鸿,自然不认得她,不过人家第一眼就把自己认出来了,所以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人,必定是莫崇远那圈子的人,商场上的人精,叶然给林舒鸿的第一个标签是……不好惹。 林舒鸿转而对李奕之说道:“李老师,我前些日子的提议,您有想么?” 叶然和赵颖不知道他们打什么哑谜,李奕之当然知道,林舒鸿说的是加入棋院的问题。 李奕之说道:“不好意思林小姐,我已经加过棋社了,而且参赛的团队已经决定了。” 林舒鸿有些意外,转而看了一眼赵颖,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也没什么特殊的表情,“那只能祝李老师旗开得胜了。” 李奕之说了一句“谢谢”,林舒鸿自然是看得懂脸色和场面的人,跟三人道了别,就让人推着走了。 这之后没过几天,作为赞助商的陈松睿就订好了机票,让他们准备准备,该跑去上海赴赛了。 几人下飞机的时候竟然碰见了记者,为了不碰见记者,李阵特意让引媒体体质的陈松睿先走,结果还是被记者堵截了,还是莫崇远开车来开道,才算是把几人救下来了。 叶然没想到莫崇远来上海了,还亲自为他们开车,莫崇远笑道:“你一个人丢了烂摊子就跑了,我在南京给你收拾场面用了好久,现在又巴巴的跑来上海当司机,我是愿打愿挨型的。” 叶然“且”了一声,似乎非常不屑,揶揄他道:“给兄长开车,这是你的荣耀!” 李奕之看叶然和莫崇远拌嘴,莫崇远还抽空摸了摸叶然的头发,于是叶然像炸了毛一样,不过幸好莫崇远在开车,叶然也不敢怎么动他。 李奕之瞧在眼里,其实是有些羡慕的,陈璟从小开始就很体贴,很知道疼人,又细心,只不过陈璟实在太忙了,李奕之并没怪他不能来北京,不过心里还是希望两个人可以多相处一些时候的,毕竟他们才刚刚说开。 下榻的酒店是陈松睿之前订好的,自然是陈氏集团名下的酒店,房间也是高档的。 几人下了车,在前台分别拿了房卡就坐电梯上楼去了,大家说好了休息一会儿出去吃点好吃的,于是就各自回房了。 李奕之拖着拉杆箱,刷房卡打开门,只不过他刚进去,就看见外厅的沙发上坐着个人。 那人坐在沙发上,旁边还放了行李箱,西装脱下来搭在手上,正在翻茶几上放着的旅行手册,他额头上还有些汗,似乎也是刚到。 李奕之没想到一打开门看到的却是陈璟。 按说这个时候陈璟应该还在香港,因为比赛还有一段时间,陈松睿只是让他们先来适应一下天气和环境,免得水土不服影响比赛。 陈璟看见他,站起来,把外套随手搭在沙发背上,笑道:“师父。” 李奕之有点发愣,听他叫自己,才说道:“你怎么来了?” “之前一直挺忙,听说你们要来,我就也过来了。” 陈璟一边说着,一边往李奕之身边走,伸手抱住还拖着拉杆箱站在门口的李奕之。 李奕之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热气,这种天气,两个人抱在一起太过燥热,李奕之觉得自己要烧起来了,心脏也猛跳起来。 陈璟在他的耳朵边,闷笑道:“师父,你心跳好快。” 李奕之“咳”了一声,赶紧回身关上门,打岔道:“我还和他们说一会儿出去吃呢,你累不累,要是太累我去和他们说一声,明天再出去。” 陈璟点点头,“明天再出去吧。” 末了又正色的补充了一句,“今天想和师父两个人呆着。” 李奕之本来打开行李,正在收拾带来的东西,听到这句话,手上突然一顿,脸上又开始发烧,连嗓子都灼烧起来,李奕之觉得自己怪怪的。 两辈子和右手亲密的李奕之突然有点招架不住,即使是陈璟的两句话这么简单。 李奕之赶紧起来把带来的洗漱用品放进洗手间里,出了陈璟的视线,这才觉得心脏舒服了一点,抬头看着镜子里,自己好像煮了一样,连脖子根儿都在泛红,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按说自己的年纪长,应该比陈璟要稳重才对…… 李奕之拨开水龙头往脸上泼水,随即听见洗手间的门被打开的声音,陈璟走了进来。 本身陈璟进来了也没什么,但是李奕之往脸上泼着水,差一点泼进鼻子里呛着,不为别的,因为陈璟是光着膀子进来的…… 刚刚还整齐的白色衬衫脱了下来,已经不知所踪,下面还是黑色的西服裤,还有一看就价格不菲的皮带,衬得宽肩窄臀,竟然还有腹肌,腰的流线很漂亮,一直延伸到看不见也不该看的地方。 陈璟一只手拿着毛巾,瞧着对方有点发呆的盯着自己上身看,不禁笑了一声,举了举毛巾,“天气太热,我先洗个澡。” 李奕之被他这一笑,才收回目光去,尴尬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你、你洗吧,我先出去了。” 陈璟却把他拦住,“师父你也出了好多汗,一起洗吧,反正天气热,也不怕一起凉。” 李奕之觉得陈璟的话很正直,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不正直了,总之又下意识的瞟了一眼陈璟的光1裸的胸膛和腹肌,像被烫了一样,赶紧撇开头去,说道:“你先吧,我等……” 他话还没说完,陈璟已经将他抱住,说道:“师父,我想吻你。” 真真切切的听到比电脑屏幕上显示出来,更具有震撼效果,李奕之单听着,就觉得后背窜起一阵麻意来。 陈璟的胸口和他的胸口紧紧贴在一起,李奕之突然说不出话来,喉头干涩的滚动了两下…… 大家休息之后也到了吃饭点儿,就准备聚一起出去觅食吃,只不过左等右等,不见李奕之的影子。 李阵说要去找李奕之,结果陈松睿突然说道,“啊……我给忘了,陈璟也来上海了,他们师徒俩说先去吃饭了,不跟咱们一起了。” 李阵半信半疑的瞥着他,陈松睿被他盯得全身发毛,李阵觉得他有鬼,非要上楼去敲门看看李奕之是不是在,陈松睿也不敢拦,要是拦着不就穿帮了。 李奕之被快感刺激着,脑袋里都是空白的,只能紧紧攀住陈璟的脖颈,似乎一撒手就会溺水一样。他全身都在痉1挛,听到敲门声的时候,惊得睁大了眼睛,差点发出奇怪的声音来,只能仅仅的捂住自己的嘴。 “有……有人……” 陈璟按住他的腰,低下头来亲吻他的眉心,“放心,一会儿就走了。” 第四十九章:开幕、父亲 第二天李奕之也没能和他们一起去吃饭,因为李奕之起不来床了,还好离比赛还有些时候,也不到报道的时候。 李阵凶神恶煞的露胳膊挽袖子,狠呆呆的要把陈璟三振出局,结果被陈松睿拦住,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自己的事情还没搞定呢,其他人的就别搀和了。 比赛中的住宿和餐饮由赛方提供,都是统一的酒店,报道之后大家就要搬进指定的酒店去住。 第一天是开幕式,并没有比赛。 开幕式非常隆重,这将是有史以来最壮观的一次团体赛,因为两个国家公认最厉害的九段都参加了比赛,还有中韩对抗赛和新人王上崭露头角的李奕之和陈璟。 叶然从来都是被关注的对象,加上这次莫家的事情,叶然更是被媒体围追堵截。 开幕式当天来的记者非常多,按照比赛规定,所有参会人员必须穿正装,而且有义务接受媒体采访,一般不超过十五分钟,就连一向低调的赵颖,因为团队太过闪耀的缘故,也被媒体采访了好半天。 开幕式之后的两天也没有比赛,这期间是有各个出赛团队决定名单的。 棋王战采用临场定台制,分主队和客队,主队在第一天通知客队比赛的名单,客队在第二天晚上七点之前向赛方提供最后名单,这样下来需要两天时间,这期间正好让参赛棋手们准备准备。 虽然是五个人的团队,但是每场真正上一线的只有三个人,也就是说一场三局,三局两胜。 主队和客队都要事先提供主将名单,主将是一定会在场上正面对弈的,这是第一局。第二局由主队决定己方名单,客队根据主队名单而定自己的名单。第三局为抽签随机而定。 因为已经经过了预选赛,正式比赛开始就是累积积分制,最后得分最高的就是冠军。 每场比赛胜一局记两分,负一局记零分,主队和客队三局比下来,局分总和高的一方算这一场赢,记三分,局分少的场分记零分。 第一天比赛的结果让众人不禁乍舌,不过细想来倒也合情合理,毕竟这支队伍的阵容也算是极其豪华型的。由李阵做主将的主队,第二局决定李奕之出赛,第三局抽签是赵颖,竟然打了一个大满贯,一下拿满了六分局分和三分场分。 同天比赛的朴镐劲、朴恒玄在二组,抽签决定是客队,也夺得了大满贯,这让比赛更加具有悬念。 而且媒体发现,朴镐劲做为主将的队伍里,竟然有一名退出棋坛很久的日本九段。 这种世界级的大比赛,是允许商借的,只不过商借要求很严格,商借人数不能超过两人,如果是海外商借,需要向大赛主办方提前提供名单,主办方通过之后才可以,而且海外商借的人数不能超过一人。 商借的事情在棋坛来说还是很常见的,叶然之前就被商借过很多次,就是商业的临时借用,当然这个借用费是很高的。因为出赛都是各大棋院,有的赞助方人脉很广,为了加强团队实力,从别的棋院借人过来,叶然一直没有参加任何棋院,所以比较灵活,商借的时候也不需要考虑所在棋院的荣誉。 媒体也没想到朴镐劲的面子竟然这么大,能请动淡出棋坛这么久的大师出阵。 虽然第一场比赛,这位大师没有被抽中,但就是第一场没有出现,才让人觉得有悬念。 第一天比赛之后,铺天盖地的新闻就出现了,网上也争相转播比赛,棋王战的新闻整整刷了两页。 经过几轮比赛下来总分还不错,一直保持在前列,虽然有输有赢,但是多半是赢棋,场分很高,不过悬念还没有解除,李阵的队伍还没有真正和朴镐劲正面对抗。 比赛经过数轮,就快接近尾声了,赛方这才公布了全部对弈名单,果然是最后一轮才正面交锋。 李奕之上辈子很少参加团队赛,就是参加也是商借,盈利为主的,大多数参加的是个人比赛,团队经验少这让李奕之有些紧张。 虽然真正出赛的时候根本来不及紧张,而且出赛跟普通个人赛几乎无差,不过李奕之还是放不下吊着的心。 休息的这些天总是在酒店里转磨,陈璟刚开始陪他一起打谱或者复盘,不过时间长了才发现,李奕之打棋谱来没日没夜,并不是钻研的多投入,而是紧张的下意识,不能停下来,不然心里发慌。 后来陈璟也不让李奕之在酒店里闲着了,总是带他出门走走,去吃点特色小吃,要么去景点儿转转。 主客队的抽签很快宣布了下来,他们是主队。 主队有决定权,但同时也有不利的地方,那就是根据主队的决定台次,客队可以排列组合的派人出场。 赛方公布主客队之后,李奕之一众人在酒店集合了一次,打算钻研个名单出来。 第一个头疼的问题就是,派谁去当主将。 李阵说道:“朴镐劲的团队虽然有高手,但是另外两个人不足为惧,我就怕主将我上去了,朴镐劲随便排个人出来顶包,到时候你们谁碰到这家伙都很头疼。” 赵颖笑道:“听说朴镐劲擅长三劫循环和棋?” 李奕之道:“朴恒玄也会这招,的确很头疼。” 叶然笑道:“朴镐劲擅长打幌子,不知道遇到擅长治孤的赵颖会是什么样子。” 大家研究了一番,最后决定让叶然当主将第一个出战,陈璟第二个,李奕之和李阵都是熟悉朴恒玄朴镐劲棋风的人,毕竟交过几次手,谁抽中第三局都不会手忙脚乱。 名单上报之后,就是客队决定名单。 第二天仍然是休息,也不用早起,李奕之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枕在陈璟的肩窝上,陈璟的下巴垫在自己的发顶上,两个人之间没有什么距离。 虽然比赛方有给参赛棋手准备房间,而且都是标准的单间,不过陈璟执意要和李奕之住一间房,美名其曰方便研究棋谱,最后把单间换成了标准间。 标准间是两张单人床,陈璟把两张床中间的床头柜拖出来放在一边,然后将两张床并在一起,单人床瞬间变成了大尺寸的双人床。 入住当天陈璟拼完了床,然后顺手打开床头柜,从里面拿出酒店准备的东西,冲李奕之晃了晃,意料之中的,李奕之的脸腾地就红了。 不是别的东西,正是酒店温馨体贴准备的保……险……套…… 于是当天晚上陈璟就用了…… 李奕之微微仰起头,看着陈璟的睡颜,陈璟的桃花眼非常好看,幸亏平日不怎么喜欢笑,不然多笑一笑指不定惹得多少姑娘都要倒贴。 李奕之伸起手来,小心翼翼的碰了碰陈璟闭着的眼睛,陈璟眼睫迅速眨了眨,很快就睁开了眼睛,显然是刚睡醒,还蒙着一层雾,有点不明情况的样子,这种表情的陈璟可是不常见。 李奕之看着,禁不住笑了起来,用手捏陈璟的脸颊。 陈璟很快就醒过吨来了,握住李奕之的手,另一只手将李奕之按向自己,让两个人身体贴紧,李奕之顿时全身都僵直了,两个眼睛挣得浑圆的瞪着他。 陈璟刚醒来,声音还有些哑,低下头来亲了亲李奕之的眼睛,轻笑道:“早上起来有点反应是正常的,而且师父一早上就这么主动。” 李奕之被陈璟按着腰,能感觉到那个人贴在自己身上,微微抬头的物1什,赶紧一翻身溜下床去,说是去洗漱。 陈璟也起来跟着进了洗手间,“放心,你昨天晚上累着了,今天好好休息,明天还要去比赛。” 陈璟洗漱之后,莫崇远就来敲门了,这些天陈璟和李奕之住在一起,大早上都是李阵来敲门,生怕陈璟对他宝贝徒弟做什么似的,不过其实该做的早就做完了…… 陈璟去开门,李奕之半天没听见动静,探头一看原来不是李阵,莫崇远倚着门框和陈璟在说话,说话的声音不大,似乎是故意压低了,李奕之一句都没听见。 莫崇远看见李奕之出来,就说道:“我先过去,你一会儿也过去,早去早回不耽误明天的比赛。” 陈璟只是点点头,莫崇远也没多说就走了。 李奕之说道:“你要出门么?” 陈璟道:“莫崇远说上海分公司出了点事,我一会儿赶过去看看,没什么情况就回来,有问题我给你打电话。” 他一边说一边换衣服,因为是去公司,陈璟需要穿正装,李奕之帮他把外套拿来,陈璟接过来,暧昧的笑了笑,然后亲了一下李奕之的发顶,这才出门走了。 李奕之看着他出门,过去关好了门,突然发觉怎么两个人的相处越来越像老夫老妻了,怪不得陈璟走的时候笑的这么暧昧。 中午的时候陈璟还没回来,李奕之知道他公司事情多,这几天趁着比赛总是陪着自己,有很多事情都是等自己睡了,大半夜的支着笔记本处理,今天去公司看起来是有大事情,李奕之也不好打电话过去打扰他。 只好去敲剩下几人的门,问问他们中午去哪里解决午饭。 结果连敲了四个门,都没人在,打了电话过去才知道,陈松睿带着李阵一大早就出去了,莫崇远也去了公司,叶然就只好和赵颖搭伴出去了,于是一大伙人又剩下李奕之一个。 李奕之下了楼,打算就在酒店的餐厅解决一下中午饭,一个人也没什么兴趣跑出去吃。 楼下的餐厅是自助餐,李奕之取了餐,找了张空桌子坐下来,他刚坐好就有一个人端着盘子过来,问道:“我能在这里坐下么?” 李奕之诧异的抬头,因为他记得自己进来的时候餐厅挺空的,还有很多空桌子,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很正式,脸上也很严肃,说好礼貌绅士,却带着浓重的港台口音。 李奕之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空着的桌子,随即说道:“请便。” 果然男人坐下来就开始说道:“您是叫李奕之吧?” 李奕之点点头。 男人又说道:“您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么?” 李奕之狐疑的摇头,男人也不卖关子,说道:“我是为了我儿子来的。” 他正说着话,李奕之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是陈璟,两个人同时往手机看去,都看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男人只是伸手示意请便。 李奕之心头忽然突了一下,有些不安,伸手拿起手机来接听。 陈璟的声音很快就响起来了。 “师父?吃午饭了么?” 李奕之瞥了一眼对面坐着的男人,男人并没有看他,而是专心的吃着盘子里的东西,李奕之这才说道:“正在吃,你呢?” “我这边比较忙,中午回不去了,也正在解决中午饭,吃过盒饭还要继续开会。” 陈璟又说道:“你吃的什么?” 李奕之说楼下的自助。 陈璟说道:“别吃得太杂,小心胃疼,明天还要比赛。” 李奕之“嗯”了一声,“你要是忙就不要打过来了,反正我这边也没什么事。” 他说这句的时候,对面的男人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低下头来吃饭。 陈璟说道:“确实挺忙的,赶紧忙完了好回去。” 两人又说了几句,在外人耳朵里听来都是无关紧要的话,但是二人却乐此不疲。 陈璟忽然道:“师父你有哪里不舒服么,声音听着蔫蔫的。” “没……”李奕之被他说中了,心里突突的猛跳,搪塞了一句,“因为自助没你做的饭好吃。” 陈璟没当回事,又说了两句就挂了,说晚上吃饭之前一定回去,让他想好晚饭想吃什么,两人一起去。 李奕之挂了电话,把手机又放在桌上,对面的男人看了一眼屏幕还亮着的手机,显示通话时间六分零八秒。 男人放下刀叉,把盘子往远推了一下,随即向后靠在椅背上,抬眼看着李奕之。 男人说道:“对了,继续刚才的话题,咱们说到我是为了我儿子来找您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儿子叫陈璟。” 第五十章:九段、求婚 客队上交台次表第二天,决赛就要开始了。 李奕之一个人在屋里坐到半夜,陈璟没能回来吃晚饭,说公司出了点事,他要连夜解决,明天决赛一定会赶回去。 虽然陈璟似乎不知道陈松耀来过的事情,不过李奕之并没告诉他。 后半夜的时候李奕之才站起身来,躺到床上去睡觉,他也不知道这前半夜自己到底想了些什么问题,似乎也只是坐在沙发上发呆。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就聚起来吃早点,李阵没看到陈璟,说道:“陈璟这小子呢?” 大家都摇头,李奕之道:“他公司有点事,离比赛还有些时间,不会耽误的。” 李阵只是皱眉,叶然也看出有点儿不对劲儿,而且今天陈松睿和莫崇远都没到。 直到准备去会场报道的时候,陈璟也没出现,打手机没人接,李阵李奕之和叶然赵颖只好先到会场去,比赛的名单已经提交不得更改,到了这种时候,只能庆幸陈璟不是第一个出战。 交换名单之后,对方第一台出场的是一个职业七段,虽然厉害,如果叶然不掉链子的话,其实也不太难。 比赛之前李阵看了一眼众人,说道:“如果陈璟不来,第二台就是弃权,剩下两局不能全部拿下,那这次比赛就输了。” 其他几人听了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叶然的第一盘打得不算简单,五段和七段虽然隔着一段,但是如果真的在赛场上相遇,结果还说不定,叶然是温温吞吞的棋风,算是稳扎稳打,只不过有的时候被情绪左右稳不住棋风。 其实大家都怕这一局他因为压力大而失误,不过这么下下来,竟然没有大的恶手,出了两次小失误,不过对方没有反应过来,被溜了空子,所有人都长出了口气,最后数过之后赢了一目。 叶然激动的不能自已,这是他第一次不掉链子…… 只不过激动过后,就看见众人脸色不对劲儿,原来陈璟还没来。 第二轮比赛对方出战的是商借的日本九段,陈璟和他对弈本身就不能肯定胜负,如此一来,就是不战而降。 裁判让双方棋手落座,陈璟没来,只有那个日本九段坐在棋桌边。 整点开始正式比赛,陈璟仍然没有到。 时间一过,大家除了失落,更是紧张,剩下一台是抽签比赛,悬念比较大,不知道会抽中谁,如果输了,那整个棋王战就输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比赛过去将近半个小时的时候,会场外突然一阵喧哗,会场的大门被打开了,陈璟一身黑色西服,急匆匆的从外面走进来。 众人一见是陈璟,也不知道是高兴多一点还是担心多一点,陈璟的对手实力不容小觑,而陈璟来的匆忙,情绪和备战状态首先没有调整好,连起跑线都不一样,这注定是一场艰难的对弈。 陈璟额头上有明显的汗湿,外面天气很热,陈璟在众人的注视下走过来,将外套脱下来递给李奕之。 李奕之接了,轻声说道:“别乱,没事的。” 陈璟“嗯”了一声,坐在棋桌一边。 因为陈璟迟到了半小时,被罚了时间,在限时的围棋比赛里,时间非常宝贵,如今陈璟又被罚了时间,不利因素太多。 电子钟摆在白棋一边,陈璟执白,对方执黑。 开局之后陈璟就用了十几分钟来思考,这让其他人更觉得紧张,时间本身宝贵,在罚了时间的情况下,还用时间来思量开局。 陈璟的棋风一向以狠辣着称,只不过这次碰到了更加狠辣的对手,白棋并没有惹起战火,但是黑棋从开局之后就开始发动攻击,每一次白棋都堪堪逃出魔爪。 陈璟的治孤非常漂亮,下到中盘的时候双方一直是平分秋色的局面。 李阵看着棋盘,觉得情况其实比自己想象的要好,果然年轻人就是不可限量,陈璟的棋虽然不占什么便宜,其实是留了后招的,就像上次新人王对抗李奕之一样,僵尸流。 因为陈璟只用过一次僵尸流,所以想必对手在研究复盘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这块,对陈璟开局送死的一片棋子没有关注。 中盘的时候陈璟开始反扳,自始至终一个表情盯着棋盘的陈璟,忽然抬起头来,后背向后靠着椅背,似乎觉得这盘棋已经不用下了。 对手也盯着棋盘良久,先前送死的一片白棋竟然复活了,还没有进入官子阶段,胜负已分,比赛已经不用继续了。 日本人下棋讲究风度,况且胜负已分,就不需要在进行官子阶段,于是投子认输。 这个结局让人出乎意料。 因为棋王战是按积分计算,胜一局是两分,所以虽然已经赢了两局,但是比赛仍然要继续。 第三局由裁判抽签,结果是李奕之对弈朴镐劲。 李阵拍了拍李奕之后背,说道:“没事,反正咱们赢了,这一局都一样。” 李奕之点点头,陈璟从场上过来,李阵笑道:“怪不得迟到,原来十拿九稳。” 李奕之道:“师父,你就别挖苦陈璟了。” 李阵瞪了一眼李奕之,气愤愤的道:“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 陈璟笑道:“是迟到了,被李叔叔说两句也是应该的。” 李阵哼哼着,“别讨好我,没用。” 休息之后最后一局比赛就要开始,虽然说这次棋王战他们已经赢了,但是这一局李奕之仍然不想输,他第一次和陈璟一起参加团队赛,陈璟在局势不利的情况下,打了一盘漂亮的比赛,自己同样不想落后。 李奕之没有和朴镐劲对弈过,但是棋谱和复盘看过很多次,大致也了解不少。 李奕之执黑以中国流开局,朴镐劲执白还以星无忧角,能看的出来开局之后两个人都非常谨慎,互相试探过几手之后,第十五手朴镐劲率先挂上右下角,李奕之的黑棋两面夹攻,白棋飞出头。 接着朴镐劲又在左边占取实力地盘,第五十手的时候白子率先打破和平,为了不让黑棋膨胀实力,双方进入劫争。 白棋一路将势力又扩张到右边,可谓大刀阔斧所向披靡,李奕之因为劫材有限,并没有马上动用杀白的念头,而是转身往右下角展开攻势。 朴镐劲的白子圆滑,在一百手的时候,右下角的白棋脱离了黑棋的攻击。 李奕之这一步用了很长时间,最后决定打算将上方和右方的劫争一起来打,一百二十几手的时候,朴镐劲一下吃掉黑棋六子。 其实本该是朴镐劲占尽上方,毕竟这种横扫千军的气势很能唬人,不过朴镐劲一味攻击和布局,回头的时候李奕之已经将中腹的黑棋走厚,形成了铁一般的围墙,使得白棋不能侵犯。 李奕之的反击在一百三十手开始,之前白棋气焰嚣张,如今黑棋利用中腹的有利地势,开始打入左边,展开一场波及中腹的劫争。 朴镐劲这一步也走了很长时间,看着中腹厚实的黑棋,不得不下的有些过分,一百五十手白棋跨入中腹,开始对中腹的黑棋发起反击。 这一步正中了李奕之的下怀,白棋在中腹和李奕之对抗,无疑是一场肉搏,李奕之的黑棋因为走的厚,旁边全是接应,而白棋深入敌军,孤立无援,为了走活中腹的大龙,只能让李奕之收割左上方的四子。 朴镐劲得到中腹四子,但是谁都知道中间的子不如边角的子,这场割舍没能得到利益,让朴镐劲的白棋一路陷入枯竭。 黑白实力分明,一下变得实力悬殊起来,朴镐劲这个退隐的九段竟然没有棋坛新人厉害,这让所有人都很震惊。 黑棋下的干脆利索,在白棋早起的蛮横霸道中没有激愤的动刀动枪,而是积攒实力,厚积薄发,反扳相当漂亮,似乎像是骤雨,正应了论坛的棋迷们给他的绰号——鬼手。 虽然朴镐劲之后想做弥补,但是无奈悬殊太大,而且李奕之走棋细腻,算路精准,更不要想在官子逃到好处。 朴镐劲也明白自己的处境,中盘投子认输了。 这最后一场的三局比赛可谓是惊心动魄,不仅是实力巅峰的对决,而且还意外连出,一项掉链子的叶绵羊终于摆脱了温吞的外号,陈璟在罚时的情况下稳操胜券,棋坛新人李奕之更是爆冷中盘胜韩国围棋第一人。 棋王李阵还没有出赛,棋坛竟然变成了新人的天下。 比赛结果出来了,李阵的团队场分三十五,局分五十九,而对手局分落后了六分,场分落后了三分,只能屈居第二。 当天晚上大家一起出去聚餐,弄了个不醉不归。 陈璟说明天用在颁奖仪式的台词他都想好了,众人嘻嘻哈哈的笑他,说陈璟一定是老板做多了,想要发言致辞了。 围棋论坛上有棋迷看了比赛,激动的发帖说,陈璟九段就是煤球! 如今陈璟已经不是三段,根据规定,获得世界级冠军,可以直升九段。陈璟这次比赛的棋风有很多走棋就是煤球的风格,将煤球大神在网上对弈的复盘和这次比赛的棋局对照,这让眼睛雪亮的棋迷们一眼就发现了。 第二天是颁奖仪式,棋王战高昂的奖金也是一大看点,颁奖仪式历来受人瞩目。 虽然大家都喝了酒,但是不影响第二天参加颁奖仪式的积极性,大家起得很早,穿了正装。 叶然打趣说,“今天陈璟帅的能当新郎了。” 作为投资方,陈松睿和莫崇远也要参加仪式,这俩人是在比赛结束的晚上赶回来的,看起来都挺疲惫,不过如释重负,说是公司的事情解决了。 颁奖仪式还没有开始,他们刚走进会场,闪光灯和记者就涌了过来,全都对准陈璟。 “陈先生,您能解释一下陈氏集团的事情么?” “陈先生您现在可谓是事业和围棋双丰收,能不能说几句感想。” “陈先生陈氏集团的事情是您之前特意准备的么,还是意外而已?” 陈璟看了一眼腕表,似乎心情非常好,对媒体笑了一下,说道:“不好意思,颁奖仪式还没开始,接待媒体十五分钟的义务还要等会儿再履行。” 说着几人入了席,大会很快就开始了。 主办方先来致辞,资助商致辞,然后宣布颁奖仪式开始,十六强开始颁奖,接着是八强四强和亚军,最后到了冠军。 资助商为得奖的团队颁奖,之后是请冠军致辞。 陈璟代表冠军团体致辞,他本身长得就没的说,如今一身正装打扮的得体,更衬得英俊挺拔,可能是经常出席媒体转播的场面,所以在镜头前也完全不会犯怵。 陈璟先说了些客套话,代表团队感谢之类的。 之后话锋一转,说道:“其实我想借用点时间,说两件有些个人的话题。” 媒体一听顿时眼睛亮了,陈氏集团陈璟的个人话题他们自然喜欢挖掘。 果然就听陈璟继续说,“第一件事关于陈氏集团的事情,各位得到的消息确实没错,陈氏集团经过董事会议,决定由我出任董事一职……我只能说一句,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 其实那天陈松耀来找李奕之的时候,陈璟早就料到了,所以陈松耀把陈璟支到公司去的时候,陈璟顺势提前召开了董事会议。 陈松耀之所以来找李奕之,也是为了陈璟最近实力膨胀太快,已经基本接手了公司,如果再不有点行动,保不齐陈璟在接受公司之后,不愿意和林舒鸿结婚。 “第二件事。” 陈璟忽然笑了一下,“我还想感谢一个人。” 他说道这里,朝李奕之看去,李奕之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这个人是我的良师,如果没有这个人,我不可能在棋坛有一席之地,我今天能站在这里,全是为了追赶这个人……同时这个人也是我的爱人,或许有很多人觉得我们并不般配,甚至会有人站出来反对,说些难听的话,但这都无所谓,我曾经说过,我想要自己喜欢的人,光明正大的和自己站在同等的高度。” 媒体都激动起来,终于有人站起来高声问道:“请问陈先生,您能透露您爱人的名字么?” 陈璟点了点头,一时间场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陈璟继续说下去。 “我并不需要掩藏或者是掩饰。” 说着,从西服兜里拿出一个红色绒绒的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儿戒指,一对儿男士对戒…… 会场的音响设备很好,会场里的每个人都清晰的听到陈璟说了一声,“李奕之。” 陈璟的声音落了,会场里的人先是面面相觑,随即一阵哗然,李奕之也是这次直升九段的冠军。 也不知道是谁先鼓了掌,紧跟着一片掌声雷动。 陈松睿看着这场颁奖仪式变成了陈氏董事的求婚宴,笑着对李阵道:“果然少年人无畏,咱们是老喽。” 李阵哼了一声,陈松睿凑过去道:“要不,咱们也补办一场婚礼吧。” “什么叫补办,老子压根儿没想和你办过!” 叶然看着台上陈璟为李奕之戴上戒指,他之前确实神经比较大条,不过也看得出来些眉目,一向对什么都冷淡的陈璟,唯独对李奕之那么好,就算是对师父,也没这么上心的。 莫崇远看他看的专注,笑道:“我也买了对戒。” “且,马后炮,一点心意也没有。” ****** 当天晚上报纸和论坛都疯了一般的报道这次的颁奖仪式,陈氏集团新任董事的致辞,有不屑的,有骂的,有觉得肮脏的,自然也有祝福的…… 李奕之非常庆幸,这一辈子他还是棋坛鬼才,被棋迷们称作鬼手复活,只不过当他面对媒体的时候不再是一个人,不会再为了一个所谓的“丑闻”抬不起头来,虽然他没有亲人,但起码的,他有发小,有朋友,有师父,更有能光明正大站在一起的爱人。 棋坛大换血同样也让所有棋迷都很震惊,各位棋手在采访下都表示没有什么失误,并没有遗憾,不管是赢的人还是输的人。 围棋,天圆而动,地方而静。 这就是一场胜负在毫厘之间,在黑白之间的巅峰对决……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