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受遭遇鬼畜攻 下——沈夜焰
沈夜焰  发于:2014年0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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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四章:开始同居了

 “他对我真的很好……我家在农村,从小家教很严,上学又辛苦……他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人……”周婉婷冷静一些,眼泪还是止不住。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仅见过一次面的男人面前吐露心事。也许是隐藏太深太久,她实在受不了了。 周婉婷苦笑一下:“那时我觉得自己好幸运,这样幸福的事情,只能在电影或者小说里遇到的事情,竟会发生在我身上……孙建军是那种人,只要他想对你好,掏心掏肺任劳任怨,我想,换成哪个女孩子都会动心,没办法不动心……而且他很尊重我,谈恋爱的时候,就算我们两个人独处,他也只是搂搂抱抱亲一亲,从来,从来没有更过分的举动……我一直以为那是珍视我的表现,直到后来才弄明白……” “明白他其实是喜欢男人。” 周婉婷点点头,拿起陈纪衡放在桌上的手帕,擦干眼泪,渐渐平静下来:“平心而论,孙建军对我不错。尽管他有点瞧不起我的背景和娘家人,不过城里人都这样,他也不算过分。从不和我吵架,重要节日也记着买礼物,时不时会给我个惊喜。晚上出去应酬也会来电话告诉一声,他很少有在外面住宿的时候,除非出差,所以刚开始我真的没有意识到什么……”周婉婷犹豫一下,还是继续道,“他只是对我……兴趣不大,我是说……” 陈纪衡点点头,表示理解。周婉婷顿了顿,又道:“不过他应酬多,每天都很辛苦,我也不太在意。只是结婚两年以后,他……回家也越来越晚,对我越来越冷淡,我怀疑他外面养小三,有好几次偷偷跟在他后面,却见他忙忙碌碌,身边根本没有女人,便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哪成想,唉——” 陈纪衡问道:“那你怎么发现他是个GAY?” 周婉婷看了陈纪衡一眼,轻轻地道:“我对这方面一点都不了解,从来没想过自己身边的人会是个同性恋。我有个同学,是女的,本职是会计,突然当上了什么网络作家,非要拉着我去GAY吧玩,她说她自己不敢去。我不工作,一天闲得发霉,没事干,索性就陪着她去了。结果躲在角落里偷偷摸摸看表演的时候,居然看到了,看到了……” 她喘着气,说不下去,满脸痛苦。陈纪衡道:“看到了孙建军?” “是。”周婉婷咽了一下,艰难地说下去,“他搂着一个小男孩……还,还亲吻……”周婉婷浑身绷得紧紧的,仿佛再次见到了那个场面,“我真的……真的好恶心,根本看不下去……我回去之后,回去之后查了很多资料,我回忆起和他在一起的每件事情,他就是一个,就是一个GAY……” 陈纪衡轻轻吐出口气,道:“同性恋只是性取向不同,其他和正常人一样……” 周婉婷提高声音打断他的话:“我不是对GAY有偏见你懂吗?我只是恨他!他明明是个GAY,明明不喜欢女人,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她的话音尖利刺耳,眼中射出愤怒的近乎狂乱的光,“他只是拿我当幌子,欺瞒他爸爸,欺瞒这个社会!都说同性恋要得到尊重,要平等的权力,要公开、要支持,那我们的,谁来同情我们?!我认识他时才23岁,我曾经那么,那么,那么爱他……”她眼里充满了泪水,“我最好的年华,最美的青春,最纯真的感情,都浪费在他的身上了……你永远不会懂得,这对我的伤害有多大。”周婉婷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种切齿的冷酷的痛恨,“有很多次,我在夜里醒来,看到他睡在旁边,我都想去拿一把刀,一下、一下把他捅死……我简直控制不了那种冲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手都在发抖。 两个人沉默下来,只听到周婉婷饱含愤怒的粗重的呼吸声。 “对不起。”陈纪衡低声道。 “什么?”周婉婷转过头来,面容的扭曲尚未褪去。 “我说,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周婉婷皱皱眉头,随即讥诮地笑笑,拖长声音道,“对了,你也是个GAY。不过,你比他强,至少你没找个女的结婚。” 陈纪衡端起冷掉的茶,要喝一口,想一想放下了,道,“我结过婚。” 周婉婷斜睨着他,像看一块肮脏的渣滓。 “只是她有很严重的病,我们不能……我陪她过了三年,她就去世了。他们家里人都知道,但他们希望她在有生之年,能过得幸福快乐。” 周婉婷脸上的鄙夷渐渐淡去,忽地道:“她很爱你。” “是。” “那你呢?你爱她么?”周婉婷问得咄咄逼人。 陈纪衡沉吟片刻,道:“是的,不过和平常的理解可能不同。我更感激她,珍惜她,也很怀念她。” 周婉婷慢慢点点头:“人,总得到一定年龄,才会明白,爱本身其实很复杂。正因为它复杂,所以才能长久。如果只是单纯的爱情,就像蜡烛上的火苗,看着挺美,风一吹就灭了。” 陈纪衡适当地转了话题:“你和那个阿敦呢?就是复杂的感情么?” 周婉婷抬起手,转动面前的茶杯:“也许吧……那样一份心,很难得。我太累了,他能给我很强的安全感。” 陈纪衡道:“所以,我们来谈谈离婚的事。” 周婉婷冷笑一声:“离婚?哪有这么容易?你以为我不想么?只是我这几年一直在家里,不出去工作,结婚时陪嫁几乎为零。离婚,那不是让我净身出户么?当然,不在乎钱,只是不甘心。”周婉婷咬着牙,“他骗我那么久。可是同妻这种事法律根本不承认,再说我又没有证据,他后台硬,我跟他打官司,肯定输。” 陈纪衡慢慢地道:“我可以帮你,让你夺得所有的财产。” 周婉婷谨慎地盯了陈纪衡半晌,问道:“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陈纪衡耸耸肩,一摊手:“你明白的,我跟他不可能有法律上的婚姻,他的钱对我来说不重要。你懂得,男人嘛,一有钱就容易控制不住,不如让他一无所有,只怕还能老实点。” 周婉婷尽管心情不好,还是被这种说话逗笑了:“那你呢,你好像也挺有钱吧。” 陈纪衡淡淡地道:“我和他不一样。”可哪里不一样,却不说了。 周婉婷想了想,嗤笑道:“我倒宁可你和他一样,最好手段狠毒凶残,让他也尝尝被人欺骗被人玩弄的滋味。” “看他表现吧。”陈纪衡回答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你这么轻易就相信我了?” 周婉婷轻叹口气,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苦涩:“那又能怎么样呢?最坏的地步无非如此了。我肯定不会打掉这个孩子,要么和他拼一把,要么忍气吞声地离婚,带着母亲回乡下去。” “你放心吧。”陈纪衡凝视着周婉婷,目光有一种令人宁定的力量,“也许以后我还会给你介绍一份轻松的工作。脱离社会太久,毕竟不是好事。” 周婉婷一笑:“那先谢谢你了,我会好好把握住机会的,只要你给。” 孙建军拎着包回到陈纪衡的家里,一开门就闻到一阵食物的香气。这小子本来以为陈纪衡家里没饭吃,想自己在外面下馆子的,可再一转念,凭什么呀。哦,敢情你把我生意都弄砸了,钱都弄没了,还要玩三个月,连一日三餐都保证不了?呸,想得美!不但要保证,还得天天大鱼大肉鱼翅海鲜,海参刺少我都跟你急。 所以孙建军推门时饿得理直气壮的,隐隐有种挑衅的欲望。这几天种种变故把他压抑得够呛,就想找陈纪衡干一架。 只是那股子食物的香气,一下子把他肚子里的馋虫勾出来了,怨气顿时被压了回去,半天浮不起来。孙建军没出息地使劲闻了闻,仔细辨认一番,嗯,有鱼,好像还有股醋味。 陈纪衡从厨房里走出来,身上围着个蓝底黑格子的围裙,看得孙建军直发愣。他实在把这个沉默寡言有时候还冷酷变态的人,跟居家这两个字联系不到一起去。这就好比耕地里冒出台坦克车,怎么看怎么别扭。 只是陈纪衡这手厨艺明显是不别扭的,至少从颜色摆盘上看去,腊肉条炒蒜薹,青绿喜人;清蒸狮子头,粉嫩小巧;牛尾鲜菌煲汤,特气腾腾;金针菇粉丝,清爽悦目,外加一大碗红豆米饭。孙建军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直叫,嘴上的话却还是带刺的:“呦——没看出来呀,你还是个大厨。” 陈纪衡不理会他话里的调侃,只道:“饿了吧,洗手吃饭。” 孙建军提起手里的“行李”晃一晃:“那你得先告诉我,东西放哪啊。咱可不敢乱放,再惹得你生气,估计我那间小公司,连门面都剩不下了。” “先放在卧室里吧,里面有储物间。实在不行还有个地下室,大件物品可以放在那里。” “哎,没什么大件物品。”孙建军痞里痞气地挑眉,“我可没常住的打算,说好仨月,到时间咱立马拜拜。”边说边走进屋子里,把东西稍微收拾收拾,洗手出来吃饭。 孙建军先尝了一口凉菜,就算他内心里再想挑毛病,也不禁点头:“嗯,真不错,你拜师学过?” “几年前在厨房帮过一阵工。”陈纪衡道,“好吃多吃点。” “当然了。”孙建军理直气壮地道,“吃也得吃回来。咱穷,没见过世面,没吃过多少好东西,哪能跟陈哥你比啊,是吧?” 陈纪衡推推眼镜,装作听不出孙建军的讽刺:“我对厨艺没多大研究,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别,陈哥天资聪明,干什么都是顶尖的。咱可比不了,顶多算个陪衬,用不着合口味,陈哥你觉得好就行。” 陈纪衡不出声了,幽深幽深的目光直视着孙建军。 孙建军嘴上占便宜,其实他没多大胆子,属于那种想挑衅扎刺,可一动真格的,立马服软。跟只故意在猫眼前憋着气得瑟的耗子似的,猫一动弹,马上窜个无影无踪。一见陈纪衡不说话了,周围空气立刻变得异常压抑,孙建军不由自主缩缩脖子,低头扒拉饭。 陈纪衡只沉默一会,没多说什么,夹一块牛尾放到孙建军碗里:“你尝尝,炖得很烂。” 孙建军眨巴眨巴眼睛,吃一口,嗯,果然挺香。他眼珠一转,忽然变得正常起来,不再话里夹枪带棍:“陈纪衡,嗯,我说你这十年到底做什么去了?” “什么都做。”陈纪衡还是那样不愿深谈的态度。 只是这次孙建军明显不愿意轻易放过他:“什么都做是做什么啊。”扑哧笑道,“MB也做?” 陈纪衡无语地瞧他一眼。 孙建军也意识到自己过分了,清清嗓子连声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哎,说说呗,那十年。” 陈纪衡见绕不过去,只好道:“卖过保险,推销过一些商品,靠推销信用卡赚点钱。” 孙建军在心里盘算,这也不算什么吧。便又追问道:“吴稚说,你跟省里关系挺好的?好像还有点部队的背景?” “嗯,算是吧。我跟你说我结过婚,她的父亲是郑xx。” “我草!”孙建军瞪起眼睛,“是他呀,难怪难怪。那你大舅哥呢,听说刚调过S军区来?” “是。不过和做生意本身关系不大。”陈纪衡似乎心情很好,有问有答,还挺有耐性,“生意做到一定程度,说白了就是人情,尤其是在咱们这个氛围。你朋友越多,背景越大,生意越好做。你不也是么,从罗赫那里,认识不少市里的领导吧。” “呵呵。”孙建军谦虚地一摆手,“那都不值一提,和你没法比。哎,你和郑家的关系到底怎么样?跟我说说呗?” 陈纪衡迟疑一会,道:“今天太晚了,吃晚饭早点睡吧。” “睡什么睡啊。”孙建军太懂得趁热打铁的道理了,“还早呢,再说吃完就睡也不利于身体健康。”他语气十分诚恳,“陈纪衡,你说咱俩毕竟十年没见面了,都不太了解了,只剩下小时候那点回忆,也不能总提呀。我这个人吧,要么就不做,要做就好好做。咱俩这三个月,总得有点共同语言不是?” 陈纪衡深深地看着孙建军,目光一瞬不瞬,看得孙建军心里直发毛,脸上的假笑都有点挂不住了。半晌陈纪衡才道:“好吧,吃完饭你洗个澡,我们聊聊天。” “哎,好嘞!”孙建军计谋得逞,三口两口吃个风卷残云,起身去卫生间洗澡。 陈纪衡回到卧室里帮孙建军找衣服,见那小子的东西乱七八糟扔了一床,还没来得及收拾。他一眼瞥到里面好像有本书,拿起来一瞧,竟是一本《三十六计》,还是个白话版的。 陈纪衡随便翻一翻,忍不住玩味地勾起唇角,这小子长能耐了,这是跟我玩知己知彼欲擒故纵呢。 第四十五章:知己知彼 “其实,当年我去找过罗赫,用你给我的地址。”陈纪衡开口第一句话就让孙建军吃惊地瞪起了眼睛,叼在唇间的香烟差点掉下来,“我靠不是吧?没听他提起过呀。” 陈纪衡沏了一杯茶,热气夹杂着特有的茶香一缕一缕飘上来,在这个初秋的晚上,显得十分温馨。 “准确地说,是我见到了他,而他没有看到我。”陈纪衡靠坐在宽大的沙发上,眼中带着几丝回忆往事的迷离,“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找了整整一天,坐了不知道多少站公交车,才寻到那个地址。结果一下车,就看到罗赫在追着殴打一个人。好像是那人欠了别人的钱,他去要债。” 孙建军喷笑:“想不到罗老大还干过这种事,当年在信上都不提,只跟他弟弟说好啊,什么都好。” 陈纪衡瞅他一眼:“那时罗赫也不过二十出头吧,什么本事都没有,怎么可能哪儿哪儿都好?也就你,没心没肺地还能当真。” “切,你不也找他去了么。”孙建军撇撇嘴,不忿地道。 陈纪衡停顿片刻,道:“当时我不知道该去哪,似乎去找罗赫,还有个奔头,只是我不愿意像他那样混,我觉得我做不出来。” “对啦,你上学时顶多也就偷个卷纸翘个课什么的,打架都不去,文弱书生。”孙建军口渴,到冰箱里翻了半天没找到饮料,只好悻悻地喝点白开水。 陈纪衡道:“罗赫走的路很危险,就算现在也是一样。你和他的交集越少越好,里面水很深,你这样的,容易出不来。” “行啦,你比我老爸还啰嗦。”孙建军根本不当一回事,“你还是说你自己吧。你后来走了?” 陈纪衡点点头:“嗯,所以罗赫一直不知道,我是见过他的。这么多年了,也不必再提起。” “于是你就自己单练,呃,住在地下室啊,十元钱过一个月啊什么的。” 陈纪衡深沉的目光凝视孙建军半晌,忽地一笑,道:“你对我说的话记得很牢啊,挺用心。” 当然记得牢了!那么深刻,想忘都忘不掉!孙建军暗自咬牙,心下恨恨,总有一天报复回来! 陈纪衡不理会他脸上诡异的神情,只道:“刚到H市的时候是这样。年轻,又是外地人,方言都不会讲,没有学历,没有一技之长,也就能卖卖力气。干上几个月我就觉得这样不成,没前途,做服务生你除了能背点餐牌什么都记不下来,就算打工也得每天能学到东西才行。所以我开始搞推销,第一个业务是卖DVD。代理一个品牌,要打入H市的市场,卖出去一个就给我提成。” 孙建军也是做生意的,明白这里面的道道:“挺难吧,谁都不认识,没人搭理你呀。” 陈纪衡笑笑:“是啊,想办法呗。半年以后,那个牌子的DVD成功进入H市主要商场和店铺,一年以后,遍地都是了。我就是不出去跑,只靠分成,每个月也够生活费。” 孙建军由衷地赞叹:“行,挺厉害。”要知道那时陈纪衡不过二十刚刚出头,人生地不熟,把一个完全陌生的牌子挤入商场份额,一定做的挺艰难,“那你媳妇……” “那是我去个朋友家办点事,正巧她在那里做客,正在弹贝多芬的《月光》。我天天只顾着赚钱,好久没有听到钢琴曲了,冷不防一听到,居然还有些怀念。”陈纪衡的目光透出几分柔软。孙建军忽然就要问:“你是不是想家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陈纪衡没留意孙建军的表情,他完全沉浸在和商岚初遇时的情景里:“我那时一冲动,就说,弹错了,弄得在场的几个人都很尴尬。我这才注意到弹琴的是个女孩子……” “啊——”孙建军恍然大悟,“她叫,叫……” “商岚。” “长得……漂亮么?” 陈纪衡一笑,没有回答。在他眼里,商岚已经不是可以用漂亮或者不漂亮这样的字眼来形容了。当然,在世俗眼光中,她当然不够漂亮。商岚有很严重的肾病,脸色蜡黄,头发很少,瘦小枯干。 但陈纪衡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双眼睛,和她纯真美好的笑容。那时的陈纪衡整个人都是阴郁的,灰暗的,带着一股子对生活的愤恨和怨怼。尽管他拼命赚钱,拼命学习,却好像总也填不满内心无穷无尽的欲望深渊。 商岚是满天乌云里透出的那一抹阳光,照亮陈纪衡的全部生活。陈纪衡二十多年的生命中,最亲密的女性只有两个,一位是母亲,一位是妹妹。但是她们没有一个能像商岚这样带给他舒心和宽慰,带给他温暖的情怀。 这些和孙建军讲,他根本听不明白,他没有受到过严重的挫折,没有拥有过充满沮丧甚至不知道明天该怎么度过的经历,他漫不经心得令人痛恨,他无法理解那种真挚的感情。在他眼里,女人也许只有漂亮和不漂亮之分。 孙建军见陈纪衡不回答,没敢再问下去,想一想又道:“那她,是怎么去世的?” “肾病引发各个器官衰竭。始终没有找到能和她匹配的肾源,她的父亲哥哥,包括我在内,全部检查了,都不行。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但她的身体已经很虚弱,手术终究没有成功……” 孙建军心思转得飞快,原来这小子就是靠这个攀上高枝的。妻子都死了,这下更好办,他们之间无非有那么一点点感情在,没准是郑家觉得挺对不起这小子的,给他点甜头补偿一下。要是他们突然有一天知道,这小子根本不爱女的,他只爱男的……哼,最好是把我俩在床上XXOO的照片发给郑XX省长一张,非得吓死他不可。当官的都怕丢脸,只要把照片泄露到网上,雇点网络推手,然后装成人肉搜索,XX省长女婿BLABLA…… 孙建军一门心思暗搓搓地憋坏水,冷不防陈纪衡一拍他肩头:“想什么呢?” 孙建军吓一跳:“没……嘿嘿,没什么,没什么。就觉得吧,她也挺可怜的。” 陈纪衡盯了他一会,慢慢地道:“这就算知己知彼了吧。” “啊,啥?”孙建军没反应过来。 陈纪衡一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三十六计》。” “啊……”孙建军张口结舌,这才想起来那本书还扔在卧室里的床上呢,不用问,这小子一定看见了。孙建军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他妈的怎么就这么笨呢?上学时学习比不上他,敢情十年后玩心眼还比不上? 孙建军只好打哈哈:“学习嘛,多看书。自从再见到你以后吧,我就觉得不能再浪费生命了。你瞧你,虽说没上大学,可现在事业有成,学历也不低吧?” “MBA。” “你看是不是,MBA呢。”孙建军心里暗骂,狗屁吧,那玩意我不了解?花十来万上个什么班,傻子都能让你毕业给证书。 陈纪衡站起身,往茶壶里续水:“有机会带你去见见面。” “见面?”孙建军明显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见谁?” “我父亲,还有大哥。” “郑,郑家的?” “是啊。”陈纪衡慢条斯理地道,“有些话还是当面锣对面鼓说出来的好,免得有人背后鬼鬼祟祟下绊子。”他瞧着孙建军的目光颇有深意,“你说是吧?” “是……吧……”孙建军垮下脸,这小子难道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书上怎么说的来着?掌握弱点,可陈纪衡的弱点,他N奶奶的究竟是啥呀?!不吸烟不喝酒不玩女人不泡夜店,甚至都没有收集癖好,不虚荣不奢华不浮夸不自骄不卑不亢,早起早睡锻炼身体爱做家务厨艺精通营养膳食,甚至连下面都比较地大,虽说和自己差不多,好吧就大一点点。孙建军都快哭出来了,老天爷,你这是特地降下来一个完美男人来玩我的吗? 孙建军是那种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人,就算憋屈着,也得竭力让自己过的别那么憋屈。吃晚饭洗碗这种事他是绝对不肯干的,事实上他在陈纪衡家里什么都不干,跟被包养也没多大区别。 陈纪衡在这边帮他收拾东西,他在客厅里摇晃着光脚丫看电视。他愿意收拾就收拾,反正那本《三十六计》都让人家看见了,还装什么装啊。 电视里正演连续剧,逗得孙建军直乐,没留意陈纪衡拿起手机躲到院子里去。 电话是罗赫来的,随意地问道:“怎么样啊,听说你心愿得成?” “还行吧。”陈纪衡淡淡地道。院子里铺着鹅卵石,当中有一个不大的亭子,左边邻居家的丝瓜拖着长长的藤蔓缠绕过来,羞羞答答的吐着绿意。几个成熟了的丝瓜一条一条坠在绿叶间,静静地等着人来采摘。 “都十年了,还惦记着?”那边罗赫挺不理解。 陈纪衡回头瞧瞧,隔着落地大玻璃窗,能看见舒舒服服仰躺在沙发上的孙建军,正专注地盯着电视呵呵傻乐。 “哎,他没啥心眼子,你可别太过分啊。”这是罗赫第二次提醒陈纪衡了。 “放心吧,不能怎么样,日子长着呢。” “嗯?”罗赫一挑眉,“我怎么听着有种一辈子的意思?” 陈纪衡笑笑,没说话。停顿一会转了话题:“你也是,小心点,听说最近上面风声很紧。” “我知道,多谢了。”罗赫不太在意,招手让秘书进来,看看文件,签上大名。 “听说你弟女朋友挺漂亮的。” 罗赫一怔,陈纪衡不是爱打听的人,无缘无故怎么冒出来这么一句,便道:“还,还行吧,他喜欢就好。怎么?” 陈纪衡不说话,好一会才道:“孙建军说你新找的那个小东西,长得像你弟。” “哈哈,拉倒吧。”罗赫大笑,笑得有点干,“是你想多了。” “是么?”陈纪衡道,“罗哥,你三十多了吧。” “干吗啊,查户口啊?”罗赫仍是笑。 “结婚吧,给你弟弟找个嫂子。” 罗赫笑不出来了,慢慢放下电话。他转过老板椅,看向窗外。楼层高,连星星都更近更亮了,好像一伸手就能抓到。只是有一丁点理智的人,都知道那是不可企及的、只能遥望的存在。 罗赫缓缓地吸了一根烟,然后拿起手机。那边接听时他说:“赵哥吗?对,我罗赫。哎上次嫂子说的那个女孩……对,我想见见……” 第四十六章:色诱 逍遥的日子孙建军过了两天,就厌倦了。他是那种闲不住的人,他渴望丰富多彩的生活,最好是时刻有惊喜。既然是“惊”,便一定与众不同;既然是“喜”,便一定好事不断。可在陈纪衡这里,惊到是时常有,喜却半点说不上。更何况陈纪衡也是有事业的,也是要出去上班的,虽说他是老板,但陈纪衡自律到简直像得了强迫症,每天早上八点半必定出门去公司,一秒钟都不差。 按说孙建军在这里挺好的,有吃有喝,花钱大手大脚。陈纪衡在的时候,俩人没事拌拌嘴,还挺温馨。可陈纪衡一出门,屋子里就安静下来,空得让人心慌意乱。电视里闹腾得再欢实,也弥补不了内心苍白的缺憾。 孙建军锁紧眉头,觉得这几天自己都不像自己了,他啥时候这么无聊过?这么颓唐过?这么无所事事过?于是拿起手机噼里啪啦找人出去玩,可大白天的都在忙,要逍遥也得晚上。晚上陈纪衡就回来了,他根本出不去嘛。 孙建军叼着烟卷龇着牙,抖动一条腿,跟出去应酬时衣冠楚楚的帅气样子判若两人。那都是装,自己独处,装给谁看?孙建军翻来翻去,忽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田草。他笑了,不由自主坐直身子,拨通,两根手指捏下唇边的香烟,听到另一边有点小心翼翼的,还有点生疏的问:“孙……哥……?” “对呀,是我。”孙建军仰起头,“最近怎么样?” “还行。”田草顿了一下,道,“这么久没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这句话纯粹是个玩笑,但孙建军硬是听出几分意味深长、含义隽永,连带着前面那短短的停顿都惹人遐想了。 孙建军是什么人?那是情场上浪荡惯了的的角色,心头一跳,柔和下声音:“那,中午有空么?” “有。” “见个面?” “好啊。” 两人约在中街的一家咖啡店,角落里。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闲话,孙建军心不在焉,用眼睛瞟着田草。十年没见了,当初十八九岁的少年那股子青涩劲早已褪去,眉眼却还是那副眉眼,嘴唇还是那个嘴唇。润了咖啡,变得亮亮的,映在孙建军的眼底,有种诱惑的滋味。 田草举动言语却和普通朋友一般无二,聊一聊彼此的近况,说一说工作上的趣闻,正经得不能再正经。 他越是正经孙建军越是心痒难耐,猫抓似的忍不下去。最近他在这方面太单调了,简直可以得个道德风尚奖。当然也不能说在陈纪衡那里就得不到痛快,但在上面和在下面终究是不一样的。孙建军觉得自己的宝贝孤零零的,又凉飕飕的,在那里白白吊着,没起到应该起的作用。 他瞧着田草一口一口啜饮咖啡的样子,西装外套扔在一边,只穿着白色的衬衫,领口解了两粒扣子,微微露出锁骨。孙建军忍不住咽了一下,小腹那里热热的,热得他有点烦躁。可这种事情是没法讲的,毕竟分开十年了,毕竟对方还有个女朋友,毕竟人家是要结婚的。 如果换做阎炎那样的小男孩,孙建军勾搭得毫无压力,他有的是手段和办法。可田草不一样,他是老朋友老同学,这样的关系轻易碰不得的,那些个手段办法也使不出来。孙建军觉得自己什么地方都好,就是太念旧了,又太心软。 最后孙建军装不下去了,实在太辛苦,抬腕看看表,有意无意地道:“你瞧,本来约一个客户,想去洗浴中心好好放松放松,偏巧他刚刚有事来不了。包房我都预定好了,还得打电话退。唉,真麻烦。” 田草只是笑,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眼睛,看不出特别的表示。 孙建军心凉了,他掏出几张纸币放到桌子上,兴致缺缺地道:“我得先走一步了,以后再约。” 他刚要起身,田草问道:“什么洗浴中心,离这里远么?” “帝皇。”孙建军笑了,“也不算远,反正有车。” 田草斜着眼睛看过来,有一抹动人的韵味:“帝皇?听说过,好像档次挺高的。” “呵呵,也不算什么,我是会员,老板挺熟的,每次去都给留个包间。”他瞧着田草的脸色,问道,“不如……去玩玩?” 田草犹豫了一会,道:“我晚上还有点事,得去太原街一趟。” 孙建军心花怒放:“没问题!到时候我开车送你!” 一进包间,孙建军回身就把田草按墙上了,用力扯开他的衬衫,没头没脑亲吻他的脖颈和面颊。 “慢点……啊你慢点……”田草被孙建军揉搓得情欲上涌,半推半迎,“你慢点……” “慢什么慢!好乖乖我都想死你了!”孙建军喷出的气息炽热得像一团团火,烧得田草面红耳赤,双眼迷离,转眼间被扒个精光,冷不防耳垂被对方含住,如同一道电流沿着背脊直通下去,田草失声呻吟:“啊——”顿时四肢发软,被孙建军按倒在厚厚的地毯上。 这一下午孙建军玩得无比欢畅,田草的身体不复以往的柔软,却别有一种滋味,更是顺从依旧,摆出什么姿势都心甘情愿,弄得孙建军欲罢不能,差点爽得疯掉。完事时田草差点起不来,浑身是汗,身子下的床单弄得湿哒哒的。 孙建军喘息过来,点燃一支烟,随手递给田草。田草接过来塞进嘴里,狠狠吸了一口,无力地笑骂:“草,你刚吃完牛鞭啊,这么龙精虎猛的。” “还不是为了让你痛快?”孙建军笑嘻嘻地摸了田草的屁股一把,“挺紧哪,没和别人做过?” 田草吐出个烟圈,带着几分惆怅:“和别人做不了,总是想起你。” 这话说得太深情,以至于孙建军都有点架不住,半玩笑半认真地道:“你可别为了我不和你那个女朋友结婚了,这个罪名我担当不起啊。” 田草瞅他一眼,嘲弄地撇撇嘴:“怎么可能。玩是玩,结婚是结婚,我还能分得清。” “对。”孙建军哈哈大笑,“前面也不能荒废了,得做好男人的本职工作。得跟我学,家里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这才叫本事。” 田草凉凉地道:“彩旗?我看是蓝旗吧。”和孙建军关系进一步密切之后,他的态度都变了,随意得多。 孙建军躺了一会,起身穿衣服:“哎,你不说要去太原街吗?我送你。” “不用了。”田草缩回被子里,闭上眼睛,“我累了,再睡一会,你先走吧。” “哦。”孙建军顺手从钱包里掏出几张,想一想又放回去了。田草和一般人不一样,谈钱伤感情,还是哪天给他买点礼物比较好。这方面孙建军绝对没得挑,也正是那么多男孩子喜欢围着他的原因之一。 孙建军特地把洗浴中心的经理叫来,关照几句,付了两天的包间钱,外带晚饭早点,这才吹着口哨走出门,只觉神清气爽,血脉通畅。正怡然自得间,忽听手机铃声响,一瞧竟是陈纪衡。 孙建军心里打个突,不是这么巧吧,连忙接听:“喂。” “你在哪呢?”陈纪衡语气仍是沉稳宁定。 “呃……那啥,出来买点东西。”孙建军的眼睛四下搜寻,别是有人跟踪吧? “哦。买什么?《三十六计》么?” 孙建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调侃,不禁笑骂:“靠,你还没完了你。”顿时放松下来,“干吗呀?要我回你家吃饭?” “是吃饭,不过不是回家。你来吧,xx春饭店。” “哦,好。”孙建军放下手机,下意识摸摸头发,刚才没吹得太干,发丝还有点潮。他打开手抽,拿出小木梳对着后视镜一顿捯饬,弄得头发干透了发型一丝不乱,又仔细查看一遍衣服鞋子,确定毫无破绽,这才开车去XX春。 这个饭店他熟得很,以前经常来,认识其中一个经理。本来想到地方再问是哪个包厢,没想到陈纪衡竟在门口等着他。孙建军打了个突,停好车子走下来,嘿嘿笑道没话找话:“等我呢?” 陈纪衡的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把孙建军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眸色深沉。孙建军强忍着想要摸一摸头发的冲动,故作讶然:“看什么呢你?” 陈纪衡不吭声,也不动,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孙建军,看得这小子头皮直发麻,差点转身就走,忽地一笑,道:“没什么,你好像……没喷香水?” 孙建军暗自翻个白眼:“敢情喷没喷香水是看出来的?”脸上堆起笑,“你不是不让喷嘛。”这话说得声音很低,有点暧昧的意思。他毕竟心虚,总怕陈纪衡再看出点什么来,故意放低了姿态转移注意力。 果然,陈纪衡一听这话,轻轻笑一笑,道:“进去吧,都等着你呢。” 孙建军偷偷吐出口气,随口问道:“谁呀,等我?” “不是抢了你的买卖么?这次还给你。总之别多问,进去喝不喝酒随你便,用不着跟他们多客套,不爱多待咱就走。”陈纪衡说得轻描淡写,言语之间似乎没把包厢里的人放在眼里。 孙建军挺纳闷:这是……这是给我介绍生意? 果然,包房门一开,里面坐的全是老板,大部分孙建军都不认识,见他们进来一起站起身:“哎呀哎呀,来了,来了。” “不好意思,来晚了。”陈纪衡貌似诚恳地道了歉,边说边不动声色地把孙建军推到身前,往包房里一引,“建军,进来,进来。” 孙建军略感诧异陈纪衡对他的称呼,心想这小子玩什么呢?偏头对上陈纪衡的脸色。陈纪衡仍是淡淡的,神色间带了几分亲切和重视,那不是一个男人对一个玩伴的亲切重视,而是一个男人对和他相比地位略高的熟稔的朋友之间才会有的态度。 孙建军在这方面比猴都精,一下子明白了,顿时直起腰,脸上挂出得体而又矜持的微笑,回手揽过陈纪衡的胳膊:“一起,一起。” 两人相互谦让着走入包厢,陈纪衡说什么也不肯坐首席,和孙建军客套一番,还是把“孙总”请了上座。在座的老板不禁面面相觑,他们主要是请陈纪衡,不知道这位是谁?有人还认识孙建军,心说这是怎么回事? 陈纪衡开口道:“给大家介绍一下啊,这位是XX文化用品公司的孙建军,孙总,也是我的老同学,老邻居,老朋友。”他一连用了三个“老”字,桌上的人和陈纪衡吃饭也不是第一次,但这位大神对谁都是白开水的表情,连口酒都不愿意多喝,心思深得跟万年古井似的,你想巴结都找不到地方,如今总算恍然大悟。 有人立刻道:“哎呀孙总,你认识陈哥怎么不早说啊。” 孙建军刚要回答,陈纪衡道:“他那是低调,不愿意提。这么说吧,我的命还是他救的,是吧建军。没有他,哪有今天的我呀。”他一拍孙建军的肩头,语气诚挚,“我回来就是为了找他的,终于还是找到了,相隔十年再次重逢,真是挺不容易。” 这话已经很重了,孙建军只能笑:“呵呵,呵呵……”他算是看明白了,陈纪衡平时没表情,那是他不爱演,你瞧这一放开,说的跟真事似的,感激而不煽情、亲近而不猥亵、尊重而不疏离。他以前那点小打小闹,什么称兄道弟套近乎啊,什么三杯下肚拉感情啊,全都弱爆了。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再看不明白那就是傻子。于是乎,一桌人全对着孙建军来了,一口一个孙哥、一口一个孙总,把孙建军捧得晕晕乎乎,兴高采烈。 陈纪衡仍旧只喝纯净水,望着被人围在中间酒来杯干满面红光的孙建军微笑。 这一次酒局真没白赴,当场孙建军就拍了三张大单子,还有几个说回去做好合同就送来。坐到陈纪衡车里,孙建军只顾着咧嘴傻乐了,猛拍陈纪衡的肩头:“好,你好。”边说边竖起大拇指,“你太……太够意思了……” “放心吧,以后生意多着呢,反正都是采购,买谁的不是买?还不如送我个人情。” “对,你说的真,真对……”孙建军打了个酒嗝,“你比罗,罗哥好使……他妈的我早认识你就,就他妈好了……以前省里的签不下来,都,都不看我……唉……” “政府的瞧不起做生意的,大生意小生意都一样。文人骨子里轻视经商,这是千古传下来的,商人有钱,但没地位。以后就好了,但钱可以多赚,别太张扬。” “我可,可没指望当什么大企业家。呵呵,够花就行,我可……可知足了……呵呵。”孙建军揉揉鼻子,傻乐。 陈纪衡瞧他那副模样实在心痒,一手开车一手摸到孙建军大腿上,顺着两条腿的缝隙就按到了中间。吓得孙建军一个激灵,酒醒了三分,双手捂住裤裆,惊呼:“你,你干什么?” 陈纪衡一笑,收回手继续开车。可他的忍耐力也只到回家之前,打开门就不是车上那个陈纪衡了,一把将孙建军按在门上,连啃带咬,刺激得孙建军脑子里一阵一阵发昏,刚刚想到: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呢?身下一凉,被扒了裤子。 虽说孙建军白天玩过了,但还是架不住陈纪衡的撩拨,尤其是一下一下顶到深处,不由嗷嗷直叫唤,很快便缴了械。只是小弟弟不争气,吐出来的沫子就那么一点点,可怜兮兮。 陈纪衡一边玩弄孙建军的小JJ一边顶,呼哧呼哧地道:“怎么这么少?嗯?是不是给别人了,嗯?” 孙建军吓得一个激灵,后面咬得紧紧的。陈纪衡耐不住,咒骂一声一泄如注,照着孙建军的屁股蛋,狠狠捏了两下。孙建军怕他再提起那个问题,翻身扑了上去,主动吻住陈纪衡的唇。 俩人吻得缠绵悱恻,孙建军迷迷糊糊地想:这算不算色诱啊? 第四十七章:捉奸 偷情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得有第二次,似乎背德的快感更容易让人兴奋,更不用说他俩还是个男男,那是双重的“背德”,于是也便有了双重的快感。 所以孙建军再找田草,简直是顺理成章轻车熟路,俩人呼啦一下子又飞到十年以前,在床上的默契是和阎炎比不了的。这是经过岁月沉淀的,旧情重叙就仿佛死灰复燃,烧得热热烈烈红红火火而又沸沸扬扬。 孙建军心里是念着的,只是不敢总和田草在一起。关键是陈纪衡在这方面也很贪,贪得像个急着要奶吃的孩子,几乎天天晚上都要折腾一遍。当然孙建军也是很舒爽的,但是得除去第二天早上那种不适感。最近这种不适感越来越淡,淡到可以忽略不计,有时候陈纪衡没那个意思孙建军反而觉得痒得厉害,没着没落的。但他很少主动,孙建军这道关口总是过不去,他抹不开这张脸,放不下这个身段。本来都是一直草别人的,如今被别人草了,还习惯成自然了,这太伤害孙建军的自尊心。 就算勉强当个0,也得端出女王范儿来! 田草光着身子探出脑袋,殷勤地拿起床头柜上的香烟,给孙建军点上一支。瞧,这种事孙建军就肯定不会做,一辈子只有别人伺候他的。他狠狠吸了一口,眯着眼睛感觉到香烟特有的暖意在胸口间缭绕,再缓缓吐出来。 “我下个月结婚。”田草道,冲着孙建军笑笑,“还得感谢你替我找了那么够档次的酒店,还打个七折,又挑个那么好的日子。小雪高兴得不得了。” “小意思。”孙建军乜着眼睛瞅他,“这点门路我还是有的。” “她让我谢谢你……我只说你是我老同学,十年没见了。”田草咬着下唇,犹豫着道,“建军,以后,以后咱还是别再……毕竟我也要结婚了。” “我他妈还结婚了呢。”孙建军嗤笑,“算个屁?” “我和你不一样。”田草急着撇清,“再说,再说小雪对我挺好的……” “行了吧。”孙建军掐灭烟头,打断田草,“我跟你说实话,这种事断不了,就跟他妈抽大烟一样,不信你就瞧着,还得来找我来。” 田草低头不吭声,颇不以为然。孙建军一把搂住他:“以后的事咱以后再说,就算要分了吧,你再让我痛快痛快,嗯?”他摸上田草的脸,鼻尖蹭着鼻尖,发出暧昧的单音节,“嗯?” 田草见他不再追究,暗自松口气,讨好地亲吻孙建军的嘴唇、喉结、胸膛,然后一路下去,缩在被子里舔弄那里。孙建军闭着眼睛享受着,双手枕在脑后,半晌道:“一会自己骑上来,嗯?好好玩一玩,嗯?” 田草真是把这次当做最后一次了,十分卖力,他跨坐在孙建军的身上,下面咬得紧紧的,一上一下一下一上,像驰骋了,身子不停地来回晃荡,嘴里发出甜腻的放荡的叫喊。 孙建军浑身血液都集中到那个关键的地方,大口大口喘息着,满身的汗,钳住田草的腰,嘴里乱骂:“真他妈骚,啊……他妈的……” 两人玩得正HIGH,房门突然被敲响了,砰砰砰砰,有人高喊:“开门开门!”俩人全都吓傻了,你瞧我我瞧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紧接着“咣当”一声,房门豁然洞开,一下子冲进来五六个人,噼里啪啦闪光灯直闪,田草“妈呀”一声从床上滚下来,孙建军急着要去拿衣服,被人一把按住扣在床边:“不许动!” 剩下的事不用说了,孙建军只来得及穿上内裤,光溜溜地蹲在墙角,跟一群嫖娼的肥头大耳混在一处。尽管他一再努力站起来想要声明,自己不是来嫖娼的,纯粹是和朋友过来玩,可惜没人搭理他。警员们面对镜头都很严肃认真,躲到一旁互相凑近了嘻嘻哈哈,有人指着孙建军,压低声音道:“那个和男的……噗,逗死我了。” “真生猛啊……骑乘……” 田草把脸埋在膝间,看不清表情。 过了很长时间,有个警员过来让他们穿衣服,硬声硬气地道:“快点,去警察局做笔录。” 孙建军连忙争取权益,一个劲地指着田草:“我不是来做非法勾当的,我和他是好朋友你懂吗?” “别废话!到警局再说!”警员根本不听,只把孙建军往车上拉。孙建军被关在一个小屋子里整整一宿,他想叫律师,想给罗赫打电话,可惜任凭他在小屋子里怎么折腾,根本就没人进来。 后来孙建军也犯困了,索性趴在小桌子上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警员打开房门,把他放出去:“行了,弄清楚了,你不算卖淫嫖娼。走吧走吧。” 孙建军鼻子差点气歪喽,敢情抓错就抓错啦?可是能跟谁说理去呢?只能怨自己倒霉,摇摇晃晃从警局里走出来,迎头竟看到罗赫,又惊又喜:“哎呦,我说呢,是不是你把我保出来的?还得是罗哥,够意思。对了,还有田草呢,他怎么样?也出来了吧。” 罗赫脸色很不好看:“你还是顾着你自己吧,还惦记他?没他你还能好点。我说你也真是的,怎么就不能板一板性子?家里养个老婆,和陈纪衡不清不楚,外面还得找个田草。你不怕肾虚啊你。” “哎呀——”孙建军一跺脚,“我这不就是玩玩嘛。” “哼,你这次可玩大了。” 孙建军眨巴眨巴眼睛:“怎么?我这不算嫖娼啊。” “对,不算。不算无缘无故被关了一宿,你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罗赫恨铁不成钢地瞅瞅他,“你就不能琢磨琢磨?你知道是谁给我打的电话不?” 孙建军乐了:“对呀,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知道我陷这里了?他们都把我手机没收了都。” 罗赫叹气:“是陈纪衡。” “啊?”孙建军皱起眉头,“我靠怎么是他?” “哼。”罗赫冷笑,“你小子从第一次跟田草在一起他就知道,一共四次对不对?你还给田草结婚安排个酒店。什么时候见面,在哪里开房,什么时候离开,用不用给你看段视频啊孙建军?” 孙建军恼羞成怒:“他有病吧他,派人跟踪我呀?” 罗赫气极反笑:“你还能再‘二’儿点不?惦记你十年了不是有病是什么?你惦记谁能十年哪?你爹都不行。”他把车停在陈纪衡家门口,一拍孙建军的肩头,“兄弟我送你到这里了,记住喽,好好承认错误。别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孙建军被弄愣了,傻乎乎地从罗赫的车上走下来,心想,难道报警是陈纪衡干的事?他不会这么无聊吧?把我关一宿,这算教训教训? 孙建军忐忑不安地慢慢走进楼门,想起陈纪衡不正常时的种种表现,忽然有点胆战心惊,我现在要是转身就走……这个念头刚一涌上来便打压下去。 没用,他算看出来了,没用,只要还在陈纪衡的眼皮子底下,他就是被猫抓住的耗子,五指山圈住的美猴王。 关上一宿,也,也算解恨了吧。孙建军拧眉攒目。说实在话,不过是出去玩个人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田草用的是前面,陈纪衡用的是后面,这,这也不一样啊。 孙建军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小心翼翼地敲敲门,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孙建军推门走进去,乍着胆子唤道:“陈纪衡——陈纪衡——” 陈纪衡不在,客厅里空荡荡的,隐约传来一阵阵乐曲声。孙建军走到卧室、餐厅、厨房,听出那声音竟是从地下室传出来的。 地下室孙建军从来没进去过,只在花园里溜达的时候注意到和寻常的地下室有所不同,也带窗户,大概有一米宽,所以估计那里面阴暗不到哪里去。有一次无意中提起,陈纪衡说是放了些杂物,通风和采光还算好,东西放在那里不容易发霉。 只是孙建军没想到,那里面还会有音响。 孙建军沿着楼梯一步一步走下去,音乐声音更大了,还是个5.1环绕立体声,听音质就便宜不到哪里去。 地下室果然没有那么黑,不点灯也亮堂得很,只比上面略暗一点。没有孙建军想象中的乱七八糟,整洁得很。没有隔断墙,只有三四个大柱子,因此室内情景一望可知。 有沙发、有电视,当中一张大床,正对着电视。在孙建军的眼里依旧毫无品味可言。床头是老式的镀金栏杆造型,两边都有。床单枕头竟是纯黑色的,看上去显得更加压抑。 乐曲声音很大,震耳欲聋。孙建军为了装,正经把古典音乐学习了一阵,虽然了解得太少,但一些非常著名的作品还是多少知道一点。他听出这是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活泼有力,气势磅礴,如惊涛骇浪,冲击着地下室内每一寸空间。 陈纪衡就在惊涛骇浪当中,坐在一张高脚椅上,半闭着眼睛,似乎完全沉浸于激昂的旋律,双手平伸,在空中虚弹,仿佛在他面前摆着一架看不见的钢琴,仿佛这澎湃的乐曲就是他弹出来的。 孙建军忍不住唤道:“陈纪衡?”话一出口他才发觉声音有点低,音乐轰鸣中对方根本听不见。 孙建军清清嗓子,高声叫道:“陈纪衡——”声音淹没在乐曲陡然拔高的旋律里,估计那位还是没听到。 孙建军没辙了,想要走过去拍拍他,陈纪衡忽然抬起左手,比量个禁止的手势,然后紧接着继续“弹”。 孙建军立刻领会意图,索性走到沙发里坐下,看见茶几上摆着一瓶饮料,拿起来刚要喝,猛地想起以前曾经被陈纪衡下药,连忙又放下了,乖乖地坐在那里。 铿铿的低音炮震得孙建军心脏一沉一沉地发疼,高亢的乐曲钻入耳朵里更是令人烦躁,当排山倒海般的第一主题再次响起,终于在孙建军忍无可忍之前结束了播放。 陈纪衡兀自沉浸在明亮辉煌的韵律当中,双手仍是虚弹的姿势,好半晌才缓缓放下,轻轻吁出一口气。睁开眼睛,望向孙建军,道:“回来了?” “啊……”孙建军摸摸鼻子,偷觑陈纪衡的脸色。那人仍是淡淡的模样,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只道,“饿了吧,我做了点绿豆粥。你是先吃东西,还是先洗澡?” 其实孙建军饿坏了,肚子里咕噜咕噜直叫,但他更受不了的还是一宿之后身上黏糊糊的感觉,忙道:“先洗澡吧。” 陈纪衡不置可否,和孙建军一起上楼,去了厨房。 孙建军一边洗澡一边紧张兮兮,生怕陈纪衡一推门闯进来,要狠狠教训他一顿。只是这份紧张算是白费了,直到洗完也没什么动静。孙建军赶忙穿好衣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走出来时没见到陈纪衡,只见餐桌上摆着盛好的绿豆粥和糖酥饼,还有红萝卜丝的小咸菜。 孙建军狼吞虎咽吃了个一干二净,肚子里有了食,心里有了底气,把碗筷堆到水槽里,走到地下室去找陈纪衡。 这回地下室安静了些,传出来的声音没那么大,但也同样令孙建军心跳加速——那是一个男人叫床的动静,而且听起来有几分耳熟。 孙建军快步走过去一瞧,我草,电视里放着的是他在干田草。 第四十八章:好好收拾孙建军 孙建军看着自己横刀跃马地骑在田草身上狠草,一张老脸不禁发红。在床上卖力是一回事,让人看见自己在床上怎么卖力,又是另外一回事。 孙建军沉下脸道:“喂喂,过分了啊,你还跟踪我呀你。” 陈纪衡偏过头,瞅着他:“怎么,恼羞成怒了?” “切,难道不是你过分吗?咱俩没情没意的,干吗这么看着我?哦,敢情我还得为你守身如玉啊?扯淡,我孙建军他妈的就不是这种人!”孙建军梗着脖子,一股不忿的模样。 陈纪衡慢慢地勾起唇角,竟然笑了,道:“开个玩笑而已,真急眼就没趣了。”他拍拍身边的沙发,“过来坐。” 孙建军见陈纪衡服软,嗤道:“这还差不多。”走过去坐下。电视里两个人玩得正HIGH,孙建军听着那种动静有点受不了,连声道:“关了关了,看这玩意干什么?”边说边要找遥控器。 陈纪衡拦住他:“别急嘛。原来你喜欢这个姿势。”屏幕上的孙建军分开田草的两条白嫩嫩的腿,一下一下顶得很深。孙建军不好意思了,嘿嘿笑两声:“面对面更有那个,呃,感觉。” “哦——”陈纪衡了悟地点点头,“看样子我得跟你多学学。” “哎呀。”孙建军大力一拍陈纪衡的肩头,“你算选对人了,这方面整个S城我说第二没人敢自称第一。你知道有多少人排队像我请教吗?”他边说边比划,“这背后位和骑乘式它肯定是不同的你懂吗?背后位下面的人爽啊,插得更深,就是姿势难看点。还有这个……”他对上陈纪衡炯炯有神的目光,忽然明白了对方的身份。我靠我是在教他怎么干我吗?干笑着一摆手,佯作自在地说,“你懂的,你懂的。” “我是有点落伍了。”陈纪衡难得地虚心讨教,从身后拿出遥控器来,按下一个键,屏幕上立刻换上GV片,一群熊腰虎背的大汉围着一个吊起来的小白受桀桀怪笑——感情他这个DVD还是三碟连放那种。 这下孙建军放松多了,睁大眼睛:“这个我没看过呀,什么名?挺好,小日本的吧?哈哈,人多好,一前一后的,哈哈……”正说着,忽觉耳边一热,陈纪衡的鼻息喷过来,刺得人痒痒的。孙建军咽了一下,眼睛盯着屏幕,可怜的小白受被那么多人上下其手,口中呜咽求饶。 陈纪衡的手缓缓探进孙建军的衣领,在他左乳那里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孙建军身上渐渐发热。 一个大汉分开小白受的臀瓣,一鼓作气顶了进去。小白受啊啊喊两声,皱紧眉头,身子被顶得前后摇晃,却被前面大汉按住了,玩弄他早已挺立的JJ。 看着别人被人狎弄,自己也被别人狎弄,这种感觉是孙建军以前绝对未品尝过的。有点羞耻,有点兴奋,有点紧张。 陈纪衡紧紧贴上来,从后面抱住孙建军,两手伸到前面来,一粒一粒解开他衣服上的纽扣。小白受粉红的乳头被两根筷子一样的东西夹住了,又红又肿。大汉手里按摩棒一样的东西嗡嗡地叫,击按在小白受的乳头上。小白受一仰头,大声叫出来。 孙建军发出一声惊喘,跟小白受的呻吟夹在在一起,原来陈纪衡直接伸进他的裤子里,把小孙给握住了,微微用力捏了一下。 本来半软半抬的小孙顿时精神起来,变得又粗又硬,傻愣愣地顶得裤裆鼓起个大包。陈纪衡隔着内裤抚弄那里,刺激得孙建军一个哆嗦连着一个哆嗦。 小白受被解下来,双腿分开站在地上,柔韧纤细的腰身深深弯下去,整个人形成一个直角。一个大汉在后面顶,一个大汉揪着他的头发让他给口交。小白受摆着胯,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孙建军口干舌燥,已经有点看不清屏幕了,耳边响的全是啪啪啪啪肉体击打声,还有陈纪衡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两种声音像两团火堆,彼此缠绕彼此助燃,烧得孙建军抓心挠肝,他的双手不由自主摸上陈纪衡光滑的肌肤。 两人拥抱着、抚弄着、彼此慰藉着。陈纪衡低声问:“喜不喜欢被我草,嗯?”他的嗓音发涩,像含着什么似的,充斥着浓浓的情欲味道。 “喜,喜欢……”孙建军索性闭上眼睛,被压的不甘和羞耻都被抛到九霄云外。男人说白了就是个感官动物,什么上边下边,爽了才是真格的。 没心思再理会电视里那个可怜的小白受,孙建军周身血液沸腾,和陈纪衡猛烈地亲吻,双双倒在了沙发上。两个人你扯我的衣服我扯你的裤子,并驾齐驱不甘示弱。 最后陈纪衡把孙建军按沙发上了,按得很用力,两个人呼哧呼哧地喘息,彼此眼中浓烈的欲望简直能点燃空气。 孙建军不动了,任凭陈纪衡分开他的双手,按在头边。 陈纪衡做的时候有个很奇怪的举动,就是控制欲极强,他不用孙建军主动,他愿意操控一切。骑乘式肯定用不着,他就喜欢把孙建军死死地按在身下,一下一下地操弄。 这种事情说不上好,可也说不上不好,可能大部分人在这方面没什么独特的习惯,可人家有,也并非就是坏事。说实话孙建军还是觉得挺过瘾的,被人控制那种禁锢感的确更能令人兴奋。他有时候偷偷也会想象,要是把陈纪衡绑起来干一场会怎么样,可也只是想象而已。在这方面两个人是有默契的,不用多说便会配合,这种默契决定了性爱的品质。 但今天孙建军大意了,他早该想到陈纪衡揭穿他和田草的关系,还当场播放录像,肯定不是想给做一场增加气氛那么简单。他是把事情想简单了,把陈纪衡想简单了。他以为陈纪衡费尽心力关了他一宿,这事就算了了。 谁知没了。孙建军哪里料得到陈纪衡能这么沉得住气呢?哪能想得到要算账的陈纪衡既然还会“弹”钢琴,还会给他做早餐,还会耐着性子等他洗完澡吃完饭还聊会儿天呢? 总归一句话,变态的心态不是正常人可以理解的。 此时此刻孙建军意乱情迷,下面涨得难受,一门心思想要痛快痛快,把昨晚做了一半不上不下的事情充充实实地补充完整。就在这时,他只觉手腕一凉,居然被拷上了。 孙建军猛地一惊,没办法,他是有心理阴影的,绝对本能反应。只是那也晚了,一抬头,正对上被铐住的两只手,手铐竟是从沙发扶手里弹出来的,而不是上次那种纯粹的情趣用品。沙发扶手,弹出手铐!孙建军彻底震惊了,长大了嘴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终于明白沙发为什么看上去如此笨重,这玩意还带消息埋伏的,里面零件多了去了,它能不笨重吗? 孙建军刚要挣扎两下,就看见陈纪衡抬起埋在他颈边的脑袋,一点一点直起身子,脸上似笑非笑,挂着一种诡异的神情。陈纪衡的眼睛里闪着光,亮得灼人,像从灵魂里烧出的黑暗的火。 孙建军耳边嗡地一声,暗骂,晕菜了晕菜了!他妈的没长脑子啊,明知道陈纪衡他是个变态你还惹他?第一次还可以说是猝不及防,第二次第三次你就是个傻X了你知道吗?! 孙建军一颗心跳得如同擂鼓,一个劲地对自己说:别急,别急,稳住,他奶奶的把这小子也得给稳住喽! 孙建军没动,不敢动,咧咧嘴,眯眯眼睛,露出个标准的八齿笑容,竭力镇定,柔声道:“陈纪衡,你这是干什么?把我解开呗,我不跑,肯定不跑。” 陈纪衡也笑了,高深莫测的,把自己身上本来已经凌乱的衣服整理了一下,纽扣系好。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没了小白受的嗯嗯啊啊,地下室里安静得近乎恐怖。 孙建军又咽了一下,觉得喉咙很干,他说:“你……你想干,干什么?”他的话说出来在发颤,控制不了的发颤。 陈纪衡依旧不开口,脸上的笑是淡然自若的。他穿好衣服,理理头发,然后从沙发底下拽出一个盒子。 方形的盒子,样式普通到极点,若是平时,摆在孙建军面前他都不会多看一眼。但现在不一样,现在就算陈纪衡拿出的是根羽毛,孙建军都怕那玩意要用在刮搔自己的脚底板上。 孙建军的呼吸粗重了,那点旖旎心思呼啦啦毫不犹豫地飞奔而出,小孙都软了下来。他垮下脸,不管不顾地认错道歉:“陈纪衡我错了,我承认我错了行吗?” “你错哪儿了?”陈纪衡问得很平静,可他越平静孙建军越害怕,“我,我哪都错了……” 陈纪衡坐在孙建军的身边,伸出手指抚摸他的脸。陈纪衡的手是温暖的,可孙建军只觉得冷,从心里往外发寒。 陈纪衡慢慢地问:“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三个月,你乖乖的,要不然,把你腿打折。我有没有说过?” “……有。”孙建军连忙解释,“可我跟田草,我,他,我们……他勾引我你知道吗?是他求我办事,我没办法……我只是逢场作戏……我都要跟他断了……” 陈纪衡嘲弄地笑笑,低下头凑到孙建军的脖颈间,深深深深吸了一口气,叹息似的道:“是啊,你长得这么帅,又有钱又肯花,能让你睡都是上辈子烧高香,应该感恩戴德才对。更何况你也没亏待他们,大家你情我愿,是不是?” “对!对!”孙建军连连点头。 陈纪衡用一种奇怪的目光凝视他半晌,问道:“孙建军,你有心么?” “啊?”孙建军皱紧眉头,没听明白。 幸好陈纪衡也不用他回答,自顾自一笑,道:“这也不重要。没关系,像你这种人,有心没心都一样,无所谓,关键是有没有——它。”说着陈纪衡恶意地碰了碰孙建军的两腿之间。 孙建军一怔,随即吓得“嗷”地大叫一声,再也装不下去了,高声嚷道:“快把我放开你个大变态!你他妈碰我一下试试看?我灭你十八代祖宗!”眼前寒光一闪,是一把小刀,他大惊之下一下子把剩下的话憋了回去。 小刀是陈纪衡从盒子里拿出来的,不长,但很锋利,刀锋寒气森森,逼得孙建军腮边直起鸡皮疙瘩。他动都不敢动,抖着嘴唇叫道:“拿开,你快把它拿开!” 陈纪衡握着刀柄,沿着孙建军身体的轮廓渐渐向下,从喉结到肩头,从肩头到心口。 “这间地下室就是给你准备的,只不过以前没有让你进来过。我曾经幻想过很多次,怎么把你绑在这里,一直干你,让你几天几夜都下不了床。”陈纪衡半眯着眼睛,似乎沉浸在那种无边的想象中,“真过瘾,十分过瘾,我真想就那么做了。只是,我见到你之后,又回忆起十年前你陪着我的样子,居然舍不得了。孙建军,我居然会心软,你相信么?”他手腕一抖,刀锋在孙建军的胸前划出一道血口。 孙建军恐惧比疼痛更加鲜明,“啊啊”狂喊出声,眼泪都下来了。 “哦,对不起。”陈纪衡很没诚意地道,“我失手了。”血腥气弥漫在空气当中,陈纪衡低头端详那道伤痕,伸出舌头舔净那里的血。幸好伤口并不深,血也不多,只是真把孙建军吓得够呛,连声哀求:“我错了陈纪衡,我他妈真错了。我不是人,你饶了我吧……” 刀尖转而向下,挑起孙建军松松垮垮的裤子,轻轻拉下去。小孙彻底暴露在空气中了,孙建军的双腿并得紧紧地,可一点都遮挡不了小孙同志。气得孙建军都想骂人了,你说这玩意它怎么就长外面了?怎么就不长里面呢? “废了吧。”陈纪衡道,“废了你就老实了。” “啊——”孙建军狂吼一声,大叫到,“我再不了行不行啊,我不敢了行吗?我真错了,陈纪衡,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陈纪衡冷笑,拿着刀在腿间危险地比比划划,似乎在考虑从哪里下手。 第四十九章:继续收拾 孙建军哭了,吓哭了,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陈纪衡他就是个变态,谁能保证一个变态不会真的下了刀子在他的宝贝上来一下?就算不整个切除,吓得以后再也不举也是痛苦根源好吗? 他抽抽嗒嗒地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饶了我吧……”然后觉得下面一阵紧痛,一撮毛让陈纪衡给揪住了。小孙那里毛发茂盛,又黑又亮,弯弯曲曲。陈纪衡用刀锋一带,割下来一绺,捏在指间吹了一口气,呼地四下飞散。 “你有没有听说过?”陈纪衡好整以暇地问,“把头发丝剪碎了,塞进后面,这样一来,你后面一直会很痒很痒,痒得抓心挠肝却又摸不着挠不到,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被人操,一操你就舒服了。” 这个典故孙建军当然听说过,他差点用在一个被他看上却又坚定拒绝的小男孩身上,后来觉得这招太损,及时收手,反正可玩的还有很多,也不差这一个,弄出事来谁都麻烦。 陈纪衡又切下来一缕阴毛,追问道:“听说过没有,嗯?” “听,听说过。”孙建军动都不敢动,两条腿绷得紧紧的,大腿肌肉突突地打颤。 陈纪衡眉梢一挑,斜睨着他:“你说,我给你塞点好不好?” 当然不好!孙建军满脸油汗,忽然急中生智,道:“别,别塞,要不然我找别人了可怎么办?” “哦——”陈纪衡想一想,点点头,“也对,幸亏你提醒。”他慢慢地刮去小孙周围黑油油的毛,还不用剃须膏,弄得长长短短跟狗啃的一样。只是小孙同志露出来的更多了,软塌塌的,皱皱巴巴的,像个被吓坏的小可怜。 陈纪衡曲起中指,在小可怜上轻轻一弹,孙建军浑身一激灵。 陈纪衡扔掉刀子,自言自语:“弄得到处都是血,一定会很脏。” “对,你说得太对了!”孙建军连声附和,提起来的一颗心这才放回肚子里,乍着胆子道,“陈纪衡,纪衡,你,你把我解开呗,我答应你,以后肯定不出去乱花,循规蹈矩重新做人。” “哼。”陈纪衡轻嗤,“我以前信任过你,结果怎么样?三个月你都忍不住,像你这种人,就得好好教训教训才能长记性。” 孙建军咽了一下,苦巴巴地咧嘴笑道,“那,那就在床上教训教训得了,弄出这么大阵仗干吗呀。” 陈纪衡幽深的目光凝视着孙建军,一瞬不瞬,看得孙建军一颗心七上八下,刚要再开口,陈纪衡忽道:“这件事也不能就这么完了。” 孙建军气急败坏:“我靠,那你到底想怎么着啊?” 陈纪衡起身,拎起孙建军的一条腿搭在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孙建军大惊,刚要挣扎,咔嚓一声轻响,脚脖被铐住了。气得孙建军差点破口大骂:全他妈是特质的吗? 陈纪衡站起身,从沙发底下拎出一条棒球棍来,一只手在孙建军的腿上丈量。 孙建军悚然一惊:“你,你要干什么?” “我说过了,你要是不乖,腿打折。”陈纪衡渐渐摸到孙建军的膝盖上,用力按了按。孙建军顿时大力扭动,挣得铐子哗哗直响,嘴里骂道:“陈纪衡你个变态,你他妈敢动老子一下,老子以后废了你!我他妈以后废了你!” 陈纪衡双手握住棒球棍,渐渐低下另一端,轻轻抵在孙建军的膝盖处,就如同木匠拿斧子砍木头之前都先比划比划。 孙建军爹爹妈妈一顿乱骂,陈纪衡阴沉着脸无动于衷。孙建军用另一条腿拼命踹茶几,也不知道这玩意是什么做的,好像跟地面紧紧地固定住,怎么踹也踹不动。 陈纪衡缓缓举起棒球棍,越过头顶,偏头看了孙建军一眼,眼中冷酷的光芒刺得孙建军心惊胆战,“妈呀——”一声狂叫,大喊大嚷:“救命啊——快来人哪——” “你记住了。”说着,陈纪衡手臂下轮,棒球棍夹杂着刺耳的风声呼啸落下。孙建军肝胆俱裂,“啊——”地长声嘶叫,只听“砰”地巨响,紧接着哗啦一声,茶几的玻璃面被棒球棍打得粉碎。 “啊——啊——啊——”孙建军狂喊不止,整个人彻底崩溃。 陈纪衡扛着棒球棍缓步走过来,轻轻碰碰他:“有完没?” 孙建军大口大口喘气,这才发现腿一点都不疼,他睁开眼睛一瞧,那条腿好好地躺在碎裂的茶几上,只是落在第二层。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发出乱七八糟的哭喊:“我草你妈陈纪衡,你个混蛋王八蛋!” 陈纪衡也不说话,只用棒球棍敲了敲孙建军的大腿,孙建军像被人堵住了嘴,一下子没了声音,抬起泪眼瞅一瞅,撇撇嘴仰着头呜呜地哭起来。 陈纪衡扔下棍子,解开孙建军的脚铐:“害怕了,嗯?” “你个变态!大变态!”孙建军哭着嚷嚷。 陈纪衡沉下脸,孙建军顿时不敢骂了,只抽抽噎噎的。陈纪衡抱住他,闭着眼睛呼吸着孙建军独特的味道,来回磨磨蹭蹭,下面又硬了。 孙建军鼻子通红,眼睛通红,咬着嘴唇不敢大声哭,像个受了欺负的小白兔。陈纪衡慢慢抚摸他,慢慢亲吻他,像珍爱一个稀世的宝贝,突然在孙建军肩头狠狠咬了一口。这一口极重,破了皮出了血,孙建军猝不及防,“啊呀”尖叫一声,身子打了个挺,又被陈纪衡按住了。 陈纪衡一手抚弄小孙同志,可是半天没立起来,孙建军被吓坏了,不知道这个变态下一步还能干什么,一点兴致也无。 陈纪衡也不着急,一点一点刮搔,抚摩,抹了大量的润滑剂,稍稍进行扩张,缓慢地、却又坚定地捅了进去。 孙建军在他的大力草弄下一颠一耸,两条腿高高抬起来,被压在了胸前。如果他还有点意识,就能意识到这个姿势和电视屏幕里播放的他草田草的姿势是一模一样的。 可惜孙建军没有意识。 性是个恶毒的东西,尤其对于男人来说,上一秒还觉得痛苦,下一秒就被陈纪衡顶得嗷嗷乱叫,甚至射了出来。但这个“射”是违心的,于是也便有了十分的屈辱感和羞耻感。 只是陈纪衡今天明显不想轻易放过他,他漫不经心地玩弄孙建军的身体,像玩弄个娃娃。以前陈纪衡在床上贪,但不强求,可现在全变了另外一副样子。 陈纪衡逼迫着孙建军说了许许多多以往根本不可能出口的话,摆出各种各样以往根本不可能摆出的姿势。 “你就是让我草的你懂吗?”陈纪衡一下一下顶得极为用力,他脸上有一种狂野而痴迷的神情,仿佛随时可能把孙建军活活吞到肚子里,“你说,你是不是,嗯?” “……是……是。”孙建军呜咽着,随着陈纪衡的冲撞,把脸深深陷在枕头里。 纯黑色的床单,衬着孙建军小麦色的布满吻痕掐痕的身体,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陈纪衡半眯着眼睛,陶醉在无边无尽的快感之中,无法自拔:“真他妈紧!啊……啊……” 他以后背位完成了这场冗长的性爱,拽过瘫在床上的孙建军,让他给自己口交。以往陈纪衡从未让他这样做过,这里面便带了一种惩罚的意思、控制的意思。 孙建军满脸都是眼泪,含住了慢慢地舔弄。不可否认,他喜欢这种情景,但绝对是用在别人身上,现在轮到自己,才知道那滋味苦得很,苦得咽不下去。 深夜里,孙建军累得睡着了,手腕被铐子勒住深深的痕,脸上的泪水还没干。陈纪衡从后面抱着他,肌肤贴着肌肤,他觉得自己浑身都在舒展,像吸取水分的叶片,每个毛细孔都在活跃地呼吸。 陈纪衡对孙建军的了解,可能比孙建军自己都深。他早在来S城之前,就把孙建军这十年的经历调查个底朝天。知道他怎样欺骗勾搭没毕业的大学生,知道他结婚,知道他耍帅扮酷吸引自家公司里年轻漂亮的女职员。 孙建军就是一只花孔雀,他对自己突出的魅力心知肚明,而且还善于发挥。他不知疲倦而又不知厌倦地在各种花群里流连,飞来飞去,见缝插针。 陈纪衡怎么可能满足于跟别人分享?孙建军就是他的,从一见面就是,从十年前就是,从自行车棚里初次见面时,就是。 陈纪衡紧紧地拥着他,仿佛下一秒孙建军就会消失不见。他贪婪地闻着对方的味道,四肢百骸都暖了起来。只有跟孙建军在一起,陈纪衡才觉得自己是完整的,是毫无缺失的。孙建军是那座桥,让他跨越十年空白的光阴,和少年时的陈纪衡联系在一起,构成他整个的人生。 孙建军有心也好,无心也罢,无论如何,他要把他握在手里,绑在身边,一辈子,这一辈子也不会放开。 孙建军醒来时,全身上下无处不痛,后面的违和感更是糟糕透顶。他侧躺着,翻身都困难,不由呻吟了一声。有一只手伸过来,给他轻轻地按摩。 孙建军享受了一会才发觉不对劲,急忙一扭头,果然,那人正是陈纪衡。 孙建军吓得一哆嗦,翻过身对着他,像一只受惊的兽。 陈纪衡眸光黯了黯,随即道:“好点没有?我做了饭,起来吃点?” 孙建军不动,和他对视着,仿佛他稍稍轻举妄动一下,陈纪衡就能扑过来把他吃了似的。陈纪衡一笑,说:“现在是早上九点钟,你可以再休息一会,我去公司有点事。”说完,起身走了。 孙建军一直听到陈纪衡走出家门,这才从床上爬起来,龇牙咧嘴地一小步一小步挪到卫生间里洗漱。穿上衣服走到餐厅,桌上摆着两样菜一碗汤,热气腾腾。 要在以往,孙建军一定会大吃特吃,坚决不能便宜了陈纪衡那小子,可今天心情十分低落,居然一点胃口都没有,拿起车钥匙,逃似的跑出了陈纪衡的家。 孙建军开着车在马路上东游西荡,这才发现自己其实是无处可去的。他爹他媳妇都不想见,还能去谁那里?他把车开到小河沿,在空寂无人的小树林里,趴在方向盘上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哭完之后又能怎样?日子无非还得过下去。他抹一把眼泪,拿出湿巾擦擦脸,抿抿头发,开车去找罗赫。 “……动工,对,年底前至少地基得打好了……行,就这样。”罗赫放下电话,回头看到歪在沙发里病怏怏的孙建军,问道:“怎么了?没精打采的?” 孙建军不开口,把脑袋缩在衣服里。他极少有这么不修边幅的时候,倒让罗赫上了心,走到他身边坐下:“喂,你没事吧。” “快死了。”孙建军闷闷地道。 罗赫失笑:“还行,还能开玩笑。” “玩笑你个头啊!”孙建军呼地掀开外套,梗着脖子嚷嚷,“你赶快帮我想办法,我要脱离陈纪衡那个变态王八蛋!” 罗赫被孙建军红肿的眼睛吓了一跳,拧起眉头道:“不是吧,这么严重?” “别废话,赶紧给我想办法!”孙建军没好气。 罗赫叹息:“说实话,这次真是你不对,都说好了三个月,怎么还能找别人?找就找吧,非得找田草。田草和陈纪衡的恩恩怨怨你不是不知道,他不生气才怪。” “都他妈十年了,还记着呢?统共多大点事?!我都不在乎了!” “你大大咧咧的你在乎过啥?”罗赫瞪他一眼,“陈纪衡要是个宽宏大量的人,能惦记你这么长时间吗?再别说陈纪衡了,哼,要不是我弟拦着,我早把田草腿打折,还能饶得了他?” 孙建军一拍桌子:“少废话,快点想招儿!”正说着,手机响了,是周婉婷。 孙建军拿起电话粗声粗气地道:“喂?什么事?没事别啰嗦,我这边忙着呢。” “孙建军,”周婉婷平静地道,“我要跟你离婚。” 第五十章:离婚吧 “你说啥?!”孙建军蹭地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起来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腰疼,忍不住皱皱眉头,咧咧嘴,可气势不能少半分,追问道,“你说啥?” “我要和你离婚。”周婉婷的语气依旧平静,就好像面前摆着一张写着这几个大字的一张纸,她毫无感情地宣读一样。 “你发疯啊你?”孙建军怒气冲冲。 周婉婷沉默一会,道:“你回家来吧,我们好好谈谈。” “谈谈谈,谈你妈个头!”孙建军用力按断电话,手扶着腰骂道,“真他妈的,后院起火,添乱!” “回去看看吧。”罗赫道,“女人嘛,好好哄一哄。” “哈。”孙建军冷嗤一声,“说得好像你挺懂女人似的,你能把你弟弟管好就不错了。哎,我的事你可得上点心,走了,先回家去。女人,真麻烦!” 他正在气头上,说话不中听,罗赫也不着恼,只一笑,把他送出公司。看看表下午了,自己也没什么事,昨天晚上喝酒喝得太晚,觉没怎么睡,看什么都泛着点绿光,索性开车回家好好休息休息。 保姆在厨房做晚饭,见罗赫回来,笑道:“巧了,你们都回来了,今晚早点开饭吧。” “哦?”罗赫一挑眉,“小桥也回来了?”最近罗桥和乔娜处于热恋期,已经半个月没在10点前回家了。 “可不嘛。”保姆道,“我做了他最爱吃的香酥肉。对了,还有娜娜。呃……她会留下来吃饭吧?” 罗赫听到“乔娜”两个字,本来挺高兴的心情黯然几分,想了想道:“多做几个菜。” “哎,好嘞。”保姆得了命令,忙去厨房张罗。罗赫的脚步刚踏上楼梯,犹豫着又返回来,走到一楼的大书房里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文件,实在没事可做随手拿出一本书。看了两眼看不进去,郁卒地扔到书桌上。他闭着眼睛揉揉眉心,只觉得十分疲惫,终究还是起身再次上楼。 还未到二楼的楼梯口,就听到罗桥愉悦的说话声:“你喜欢的都有吧?还去书店买什么啊,到我家来找肯定不会失望啦。” 然后是乔娜:“嗯——真不错,你家书的确挺多的。”她语速有点慢,似乎一边说一边浏览着什么。 “喏。《中国史》、《魏晋南北朝》、《哲学史》……你就说你想看什么吧。” “太专业了。咦,我记得你对历史只是一般般啊,不太感兴趣嘛。” “哎呀都是我哥的,他喜欢……这儿呢这儿呢,找到了,给你……”罗桥略显兴奋。 罗赫越听越是心情烦躁,本不想过去看见他们,但他的卧室在最里面,必须得经过楼梯口附近的小书房。 罗赫走过去,见书房门虚掩着,露出一条缝隙。罗桥拿着一本书在乔娜面前一扬,得意地道:“果然有吧,我可没骗你。” “太好了!”乔娜的马尾辫活泼地一甩,“快给我。” “哎——”罗桥把书藏在身后,“你怎么谢我?这可是绝版的,当当网都缺货的。” “行啦行啦,知道你厉害行了吧。”乔娜还要去抢。罗桥低头要吻她的唇,乔娜噗嗤一笑,偏脸躲开,娇羞地道,“干吗呀,别让人看见。” “放心吧,他们这时候不会上来的。”罗桥放下书,揽过乔娜的腰。乔娜的脸红了:“万一你哥回来呢……” “早着呢。”罗桥再次低头吻下去,这次乔娜没有躲,年轻的情侣在秋日的书房里缠绵地拥吻。 罗赫在门外看着,胸中燃起一团火,那种无法自控的热度烧干了身体内最后一滴血,整个人轻飘飘的,却又沉甸甸的,有一种想要猛烈地冲过去,把那个女人烧死的强烈的欲望;又想一把火把这个房子全点着了,把世界全毁灭了,一寸灰都不留下。 乔娜羞涩地抬起头,冷不防瞥见门缝中那道阴鸷的凶狠的冷酷的目光,直直地射向自己。她吓了一跳,失惊地叫了一声。 罗桥见她陡然变了脸色,忙问道:“你怎么了?” “有……有人!”乔娜指着门口,嘴唇发白。 “有人?不能啊。”罗桥难以置信地皱起眉头,抢上去猛地拉开房门,走廊里空空如也。他回头道:“你瞧,没人,你眼花了吧。” “不是。”乔娜摇摇头,笃定地道,“刚才肯定有人。”她走到罗桥身边仔细张望一番,果然不见人影。但刚才那个眼神太可怕了,回想起来令她心悸不已,仿佛那人是个躲藏在暗处的凶手,随时会来要她性命一样。 罗桥安抚地摸摸乔娜的额头:“没事了,你太累了,好好歇歇。”说着,扶乔娜坐到椅子里。 乔娜兀自心跳加速:“不,肯定有人。好像,好像是你哥。” “我哥?”罗桥大笑,“拉倒吧,这个时候他正在公司里忙着呢。”话音刚落,听到外面有人道,“说我什么呢?”罗赫推开门走进来。 罗桥忙起身道:“是乔娜,她非得说刚才看见你了。” 罗赫盯了乔娜一眼,淡淡地道:“是么?看错了吧。” 乔娜勉强笑笑,没敢吭声。她总觉得罗桥的哥哥对自己似乎不太喜欢,可说实话,两人见面次数不多,每次罗赫也很客气有礼。但乔娜就是觉得这个哥哥对自己有偏见,不是在举止和言谈上,也许,也许是女孩子的直觉。她有点怕罗赫,这个人严肃而又沉默,不像罗桥那样开朗活泼。罗桥不止一次在她面前说从小到大哥哥如何照顾他,如何保护他。乔娜明白罗桥对哥哥的尊敬、信任和依赖,那种情感任何人都替代不了。 晚饭三个人一起吃的,罗赫依旧不露声色,只是看向罗桥的时候,眼中闪过一抹温和。乔娜兴致不高,有一口没一口地吃饭。罗桥倒是很高兴,一会谈论欧洲联赛,一会谈论NBA。 九点时罗桥开车送乔娜回家,不用问,俩人肯定还得找个花园什么的再聊一会。罗赫到书房去,仰头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回想罗桥亲吻乔娜时的样子。越想越是烦躁难耐,拿起手机打给俱乐部的经理:“阿育在么?” “在,在。”经理一叠声地说。自从阿育跟着罗赫,经理没敢给他排客人,留在店里只为了罗赫一人而已。 罗赫挂上电话,开车去了俱乐部。 阿育仍是那个样子,很腼腆,总爱脸红。即使他服侍罗赫已经不止一次了,该露的地方也露过了,该做的事情也做过了,却还是有点放不开。人也不够机灵,不会来事,不懂得看罗赫的眼色。 他青涩得仍像个雏儿,闭着眼睛在罗赫的身下承受着,只是忍不住时才哼哼两声,像猫抓一样。 完事之后罗赫盯着他看了很久,看得阿育都有些忐忑了,战战兢兢地问:“罗哥,你,你不舒服么?” 罗赫摇摇头,突然开口:“我要是喜欢上你了,你怎么办?” 阿育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支支吾吾地道:“我……我……” 罗赫明白他是误会了,一笑,道:“说着玩呢,别往心里去。” “哦……”阿育低头应着,垂下眼睑,遮住那些无妄的失落和自嘲,说,“罗哥,我再服侍你一回吧。” 罗赫摇摇头:“天不早了。” 服侍了又能怎么样呢?痛快了又能怎么样呢?他毕竟不是罗桥,谁也不是罗桥,罗桥只有一个。罗桥可以是任何人,哪怕他是个通缉犯、是个杀人狂、是个MB、是个性奴隶,罗赫都可以拥有他,可以抱着他。 但他不是,他是亲弟弟。 孙建军回家时是带着一肚子气的,他砰地推开别墅的大门,把客厅里的周婉婷和周母都吓了好大一跳。 周婉婷是正襟危坐的姿势,化着得体的淡妆,也只是一惊随即便恢复了正常。看样子她是做了充分准备的,不是要一哭二闹三上吊来吓唬人的。 周母紧张地在女儿和女婿之间来回睃视,一副想要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的样子。 周婉婷低声道:“妈,你进屋吧,我和他说。” “……啊……好。你,你小心……”周母只好走进去,留下满是忧愁的一瞥。 “你什么意思?”孙建军先发制人。 周婉婷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要和你离婚。” 孙建军嗤笑一声,回身坐在沙发的转角处,双手张开搭在沙发靠背上。这个姿势很潇洒,但过于舒展,对于浑身酸痛的孙建军来说难度有点大。刚一放上就觉得肌肉疼,没办法又收回来了,撑在身体两侧,高高地翘起二郎腿,吊儿郎当地道:“行啊,我同意,离呗,不过你可得想好了。” “我想好了。”周婉婷挺直腰板,“我不反悔。” 孙建军一耸肩:“那好,明天我找律师跟你谈。幸好咱俩没孩子,赡养费什么的用不着。省事了。” “是用不着。不过我要这栋房子,还有你名下的所有现金、基金、股票,还有车。” “我草!”孙建军瞪大眼睛,“你让我净身出户啊?!” “不行么?”周婉婷仰起脸看着孙建军,脸上挂着轻蔑和愤恨,“你一个GAY,骗婚骗了这么多年,要你净身出户都是轻的。” “哎。”孙建军伸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话可别说得这么难听啊。我是GAY我承认,可我骗你什么了?要钱给你钱要物给你物,在床上也很满足你吧,人家做丈夫也无非如此啊。我觉得我还挺合格的呢,至少没跟你吵过架动过手,我很尊重你呀。” 周婉婷气得浑身发抖:“你真无耻!在外面玩男人,回家和我……我想想都恶心!” “哎呀包小三嘛。”孙建军无所谓地道,“身边哪个有钱的不包啊?你去打听打听,我告诉你,找我你就偷着乐去吧。那些包女小三的生了儿子,大媳妇还得帮忙养活你知道吗?还得带着小三去给孩子买东西你知道吗?还得分家产你知道吗?我找俩男人玩怎么了?不会给你抢着生儿子又不会逼你离婚要名分又不会诉诸法律跟你争财产,多好啊。”他撇嘴指着周婉婷,“要我说你就想不开,睁一眼闭一眼得了呗。离吧,离了我看你找谁去,还能有我这么大方?还能有我条件这么好?切,离,你说离咱就离,今天离了明天我就能找个比你年轻的比你漂亮的比你更会来事的你信不信?但我可丑话说到前头,刚才你说要这个要那个的,没门。这么多年,你一家子都靠我养活,你工作了么?你赚钱了么?……” “是你说不用我工作的!是你说让我当全职太太享福的!”周婉婷尖声高叫,“你说会让我快乐一辈子!” “对呀。”孙建军一摊手,“你不是挺快乐的吗?那你非得看问题看那么偏激我也没办法呀。你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依然可以当孙太太呀。” “我办不到!” “那就是你的问题了嘛。还是那句话,离婚可以,钱没门。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婚后财产分你一半,我不和你计较,咱俩好说好散。” “好说好散?”周婉婷冷笑,“那我受了这么多年的欺骗谁来补偿?我最好的青春谁来补偿?我的幸福谁来补偿?!” “哎哎哎。”孙建军站起来了,“别他妈把自己说的那么纯情啊?装什么装啊,敢情你在我这里什么好处没捞着?拉倒吧,结婚时你也是看上我的钱,我没钱你能跟我吗?这几年你往你娘家贴补的还少啊?我也就是太大方,你还真把我当傻子啦?总归一句话,离婚可以,要钱没有!” 周婉婷眼里喷着刀子,一字一字地道:“你觉得,我当初跟你结婚,就是因为你有钱?” “啊。”孙建军回答得理直气壮。 “孙建军!”周婉婷流着泪怒骂,“你怎么不去死!”顺手抄起一个烟灰缸,劈手扔向孙建军。 孙建军急忙闪头躲开,笑话,那个烟灰缸是不锈钢的,打中了就得一脸血。他惊魂未定,周婉婷甩手又扔出一个沙发靠垫,紧接着是打火机、水果盘、钥匙、牙签筒、餐巾盒…… “疯了,你他妈疯了!”孙建军边躲边往外跑,口中嚷嚷,“我告诉你,别他妈做梦了,有能耐你就告我去,咱们打官司。我还就跟你说了,法院上上下下我都认识,都认识!” 周婉婷不扔了:“你以为就你认识人?” “呦——”孙建军痞里痞气地乐了,“没看出来啊,你个农村丫头也有靠山了?谁呀?姘头啊?” 这回周婉婷没生气,她笑了,只是笑得有点寒:“我不认识谁,我只认识一个陈纪衡。” 第五十一章:孙父有指示 陈纪衡陈纪衡,又他妈的是陈纪衡!敢情这小子是无孔不入!孙建军犹如一只被逼到绝境上的小兽,彻底怒了,转身走出家门,拿起手机给陈纪衡打电话:“你在哪呢?” “我回家了。” “好,你他妈给我等着!”孙建军咬牙切齿,一路狂飙开车去陈纪衡那间小住宅。 一进屋瞧见陈纪衡正坐在沙发上看出,孙建军牙齿咬得格格响,鞋都不脱,直奔厨房,拎起一把明晃晃的剔骨刀大步走出来。伸直胳膊,刀尖几乎要碰到陈纪衡的鼻子:“去你妈的陈纪衡!你要毁了我,今天我先毁了你!” 陈纪衡面对逼到面前的锋利的刀锋,眼睛眨也不眨,慢慢放下书,微蹙起眉头,道:“怎么了?” “怎么了?”孙建军冷笑,“前脚报警抓我在派出所待了一宿,后脚就挑唆我媳妇跟我离婚。你行啊你,你他妈什么损招烂招都用我身上了。我告诉你陈纪衡,我孙建军也不是吃素的!小爷我以前也是道上混的,你做人别太过分!” 陈纪衡望着他,眸色深不见底,仿佛两口幽暗的古井。然后他勾起唇角,一笑,道:“你想把我怎么着?砸断我的腿?” 他一说砸断腿,孙建军不由自主颤了一下,那天晚上恐怖的情景全涌上来,不知怎么竟忽觉腰上酸痛,气势顿时弱下半截。 陈纪衡身子前倾,胸口直接抵在刀尖上,目光灼灼盯紧孙建军:“要不然,杀了我?”他上身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衫,没过一会,胸前湮湿了一块痕迹。孙建军心中一惊,我靠,流血了!慌忙撤回剔骨刀,右手轻轻发抖。 陈纪衡嗤笑一声,道:“舍不得?”那一点痕迹不断扩大,明显是血流不止。孙建军又气又怕,手里的刀无论如何也举不起来了。他颓然长叹,一松手,刀子落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屋子里再次恢复安静,仿佛刚才那场闹剧根本没有发生过。孙建军瞅陈纪衡一眼,转过头来,过一会又瞅一眼,再过一会再瞅一眼,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恶声恶气地道:“你还流血呢!” “哦?”陈纪衡似乎才发觉胸口有点痛,皱紧眉头扯开衬衫。伤口不深,血流得倒挺多,弄得胸前一小片,看上去有点瘆人。陈纪衡伸出食指沾上一点,抹到唇边舔了舔,看向孙建军,眼神深邃而诡异,他说:“没有你的血甜。” 孙建军“啊”地一声仰天长叹,你能和一个变态对话吗?他的思维根本不正常好吗?孙建军觉得自己快疯了,快和这个变态一样疯了。他腾地站起身大叫:“你到底想怎么样啊?抢我的生意也就算了,居然还让周婉婷跟我离婚,你是不毁了我你心难受吗?” 陈纪衡翘起腿,慢条斯理地道:“不错,我是跟周婉婷说,让她和你离婚。”气得孙建军差点又扑过去要咬他,陈纪衡又道,“只不过我是为了你好。” “草!”孙建军气极反笑,“我还得谢谢你呗,大恩人哪。” 陈纪衡好像听不出他话中的讽刺,只道:“周婉婷怀孕了。” 这个消息仿佛一记重磅炸弹,一下子把孙建军给打懵了,他张着嘴一脸的难以置信,半天才道:“你,你说什么?” “周婉婷怀孕了,两个月。” 孙建军眨巴眨巴眼睛。陈纪衡道:“你不用算了,肯定不是你的。” 孙建军双肩垮了下来,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双手撑着额头。喃喃地道:“难怪了……难怪了……”他猛地抬起头来,脸上肌肉扭曲,眼里闪着一股愤恨的光,“那她还想要钱?滚她妈的蛋!我半个子儿也不给她,让她带着那个野种赶快滚,赶快滚!” 陈纪衡摆手阻止了孙建军的发飙,云淡风轻地道:“电话。” “啊?”孙建军被弄愣了。 陈纪衡一指他衣兜:“你的电话,手机响了。” “……哦……”孙建军这才听到那首不屈不挠的《洋葱》,看来电显示竟是他爹,他瞅瞅镇定如恒坐在沙发上的陈纪衡,走到一边按下接听键道:“喂,爸呀。” “臭小子你死哪去了?!”手机里传出孙父的怒吼,“你快点给我滚回来!” “我……”孙建军焦头烂额,“我这边忙着呢,你什么事啊。” “忙?我看你是忙着玩男人吧!丢人都丢到家里来了!”孙父骂道,“你快点麻溜给我滚回来!” “啊……行……”孙建军听他爹真是动了肝火,不敢怠慢,什么陈纪衡什么周婉婷也顾不得了,转身向外走。 “干什么去?”陈纪衡问。 “用不着你管。”孙建军没好气。 “孙叔叔让你回家吧。是不是你和田草的事让他知道了?”陈纪衡猜测。 孙建军从鼻子里打了个哈哈:“对对对,你说的都对。你就是一天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一切尽在掌握。”他语含讽刺,忽然想起什么,回身一指陈纪衡,“我草了,是不是你给我老爸打电话通风报信?” 陈纪衡耸耸肩:“我还没那么无聊吧。”起身拿车钥匙,“一起去吧,好久没见孙叔叔,我也挺想的。” “哎。”孙建军阻止他,“拉倒,别套近乎,现在我一见你就烦。” “可你爸爸不烦。”陈纪衡推推眼镜,脸上似笑非笑,“你忘了,十年前你犯错误都得我去跟你爸求情,比什么都好使。” 这倒是真的,但那也是十年前了吧。孙建军想想自家爹再见陈纪衡那副又激动又欣慰又高兴的样子,好……吧……十年后也差不多。他一指陈纪衡的衣服:“你,你不换一件?”那还没止血。 陈纪衡不在乎地瞅一眼:“过一会就好了。”从玄关处拎起一件外套披在身上。 孙建军一想,算了,多个人在旁边,他爹不好意思乱打乱骂——总得给儿子留点面子嘛。 只是这次他明显低估了父亲的怒气,刚一进家门,孙父拎着个笤帚就闪出来了,照着孙建军一顿揍:“你个小兔崽子!玩男人都玩到警察局去了!你还要脸不?我这张老脸都被你丢光啦!” 他下手还挺重,打得孙建军猴子似的一蹦三丈高,一边捂着脑袋一边躲:“哎呦哎呦,爸你别打我呀。哎呦……” 陈纪衡跟在后面,见情形不妙,连忙上去拉住老爷子:“孙叔你别这样,快坐下,别气出个好歹来。” 孙父是要面子的人,见陈纪衡在场,不好拉拉扯扯地追打儿子,让人家看笑话,只好气呼呼地坐在沙发上。陈纪衡倒了杯水双手递给孙父:“喝点水,消消气。” 孙父强忍着喝口水,见孙建军战战兢兢地还想坐下,“咚”地把水杯用力蹾在茶几上,吓得孙建军屁股上着了火似的,急忙又站起来了。 唉——孙父越看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越头痛,沉重地叹息一声。 孙建军皮糙肉厚,打几下也不痛,他和他爹没脸没皮惯了,咧着嘴嘿嘿笑:“爸你生这么大气干什么呀?你说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呢?” “你当我乐意啊?”孙父高声怒道,“你当我愿意跟你这个兔崽子生气吗?你不好好过日子不好好做生意,成天出去鬼混,不是跟男的就是跟女的。这我也就不说什么了。结果可倒好,你还被人当卖淫嫖娼抓起来,那个所长跟我是老朋友,看笔录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给我打电话时我这张脸哪……唉,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孙父恨铁不成钢地瞅着孙建军。 孙建军嘴里嘟囔着:“那是他们抓错人了,我那根本不算什么嫖娼,都是自愿的,一拍即合。” “还,还一拍即合?”孙父瞪起眼睛,“你还能要点脸不?你也是结婚的人了,能好好过日子不?” 孙建军撇撇嘴:“过什么日子啊,周婉婷都要跟我离婚了。” 孙父竟点点头,丝毫没有惊诧之色,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她也给我打电话了,说对不起我。” 孙建军怒气攻心,叫道:“她最对不起的就是我?!猫哭耗子假慈悲,装什么大尾巴狼?!” 孙父皱皱眉头:“怎么?” 孙建军暗自憋气,可戴绿帽子这种事,就算当着亲爹的面也不好开口。 孙父道:“算了吧,缘分到了好聚好散,她想要什么都给她,你也没啥,不过是钱而已。” 孙建军气哼哼地道:“她想要那栋别墅,还要我的存款股票基金,总之除了公司她不要,剩下的居然要包圆儿。” 孙父道:“嗯,给她吧。” “啥?!”孙建军瞪圆了眼睛,“我给她?我得多大脑袋呀我给她?不可能!” 孙父一拍桌子:“你就够对不起人家的了,整日里花天酒地,人家说什么了?自己守着那么个空荡荡的家,你以为给点钱就行啦?” 孙建军气急败坏地直扯头发,在房间里焦躁地走来走去,口中只道:“没门!一分钱都没有,滚蛋,直接给我滚蛋!” “我说给就给!”孙父再拍一下桌子,“宁可别人对不起我,也不能我对不起别人。你已经很对不起周婉婷了。” 孙建军哆嗦着嘴唇,一脸的委屈愤懑,带着哭腔喊:“爸——爸她怀孕了你知道吗?那孩子,那孩子不是我的……” 最后几个字细不可闻,但孙父还是听到了。他的目光陡然一惊,随即黯淡下去,房间里一片沉默。孙父仰着头靠在沙发上,当年他和孙建军的母亲离婚,主要原因就是媳妇跟自己最好的朋友有一腿。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同样的事情又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孙父一辈子仁义,尽管妻子对不住他,依旧把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全给了那个女人,带着儿子净身出户。他从来没当着孙建军的面说过妻子一句不是,儿子一直以为他俩离婚纯粹是性格不合过不下去。 孙父仔细咂摸咂摸,孙建军那股子风流劲儿更像其母,今天招个猫明天斗个狗,他老实不下来。以前以为让他早点结婚,有个人管管他,兴许能好点,没想到啊,唉—— 孙父低声道:“报应啊,报应……” “啥?”孙建军听不清,问了一句。 孙父直起腰,提高声音,喝道:“我说是报应!你活该!”孙建军苦着脸,听他爹教训,“就你那不知检点的样儿,找这么个媳妇也是你的报应!要不是你在外面成天勾勾搭搭不好好过日子,你媳妇能跟别人吗?” “爸——”孙建军不爱听了,自己做是一回事,让人这么骂是另外一回事。再说了,丈夫出去花是正常的,那叫逢场作戏;媳妇嘛,从古到今都得三从四德贤良淑德,结婚了还拈三搭四,别说男人了,女人都不放过你。几千年下来的遗毒啊,女人自己都不觉得“毒”了。 孙父又是一声叹息,说来说去,毕竟是自己儿子,媳妇无论如何也是外人,只好道:“那把别墅给她的,算是补偿,人家毕竟跟你一场,年纪轻轻的不容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孙建军再怎么反对也没用,他一脸的心不甘情不愿,竭力替自己找借口争取最大利益:“那,那把别墅给她了,一时半会我住哪儿啊。住你这儿,你瞧我也不顺眼。” “可以暂时住我那里。”关键时刻,一直不出声的陈纪衡开口了,不去看孙建军,反而对着孙父道,“我房子够大,住两个人没有问题。在生意上,也可以互相帮忙。孙叔叔,只要您放心。”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孙父感激地道,慈父一般拍着陈纪衡的手背,“跟着你我最放心。唉,纪衡啊,建军不争气,让你看笑话了。” 陈纪衡得体地道:“哪儿的话,我和建军是最好的哥们。孙叔叔,不怕您见怪,我可是一直把您当父亲看待的,在我心里,咱们是一家人,不用说两家话。”他语出诚挚,发自肺腑,也隐晦地告诉孙父,这件事他绝对不会说出去。 孙父想想陈纪衡的家庭,一阵感叹唏嘘,对他的话毫不怀疑,拍拍陈纪衡的肩头,百味陈杂:“好孩子……好孩子……” 孙建军不屑地在一旁偷偷撇嘴,这小子,真会顺杆爬。 第五十二章:占有欲 晚上孙父提出要陈纪衡和孙建军留下吃饭,两个人当然没有意见。保姆做了挺多菜,摆了满满一桌子。孙父今天十分感慨,拉着陈纪衡坐到他身边:“快把外套脱了,怪热的。” 陈纪衡道:“不用了,我有点冷。”孙建军在一旁偷笑。 孙父和陈纪衡聊得异常热络:“来,纪衡,陪我喝酒,多喝两杯。”边说边启开一瓶茅台,咕嘟咕嘟倒满。 孙建军见状,忙也举起自己的杯子。孙父一瞪眼:“你喝什么喝?别喝,一会你开车,让纪衡陪我。”孙建军一撇嘴:“你忘啦,陈纪衡滴酒不沾。” “今天陪叔叔喝一点。”陈纪衡道,“为了叔叔,我破例一次。” “好好。”孙父很是满意。 孙建军怏怏地放下杯子,大为不屑,一旁保姆极有眼色地递过来一瓶雪碧。孙建军喝着甜了吧唧的饮料,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孙父酒量一般,两杯下肚脸上像抹了一层油彩,话也多了起来,拉住陈纪衡的手唏嘘不已:“建军认识你这个朋友,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纪衡啊,我,我谢谢你——”说着一举杯。 陈纪衡忙道:“孙叔叔,还是我敬您。” 孙父阻住了他,自顾自往下道:“你听我说。我这个儿子不着调,从小就不着调。我为了他,真是什么都豁出去了,从小到大操碎了心,我不盼别的,只盼他老老实实平平淡淡,好好过日子,哪成想……哪成想……唉——” 孙建军听不下去了,苦着脸道:“爸,你瞧你都说些什么呀。” 孙父一瞪眼睛:“我爷俩说话,你别插嘴!”吐沫星子差点喷孙建军脸上。 孙建军不敢吭声了,敢情人家成爷俩了,敢情我成了外人了。孙建军瞧着陈纪衡一脸认真郑重其事和孙父攀谈的模样,气得直咬牙,忿忿不平地往嘴里塞软炸里脊。 哪知孙父说着说着眼泪都下来了,也难怪,儿子离婚,还是被戴个绿帽子,这件事无论如何也让人开心不起来。两个晚辈见孙父失态,都慌了神,孙建军连忙扶着老爷子:“爸,爸你喝多了。” “没事,我没事。”孙父一抹脸,接过保姆递来的湿手巾,“我就是心里闷得慌,闷得慌。”他撑起头,勉强保持几分清醒,道,“你们自己吃吧,纪衡啊,叔我累了,先进去歇会,你别挑理啊。” “哎。”陈纪衡站起来和孙建军一起扶着孙父往卧室里走,孙父摆手推开他们,冲着自己的儿子长叹一声:“你呀,唉——”坠得孙建军心里难受,惶惶地回头看向陈纪衡。 陈纪衡低声道:“没事,我瞧他就是不太好受,睡一觉就好了。走吧,咱走吧。不行明天再来。” “……好吧。”孙建军也想不到该从何安慰,还不如远远走开免得碍老爷子的眼。只是心头沉甸甸的,总像有什么东西压着。两人帮保姆略略收拾收拾,下楼去开车。 孙建军启动车子,慢慢驶离那栋老旧的居民楼。陈纪衡在夜色里幽幽地道:“今天你是真伤着老人家的心了。” “呸!”孙建军重重地啐了一口,“别他妈得便宜卖乖啊,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王八蛋在背后给我下绊子,把我毁了你他妈的就开心了。” 陈纪衡嗤笑:“你这话说得古怪,我怎么给你下绊子了?” 孙建军没好气地道:“怎么着,还想让我给你举例说明啊?我公司生意不是你抢的吗?那天晚上我跟田草在一起不是你报的警?还有周婉婷非得要跟我离婚,难道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陈纪衡慢吞吞地道:“孙建军,你说话得负责任。第一,我是抢你生意了,但还给你的更多吧?第二,你要是不出去风流快活,乖乖回家,能被警察逮到吗?第三,没我你也得跟周婉婷离婚,难不成你还想当自己儿子养着那个野种?” 他说得有板有眼,孙建军一时之间竟无法反驳,气得他龇着牙直吸凉气,皮笑肉不笑地道:“好,好,好你个陈纪衡,这点心眼都用我身上了。这么说我是自作自受呗?” 陈纪衡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俗话说,自作孽不可活,就是你这种。” 孙建军狠狠一拍方向盘,怒道:“你别欺人太甚!” 陈纪衡一笑,轻描淡写地道:“欺人太甚?我没举着刀子要杀你吧,孙建军,我这伤口可还没好。” 孙建军这才想起来,他还刺了陈纪衡一刀,一会回家这小子指不定得怎么报复呢。他猛地打了个激灵,恍惚中一个人影在车头前闪过,顿时吓一大跳,脚下本能一踩刹车,车子发出“吱”地一声尖锐的摩擦声,重重地停在那里。 孙建军脸色发白,和陈纪衡对视一眼,张皇地道:“我草,撞人了!” 此时此刻陈纪衡明显沉稳得多,给孙建军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道:“别多想,下车看看再说。” 孙建军砰砰乱跳的心这才消停了点,跟着陈纪衡一左一右走下车,夜色里见前面土道上车灯前坐着个老太太,拎着的塑料筐倒了,里面的菜洒一地。 陈纪衡当先抢上去扶起老太太,连声道:“阿姨你没事吧,摔到哪儿没?天太黑了,您……”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整个身形诡异地凝固住。 孙建军未曾留心陈纪衡的古怪,只顾着过来帮忙搀扶,一个劲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啊,我没看清。阿姨你要是觉着不舒服,咱立马叫车,打120,去医院,行不?”他一边扶起那个女人一边往筐里捡菜,还推一推木然不动的陈纪衡,压低声音,“喂,干什么呢?帮忙啊!” 陈纪衡不出声,沉默得像块石头。孙建军皱紧眉头直起身子,刚要再喊他,却见陈纪衡的面色阴沉,像黑透了的暮色。 孙建军心里打了个突,一回头,仔细瞧瞧那个女人,磕磕巴巴地道:“宋,宋姨……原来,原来是您哪,我真没看清。” “没事。”陈母淡淡地道,“是我不小心滑了一跤,车子没撞到。”说着,伸手接过孙建军拾起的塑料筐,“来看你爸爸?” “是啊。”最初的惊讶和慌张过去之后,只剩下尴尬了,不知怎么孙建军就是替陈纪衡尴尬,恨不能把那小子直接塞回车里,让陈母看不见。 陈母也只当看不见,似乎无边的夜色里,眼前只有孙建军这么一位,道:“你爸爸有你这么个儿子,真是好福气。” 孙建军咧咧嘴,露出个不是笑容的笑容。想想也实在奇怪,一个是总回家却把父亲气得七窍生烟的败家子,一个却是从不回家的优秀精英成功人士,你说哪个更糟糕些? “那个,宋姨,您受伤没?要不然,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吧,大家都放心些。” 宋姨笑笑,道:“我自己就是医生,还用让谁看?怎么,你还怕我以后讹你么?” 孙建军忙赔笑:“没,没这意思,不是怕您……您瞧,这一跤摔得还挺实诚的。” 宋姨淡淡地道:“行了,我说没事就没事,大晚上的,快开车走吧,以后路上小心点。” “哎,哎。”孙建军一叠声地应着,眼瞅着陈母挎着篮子越走越远,消失在暮色里。回手一拉陈纪衡,俩人一起钻进车子里。 孙建军抹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松一口长气:“吓死我了,这要碰上不讲理的,铁定玩完。这也就是你妈妈吧,通情达理……”他轻轻碰碰陈纪衡,试探着道,“喂,你没事吧?” “没事。”陈纪衡僵硬地吐出两个字,“开车。” “其实吧,我觉得,你应该和宋姨说句话,哪怕打个招呼也行啊。她毕竟是你妈妈嘛。” “我说开车!”陈纪衡陡然暴喝,吓得孙建军一个出溜差点钻座位底下去,慌里慌张地踩油门打方向盘,过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偷觑一眼依旧面无表情的陈纪衡,鄙夷地暗道:跟我狂什么狂?有本事你冲你妈喊哪?切,怂包。 想是这么想,但归根结底他是不敢当着陈纪衡的面说什么的,连举动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陈纪衡一路沉默无语,回家坐到沙发里,眸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孙建军瞧着他的样子,想想刚才母子两人见面,竟连句话都不说,也是令人难过。他一向心软,见不得别人独自向隅,不由凑过来坐到陈纪衡身边,眨巴眨巴眼睛,低声道:“喂,你没事吧?” 陈纪衡“蹭”地一下站起身来,转身便走,直接去洗手间,把孙建军弄得一愣,不轻不重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骂道:“不长记性啊你!”正为陈纪衡无视他的行为耿耿于怀,忽听那小子在里面喊,“孙建军,你过来。” “小爷我忙!”孙建军把两条腿搭在茶几上,剥开个水果糖扔嘴里。 “过来!”陈纪衡的声音不大,但隐隐有种要爆发的压抑感。 孙建军咽了一下,话梅的味道半酸半甜,抓抓头发:“好啦好啦,叫叫叫,叫魂一样。” 趿拉着拖鞋走进浴室。 陈纪衡的外套已经脱了,连裤子都脱了,全身上下只剩那件深蓝色的衬衫。宽大的下摆遮住主要部位,露出一双修长的有力的大腿。 陈纪衡的腿型极好看,是孙建军最喜欢的那种,眼睛一搭上就挪不开了,咕噜咽了一下,嘴里有点发干。 衬衫的衣扣解开了,半敞着平坦的胸膛,陈纪衡一指那处伤口,道:“衣服脱不下来了,怎么办?” “我哪知道怎么办?”孙建军嘴里嘟囔着,还是走过去仔细瞅瞅。陈纪衡没有及时地处理伤口,现在倒是不流血了,但衬衫和肌肤被血痂沾到了一起,轻轻一扯布料,皮肤就被揪起来,再用点力,很有可能伤口重新撕裂。 孙建军没敢再乱动,心虚地一抬头,望向陈纪衡:“那,咋办?” 他这样眼睛向上挑起,陪着小心、带点讨好、又透着几分愧疚,一下子就把陈纪衡那股邪火勾起来了。他摘下喷头塞到孙建军手里,言简意赅地道:“用水润湿了。” “哦。”孙建军明白过来,拧开开关,用喷出来的温水冲洗那处伤口。陈纪衡靠在墙边,仰着头,半闭着眼睛,一副享受着什么的样子。 孙建军暗骂:他奶奶的还挺会享福,但又不敢偷懒,等着水流冲掉伤口处的血,终于把衬衫慢慢地剥离了肌肤。 那里一处醒目的疤痕,挨着深褐色的乳头,鲜红鲜红的,看上去有点触目惊心。冷不防后脑被陈纪衡一把托住,按在胸前,闷闷地道:“舔一舔。” 两个人姿势紧密,热气熏得人头昏脑涨,孙建军鬼使神差地依言而行,伸出舌尖自下而上舔了一下。陈纪衡像被火灼了似的打了个哆嗦,低头狠狠吻住孙建军的嘴唇。 狭小的空间内温度骤然升高,湿了的衣服黏黏地挂在身上,恨不能立刻脱个一干二净。陈纪衡表现得凶猛而难耐,几乎控制不了自己,推着孙建军让他双手撑在洗手盆的台面上,从背后顶了进去。 孙建军觉得有点胀痛,忍不住低叫了一声,陈纪衡立刻又硬了一圈,差点射出来。照着孙建军光溜溜的屁股蛋子打了一下,骂道:“叫什么叫?” 孙建军咬住嘴唇,那阵不适过去之后,酥酥麻麻的感觉强烈起来,整个人像通了电流,随着陈纪衡的顶撞而汹涌澎湃。孙建军怎么忍也忍不住,张着嘴啊啊地又出了声。 这回陈纪衡不拦着他了,一下一下用力奇大,像在打桩,“啪啪啪啪”肉体相击的声音听着都让人面红耳赤。 “你就是让我干的你知道不?嗯?”陈纪衡在这时候什么都说,跟平时判若两人,“你下面咬那么紧干什么……”污言秽语一句一句往外蹦,越蹦干得越欢。孙建军听得无地自容却又异常兴奋,到后来神志模糊也跟着口不择言地乱骂。 等两人都出来时,孙建军差点瘫在瓷砖地上,呼哧呼哧地喘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人身上湿乎乎的,也不知是水还是汗,或者其他的什么。孙建军闭着眼睛兀自沉浸在极度的快感当中,然后他就感到紧紧抱着他的陈纪衡在他的耳后亲了一下。这一下是轻柔的、温暖的、甚至是充满怜惜的。 孙建军蓦地睁开眼睛,在哗哗不止的流水声中,隐隐约约听到陈纪衡在耳边呢喃:“……不能离开我……”他简直要怀疑自己幻听,刚一凝神,却又没了。 陈纪衡松开手,站到水下去冲洗。 孙建军直起身子,也走过去,和陈纪衡背靠背。那小子到底有没有说那句话?孙建军费力地思索,似乎有,却又似乎没有。他想起陈纪衡和他做时那种霸道的强势的恨不能一口一口吞了他的架势,占有欲,他这时才意识到,那是极为强烈的占有欲。 孙建军的心头渐渐涌上一种不妙的预感,万一三个月,啊不对,剩俩月了——万一两个月后,陈纪衡不放自己走,那该怎么办? 第五十三章:陈纪衡,接招吧 孙建军这一宿都没睡好,虽然闭着眼睛,脑子里却是乱哄哄的。夜色里身边陈纪衡的呼吸均匀而轻浅,细不可闻,那也平静不了孙建军心头的辗转反侧。 他终于把自从遇见陈纪衡之后发生的那点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发现就没什么好的。阎炎出国了,田草拜拜了,媳妇离婚了,生意受影响了,他的生活可以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好吧虽说表面上和陈纪衡关系不大,可真不大吗? 他平躺在枕头上叹息一声,还是自己没能耐啊,归根结底。要是有能耐,能被陈纪衡玩得提溜转吗?不行,我得改,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我得奋发图强,至少两个月以后不至于继续被陈纪衡耍着玩。 孙建军这次绝对是痛定思痛的,尽管睡得晚,第二天一早便起来了,居然和陈纪衡同步。弄得陈纪衡挺诧异:“起来这么早干什么?” “嘿嘿,我也跟着锻炼锻炼嘛,出去跑跑步。”孙建军往身上套衣服。 陈纪衡指指窗外:“今天估计没机会了,外面下雨。” “啊?”不是怎么倒霉吧?孙建军连忙把窗帘全拉开,果然,天阴暗暗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玻璃上,形成大片大片的水痕。 我草。他骂了一句,人要是走背字,喝口凉水都塞牙。孙建军挠挠脑袋,在去洗手间洗漱和躺回床上睡个回笼觉之间犹豫不决。陈纪衡不理他,自顾自到书房里的跑步机上,塞上耳机听音乐。 孙建军瞧他那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一咬牙,我还不信了我,就不能克服克服那点惰性?于是开始在屋子里转圈散步。只是屋子有点小,施展不开,绕了几圈发现不像锻炼,倒像是拉磨。 幸好这时陈纪衡开口了:“吃什么?我去做。” “呃。”孙建军想一想,“面条。” 陈纪衡的厨艺是孙建军最喜欢的地方。当然床上他也喜欢,但要是让他做上面的而不是下面的那就更完美了。陈纪衡对吃的很讲究,据他自己说是当年照顾病重的妻子而锻炼出来的,色香味俱全,营养搭配完美。一碗面里放了半个西红柿、几片香菇、两个大虾、一个鸡蛋,外加三片酱牛肉和一点香菜末,再点上香油,刚一端出来孙建军就听到自己肚子咕噜咕噜地叫唤。 “今天想干点什么?”陈纪衡吃相极为优雅,四平八稳,右手拿筷子左手拿羹匙,先把面条挑进羹匙里,再一口吃下去,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孙建军在外面和别人吃饭,只会更讲究,但他在家里不肯。家就应该是放松的地方,对着最熟悉的人你还端着架子装什么装?接过来毫不客气,三口两口吃得希里呼噜,一边嚼着一边道:“去公司,挺多事得处理呢,国庆节也放完了,得收收心。” 陈纪衡点点头:“不错。听说你那天在酒桌上订下不少合同?” 他问得轻描淡写,孙建军却心头一跳,多个心眼,只笑着含糊地道:“也没几个吧,都只是意向,不确定。” “有什么问题可以给我打电话。” “行,我记着呢。”孙建军打定主意不让陈纪衡再插手他公司的生意,随口敷衍着,一抹嘴,“我先走了,吴稚还等着我呢。” 陈纪衡道:“嗯,路上小心点开车。” “哦。”孙建军暗笑,这对话怎么听怎么像媳妇叮嘱老公。进卫生间又彻底捯饬一番,喷了口腔清新剂,抹了摩斯,再看自己果然神采飞扬英俊潇洒,这才转身出门。 “雨伞。”后面传来陈纪衡的提醒。 “哦对了。”孙建军在门口找出一把来,拎在手里,倒有几分英国伦敦剑桥的范儿,吹声口哨扬长而去。 下这么大的雨,无论如何心情也是愉悦不起来的。车窗前的景象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模糊,在来回摇荡的雨刷器里忽隐忽现。路边尽是撑着雨伞裹紧衣服打车或者等公交车的人,全冲着一个方向张望着,满脸是急迫和不耐烦。 车子在街道上艰难行进,足足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达市中心的办公楼。 “孙哥。”吴稚过来打招呼,看样子这小子一个长假过得不错,皮肤晒黑了,透着健康的红润,精精神神的。孙建军一拍他肩头,笑道:“马尔代夫好玩不?别说,这么长时间没见,还挺想你。” 吴稚笑笑:“挺好。孙总来了,在您办公室呢。” 他口中的孙总,正是孙父。孙建军一怔:“我爸?来干吗?” “不知道啊,您去瞧瞧?” 孙建军眨巴眨巴眼睛想了一会,没想明白,便道:“行,我去。正好有几个单子你得帮我看一下,具体的咱们再谈。” “好的。” 孙建军走到自己的办公室,推开门,果然见到孙父坐在沙发里闭目养神。老爷子昨晚的酒好像还未醒过来,脸色很疲惫,似睡非睡的样子。 孙建军过去轻轻碰碰他,小声唤道:“爸……” 孙父睁开眼睛:“哦,你来啦。”直起腰板,“我是不是睡着了?” “下这么大的雨你来干吗呀。”孙建军把吴稚沏好的茶递给父亲。 “唉——岁数大了,睡不着。”孙父揉揉眉心,拍拍身边的沙发,“你坐,我跟你说几句话。” “……哦……”孙建军心道,完了,老爷子要痛诉革命家史,按以往的经验来看,指不定得用多长时间呢,这一上午只怕要泡汤。 只是想不到孙父这一次却是言简意赅:“昨天我喝多了,可能有些话不太中听,你别往心里去。” 这么多年,父亲第一次用这种非教训的口吻和孙建军说话,令得他不禁有点心里发毛,忐忑不安地道:“哎……” 孙父叹息一声:“建军哪,我老啦,奔六十啦,没几年好日子了。” 孙建军听他话里的意思不大对劲,忙道:“爸你别胡思乱想,你健旺着呢,能长命百岁。” 孙父苦笑一下:“就算长命百岁,也不过还有四十来年,也是大半辈子了。唉,昨晚我没怎么睡,都想开了。建军,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是不是只喜欢男的?” 孙建军抖了一下,支支吾吾地道:“我,我……” 孙父柔声道:“你说吧,我还有什么承受不住的。” 孙建军犹豫片刻,无言地点点头。 孙父笑了一声,笑里夹杂着几分凄凉。孙建军忙道:“爸您别急,我肯定让你能抱上孙子,试管婴儿,代孕。周婉婷跟我离婚时我就打算好了,不再结了,但也不会让您老了寂寞。我……” 孙父摇摇头,阻住了儿子的话:“我不指望别的,就希望你能好好过日子。跟谁无所谓,有没有孩子也无所谓。只是别成天到晚捻三惹四,让我看着心里安定就行。周婉婷那样的女人,不要也罢,生意什么的,不做也罢。建军哪,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只想让你好好的,好好的……”老爷子手掩着脸,声音哽咽。 就算孙建军再没心没肺薄情寡恩,此时也忍不住心里酸苦,跪到孙父面前,道:“爸,我以后一定上进,再也不让你操心了。” 孙父平静了一会,抹把脸:“还有陈纪衡。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孙建军东张西望言辞闪烁:“没,没什么关系,朋友呗。” 孙父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也许他现在有钱有势,对你帮助很大,但儿子,做人要顶天立地,自强不息,总靠别人,不是个办法,更会让人瞧不起。再好的朋友也有分的一天,最重要还得自重自强,懂吗?” 孙建军重重地点头:“懂,我懂,我这要和吴稚商量商量,怎么规划公司下一步举措,放心吧,爸。” “好,这就好。”其实孙父太了解这个儿子,别看现在信誓旦旦郑重其事,说不定明天就歇菜。他想努力的时候,的确是认真的;可放弃的时候,也挺认真。可父母都是如此,明知没用,还是得说,好像说了就算尽心了,就算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孩子了。 孙父苦口婆心,也只能规劝到这种地步,到公司四处看了看,便提出要回家去。孙建军送他下楼,问道:“你没开车么?赵叔叔呢?” “他今天请假,有点事。”孙父道,“我自己溜达溜达,挺好。” “哎呀这么大雨瞎溜达啥。”孙建军知道自己父亲的秉性,就是心疼钱,觉得出来也不干正经事,不肯开车,更不肯打车,便道:“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不用。”孙父拦着他。 “送吧,正好,昨晚我开车把宋姨吓一跳,今天买东西去看看她。”孙建军把昨晚的事重复一遍,“当时陈纪衡在,挺尴尬的,没说上几句话。” “那好,她一个人也不容易。”爷俩坐车上随便聊几句,孙建军到底还是把父亲送回去。顺便拿点家里收藏的燕窝、冬虫夏草还有海参,到楼下买了几样水果,拎着去了陈家。 这段路程年轻的时候不知走过多少遍,隔了这么多年居然未曾大变样。还是那种露一角红砖的老式花坛,和碎石子路。楼房和他爹住的那栋一样,刚刚翻修过,新铺了一层保温板,外加黄色的涂料,瞧上去还算鲜亮。 只是走进楼道才发现房子的老旧,煤气、暖气管子全暴露在楼道里,落的全是灰,楼梯又窄窗户又小,瞧上去显得十分肮脏憋闷。 孙建军想一下,陈纪衡家似乎住四楼,又似乎住五楼。他仔细回忆一番,决定还是先上四楼,这个近,实在不行再往上爬。 孙建军按了几下门铃,过了好一会里面传出陈母的声音:“谁呀?”孙建军乐了,嗯,没错,便大声道,“宋姨,是我呀,孙建军。” 门开了,陈母站在那里,一眼认出眼前的人,淡淡一笑,道:“是你啊。”目光扫向孙建军的身后。 孙建军大大咧咧地把门关上,道:“我来看看您,昨晚没摔坏吧?”说着,放下手里的东西,“给您带点补品。” 陈母收回目光,在几袋子东西上瞄一眼,转身往屋里走:“太客气了,没什么事,再说,和你也无关。” “哎,怎么和我没关呢。要不是我吓您一跳,您能摔跤吗。”孙建军一边嘴里没话找话,一边打量这个二室一厅的房子。 这是单位分给陈父的,那个时候已经算相当不错了,但现在看来未免小了些,也就五六十平米,装修仍是老样子,一下子和孙建军记忆中模糊的印象重合了。红色的地面,红色的墙围,那架孤零零的钢琴,只是陈纪衡当年睡过的沙发床没有了,是新买的,墙边柜子上摆着陈父的黑白遗像。 整个房间干净整洁,地面光滑得简直可以当镜子,柜子上、茶几上、沙发上全铺着雪白雪白的棉线垫,一眼瞧上去都让人不好意思坐。 只是陈母身上不大干净,两个裤脚全湿了,擦着手道:“建军,你先歇会,吃个苹果。” “不了不了。”孙建军忙道,“您没事了,我这就走。”忽然见到钢琴另一边好大一片水渍,忙问道:“宋姨,你家漏水了?” “是啊。”陈母叹息,“开春换了个窗户,然后就漏水了,也修不好。” 孙建军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来之前,陈母应该是在收拾那摊水。说实话,要在以前,孙建军不一定能插手,但他刚刚在父亲那里受到触动,深觉父母一辈的不容易,再联想到昨晚陈纪衡那张阴沉的脸,心头一下子软得一塌糊涂,脱下外套道:“阿姨,我来吧。” “哎,这可不成,不用你不用你。”陈母是极要面子的人,怎么可能让孙建军在自己家里做这种事,紧着拦他。孙建军仗着年轻力气大,轻轻把陈母推开,大步走过去,挽起袖子道:“您歇着吧,我也没什么事,您总这么蹲着站在凉水里,小心腿疼。我爸就腿疼,风湿关节炎,得上了就不好治。” 陈母挡不住他,只好快步走到厕所给孙建军拿一双拖鞋穿,免得他光着脚踩进水,微笑道:“我是静脉曲张,职业病,那时候一做手术五六个小时,到后来关节僵硬得都不会动了。” “所以说啊,上了岁数就得学会保养。”孙建军手上忙活着,嘴里跟她聊天,“这种活我爸肯定不会干,一准儿打电话叫我回家。他可理直气壮了,养大儿子不来帮忙干活,那还养你干什么?”他这话一出口才发觉有问题,暗自懊恼,恨不能甩自己一嘴巴,不敢抬头看陈母的脸色。 陈母却似乎不在意,又像没听出来,只笑道:“所以我说你爸爸有福气。” “嘿嘿,嘿嘿。”孙建军不敢再乱说话,闷头干活,偷偷咬牙,陈纪衡,我算找到治你的办法了,有本事你跟我来啊,来给你妈妈干活啊! 第五十四章:回家吧 孙建军在陈家忙活一上午,可是雨越下越大,积水没完没了,不见是个头。陈母道:“算啦,你也累了,就这么着吧,反正到了一定程度,就不往里渗了。”孙建军一瞧的确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道:“宋姨,等天晴了我给你找人把窗户好好修一修。” 陈母微笑道:“到时候再说吧。”她年轻时脾气大,性子急躁又刻薄,到老了反倒平和下来,帮着孙建军拾掇衣服,张罗着要给做饭。 孙建军哪能吃她做的饭,一个劲地婉拒,最后抽空溜出了陈家,开车回公司了。 吴稚还等着他商讨业务,俩人好好合计了一番,决定把握好这次机会彻底打个翻身仗。孙建军痛下决心:“小吴,我想好了,咱决不能只守着这点小摊子过日子,一定要有大眼界大心胸,不能只满足于眼前。我决定制定一个未来十年的公司发展规划,你帮我参谋参谋。” 吴稚道:“行,孙哥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放心吧。” 孙建军想了想,道:“这么地,你先给我买套MBA教材,我学习学习。” 吴稚笑道:“孙哥,你有,以前买过。” “啊,是吗?”孙建军眨巴眨巴眼睛,走到书柜里一气乱翻,果然翻出一套教材来,极为庄重的深蓝色,只是被阳光照得有点掉色,不知道放在那里多久了。 孙建军抖一抖上面的灰,皱起眉头:“这……行不行啊,过时了吧。” 吴稚耐心地道:“这玩意哪年都大同小异,真的吃透一套就可以了。” “哦?”孙建军半信半疑,瞧着吴稚的神色还挺认真,一摆手道,“那行,我先看看,你出去吧。” “好的。”吴稚转身走出去,心里根本没把孙建军的豪言壮语当回事。对这个老板他太了解了,正所谓三分钟热血,肯定是孙总来一趟批评一顿,便拿出书做用功状,多说一下午。那套教材不知道被他翻开多少次,没有一次能看到底。别说到底了,看完一本书都不容易。 孙建军的确是下定决心脱胎换骨的,这事业事业被肘腋,家庭家庭被分裂,想一想半辈子太失败,一定得破釜沉舟放手一搏。 只是他实在不是学习的料,翻开一本还没看完一章,就看不下去了,眼皮直打架。归根结底早上起来得太早,有点起“猛”了。孙建军看着上面乱七八糟的专有名词和各种各样的案例分析,心里直犯嘀咕,这些和自己的生意有关吗?以前不学什么MBA,生意也做得挺好的呀。只不过陈纪衡背后势力太大才会被他钻了空子,要是动真格的,只凭水平不论权势,还不一定谁打败谁呢。再说了,做生意最重要的是经验,MBA?骗人的玩意。 孙建军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更何况他真心看不下去,眼前一阵阵发花,半个多小时了一页书都没翻过,他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手里的书“啪嗒”一声落到地上。算了吧,他想,学什么学,先睡一觉,起来精精神神地好好规划公司的未来才是正经。 他把外衣脱了,打开休息室的门,心安理得而又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大觉。 这一觉一直睡到下午四点钟,起来的时候天还未放晴,阴阴暗暗的,令人憋闷。他叮嘱吴稚盯紧那些商家,看看左右无事,下班。 雨仍是下得缠缠绵绵,街道上积的水洼一片一片,每辆车开过去都会溅起水花,逼得旁边的行人匆忙躲闪。 孙建军到了陈纪衡的家,那小子居然早就回来了,正在组合健身器械上锻炼,手拉脚蹬做划船状。 不得不承认,陈纪衡的身材堪称完美,尤其用力的时候,后背的肌肉坟起,衬着晶莹的汗珠,怎么瞧怎么让人心痒难耐。还有那两条长腿,肌肉结实而紧绷,摸上去手感特好,小麦色的肌肤泛着光泽。 孙建军心里头痒痒的,暗想,要是哪天大振雄风把这小子按在底下给办了,那可真叫一个美。他本来在这方面需求就特厉害,最近又好久未曾出手,难免胡思乱想,不知道陈纪衡这样的在下面会是哪种情态?拧着眉头被操得叫出声的模样,一定很销魂。 孙建军忍不住吃吃而笑,冷不防听到陈纪衡问道:“回来这么早。笑什么?” “啊,没事,没事。”孙建军一句不敢多说,如果被陈纪衡猜中那点龌龊心思,那拧着眉头叫出来的必是自己,估计明晚都下不了床。 陈纪衡瞅他一眼,不做深究,起身拿过毛巾擦拭脸上的汗:“晚上吃火锅,我先去冲个澡。” “哦。”孙建军换上家居服也跟着进卫生间洗手,道,“今天我去看你妈了。” “谁?”浴屏里哗啦啦的水流声顿住了,传出陈纪衡闷闷的问话,“看谁?” “你妈妈!”孙建军提高声音,“宋姨。” 陈纪衡猛地捏紧淋浴的开关,慢慢又松开,平静地道:“嗯,她没事吧。” “没受伤,不用去医院,我拿了点东西给她。” 陈纪衡半天不说话,突然打开水龙头,流水“哗”地冲下来。 “喂。”孙建军转过身,对着雾气腾腾的淋浴间,“你去看看她的,老太太孤零零一个人,怪可怜的。” 流水继续哗啦呼啦,磨砂玻璃白茫茫一片,把陈纪衡圈在一处狭小的空间。孙建军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又听不到他说话,气得一踢玻璃门:“喂,我跟你说话呢!” 陈纪衡抹一把脸上的水,闭上开关,流水声终于没有了。他打开门,捞过大浴巾擦拭身子,冷冷地道:“以后我家的事,你少管。” “对对对,我有病,我欠,我吃饱了没事撑的。”孙建军忿忿地道,“要是我不去帮忙,你妈妈还得蹲地上擦水知道不?她家窗户漏了你知道不?你瞧这么大的雨,还没日没夜地下,我在那里忙活一上午,累得腰酸腿疼。” 陈纪衡瞄他一眼,往身上套内裤:“谁让你去了?我让你去了?” “我草!”孙建军气得笑骂一声,指着陈纪衡的鼻子,“你他妈还是不是人哪?那是你妈,不是路边要饭的老太太!” 他的话音未落,只觉眼前一花,陈纪衡冲上来一把捏住他的下巴,被水汽氤氲得格外黑亮深邃的眸子紧紧盯住孙建军的脸。他的发丝垂下来,犹带水汽,半眯着眼睛,看上去格外危险。陈纪衡阴森森地道:“我是不是人,用不着你评判。重申一遍,我家的事你少管,再说废话我把你直接扒光了就地正法。” 孙建军打了个哆嗦,艰难地咽了一下。陈纪衡松开手,走到卫生间外穿家居服。孙建军在后面对着陈纪衡的背影竖起个中指,十分不屑:呸,你也就在我面前能耐,有本事你回家去呀,看你妈不骂你个狗血喷头,哼!你还当我乐意管你那点烂事呢? 到底不是自己的父母,正主儿都不在乎了他这个看热闹的更用不着上心。孙建军这一宿觉睡得挺安稳,尤其是陈纪衡居然破天荒地没折腾他,睡得更加安稳。只是打在窗户上的雨声淋淋漓漓,都落到梦里去了,积了一汪水,他撅起屁股拿着铲子簸箕舀啊舀啊,怎么舀都舀不干净。忽然一阵冷风吹来,冻得他一个寒噤,醒了。 天色刚蒙蒙亮,被子的另一半却是凉的。雨仍在下,隔着窗户往外看,小区里全是积水,看不见路。行人高举雨伞,趟着水,举步维艰。 孙建军披上一件外衣,走出卧室,见陈纪衡在晨光里坐着。背部是僵直的,投下一个孤寂而又倔强的暗影。 孙建军心又软了,他轻轻过去坐下。陈纪衡的身上散发着秋夜的寒凉的气息,估计已经一个人这么待了很久。 孙建军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道:“要不,要不咱一起去看看宋姨……” 陈纪衡一动不动,也不出声,沉默地听着外面的雨打风吹。就在孙建军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说:“走吧,我也去。” 罗赫是被一个电话叫“醒”的。他正赴一个很重要的饭局,喝得半醉了,却装作十分醉的样子,和他们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推心置腹。眼见饭局就要结束,他的“装醉”也快要功德圆满,脚步踉踉跄跄,说话颠三倒四,要把领导们送回去,这时,手机响了。 别人让他接电话,他豪迈地大笑:“那怎么成?先……先送您,您比谁都重要。您走了,我再接,哈哈,哈哈……”扶着领导上了车,仔细地把车门关好,挥手拜拜。拿起手机见是个陌生的号码,罗赫皱皱眉头,接听,没什么好气,硬邦邦地问:“谁?” “罗赫是吗?请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罗桥的?”那边还挺客气。 一听到弟弟的名字,罗赫彻底“醒”了,那五分醉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忙问道:“对,他是我弟弟,怎么了?” “他在店里喝多了,你把他接回去吧。我这里是XX酒吧,就在保安室。” “行行,我马上去。”罗赫连声答应着,让司机赶快开车。 罗桥和罗赫不一样,他酒量浅,读书读多了讨厌应酬,更不爱喝,从不会去买醉的,怎么今天在酒吧喝得回不了家?罗赫心里直犯嘀咕,这得喝多少酒啊。 事实上,罗桥不只是喝醉了,他还打架了,把另一个女孩子看成乔娜,跟那女孩子的男朋友打了一场毫无缘由的架。酒吧的保安过来拉开他,送到保安室,掏出他手机找最近的联系人。幸好这里是清吧,档次还算不错,要是在那些腌臜脏污的地方,早被人扔到后面巷子里去了。 饶是如此,罗赫第一眼瞧见弟弟脸上的淤青还是气得太阳穴直蹦筋,司机早把酒吧老板找来了,一听说是罗哥,吓得连忙解释:“真不是我们这里人打的,是他和一位客人起冲突,和我们没关系。” “打他的人呢?”罗赫喝问,脸上的凶狠和戾气看得老板心惊肉跳,战战兢兢地道,“走,走了……” 罗赫一肚皮的怨气无处发泄,抱着弟弟上车。罗桥喝得满脸通红,人事不省,嘴里一个劲地嘟囔:“娜娜你别离开我啊娜娜……我不想和你分手娜娜……”罗赫真想给他一耳光,让他别这么丢人现眼。手都扬起来了却不忍落下,最后叹着气把弟弟搂在怀里哄劝:“好了好了,她不和你分手,肯定不分……” 罗桥身上燥热,扭来扭去一点老实气都没有,扭得罗赫火大,照着他屁股拍两下,这才算消停下来。絮絮叨叨也不知磨叽些什么,仔细听去最多的词便是“娜娜,娜娜”。 罗赫又气愤又无奈,不用问,这是和女朋友闹矛盾了。 第五十五章:出柜 一路上罗桥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抱住哥哥的手臂翻来覆去地讲,讲他和乔娜一起去图书馆时怎么被乔父无意中遇到了,乔父回家后又怎么和乔娜说不愿意他俩交往,别的意见没有,只是嫌罗桥个头挨。 罗桥一米七五,乔娜一米七,配上去是有点那么地不够协调,尽管自己女儿乐意,乔父却越看越觉得糟心。乔母对罗桥的工作也颇有微词,觉得当老师的男人不会有大出息,她一直想把女儿介绍给朋友的儿子,三十岁刚出头便当上了副处级干部,前程远大,尤其对乔娜的印象也不错。 乔娜把父母的意见对罗桥说了,罗桥特别不高兴,他还年轻、还气盛,更何况也是被哥哥惯出来了,别看外表斯斯文文,其实骨子里还挺有脾气。俩人你不肯迁就我,我也不肯作低俯小地劝,便僵在那里了。 罗桥当着乔娜的面还挺硬气,结果独处的时候那点怨怼烦闷全涌了出来,在酒吧不知不觉喝多了。 罗赫听他罗里啰嗦无非那点事,又好气又好笑,心里老大不愿意。嫌弃罗桥个头矮?没出息?那也是你们能说的?我弟弟好着呢,要批评也得是我,你们算干什么的?这样的人家,不找也罢。凭现在的地位家业,找什么样的女孩子找不到? 本来罗赫对乔娜也不大待见,这下更加厌烦。眼瞅着进了院子,好说歹说把罗桥从车子里拉出来,扶着他跌跌撞撞往楼上走。 快进房间时,罗桥抬起眼皮,瞧了罗赫好半晌,才认出对面的人是谁。拉住罗赫的手连声道:“哥,哥我是不是特没用?” “你好着呢,是那个乔娜不咋地。” 罗桥一瞪眼睛:“才不是,娜娜很好,她,她很好……” 罗赫听他笨拙而又语无伦次地为别人辩护,十分无奈,隐隐又有些恼怒,用力把罗桥拉到屋子里去,整个塞进大浴缸,哗啦一声拧开水龙头,怒道:“好好好,好还和你吵架?有这么好的吗?” 罗桥呆呆地坐在那里,头发衣服全湿透了,眼泪汪汪地望着罗赫:“是我不好……我配不上她……” 罗赫一见他这副模样,怨气消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心疼了。把水温调得高一点,温言道:“小桥,你在我眼里是最好的,没人比你更好。” “哥——”罗桥一眨眼,泪水落下来,抱住罗赫的肩头。 罗赫见他醉得实在不像话,只好叹息一声,动手解开弟弟身上的衣服,倒点洗发水沐浴液给他洗澡。 罗桥乖乖地任罗赫摆弄,和小时候一样,雪白的泡沫涂抹在身上,顺着水流滑下去,露出线条匀称的年轻的肌理。罗赫的小腹发紧,忍不住把弟弟抱在怀里,弄得衣服全湿了,贴在身上。 他亲了亲罗桥的额头,弟弟的温顺忽然让罗赫有了格外的感慨,他说:“一个女人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小桥,任何人都是外人,都会离你而去,你懂么?只有兄弟,才能真正陪你一辈子。” 罗桥望着他,眼中是带着醉意的疑惑的懵懂。罗赫轻轻抚上他的脸,浴室里升腾的热气氤氲得两个人都有些焦渴难耐。罗赫低下头,尝试着用鼻尖摩挲罗桥的鼻尖。这样近的距离,两人的呼吸缠绕在一起,无法分开。罗桥没有躲,也许是酒精麻醉过后的迟钝,也许是不明白哥哥举止背后的含义,也许是一种对温暖的渴望…… 罗赫托住弟弟的后脑,吻住他的唇。 罗桥脑子里嗡地一声,懵了,过了好一会才弄明白哥哥是在吻他,而且一脸的痴迷。罗桥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手臂用力,狠狠地推开罗赫。 罗赫这才发现别看罗桥看上去有点瘦弱,其实力气很大的。他喘息着和罗桥对视,眼中几乎要冲破一切阻碍的情欲让弟弟看得心惊肉跳。 罗桥“哗啦”一声从浴缸里站起来,飞快地拿起挂着的大浴巾裹住自己。他低着头,想说话,却不知该说点什么,索性绕过罗赫,推门大步走了出去。 罗赫抬起眼,对面是大大的镜子,蒙上一层雾气,白茫茫一片。他一把抄起身边的沐浴液,用力扔过去,玻璃四下飞溅,碎了一地。 第二天吃早饭时,陈纪衡显得比平常沉默许多,尽管他本人就够寡言少语的了,但也很少出现这种压抑的状态。 孙建军不敢多说话,一个劲地往嘴里扒拉红豆粥。他现在是深谙和陈纪衡相处之道,当一个变态心情不好时,你绝对不要去招惹他。 外面的雨仍是下,好像天被捅出个大窟窿来,丝丝缕缕飘洒得让人心烦意乱。陈纪衡终于一放筷子,喝完只盛了半碗的粥,淡淡地道:“吃完没?走吧。” 孙建军抹抹嘴,道:“其实我个人认为,你自己去就行,毕竟是你家,又不是我……”他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出口,被陈纪衡冷冷的眼风扫到,噎了一下,举手投降:“行行,我陪你去。” 两个人穿上外套,开车出门,快到陈家时,孙建军提议道:“是不是该买点水果啊?咱俩这么空着手,不好吧?” 陈纪衡想了想,把车子停在路边,撑起雨伞到水果店里买了两大袋提子。 “你妈妈爱吃葡萄啊。”孙建军没话找话地问。 “不是,这个最贵。” 孙建军摆弄着水果袋子:“再贵也不算什么吧,你一个大老板,回家看老妈,礼物轻了点,还不如我上次拎的补品。” “那用不用再去买点鹿茸人参啊?”陈纪衡皱紧眉头,语气里有隐藏不住的烦躁难安。 孙建军忙笑道:“不用不用,提子挺好。”他发现只要是和陈纪衡家人有关,这小子一定像吃了呛药的大豹子,似乎随时准备去杀人放火。 俩人走进楼道,沿着楼梯一步一步挨上去,陈纪衡越走越慢。在一瞬间,他好像又是当年那个被繁重的学业压得透不过气来的高中生,每一次回家脚步都会重得像灌了铅,仿佛刚刚放了风没多久的犯人,还是要回到闭塞而又压抑的牢房中去。这段路程是他每天最痛苦的时候,直到现在印象仍然格外清晰。恍惚中听到孙建军喊他:“还有一层呢,没错,快上来吧。” 陈纪衡闷声道:“我记得,你走你的。” “哦。”孙建军没词了,拎着提子来到陈家门口按门铃,高声道:“宋姨啊,宋姨你在家吗?我是建军哪。” 不大一会功夫,门开了,陈母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怎么又来了,你不用上班吗?” “啊,没事,休不休息我自己说了算。”孙建军边应着边往屋里走,向旁边一让,陈纪衡紧随其后走了进去。 一时之间,三个人都不说话,陈母的笑容凝在脸上,看上去竟有些扭曲。陈纪衡面无表情,紧紧捏着门把手,指尖因为用力发了白。 孙建军瞅瞅这个,再瞅瞅那个,气氛尴尬得简直令人想夺门而逃,再也不回来。他勉强装作满不在乎地打个哈哈,嗔怪陈纪衡:“你快进来呀,把门关上,怪冷的。” 陈母动了动唇,终究没开口。陈纪衡转身关上门,家还是那个家,红漆地面,绿围墙,写字台、电视柜、五斗橱、窗下的钢琴,什么都没有变过。 家却不再是家,还是有变的地方。沙发边的柜子上,摆放的不再是花瓶,而是父亲的黑白遗像。陈纪衡的目光一下子凝住了,像是不认识相片里的人似的,目不转睛盯了好半晌,然后猛地别开脸。 只是听说和亲眼见到,永远都不是一回事。 孙建军道:“宋姨,你家窗台还漏水不?我就担心这个,昨晚一宿没睡好觉,梦里总滴答滴答的,我蹲在那舀了一夜的水也舀不净,累死了。” 陈母把目光转回来,对陈纪衡视而不见,只对孙建军道:“难为你还惦记着,我用抹布堵上点,能稍微好些。” 其实也没好多少,抹布都湿透了,地面汪的水更多。孙建军摸着下巴:“挺麻烦哪,真得好好收拾收拾。”接着一拍陈纪衡的肩头,笑嘻嘻地道,“幸好我早有准备,多带个人来。” 陈母冷笑道:“你来已经不敢当了,还好意思麻烦别人吗?”她的嗓音尖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孙建军摸摸后脑勺,嘿嘿笑道:“宋姨,瞧您说的,这不是你儿子嘛,他不干谁干哪,怎么能叫别人?” 陈母阴沉着脸,一字一字地道:“我没儿子,我也没女儿,我只有个丈夫,已经死了,现在就剩我一个孤寡老太太,凑合着过。” 孙建军偷觑陈纪衡,后者双唇紧抿,显然是狠狠咬着牙关。他的脸色铁青,可又泛着一丝苍白。 孙建军勉强笑笑,低声道:“宋姨,您别这么说,听着刺心,陈纪衡他……” “他怎么样跟我没有任何关系!”陈母仰起头,眼里闪着绝然的光,冷若冰霜不近人情,“还有你,昨天的事我谢谢你,但你以后也不用再来了。” “为什么不来呢?”说话的竟是陈纪衡,唇边噙着笑,只是这抹笑越看越诡异,“这里毕竟是我长大的地方。再说了……”他一把拽过孙建军,手上用力,拥得死紧,挑衅地道,“好不容易找到人生另一半,总得给您带来瞧瞧的。” 孙建军大吃一惊,一边挣扎着脱身一边冲着陈母比比划划地解释:“不,不不是那么回事……我……他……” 陈母渐渐瞪圆了眼睛,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身子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要倒下。孙建军甩开陈纪衡上前一步,急道:“宋姨,你听我说……” 陈母指着门口怒吼:“滚,都给我滚出去!” 第五十六章:教训 “你搞什么啊!”孙建军紧追几步,急忙拉住头也不回直奔楼下的陈纪衡,又狼狈又慌张又是埋怨,“你疯了?就这么在你妈面前出柜,万一把她吓出心脏病怎么办?” 陈纪衡冷冷地道:“你放心,她身体好得很,都不认我这个儿子了还怕我是个GAY?” “哎呀话不是这么说啊。”孙建军摊开手,好心好意地劝,“老人家不是在气头上嘛,话说得冲了点也无可厚非。你玻璃心哪,听两句就完了呗。” “不是两句,是二十年!”陈纪衡继续往楼下走,“说了你也不懂。” “对对对,我不懂,就你懂,你懂你还当你妈面说那种话?那是一个儿子该说的吗?好端端的就不能不吵架吗?你……” 陈纪衡猛一回头,指着他的鼻子低喝道:“闭嘴!” 孙建军不由自主一缩脖子,后面的话堵在嗓子眼里。两人在不太明亮的走廊里一上一下地对视着,陈纪衡的脸色很难看,泛着铁青,眼中的光愤怒而狂躁。 两人沉默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上的感应灯灭了,冷风夹杂着雨点吹进半敞开的楼道的窗户,激得孙建军打了个寒噤。 陈纪衡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竭力遏制着什么似的,转过去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只是速度慢了许多,脚步异常沉重。 孙建军跟在他身后,犹豫半晌,终究有点不甘心,轻轻地道:“阳台还,还漏水呢,就剩她自己……”忽然眼前一花,被陈纪衡直接按在墙上,凶猛地吻了下去。 孙建军吓得张牙舞爪,瞪大眼睛,嘴里呜呜地叫。我草这是楼道啊,我草随时都会有人下来啊,我草这要是被陈母再看见,她真要犯心脏病的啊!手上加劲推了半天,陈纪衡力气大得惊人,好像把所有的怒气全发泄在这一吻上了,卡住孙建军的脖子,吻得天昏地暗。 孙建军被他勒得几乎缺氧,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好不容易等对方放开,张着嘴使劲地喘息,靠在墙边差点瘫在地上。 “不说了?”陈纪衡阴森森地问。 孙建军弓着腰,咳嗽好几声,有气无力地指着陈纪衡:“你个,你个变态你……” “走,回家。”陈纪衡不理他,自顾自来到楼门口,想一想又改了主意,“孙叔叔在家不?” 孙建军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应,应该在吧。下这么大的雨,能去哪?” “那走吧,去看看他。”陈纪衡当先进了车子,弄得孙建军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本来说好来看陈母的,怎么吵一架就变成自己爹了? 孙家和陈家本来离得就不远,只隔着一个菜市场,路过水果店的时候,陈纪衡居然又买了两袋提子,扔到车上,道:“给你爸爸尝尝鲜。” 孙建军偷觑着那小子阴晴难辨的脸色,越来越觉得深不可测,你永远猜不透一个变态的心思,最聪明的办法就是保持缄默。 孙父瞧见俩人拎着水果过来看他,很是高兴:“正好正好,一起吃中饭,我让你常姨再添俩菜。” 孙建军回到他爹这里,总比在陈纪衡家要自在许多,可今天陈纪衡既然心情不好,实在不知道这小子打的什么主意,竟也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嘻嘻笑道:“不用麻烦,咱们坐坐就走。” 孙父看看自家儿子,再看看陈纪衡,两个人神情都不大对劲,一笑道:“来吧,陪我吃一顿再说。” 常姨摆上饭,知道他们下午还有事,没准备酒,只有饮料。孙父道:“又不是周末,大老远开车过来,有事?” “呃……”孙建军支吾着,瞥一眼陈纪衡,不敢多说话,“也没,也没什么事,嘿嘿,嘿嘿。” “行了。”孙父笑,“有事快说有屁快放,磨磨唧唧的干什么?”眉头一皱,“难道是公司……” “不是,真不是。”孙建军最讨厌父亲这一点,一说有事肯定是猜他有事,而且还不是好事,其实这次跟他有半毛关系吗?忙澄清一下,“是陈纪衡,我陪他去给宋姨铲水去了,这不她家窗户漏水嘛。” “哦。”孙父点点头,叹息一声,“你终于肯见你妈妈啦,好,应该。”可怎么瞧那位也不像冰释前嫌放下心头包袱的模样,便猜测道,“不太顺利?” 这话难答,孙建军干笑两声,只是陈纪衡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一点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只好道:“不,不太顺利。陈纪衡当他妈面出柜了,被,被宋姨打出来了。” 孙父吸了口凉气:“太冲动了吧。这种事……接受不了吧……” 陈纪衡忽然开口道:“当然接受不了,我做什么她都接受不了。”他倒满一杯饮料,双手举起杯子,道,“孙叔叔,以后建军的事就是我的事,您的事就是我的事,不嫌弃的话,你就当我半个儿子,我一定和建军一样孝顺您。我敬您一杯。”说着,一仰脖,把饮料喝得一干二净。 孙建军听他语气诡异,头都不敢抬,用筷子戳碗里的米饭,恨不能直接开门冲出去,你爷俩慢慢聊你爷俩的。 孙父不动,他沉下脸,盯着陈纪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纪衡不回答。 孙父提高声音:“你的意思就是,你妈也不打算认了,不打算养了,就要把我当成你的长辈,把这里当成你的家了,是不是?” 陈纪衡还不回答,算是默认。 孙父“啪”地一声重重撩下碗筷,一根筷子居然被震飞了,打着桌边掉在地上。 “都别吃了!”他喝道,“都给我放那儿!”他从未在陈纪衡面前发这么大的火,惊得孙建军一抬头,见父亲眉毛都立了起来,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他生怕俩人吵架弄得下不来台,遮掩地咧嘴笑道:“那啥,爸你误会了,那个……” “你闭嘴!”孙父大吼,孙建军身子一抖,闭上嘴巴。 孙父看向陈纪衡,语气平静了点:“纪衡,按说我把自己儿子养成这样,被资格说你。但毕竟你看在多年感情的份上,还叫我一声叔叔,还愿意当我半个儿子,我今天倚老卖老,说你几句,你爱听就听一听,不爱听也得听一听。” 没等陈纪衡有反应,孙建军先不乐意了,爸你第一句话什么意思?怎么就听着这么别扭呢?啥叫“把自己儿子养成这样”?我怎么样了我?他张张嘴,想要反对一下,可那两位根本不瞅他,一个垂着眼皮望着自己的碗,一个神情严肃地盯着那一位。孙建军咽了一下,又蔫回去了。 孙父停顿了一会,似乎在组织语言,半晌方道:“十年之后你能回来,我就料到你是后悔了,要和父母重归于好的。你们家的事,我没法多说,觉得你这个孩子要头脑有头脑,要品性有品性,要才气有才气,要性格有性格,自己的事自己有主意,用不着别人指手画脚。我就觉得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先低头,怎么先开这个口,怎么先迈出那一步。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你这一步竟然是当着你妈妈的面,说出那么让人受不了的话。” 孙建军下意识地替陈纪衡辩护一句:“爸,是宋姨先骂陈纪衡的,陈纪衡气急了才……” “骂?骂怎么了?”孙父道,“你是她儿子,一出走就是十年,十年哪,一个人能有几个十年?你从出生到现在刚经历几个十年?十年前一拍屁股啥也不管只顾着自己痛快,说走就走,十年以后突然出现,还不能让你妈妈骂一骂?骂你还骂错了吗?!” “叔叔你不了解……”陈纪衡低声道,孙建军发现他的手竟是抖的,声音竟有些干涩,一直沉稳持重万事尽在掌握一般的陈纪衡,居然也会有这样的时候,只是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陈纪衡没有往下说,孙父长长叹口气,道:“你家的事我多少也听说了点,可能你的爸爸妈妈对你们要求的确太严格了。不只是你,包括你妹妹,考上大学之后也没再回来。你父亲过世时,是邻居们帮的忙,都去了……瞧着你妈妈孤零零的样儿,挺让人难过的……” 孙父说得很沉痛,连没心没肺的孙建军都觉得憋得慌,他不自在地扭动一下身子,屋子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上气来。 孙父语重心长地道:“纪衡,你说我老古董也行,老顽固也罢,我始终认为,就算你父母再有不对的地方,也绝不是你应该这样对待他们的理由。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学,还想怎么着?养儿方知父母恩,没做爹妈的时候,看自己的父母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只有你有孩子了,才会明白什么叫父母。建军刚出生的时候缺钙,成宿成宿地哭,我和他妈轮流抱着,从他出生到后来上小学,整整六年,我连个整宿的觉都没睡过,晚上不知道要醒来多少次。我想,你的爸爸妈妈也是一样。别说早知道这么痛苦还不如没把你生下来这种废话,”孙父指着孙建军,“我要是知道生个儿子一直长到三十岁还能这么气我,我告诉你,我也不生。” 孙建军垮下脸:“爸,你说就说,别总拉上我行不?” 孙父不理他:“纪衡,我们没法选择,都没法。孩子不能选择父母,父母也不能选择孩子。今生能有这种打不断的血缘关系,那就是几辈子修来的。来世谁还知道能在哪儿?他们有错,难道你就全对?分享好的,包容不好的,这才是个家,是亲情。”孙父也有些动情了,眨眨眼,把眼里的酸涩逼了回去,叹息着道,“纪衡啊,设身处地想想吧,谁都不容易。他们为你付出的时候你还小,不懂;等懂得时,就只看到了约束、矛盾和分歧,如今你也是事业有成了,混出个人样了,但是没有家,没有根,那全都是假象,没用,你奔波劳碌勾心斗角是为了谁?如果你真是那种混不吝任事不懂的孩子,这番话我就不对你说了。但你还会回家,还要帮妈妈修一修窗户,就说明你根本放不下,说明你就是想回去。那就忍一忍,又何必继续激化?你是回去看望妈妈的,不是让彼此更加痛恨下去的。”他拍拍陈纪衡的手背,“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陈纪衡抬起头,对上孙父恳切的目光,轻轻地道:“我知道了,谢谢您。”忽地起身道,“先走了,回去还有事。”说着,拉起孙建军。 孙建军一脸愕然,不是吧,我这还一口都没吃呢还。孙父摆摆手:“去吧去吧,打包两样菜。” 这还差不多。孙建军连忙接过常姨拿来的塑料袋,装上熘鱼段、红酒鸡翅、地三鲜,外加两大份热干面,跟上陈纪衡屁颠屁颠地走了。 孙父瞧着俩人离去的背影,猛地涌上一个念头,刚刚只顾着生气,忽略了一个很严峻的问题,陈纪衡为什么就突然出柜了?怎么出柜的?老爷子挠挠短短的头发,心想:不会吧…… 一路上孙建军等不及了,塑料袋里饭菜的香味一股一股地飘出来,把他肚子馋的叽里咕噜乱叫,幸好他长个心眼,早有准备,带出两双筷子,坐在副驾驶座位里,抽本杂志铺在大腿上,把几样菜略略敞开袋子,一口一口往嘴里塞,边吃还没忘了问一句陈纪衡:“你吃不?我喂你两口?” 陈纪衡摇摇头,不说话。孙建军见他一脸深沉,索性也不再问,等他们到家时,几样菜吃了个七七八八,就剩点热干面。孙建军冲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啤酒,咕嘟咕嘟灌了一大气,心满意足地打个酒嗝,拍拍肚子。行,午饭搞定了。 他坐在沙发里,抽出根牙签剔牙,见一旁陈纪衡身子前倾,两只手肘支在膝盖上,手背相扣撑住下颌,一动不动地像个雕塑。 孙建军想想陈家窗台下的那一滩水,想想陈母尖刻的叫骂,想想陈纪衡阴冷的表情,想想自己爹那番谈话,一下子没了剔牙的心情,把牙签扔到烟灰缸里,一拍陈纪衡的后背:“那啥,我说,你没事吧?” 陈纪衡沉默一会,身子后仰,靠在大沙发上,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道:“我打听过,我爸是在两年前没的,肺癌。” 孙建军砸吧砸吧嘴,没吭声。 陈纪衡道:“你知道肺癌是怎么回事么?那种病刚开始症状并不明显,一旦发现基本就是晚期,临床表现为咳嗽、血痰、胸闷或者局部肺气肿……”他一字一字平平静静地说,孙建军忙道:“打住,这玩意不用形容得太过详细,真的。” 陈纪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孙建军摸摸鼻子:“呃,随你。” 陈纪衡转回目光:“你知道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时,是什么反应么?我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他打我,打得真狠,因为我没考好,得了个第五名。他让我在墙角跪了三个小时,那天可真冷,是冬天。” 孙建军一时间恍然大悟,原来陈纪衡的变态纯粹是遗传。 “可是我第一次放风筝,也是他带我去的,北陵公园,五分钱一根的皇姑雪糕,上面还有芝麻粒。他说,男孩子就得优秀,就得顶天立地,你就是男孩子,懂不懂?” “我还喝过八王寺汽水,挺甜的。”孙建军嘿嘿笑。 “是啊,还有汽水。”陈纪衡居然也笑了,只是短暂得很,“这样的记忆太少,也许还有一些?没印象了。他工作很忙,总是要加班。犯错误就要罚,要打,要我牢牢记住,以后永远不会再犯。我那时很听话,至少表面上很听话,可是他打我时我恨不得他死,恨不得他立刻就死。我想不到他有一天会真的死了,真的死了……我想象过很多种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时的情景,只是没想到,他是会死的。” 陈纪衡望向孙建军,在这一刹那,他的眼神竟是清澈的,清澈得能看见里面深深隐藏的悲伤。他张开手臂,慢慢抱住孙建军,闭上眼睛,呼吸着对方身上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孙建军僵直着背脊,渐渐的,他感到自己肩头衣服的布料有些发潮,像是被什么浸湿了。 是什么呢? 孙建军不敢认为那是陈纪衡的眼泪,陈纪衡是不会哭的,变态都是不会哭的。 他们都是不会受伤的。 第五十七章:修窗户 孙建军僵着身子,不知该是拍拍陈纪衡后背表示一下安慰,还是该继续装傻充愣地保持沉默,反正用力推开他是肯定不敢的,和陈纪衡相处这一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对这位仁兄还是非常之了解。这个时候的陈纪衡十分容易引发狂躁症,表象就是按住自己扒光了往死里干,一直到他几乎半身瘫痪明天早上一定起不来床为止。 所以孙建军不敢轻举妄动,两条胳膊规规矩矩地垂在身体两侧,他就觉得陈纪衡把自己搂得越来越紧,渐渐有点喘不上来了气肋条骨发痛的趋势。孙建军张张嘴,刚要稍稍地表达一下不适,陈纪衡一口正咬在他脖颈上,吓得孙建军一个激灵,只是预期中的剧痛一直没有到来,反倒有种软软的暖暖的触感。 陈纪衡含着那里,用舌尖来来回回地舔舐,不一会就弄得一小片红。这小子鼻息粗重了起来,顺势吻到前面,在孙建军的喉结处轻轻啃咬。 孙建军仰着头,口中叫道:“喂……喂……”心里莫名其妙地想,于是这就算忆苦思甜结束了?脑子里正稀里糊涂,陈纪衡俯身将他压倒在沙发上,一只手探进孙建军的裤子里。 孙建军不由自主张大了嘴,用力喘息几口,陈纪衡对他的敏感之处太熟悉了,两三下便撩拨得体内发热,快感一波一波涌上来。于是,还等什么?做一做吧。 孙建军对这种事绝对是生冷不忌的,更何况男人嘛,高兴愉悦了可以做一做,悲伤沮丧了也可以做一做,这就好比是女人出去逛街购物,高兴会更加高兴,不高兴也会变得高兴。不过这可比逛街好多了,那玩意还得花钱,买回来还不一定穿得上。 男人绝对是务实的感官的动物,只要身体痛快了,其他也就痛快了。 这场性事做的格外缠绵,陈纪衡温柔得和平时大不相同,尽管冲撞的时候依旧很狠,不过狠得过瘾。陈纪衡全程一直紧紧抱着他,完全的面对面,不再像以往那样把孙建军摆弄来摆弄去姿势换了好几次。 孙建军在做的时候什么也不想,想不出来,只是遵循本能,疯狂、呻吟、拥抱、颤抖、释放。两个人相对着喘息,久久未曾平静下来。陈纪衡凝视着他,神色痴迷而沉醉,额上满是汗,碎发落下来,眼底泛着可疑的红色,竟带着几分脆弱。他低下头,给孙建军一个深深的吻。 他们从未在做过之后拥吻,这和干脆的做是不一样的,带着点回味的意思、爱惜的意思、珍视的意思。房间里散发着温暖的情欲味道,两人体内还残存着尚未褪去的情潮,肌肤紧贴着肌肤,心跳回应着心跳。两人并排躺在床上,陈纪衡紧紧抱着他,下颌放在孙建军的肩头,他呢喃一般说了一句:“别离开我……” 这次孙建军真的听清了,只是今天的陈纪衡太让人心软,今天做的气氛太给人以温暖,孙建军鬼使神差地点点头,答了一个不是回应的回应:“嗯。” 陈纪衡轻轻地叹口气,身子放松下来,似乎一下子宁定了,妥帖了,满足了。孙建军的话刚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不过刹那之后便释然了。床上的话当不得真的,床上的话怎么能当真?孙建军在床上不知和多少人说过爱,说过永远,说过不离不弃,可这些就跟下面射出的白沫子似的,有是真有过,但没用,成不了胚胎。 他只是看不见陈纪衡的眼睛,他要是看见了,一定不会答应的。陈纪衡那种强烈的深沉的疯狂的目光,能让所有看到的人都心惊肉跳。 孙建军和陈纪衡再次登了陈家的门,是一个星期以后。雨也停了,天也蓝了,正是到了暮秋却还没轮的上一场雪的时候。 孙建军先上前敲了门,陈母一瞧见他当时就要把门关上,孙建军及时地龇牙咧嘴大呼小叫:“哎呀哎呀夹手了夹手了,快!”陈母一惊,慌忙又打开门,没想到孙建军却是在撒谎,两只手都好好的,冲着陈母贼忒忒地乐:“宋姨,别关门哪,我这外面还一堆人呢。” 陈母瞪了他一眼,刚要再关门,孙建军这次有了准备,大步一跨,正好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后背抵着墙,这门就关不上了。这小子按住把手用力一推,差点把陈母推了个趔趄,幸好孙建军眼疾手快伸臂扶住,嘴里连连道:“宋姨你小心点,小心点。” “你要干什么?”陈母没好气。 “给你修窗户啊宋姨,这是雨季,天气预报说了,过两天还得下呢。” “用不着!”陈母冷冰冰地下逐客令。 “别价——”孙建军拖长了音,一副混不吝的架势,“我把工人都找来了,钱都给完了,不干活钱也得给。”说着一招手,“哥们儿赶紧进哪。” 话音未落,后面紧跟着进来三个工人,还拿着绳子、铲子、工具包。领头的大步走到窗户边,上下打量了打量,仔细检查一番,对孙建军道:“这不行啊,这活干得不利索啊,你瞧瞧,边上还露大缝子呢,这不漏水也得漏风,冬天没法过啊。” “对对对。”孙建军冲着领头的竖大拇指,“还是师傅专业,赶紧看看,能修好不?” 领头的一脸为难的模样:“挺费劲,尽力呗,不修好也住不了人哪。” “就是就是。”孙建军也跟着做张做势地端详,好像他能看明白似的,“师傅你说,你要啥,没有我马上给你买去,我这有闲人。”说着一指门口,陈纪衡慢吞吞地走进来。 陈母顿时变了脸色,高声道:“你出去!出去!”没等陈纪衡说话,孙建军忙抢上前摆手,“宋姨,宋姨你小点声,让人家听见不好。”边说边关上房门,当然是把陈纪衡关在里面。 陈母气得脸色发白,可孙建军这小子算是抓住了她的软肋,陈家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让人看笑话在背后戳脊梁骨。陈母纵然再愤怒再不待见这两位,也绝不可能大叫大嚷惹得左邻右舍都来瞧热闹,更何况屋子里还有工人。 陈母压低了声音,不依不饶地道:“你们都出去,这是我家,修不修我说了算。” “宋姨你这话就不对了,那看着这么大缝子还能不修啊?就算是你家吧,也不安全哪,万一哪天风大把窗户刮下去砸到人怎么办?”孙建军苦口婆心地劝,“您放心,不用您啥,您就回屋去歇着,这一半天保准好,是吧师傅?” 三个工人明显都被孙建军叮嘱过了,笑嘻嘻地点头。 陈母一点办法都没有,她一个老太太,喊又喊不了,推又推不动,最多也就是动动嘴皮子说点不中听的话。可几个人跟没听见似的,连陈纪衡都不吭声,低头帮工人搬涂料。 老太太没辙了,啪嗒一甩袖子,抹身进了屋,“砰”地关上房门,眼不见为净。 三个工人开始干活,孙建军跑前跑后地张罗,看上去忙得很,其实他啥也没干,都是假象。偷懒他从小就会,干活从来不靠前,只是故意把声音放大,一会道:“陈纪衡,去买桶乳胶。”一会又道:“陈纪衡,再买点腻子。”过一会又道:“师傅们渴了吧?陈纪衡去买点饮料。”过一会又道:“都吸烟不?陈纪衡,去弄条中华。” 陈母在房间里看医学杂志,听外面嚷嚷听得脑门突突直跳,一开门厉声道:“不许抽烟。” 孙建军眨巴眨巴眼,点头哈腰地道:“对,咱不抽烟,陈纪衡,你别去买烟了。” 陈母瞧他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儿,再看看陈纪衡油盐不进的面无表情,气得转身又进屋了。 这点活一半天干不完,外面叮叮当当抹抹弄弄从上午八点一直忙活到下午三点,才算告一段落。孙建军出手真大方,不但按议好的价格付了工钱,还多给200元小费,道:“哥几个午饭都没吃,拿去喝点小酒,辛苦了啊。” 领头的连声道谢,拿过钱高高兴兴地带着工人走了。 客厅里弄得乱七八糟,人家是管修不管收拾。陈纪衡循着记忆到厕所里找出抹布,蹾在地上吭哧吭哧擦地面。孙建军才不会干这种粗活,眼珠一转,到陈母房间门口敲敲房门:“宋姨,宋姨。那啥,活干完了,你检查一下不?看看还哪里不满意,我再让他们返工。” 屋里没动静。孙建军摸摸下巴,又敲敲:“宋姨,那,那没事我们可就先走了,这都三点多了,您也没吃饭呢吧,用我们出去给您买点啥不?” 屋里还是没动静。 孙建军回头,见陈纪衡半跪在地上,深深地低着头,一点一点蹭墙角的污渍,手上很用力,泛起青筋。孙建军轻咳两声,把声音又提高个八度,道:“宋姨,那咱们走啦,您好好休息啊。”然后回头冲着陈纪衡大声问,“你想吃什么啊?哎呀可把我给饿坏了,干一上午活呢。走吧走吧,下馆子去。” 忽地,卧室门开了,陈母板着面孔道:“留下吃口饭吧,事先说好了,我这可没别的,只有挂面。” 孙建军见计谋得逞,乐得眉开眼笑,连声道:“挂面就行挂面就行,谢谢宋姨。” 陈母垂着眼睛到厨房里去做饭,孙建军喜滋滋地一拍陈纪衡肩头,低声道:“怎么样?有我在,没问题。” “嗯。”陈纪衡鼻子里应一声,继续专心致志地擦地面。孙建军不耐烦:“差不多就得啦,用得着那么细致吗?” 陈纪衡闷闷地道:“不行,差一点也不行。” “切。”孙建军翻个白眼,“洁癖。”在客厅里晃了两圈,实在无事可做,按开电视,坐到沙发上伸个懒腰,“我可得好好歇歇,累死了。” 陈家的电视还是那种老款式,肯定比不上液晶的清晰,孙建军只能凑合,拿着遥控器来回按了好几遍,也找不到一个能看下去的节目:“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有心想把两腿搭在茶几上,寻思寻思又没敢。宋姨太严厉了,瞧她那张寒冰似的脸,孙建军就有点打怵,也难为陈纪衡,跟这样的父母一待那么多年,要是自己,早崩溃了。 不大会功夫,陈母端来做好的面条,放在餐桌上。说是只有挂面,但她是极要面子的人,自家儿子再不争气,毕竟孙建军是外人,又好心好意地雇人修窗户,无论如何不该怠慢。做了个油焖大虾、切一盘酱牛肉、用木耳和黄瓜丝拌了个凉菜。挂面里卧个鸡蛋,放的海米、紫菜和羊肉片、油菜,香气四溢。 只是碗筷就拿了两副,陈母摆明了当陈纪衡不存在,自顾自和孙建军坐到桌边上。陈纪衡站在一旁,异常尴尬。幸好孙建军见机极快,立刻道:“宋姨你也得跟我们吃点,不吃哪行啊,老年人难道还减肥吗?你等着,我去给你拿碗筷。”说着,把自己的餐具放到陈纪衡面前,自己主动起身去厨房取。 陈母哪见过这样自来熟的,她一向为人严厉苛刻,在医院时,无论是实习生还是年轻的同事,在她面前都毕恭毕敬,不敢放肆,从不和她说笑。可孙建军整个一不要脸,你生气吧人家毕竟是来帮忙的,不生气吧这小子蹬鼻子就上脸,顺竿爬能上墙,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你怎么办? 气极了陈母扑哧一下竟无奈地乐了,可也就是一瞬间,又板下脸,道:“你们快吃,吃完赶紧走。” 陈纪衡默默地往嘴里挑面条,那个味道很熟悉,熟悉到镌刻在骨子里,似乎午夜梦回时曾经想起过,又像是许多许多年前就已忘记。 孙建军可没有陈纪衡那般感触,一边吸溜面条一边嚷嚷:“真好吃,嗯,真好吃。宋姨你做的怎么这么好吃呢?比我爸做的好吃。宋姨这酱牛肉是你自己做的吗?” 陈家家风极为严格,餐桌上不许说话,更何况像孙建军这样还带吸溜出声吧唧嘴没完没了聊天的。陈母心里有些厌烦,但又不好意思多说,被问得没法,只好点头。 “哎呀我就说嘛,肯定是自己家里酱的才有这种味道。”孙建军吃得摇头晃脑,大口大口往嘴里塞肉,“宋姨你说小时候我怎么就没上你家来吃饭呢?陈纪衡太有口福了。” 陈母“啪”地撂下筷子,回屋里拿出七百元钱放到餐桌上:“你们自己吃吧,今天我谢谢你,这是工钱还给你们,吃完了赶紧走。”起身进卧室里,又关上房门。 第五十八章:回暖 依孙建军的心思,本来还想借故再磨叽两句,哪成想陈母一点不惯毛病,直接出来赶人了。孙建军“哎呦哎呦”一个劲地叫唤,连声道:“宋姨你别介……宋姨……喂!”他不死心地拍两下被用力关上的房门,没有回应,只好回身冲着陈纪衡耸肩摊手。 陈纪衡推推眼镜,道:“已经很不错了。” 孙建军双手插在裤袋里,摇摇晃晃跟在陈纪衡身后:“你妈也太固执了,就算你不对,这么多年还没放下啊。” 陈纪衡道:“不固执就不是她了,慢慢来吧。” 孙建军伸胳膊搭上陈纪衡的肩头:“对你提出表扬啊,虽然宋姨说的话不怎么中听,不过你表现倒不错,沉得住气。” “表扬?”陈纪衡瞅着他,脸上似笑非笑。 “啊。”孙建军一扬眉毛,“怎么着,说你好还不乐意?” 陈纪衡一笑,没回答,当先走了下去。孙建军吹着口哨跟在后面,俩人上了车,陈纪衡道:“再接再厉吧。” 两个人真是再接再厉,公司里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便开车过来,守在陈家楼下,遇到陈母买菜回来,孙建军兔子似的蹦下去,及时出现在陈母面前,笑嘻嘻地道:“宋姨,买菜呀?太沉了吧,陈纪衡,快来帮着拎拎。” 陈母连忙把菜篮子闪到身后,脸沉得跟冷冬的湖面一般,寒嗖嗖地道:“用不着,我承受不起。” “哎呀宋姨你这是什么话,他是你儿子,你儿子你都不用你用谁?再说了,您岁数这么大了,腿脚不方便,又刚下完雨,地面湿滑,万一摔一跤怎么办?” 陈母气得真想踹这混不吝一脚:“我腿脚好着呢,用不着别人帮忙!” “您瞧瞧,您瞧瞧,不服老不是?”孙建军一点不着恼,“您忘啦,在我车前头您还跌过跤呢。来吧来吧。”说着手疾眼快,上前捞过陈母的菜篮子,往陈纪衡手里塞。 陈母不肯撒手,母子俩算较上劲了。正巧旁边有人路过,跟陈母打招呼:“宋姐,买菜去啦?” 陈母勉强笑道:“是啊。”错身一步把争执着的两只手挡上。 那人目光在陈纪衡脸上转了两转,惊讶地瞪大眼睛:“呦,这,这是纪衡吧,天哪,你,你回来啦?” 陈纪衡点点头:“是啊。”他在回忆里思索了半天,也没记起来对面这位大姨是谁,只好含糊应对。孙建军接口道:“回来啦回来啦,来看他妈妈来啦。阿姨有空过来坐坐,好多年没见哪。” “是啊是啊。”那人道,“回来就好啊,宋姐,你瞧瞧你儿子,一表人才的,工作一定不错吧?干什么的?” “自己做点买卖。”答话的又是孙建军,好像他才是正经八百的陈家独子,“有个公司。” “呦——”那人笑道,“还是个大老板,了不起了不起,这么多年没见真出息了。快回家好好跟你妈妈聚一聚吧,这么多年呢,唉——”老邻居都知道他家这点事,一声喟叹里包含着无数感慨,说完颠儿颠儿地自己走了。 这边母子俩依旧僵持不下,不约而同沉默下来,好一会陈纪衡低低地道:“妈——我帮您拎吧。” 一声“妈”叫得陈母手上一抖,菜篮子无论如何再握不住,索性一甩手,转身快步往家里走。孙建军推了陈纪衡一把,俩人忙跟在老太太身后。 进门了陈母径直走进卧室里,不关门,也不管门口那两位。陈纪衡把菜篮子放在地上,道:“妈,菜放这儿了,那我们先走了。”说着一拉孙建军,关上门走下楼。 孙建军急得乱蹦,问道:“我说你走什么啊,趁机会赶紧进屋去聊两句呀。” 陈纪衡摇摇头:“没用,哪有这么容易,还得被打出来。” 孙建军拧着眉头:“那怎么办?” 陈纪衡长出了一口气:“我正想办法找妹妹,让她也回来,也许能有转机。” “你妹妹?陈,陈什么来着?” “陈馨。” “对了,陈馨。”孙建军想起十年前那个淡漠的少言寡语的单薄的女孩子,“她?她行不行啊?听说你爸爸去世时她也没回来,估计和你一样。” “谈谈再说吧。”陈纪衡也无十分的把握。 “她出国了吧,当年好像是美国。这么久了,又这么远,一点音信都没有,找起来可不太容易。” “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心总会找到的。”陈纪衡按开车锁,把钥匙扔给孙建军,“你开车吧,我还有事要处理。”边说边钻进车子,拿起电话噼里啪啦按号码。 这一路陈纪衡一直在打电话,不是他给别人打就是别人给他打。孙建军等红绿灯时,百无聊赖地看着身边这个人,微微偏着头,一副严肃的样子,眉心因为总皱着而形成深深的竖形的刻痕。 对陈纪衡的为人处世,孙建军一点都不赞同,毫无兴趣可言。不吸烟不喝酒不玩女人,当然男人也不玩,呃,好吧,除了自己之外。整天从早到晚,不是工作就是学习,还有一个小时锻炼身体。像上了弦的发条,加满油的汽车,随时随地超负荷运转,估计他的属下一天到晚能累得直喘气,肯定烦死这个老板了。 孙建军随口问道:“晚上吃什么?你做饭?” “在外面吃吧。”陈纪衡揉揉太阳穴,然后又低头处理文件。 孙建军摸着下巴,忽然涌起一个好主意,见陈纪衡只顾着公事不关心路程,一打轮,车子向展览馆方向开去。 开出半个多小时陈纪衡才发现不对劲,怎么还没到家,有这么远吗?他边讲电话边向外看一眼,一下子瞧见彩电塔了,匆匆说几句按断电话,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带你去个好地方。”孙建军神神秘秘晱晱眼,车子在灯红酒绿的GAY吧门口停了下来。 陈纪衡握着手机,神情古怪地看着他。 孙建军摘下安全带,一扬下颌:“怎么?下车啊。” 陈纪衡手肘搭在座椅靠背上,眼里闪着光,慢吞吞地道:“我发现,你最近脾气见长。” “哦?是吗?”孙建军摸摸脸,再摸摸脑门,点点头,“也许吧,有什么关系么?”这要是放在以前,孙建军是很怕的,他怕陈纪衡发飙,怕他那副变态的德行,真想有多远跑多远。可现在居然不怕了,觉得陈纪衡也挺好相处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孙建军仔细琢磨了一番,嗯,对了,从见到陈母之后开始的。以前孙建军总觉得自己比不上陈纪衡,处处被人压制一头,似乎永远也翻不了身。可自从他俩被孙父痛骂一顿之后,孙建军对陈纪衡的感觉就变了,这个男人也有弱点嘛,也会无助嘛。你瞧瞧,要不是我在宋姨面前周旋,他俩能搭得上话吗?他陈纪衡能一步一步慢慢向家里靠拢吗?没戏。 这人吧,就不能有把柄落在别人手里,一有,甭管你多大的权势多大的钱势,在那人面前,就硬气不起来,得瑟不起来,装不起来。 孙建军现在自认为是陈纪衡的福星,陈纪衡得靠着他。他算想明白了,陈纪衡离不开他。你就说吧,能离开至于心心念念长达十年吗?至于想尽办法也得让自己陪他三个月吗?至于每次他在外面玩上那么一玩,就弄得惊天动地要死要活的吗? 这看问题吧,得分什么角度,同样一件事,这么看是痛苦,那么看就变成快乐了。所以孙建军现在在陈纪衡面前特放松,是真的像朋友那般放松,有啥说啥,绝不用藏着掖着。他哥俩好似的挎住陈纪衡的肩头,大大咧咧地道:“你紧张什么?不就是个GAY吧吗?来过没,你就说你来过没。” 陈纪衡双手抱着胸:“没有。” 孙建军一拍大腿:“这就对啦!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连GAY吧都没去过你还混什么混?一天到晚就知道工作工作,我跟你说,工作很重要,赚钱很重要,可学会怎么花钱,更重要,学会享受生活,那就更更重要。要不然你赚来的钱有什么用?给谁用?!”他一脸推心置腹,用力拍拍陈纪衡的肩头,“兄弟,别说哥们不照顾你,来吧,洒家让你开开眼!”不由分说,推门下车,到底把陈纪衡拽了出来。 俩人走进光怪陆离的GAY吧,还没等陈纪衡看清楚个子午寅卯,先被孙建军拉进洗手间:“你这样不行,得捯饬捯饬。”他指着陈纪衡一身黑西装痛心疾首,“知道的你是刚下班出来找乐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过来推销保险。”让陈纪衡脱了西装外套,拉下领带,露出衬衫。解开袖扣,松松地挽到手肘。衬衫衣扣开了三颗,光滑平坦的胸膛似露非露。后退两步端详端详,拧开厕所的水龙头,淋湿了手,胡乱在陈纪衡头发上抹了两把。弄得凌乱一些,垂到额前,显得潇洒不羁。 孙建军“啪”地打个响指,吹声口哨:“PERGECT!其实你还是很帅的。”陈纪衡任他摆弄,竟也无异议,弄得差不多了,两个人一起走出洗手间。 其实孙建军这么做是有目的的,一是他最近真的憋得太久,简直可以当新一代宅男,不出来疯狂一下只怕他要憋得疯狂了;二是他有点小私心,让陈纪衡见识一下多姿多彩的世界,没准看上哪家小朋友,然后彻底“甩”了自己,用不着再过一个半月,他就可以解放了;就算自己魅力太大让陈纪衡摆脱不了,也得让他接受接受新时期GAY圈的再教育,完全抛开束缚,不能总是让我在下面懂吗?位置也是可以适当调换的,人数也是可以适当增加的。你说要是弄俩小妖精来一人干一个比谁先射,多刺激,对不? 这方面孙建军认为,自己称第二放眼S城就没人敢称第一,保准让“土包子”陈纪衡大开眼界大惊失色大快朵颐大……反正什么都大! 第五十九章:灌醉 孙建军就在什么都大的期待中开始了他风光旖旎的泡吧生活。乍一回到熟悉的场景真是感慨万千,这里是S城数一数二的GAY吧,和西北角的一路向北不相上下,也算很了不得的了。S城GAY吧都有个特点,喜欢演节目,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二人转舞台的影响,集绝活、反串、各种表演于一身,外带点内衣秀啊什么的擦边节目。 起初孙建军还挺担心陈纪衡反应的,毕竟那小子既保守又固执,不见得能接受这么劲爆的新鲜事物。没想到陈纪衡心理素质好着呢,就算舞台中央俩男的抱在一起嘴对嘴哺酒,也只是神态自若,笑容淡然,偶尔还应和着周围气氛鼓几下掌。 只是孙建军也只留心一会,没多久完全被表演给吸引过去了。孙建军就好这口,尤其是一个“妈妈”带着两个“女儿”上台演小品,下面的人乐得哈哈的,孙建军自是其中之一。当然,在精英眼里这些节目似乎颇为低俗,可你说老百姓辛辛苦苦一整天,晚上还整那些个高雅的,谁能听明白?一本正经装什么装?还不如逗一乐子,哈哈过去就完了。 幸好陈纪衡并不排斥,至少没有表现出排斥。 节目结束之后,便是狂欢和交友时节,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堆,也有下去跟着节奏摇摆起舞的。孙建军不擅长跳舞,他才不会露怯,更何况此次前来目的多么明确,他就拉着陈纪衡坐在吧台边上,要了一杯“一杆进洞”。他歪坐在吧椅上,一只手臂横撑着,大半个身子转过来对着外面。这样的位置,这样的姿势,其目的不言而喻。 没过多久,一个细腰的小男孩拧拧地走过来,坐到孙建军身边,挑个媚眼:“哥,喝一杯呗?” 孙建军心里暗乐,看起来尽管很久不到这种地方玩了,但魅力依然半点不减。他微一仰头,对着陈纪衡晱晱眼,抬腕打个响指:“再来一杯‘夏日的新娘’。”对小男孩一笑,“我请你的。”只是小男孩脸上皮肤不大好,有点小疙瘩。孙建军这方面挑剔着呢,也算有一种洁癖。他对颜看得很重,比如田草,比如阎炎,全是面容清秀精致的美男,这个嘛,就差那么一点点。他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和小男孩聊天,一边用眼睛继续四下寻觅。 不大一会功夫,又过来一位,休闲的T恤衫,配条绒长裤,身材高挑,一看便是善于保养的成功人士。孙建军刚直起腰要搭腔,那人却径直绕过他,走到陈纪衡身边,得体地问道:“一个人?” 陈纪衡唇角慢慢勾起来,露出一抹笑,道:“算是吧。” 那人要了一杯马丁尼,推到陈纪衡面前:“我请你。” 孙建军张嘴刚要说“他不喝酒”,却见陈纪衡微微迟疑了一下,随即道:“多谢。”端起杯轻轻啜饮一口,然后舔舔唇,在暧昧的灯光下显得颇为性感。 孙建军有点不乐意了,不由皱起眉头,按说自己在这方面应该比陈纪衡强吧?怎么来他身边的全是小男孩这样没见识的纯种小O,去找陈纪衡的无不成熟而风度翩翩,相差不只一星半点。 说实话孙建军长得也不错,但这种貌似品味不俗实则纯粹来钓鱼的男人,在GAY吧一抓一大把,更何况他憋了太久,免不了一副“快来快来找我”的迫不及待的架势。可陈纪衡不一样,尽管已经被孙建军捯饬一番,但戴着无框眼镜笑容寡淡,骨子里往外流露着强烈的禁欲气息,一看就是不常出来混酒吧的人,没有那种无所谓的颓废感。 GAY吧的常客无不阅人无数,一眼便看出陈纪衡要比孙建军更难以捉摸。这男人都有个特点,喜欢挑战,用俗话讲就是“贱皮子”,和陈纪衡这样的来一炮,可比陪花花公子孙建军更让人心痒难耐。 在看到第五个人过来表示请陈纪衡喝一杯的情景时,孙建军再也坐不住了,干脆过来熟稔地一拍陈纪衡肩头:“喂,我说,你不是不喝酒吗?” 陈纪衡斜睨着他,摇晃着酒杯:“偶尔一点也无妨。” 孙建军瞧他目光迷离,酒意微醺,似乎十分放松。露出的小臂肌肉结实,线条流畅,肤色健康得让人恨不能扑上去咬一口。孙建军忍不住咽了一下,忽地涌上一个古怪的念头,这样的陈纪衡,与其便宜了别人,还不如让我来玩玩! 这个念头一跳出来,便压也压不住了,孙建军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陈纪衡如何在床上摆弄他的样子。要是换过来,再用在陈纪衡身上,把他灌醉了,这样那样,那样再这样…… 孙建军只觉小腹骤然紧绷,浑身血液加速奔流,直往那个地方呼啸而来,连呼吸都粗重了许多。陈纪衡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孙建军的异样,后背靠在高脚椅里,两只手肘架在吧台上,歪着头瞅着他,镜片后的眼睛半眯着,带着几分调侃。 “今天心情不错?”孙建军挤进陈纪衡和另一个男人中间,那男人见他俩竟是认识的,摸摸鼻子,讪讪地走开了。 陈纪衡耸耸肩:“无所谓好不好吧,既然出来玩,就得玩得痛快点。”他举起杯,对孙建军一笑,“总不能辜负你的一片好意。” “不错不错。”孙建军百抓挠心,再顾不上身后那几个眼巴巴的小O,誓要在今天把陈纪衡拿下。幸好他激动之余还尚存几分理智,想起第一次和陈纪衡喝酒的情景,决不能重蹈覆辙。他在心里暗自盘算。 陈纪衡把那位倒霉蛋请他的一杯布希球一口喝净,这时他已经灌下六七杯酒了,若有所思地望着吧台里一圈圈悬挂着的晶莹剔透的玻璃杯。 孙建军适时地问道:“你,好像对这玩意不太熟悉?” “是啊。”陈纪衡叹息似的说,“以前只顾着工作,不太愿意喝酒,今天喝一点,觉得还行。” 孙建军让酒保调了一杯长岛冰茶,递给陈纪衡:“尝尝这个,味道很不错。” 陈纪衡品一口,味道微酸而清凉,口感很好,点点头:“有点甜。” “呵呵,适合初次接触酒精的人,免得嘴里发苦。”孙建军目光灼灼地盯住陈纪衡,嘴里信口雌黄。长岛冰茶口味不错,但是有名的酒精成分高,业界称之“披着羊皮的狼”,后劲十足,酒量不好的人轻易不敢碰。 孙建军想着要把陈纪衡灌醉,哼,这小子平时滴酒不沾,再来三杯酒,保你五迷三道,到时候还不任由自己那啥那啥?都撅着屁股让我干了,你还能变态?变态给谁看?哈哈哈哈。 孙建军暗自得意之极,不过这次毕竟小心谨慎得多,生怕一种酒不够厉害,又心怀不轨地接连要了马丁尼、曼哈顿、威士忌等等,什么长饮短饮,这里一律短饮,一口干。有时孙建军在陈纪衡的催促下也跟着喝了半杯,但跟那小子灌下去的差得太多。 孙建军是酒桌上的战将,什么酒神酒王,见得多了,知道很多人能喝,可也有软肋,就是只能是一种酒,多了就完蛋;也有人全是凭借去卫生间吐掉,回来接着喝。所以这次连陈纪衡去洗手间,都是孙建军跟着去的,确保他一定没有在背后玩猫腻,万无一失。 只是GAY吧的卫生间气氛实在难以描述,经常从隔间里传出嗯嗯啊啊的呻吟声,还不止一处,此起彼伏时断时续,听得人血脉愤张、口干舌燥。孙建军洗手时眼光在陈纪衡的臀部来回流连,颇有点按捺不住。 最后俩人再次离开洗手间时,陈纪衡的脚步带着些许摇晃,轻飘飘地没了根。孙建军肚子里暗笑,上前扶住他,貌似关切地问:“怎么样?有点多了吧,要不先回家?” 陈纪衡摇摇头,目光发散:“挺好的。”他说,“挺好的,再玩一会。” 两个人回到吧台边,这次孙建军直接点的伏特加不加冰。伏特加口感不怎么样,一股子工业酒精兑水的味道,喝进去从口腔一直烧到胃,跟着了火似的,一般人不爱点。可孙建军太懂行情了,这人一但喝醉,嘴里就没滋味,喝什么都是水。 果然,陈纪衡一连两杯下去,脸上显出可疑的红晕。他闭了闭眼睛,揉揉眉心。孙建军摸上他的大腿,轻轻地问道:“喝醉了?”孙建军这一招是有预谋的,明里关心暗中试探,可进可退。 陈纪衡曼声应道:“嗯?”略略抬起头,这个从鼻子里发出的近乎呢喃的声音刺激得孙建军立刻就半硬了,差点站不起来,瞧着陈纪衡醉眼迷乱的模样,一颗心砰砰乱跳。 我草,他肚子里骂道,幸好这小子不是出来卖的,要不然得被玩死。他咬咬牙,把体内那股子冲动竭力平息下去,稳住,他警告自己,你得稳住。陈纪衡那是一般人吗?这次一定要谨慎小心,可千万别再在阴沟里翻船。 孙建军做了几下深呼吸,身子慢慢前倾,贴到陈纪衡耳边,低低地道:“我说,你喝醉了。” 陈纪衡猛地一偏脸,差点撞到孙建军的脑袋,他还以为这小子要发飙,吓得一激灵出一身冷汗。却见陈纪衡迷迷蒙蒙地瞧了半晌,竟然也学他的样子,贴到孙建军的耳边,压低声音道:“我还没醉,还能喝。”说完,吃吃地笑起来。 醉了!彻底醉了!孙建军心里乐开了花,却还要使出最后一招杀手锏,二话没说,一把捞过陈纪衡,吻了下去。 这里是吧台,也就是酒吧里最亮堂的地方,周围人的目光瞬间全聚焦过来,好多人起哄,夹杂着尖锐的口哨声。 孙建军还挺紧张,大庭广众干这种事,要是陈纪衡哪怕只有一点点清醒,他也是绝对不肯的。除非他喝多了,醉得不能再醉。 陈纪衡稍稍挣扎了一下,这一下让孙建军心脏都揪起来了,随即陈纪衡回手抱住孙建军,加深了这个吻。 俩人抱在一起,足足啃了两分钟,周围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好不容易分开,彼此呼哧呼哧大口喘息,彼此对视着,陈纪衡漆黑的瞳仁里像着了火,火苗一闪一闪地,看得孙建军心焦。他有点胆怯了,不由自主向后缩一缩,刚要开口说话,手臂一紧,被陈纪衡一把抓住,猛地拉入怀中,再次狠狠吻下去。 这一下被吻得七荤八素,周围的尖叫声更是要爆了棚。孙建军又气又急又狼狈,用力推开陈纪衡,忿忿地想:不行,还不够,这哪是我玩他啊,还得他玩我! 这时酒保笑嘻嘻地捏过两杯酒来:“够劲,我请。” 孙建军抢先把两个杯子的酒全干了,对酒保道:“去,来瓶威士忌。” 酒保愣了:“一整瓶?” “一整瓶。” 孙建军把威士忌蹾在吧台上,一不做二不休,对陈纪衡道:“我瞧你酒量也算不错,喏,这瓶你吹下去……”他凑近陈纪衡,道,“今晚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陈纪衡看上去已然没什么力气了,勉强支在吧台边,乜着醉眼:“你,你说话算数?” “我算数。”都这样了还能喝一瓶,你要是能走着从这酒吧出去,我孙建军三个字倒着写! 陈纪衡不出声,看看那瓶酒,再看看孙建军,突地一笑,抄起威士忌,仰头灌了下去。 所有的人目瞪口呆,安静下来,眼瞅着那一瓶酒自上而下地流水一般泄入陈纪衡口中,连孙建军都看傻了。直到喝完最后一口,陈纪衡把空酒瓶重重放在吧台上,酒保发出一声尖叫,顿时响起一片掌声欢呼声。 陈纪衡缓缓站起身,展开卷起的袖子,把外套随意搭在手臂上,另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对愣在那里的孙建军微一颌首,道:“走吧,回家。” 第六十章:我不反抗,真的~ 孙建军当时就挫了,双腿膝盖一软,差点滚到吧椅底下去,不由自主东张西望,只盼着能找到个后门啥的,一溜烟溜个无影无踪,这辈子都不回来。 陈纪衡竟也不着急,泰然自若地看着他,看得孙建军后脊梁骨蹭蹭地往上窜寒气。他龇龇牙,勉强咧嘴憋出个像哭似的笑容,企图尽量拖延时间:“那啥,我还有点口渴,咱再喝一会。” 陈纪衡目不转睛地凝视孙建军,抬手又把衬衫扣子解开一颗,意味深长地道:“在这儿也行。”他的衣服都快开到肚脐了,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膛,瞧得一旁那些个小O们眼里直放光。 孙建军兔子似的蹦起来,连声道:“走,就走。”他实在太害怕陈纪衡发飙了,尤其是这种刚喝完酒的情况下,要是真的头脑一热出现什么黄暴场面,他孙建军以后还出来混不混了? 在这方面孙建军的确挺开放,但还没开放到这种程度,只好苦着脸以前进一步后退半步的速度跟着陈纪衡,眼瞅着酒吧门口越来越近,他的心头像吊了个水桶七上八下的。 完了,这下真完了,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孙建军真想抬手给自己一嘴巴,你说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怎么就不长脸呢?陈纪衡那是能算计的吗?他不算计你就不错了。让你憋坏,该,活该! 他没着没落地胡思乱想,脚底下磨磨蹭蹭,终究还是出了酒吧的门。此时已经后半夜了,街边的灯比天上的星还多、还亮,飞速驶过的汽车拖出长长的橘红色的光影。入秋的凉风一吹,吹得酒意上涌,都有些晕晕乎乎。 刚走到车子边上,陈纪衡身子陡然一晃,站立不稳伸手撑住。孙建军乍然一惊,忙上前几步,见陈纪衡双目紧闭,眉头微皱,一副难以忍受的样子。 孙建军眨巴眨巴眼,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喂,你没事吧?” 陈纪衡不回答,眼睛依旧是闭着的,好半晌慢慢睁开,视线模糊毫无焦点。他呼吸粗重,浑身上下散发着浓烈的酒气,瞳仁缓缓移动,定在孙建军身上,笑问:“我能有什么事。”他的嗓音极低,带着含糊的醉意,听起来竟像是调情。 孙建军发现此时的陈纪衡和平时大不相同,笑容有些凝滞,目光茫茫然,显然是真的醉了。他犹不放心,上前搀住陈纪衡的腰:“咱们打个车走吧,你喝得太多了。” 陈纪衡不回答,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喟叹一声:“月亮真圆哪——”他双腿打晃,身子直往下出溜。 孙建军眼睁睁瞅着那轮朦胧不清的下弦月,心头顿时百花盛开万鸟齐鸣,恨不能挂几串鞭炮噼里啪啦放他个满堂彩!双手抱住陈纪衡,不管不顾地在对方脸上吧嗒狠狠亲了一口。陈纪衡傻乎乎看着他,一脸的莫名其妙。 孙建军只手叉腰,仰天长笑,哈哈哈哈,陈纪衡,你也有今天!当下事不宜迟,招手叫来一辆出租车,还是豪华版的中华,钻进去指点江山气势如虹:“南一马路。” 说起来陈纪衡酒品着实不错,喝醉了不哭不闹不吵吵,安安静静地窝在孙建军怀里,垂着眼睑。只是平时的冷漠和阴鸷全都不见踪影,乖巧而又听话,看得孙建军浑身血液四处串流,急吼吼地想找个适当的方式轰轰烈烈宣泄一通。 孙建军抚摸着陈纪衡的脸,那副贪婪猥琐迫不及待的神情连司机都看不下去了,调走反光镜,咱眼不见心不烦。 陈纪衡的衣服领口开大了,推扶之间滑下肩头,孙建军心痒难搔地摸一把,只觉触手滑腻,温热紧实,险些嗷一嗓子狼嚎出声,连忙偏头大口喘息。 展览馆离南一马路本来就不算近,孙建军强自遏制之下更觉度秒如年,好不容易看见了陈纪衡他家楼门。孙建军胡乱摸一张大票扔给司机,半搀半抱地把陈纪衡弄下车,嘴里漫无边际地安慰:“小心点啊,慢点慢点,别着急……小乖乖你别着急,嘿嘿,嘿嘿。到家了,咱马上就到家了……小乖乖一会哥疼你啊,好好疼你。” 他当然不会知道,那位司机大哥等他们一下车,立马打电话给好朋友:“我草了,刚才拉俩男的,是那啥。” “哪啥啊?” “我草,就是那啥,别跟我装清纯行不?” “啊?怎么地了?车里就亲上了?” “没有没有,差一点。一个喝醉了你知道吗?另一个,我草,他妈的要不是我在前面,我猜他都能直接吃了另一个你信吗?” “啊?这么狂野?不好吧,欲火焚身哪。”俩人毫无节操地在电话里相对吃吃而笑,那边道:“你就该给他俩腾地方你个没眼色的。” “拉倒吧,要是诱奸我还得算个同谋。” “从那种地方出来怎么能是诱奸?全都得变成合奸。”俩人继续含义不明地吃吃而笑。 诱奸也好,合奸也罢,重点在于“奸”,怎么奸现在对孙建军来说成了头等大事。他憋足了力气把陈纪衡拖回卧室放到床上,累得一身臭汗。陈纪衡双目紧闭呼吸均匀,居然睡着了。 孙建军双手叉腰,一边平息喘息一边思索,怎么办?我他奶奶的该怎么办?这就好比是师徒四人品尝人参果,咱肯定不能像猪八戒似的,啥都没尝明白直接咽肚了。 孙建军摸着下巴四下逡巡,脸上现出坏笑。当初陈纪衡是怎么玩自己的?绑起来,对吧?弄哭,对吧?口交还得跪着,对吧?求饶也得继续干,对吧?得叫出声来,不叫就打屁股,对吧?叫不好听了还得打屁股,对吧? 衣服不能都扒,光溜溜的没意思,得留两件,对,衬衫留着,再系条领带,挂脖子上。我就拽着它,骑马似的干,驾!得驾!哈哈,哈哈哈。 孙建军想象着陈纪衡只穿一件破破烂烂的衬衫,光着两条长腿被自己操弄得啊啊乱叫的模样,只觉热气上涌,伸手一摸,他妈的居然流鼻血了。 孙建军笑骂一声,真没出息。忽地想到了地下室,眼前一亮,那是一个好地方啊,当然如何好自己以前也是尝过的,可正因为尝过所以才更明白应该怎么玩才不辜负此等天降大运! 孙建军看着躺在床上任事不知的陈纪衡有点犹豫,是不管不顾先来一发再说,还是努把力拉到地下室去玩个彻彻底底? 他在两者之间寻思一会,看陈纪衡睡得死沉死沉的,估计一时半刻醒不来。这玩也得有个玩的情趣,弄个喝得这么醉的躺着跟木头似的,玩起来也没意思。就得有点小挣扎,有点小回应,那才有趣味。 孙建军下定决心,一不做二不休,上前一使劲,把陈纪衡又给扛起来了,运足力气腾腾腾几步走进地下室。随手拧开灯,眼前明晃晃的正是那张大床,依旧纯黑色的床单,在这样的情形下,给人以别样的、邪恶的欲望冲动。 孙建军憋得脸通红,终于把陈纪衡给扔到床上,那小子被折腾成这样还没醒,老老实实地平躺着。平心而论陈纪衡长得还是很帅气的——虽然孙建军臭屁地认为他没有自己帅——眉峰俊挺,脸上棱角分明。衣扣全开了,分在两旁,小麦色的肌肤衬着黑色的床单,锁骨、乳头、肚脐、腹肌,哪儿哪儿都瞧着那么赏心悦目,令人饥渴难耐。 孙建军纵身前扑,抱着陈纪衡上下一顿乱啃,跟饿了好几天的小狗突然瞧见一根肉骨头,喜得摇着尾巴,不知从哪下口才好。只是下面的人没有丝毫回应,未免美中不足。 孙建军眼珠一转,往上拖动陈纪衡,到床头一气翻找,终于找到连着的手铐,咔吧一声把陈纪衡的手腕给锁住了。再找右边那根,咔吧又给锁住了。于是陈纪衡两只手左右分开,高高举起,衣襟大敞,好一个被禁锢的美男图。 这样就算一会弄醒了,也只会增加情趣,绝不会弄得鸡飞狗跳大煞风景。 孙建军哈哈大笑,且看今晚如何大战陈纪衡,定让他欲仙欲死,死完再死,终生难忘。 孙建军壮志在胸,踌躇雀跃,一时之间反倒不忙,回身进了洗手间,扒光衣服好好洗净脸上黏糊糊的血迹和一身酸臭酸臭的酒味汗味。弄得上上下下香喷喷地,洗小弟弟时更是浮想联翩。小弟弟早已高高地翘起,很是等不及。念它近一个月来直被人把玩,从未深入一回,享受那种紧窒火热的滋味,难怪如此寂寞难耐。 孙建军细细地洗了一回,拿出大浴巾擦干身体,对着镜子叉腰见自己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忍不住又大笑一会,深吸一口气,大步而出。 等他转过来往床上一望,那上面竟空空如也,本该人事不知躺在那里的陈纪衡赫然不知去向。孙建军看得发怔,下意识用手揉揉眼睛,我草,人呢?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觉后脖颈处有人慢慢地呼吸,平缓的热气一股一股喷在皮肤上。惊得孙建军魂飞魄散,刚要上前一步躲开,却被人一手掐住腰侧,紧接着下面一紧,小弟弟落入敌手,身子顿时软了半截。 身后那人紧紧贴过来,对着孙建军的耳朵眼居心不良地吹了一口气,气息里仍带着浓重的酒味,低低笑道:“想跑?” 这一句话无异于晴空霹雳,震得孙建军头皮发麻手足酸软,颤声道:“陈……陈纪衡……” “嗯——”陈纪衡曼声而应,一只手在孙建军湿漉漉的身上流连,另一只手捏住孙小弟缓缓抚弄,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像顽童摆弄个新到手的玩具。 孙建军不敢回头,他手指头都不敢动一下,生怕背后那位再受刺激,今天只怕小命要交代。他战战兢兢地道:“你,你醒啦。我刚洗完澡,正要给你也洗洗呢,你瞧你这,这就醒了……” “哦。”陈纪衡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几分慵懒和漫不经心,“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 “嘿嘿,那倒用不着,嘿嘿。”孙建军见他语气松动,忙轻轻挣扎两下,试图摆脱陈纪衡的桎梏,“那,那你自己去洗洗吧。” 陈纪衡又笑了一下,道:“可是我醒来时怎么发现被绑在床上?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孙建军一股邪火直冲头顶,我他奶奶的还觉得奇怪呢!我他奶奶的去问谁啊?明明拷上了拷上了你知道吗?你是怎么弄出来的啊啊啊啊?!尽管心头呼啸而过无数匹草泥马,孙建军一声不敢吭,连刚才那点小动作都没有了,浑身肌肉僵硬,口中支支吾吾:“我……我……” “你,你。”陈纪衡笑得跟逗弄老鼠的猫似的,他也的确是在逗弄,握着孙小弟的手就没停过,一边揉捏一边说,“依我看,你就是想趁着我喝醉了,干我一回,对不对?”陈纪衡的手法是极有水平的,轻重缓急恰到好处,可也是,但凡是谁练一样本事练了十年,一定炉火纯青登峰造极。 孙建军就在这大神一般级别的手法中感到一股股电流顺着那里直往四周流窜,激得他气息紊乱面红耳赤脑袋发胀,偏偏此时此刻又听到耳边恶魔一样的低语,句句包含威胁,惊心动魄,吓得他寒气一阵阵往外冒。这等冷热交并福祸同行边愉悦边恐惧,哪是他能承受得了的?一紧张实话就说出来了,张嘴告饶:“哥,哥我错了行不?我下回再也不敢了,我……” “酒很烈啊。”陈纪衡悠悠地道,“那么多样,外加一整瓶威士忌,是个人都够呛能起来了吧,可我没觉得怎么样。” 孙建军死的心都有了,你他妈根本就不是人! “你知道为什么么?”陈纪衡也不知是戳穿孙建军翻身小伎俩的缘故,还是喝了酒的缘故,话格外多,语气格外温柔,只是气息格外阴森,令人不寒而栗,“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喝酒么?” 孙建军哪里会知道?他要是知道他就不捻老虎须了,偏偏陈纪衡不依不饶地还让他回答。陈纪衡问一句手心就不轻不重地捏一把,捏得小孙又粗又硬,黑红黑红地冒了头;捏得孙建军肝颤胆颤声颤嘴唇也颤:“不……不知道……” “因为我喝不醉,我曾尝试过一口气喝了两瓶茅台,一点事也没有。我不愿意喝,喝酒对我来说跟喝水一样,毫无差别。”陈纪衡的手指灵活地在孙建军身上点按,仿佛那不是孙建军,而是一排排琴键,而他好整以暇地坐在琴凳上,演奏无以伦比的优美乐章,“不,还是有点不同。就是平时用你的衣服,可以射一次,那天射了三次还是意犹未尽。我想象你在我身下的样子,真是过瘾,太过瘾了。所以……”陈纪衡长长、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回味似的呢喃,“真好闻,我一闻就硬。” 这一点孙建军已经深刻地感受到,后面那根一直在顶着他,虎视眈眈只等长驱直入。 孙建军明白今天算是完了,区别只在于是强奸还是合奸。不过这地点、这情景、还有这人,他还能有别的选择吗?他突然高举双手,大声道:“不用绑着我,我不反抗。”他哭了,抽抽噎噎可怜兮兮地道,“我一定,一定不反抗……” 第六十一章 反抗?孙建军已经没有丝毫力气反抗了,他徒劳地抓住床栏杆,承受着身后凶猛的撞击,目光茫然毫无焦点,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呻吟。陈纪衡一边顶一边咒骂:“草,真他妈紧,啊——”他照着孙建军光溜溜的屁股蛋子狠狠抽了两把,“别他妈装死,喊两声我听听。” 臀瓣早已被捏得又青又紫,哪里受得了再次摧残,痛得孙建军呜呜乱叫,咬着被角眼泪哗哗地流。 陈纪衡在孙建军身体里慢慢地碾弄,一只手抓住小孙弟弟来回揉搓。那里喷发过好几回,从神采奕奕变得蔫头蔫脑,硬都硬不起来了。陈纪衡兀自兴味盎然地逼问:“过瘾不?” “过,过瘾……”孙建军哽咽着,哀哀求饶,“别,你别……啊……嗯啊……我不行了,我啊……” “不够爽么?”陈纪衡重重地顶了一下,孙建军忍不住一阵抽搐,前端又吐出可怜巴巴的一点点白沫子。他大口大口地呼吸,有气无力地道:“爽,爽……”忽然哭起来,“哥你饶了我吧,我要死了,我……” 陈纪衡拔出凶器,把孙建军调过来,让他面对着自己,居高临下狎弄着他:“来,叫声好听的。” “哥……哥……”孙建军泪流满面,他真的是不行了,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使不起来,后面涨得没有知觉,又是羞耻又是害怕,一定被玩坏了,呜呜呜…… “哭什么?”陈纪衡低下头,含情脉脉地吻去孙建军脸上的泪水,猛地高抬起他的双腿,用力刺了进去。两人一起大呼出声,只不过一个舒服酣畅,一个痛不欲生。 陈纪衡半闭着眼睛,嘴里喃喃咒骂,这小子平时人五人六彬彬有礼,在床上却污言秽语不绝于耳,越是兴奋骂得越狠,连孙建军这样的都听得面红耳赤,不敢接口。 孙建军的脑袋被陈纪衡顶得直接装上了床栏杆,随着律动咚咚撞得发痛,可他此时神智混沌,意识不清,只能张着嘴巴啊啊地叫唤,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了。 陈纪衡摊开孙建军,把他上上下下又吃了个遍,发现他目光涣散,再玩下去非晕倒不可,只好暂且放过。翻身靠在床头,揪起孙建军的脑袋按在自己两腿之间,挺立着的物件直戳到他的鼻子上:“来吧,最后一次用嘴让我舒服了,今天就饶了你。” 孙建军趴在床上,委委屈屈地探出舌尖,一点一点舔弄。他哭了大半宿,声嘶力竭,嗓子眼发干,吞下那玩意难度太大。陈纪衡随手抄起本来孙建军想系在他脖子上的领带,啪地一下抽在孙建军后脊上,阴森森地道:“专心点,不然一会干死你!” 孙建军抖了一下,不知是被打的还是被吓的,只好乖乖含住前后吞吐。陈纪衡舒舒服服靠在床头,看着孙建军身上青青紫紫,耸起的臀尖点点白浊,一副刚刚被蹂躏完的凄惨模样,心情大为愉悦:“对,舌头化圈……嗯,挺好……就这样,左边舔舔,啊他妈的你前后一样紧啊,吸一吸,啊对啊……真爽啊,他妈的够劲……”陈纪衡猛地揪住孙建军的头发,不管不顾在他口中拼命抽插,又深又狠,刺激得孙建军连连作呕,直翻白眼,发出唔唔的呻吟。 陈纪衡抡起领带又抽他一下,命令道:“舌尖立起来!对,就是这样……啊啊……过瘾,啊……真他妈的……啊你个贱货!”他陡然加大力度横冲直闯,孙建军一张脸紧贴着陈纪衡下身浓密的毛发,憋得通红,只觉得那玩意直戳到嗓子眼,几乎都要刺穿他一般。刺到极处戛然而止,一股热流直喷入口中。孙建军含着那玩意吐不出来,只好咽了下去,满嘴腥膻的味道。 陈纪衡闭紧双眼停顿好一阵,一口气这才缓缓吐出来,收回物件瞧一瞧,上面干干净净的,都被孙建军无意识之中给舔了。陈纪衡微微一笑,拍拍孙建军的脸,道:“挺棒,你上面和下面一样棒。” 孙建军翻身摊在床上,上下都像被戳露了似的火烧火燎地痛,小手指头都动不了。陈纪衡俯身抱住他,贪婪地呼吸那种情欲和体息混合的味道,自言自语:“还是真人好,比那件破衣服好多了。”边说边在孙建军身上东吻一口西亲一口,仿佛他是个了不得的珍贵的宝贝。俩人在地下室里玩了一天一宿,连饭都是陈纪衡做好后在床上吃的,只是他吃得比较多,孙建军根本没吃到什么,被陈纪衡干得连饿的感觉都没有了。 陈纪衡瞧他双眼发直的可怜样,又有些心疼,倒了一杯水,扶起孙建军给他灌下去。孙建军如饮甘霖,咕嘟咕嘟喝下去一大杯,这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将脸埋在枕头里,呜呜地哭。可嗓子痛得厉害,哭得像副破锣。 陈纪衡抱住他低声哄劝:“好啦好啦,下次不欺负你了行不?别哭了,真难看。” 孙建军伤心欲绝,哭得没完没了。陈纪衡哄了半天不见效果,他本来也不是心慈的人,皱紧眉头喝道:“你哭够没?我又不是把你强奸了,至于吗?!” 孙建军双眼含泪瞅瞅他,转身趴在枕头里,哭得更大声了。 第六十二章:妹妹来了 孙建军心情又郁闷了,一小半因为反攻没有成功,倒被陈纪衡吃得干干净净一滴不剩,不过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发现没戏,不只现在以后反攻都没戏,陈纪衡这种变态简直就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至少以孙建军的小身板小伎俩,要反攻绝对没戏。 孙建军十分失望,他得承认,跟陈纪衡做的确爽,但如果在上面的那个是他,必定会格外爽。可惜,唉——他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明媚忧伤地吐出一口烟圈。眼瞅着三个月的约定过去一半,算了拉倒吧,嘴边上的肥肉也不见得能吃到,带了套的枪也不见得就能插菊花,咱天生就没享那个福的命,还是留着插别人去吧。 孙建军这才算是彻底死了心,但此时此刻的他当然不曾预料到,他身上的这杆枪,这辈子算是与菊花无缘了。孙建军吸完一根烟,趿拉着拖鞋往客厅里走,见陈纪衡对着手提电脑,噼里啪啦不知在和谁聊天,头也不抬,只道:“来,过来瞧瞧。” “不瞧!”孙建军还堵着气,绕过茶几要进卧室里。只是陈纪衡一句话就把他钉在地上:“是我妹妹和妹夫的照片,来瞧瞧。” 孙建军惊喜地道:“啊?找到啦!”立刻把昨晚那点憋闷不愉快抛到九霄云外,屁颠屁颠过来盯住电脑屏幕。上面放大了一张照片,陈馨和一个外国青年并肩而立。陈馨仍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漠然地望着镜头。那位外国青年却很开心,笑得一脸灿烂。 孙建军对陈馨印象不深,仅限于那个十六七岁的黄毛丫头,瘦骨伶仃永远低着头,戴着宽大笨重的眼睛,背着个大大的书包行色匆匆。如今的陈馨,少女时的青涩早已褪去,一袭水蓝色长裙把身姿衬得婀娜匀称,只是太冷,跟冰雕出来的似的。 孙建军不得不承认,陈家遗传真是不错,兄妹俩长得都挺带派,气质一流。 陈纪衡鼠标轻点,轮到下一张,陈馨长发挽起,脸上线条柔和了些,怀里抱着个混血男娃娃。小孩眼睛又亮又大,懵懵懂懂地看过来,小胖腿露在外面,脚丫高高地举起。 孙建军扑哧笑道:“都有孩子了?” “是啊。”陈纪衡一边打字一边道,“两个,一个四岁,德语英语中国话,说得都挺溜;还有一个一岁半。”他轻吁口气道,“过两天他们会来,和我一起去看妈。” 孙建军挠挠脑袋,其实他觉得陈父去世时陈馨也不在,没准陈母对这个女儿一样心有芥蒂。再说陈馨性子本来就冷,不见得能帮上多大的忙。但有变数总比现在毫无进展强,他拍拍陈纪衡后背,道:“挺好的,我看挺好的。家庭幸福,还有孩子,宋姨瞧见了,一准儿能原谅你们。” 陈纪衡向后靠在沙发上,整个人隐在灯光的暗影里,看不见表情。那种孤寂的感觉让孙建军心头一软,道:“慢慢来吧,会好起来的。” 陈纪衡偏过头看向他,慢吞吞地道:“你这是安慰我?” “啊……”孙建军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笑。 陈纪衡身子前倾,眸子里的光暗昧难明:“只用语言没多大用,不如实际行动……” 孙建军不等他说完,针扎似的一跃而起,捂着屁股往书房里蹿:“我生病了,我咳嗽,我拉肚子,我痔疮……” 陈馨的丈夫是个金发碧眼的德国人,个头不高,和陈馨差不多少,职业是作家。当年和陈馨同在一所大学就读,追陈馨可谓费尽心机绞尽脑汁,自学五年汉语,还起个中文名字叫何极,取自张九龄的“馨香岁欲晚,感叹情何极”。 陈馨在那所大学声名远播,背后人称“冰美人”,气质清冷对任何人不假辞色。何极发挥了德国人认真严谨的高贵品质,专心致志一丝不苟,自第一面惊为天人之后,穷追不舍,苦恋六年,终于抱得美人归。 陈馨是标准的事业型女人,她本来对父母极为抵触,阴差阳错之下却终于女承母业,在胸心外科颇有建树,忙起来常常一天一宿不回家。何极本来学的是口腔医学,但德国人十分以家庭和孩子为重,于是辞去了工作,当上作家,如今也是小有名气。 陈纪衡和孙建军一起去机场接他们,何极气质略显古板,但目光诚挚,很得二人好感。两个孩子十分可爱,尤其是一岁多的安妮,一头卷曲的短发,褐色的大眼睛,雪白雪白的皮肤,跟个洋娃娃似的。 陈馨又怀孕了,肚子微凸,这次也是放了长假过来瞧瞧。兄妹骤然分别,一晃十年,彼此见面竟有些陌生。按孙建军的猜测,俩人怎么地也得激动一番,没准还能抱在一起痛哭流涕之类的,哪成想这两位内敛得很,情绪轻易不肯外露,只相对而立,默默无语。倒是他们的儿子卡尔十分活泼,清清脆脆地冲着陈纪衡唤道:“舅舅!”陈纪衡摸着他的小脑袋,胸中涌上一种温暖的情愫,柔声道:“好乖。” 何极牵着儿子,抱着女儿,面带微笑陪在妻子身边。孙建军眨巴眨巴眼睛,忙道:“那啥,别光站着,咱回家去,回家去慢慢聊啊。” 陈纪衡接过妹妹的拉杆箱,淡淡地道:“走吧,我们开车了。” 陈纪衡家里面积不算大,一下子涌进去五六个人,明显显得局促了。何极道:“不如我们去住酒店,大家都会很方便。” “不行。”陈纪衡断然道,“房间我都给你们安排好了,床单被罩全是新换的,你们住在这里也不会不方便。”说着,拉过孙建军的手,“我们住楼下。” 孙建军心里一百个不愿意,此时此刻也不好多说什么。何极瞧瞧他们握着的手,了然地笑笑。陈馨微微错愕,道:“你们是,是……” 陈纪衡点点头,卡尔拍手道:“我知道啦,和阿道夫还有奥特一样,爸爸对吗?” “对啊卡尔。”阿道夫和奥特是他们的邻居,一对已经注册结婚的同性恋,何极冲着儿子竖起大拇指。 陈纪衡望向陈馨:“很难以接受?” 陈馨笑一笑,这是她回来之后露出的第一个笑容,整个人立刻变得明亮起来,她说:“怎么会?只是妈她……” 陈纪衡摇摇头,道:“她知道了,不过过程很糟糕。” 孙建军极会察言观色,立刻起身道:“我去订饭店,晚上出去吃顿好的。”回头叫何极,“要不要去院子里看看?可以摘小柿子和草莓。” 德国人对园艺极为喜爱,不只是何极,连小卡尔都惊喜地瞪圆了眼睛,蹦蹦跳跳跟着父亲走出去。 陈馨把女儿放在身边,拿出根拇指饼干给她磨牙。陈纪衡轻轻地问:“几个月了?” 陈馨摸摸肚子:“五个月,还是个男孩。”她微微低着头,属于母亲特有的气质让她显得温婉许多。 “你过得很不错。” “是吧。”陈馨转过头来,“你呢,怎么样?” 陈纪衡道:“还好。”他吐出一口气,道,“说实话,刚刚得知你结婚了我还是挺惊讶的,我以为,我们都不会喜欢婚姻和家庭。” “这就是你选择他的原因?”陈馨注视着哥哥,她长得太像母亲,连目光中那抹锐利和尖刻都很像。只是不如母亲那般锋芒毕露,咄咄逼人。 陈纪衡耸耸肩:“原因很多种,这肯定不是最重要的那个。”他顿了顿,又道,“爸爸过世的时候,你没有回来。” “是的,你呢?” 陈纪衡不再说话,兄妹两个人对视着。除去父母,他们拥有最近的血缘,拥有同样的生长环境,有过同样的痛苦挣扎、逃离背叛。用不着言语,甚至用不着表情,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比对方更明白自己,当年为什么要逃,后来为什么不肯面对,直至今天,又为什么要回来。 陈纪衡凑上前,抱了抱妹妹。陈馨下意识想要躲闪,他们没有受过多少这种爱抚般的温暖,从小孤僻惯了,冷不防这样近距离的触摸,仍是不能适应。不过她还是没有躲,反而向前靠近陈纪衡。 哥哥的肩膀很宽,很结实,再不是当初那个青涩的压抑的阴郁的少年;而自己,也早已不是战战兢兢沉默寡言的小女孩。也许,这么多年之后,我们终于能再次鼓足勇气,去安慰内心深处那个孤独的弱小的灵魂,去弥补因为恐惧因为怨恨而错失的亲情,去实现属于未来的人生的憧憬。 没有什么能抵得过岁月的侵袭,不知不觉过去了那么多年,曾经异常强烈的困惑、憎恨、厌恶、期待、渴望……都淡漠了,沉淀下来。活的岁数越大,越发觉包容和理解的可贵,是错是对都不再重要,重要的只是那个人而已。 孙建军,张张罗罗的还挺热心,特地选了个挺高档的西餐厅订下包房,还专门去存酒的酒吧带回两瓶红酒。他在这方面绝对有独到之处,席间和陈馨何极谈笑风生,风趣而不低俗,迎合但不谄媚,尤其是对红酒品鉴,竟和何极不谋而合。 红酒醒了一个小时,恰到好处,色如玫瑰。何极轻啜一口,含在嘴里,两颊微微翕动,一见便知是行家里手。孙建军目不转睛地盯住他,待何极将酒液慢慢咽下,问道:“如何?” 何极细细品味:“口感纯净而不厚重,单宁精致略带甜味,这是2004年的奥瓦帕乐酒庄的艾米塔。” 孙建军连连点头,如遇知音,喜不自胜:“我那还有两瓶1996年法国波尔多区玛高红酒,哪天一定要请你鉴赏鉴赏。” 何极十分谦虚:“我以前的导师是法国人,他喜欢红酒,我和他学过一段时间,只是略懂皮毛。以后如能请您到德国来,我一定尽地主之谊,备下上等红酒。”他的汉语说得极好,只是书本上学来,显得文绉绉的,还略带点东北口音。 陈纪衡不愿喝酒,陈馨更是滴酒不沾,两人一边吃饭一边忙活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听孙建军和何极聊得热火朝天,一顿饭居然吃得也算温馨融洽。 第二天早上五点半,陈纪衡准时起身要出门晨练。谁知一到楼上,见陈馨正站在落地窗前出神,回头看到哥哥,两人相视而笑。 “怎么不多休息休息?时差没倒过来吗?” “没关系,过两天就好。”陈馨看看墙上的挂钟,“你还是每天这个时间起床?” “是,这么多年,习惯了,只怕也改不了。” 陈馨转过头,继续望着高楼边红彤彤的朝霞:“我和你一样,也曾经以为,只要离开,只要忘记,一定会摆脱,永远不用想起。很多年以后才明白,那些东西不是想忘就忘得了的,它早就融入你的血液,就好比无论我在哪里,依旧是黄皮肤黑眼睛,依旧姓陈。”她似乎感觉有点冷,裹紧身上的衣服,“其实不只是你,我也以为自己是不会结婚的。我很害怕那种感觉你知道吗?我怕我也会像妈妈一样,用严厉和苛责对待自己的孩子,让他们从小就生活在我的阴影之中。”她轻笑一声,“哥,说出来也许你不信,一直到现在,对我来说最可怕的噩梦,还是在高中时期考试发成绩单,然后老师板着脸对我说,考得太差,要找家长。我一个劲地对自己说这不是真的,我已经考上大学了,不会是真的,但就是醒不过来……”她的眼泪慢慢滑落,“那种无助的惶恐的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了。” 陈纪衡在玄关摘下一件外套,披在妹妹身上。陈馨吸吸鼻子,拭去脸上的泪:“可我近来也会做梦,梦见父亲给我讲题,带我们去爬长城游故宫,梦见他给我照相……哥,你说这是爸爸后悔了,还是我后悔了?” 陈纪衡无声地从后面抱住妹妹,好半晌才幽幽地道:“今天就去看看她吧,我们一起去。” 第六十三章:算是和好吧 凡事都是说出来容易,做出来难,可真要逼到那一步一定要做,反倒心定了。几个人走进楼道,陈纪衡和陈馨并肩在最前面,何极抱着女儿紧随其后,孙建军拉着小卡尔亦步亦趋。大家都不说话,安静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孩子们似乎也感受到大人的紧张,睁着惶惑的眼睛。 卡尔大声叫道:“妈咪妈咪。”甩脱孙建军的手拼命跑上去拉住陈馨,“妈咪,我们是要去姥姥家吗?” “对啊。”陈馨竭力掩饰住内心的不安,露出个温柔的笑,抚摸儿子的头,“记不记得一会要说什么?” 小卡尔乖巧地点点头,盯着妈妈的眼睛:“记得,要叫姥姥好。” “真是乖孩子。”孙建军故意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儿,把卡尔抱起来举得高高,“明天叔叔给你买最新款的变形金刚。” 卡尔疑惑地道:“怎么是叔叔,不是舅舅吗?” 大家对视一眼,忽然明白孩子是把孙建军跟陈纪衡自动划到一家去了,尽皆忍俊不禁,心情顿时和缓下来。陈纪衡握住妹妹的手,道:“走吧。” 孙建军趁人不注意,俯下身曲指轻弹卡尔的头:“瞎说什么你?” 卡尔眨巴眨巴大眼睛,被中国复杂的亲戚称为有点弄迷糊了:“不是舅舅么?难道是,呃,舅妈?” 孙建军翻个白眼,得,拉倒吧,舅舅还好听点。 陈纪衡上前按响门铃,不大会功夫,房门开了,陈母探出半个身子,一瞧是陈纪衡,回头又要把门关上。陈馨忙道:“妈,是我,我也回来了。” 陈母满是皱纹的脸微微抽动了一下,冷冰冰地道:“来干什么?我既没有儿子,也没有女儿。” 陈纪衡兄妹默然无语,何极悄悄把儿子推到前面来,在背后轻轻拍了他一下。小卡尔心领神会,童声童气地大声道:“姥姥好,我叫卡尔,姥姥我们看你来啦!” 陈母猛地拉开门,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这个忽闪着大眼睛的男孩子,目光复杂万分,是惊喜、是哀伤、是沉痛、是悔恨、是怨怼、是欣慰,又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震惊。她像一下子被吸走了全身的力气,身子不禁晃了两晃。陈纪衡上前一步扶住她,陈母缓慢而坚定地摆脱他的手,拖着滞重的步子转身走回屋子里。 门没有再次关上,几个大人带着孩子陆续走进去,站在狭小的客厅里。卧室中传出陈母难以抑制的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听得人心里发悸。安妮紧紧搂住父亲的脖子,缩在何极怀里寻求安慰。卡尔抬头望向母亲,低声问:“妈妈,我说错话让姥姥伤心了么?” 陈馨摇摇头:“不是的,让姥姥伤心的,不是你。”她顿了顿,转向丈夫和孙建军,“你们先坐一坐,我和哥哥进去。” 孙建军连忙道:“那好那好。”他一向只能见人笑见不得别人哭,这种场合实在令他坐立难安。何极自无异议,俩人带好孩子,跟幼儿园小朋友似的在沙发上排排坐,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陈纪衡和陈馨推门走进卧室里,陈母的哭声还在持续,一刀一刀刮在人心坎上。孙建军舔舔嘴唇,瞧瞧何极。德国人倒比他沉稳一些,一边拍哄女儿,一边拉着儿子坐到自己身边。 “呃,应该没什么事吧?”孙建军指一指卧室的门,没话找话地问,努力让自己自在一点。 何极道:“Wenn es ganz dunkel ist, wird das Sternlicht besser gesehen.” 孙建军傻眼了:“啥玩意?” 何极耸耸肩:“我们那里的一句谚语,暗透了,更能看见星光。或者说,多大的事情,最后都会归为平静。”他向上指指天,平和地笑了笑。 “哦——”说实话孙建军没太听懂,但他很会不懂装懂,于是也就不再问了。皱着眉头仔细琢磨琢磨,嗯,还真是那么回事。你别说,这老外偶尔冒出一句话来也挺有道理,跟谚语似的。 那边哭泣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只是不见三个人出来,也不知过去多久。卡尔懵懵懂懂,还知道乖乖地坐着不动,可安妮不干了。这么长时间没有见到妈妈,心里十分委屈,偏偏肚子又痛,撇撇小嘴,哇哇地哭了起来。 何极拿出奶酪给她她也不肯,抱着站起来悠两圈还是不肯,何极又从随身带的妈咪包里拿水给她,她生气了,用力推开,哭得更大声。何极正手忙脚乱,孙建军闻到一股臭味,忍不住大声叫道:“她拉粑粑了吧!” 话音刚落,卧室的门终于开了,先出来的就是陈母,红肿的眼睛也影响不了雷厉风行的气势:“怎么回事?” “那个啥……”孙建军一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安妮,何极接口道,“她需要换个纸尿裤。” “用什么纸尿裤?那东西不透气,对身体很不好,尤其是女孩子,更要注意个人卫生和发育。”陈母嘴里唠叨,一点不耽误手上的动作,一手抱过安妮,一手拽来两个乳白色的绣着浅蓝小花的坐垫,摞到一起。把孩子放到坐垫上,头也不抬,向何极一伸手:“棉布。” 何极听话地递过去隔尿垫、干净的大方块棉布。陈母把那两样东西塞在安妮的身子底下,捉住小家伙的两条腿往上轻抬,这边一左一右扯开纸尿裤,一边往下褪一边顺道简单擦拭一下。何极也是照顾孩子惯了的人,定定神就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这边递过去两张湿巾,那边赶紧翻出新的纸尿裤。 陈母用湿巾把小丫头的屁股擦拭干净,再用纸尿裤兜好,从头到尾一丝不乱有条不紊。安妮舒服了,含着手指头盯盯地看着陈母,很是好奇。 “还是得用纯棉布。”陈母最后总结,“老祖宗传下来的你们看不惯,但不一定就不好。”她偏过了头,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过法,你们也用不着听。” 孙建军偷觑陈馨和陈纪衡,陈馨的眼睛也是红红的,明显哭过了。陈纪衡有眼镜挡着,看不清,不过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忽地就有些幸灾乐祸,嘿嘿,陈纪衡,你也有今天,做张做势地提高声音道:“宋姨说得对,太对了!我们怎么能不听呢?应该听,应该听。” 陈母看他一眼,不吭声。何极抱起女儿,让她面对陈母,笑道:“安妮,乖乖,叫姥姥。” 小丫头还不会说话,冲着陈母咿咿呀呀,听不出个个数。啊啊地又指一指自己的嘴,吧嗒两下。何极道:“她饿了,想吃东西。”一旁的卡尔撅着嘴:“我也饿了,我也想吃东西。” 一句话说得大家噗嗤都笑出来,气氛顿时活络不少。孙建军起身道:“咱们出去吃,来顿好的,我请客!” 陈纪衡沉稳地道:“还是我请吧。妈,一起去好吗?” 所有人都不出声,一齐凝视着陈母。 陈母低着头,好半晌淡淡地道:“出去吃干什么?又贵又不好,我去买菜,咱们在家里吃。” 孙建军乐得差点蹦起来,就坡下驴:“宋姨,哪能让您买菜去呀,我去我去,您就说要买啥,保管买得又便宜又好。” “行了吧你。”说话的是陈纪衡,“你什么时候买过菜?吃饭全等现成儿的,还是我去。” “嘿嘿,嘿嘿。”孙建军挠挠脑袋。大家从一早上提着的一股劲儿,终于彻底放松下来。陈纪衡出去买菜;孙建军带着卡尔玩游戏;陈馨带着参观这座小小的两居室,她对童年往事不愿多提,只是简略介绍一番,何极了解妻子,也不会多问。 陈馨的房间居然还是当年她上高中时的样子,老式的旧床单,被罩枕巾都洗得发白。床头柜摆满了书,各种各样的高考实战手册。陈馨缓缓抚摸着,心中涌上一种前所未有的伤感。 不大会功夫,陈纪衡买好菜回来,自告奋勇下厨做饭。何极过来帮忙,他为了陈馨专心中国厨艺多年,也颇有心得。陈馨抱着女儿看母亲书柜上林林种种的医学书籍和笔记,一个是临床经验丰富资历深厚的退休大夫,一个是远赴国外学有所成的现任大夫,俩人本是同行,又都是专注于事业的女强人,居然谈论得十分热烈。 只有孙建军无所事事,不会干活,又不懂医学,在客厅里甘当大马,让卡尔骑来骑去。只是他整天胡天胡帝,外强中干,玩一会就累得气喘吁吁,出主意道:“别,别骑大马了,我给你找你妈妈小时候照片。”卡尔欣然应允。 其实孙建军也是有私心的,他感兴趣的是陈纪衡,别看这小子现在人五人六西装笔挺,谁知道他未谙世事时干过什么丢脸的事?万一能找到一张他光着屁股或者露小鸡鸡的照片,一准儿笑话死他。 谁知陈纪衡小时候的模样见得不多,倒是卡尔一下子看到了陈父,指着照片问孙建军:“舅舅,这是谁?” 孙建军辨认一会,道:“是你姥爷。” 卡尔一指放在墙角的黑白遗像,问道:“是他吗?” 孙建军点点头:“对,已经过世了。” “那我就看不到他了?” “是啊,你看不到了。” 卡尔小大人似的点点头,道:“真遗憾哪。” 这话被正在厨房里做鱼的陈纪衡听到,手上的刀停了下来。何极探出头,和孙建军的目光碰了个正着,都有些悻悻。卧室里的陈馨和母亲讨论医学,听到外面没了声音,抱着女儿出来问道:“怎么了?” 卡尔指着墙上的照片:“妈妈,那是我姥爷吗?我都没有见过他。”陈母不由自主抿紧了唇。 屋子里变得异常安静,陈纪衡洗净了手走出来,对陈馨道:“咱们带着孩子,给爸爸磕个头吧。”说着当先站在前面,陈馨抱住女儿和何极站在他身后,小卡尔似懂非懂地跟着母亲。 这一下孙建军的身份立刻尴尬起来,和陈母站在一起?肯定不合适,那不是冲着我俩磕头了吗?站在一旁事不关己?好像,好像也有点不大对劲,毕竟都是晚辈,又一起来的,人家都跪下了就我站着?太突兀了吧?可就这么跟着跪下去,似乎……似乎…… 可没人给他时间多想,陈母低低地垂着头,拭去脸上的泪水;那几个人一躬身,跪了下去。孙建军脑子一热,也跟着跪下磕仨头。 陈纪衡回身扶起妹妹,正瞧见也从地上爬起来的孙建军,一怔之下神情便有些难以捉摸。孙建军磕完就后悔了,真想拉住陈纪衡辩解一番,我不算你家人,真的,我只是……呃只是……一、时、冲、动! 第六十四章:孙父同意了 孙建军做了个梦,梦里一酒桌人围着他高谈阔论,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倒酒,只是那些酒好像一离了杯子就蒸发了一样,半滴到不了自己嘴里。他就舔哪舔哪,舔哪舔哪,还是渴,渴得抓心挠肝五内焦灼,然后他就被电话铃声吵醒了。 孙建军拧着眉头,一脸的不情愿,闭着眼睛拿起手机,粗声粗气地问:“谁啊你,打电话不看点儿啊?” “我你爸!”里面传出来的声音中气十足,吓得孙建军一个激灵,身子一挺从被窝里坐起来,还未说话脸上堆笑,“嘿嘿,是爸呀,嘿嘿。” “你还没起哪?这都几点了都?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来!你个没出息的玩意!”孙父破口大骂。 孙建军早习惯了,把手机拿离耳朵,等里面安静下来,才油腔滑调地道:“爸你别生气啊,再气坏了身子。我公司业务好着呢,顺风顺水,不信你问吴稚。” 孙父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无可奈何:“你晚上抽!空过来一趟。” “啊?”孙建军道,“有事啊,你身体不舒服吗?” “你身体才不舒服!”孙父又要骂,忍着气道,“我找你有事,有急事。” “那我现在就去,别等晚上了,我时间有的是。” “你不忙别人还忙哪!你和小陈一起来。” 孙建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小陈”即是陈纪衡,失笑道:“爸,人家现在跟宋姨和好了,处得近着呢,不一定有空去咱家陪你。” “所以我说抽空。”孙父轻叹一声,“请他来吧,一起吃顿饭。” “哦,那好吧。”孙建军觉得父亲好像有什么话想说没说出来,按断手机出神。陈纪衡推门进来,见他醒了,道:“我去上班,你自己吃早饭。” 孙建军掀开被子起身道:“我爸叫咱俩晚上去吃饭,说有急事。你那边……”他挺不好意思出口,毕竟人家母子十年了才消除误会,还有个妹妹大老远从国外来,肯定每天晚上都会安排节目的。 陈纪衡的目光在镜片后面闪了闪,道:“没关系,我有时间,咱们一起去吧。” 晚上孙建军在公司临时召开了个小会,下班迟了点,到孙父那里陈纪衡已经到了,一老一少正在沙发上聊天。孙父喟叹道:“你能和你妈妈和好就好啦,唉,无论如何,亲人也比外人强。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血缘哪,没法割舍” 陈纪衡道:“孙叔叔,这还得感谢您,要不是您醍醐灌顶,把我痛骂了一顿,我也没勇气走出那一步。我妈说哪天请您吃饭,好好感谢。” 孙父笑着摆摆手,抚摸着膝盖道:“谢什么谢,邻里邻居地住着,以后用得着的地方还多着呢,互相帮衬吧。再说,也是你懂事。”转脸看见正脱鞋的孙建军,立刻板下脸,“要是他,哼,骂也没用。” 孙建军脸皮厚,被父亲说两句也不在乎,就算当着陈纪衡的面,也无所谓,反正这小子早看得多了,只嘿嘿笑:“爸你别总提我行不行?我最近表现多好啊,生意蒸蒸日上,上次赵伯伯打电话在你面前夸我,你都忘啦?” “那也多亏了小陈,要是没有他,要是没有他……唉,不说了不说了。”孙父一拍陈纪衡的大腿,“来,纪衡,咱们爷俩喝两杯。上次我瞧你没怎么样啊,酒量挺好。” 孙建军暗地里撇撇嘴,心说,那叫挺好吗?那叫无敌。 三个人坐到桌边,边吃菜边喝酒边聊天,气氛十分融洽,倒像是一家人似的。 孙父岁数大了酒量浅,喝两杯面颊便见了绯红,把筷子放下,望着陈纪衡道:“纪衡,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得对我实话实说。” 陈纪衡见他问得郑重,也放下筷子,道:“叔,您说。” “你和建军,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句话就如大晴天响个雷,把陈纪衡和孙建军都给吓住了,孙建军这才明白,敢情老爷子今天的饭局是有目的的呀,敢情前面那些个谈话感叹都是让人放松警惕的铺垫哪。他和陈纪衡对视一眼,咧着嘴笑道:“爸,爸瞧你这问的,是朋友呗,还能是什么?” “你闭嘴。”孙父立起眉毛,“我问的是纪衡,不是你。” 孙建军不服气地小声嘟囔:“问我不是一样么。” 孙父一拍桌子:“问你?问你你能有实话吗?我还不知道你?!”孙建军吧嗒吧嗒嘴,没词了。 孙父转过头来,直视着陈纪衡的眼睛:“纪衡,咱这里没外人,你就跟我交个实底,你和建军,到底是啥关系?”原来自从上次他们分别之后,那番谈话一直在孙父脑海里挥之不去,好几天睡不好觉,都成了心病了,索性把人都叫来,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 陈纪衡沉吟了片刻,抬头一字一字地道:“我想跟建军过一辈子。” 孙建军一张脸拧得跟苦瓜似的,一拍额头不敢再看,心道完啦完啦,彻底完啦。 孙父先是一怔,随即缓缓点头,喃喃地道:“果然,果然。”孙建军从指缝中偷偷望出去,见父亲神色黯淡,极为失落,心头不忍,张开口刚要说:“爸我跟他就仨月,不对,还有一个月。”只是话到嘴边,只见孙父重重一拍陈纪衡的肩头,道:“难为你啦。” 啥?孙建军一下子直起腰,眼睛瞪得溜圆,爸你搞错了吧?! 那俩人根本不理他,孙父自顾自地道:“我这个儿子不争气,做事做不好,过日子也过不好,难为你还能容忍他。其实我早该猜到的,唉,要不是这种关系,无亲无故怎么能这样尽心尽力地为他。” 孙建军实在忍不住了,大声道:“他为我?他为我干什么了他?” 孙父沉下脸:“我一直以为你也就是个没心没肺,哪知是忘恩负义。从小纪衡就让你抄考试答案你忘啦?他还帮你偷卷纸你忘啦?出事时还半夜三更跑出门给你通风报信你忘啦?没有他你能考上大学吗?十年后回来还帮你联系客户,扩展业务。建军哪,做人得讲良心,像纪衡对你这么好的人,你还上哪儿找去?” 一连串的问犹如鸡蛋大的冰雹,一下子把孙建军给砸晕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哦,敢情您老以为他上高中就爱上我啦?我草怎么可能啊,费尽心思十年以后再找回来?您老爱情泡沫剧看多了吧?孙建军张张嘴,突然发现这问题没办法掰扯,太复杂了,就说这十年后吧,俩人定期三个月,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估计他要是说出来他爹能把他腿打折,免得再出去祸害别人。 孙父握着陈纪衡的手痛心疾首:“纪衡啊,我们孙家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陈家。你说你妈妈要请我吃饭,我不能去啊,我吃不下。要不是我儿子,你能变成现在这样吗?都是他把你给耽误啦……” 陈纪衡终于说了一句孙建军听着还勉强能入耳的:“我们是看对眼了,说不上谁耽误谁。” 孙父一个劲地摇头:“你不用解释了,不用替他遮掩了。你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不正常偏偏要喜欢男人?肯定是我家建军从小跟你走得太近,把你给影响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纪衡啊——” 孙建军挠着脑袋,自己爹这番话到底算不算得上是猜中事实啊?其实不用您老说,我自个儿也很后悔好吗?我要是当年不惹这个变态祖宗我能弄成现在这样吗?我俩他妈的到底谁欠谁的啊? 孙父拉住陈纪衡絮絮叨叨,一会说一定要好好过日子啊一会说没孩子就没孩子吧我也看淡了一会说我这个儿子不着调你可得看住喽啊……陈纪衡连连点头,双目灼灼望向孙建军这边。弄得孙建军出得一身汗一身汗的,也不知是因为父亲的话,还是陈纪衡的目光。 这顿饭吃得莫名其妙而又各怀心思,孙父最后到底喝多了,是被孙建军和陈纪衡扶到卧室里去的。躺下了还紧捏着陈纪衡的手不放:“建军就托付给你啦,我放心,我放心哪……”弄得孙建军蔫头耷脑,暗道,老爸你还是省省吧,我自己就不大放心。 安顿好老爷子,俩人开车回家。 第二天早上孙建军一睁眼,身边的陈纪衡已经起来了,他掀开被子爬起来,到卫生间哗啦哗啦解决了个人卫生,冲个澡,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时随手带出根烟叼在唇边。 九点了,陈纪衡居然还在家里,以往他都是做完早饭就走的,现在稳稳当当坐在餐桌旁,摊开份报纸看经济版,好像在特地等孙建军。电视里一本正经的主持人正严肃认真地分析当前国际国内形势。 孙建军径直到厨房里,端出热好的牛奶和蜂蜜早餐包,外加两个煎鸡蛋,放到餐桌上低着头往嘴里划拉,吃了个半饱才问道:“你怎么不去上班?倒闭了?” 陈纪衡瞥一眼孙建军,不跟他吐不出象牙的狗嘴一般见识,视线又放回报纸上,沉稳地道:“今天我去你的公司。” “啊?”孙建军差点噎着,连忙把那半块早餐包咽下去,瞪起眼睛,“你干吗?” “去你公司。” “去我公司干吗?” 陈纪衡放下报纸,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视察。” “我草!”孙建军又好气又好笑,“你视察个屁啊你,你在我公司担任职务了吗?要视察也得是我啊,你算老几?” 陈纪衡不着恼,反笑一笑,推推眼镜:“也对,你是老总。”他靠近桌子,支起手臂,手指微微张开,撑在唇边。孙建军最讨厌他这个动作,一副深不可测的模样,一摆出来就像在算计着什么预谋着什么似的,一会指不定又弄出个变态的点子来。他立刻挺腰呲牙,用筷子指着陈纪衡的鼻尖:“我警告你啊,不许打我公司的主意,别以为我老爹信任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要敢像处理周婉婷那件事似的断我后路,我他妈跟你急啊我告诉你!” 陈纪衡不理会他的色厉内荏,神情甚是平和:“你怎么会这么想?把你搞垮了我能有什么好处?” “嗯,那倒也是。”孙建军想了想,的确如此,不过变态不是像他这种常人能够理解的,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他用一种警惕的目光盯住陈纪衡:“那你想干什么?” “当你们公司的顾问,管理方面的顾问。”陈纪衡竖起一根手指,阻住了孙建军的反驳,“当然,我知道,你在管理上有你自己的办法,但是多个人想事情总不是坏事。而且我不要钱,也不要任何权力,只是为你提出合理化建议,如何?” 说实话,管理不管理的,孙建军不太放在心上。什么叫管理?我给你发工资,你给我好好干活,别迟到别早退,也就那样。但陈纪衡还是有两句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不要钱?白干活?” 陈纪衡点点头:“而且绝对不干涉你的公司运作,至于采纳不采纳我的意见,也全在于你。” 孙建军眼珠转了转,有点动心了。其实陈纪衡的能力他还是很佩服的,可以说从上学那阵子就佩服,隐隐的似乎还有点嫉妒。他受他爹耳濡目染时间久了,对学习好的人从骨子里就服气,尽管自己学得不咋地,稀里糊涂地有了点钱,但他对学识的崇拜始终不改。 再说孙建军挺烦管理的,他也不大能管得明白,他最擅长的就是吃吃喝喝,拉关系找后门,弄些销售渠道,至于管理,那不是有吴稚呢嘛。但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人主动提出要帮忙,还不计报酬,这种好事哪找去? 孙建军斜睨着他,还有点怀疑:“你这么好心?” 陈纪衡目光恳切,语气诚挚:“建军,其实这几天我很感激你。可以这么说,要是没有你,我和我妹妹、我妈妈的关系,也不会恢复到这种地步。” 孙建军乐了,当仁不让:“嗯,这倒是。要我说你家那个老太太也够顽固的,幸好有俩娃,要不然还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陈纪衡笑着把话题扯回来:“而且,昨晚孙叔叔对我那样推心置腹,拿我当新儿子一样,我想报答他。所以,我总觉得该为你做点事。”他站起身,一手插在裤袋里,慢吞吞踱到孙建军身边,“我是实心实意想帮你。按道理你有罗哥的关系,门路也不少,怎么公司规模还是这么小?资金周转还是会出现问题?肯定是内部管理不善,什么叫领导?领导就是一家之主,做决断的指方向的,总之四个字:抓大放小……” “行行行。”孙建军摆出个暂停的手势,“我知道你厉害,用不着在我面前显摆。你说你一天到晚那么忙,我也不好意思啊,心领了心领了。” 陈纪衡道:“没关系,你公司那点事,每天抽出一个小时也就弄明白了。再说,只要步入正轨,实现良性运转,以后的事,我就不用管了。” 孙建军仰头想了想,掂量来掂量去,对自己的确毫无坏处。正摸着下巴寻思,陈纪衡继续加油添醋:“再说,孙叔叔那里……” “哎,好了好了,我懂,咱这就去,这就去啊。”孙建军算是看明白了,敢情陈纪衡已经和他爹成了一条心,俩人这是都不放心自己的能力水平啊。 第六十五章:期限到了! 这一个月孙建军的小日子过得太滋润了,连一入冬就一场接一场地下了一个星期的雪,也没浇熄他心头火热热的情怀。陈纪衡倒格外忙碌起来,不只在公司处理事务,还要时不时地到孙建军那里考察一番,一个人干俩人的活,所以孙建军彻底无所事事,乐得自在逍遥。不过应酬还是有的,每天晚上出去喝酒,陈纪衡也不拦着,只要别回来太晚就好。 孙父以为儿子终究稳定下来,虽然和传统观念有点不大适合,但毕竟是稳定下来了,按孙父的意思,这比成天出去不知跟哪些个破烂玩意玩强多了。 可孙建军心里是明白的,他觉得陈纪衡心里也是明白的,眼瞅着三个月的期限一天比一天近了。孙建军现在被陈纪衡吓住,不敢胡作非为,他学乖了,暗地里再蠢蠢欲动,表面也装得若无其事,他也不再提那个默默念叨了无数遍的时间节点。他发现跟陈纪衡最重要的就在于个心照不宣,到时间了我就走我的,你继续过你的,咱俩这段日子互帮互助有情有义,再见面拉拉手,还是好朋友。 奇怪的是,陈纪衡居然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同来。那天早上,下了多日雪的天总算放晴了,万里无云,长空当碧。白茫茫的阳光从大落地窗透进来,让人一看便心情舒畅,异常温暖。孙建军小心翼翼地撕下墙上挂历的前一张,露出鲜红的一个数字符号,今天还是个周末,多么完美。 陈纪衡摘下黑红方格子的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见到孙建军眉峰一动:“起来这么早?” 孙建军竭力抑制着雀跃的心情,嘿嘿笑两声,道:“昨晚睡早了。” 陈纪衡不由自主回想一下前半夜孙建军被做了两回哭爹喊娘耍赖求饶的德性,眼风扫过挂在墙上无声无息换了新面孔的挂历,不动声色地道:“那好,过来吃饭吧。” 早餐依旧很丰盛,紫薯燕麦粥、豆浆、鸡蛋饼、胡萝卜丝饼,外加糖醋藕片、脆皮黄瓜、炝拌甘蓝几样小菜。陈纪衡深受其母亲的影响,在饮食方面不遗余力,尤其看重早餐的重要性,从不在外面吃。反正他五点半就起床,锻炼一个小时仍剩大把的时间在厨房里鼓捣。 孙建军夹起一块鸡蛋饼塞进嘴里,嗯,香而不腻、鲜咸事宜,脑子里忽然冒上一个念头,这么美味的早餐,只怕以后都吃不到了,竟些微地有那么一点点遗憾。 只是这遗憾比一口大气粗不了多少,不一会就抛到脑后,抬起眼皮见对面陈纪衡一口菜一口饭吃得四平八稳,毫无要和自己告别的迹象。孙建军不禁直犯嘀咕,他这是压根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呢,还是忘了呢? 再一想,以自己对陈纪衡的了解,这小子记性比手机都好使,忘掉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人家对自己离开不离开根本不在乎。孙建军忽地又有些伤感,毕竟也是好过一场呢,毕竟也是曾经近得不能再近呢,就算你冷漠不近人情吧,也不至于如此吧。 陈纪衡把碗筷放下,用餐巾稍稍擦拭唇角,问双眼发怔的孙建军:“干什么呢?不合胃口么?” 孙建军激灵一下警醒过来,胡乱应道:“挺好吃,挺好吃的。”低头吸溜吸溜地喝粥。偷眼见陈纪衡摊开报纸,眉心微皱,看得专心致志。 靠,孙建军肚子里暗骂自己,犯贱哪,矫情什么矫情?甭废话,吃完饭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老子我要大战四方,哈哈哈哈。 孙建军幻想起晚上如何招来四五个小美人胡天胡帝,顿时胃口大开,一连喝了两碗粥,把两种饼吃个一干二净,拍拍肚子,心满意足。 陈纪衡早已起身穿外套,道:“今天我上午有个很重要的客户要见面,估计不能去你那里了。上次嘉和方面的事我和吴稚打过招呼,你记得督促一下他们的进展。这笔生意能谈下来很不容易,你多上点心。” “知道知道。”孙建军巴不得他赶紧走好收拾东西,一个劲地点头应允。 陈纪衡穿上鞋子打开门,又想起一件事来,回头道:“我妈他们下午四点钟的飞机,你有时间么?” 孙建军本想说没有,可一抬头,正对上陈纪衡深深的目光,话到嘴边又改成:“行,我去送送。”说完就后悔了,一转念,算啦,送佛送到西天,再说这几日也没少打扰陈母,邻里邻居,送一送也是应该的。 “那好。”陈纪衡想一想,再无其他的事,便关上房门走了。 孙建军长个了心眼,站在客厅里等了好长一段时间,又趴在房门那里偷听了一会,扒着猫眼往外模模糊糊地瞧一瞧,确定陈纪衡果真是去上班了,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顿时眉开眼笑,振臂高呼:“呦呵——”快步跑到卧室里,翻开自己来时带的大旅行包,双手飞快地往里塞东西。 买的衣服、用品,这些还可以继续用,带回去也无所谓;拉开抽屉明晃晃地一排情趣内裤,大象鼻子的、前端可束缚的、后面带拉链的、渔网的、蕾丝的、还有带兔子尾巴的、酒红色丁字的……当然以前这都是穿在他身上的。孙建军伸出两根手指拈起一条,嫌弃地甩到一边。眼珠一转蓦地涌上个念头,这些也可以给自己的伴儿们嘛。一想到他们穿上自己用过的这些个东西,一股异样的感觉袭遍全身,猥亵地狞笑了两声。 至于洗漱用具等等当然是不用再要了。他拉好旅行包,到浴室里洗了个澡;仔仔细细地刮胡子,抹须后水、润肤露;把三个月不见天日的香水重新拿出来,对着颈后和手腕内侧喷了两下,似有若无似无还有;对着镜子摆弄头发,再换上昨天新买的一身行头,果然光鲜亮丽英俊逼人。 孙建军拎着旅行包走到玄关,穿好鞋子,回头冲着空荡荡的房间抬手一个飞吻:“撒有那拉,哈哈哈哈。”踌躇满志地大步下楼。 公司里电话铃声此起彼伏,每个人都忙得团团转,生意一笔接着一笔,吴稚紧跟在孙总的身后,有些兴奋又有些为难地道:“孙哥,人手不太够啊,不如弄个招聘启事,咱们扩大一下规模吧。” 孙建军大手一挥:“你斟酌着办,弄个计划书来我看。” “好的。”吴稚又道,“还有嘉禾那个合同,就差最后一步了,陈哥说得抓紧时间,免得出现变故。” “对,按他说的做,你督促一下,尽快处理。” “好的,好的。”秘书抱着文件走进来,孙建军一边签字一边听吴稚继续汇报几个问题,其实心思一点都不在生意上,最后一拍桌子,“行了你全权处理吧,实在解决不了的你再找我。” 吴稚默默,只好先退下,对这个老板只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做派都已适应了。当初陈纪衡刚来他们公司考察的时候还说管理松懈不干事的人太多。吴稚真是欲哭无泪,老总都这样吊儿郎当,他能有什么办法?上既行之,下必效之,关键孙建军不在乎,他没有野心,没有魄力,没有赚钱的欲望,心肠又软又好说话,没有适宜当老总的一切必要条件,他唯一的嗜好就是美色。幸好这位不是个皇帝,若是,肯定跟明朝那位爱做木工活的没啥大区别。 孙建军才不理会吴稚的心理活动,等他一走开,马上钻进办公室,拉下窗帘开始翻看手机,挨个打电话:“丁总啊,哈哈忙什么呢?晚上一起出去喝两杯?哈哈,你上次带的那个……啊?甩啦?哦换人了,那就也带来,哈哈……”“小米,晚上有空吗?哥有点寂寞了……”“嘟嘟,最近怎么样?学业繁重吗?需要帮忙吗?对了你生日是下个月吧?……”“小菜菜,来啵一个!我是谁?我你孙哥!草,不知道是谁你就啵啊?……” 孙建军噼里啪啦打了一圈电话,顺便也给罗赫去一个,他们也经常联系,只是罗赫似乎心情极为不好,只随意应两下敷衍了事,约他出来总说没有时间。这次仍是那样,声音很低沉,聊不了两句便说要开会,匆匆挂断电话。 孙建军隐隐觉得罗赫不大对劲,想想最近只顾着忙他和陈纪衡那点破事,过两天应该找个时间大家出来一起喝几杯。男人嘛,酒过三巡,愁事往外倒一倒,再弄俩会玩的来一炮,就啥毛病都没有了。 电话薄再往下划拉,“田草”两个字跃入眼帘,孙建军的大拇指犹豫着,没往下按。按了之后说什么呢?他已经结婚了吧?算了,从此以后就是两条平行线,估计再没交往可言了。 孙建军又打几个,以前的那些伴儿走的走、婉拒的婉拒,没剩下几个。也可以理解,一开始是有阎炎,后来又有陈纪衡,近半年不联系,生疏理所当然。现在的社会都是速食文化,这玩意也是速食的,你不找自然有人找,还能指望跟王宝钏似的,苦守寒窑十八载吗? 孙建军也无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别说还有俩答应晚上赴约的,就算一个都没有,凭他的魅力,照样一抓一大把。 中午时孙建军在公司里吃了个工作餐,吴稚终于逮到机会把公事继续汇报完毕,听不听得进去就是孙建军的事了。 吃完饭睡个午觉,起来重新捯饬捯饬,开车去陈家接陈母和陈馨。陈纪衡正帮忙往车上放行李,看见孙建军一招手:“打开后备箱,把这两样放你那里。” “哎。”孙建军在外人面前极能装,张张罗罗地跟着忙活。陈母淡淡笑道:“上班时间还让你过来,真是太麻烦了。” “应该的应该的。”孙建军知道那些老人家的观念,白天请假就跟不遵纪守法似的。 小安妮在爸爸怀里张着小手冲陈母嚷嚷:“啊,姥,姥。”这一个月下来,她跟陈母感情特好,搂住脖子一连亲了好几口。陈馨和丈夫微笑地看着。陈馨怀孕的月份越来越大,怕再住下去不能坐飞机,只好离开。陈母见他俩拉扯两个孩子,女儿又要月子,嘴上不说其实还是不放心,便提出一起去。何极当然极为赞成,陈纪衡也无意义,德国那边环境优雅,很适合老年人居住,只是怕沟通有障碍,幸好陈母以前进修过英语,以她认真严谨的个性,想来应该没问题。 好不容易把一家五口人送上飞机,正好四点整,陈纪衡看看表,对孙建军道:“我这边还有点急事,需要赶过去处理一。不如一起回去,顺便吃个晚饭?” 孙建军忙道:“算了吧算了吧,你那么忙,而且我和丁总约好了,一起出去喝酒。” “嗯。”陈纪衡点点头,道,“别玩得太晚。” 孙建军愣了一下,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只出于关心?他刚要开口,那边陈纪衡一脚油门,早去得远了。 陈纪衡这小子歪歪绕太多,从以往的经验看来,他每一句话都有极为深刻的含义。孙建军坐在驾驶座上把今天的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遍,难道、难道他不让自己离开?不能,绝对不能。俩人之间是有约定的,孙建军一想到这里,底气足了起来,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陈纪衡再厉害再变态,也得遵守约定不是?不管怎样,反正我是自由了! 孙建军不再回S城内,反而从高速公路上改了方向,直奔熊岳。丁总在电话里说了,那里新建个温暖度假村,是他的,条件超好,关键是还有很多额外的娱乐项目,只对SVIP开放。 这“额外”俩字说道就多了,令人遐想无边。孙建军一边开车一边漫无边际地YY,浑身血液沸腾得直冒泡。他心浮气躁地拉下车窗,竟觉得连冷风都是甜的。 第六十六章:再次捉奸 真不愧是新建的度假村,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不具备,从门童到前台服务员再到按摩师,个顶个二十五岁以下。皮肤也不知道是不是公司组织集中保养,白嫩嫩得一把能掐出水来,一口一个“孙总”“孙哥”,声音甜美软糯,把孙建军叫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差点控制不住,先来一发再说。 就是不一样啊,孙建军一边摸着身边小“服务员”细瓷一般的肌肤,一边半眯着眼睛享受温泉略烫的温度。就是不一样啊,他心中感慨,陈纪衡那一身皮糙肉厚根本没法比好吗?岁月这玩意公平着呢,对女人残忍,对男人一样残忍。骑在老气横秋的老马身上,和骑在活蹦乱跳的小马驹身上,那感觉当然不同了。呃,好吧,他是被别人骑,那感觉更不同啦。 这是一件足有70平米的温泉房,当中一处池子,泡着孙建军、丁总还有个赵总,一共仨老板,全都光溜溜的,只穿一条内裤。每个老总身边都有两个“服务生”,个个唇红齿白明眸善睐,又透着一股子青涩娇羞的劲儿,看得人心里直痒痒。他们当然是不穿衣服的,比水池里圈养的金鱼都干净,别看年轻,手上的活计不是吹的,按摩捶打样样来,力道不重不轻恰到好处,把孙建军伺候得从鼻子里直哼哼:“嗯……舒服……好……再捶捶。” “怎么样?哈哈,不错吧。”丁总被热气熏得满头满脸的汗,惬意地靠在池边人工凿成的挖槽里,两条腿平伸在水下的石床上。一左一右两个少年服侍着,轻轻推过来水面飘着的木质餐盘,拈起酒杯凑到丁总嘴边,喂下去一杯。丁总棒槌似的手指头在少年滑腻的臀瓣处捏玩,惹得两人吃吃而笑。 孙建军浑身舒畅简直难以言说,抹一把脸上的水,痛快地骂道:“他妈的,好久没这么爽了,老丁,还是你够意思。” “甭客气,咱俩谁跟谁?” 赵总嘻嘻笑道:“我说孙哥,这你就满意啦?那可不行啊,丁哥这里还有好多节目呢,你可不能这么快就缴了械。” “缴械?”孙建军瞪起眼睛,“拉倒吧,我都憋了好几个月了,今天我非得把这几个都干趴下不可!”说着,伸出手指头在六张年轻的脸上划了一圈。 “哈哈哈,豪言壮语啊。”赵总笑道,“孙哥你干吗憋好几个月?去哪了?山上出家吗?” 孙建军被噎了一下,连忙转移话题:“痛快点,还有啥猫腻,赶紧麻溜地亮出来。” 丁总一拍手,三人身边的服务员竟然悄没声地退下去了。孙建军伸手一拉没拉住,拧起眉毛:“我草老丁你要干什么?” “看把你急的,至于吗这么饥渴,我真相信你去上山当合上去了。”赵总打趣他,眼睛却只盯着对面台阶上。 不大会功夫,那里影影绰绰出现几个人影,拖曳着长长的裙摆。房间里雾气蒸腾,孙建军看不大清楚,疑惑地问道:“啥玩意?女人吗?” 丁总嗤之以鼻:“怎么可能?”他们仨之所以能玩到一起去,就是因为臭味相投,都好那一口。 孙建军想想也不大可能,只好身子前倾努力看清楚,只见那几个人微低着头,迈着小碎步,身上的衣服花花绿绿,颜色极为鲜艳。等再离近了,孙建军笑骂道:“草,小日本!” 果然,那几个人穿得全是日本和服,一个大红衬白牡丹,一个墨绿衬黄牡丹,一个纯黑衬红牡丹,只是穿着的人全是男的。 丁先生再按下按钮,温泉池当中升起一条长长的平台,略低于水面,横贯东西,正架在他们仨眼前。几个和服美人鱼贯而行,脱去木屐,穿着白色棉布袜直接踏入水中,走在平台之上。仍是细碎的步子,显得端庄而秀美。和服下摆浸入水中,洇湿了一片。 孙建军傻乎乎地张大嘴巴仰着头,直勾勾地看着那位穿墨绿和服的“小日本”走到眼前的平台上,一只手抚平膝下的和服,跪在水里。 这时孙建军才发现,他们全是男人,不过穿着这身衣裳,温婉纤细得如同女子。低低的领口露出雪白纤细的脖颈,手指秀美而白皙。 孙建军张口结舌好半天,才磕磕巴巴地道:“这……这是……” 丁总和赵总对视一眼,哈哈大笑。丁总道:“让你大吃一惊吧?”赵总道:“今天你算是见世面了。” 孙建军毕竟久经风月,失态片刻便即恢复过来,笑道:“好好好,老丁你真他妈太有才了!”冲丁总一竖大拇指。丁总洋洋得意,睒睒眼道:“不瞒二位,这是看那啥得到的灵感。”三人心照不宣,抚掌大笑。 跪在平台上的和服美人,两只手扯住长长的领口,分别向两边慢慢拉下,圆润的肩头和精致的锁骨顿时果露出来。小日本的东西怎么看怎么天生带有一种淫邪的质感,即使穿得庄重典雅,也总给人一种想直接扒了的冲动。 孙建军看得五内俱焚,一个劲地警告自己:要镇定,要镇定,千万别在那两位面前丢脸。只是水底下的小弟弟不大听话,早颤巍巍地立了起来。 和服美人仍不罢休,跪着转个身,趴在平台之上,双腿向下放进水里,雪白的丝袜在水波中一荡一荡,好像荡到孙建军的心头。他们一手撑住身子,一手扯下腰带扔入水中,和服一下子散开,宽大的衣摆像朵盛开的牡丹花,铺在水面上。 丁总一笑道:“愣着干什么?和服里面是不许穿内衣的,不知道吗?” 孙建军先是一怔,随即立刻醒悟过来,三个人嘿嘿笑着摸上三位和服美人。水下的两条长腿果然光滑无比。孙建军毫不犹豫,直接按上美人的臀部。美人因为俯趴在平台上,两腿下垂,显得臀部格外挺翘,被温泉水一浸润,手感奇好。孙建军忍不住使劲捏了好几把,捏得美人星眸半合,“嗯嗯啊啊”地求饶:“哥你慢点,啊,哥轻点啊,哥我受不了……” 真他妈的!孙建军的小弟弟早已按捺不住,连前奏都省了,直接刺进去前后动了起来。温泉水热气升腾,熏得每个人情欲旺盛,呻吟声和拍打声在水面上荡漾,孙建军只觉从无这般痛快淋漓,顶得小美人啊啊连叫,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孙建军仗着年轻气盛,外加天天锻炼身体好,到底憋着气比另两个后缴械。三人靠在石壁上休息,三个小美人衣衫不整,顺势滑落水中,面色酡红,慵懒迷人。 丁总指着孙建军笑道:“你赢啦,这个地方让给你,我们去别处快活。”他搂住身边那个迈出温泉池,对黑衣美人道:“你可得好好服侍孙总,一定让他满意。” “好的,丁总。”小美人拖着浓浓的鼻音,甜甜腻腻,仿佛棉花糖,扑到孙建军身上,“哥,让我给你舔舔,给你舔舔。” “哈哈,好好。”孙建军见丁总和赵总都走了,诺大个温泉池,只剩下他们二位,索性闭上眼睛,享受美人的精心服侍。 感觉小孙同志明显有越来越精神的趋势,孙建军兴致昂扬,正要睁开眼睛拉过美人再胡天胡帝一番,忽觉肩头被人轻拍了一下。他还以为是丁总或者赵总那两位,嘴上不禁调侃:“哥们,不是这么快又完事了吧?”一回头,见一人蹲在自己面前的池边,带着副斯文的金丝边眼镜,不是陈纪衡却又是谁? 孙建军如同在雾气中见了鬼,唬得“我草!”骂出声来,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幸好旁边还有个美人,及时扶住了他。 孙建军指着陈纪衡:“你你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陈纪衡一摊手:“就算是SVIP,也是公众场合吧,你来,我就能来。” 孙建军定定心神,忽地一笑,道:“啊,我明白了,哎呀你找乐子你早说嘛,咱俩一起来啊。原来你也认识丁哥。” 陈纪衡推推眼镜,道:“我不是来找乐子,我是来找你的。”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对孙建军勾勾手指,“上来吧。” 孙建军眨巴眨巴眼,忽然涌上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仿佛一上去肯定会发生什么不妙的事情。他坚决摇摇头:“不。” “上来。”陈纪衡耐心地循循善诱。 “我不。”孙建军后退一步,眼珠乱转,想找个机会跑出去再说,不过,衣服,衣服哪去了? 幸好此时小美人颇有眼色,及时地插言对陈纪衡道:“老板,一起下来玩啊。”说着还对陈纪衡抛个媚眼,羞答答地道,“一起也行……我行……” 陈纪衡笑了笑,带点讥讽嘲弄。孙建军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冲小美人怒道:“行你个头啊你行!” 小美人吓得不敢再出声,捞起水面上飘散的衣服,用力把自己裹住。 陈纪衡锃亮的皮鞋踏在湿淋淋的池边,声音从孙建军头顶上飘下来:“我一直在等你,看你什么时候能乖乖回去。孙建军,我给你机会了。” 孙建军又是恼怒又是疑惑:“你他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陈纪衡给了个极为简单的答案:“GPS定位,我在你手机里放了点小东西。” 孙建军怒不可遏,决定穿好衣服就把手机摔了。他强忍怒气道:“陈纪衡你玩够了没有?我告诉你,你要是想娱乐娱乐,我帮你找节目;你要是想娱乐我,小爷我概不奉陪!” 小美人在一旁眨眨眼,这话听着有内容啊,不由悄悄竖起了耳朵。只可惜这么大个人无论如何也逃不过陈纪衡的火眼金睛,他不答话,双手插在裤袋里,冲着小美人那边微微颌首。 孙建军一下子领悟过来,这是自家的事,要被人听去自己以后可不用再混了,忙一回头,对小美人喝道:“出去出去,不叫你别进来!” 小美人撇撇嘴,出去就出去,有神马了不起的。干脆湿哒哒的和服也不要了,三下两下脱下来扔水里,光着屁股大摇大摆走出房间,顺手还极有业界良心地关严房门。 孙建军牛脾气一上来,不管不顾地从水里哗啦一声爬出水面,小弟弟朝前双手叉腰对陈纪衡吼道:“你他妈到底要怎么着?给我说明白?”别看你穿衣服了而我光着,咱气势上绝对不输人!念头刚过,身上那点热度散去,冷空气袭来,张大嘴不可遏制地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大喷嚏。 第六十七章:我要造反! 陈纪衡上前一步,似要有所动作,孙建军忙伸手一挡:“慢着,咱们今天当面锣对面鼓,索性把话全都说清楚。我告诉你陈纪衡,我英俊潇洒魅力无法挡,以至于你过去十年还对我念念不忘,至今仍没人能把我取代,那是你的事,懂吗?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好吧当年我年少无知爱追梦,的确欠了你很多,但这仨月都补齐了吧?而且是你亲口答应的啊。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怎么地你也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可不能信口雌黄出尔反尔!今天我把话撩这儿了,以后不想跟你发生任何超友谊关系,你能看得开,咱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还是朋友;你要是看不开,那就从此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老死不相往来!你要想对我死缠烂打没完没了,哼哼,我今天豁出去了,是文斗还是武斗,你放马过来!”他腆胸凸肚,双手叉腰,双目圆瞪,剑拔弩张,气势逼人。 陈纪衡一笑,道:“不错,我的确说过三个月为限,但你也说过,以后只能被我干。” “啊?”孙建军愕然道,“我还说过这种话?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了?” “在床上,做的时候,用我给你放录像么?”陈纪衡说出这等低级的话,依旧平静而理性,仿佛不是谈论床笫之欢,而是研究股市行情。 孙建军仰天长啸:“我草,谁会把那时候说的话当真啊?那根本不算数的好吗?” 陈纪衡慢吞吞地道:“我当真。我说出的话肯定算数,同样,你也得算数。” 孙建军欲哭无泪,悲愤莫名:“哥,哥我求你了行不?你放过我吧,天涯何处无芳草啊哥,我都人老珠黄了我……” 陈纪衡耸耸肩:“我无所谓。” “可我有所谓啊啊啊啊!” 陈纪衡的目光在镜片后闪过:“你瞧,你爸爸对我们俩的事很是赞同,如今我母亲也不会反对,包括你的下属你的朋友,都或多或少地听说过我们之间的关系。”他一边说一边步步紧逼,而孙建军一步步后退,“你离婚了,而我,绝对不会结婚,在这样情况下,难道你还想离开我么?”他顿了顿,一字一字地道,“而且,你在我父亲遗像前,磕过头了。” 孙建军大声道:“那只是一时冲动,一时冲动你懂吗?”他身上直起鸡皮疙瘩,也不知是被冻的还是被吓的,忍不住张大嘴又打了个喷嚏。 忽觉身上一暖,原来是陈纪衡把外套脱下来罩在他光溜溜的身上,孙建军心头一软,声音降下来,劝道:“陈纪衡,我都觉得我配不上你,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好的……”这句话刚说一半,就见对面那位不但脱下外套,还顺便脱掉鞋子,摆到一旁,紧接着是脖子上的领带、衬衫纽扣……孙建军眼睛都直了,哆哆嗦嗦地道,“你,你要干什么?” “洗温泉。”陈纪衡嘴上说着,手上动着,慢条斯理地脱衣服,“来这里还能干什么?” 孙建军慌忙裹紧那件势单力孤的外套,咽了一下,双脚后退一步:“你,你脱就脱,你,你别过来……” 他退一步陈纪衡就上一步,这下连眼睛都摘了,轻轻放到池边的石桌上,饶有兴味地盯着孙建军:“你怕什么?” 孙建军在心里怒吼:“我怕你发飙!” 能不怕吗?前几次凄惨的情状简直历历在目好吗?其实说起来也挺丢人,孙建军怎么地也是个1米8身高,72公斤体重的纯爷们,可在比他高不了几公分的陈纪衡面前,就只剩下挨宰的份。这也没办法,关键是陈纪衡前几次用的手段太狠毒,孙建军已经有心理阴影了,只要一看陈纪衡要发飙,除了腰挫腿软想逃跑,根本想不到别的,脚下一滑,手臂大张,“哎呀”一声掉进温泉池里,灌进一口温泉水,被强烈的硫磺味熏得头昏脑涨。慌里慌张四肢乱爬,终于摸到石壁,站起身来。 那边陈纪衡也脱了衣服,沿着石阶踏入温泉,热水一直浸到胸口。热气升腾得眉毛头发顿时湿润了,竟比平时多了几份野性的魅力。他一双眼睛半点不离孙建军,缓缓走过来:“是挺舒服,难怪你想来。”眼角余光扫过那身飘在水面上的黑色和服,讥讽地一笑,道,“还有特殊服务,想必很是过瘾吧。听说温泉水对皮肤很有好处,滋润爽滑,手感极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的目光不住在孙建军全身上上下下地扫描。 孙建军身上那件外套摔下来时就滑脱了,此时的他仿佛是被狙击手瞄准的俘虏,尽管身处温泉之内,仍是浑身冰冷,这时他做了一个十分愚蠢的行为,一把捞过那身和服,胡乱地掩在身前,尖声叫道:“你别过来!你不许过来!” 陈纪衡的目光登时变了,幽深幽深的,好像黑洞,能把人吸进去。这种眼神孙建军太熟悉了,简直刻骨铭心,嗷一嗓子撒腿要逃,只可惜池内迈不开步,还没等拧过身就被陈纪衡一把钳住,直接按在平台上,热辣辣的气息喷在孙建军耳边:“挺诱惑啊,嗯?” 一声鼻音吓得孙建军骨肉酥麻,哭着脸道:“不,不是……” 陈纪衡拉过宽宽的黑色腰带,直接把那件和服系在孙建军身上,小麦色的肌肤衬着黑牡丹在水波中荡漾,荡得陈纪衡一下子就硬了,不管不顾掀起和服下摆,直接刺了进去:“你还不明白,你就是被我干的,嗯?再有下一次,直接干你到生活不能自理,他妈的!” 孙建军双手紧紧扒在平台上,两腿悬空,被陈纪衡大力冲撞顶得嗷嗷乱叫。那个“小美人”找身衣服穿了,好奇地走回来,偷偷趴在门边听声,不久之后听到里面一声声惨叫,只是有点扭曲,听不出来是谁。他眨巴眨巴眼,心说:挺火爆啊,比跟我火爆,够劲!要是能现场观摩学习一下就好了。 第二天一早孙建军醒来,陈纪衡已经不见了,至于去哪里他完全不关心,他现在只关心自己酸痛酸痛的腰和几乎毫无知觉的后面,连熟悉的胀痛感都消失了这是做了多久啊多久啊啊啊。 孙建军睁开眼睛,遮光的窗帘把房间弄得严严实实黑洞洞的,只隐约可见对面的液晶电视和单调乏味的组合柜子。这里不是陈纪衡的家,还是在丁总的温泉度假中心,昨天晚上怎么进的房间孙建军一点也不想回忆起来,总之就是惨痛的经历。 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明晃晃地映进来,仿佛骤然进入了天堂。他吐出一口恶气,扶着腰正要去洗澡,见自己的衣服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边,看样子不只洗过了还熨过了。 那也弥补不了孙建军受伤的心灵!他哭丧着脸去洗个战斗澡,加快速度把衣服穿上,这个地方他一分钟都不想多待,拿起车钥匙快步往外走。 路过大厅正巧遇见赵总面色红润地在喂弄人工瀑布潭中的锦鲤,看见孙建军走过来,嘻嘻一笑:“哎呦,起来啦?昨晚玩得不错吧?” 孙建军不爱搭理他,阴沉着脸匆匆离去。赵总还挺纳闷,这是怎么了?莫非老丁的那些个小美人们没让他满意? 孙建军将车子开得飞快,别墅早送给周婉婷,肯定回不去了。公司更是烦人,现在吴稚张口闭口就是陈哥陈哥,干脆还是回爸那里吧。孙建军此时才发现,还得是亲人哪,至少落魄了还有个地方去。 只是孙父开门第一句话就把孙建军给气着了,他打开门,见到儿子,习惯性地再往后一探,问道:“咦,纪衡呢,没跟你一块来吗?” 孙建军气急败坏:“他死了!”大步迈进客厅。 孙父拧紧眉头,关上房门:“瞎说什么呢你?留点口德行不?” 孙建军重重地哼一声,一屁股坐到沙发里,那种酸痛感这才冲上头顶,不由一阵龇牙咧嘴。 孙父疑惑地问:“怎么?受伤了?” “没,没有。”孙建军只好挪出半边屁股,半倚半坐着。 孙父拿起一根烟,吸了好半晌,看看孙建军,再看看孙建军,忍不住问道:“咋地?跟纪衡吵架啦?” 孙建军沉着脸不做声,孙父叹道:“唉,儿子,你的脾气也得收敛收敛,纪衡不是婉婷,男人肯定没有女人好说话,两人都让一步,日子才能过得长久。” 孙建军越听越难受,突地大声道:“爸你少把我跟他拉一块去!我跟他没关系!” “唔?”孙父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说啥?” “没关系,我和陈纪衡那小子没有任何关系!” “那你上次和他一起来,敢情是骗我呢?……” 孙建军烦躁地趴趴头发:“好好好,就算以前我和他有关系,以后也没了!” 孙父摸摸下巴,寻思一会,嗯,还是吵架了。劝劝吧,唉,养儿子容易吗我:“建军,你得过日子有个磕磕绊绊的避免不了,你得学会容忍知道吗。” “我容忍个屁!”孙建军实在受不住了,一拍桌子,把他爸吓一跳,“我以后跟陈纪衡半点关系都没有,拉倒!” “胡说八道!”孙父气得也拍了一下桌子,喊得比他儿子声还大,“你他妈以为过家家呢?好就在一块不好就不在一块?就算你俩扯不了证儿吧,还有个责任在里头呢!陈纪衡多好个孩子,你不跟他过跟谁过?说,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孙建军见和他爹说不通,气哼哼地别转脸。孙父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出来,肯定是你在外面板不住自己又拈花惹草,惹到人家了,对不对?” 这话八九不离十,可终究原因却不对,孙建军没法跟孙父解释,只好默然不语。 孙父恨铁不成钢地道:“我说你收收心吧,你都逼走一个了你还想怎么着啊?你还想把纪衡也给逼走吗?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吗?” 孙建军越听越憋气,腾地站起来:“错错错,都是我的错行了吧?陈纪衡在你眼里哪儿都好,哪儿都好你认他做儿子去啊,你要我干什么?!爸我跟他没感情你懂吗?我俩根本就没感情!”他毕竟要脸面,不说自己当初是被迫的。 孙父一颗心气得直突突,保姆在厨房里听到他爷俩吵架,忙跑出来,搀住孙父,在他胸前摩挲:“你消消气,消消气,小心心脏。” 孙父吼道:“没感情?你他妈跟谁有感情?身边换了一个又一个,哪个和你有感情?你拎回来给我看看!告诉你,我宁可你没感情跟陈纪衡过一辈子,也不愿意让你出去花天酒地最后弄到医院里!我算是看出来了,也就陈纪衡能管得住你,你要么好好跟他过,要么给我滚蛋!” 孙建军怒视父亲,盯了好一会,转身大步走出去,“砰”地重重关上房门。 第六十八章:离家出走 孙建军从他爹那里走出来,心里憋闷到了顶点,反倒变为平静。家庭家庭没了,事业事业仰人鼻息,如今连唯一的亲人都向着那个混蛋不向着他。好,如今你们算是统一战线,就我一个外人,我走,我走行不?我还真就不信了,没你们我活不下去?拉倒吧,只能过得更滋润! 说干就干,孙建军一点不犹豫,开车直奔公司。吴稚听秘书说老总来了,刚敲门要进办公室,想汇报一下最近的公司运行情况,孙建军一摆手:“我现在有要事,其他的以后再说。” 吴稚只好唯唯退下。 孙建军等吴稚离开,上前关严办公室的门,到休息室里,打开衣柜,拉出最下边一个极为隐蔽的小抽屉,拿出里面的文件袋,其中身份证、学历证等一应俱全。照片全是他,只不过姓名变成另外一个,叫“孙军”。 这些还是第二代身份证刚刚流行时,罗赫给他办的,绝对真实的身份,到哪儿都查不出来。罗赫势大,弄这些东西不费吹灰之力。孙建军当时只是觉得好玩,既然做了就放在柜子里收着,他倒没想过有一天要用来离家出走,而是寻思,万一以后带个小情人去外面旅游,开房间也方便。 没想到今天全派上用场了。他拿出个旅行包,把办公室的衣物简单收拾收拾,各种证件随身带好,大摇大摆又走了出去。回到车上,手机铃声响了,竟是陈纪衡。孙建军不屑地撇撇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按断电话,随手扔到垃圾桶里。吹着口哨踩下油门,车子箭一般冲了出去。 先去银行,把以前的存款全提出来,用孙军的账户重新存一遍。幸好陈纪衡猜不到自己要走,账户尚未冻结。孙建军深知钱的重要性,这玩意绝对不能少,怎么地也得在外面逍遥个一年半载,好好弥补一下心灵的创伤。什么时候钱全用完什么时候再回来,反正他爹还是他爹,还真能把他腿打折?至于陈纪衡,老天保佑他赶紧兴趣淡漠,要不然就彻底离开S城,最好这辈子也别再回来。 孙建军开着车去了4S店,把车交给他们说要包养一下,自己拎着旅行包坐了两站公交车,然后打出租车到飞机场,在一溜或熟悉或陌生的地名间逡巡。去哪里好呢?他摸着下巴沉思,干脆找最快能飞走的,一问之下,去西安的飞机还有个空座,就这个吧。那地方还没去过,正好旅游了。 于是,孙建军同志在没有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用尽手段摆脱了陈纪衡的束缚,以孙军的身份,坐上了去往西安的飞机。 西安真不愧为四大古都之一,似乎空气中都飘荡着沉甸甸的味道,建筑古朴凝重,环境颇为优美,绿化也不错。虽然东北已经到了冬季,下过几场雪,这边却仍是气候宜人。 孙建军到鼓楼宾馆开了一间房,买了新的手机,用一天时间游历了钟楼鼓楼和大唐芙蓉园,傍晚时在大雁塔看音乐喷泉。品尝了西安有名的小吃biángbiang面、羊肉泡馍、凉皮。他不太爱吃面食,比较喜欢吃大米饭,再加上西安饮食偏辣,吃得半饥不饱,没觉得好在哪里。 只是孙建军对这些玩意都不大在意,他唯一感兴趣的就是美男。坐在喷泉旁东瞄西看,本来想来一段路边的邂逅,可惜一时之间找不到一个对上眼的。再说他和陈纪衡做得有点多,到现在腰部还隐隐作痛,不如先养养神,隔日再战。一定要让古城人民充分感受到东北老爷们的彪悍。 他信誓旦旦而又目标明确,索性放开了玩,第二天又去看了兵马俑和骊山。兵马俑人太多,跟热锅里的饺子似的,十分之一是老外。四面闪光灯此起彼伏噼里啪啦,闪得人心慌意乱。孙建军上学时不好好念书,用陈纪衡的话来说近乎于半文盲,历史感啥啥的一点都没有,好不容易挤到人群前面,只看见一个大大的土坑,和一堆灰头土脸的人俑,大为失望,另外两个馆也就不想再进。 骊山风景优美,空气清新,在办公室里坐久了,出来散散心果然不错。不过最让孙建军感兴趣的还是杨贵妃和唐明皇洗澡的地方,虽然如今十分破旧,但看其规模,足可想见当年何等壮观,何等香艳。孙建军嘿嘿笑了两声,用手机拍几张照片,忽然记起丁总的温泉池那一晚,脸色不由一沉,刷刷刷又把照片给删了。 总之这一趟孙建军不算白来,欣赏一番名胜古迹,享受一番大自然的惬意舒适,睡了好几天无人打扰的好觉。美中不足就是伙食太不适应,早上饭店的自助餐还算不错,午饭和晚饭就糟糕了。他一边夹着面前不够塞牙缝的灌汤包,一边怀念陈纪衡的手艺。那小子千不是万不是,有一点你得承认,做饭那是一等一的好,什么醋溜白菜、焦溜肥肠,什么水煮鱼、砂锅炖鸡,什么炝拌甘蓝、松鼠鳜鱼……只要你能点出来,这小子肯定能给你做出来,而且只会比饭店好,绝不比饭店差。 孙建军一想起陈纪衡做的烤羊腿和菠萝古老肉,再看看眼皮子底下那一小碗肉丸胡辣汤和干巴巴的肉夹馍,顿觉没了胃口,干脆扔到一边,算账走人。 回到宾馆,他特地洗了个澡,喷点香水,做个发型,换上新买的阿玛尼深蓝色条绒休闲装,衣冠楚楚地下楼打车,直奔六立木俊男酒吧。 他已经在网上找好了,听听,俊男酒吧,多么直接干脆,孙建军现在缺的就是俊男。 这家酒吧在西安也算是排得上的,里面装修果然不一般,深蓝的色调,暧昧而不低俗。男模个个身材超棒,尤其是有几个颇为俊秀白皙,正是孙建军最爱的那种类型。 孙建军兴奋异常,一杯接一杯地喝酒,酒吧里激情四射的演出看得他热血沸腾,恨不能立刻拉过一个狠狠来一发才好。 再喝没一会,身边坐个人来,冲着孙建军笑道:“哥不是本地人吧。” 孙建军一偏头,见一个学生模样的小青年,长得清秀可人,眼角下有一颗小小的痣,看上去十分可爱。孙建军笑了,转过身来,一条腿曲起踩着吧椅下方的横梁,一条腿伸直,半依在吧台上,显得潇洒不羁,道:“是啊,你怎么知道?” “看样子不像。”学生笑一笑,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哥是哪人呢?” “东北的。” 学生挑高了眉毛:“哎呀真巧,我也是,咱俩老乡啊。” 孙建军笑得更迷人了:“你哪省的?” “吉林,来这里念书,XX大学的。”学生一看就是雏儿,说不上两句话,把自己实底儿都亮出来了。 孙建军叫酒保调了一杯甜甜的绿翡翠,推到学生面前:“请你的。” 学生一撇嘴:“谁喝这个?我喜欢‘Hot Kiss’。” 孙建军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够味,他喜欢,一只手摸上了学生的大腿,凑到他耳边,低低地道:“我请你喝酒,你请我干点什么呢?” 学生一抬眼,含蓄而腼腆地笑道:“我住寝室,不大方便。” “没关系,我方便。”最后一个字结束在两个人热辣辣的吻里,一开始学生还往后躲,被孙建军抱住之后,反而加重了这个吻。这小子竟是个老手,至少吻技极为精湛,舌尖在孙建军嘴里小蛇一般滑溜来滑溜去,刺激得孙建军按捺不住,下面早硬了,一把将学生从椅子上拉起来:“走,去我那里。” 两人进了出租车还在拥吻,司机见怪不怪,权当看不见。下了车还收敛一些,学生低着头,规规矩矩地跟在孙建军身后。孙建军还担心服务员要出示身份证,怕学生忌讳多,不肯配合。没想到前台看他们进去竟没出声询问。嘿嘿,挺好,别看西安女服务员不爱笑,对谁都那么严肃,还挺给面子。 孙建军带着学生上电梯,看着一闪一闪往上跳的数字,越来越是情难自已。转头看那学生时,眼睛亮晶晶地,咬着下唇,又青涩又带着几分诱惑。孙建军心中笑骂:我草,别是今天看走了眼,弄回来个骚狐狸吧。 进了房间,学生乖乖地站着,孙建军柔声道:“你先去洗个澡?” 学生忽闪着大眼睛,点点头,钻进卫生间。孙建军点燃一根烟,听着里面哗啦呼啦的流水声,一连吸了好几口。 没过多久学生便出来了,羞答答地在腰间围个浴巾。孙建军看得血脉愤张,却故作镇静,随手将香烟掐灭,泰然自若地起身道:“我也去洗洗。” 哪成想学生的身子滑腻腻地便贴上来了,靠在孙建军的身上一顿乱蹭,两只手不老实地伸进他的衣服里,嗲声嗲气地叫:“哥——哥——”孙建军已是箭在弦上,哪里还受得住这个,饿虎扑食一般将学生按在墙上,嘴里“心肝宝贝小乖乖”地乱叫,两只手轻车熟路解裤带扒裤子,没过半分钟,学生下边便清洁溜溜。 正当孙建军兴致昂扬,分开学生的翘臀便要入港,忽听得房门被人敲响。他此时周身血热,哪管得了这些,只是那敲门声越来越响,有人高声道:“您好,为您送晚餐。” 我草,这个时候送你妈送啊!孙建军嚷道:“我们没订晚餐,你们弄错啦。” “可是订单上写的是你们房间啊,不会弄错的。” 孙建军又急又气又上火,可那边没完没了的这也太影响情绪了。他气急败坏地把裤子系好,示意学生去床上等他,胡乱抹两把头发,拉开房门怒道:“告诉你们弄错……” 一句话还没说完,呼啦一下子五六个人一拥而上,连拉带拽把孙建军双臂扭住直接按墙上,紧接着他手腕一凉,居然被铐住了! 这个场景是那么地熟悉,以至于孙建军第一个反应是立刻扯脖子喊道:“我没有卖淫嫖娼!” 后面那人阴惨惨地沉声喝道:“孙建军!” 孙建军激灵打了个寒战,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人低声道:“对了。”好像是和身边的人说的,随即也不知多少个人扭住孙建军,进了电梯间。 孙建军惊怒交迸,不用问,肯定又是陈纪衡那个龟孙子,他奶奶的改了名字他也能追来啊?他其实上辈子是警犬吗?我草他是不是太过分啦?要是陈纪衡就在眼前,孙建军能拎把菜刀把他给剁了! 正当他咬牙切齿喃喃咒骂之时,电梯又挤进一个人来,旁边有人问道:“还有一个是谁?” 后来的人道:“XXXX大学的学生,看过学生证和身份证,应该没有问题,估计就是来玩玩。” 孙建军一听,更气愤了,他妈的居然和告诉我的不一样,那个学生表面清纯,原来是个玩货,今晚还不知道是谁嫖谁呢。 几个人也不和他说话,孙建军被人押出去十分丢脸,也不开口,被人推搡着钻进一辆黑轿车。等坐下来时才看明白,这次和上一次警察临检大有区别,他们都没穿制服,也不知是哪个部门的。 孙建军心里有底,连那个学生都没抓,那么去了警局问不了两句就得把他放出去。他只是恨陈纪衡,恨得牙痒痒,等我回去的,我他妈不弄死你我不姓孙! 谁知这车开去的竟不是警察局,而是一处极为普通的院子,下车后把孙建军带进屋子里去,进一楼一处狭小的房间。 有人给他解开手铐,将他按在椅子上坐下,然后便走了出去。孙建军面前摆着一张政府部门常见的办公桌,他揉揉手腕,心里有点纳闷,情况好像不大对劲吧? 这时,门又开了,进来两个戴眼镜的人,一个岁数较大,看上去五十岁左右,另一个年轻些,不过也有三十了。孙建军生意做得不怎么样,但人际交往很有一套,一眼便看出来这两位神态严肃、穿着简朴、气质凝重,如果猜得没错,应该是政府工作人员。孙建军不由一凛,暗道,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坐到孙建军的对面,年轻的拿出笔,打开本子明显是要做记录。年长的那人道:“孙建军先生,很突然把你请到这里来,还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说一些情况。” 孙建军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问道:“你们是谁?” 年轻的头都不抬,一笔一笔往下写,年长的不回答孙建军的问题,反问道:“你认识罗赫吧。” 孙建军先是一惊,随即一颗心陡然降到黑暗的谷底。这次不是陈纪衡,但他宁可去面对那个变态。 是罗赫,他出事了。 第六十九章 岁数较大的同志这才表明他们的身份,原来是极为的,找到孙建军就是要了解他在罗赫牵线搭桥下,和一些市级干部不正当的权钱交易。 孙建军知道事儿大了,一颗心跳得突突的,但他虽然胆小,却极讲义气,无论如何不肯把罗赫供出来,只说是正常的商务往来,绝无其他特殊关系。 老同志问了很久,见孙建军口风很紧,沉下脸冷笑一声,道:“你和他没关系?没关系为什么他会给你办个假身份证?你又为什么这么关键的时刻突然离开S城?是不是听说了什么消息,过来躲避风头的?” 孙建军一脸无奈,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可前因后果又没法说清楚,整个一打落牙齿和血吞,说是出来玩方便,人家当然不相信。审问陷入僵局,两个同志也不着急,早做了打持久战的准备,让人把孙建军待下去。 这是一间宾馆的模样,不足三十米的小单间,一张床,一个卫生间。有窗户,但是全锁死了,平且安装了防护栏,四面墙壁都覆上一层特殊材料,摸上去软软的。房间里找不到一点点坚硬锋利的东西,连杯子都是纸的,吃饭的餐盘全是塑料的,没有筷子,只有塑料小勺。 洗漱用品倒是一应俱全,有人把孙建军换洗的衣服从旅行包里拿出来,一件一件抖落开仔细检查完毕,才放到柜子里。其余行李自然都没收了,这是要打持久战哪。 等工作人员一离开,屋子里只剩下孙建军一个,他立马就垮了,塌着双肩瘫坐在床边,双手紧紧抱住脑袋。 完了,全完了。孙建军在罗赫的帮助下,一直跟政府部门打交道,太明白官场上那帮犊子的猫腻了。这群官员,从上到下,有一个算一个,没他妈一个干净的。不查你是不查你,只要政府下定决心要查,从处级到局级再到厅级以上,哪怕小小只是个科级,只要有权,蹲个十年八年都不算冤枉你。 孙建军干净吗?怎么可能。干净你能和他们做生意吗?轮到自己脑袋上,只有俩字“倒霉”!时运不济命运多舛,怨得谁来? 不大一会功夫,又有俩人进来了,一个看着,另一个在桌子上放了笔和纸,一句话不和孙建军说,连眼神交流都没有,转身便走。 孙建军像只困兽似的在狭小的空间里走来走去,心中焦躁郁闷难以言表。他以前隐隐约约也听说过这里面的规矩,他现在已经和外界隔绝,不交代点什么出来肯定是出不去的。但他能交代么?交代那就是把罗赫给出卖了。孙建军再胆小再不正经,也不至于作出这么没义气的事。 不用问,这个房间一定到处都是监视器,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孙建军想喊,喊不出来,想说,又能说什么?他一辈子风光潇洒,哪吃过这样的苦头,送来的饭吃不下,送来的水喝不下,连觉都睡不了,头发大把大把地往下掉,一洗脸散落一手盆。 然后是审问,让孙建军说,说和罗赫的关系,和他认识的过程,两人生意的往来,翻来覆去刨根追底,问得孙建军简直快要崩溃:“我都说了,我真的都说了,你还让我说什么啊?!” “你太不老实!”对面的人一拍桌子,“我告诉你,罗赫已经被我们逮捕了,正在接受调查,你想替他隐瞒,根本不可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孙建军,哥们义气是狭隘的观念,当义气触犯国法,你就该舍小义顾大义,争取宽大处理!” 孙建军双眼无神,低声道:“能给我支烟吗?” 年轻的和年长的对视一眼,年长的微微点点头。年轻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来,递给孙建军。他接过来,贪婪地吸了两口。年长的道:“说吧,罗赫是怎么帮你办公司的?比如0X年你从银行贷款400万,手续是不是邢行长帮你弄的?” 孙建军的手抖了一下,他把最后一小截香烟按在桌子上掐灭,蹭一把脸,涩声道:“我想不起来了。” 年长的重重一拍桌子:“待下去,让他好好再想想!” 孙建军仰天躺在床上,他有一种极为不好的黑色的预感,这一次可能真的逃不掉了。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什么都拥有的时候不在乎,成天灯红酒绿四处留情,可一旦全失去了,那些个风流快活就像水面上的涟漪,一丁点都想不起来。 孙建军缩在被子里一宿一宿地失眠,好多年前的往事从水底一点一点地浮起,清晰的如同昨日。他和罗赫称兄道弟、耀武扬威,他们一起打架、一起喝酒、一起泡女孩子,哦,对了,自己对男孩子更感兴趣。还有罗桥,那个傻乎乎的小豆丁,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还有,还有陈纪衡…… 孙建军突然涌起一丝希望,陈纪衡那么厉害,会不会知道了自己被关在这里,正想办法相救?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一点,立刻就被他打压下去。怎么可能?一来案子这么大,谁都不敢捻胡须;二来……二来他算是陈纪衡的什么人呢?凭什么就得为自己冒这么大风险呢? 孙建军把被子蒙在脸上,眼睛里热辣辣的,似乎是泪,又似乎什么都不是,一片黑暗而已。 审讯足足进行了一个月,孙建军咬紧牙关就是不开口,只谈和罗赫的友情,绝无其他。也不知是他们失去了耐性,还是在其他方向寻求突破口,对孙建军的讯问频率越来越低,最近已经一个星期不见再次提审他。一日三餐倒是照常供应,营养配餐,称不上好吃不好吃。 孙建军上火上得厉害,起了一嘴大燎泡,嗓子肿得声音嘶哑,吃不下东西,人明显消瘦下去。他们送来消炎药,让孙建军服用几天,终于好一点了。 一个保洁人员戴着大口罩进卫生间打扫。除了一老一少那两位审讯的工作人员,其他人从来不和孙建军说话。孙建军习惯了,也不理睬他们,好不容易等保洁人员收拾完走出去,这才拖着软绵绵的身子进卫生间要洗个澡。 他先把热水打开,哗啦啦水花四溅,自己脱了裤子在马桶上。他一向习惯如此,早上先大解后洗澡,还振振有词,这样洗得干净。陈纪衡说他就是懒驴上磨屎尿多。等孙建军完事了弯腰取厕纸的一瞬间,忽然见到镜子一角有点古怪。整个镜子被热水升腾的雾气熏得一片苍白,根本看不清人影,可角落里却有一处反光,隐约是个字。 孙建军微微一怔,胡乱擦了两下提起裤子,深深探过去使劲瞧,果然是两个小字。在角落里极不明显,不是他这个位置,不是这个姿势,不是这种先打开热水再上厕所的习惯,还真看不见。 那两个字是:牛虻。 孙建军一下子呆住,随即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他一下一下用力蹭掉那两个字,使劲憋着,不敢放声哭,卫生间虽没有监视器,但有声音外边还是能听到的。他紧紧咬着嘴唇,冲进热气腾腾的水柱里,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第二天保洁人员又进来打扫卫生,孙建军把身子扭过去,脸朝里躺着。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一定会流露出不寻常的神态,现在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错上一星半点,倒霉的不再只有自己,还有陈纪衡。 幸好再没过几天,他就被押出那间宾馆一样的囚室,送上北上的飞机。 说起来孙建军只是这个轰动全国大案的一个极不起眼的小角色,调查组之所以从他身上入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在这种敏感时刻居然先行“逃窜”,离开S城,使得调查人员还以为犯罪分子有所察觉,想要组织分批逃跑。这也迫使调查组提前行动,双规了数位相关官员,同时逮捕罗赫等涉黑集团头目。 只是孙建军说什么也不交代,S城那边倒取得了重大突破,再经过询问和调查,孙建军的确不是什么重要人物,顶多称得上行贿、骗贷之类,和那些大佬比起来小巫见大巫,颇不够看,于是便有些松懈下来。陈纪衡正是趁着这个机会,往里传递了一条信息。 孙建军一到S城,立刻又被送往看守所看押,只许家人送一些衣物,不许探视,没有律师,单独关押。孙建军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调查结束,等待最终的结果。 这个案子轰动全国,审了足足大半年才算尘埃落地。审判大会还轮不到孙建军这样的,因此他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有一天,狱警解开门锁,对他道:“孙建军,你可以出去了。” 孙建军稀里糊涂地进来,再稀里糊涂地出去,他拎着那个旅行包,迈出森严壁垒的看守所,阳光耀眼,已然是夏天,竟恍如隔世。 “建军!”孙父大步流星奔过来,拉住儿子的手,热泪盈眶,“你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没事。”孙建军见父亲两鬓花白,自己进去这段时间一定日日焦心,不禁满腹酸楚,眼前泪水模糊,哽咽着道:“爸,我……” “好啦好啦,出来就好啦,谁还没个沟沟坎坎。”孙父揽过儿子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以后安安分分的,就不会再有事了。” 孙建军偏脸擦去眼泪,再一抬头,见陈纪衡慢慢走过来,仍是老样子,戴着金丝边的眼镜,沉稳持重。孙建军想起在西安时那两个小小的字,想起这段时间在看守所受到的照顾,明白这多亏了陈纪衡。要不然牵扯进这么棘手的案子里,别人避之唯恐不及,谁会主动趟这趟浑水? 孙建军心情十分复杂,表情也十分复杂,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陈纪衡。 陈纪衡也不和他寒暄,只微微颌首,然后转头对孙父道:“叔叔,咱们还是先回家再说吧。” “对对对”孙父连连应着,回身往路边走,“快走吧,我让你常姨做了一桌好吃的。” 孙建军走了两步,又站住了,问道:“罗哥呢?他怎么样?” 孙父张着嘴,瞅一眼陈纪衡。陈纪衡道:“先回去吧,回去再说。” 孙建军见他们脸色不妙,坚持道:“不行,你现在就告诉我,我都放出来了,他是不是也放出来了?” 陈纪衡见躲不过,推推眼镜,道:“他和你不一样,性质不一样。” “那他……” “判了,死刑。” 第七十章 “怎么会这样?!”犹如晴空一个霹雳炸在孙建军耳边,惊得他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怎么会这样?……”声音嘶哑得简直不像自己发出来的。 陈纪衡怕他受的刺激太大,揽过孙建军的肩头,低声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先上车吧。” 孙建军兀自沉浸在震惊中不可自拔,呆呆地任他们两个将自己扶上车,陈纪衡开车向孙父家驶去。 常姨早就把酒菜备好了,摆了满满一桌子,大鱼大肉,全是孙建军入狱前最爱吃的菜。一开门,见又黑又瘦的孙建军,眼泪不由自主便掉下来了,喃喃地道:“瞧这怎么说的?真是,真是……” “唉,啥也别说了,建军去洗个澡,好好去去晦气,咱们以后重新做人。” 孙建军木讷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到底还是陈纪衡轻轻将他拉进浴室,给他脱了衣服,让他坐进浴缸里。两人平生头一回这样在孙父的眼皮子底下赤裸相对,也平生头一回半点欲望都没有,剩下的只是怜惜和心痛。 陈纪衡慢慢地给孙建军洗头发、洗脸、擦身子,孙建军一直沉默着,过了好长时间才低低地道:“罗哥的确是做了些犯法的事,可是刚起步时谁的手干净?干净能赚钱吗?就算有罪,大不了判个死缓,哪能……” 陈纪衡幽幽叹口气道:“我打听过了,原来是要判死缓的。可这件案子太大,一个市长一个副市长都是死刑,还有三个是无期。S城地界有头有脸的老大就那么两位,一个在抓捕的过程中饮弹自尽了,就剩下罗赫,不判他判谁?死了那么多政府官员,总得有人陪葬,还得是依法执行的。” 孙建军猛地一抬头,像逮到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陈纪衡的手,激动地道:“你本事那么大,一定能救他的是不是?你救救他啊!” 陈纪衡缓缓摇摇头:“没办法,这件案子是上面直接审理,不通过地方。神仙也救不了。”有些话他没有说出来,能给孙建军传递信息,并把这小子毫发无伤地从看守所里弄出来,已经不错了。这种时刻,谁出面搀和谁倒霉,多少人劝他放手,劝他置身事外,要不是孙建军,他一点都不想趟这浑水。 孙建军一脸失望,渐渐松开手,忽地想起一件事,看着陈纪衡又惊怒又恐惧,颤着声道:“不,不会是你,为了控制我,才弄出这件事……” 陈纪衡脸色一沉,正色道:“孙建军,我这人再变态,也不至于拿朋友的性命开玩笑。罗赫根本不反对咱俩,我让他走投无路有什么好处?现在伤心难过的不只是你,我也一样。这一辈子来来往往有交情的人多了去了,可能有几个是真正的朋友?罗赫一走,一个也没有了……” 孙建军心悔自己的话太重,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低头不语。陈纪衡稳定一会情绪,转过身继续给他擦洗,孙建军接过毛巾,道:“我自己来吧。” 陈纪衡也不坚持,道:“那你快一点,叔叔在外面等你吃饭。”起身穿好衣服出去。 孙建军仔仔细细洗了个澡,走出来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恍惚得像个陌生人。见柜子上放着一身崭新的家居服,好久没有穿过料子这么柔软的衣物,一时间竟不太适应,过了好一会,才从浴室里走出去。 父亲、陈纪衡,连常姨都坐到了桌边,都眼巴巴地看着他。孙建军扯扯唇角,勉强露出个轻松一点的笑容,道:“爸,让你久等了,咱吃饭吧。” 桌上的三个人对视一眼,这样的孙建军和以前太不相同,简直像换了个人。倒是陈纪衡平静些,道:“来吧,咱们先喝一杯,欢迎建军回家。” 每个人心头都像堵着一块大石头,这顿饭吃得并不痛快,陈纪衡陆陆续续说了一些孙建军不了解的事情。 原来孙建军离家出走时,他们已经处于警方的秘密监控之下,他的突然离开,让那些人以为情报失误,他是畏罪潜逃,所以赶紧加派人手去西安实行抓捕。又怕夜长梦多,于是就地审讯。 哪成想孙建军真的只是个小角色,问了好几天没问出来什么东西。此时S城已然实施批捕,罗赫刚开始也不肯招供,说实话警方只是捕风捉影,一点实质证据都没有。如果案情再不出现转机,他们会陷入极为被动的局面。 但恰恰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最严重的问题,其中一个位置极高的官员,竟在罗赫等人不知道的情况下,私下录制了所有钱权交易的情形。他本来是抱着不信任的态度,想要以此来约束这些涉黑分子,没成想被警方搜出来,致使案件进展发生一百八十度大逆转。纪委再以一些官员为突破口,终于导致最终的结局。 据说罗赫在保持沉默一个月,看了那位官员私录的证据之后,先是极为震惊,随即一阵大笑,仰天长叹:“‘仗义每多屠狗辈,无情最是读书人’呐!” 在中国,绝对不会发生欧美那种人人说你有罪,结果聘个有名的律师,帮你打官司打到无罪的场景。法庭上的律师完全起不了多大作用,尤其是这种政治案件,要你死你就得死,活都活不起。就以孙建军来说,充其量是个行贿罪、诈骗罪,可中国一个令,连公司都被收回了,破产,员工全部遣散回家。 孙建军哆嗦着嘴唇道:“爸,我对不起你,你大半辈子的心血……” “算啦算啦。”孙父拍拍儿子的肩头,安慰道,“只要人平平安安,比啥都强,钱没了还可以再赚,人要是没了,唉……” 孙建军一抬头,望着陈纪衡道:“我想去看看罗哥。” 按规定执行死刑的犯人只能是直系亲属探视,能否成行还得看法院批不批准,可孙建军知道陈纪衡一定有办法,最后一面他必须得看看罗赫,要不然这辈子也不会安心。 果然,陈纪衡低头沉吟了片刻,斩钉截铁地道:“好,我帮你安排。” 这种事情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搁,那天晚上陈纪衡半宿没睡觉,手机打得发烫,直到后半夜定下来,才对一直守在旁边不合眼的孙建军点了点头。 孙建军闭上眼睛,重重地吐出一口气。陈纪衡熄了灯,躺到孙建军身边,道:“睡吧,明天一早就去。”孙建军裹紧被子,脑子里纷乱如麻,翻来覆去地折腾。在看守所里24小时点着灯,让他得了失眠症,不是特别疲累根本睡不着。 黑夜里,只听得身后的陈纪衡道:“事已至此,就别乱想了。” 孙建军苦笑一声:“我不乱想,也睡不着。” 忽然背后一暖,陈纪衡靠过来,紧紧搂住他。炽热的唇烙在后颈上,烫得孙建军不禁打了个激灵。他一咬牙转过身去,和陈纪衡抱在一起,两个人像面临世界末日一般绝望而哀伤地亲吻。孙建军这时才深深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已经自由了,不再被关在阴暗冰冷森严壁垒的看守所里,他从未发现陈纪衡的身体竟这样温暖,像是世界上唯一存在的火光,一寸一寸舒缓他的四肢百骸。孙建军第一次这样迫切地希望陈纪衡拥有他,贯穿他,让他知道,世界上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还有另一个陪在他的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事,总会一直走下去。 孙建军这一晚上睡得很沉,近一年了不曾有过这样的好觉,以至于被陈纪衡叫醒时竟有些迷茫,似乎又回到那三个月的约定时期。只是陈纪衡下一句话立刻让他回到了现实:“动作快,要到点了。” 两人匆匆吃口饭,坐车赶往看守所。临进门时陈纪衡犹豫了一下,还是对孙建军叮嘱道:“一会你注意控制情绪,咱们理智一点,看看罗哥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 孙建军重重地点点头:“我明白。” 陈纪衡凝视他一会,孙建军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严肃,他暗自松口气,当先走入冷冰冰的大门。 孙建军嘴上答应得挺好,可一听到渐渐传来的脚铐的拖拉声,就已经受不住了,双腿直发抖,眼睛含泪下意识地要站起来。陈纪衡轻轻一拉他,他瞅一眼身边的人,见陈纪衡沉定如恒,也只好再坐下去。 随着哗啦声越来越近,罗赫终于出现在二人面前。他也比以前瘦了好多,五官愈发深刻,浓重的眉下一双锐利凌厉的眼睛,见到孙建军和陈纪衡二人,目光柔和下来,慢慢坐到对面的椅子里,半晌潇洒一笑,道:“没想到最后见一面的,还是你们俩。” “罗哥……”孙建军忍不住了,又不敢失态,只好用手掩住脸。 陈纪衡问道:“你还好吧。” 罗赫一撇嘴,无所谓地道:“还那样,能吃能睡。”陈纪衡掏出一根烟来,点上,递给罗赫。狱警在一旁看到,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罗赫深深吸了一口,一点一点地吐出来。 陈纪衡没有孙建军那样脆弱,跟这样的硬汉子说话也用不着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罗哥,你还有什么事儿不放心,我帮你办。” 罗赫仰头沉默一会,摇摇头,道:“不用了。”顿一顿又道,“若是方便,多多照顾照顾小桥。” 这句话提醒了孙建军,他忙道:“你想见你弟弟吗?我让纪衡帮你安排一下。” 罗赫一笑:“我这个样见什么见?不如不见。再说……”他的神色黯淡下来,“再说,只怕他也不想见我……” 孙建军大声道:“这叫什么话?你,你都这样了……亲弟弟还不来瞧瞧?我这就给他打电话!”说着拿出手机,不顾陈纪衡阻拦,噼里啪啦按下号码,那边却传来一个毫无感情的语音:“您拨的号码是空号,请……” 孙建军还以为自己打错了,看看屏幕显示,没错啊,正要再打,却听罗赫道:“别打了,没用。他人不在S城。” “啊?”孙建军愕然,“那在哪里?” 罗赫把剩下的半截香烟掐灭在桌子上:“不知道,学校说是去支教了。” “总得有个联系方式吧?”孙建军急得满身汗,几乎是嘶吼,“你出这么大事还想瞒着他?!赶紧让他回来,再不回来就见不到……”一句话未了声音哽住,再也说不下去。 罗赫摇摇头,不愿多说。 陈纪衡察言观色,见罗赫似有难言之隐,劝道:“罗哥,你们兄弟之间再有矛盾,他也不该这时候还不来见一面。这样,我和建军去找他,你放心,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罗赫苦涩一笑,道:“算了,我这个样子,也不愿意见他,不如就此分别,无牵无挂。”他挺直腰,正视陈纪衡和孙建军,“你们能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说白了无非生死而已,是人都有这么一天,大哥我只是早走一步。说不定在阎王爷那里走走后门,以后奈何桥上还能对你们多加照拂。”他哈哈一笑,冲着二人拱拱手,“就此别过,后会无期。”说完,示意狱警解开他的脚铐,转身走入铁栏门内,再不曾回头。 第七十一章 孙建军下定决心,一定要让罗桥回来看他哥一眼。他是典型的那种对朋友比对媳妇更用心的男人,只要是朋友的事,没说的,要钱要物,只要你张口,只要他能有。更何况罗赫那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到大的铁哥们,更何况如今生死仅存一线,今天不知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孙建军对罗桥极为不满,再有矛盾再有冲突,那是你哥,而且眼见命不久长,什么不能放一放?所以一出监狱的大门,他二话不说直接坐到驾驶座上,对陈纪衡道:“你赶紧给罗桥他们学校去个电话,问问这瘪独子在哪支教呢,去他妈的,我还不信我找不到他?”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下命令的神气,倒让陈纪衡听得极为舒心。蹲过大狱的孙建军的确是改变了一些,但骨子里还是那个人。陈纪衡真怕他一蹶不振,唯唯诺诺,那可就糟糕了。 老师去贫困山区支教,这是一些学校的光荣传统,说白了是为老师的政治前途做准备。甚至有个别学校,明里是说派教师去支教,暗里给教师放个大假,也算是种特殊待遇。 只是看样子罗桥显然不是这两种其中之一,教务处主任接到陈纪衡电话时十分热心,也十分感慨:“小罗可是个好同志啊,自己主动要求去最艰苦的地方,是我们学校青年教师的好榜样啊。” 陈纪衡不愿意和他多废话,只道:“他家里有点急事,联系不上他,麻烦你给个电话地址之类的。” “好好好,没问题。”主任给陈纪衡留个电话,陈纪衡打过去,还是个村子的公共电话,一个女的接的,地方口音极重,说话夹缠不清。啰嗦十分钟也没弄明白陈纪衡的意思,后来估计是村长正好路过,便转给村长了。 敢情那边就一部电话,在村委会办公室。估计村子也不大,去个大学生老师也挺稀奇。村长对罗桥印象极为深刻,连说记得记得,只是刚刚离开不久,去了更偏远的清源村。那里交通很不便利,以前那位教师得了严重的风湿病,教不了了,致使几个孩子面临失学的危险。罗桥得知消息,索性去了清源。那边没有电话,要去只能自己去。 陈纪衡把情况跟孙建军一说,孙建军一点不含糊:“那就去,开车去,挖地洞我也得把那小子找出来。”陈纪衡道:“那咱们回家换身衣服,准备点东西,查好路线再动身。” “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孙建军急得直嚷嚷,“那么费劲干什么?你就先问他学校,大致位置在哪边,我一边开你一边打听,越快越好。” 陈纪衡也只好同意,想来不过是找个村子而已,不能有多大波折。 罗赫被押回去,号子里四五个人一起站起来,客客气气地道:“罗哥,您回来啦?见得怎么样?” 罗赫一笑:“还能怎么样?交代点遗言呗。” 他说得云淡风轻,几人听得心中一悸,陪着讪讪而笑。罗赫是死刑犯,本来应该独自关押,但他提出要让几个人陪他解闷。陈纪衡上上下下都使了钱,再加上罗赫本人性子豪爽,和狱警们相处还算融洽,他又不是惹事的人。再说死刑犯一般都有特殊照顾,怕他们闹事,所以上面一商量,派几个稳妥的犯人过来,一是满足罗赫的要求,二是负责监管罗赫,别让他有出格的举动。这几个人全是“模范犯人”,在监狱里接受改造态度很好,而且都是小偷小摸罪行轻快出狱的那种,不会为别人耽误自己唾手可得的自由。 看守所生活极为单调,准时起床准时睡觉,上午安排改造思想的学习,下午有段时间放放风,只是罗赫得一直戴着脚镣手铐,行动不太方便。 几个人看出罗赫回来后情绪不大好,都不敢出声,缩在角落里。有个拿出自制的扑克牌,想要过去问问罗赫玩不玩,却被另一个悄悄拦住了,摇摇头。 罗赫不理会他们,自顾自仰躺在床上。白天床上不许躺下,必须保证被褥整齐,不过狱警们对死刑犯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也不会来跟他们那么较真。人们对快死的人,总是会宽容些的。 罗赫想着孙建军跟他说的话,要去找小桥。他心里明白,小桥不会来见他,只怕这辈子也不会原谅他这个哥哥。 罗赫闭着眼睛,似乎又看到了那晚发生的事情…… 自从他上一次亲了罗桥一下之后,两个人之间那层薄薄的纸终于被捅破了,罗桥惊觉原来自己的哥哥,竟然对他有这样不可告人的心思。于是,罗赫以往的种种看上去不近人情的行为,一下子全有了合理的解释。 此后以往亲亲热热的兄弟竟然形同陌路,罗桥每天走上走得极早而晚上回来得很晚,尽量和罗赫不见面,即使见到了也只低头含含糊糊地打个招呼,然后便关紧房门。 罗赫一开始挺后悔,觉得不该那样亵渎了弟弟。可一见罗桥那副对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儿,一直压抑着的暴戾情绪又冒出头来。他本来就不是宽和的人,否则也不能从默默无闻的一个小人物,成为S城呼风唤雨的老大,其中所要经历的腥风血雨、波谲云诡,岂是罗桥这种从小生活在保护伞下、未谙世事的年轻人所能明白的? 罗赫骨子里天生就带有一种非我其谁的霸气,他想要的,无论是东西,还是人,就一定会得到,哪怕对方是自己的亲弟弟。 罗赫给罗桥时间适应,这种事情是得适应一段日子,任谁都得被吓得胆战心惊。对罗赫来说,这段时间不见得就比弟弟好过,欲望这个东西恶毒着呢,束缚着的时候尚且龇牙咧嘴蠢蠢欲动,更不用说如今事情都做开了,那就好比是脱了闸的猛虎,拉都拉不住。 罗赫尽量隐忍着、压抑着、控制着,他希望他和弟弟之间,能好好相处,再进一步,那只会更加亲密,而不是疏离。当然,他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结果这个限度,就在罗桥提出要搬走时终于冲破顶点,完全爆发出来。 事后回想,那天也怨罗赫喝醉了。他去赴宴,约一些朋友一起喝酒,再加上最近心情郁闷,喝得有点多。他是被司机搀回家的,一进家门,保姆忙接出来,瞧罗赫醉醺醺的样子,着实吃了一惊。在她印象里,罗先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纵过了。她和司机一起扶着罗赫,嘴里念叨:“罗哥,我去弄点解酒的吧,你喝得太多了,小心伤身体。” 其实罗赫没太听清她说什么,只摆摆手,然后扶着楼梯往上走。他觉得自己喝得还不到量,走路不算飘,对面是谁还能看清楚。 至少他认得出来,站在楼口的那位明显是在等他的人,是自己的弟弟罗桥。 罗赫站住了,推开司机,酒意清醒了三分。他看看罗桥,再看看罗桥脚边的旅行箱,道:“你要干什么?” 罗桥低着头:“我要搬出去住。” 罗赫脑子有点混沌,随口问道:“搬出去住干什么?” 罗桥不说话,偏转脸,一副委屈而又愤懑的样子。 “那你要住哪儿?”罗赫又问。 罗桥咬咬嘴唇,道:“去同学家。” 罗赫嗤地一笑:“自己家不好好住,要去住同学家?小桥,你没事吧?在家里不好吗?” “不好!”罗桥被哥哥漫不经心的随意调侃似的态度激怒了,高声叫道,“一点也不好!” 罗赫愣住了,好半晌才弄明白罗桥的话,不由皱紧眉头:“你说什么?哪儿不好?” 罗桥死死地瞪着哥哥,面颊被羞怒激得发红。 罗赫酒后的燥热一点一点冷却下来,他凝视着罗桥,冷静得好像滴酒未沾,他问:“你是要离开我?” 罗桥猛地扭过头,不去看自己的哥哥。 这个时候司机早就下去了,保姆还未曾上来,走廊里只有他们兄弟两个。罗赫一步一步接近罗桥,一句一句像散发着寒意的刀子:“就因为我亲你一下,你要离开我?” 罗桥大声道:“根本就不是……不是……是因为你……你对我……”他说不下去,索性闭上嘴巴。 罗赫格格怪笑两声,一字一字地道:“你说啊,怎么不说了?因为我对你不只是哥哥对弟弟的感情,因为我对你有非同寻常的心思,因为我想把你压住,插进去狠狠干你?!” 罗桥瞬间白了脸,瞪大眼睛望着哥哥,像看一个陌生人。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嫡亲兄长会对他说出这样不堪入耳的露骨的话。他已经没有办法再跟这个大哥继续交流,干脆拎起旅行包就要走。 罗赫终于控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和渴望,一把将弟弟按在墙上,劈头盖脸地吻下去。热烘烘的酒气夹杂着激动的喘息,直喷在罗桥的脸上,他又惊又怒,双臂用力要把哥哥推开。可他自幼便人小力弱,一直是个品学兼优的莘莘学子,哪能和罗赫这种在道儿上混了近二十年的人物相比。罗赫喝醉了酒,力气更是奇大,把罗桥牢牢禁锢在身下,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罗赫的眼前一片血红,酒精和弟弟的反抗,刺激得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占有,完全地占有!他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还有谁这样费尽心思、这样全心全意地为他? 那段过程至今罗赫追忆起来仍是一片模糊而残破的碎片,记不起弟弟曾经怎样挣扎反抗、哭泣求饶,记不起自己曾经怎样大力冲撞、狠狠钳制,记不起几乎要把人浸没的快感,记不起一次又一次的沦陷和释放,记不起罗桥绝望而哀伤的眼神…… 他只记得第二天一早醒来时,弟弟就睡在身边,脸上犹带泪痕。罗赫轻轻凑过去,抱紧他,那是从未有过的充实和圆满,生命的充实和圆满。那时他就想,只为这一刻,死也值了。 死也值了。罗赫苦笑,望着惨白的屋顶,这算不算一语成谶? 等他从公司再回到家里时,罗桥已经走了,然后便是他去农村支教的消息。罗赫不太在意,穷乡僻壤,也是在中国的地面上,罗赫再给他一段时间想清楚,冷静冷静,多说三个月,就亲自去把人抓回来。 只可惜,他没有陈纪衡运气好,上天不肯再给他三个月的时光。两个月后他便出事了,从此再没见罗桥的面。 罗桥支教的地方极为贫困,说不定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捕的消息,又或者,他知道,但不愿意回来。一时之间,罗赫竟不知道哪一种猜测更让他安心。 罗赫觉得眼睛有点热,他以为他落泪了,忙伸手抹一把,却没有,眼睛是干的。他用力搓了两把脸,把自己从回忆里挣脱出来。 他猜到,罗桥肯定不会愿意回来看他,但内心深处又隐隐奢望。还是后悔了,他想,那一晚不应该的,早知会有这么一天,不应该的。 死的人终究会死去,活的人又该怎么办呢? 小桥,你该怎么办呢? 第七十二章 孙建军做事只凭一腔热血,没有陈纪衡那般深思熟虑,一时冲动开着车去清源村找罗桥,结果还没到地方呢就后悔了。 他倒不是后悔过来找人,而是后悔不听陈纪衡的话,回家换身装备——皮鞋走山道,疼痛只有自己知啊。 孙建军从小到大,从未真正经历过什么叫人生疾苦,就算无缘无故坐了大半年牢,里面有吃有喝的,也没亏到他,绝对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新社会的幸福青年。以前接受过艰苦朴素的教育,但说教永远没有设身处地亲眼目睹,更令人震撼。 太穷了,孙建军做梦都想象不到,中国还有这么穷的地方。当他为今天吃牛排还是披萨,喝红酒还是茅台而绞尽脑汁时,这边的人,连最基本的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 没有路,地地道道的穷山沟,俩人的车早就扔道边儿了,跟着一个放羊的哼哧哼哧走上崎岖坑洼的山路。也亏得是遇到个放羊的,要不然天都快黑定了,他们连住的地方都找不到。 虽然已是入夏,山风凉得沁人。孙建军一身一身的透汗被风吹得半干,衣服黏糊糊地粘在身上。他大口喘着粗气,两条腿像灌满了铅,一步一步往上拖着走,嗓子眼发腥,干得似乎一张嘴能喷出沙砾来,肚子瘪得像倾空了的面袋子,他几乎能听得到胃壁互相摩擦的声音。但这些再难受,也比不了脚上遭的罪。 两只皮鞋加起来能值2千来元钱大洋,但现在孙建军真想给放羊的五千块,换对方那双破布鞋。脚上估计已经磨出泡来了,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子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往旁边一看,陈纪衡能比他强点,他穿的是休闲鞋,不过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孙建军咬紧牙关,一点一点往前蹭。陈纪衡见他拧眉攥目的难受样,知道这小子坚持不了多久了,大声问放羊的:“大哥,还有多远哪?” “不远啦不远啦。”放羊了看上去足有四十多,黑瘦黑瘦,满脸沧桑,灰突突的面皮跟羊身上的皮毛差不多,操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就算陈纪衡和孙建军都是LN人,听着也挺吃力,“哎呀要不是你们太慢,咱早就到啦。” 陈纪衡回头道:“他说不远了,你再坚持一下。” 孙建军艰难地咽了一口,觉得自己嗓子都快干裂了,涩声道:“行,我坚持。” 这一句“快到了”又折腾近一个小时,好不容易望见一处小小的村子,孙建军双腿一软,差点跪下,幸好陈纪衡眼疾手快,把他扶住。俩人跌跌撞撞走到村口大树底下,扑通扑通接连坐倒,说什么也起不来了。 正是村里人刚吃完晚饭的时候,几个光屁股的小孩子笑嘻嘻地跑过来看热闹,都被放羊的撵跑了:“去去去,看什么看,没见过大活人哪?”放羊的心好,从自家水井里舀来两碗清水,拿过来请他们解渴。孙建军也顾不得干净埋汰,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个一干二净,撩起衣襟擦擦嘴,长长地喘上一口气。四仰八叉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只剩肚皮一鼓一鼓地。 陈纪衡喝完了水,向老乡道了谢,问道:“大哥,请问村长家在哪里?我们找他有点事。” “哦。”放羊的一指东头,“那边第二家就是,你等着。”说完向那群躲闪着看热闹的小孩子扯嗓子嚷嚷,“冰溜子,你家来切(qie三声)啦,快叫你爸来接人!” 一个穿着一身破烂肥大运动服的小男孩,吸溜着鼻涕,大眼睛向陈纪衡和孙建军瞧了两瞧,嘻嘻哈哈地跑开。不大会功夫便转回来,后面跟着个五六十岁的弓腰老人,背着手大步流星,连声问:“在哪呢?在哪呢?” 陈纪衡站起身,道:“您好,我给您打过电话的,我姓陈,他姓孙,我们都是罗老师的朋友。” 孙建军也想站起来,稍稍一动腿就疼,索性也就不动了。 村长瞧瞧这个再瞧瞧那个,还挺惊奇:“你们真找来啦?不容易不容易。那啥,走吧走吧,家去,还没吃饭吧?让家里的给你们弄点。” 孙建军一听说有饭吃,来了力气,勉勉强强直起身子,伸手让陈纪衡搀一把,这才一步一挨地跟上。 村长见他走路姿势古怪,低头看看他的脚,立刻明白了:“走山路穿什么皮鞋嘛,多磨脚啊,一会找一双鞋给你换上。” “谢谢,太谢谢了!”孙建军跟遇上亲人了似的,恨不能直接飞过去换上,奈何心里急腿脚使不上劲。连磨带蹭地挨到村长家一瞧,土坯房、一层玻璃的窗户外糊着半透明的塑料,院子当中一口井,左边是猪圈,味道十分之特别。孙建军捏着鼻子尾随村长进了屋。 大炕、木条桌子、刚摘下的黄瓜、小葱、生菜、农家大酱、高粱米饭、苞米面大饼子,别说肉了,连个油星都找不到。 孙建军从来不吃粗粮,嫌那玩意牙碜、噎得慌、咽不下去,也就能在喝多的时候吃点“大丰收”爽口,可今天到这里算是开了“素”了,高粱米水饭一口气吃了三大碗,大饼子两大张,至于蘸酱菜更是包圆儿,瞧得村长媳妇直瞪眼。 陈纪衡怕人家讲究,从兜里摸出两百元钱放在桌子上,道:“村长,这是饭钱,您收着吧。” “这叫什么话?”村长眉头皱了起来,“吃点东西哪能要钱?不要不要。” 陈纪衡说什么也要给,村长无论如何也不要,后来都有些动怒的意思。陈纪衡只好收回来,心里默默记着,回去之后一定要捐钱,给村里盖个学校。 村长媳妇见俩人吃得香甜,一边掩口偷笑一边忙活加菜,都是地里产的,又正当季,摘下来洗吧洗吧就能端上桌。 陈纪衡问道:“罗桥罗老师肯定是在清源村吧?” “应该在应该在。”村长道,“这方圆几百里,只有我们村和清源村,保准错不了。” “怎么能去?咱有拖拉机什么的没有?” “哎呀,车可过不去呀,只能走。当中还有条河呢,幸好这两天不下雨,要不然你们想去我都得拦着,淹死过不少人哪。” “那清源村离这里还有多远?” 村长张开一只手掌摇一摇。 “五里?” “五十里。” “啊?——”孙建军一声哀号,几乎吐血。 村长不让他们连夜走山路,不熟悉情况太危险,一定要他们住在自己家里,热情地拿出被褥来招待。就是位置不大妙,旁边便是猪圈。村长媳妇一个劲地宽慰他们:“没事,关好门,猪晚上进不来。” 被褥不是大红就是大绿,也不知多久没有用过,打开时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呛得孙建军直咳嗽。土炕更是硬得硌人,跟睡在地上差不多。孙建军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脏就脏吧,硬就硬吧,有个地方躺一躺,比什么都强。风度、整洁、潇洒、气质、优雅,全他妈都是扯淡,吃不饱穿不暖没地方睡觉,你给我得瑟一个看看? 孙建军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了,然后就觉得身上发凉,衣服让人给扒了。他吃惊地睁开眼,正对上陈纪衡动手要解他裤子,吓得孙建军慌忙按住对方的手,怨气冲天:“你不是吧你,都这样了还不放过我呀?” 陈纪衡先是一怔,随即失笑道:“你胡思乱想什么呢你?我给你脱了衣服,免得睡不好觉!”边说边给孙建军脱袜子。 孙建军不好意思了,虽说俩人以前也互相脱过,但那时候跟这时候不一样,那时候是激澎湃,这时候却有点居家过日子的意思了,仿佛彼此不再仅仅是床上的那点关系,而是床下也很有关系。再说,走了这么远的路,那地方的味道只怕也不太好闻,孙建军脸皮再厚,也没到这种地步。他收回双脚连声道:“我自己来,自己来。” 陈纪衡瞅他一眼,手上用力把孙建军的足踝捏住:“行了,实在太累就躺一躺,休息好了明天还得赶路。”说着,拽下孙建军的袜子扔到一边。他刚才到灶上去做了一大锅热水,稍微兑点凉的,弄来满满一盆,把孙建军的脚慢慢地按进热水里。 孙建军被烫得嗷一声,双脚作势要挣脱。陈纪衡加大力度钳住不让他乱动,口中道:“烫一烫脚,解乏。” 孙建军咬着牙忍着,刚开始那阵刺痛过去之后,只剩下热热的酥麻,顺着双腿蔓延到四肢百骸。他连打了几个激灵,嘶嘶地倒吸凉气,惬意地道:“舒服,真舒服。” 陈纪衡索性把炕边的小凳子拽过来,坐在上面给他洗脚,热水一下一下撩到孙建军的双腿上,哗啦哗啦直响。 孙建军有点难为情,讪讪地笑道:“我自己洗,也行,也行。” 陈纪衡想了想,站起来转身走出去,不大会功夫又回来,手里拎着条热气腾腾的毛巾,递给孙建军:“你自己擦把脸。” 孙建军接过来捂在脸上,舒服得险些呻吟出声,顺便把胳膊胸前后背全擦了。虽然不能洗澡,却也聊胜于无。见陈纪衡仍是不紧不慢地给他洗脚,忙道:“你呢?你也累了吧。” 陈纪衡道:“外面还有热水,我一会再洗。” 这世上有些事,是只有最亲密的人才能做的。 性当然是其中一种,但却不是唯一的,甚至可以说,只要抛开世俗道德,它跟谁都能做,都能做得欢畅。但还有一些事,没有性那么隐晦,却更能贴近两人之间的关系。 比如,吃对方剩下的半碗饭;比如,帮对方穿上内衣;比如,给对方洗脚。 孙建军长这么大,从来没给任何人洗过脚,他爹都没享受过那种待遇,陈纪衡更不用提。但陈纪衡愿意给他洗脚,而且正在洗。一双大手慢慢地不轻不重地仔细地为孙建军清洗按摩时,那种怪异的感觉,无法用言语形容,有点酸、有点甜、有点尴尬、有点难为情、好像还有点感动、有点感慨。 孙建军就在这乱七八糟的情绪当中,下意识地轻轻摸了摸陈纪衡浓密的头发。陈纪衡一抬头,冲着他笑一笑,孙建军不由自主也笑一笑,陈纪衡便又低头继续给他洗。 孙建军干脆放松了身体,向后仰躺在大炕上,咬着嘴唇寻思,其实,陈纪衡对他挺好,真的挺好。 第七十三章 陈纪衡前一天无论多累睡得多完,哪怕凌晨四点才上床,也能在五点半准时睁开眼睛起来锻炼。孙建军深深觉得,只凭这一点,就可以秒杀一切徒有大志不愿付出辛苦的碌碌无为之辈,包括他自己。 但孙建军不在乎碌碌无为,他有他的处事哲学,人生苦短,何必难为自己。可事实证明,有时候,还真就得适当难为一下。 比如今天早上,要不是陈纪衡,他能一觉睡到九点十点,还找什么人?黄花菜都凉了。 陈纪衡推他时,孙建军做着梦,他和罗赫抢一碗红烧肉吃,馋的不行不行的。正狼吞虎咽满嘴流油的当口,罗桥突然出现了。罗赫一个巴掌把自己扇一边去,将剩下的半碗递到弟弟面前:“你吃吧,可好吃了。”孙建军偷偷咽口水,瞧着罗桥吃得那副欢实的样子,敢怒不敢言。有哥当靠山果然不一样啊,他妈的我怎么就没有呢?哎,不对,我也有一个。孙建军一下子想起陈纪衡来了,那小子厉害着呢,能把红烧肉给我抢到手。恰巧前面出现了陈纪衡的身影,转过头来瞅着他,他着急地大喊:“陈纪衡,快快,红烧肉!”可是干张嘴出不了声,眼瞅着罗桥那小子一块一块往嘴里填,急得他乱蹦,牟足了劲高声道:“陈纪衡——”这一声喊出来了,可也把自己弄醒了。 “起来吧。”陈纪衡一边穿衣服一边道,“外面公鸡都打鸣了。” 孙建军眨眨眼,仔细听,可不是,他他长时间不曾听到过这样的声音了,竟举得极为温馨平和。想想刚才那个梦,忍不住长长叹口气。 陈纪衡看他一眼:“梦到什么了?还叫我。” 孙建军抹了两把脸:“没啥,罗桥呗。梦见他哥把我的红烧肉都抢过去给他吃了。”他停顿一会,又道,“现在回忆起来,罗赫对他弟弟真好,但凡有一点好东西,都得给罗桥吃。我就纳了闷了,他俩到底怎么回事?罗老大他都……弟弟也不回来?” 陈纪衡沉吟片刻,道:“也许这里穷乡僻壤的,消息太闭塞,罗桥还不知道。” 孙建军点点头:“有可能,那咱别耽误了,赶快走吧,不是还有五十里山路呢吗。”他套上鞋子,往地上一撩,痛得吸了一口凉气,五官纠结到一起。 陈纪衡道:“你这鞋不行,不如换了村长给你的那双,也许能舒服点。” 村长那双太破了,黑乎乎的,鞋里一层油泥,前面露出俩脚趾头,后跟也磨得发白,尺寸还偏小。孙建军心里膈应,但实在受不了铁箍一般的皮鞋,只好套上那双破布鞋。皮鞋没处放,要送给村长。村长不肯收:“这鞋我可没处穿去,你自己带着吧。” 孙建军嫌沉,后来到底还是扔地头了。 早饭是大饼子和苞米面糊糊,半个咸菜疙瘩。没有剃须刀,没有香皂、毛巾、醒肤水、润肤霜,蓬头垢面。孙建军重新套上皱皱巴巴跟烂菜叶子还一股馊味的衣服,这辈子没这么埋汰过。俩人急着赶路,吃个肚饱,向村长和他媳妇告辞,继续往清源村走去。 这里景色着实优美,树木参天,路旁的草有半人高,夹杂着不知名的野花。蝴蝶蜻蜓飞来飞去,喜鹊麻雀叽叽喳喳。陈纪衡担心有蛇,捡了根棍子在身前敲敲打打。 孙建军笑道:“你还挺有想法。” 陈纪衡慢悠悠地道:“书上看来的,小心点总归没错。” 满眼的绿,分不清方向,幸好就这么一条道,村长说了,沿着走下去,肯定能到清源村。俩人挽着裤脚,和下地的老农相仿佛,只是肌肤偏白,一看就是不长晒太阳的。 陈纪衡深深吸一口蕴含着泥土芳香的空气,赞叹道:“真好,以后老了,就在这里建个房子,种点花草,修身养性。” “哎,拉倒。”孙建军不屑地道,“爱来你来,我可不来。这什么地方啊,鸟不拉屎,连电视都没有,更不用说电脑啦酒吧啦火龙浴啦。啊对了。”他想起一件事,从裤兜里摸出手机一瞧,“嗯,幸好还有信号,虽然不是满格的。” 陈纪衡道:“看来,你是坚决不会离开万丈红尘了。” 孙建军揣起手机,指尖一点陈纪衡:“让你说着了,我这个人,最怕寂寞,总得有人陪着,越多越好。” 陈纪衡不说话,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孙建军嘻嘻笑道:“那方面当然也是多多益善,不过你一定不乐意啦。” 陈纪衡淡淡一笑,道:“你知道就好。”说完,当先跳下田埂。 孙建军摸摸鼻子,不敢再说。刚进看守所那阵子,枯燥乏味的生活让他天天抓心挠肝度日如年,可天长日久,慢慢地竟适应了。生活,说白了就是个习惯问题,养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这回再出来,觉得晚上不出去花天酒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罗赫又出了这样的事,他也实在是没心思。 山路忽上忽下崎岖不平,幸好天气不错,也算成全他们。孙建军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像散了架,喘气粗得像牛吼,直不起来腰,拖着两条腿一步一步向前挨,累得实在走不动了就坐下喘一会。关键是肚子里油水太少,早上那点东西早就消化完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实在饿得难受,也只能摘点路边的野果子充饥。孙建军这个后悔就别提了,应该听陈纪衡的,明知地贫路遥,还瞎出主意瞎逞能,活该挨饿挨累。 孙建军艰难地咽口唾沫,偷眼看看陈纪衡。那小子也很疲惫,但神色只是平常,见不到懊丧怨怼这种负面情绪,也听不到哎呀啊呀的喊苦喊累。该歇就歇该走便走,不哼不哈不声不响,稳如磐石。孙建军擦把脸上的汗,心中十分佩服,忽然宁定了许多,鼓起勇气,低头继续赶路。 五十里山路两个人足足走了大半天,日头渐渐居中,又渐渐西移,直到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上了一处小土坡,见不远处一个小村落,估计应该是清源村。 孙建军欢呼一声,和陈纪衡对视一眼,尽皆喜不自胜,浑身来了力气,下坡竟是一路小跑。堪堪到了村口,孙建军抓过一个光屁股的小孩,问道:“认识罗老师不?刚到你们村子教课的。”小男孩只顾着吸吮手指头,不说话,另一个答道,“认识认识,就在我家,我带你们去。” 孙建军心花怒放,要不是脚疼,非得蹦起来不可,情不自禁一把拉住陈纪衡的手,道:“快快,找到了!” 陈纪衡也很兴奋,俩人跟在小孩子身后,向村子里走去。 小孩子高声喊道:“罗老师,有人来找你啦!” 喊了两声,从前面一家院子里走出个人来,不是罗桥却又是谁?孙建军咧着嘴,像笑又像哭,扑上去拉住罗桥的手,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可找到你了,可找到你了……”想起身陷囹圄命在旦夕的罗赫,不由哽咽起来,一时间胸中情绪翻滚,全堵在喉咙说不出话来。 罗桥一脸惊喜:“你们怎么来了?”他比一年前见面时瘦得太多,皮包骨一般,脸色黄黄的很有些营养不良。衣服倒还干净,只是一看便知是农村集市上卖的便宜货,质量十分低劣。 陈纪衡道:“我们是特地来找你的。” 孙建军稍稍平静了一点,打断陈纪衡的话,急急地道:“小桥,快,跟我们走!你哥,你哥他出事了!” 罗桥脸色一沉,低声道:“别跟我提他,我没哥。” 孙建军瞪起眼睛:“这叫什么话?你快别任性了,你哥都出事了你知道吗?他,他眼看就要被枪毙了……”说到最后一个字,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他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罗桥张着嘴,怔了好半晌,喃喃地道:“你……你说什么?” “你哥!罗老大!他,他要被枪毙了,就这两天……”孙建军眼泪止不住地掉,他胡乱擦两把,哭着说,“你快回去瞧瞧吧,晚了,晚了就再见不到了……” 罗桥只觉眼前白花花的阳光亮得刺眼,身子一晃险些跌倒。陈纪衡一直默默观察他的表情,见状忙上前扶住。 罗桥闭了会眼睛,又慢慢睁开,道:“什么,什么时候?” “就这两天。”孙建军再次催促,“快,咱快走吧。” 罗桥站直身子,轻轻推开陈纪衡,低低地道:“我不走,你们回去吧。” “啥?”孙建军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啥?不回去?!” 罗桥不再理会他们,转身往院子里走。孙建军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胳膊,怒道:“你他妈说什么呢你?你不回去?你哥都要死了你不回去?!” 罗桥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道:“你们累坏了吧,进屋歇歇,吃点东西,要不然明天再走。” “那你跟我们一起走不?”孙建军不依不饶地追问。 罗桥沉默而坚定地摇摇头,气得孙建军直跳脚:“你他妈有病啊你?那是你哥,你亲哥!就算他犯法,那也是你哥!最后一面你都不见,你还是人吗?!” 罗桥径直走进院子,孙建军还想拦着他,却被陈纪衡拉住了。孙建军愤愤地一甩胳膊,冲着陈纪衡喊道:“你拉我干什么?你拉他呀!” 陈纪衡从罗赫闪烁的言辞中猜出这兄弟俩的问题只怕没那么简单,如今一见罗桥的态度,心里更是有了计较,镇定地对孙建军道:“你先别急,有话好好说,既然已经来了,不差这一时半刻。” 孙建军一跺脚:“我们是不差,可罗老大差呀,万一万一,唉——”他说不下去,重重地叹息一声。陈纪衡道:“咱进屋去,再商量商量。” 孙建军无法可想,只好跟着陈纪衡也走进院子。 这是一户姓薛的人家,有一男一女俩孩子。农村的规矩,对教书老师十分尊重,一村子人家每日轮流给老师供饭。这里地偏人少,连学校都没有,弄个无人居住的民房权当教室。老师只有一个人,小学初中全由他来教,不分年级,只学语文数学等基础科目。上大学简直就像做梦,去年有俩男孩考上县里高中,已经是全村庆贺的大事,都说他们祖坟冒青烟,才会出了状元。可惜以前那位老师身体太差,实在教不了,坚守几十年之后终于黯然离去。罗桥自告奋勇过来支教,听说这边的孩子面临失学的危险,便主动提出到清源村来,一村人对他感激得不得了,好吃好喝地供着。说是如此,也无非大米细面之类,只不过是没有粗粮而已,肉菜是做不起的,杀猪只能在过年的时候。 薛家人听说是罗老师的朋友来看他,非常重视,张罗了一桌子菜。孙建军饿得前胸贴后背,一点不客气,风卷残云,撑得直打嗝。菜是不少,没有油水,吃得挺多,过不了多久还得饿。 孙建军心急火燎,恨不能抱着罗桥飞上天,一眨眼回S城才好。他听了陈纪衡的叮嘱,不发火,耐心地规劝罗桥,摆事实讲道理。可惜说了半天,罗桥始终就俩字:“不去。” 孙建军一拍桌子直起腰,看着罗桥那张不为所动的脸,真想上去扇他一耳光。 第七十四章 陈纪衡见孙建军气得脸红脖子粗,忙上前打圆场:“别急,咱们慢慢说。” “说说说什么说?!”孙建军再也按捺不住,指着罗桥的鼻子骂,“你哥从小到大对你怎么样?供你吃供你穿,没有他只靠着娘老子你能上大学?能找这么好的工作?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最后一面见都不肯见,你还是人吗你?!” 罗桥冷着脸,硬邦邦地道:“我见不见他用不着你管,我是不是人你说了也不算!” “你!”孙建军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干瞪眼。 陈纪衡劝道:“小桥,是不是你和你哥之间有什么矛盾?都这时候了,咱们把怨恨都放一放,毕竟人没了,以后你想见也见不到啦。只怕后悔也晚了。” “后悔?”罗桥冷嗤一声,“我为什么要后悔?我永远都见不到他我也不会后悔!” 孙建军叫道:“你听听这叫什么话?你哥怎么亏待你了?饿着你了还是累着你了?为你恨不能把心都挖出来,临了临了见一面都不肯吗?” 罗桥猛地打断他的话:“他亏没亏待我我自己明白,用不着你们翻来覆去没完没了地强调。我告诉你,这是我们兄弟俩的事,和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来通知我,我谢谢了,但绝不会跟你们一起回去的!” 孙建军翻个白眼,哈地怪笑一声:“对,你们兄弟的事,我跟着瞎搀和干什么?我他妈就是吃饱了没事闲的!走了这么远的山路就为了听你一句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罗桥,好,你好样的,你他妈真有良心,我孙建军算是认错你了!那你就在这待着,我祝你早日镀金成功,步步高升,前途光明灿烂!”说着“啪”地一声,把水杯摔在地上,跌个粉碎。 罗桥白了脸,颤抖着唇,偏过头去不吭声。陈纪衡忙拽住孙建军:“你这是干什么?走走,院子里说去。” “说什么呀?还说什么呀?!”孙建军瞪着眼睛大呼小叫,被陈纪衡拽着袖子拉出去,满院子只听他高声嚷嚷,“你哥都快死了你还不回去看他,你也配叫个人,你也配当老师!冷血动物衣冠禽兽!” 陈纪衡拦都拦不住,外面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惊慌失措地围着张望。这家主人悄悄过来问罗桥:“罗老师,没事吧?他们是你朋友吗?不行我把他们打出去。” “没事没事。”罗桥接过扫帚,“我来扫扫吧,没事的。” “哦,那我去厨房了,有事叫我啊。放心罗老师,咱们有人,打架不怕。” 罗桥勉强笑笑,低着头扫地。院子里孙建军还在叫骂,仿佛要把见到罗赫之后的震惊和郁卒,把连续几天拼命赶路的辛苦和艰难,把对罗桥的无动于衷的愤慨和怨恨,一股脑全都发泄出来。 罗桥握着扫帚的手捏得死紧,指尖泛白,不自禁地微微发抖。你们知道什么?你们知道什么?他在心底狂喊,你们知道那晚发生的事吗?你们知道他把我给毁了吗?知道我的人生整个都颠覆了吗?知道当哥哥不可能再是哥哥,当弟弟无法再做弟弟时,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吗?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可凭着这个,他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吗?我就得逆来顺受吗?我就得违心地顺从吗?你们都怨我,都恨我,可我该去怨谁?该去恨谁?你们谁问过我为什么不去,谁关心过我的感受?就因为他要死了,于是他就无辜了、解脱了、可以原谅了,那我呢?我怎么办?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唯一的一个还毁了我,于是我该怎么办?你要死了,你要死了,你为什么不早点死?!为什么不早点死?! 他狠狠摔下手里的扫帚,蹭着墙壁蹲下来,失声痛哭。 陈纪衡手上加劲,按住孙建军:“安静会行不?别喊了行不?你还有完没?” 孙建军用力冲着屋子啐了一口:“我呸!你也配叫个人!” “行了行了,你消消气。”陈纪衡安抚他,“我觉得他们两人之间有点问题。” “问题?什么问题?”孙建军立起眉毛,“我草,他哥都要死了他俩还能有什么问题?” 陈纪衡摆摆手,示意他小点声,往屋子那边看一眼,没见到罗桥的身影,拉着孙建军走到一边,道:“难道你不觉得……有点不对劲?” “啥不对劲?”孙建军压根没往那方面想,他正在气头上,也不够冷静,“我看他不肯回去,最不对劲!” “对啊。”陈纪衡推推眼镜,“那他为什么不跟我们回去?” “我他妈怎么知道?他有病!他狼心狗肺!” 陈纪衡无奈地叹口气:“行行,别嚷嚷了,天也晚了,反正也走不了,先洗洗睡吧。” 这个村子更穷,主人家连床被子都不多,就一处破土炕,也不知多久没人住了,满地的灰尘,一进屋直呛人。 “真他妈的。”孙建军一边收拾一边骂,“早知道他这个德行,我还来这里受罪?他妈的没心肝的东西,罗老大养了只白眼狼,真他妈瞎了眼。” 陈纪衡沉吟着道:“一个人出乎常人意料的行为一定是有原因的,我们不能只看到表象。” “表象?啥表象?”孙建军嗤之以鼻,“还有原因?依我看,最大的原因就是他没良心!都不如我这个外姓人!” 陈纪衡只好边叹气边笑:“行了,睡吧,不管他怎么样,明天咱得离开。罗老大日子不多了,争取再见一面,也得准备准备后事。” 孙建军心头一沉,没力气骂了,衣服也不脱,四仰八叉躺在炕上,睁眼望天,忽地笑道:“你说这人活一辈子,到底图个什么?我老爸辛辛苦苦弄个公司,结果被我整黄了;我呢,虽说不干正经事,毕竟也付出不少心思,到头来一场空;再瞧罗哥,从小对他弟弟那么好,是捧在手心里怕吓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可你瞧瞧,俩眼一闭,谁还记得谁?真没意思,唉——太没意思了。” “别说不记得。”陈纪衡躺在孙建军身边,双手垫在脑后算是枕头,“我能记得,我记性很好。” “对。”孙建军颇为赞同,连连点头,“你可挺不容易,记我记了十年。” 这是两人自从发生关系之后,他第一次提起这个话题,陈纪衡偏头看过去,见孙建军神色如常,既非忿忿不平,也不是冷嘲热讽,似乎只是在说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陈纪衡一笑,道:“挺后悔?” “啥?” “认识我。” 孙建军想了想,很认真地想了想,下颌一上一下地点一点,道:“是,挺后悔。” 陈纪衡眸光一沉,随即心里发狠,刚要说:后悔你也别想跑得了。忽听孙建军幽幽地道:“一开始挺恨你的,可在看守所待了大半年,什么都想透了。你说我有啥呀,钱没你多能力没你强长得又不跟郭富城似的啥活还不会干成天除了吃喝玩乐就没别的。” 陈纪衡不愿意听他说这种自怨自艾的话,接口道:“你挺好。” “切,拉倒吧,哪儿好?” “哪儿都挺好。”陈纪衡那股子霸道劲又冒出个头,“我觉得你好,你就是好。” 孙建军回过头来看他一眼,见陈纪衡还挺认真,扑哧一笑,道:“好,就算好吧。再好也用不着惦记十年吧。一辈子有几个十年?你就说,罗哥要真没了,十年以后谁还记得他?” 陈纪衡沉默下来,半晌道:“我记得。” “是啊。”孙建军喟叹一声,“我也记得。可估计也就我们能记得,他弟弟都够呛。人死如灯灭,一了百了,个人又都过个人的日子去了。” 陈纪衡低低地道:“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啥玩意?”孙建军没听清。 陈纪衡道:“没什么。” “哎哎,我说你别总说那些个我弄不明白的玩意,行不?”孙建军急了。 陈纪衡笑道:“真没什么,睡吧,明天还得早起。” 罗桥心思烦乱,学生的作业本看得他眼前发花,晃来晃去全是罗赫那张脸,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响起孙建军的话:“他要被枪毙了……你还是不是人?!……没良心!……”他啪地合上作业本,双手撑在额角。 夕阳一寸一寸地落下去,终于消失不见,乡村的星光异常明亮,皎洁的月色照进窗子里来,映着难以成寐的人。 也许这一辈子,他也逃脱不了那天晚上留给自己的阴影,罗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最亲密的哥哥竟有一天会成为一只受欲望驱使的野兽,把自己紧紧禁锢在怀里,狠狠贯穿。罗桥毫无快感,他只觉得恶心。一夜之间,所有的温情和爱护,都变成了啼笑皆非的谎言,变成了赤果果的痛苦。那个人用恐怖的行为和强硬的手段,毫不留情地撕裂了亲情的纽带,以前那个疼爱他关心他的哥哥没有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早就死了,被杀了。 如果没有那个晚上,罗桥会是个普普通通的教师,也许和乔娜,也许和别的女孩子,结婚、生子,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拥有普普通通的幸福……他为什么非要那样做?为什么会有那么可怕的想法?为什么不能克制自己?只因为我是他的弟弟吗?只因为他以前为我付出了那么多吗?只因为我是他唯一在意的亲人吗?那他就有权力全部地、彻底地摧毁吗? 冰冰冷冷的感觉从指缝中透出来,那是泪。 罗桥用力抹了两把,擦不净。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还不算结实的哥哥,抱住尚自瘦瘦小小的自己,站在门的这边。门的那边传出父母激烈的叫骂争吵和摔东西的声音。他很怕,怕吵架的父母,或许也怕来来往往邻居们异样的目光。他把脸深深埋在哥哥的怀里,不去看,不去听,好像这样,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所有痛苦都不存在了。 他还记得那个严肃的“警察”阿姨问他:“你是要跟父亲,还是跟着母亲?” 他说:“我要哥哥。” 上大学要交学费,哥哥连夜坐车从南方给他送来。他记得哥哥的手臂受了伤,还在流血。那是他无意中发现的,哥哥冲他摇摇手,叮嘱他不许告诉妈妈。他郑重地点点头,哥哥神色很复杂,揽过他的肩:“小桥长大了,是大人了。” 同学穿阿迪穿耐克,他是不在乎的,从来没有留意过,但哥哥在乎,给他买了许许多多新衣服。“别人有的,咱们就得有;别人没有的,咱们也得有。”有时候甚至会让自己十分难为情。 哥哥霸道、自己做什么事都要插手,他吃了哪怕一点点亏,一定要出面找回来,弄得他这么多年,连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都没有。你哥太可怕了,他们都这么说。 可在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也是哥哥。父亲不用再提,母亲最爱做的事,就是把对父亲的怨恨和命运的不公挂在嘴边,至死从未放下。只有哥哥,一心一意地为他。 但为什么,哥哥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事? 罗桥仰起头,望着窗外明亮亮的夜空。他要死了,唯一的亲人就要死了,再也见不到了,永远,永远也见不到了…… 罗桥猛地站起身,大步跑了出去。 孙建军气归气,他心大,也实在累得透了,和陈纪衡说不上两句话就睡着了,呼噜打得震天响。陈纪衡迷糊了好一阵才睡过去,似乎也就是刚合合眼的功夫,手机铃声响了。他一惊坐起,瞧一眼来电显示,一颗心陡然沉了下去,定定神,按下接听键。 孙建军也醒了,揉揉眼睛,含糊不清地问:“干什么啊?” 陈纪衡示意他先别开口,好半天按断电话,道:“明天,执行枪决。” 孙建军一点睡意都没有了,惊愕万分:“这么快?怎么,怎么会……” 陈纪衡无声地摇摇头。 正当这时,房门忽地被推开了,罗桥站在夜色里,呼哧呼哧喘着气:“我跟你们一起走。” 第七十五章 很久很久之后,网上有个帖子,历数改革开放以来各地著名的涉黑集团首脑以及最终结局。帖子洋洋洒洒数万言,可以说十分详尽,有的甚至配以照片,在某综合性论坛上引起极大轰动。 其中就有罗赫。 作者对他颇为惋惜,如果不是那位头把交椅饮弹自尽,无法公审,不利于“惩恶扬善”的警世效果,也许罗赫还不至于被押赴刑场。 最后作者对罗赫终了一句评价:“是条汉子。” 这不只是作者的评价,几年来S城以至于东北三省,道上的人一提到罗赫的名头,仍要尊称一声罗老大,也要竖起大拇指,赞一句:“是条汉子。” 江湖上的人没有书面的话语权,江湖上的人不动笔杆子,江湖上的人相信口口相传,江湖上的人听了别人的精彩描述,再添油加醋继续讲给另一些人。 当然,如果你就是当事人,或者认识当事人,那更具权威性,也更受欢迎。 张三丁就很受欢迎。 张三丁本名不叫张三丁,是因为他矮,所以道上人送外号张三丁,暗讽他有个给他戴绿帽子的媳妇。只是自从他无意中跟罗赫在狱中有了一段短短的交集之后,再没人跟他叫张三丁了,他们爱做的事变成了请他喝酒,然后催着他说:“来来,当时咋回事?给讲讲,讲讲。” 张三丁酒足饭饱,虚荣心得到满足,便会把以前讲过无数次以后势必还会再讲无数次的故事重新又演绎一遍。既然是演绎,其中当然避免不了夸张修饰、讲得神乎其神,引得听众无不瞠目结舌,击节赞叹。 罗赫的最终历程已经从慨然赴死,直至越狱未成,直至中途脱逃,直至找人替身,直至隐姓埋名逍遥法外。当然,人们更愿意相信最后一种,然后七嘴八舌地猜测罗老大到底去了哪里。张三丁乜着醉眼,笑嘻嘻地看他们自由发挥,天马行空。 事实上,那几天是再平常不过的几天,那一晚也是在平常不过的一晚。 张三丁作为表现良好认识错误态度端正学习积极的模范犯人,和其他几位一同进这间号子里陪伴罗赫。进来之前教导员有指示,时刻留意罗赫的举动,防止他自杀或越狱,有什么异常及时向狱警报告。 他们这几个人,每夜轮流半睁着眼睛观察罗赫,提心吊胆,倒是罗赫睡得安稳之极,鼾声如雷。 罗赫给张三丁留下的最深刻印象便是笑声,豪迈而爽朗,即使他戴着手铐脚镣身陷囹圄,仍是时常大笑。张三丁在这段日子里过得很惬意,很舒服,很自在。也许是罗赫的关系,狱警对他们管得不算太严厉,也绝不会受其他犯人欺负。他们不用出去干活,伙食上也不错,还可以玩扑克。 罗赫喜欢玩“六冲”,但人手不够,勉强玩“414火箭”。他牌品不错,赢了固然高兴,输了也不骂骂咧咧,只呵呵一笑便过去了。不像那些判死刑的穷凶极恶之徒,喜怒无常,陪着的人战战兢兢,生怕一句话说错,挨一顿臭揍,还没处讲理去。 这个号子里的气氛一直和谐,就算他们几个急了语出不逊,罗赫也不会在意。恍惚中张三丁总有一种身在普通号子,而不是面对一个死刑犯的感觉。 他们正玩到第五把,狱警进来提罗赫出去。张三丁心里咯噔一声,当时就有种很不妙的预感。他偷眼看看别人,大家眼中都有些惊惧。 不大会功夫,罗赫回来了,神色如常,不见异样。犯人们放下了心,张三丁陪笑道:“罗哥,怎么地,要给你加餐吗?” 罗赫笑道:“不是,是明天就要执行,问我遗言。” 一号子的犯人都惊呆了,他们傻傻地站着,面面相觑。罗赫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半晌忽地一笑,道:“干什么?又不是死爹死妈,快来快来,这把还没玩完呢。我这把牌好,你们刚才没偷看吧?” 几个人哪有心思,勉强提起精神头应付着。罗赫似乎一点不为所动,还极为认真地和张三丁讨论刚才那把牌该怎么出才能赢了对方。 就凭这一点,张三丁不得不佩服,生死事前面不改色,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 这一天罗赫照常吃,吃得还不少,照常出去放风,还细心地把大块石头踢到一边,免得一会再走过来硌到脚。只是晚上时,罗赫主动提出:“让几个兄弟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教导员和狱警们求之不得,赶紧让张三丁他们撤出罗赫的号子。 临走时罗赫站在铁窗下冲着他们拱拱手,大声道:“各位尽心尽力陪着,兄弟我谢谢了,有缘来生再见。” 张三丁心头发紧,眼眶一热,连忙低头跟着狱警离开。 罗赫等他们都走了,号子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他躺在吱呀作响的铁床上,静静地享受着他最后一晚的人生。 听说人死之前,都会回想起从小到大的历程。罗赫别的都想不起来,脑海里一遍一遍闪过的,全是弟弟罗桥的身影。 早知有这么一天,还会在那晚做出那么冲动的事情么?这个问题罗赫已经在心里问过自己无数次,而又无数次地没有答案。做都做了,后悔还有什么用?他只是担心罗桥,弟弟虽然小时候苦点,但后来一直在自己的关怀下长大,人情世故经历得太少,他怎么能承受住这么大的打击?孙建军他们能找到小桥么?小桥能跟着回来么? 虽说罗赫让陈纪衡和孙建军不要再去找小桥了,但内心深处,他还是希望弟弟能来见他一面,哪怕是痛骂他几句,哪怕是给他一拳。他一直以为,以自己的能力地位,一定能给小桥最好的生活,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到头来依旧一场空。 罗赫望着灰蒙蒙的夜色,眼前浮现起罗桥含泪的悲愤的眼睛,他幽幽地叹息一声,轻轻地道:对不起…… “我草我可走不动了……”孙建军只觉喉咙里发甜,眼前一阵阵发黑,要不是扶着路旁大树,很有可能一头栽倒。两条腿连知觉都没有了,弓着背直不起来腰,一手按住膝盖,呼哧呼哧喘气声像牛喘,汗水滴答滴答往下落,衣服都浸透了。 “快,快到了……”陈纪衡也累得够呛,索性脱了鞋,光脚在地上走,把带着的水壶拿起来递给孙建军,“省着点喝,还得一段路才能有水。” 孙建军咕嘟咕嘟仰头灌一气,擦嘴的力气都没有:“我草,我可真,真不行了……”一屁股坐倒,仰躺在地上,浑身骨头都要断了。 罗桥焦急地望望山下,再焦急地回头看看那两位,道:“不如这样,你们先歇歇,我自己走。” “走,走你个屁!”没等陈纪衡开口,孙建军气不打一处来,“不去是你,着急走也是你,要不是你昨晚磨磨唧唧浪费时间,我们至于这么赶吗?哎呦,我可是连走两天呐,都快吐血了都!” 罗桥咬着嘴唇不做声,陈纪衡道:“现在说这些也晚了,咱们还是快赶路吧。建军你再坚持坚持,都到了这个地步,千座佛都拜了不差这一炷香,要是赶不上只怕终身遗憾。” “对对。”孙建军支着胳膊强撑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有气无力地道,“走吧走吧,时间不等人哪……” 三人都累得不想再开口,只闷头往前行。 他们从昨晚接到消息,顾不得危险,连夜赶路,幸好罗桥对地形比较熟悉,深一脚浅一脚竭力前赶。过河时孙建军甩丢了一只鞋,干脆把另一只也扔了,和陈纪衡同样光着脚。两个人在都市生活惯了,脚板可没地里农民那点本事,被石头块磨得伤痕累累,可一想起罗赫生死只在刹那之间,这点苦也算不得什么了。 罗桥从走出来始终沉默着,他本来一心痛恨哥哥,可一旦下定决心要和罗赫见一面,便觉得每分每秒犹如飞逝,恨不能长上翅膀飞过去。 三人在山路上一点不敢耽搁,别说吃饭了,水都顾不上喝几口,终于在破晓之前赶到罗桥最先支教的那个村子。此时鸡鸣头遍,三人灰头土脸到村长家讨口水喝,把村长吓了一跳,怎么一天没见都弄成这副模样,连忙招呼媳妇给他们打水洗脸,拿点窝窝头大咸菜给他们充饥。临走时还给他们揣上几张粗面饼,留着路上吃。 三个人千恩万谢,没时间多待,说好过段日子再来瞧乡亲们,胡乱吃了几口,继续向前赶路。再走几里山路就能到山脚,等找到这车就好办了,路况虽然不咋地,开车总比用两条腿走要强得多。 按规定,死刑犯不可以与亲人见面,怕引起犯人情绪激动,导致不必要的麻烦。但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看守所常常让死刑犯的亲人站在高高的岗楼上,和快要押赴刑场的犯人遥遥地见最后一面。 今天天气格外地好,盛夏的烈日照得四周明晃晃地亮,罗赫走出来时特地往岗楼那边看了一眼,恍惚中似乎是弟弟,单薄的肩膀,一身白衣,满脸的泪痕。冷不防后面法警推了一下,他一眨眼,那个身影消失了,岗楼上只有武警,弟弟没有来。 罗赫定了定神,不由自主笑了笑,心里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遗憾。其实再看一眼又有什么用呢?死了的终究要死了,活着的还依旧要活着。如果可以的话,罗赫希望弟弟能忘了自己,好好去过他的生活,也许,这终究是个奢望。 满山满野的花开得正艳,阳光如常,枪声响起时罗赫没有听到,他听到的是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他倒下时,看到弟弟在漫无边际的野草间,远远跑来。 陈纪衡一行三人,累死累活终于走到了大路上,见到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简直像见到阔别已久的亲人。孙建军瘫进车子里一动不想动,罗桥道:“我来开,你们歇歇。” 陈纪衡拦住他:“还是我来吧,你现在心情不稳定,走这么远的路,我不放心。” 罗桥沉默良久,低声道:“谢谢你……” 陈纪衡道:“你该谢的是孙建军,要没有他,我是不会来找你的。但是时间紧迫,路途又远,见不见得着都得两说着,你要有心理准备。” 罗桥重重地点点头:“我明白,我知道。”他见孙建军坐了副驾驶,只好到后面去。 车子开过一个多小时才到了县城,加满油,还得在土路上再开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国道。 陈纪衡打开空调,驱散滞留了几天的沉闷的暑气。孙建军把座位调低,闭上眼睛呼呼大睡。罗桥本来一直看着外面,目光掠过飞速倒退的树木,默默地想心事。渐渐倦意上涌,闭上眼睛半睡半醒。 陈纪衡把车子开得飞快,扬起的黄土灰扑扑地,像腾了云驾了雾。 也不知过去多久,罗桥陡然双目大睁,脸色变得惨白,喃喃地道:“来不及了……” 陈纪衡一皱眉,问道:“你说什么?” 罗桥喊道:“来不及了!” 这一嗓子把孙建军从睡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来,连声问道:“什么玩意?怎么地了?”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停车!停车!”罗桥尖声高叫,声音极为凄厉。陈纪衡紧急刹车,车子像被什么扯住似的吱地停在路边。 孙建军惊愕莫名,和陈纪衡对视一眼。罗桥一把推开车门,跑了出去,在漫无边际的野草山坡上,冲着S城的方向飞奔。 孙建军急得探出头去嚷道:“你干什么啊你?!瞎跑什么?” 罗桥不理他,罗桥根本没有听见,他狂奔十数步,张口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哥——哥——”扑通跪在地上,泪如雨下。 第七十六章 “倒入底油,烧热。”孙建军在大勺里倒一点色拉油,看一看,似乎不太够的样子,想想又倒了一点。估计差不多了,然后扭头继续读菜谱,“将切好的葱姜放入锅中爆……香……啊爆香爆香。” 葱姜已经切好了,碎碎地躺在案板上,孙建军忙将它们一股脑倒入锅里。呲啦一声暴响,听得人胆战心惊。孙建军慌慌张张地把锅盖盖住,怕油星溅到身上。再低头读菜谱:“再将洗净的芸豆倒进去炒成翠绿色……”他眨巴眨巴眼睛,“我草,芸豆本来就是绿色的好吗?翠绿色和绿色有半点毛的区别吗?”正迟疑间,见锅里的葱姜居然成了黑炭一般,吓得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芸豆放进去再说。 又是呲啦一声爆响,孙建军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捏住大勺的把儿,这边还得低头看菜谱:“炒至五分熟,倒入切好的土豆块……土豆块,土豆块……我草!”他不禁又骂了一句,土豆仍是呈现整个的样子,无辜地和他对视——他还没有切。 孙建军的眼睛在水案和炉灶之间来回徘徊,终于一咬牙关掉煤气,过去弄土豆块。心急火燎地差点切到手上,忽大忽小极不匀称,此时也顾不了许多,再过去把煤气打开,把土豆倒进去,长长松了口气:“好了,继续。” “倒入适量水、适量大料、再放入适量的盐……”孙建军拧着眉头挠脑袋,“啥叫适量?”他稀里哗啦翻过去好几页,菜谱上刀工、面点,连油炸的火候都列得清清楚楚,可你能告诉我一声,啥叫适量吗? 孙建军愤然将菜谱摔在桌子上,去他妈的不管了,闭着眼睛放吧,尝一尝总是没错的。他咕嘟咕嘟倒了两缸子凉水,等水开了放大料放盐,锅盖一盖,搞定。他上下拍拍手,摘掉傻了吧唧的围裙,转身往屋里走。书上说了,等土豆炖得酥烂才能吃,那得等很久,先玩会游戏再说。 公会里的人正吆喝着:“奶,奶,来个奶,快下副本!” “来了来了!”孙建军眼前一亮,紧赶慢赶加入队伍,奋不顾身第一个闯入副本,就此开始一场惊心动魄的血腥之路。 这一仗打得过瘾,赶上一群走位风骚装备蛮横的大哥级人物,招数层出不穷,弄得屏幕上绚烂夺目五色缤纷。一扫怪物死一片,一扫怪物死一片,所向披靡畅通无阻,不费吹灰之力便来到BOSS的老巢。几人齐心合力默契十足,连续干了十分钟,终于把大BOSS斩于马下。 孙建军一直紧绷着的肌肉这才彻底放松,嘻嘻笑着打过几个字去:“兄弟们手法不错啊。”对方答道:“彼此彼此,装备挺好啊。” 孙建军谦逊地道:“还行还行。” “明天还来?” “来,这个点?” “对,不见不散啊。” “好嘞。”孙建军脸上笑成一朵花,虽说他这个号是从吴稚他弟那里弄来的,但事实充分表明,只要肯花钱稍加包装,再加上自己无师自通的灵活机动,混入区服里的“上流社会”也不是什么难事嘛。 他伸个懒腰,只听得各处关节嘎巴嘎巴直响,缺乏锻炼哪,缺乏锻炼哪,有时间得去健身中心玩玩了。他正寻思着要制定健身计划,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好像是从厨房里飘出来的。他猛地一拍大腿,兔子一般窜起来:“我草!我炖的芸豆!” 芸豆尚好,土豆有糊的了,幸亏孙建军抢来得及时。他掀开锅盖,焦味扑鼻而来,连忙接一大缸子自来水,倒了进去,生怕不够又接了两碗。 炖芸豆终于好了,黑黢黢的,蔫头巴脑,水里水汤。孙建军把炖芸豆端上饭桌,旁边还有一盘子黄瓜拌金针菇的凉菜。金针菇是罐头装现成的,黄瓜就惨了点,切的丝比铁轨上的枕木都粗,盘子一边还有个可疑的白色块状物。 陈纪衡用筷子头将它挑出来放到眼前仔细辨认了一下,似乎是未化开的糖。 还没等陈纪衡开口,孙建军先挂不住脸了,端起菜要往厨房走。陈纪衡一把拉住他:“你干吗去?” “倒了,没法吃,打电话叫外卖吧。” “没事,都熟了,还不至于吃坏肚子。”陈纪衡笑着把孙建军按在座位里,夹起一筷子芸豆尝尝,“嗯,还行,能吃进去。” 孙建军一脸的不自信,陈纪衡对他一颌首,“你尝尝,真的可以。” 孙建军将信将疑,夹起一块颜色稍稍淡一些的土豆放进嘴里品了品,嗯,是还行,虽说味道没有那么丰厚,但咸淡还是挺适中的。 陈纪衡帮他总结:“水不用放太多,刚刚没过菜就行,炖一会汤就靠干了。炖芸豆得放点肉,不放不好吃。” “我是要放肉的。”孙建军解释,“但我忘买了。” 陈纪衡笑笑:“还得放点豆瓣酱,口感更好。” 孙建军怏怏地放下碗筷:“算了,不爱吃就别吃了。” 陈纪衡不理他的自暴自弃,大口大口往嘴里夹菜,边吃边道:“小桥要走了,回清源。” “哦……”一提起这个话题,孙建军更没了胃口,“那罗老大……” “骨灰他也带走,说是不回来了,要在清源干下去,教那些孩子。” “啊?”孙建军挺难以置信的,“那个地方太苦了吧,小桥能受得了吗?” 陈纪衡放下碗,慢慢地道:“也许,是想替罗老大赎罪吧。” 两人沉默下来,半晌孙建军幽幽地道:“走的时候咱送他去。”陈纪衡点点头,“再捐钱在那里盖个学校,让孩子们有书念,总是好事。”他见孙建军一脸沉重,便转了话题,“听吴稚说你把他弟弟的游戏号要来了?” “啊。”孙建军道,“随便玩玩呗。” 陈纪衡沉吟片刻,道:“你不会是想总这么下去吧,玩玩游戏,做做饭,宅在家里。” 孙建军苦笑一下:“那我还能干什么?公司都没了,难道要出去找工作?”其实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当领导当惯了,快三十岁,哪能还去小公司让人家呼来喝去的。可想当老板又不是那么容易,一是没本钱,二是有案底,他现在是缓刑期,开公司能不能被批准都得两说着。 陈纪衡当然明白孙建军的顾虑,一哂道:“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明天咱们一起走。” “走?干吗去?”孙建军还惦记着跟人家约好的不见不散呢。 “去看看你的新公司。”陈纪衡淡淡地道。 “新公司?”孙建军一还没等走进去就有点犯傻,这不仍是以前那栋楼吗?仍是以前那扇门吗?只不过招牌换了,名字更了而已。大门迎头是个财神爷,和以前孙建军选的那个一模一样,右边多了个关公,看上去颇有喜感。 孙建军又惊又喜,转头望向陈纪衡:“这……这……” 陈纪衡推推眼镜,一本正经地道:“书上说得好,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还是老本行,办公用品,只不过这次多了打印机等大型耗材。第一笔生意我已经派吴稚帮你谈妥了,省里大专院校,中小学正在谈。剩下的事我可不管,都归你。” “吴稚?他在哪?”孙建军正问,吴稚从里面走出来,“孙哥,你可回来了,大家都等你呢!”两个人许久未见,都有些激动。孙建军问道:“你不是在电话里说已经找到工作了吗?请你喝酒都不来。” “工作有了可以辞嘛,不来是因为跟陈哥想给你个惊喜。”吴稚和陈纪衡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好哇,你们两个。”孙建军照着吴稚的肩头不轻不重地给一拳,“你小子,行,够意思。” “呵呵,孙哥你别夸我了,违约金是陈哥帮我出的,要不然我还来不了呢。”三个人说说笑笑往里走。 陈纪衡对孙建军道:“用你的名字有点问题,最后用孙叔叔的,你是副总,孙叔叔也同意了。你瞧,大部分还是以前的老人。”孙建军四下一看,果然,一半都是熟面孔。他内心激动得难以自持,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觉得胸中气息鼓荡,不禁踌躇满志心满意足,精气神全回来了。大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屋内窗明几净,窗外天高云阔,绝非宅在家里天天对着电脑醉生梦死可比。 孙建军双手叉腰,恨不能仰天长啸一泄胸中块垒,回头见陈纪衡靠在办公桌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孙建军走过去,把百叶窗拉上,隔开外面办公人员的视线,对陈纪衡实心实意地道:“我得谢谢你。” 陈纪衡推推眼镜:“咱俩之间还是别说这么多没用的,来点实惠。” 孙建军想了想,道:“西塘盛宴,晚上我请客,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陈纪衡嗤笑一声,双手插在裤袋里,慢吞吞地走过来,嘴唇凑到孙建军的耳边,低声道:“我就想吃你。”说完站直身子,漆黑的眸子里闪着光。 孙建军心头一跳,索性道:“来就来,谁怕谁?!”扑上去吻住陈纪衡的唇。分开之时两人喘得都有些厉害,陈纪衡的气息直喷到孙建军脖颈边,他一字一字地道:“今晚你别走,我来找你,一定要在这张桌子上干你一回。” 孙建军再没听过谁还能把这种下流的话说得如此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尤其是话音未落,陈纪衡的腰往前一顶,孙建军的腿登时软了。他勉强咽了一下,嘴硬地又重复一遍:“来就来,谁怕谁?” 当然不怕,为什么要怕?孙建军独自待在办公室里,从第一天上班就无心做事,满脑子里全是晚上如何跟陈纪衡胡天胡帝的情景。看见办公桌就开始浮想联翩,从这边还是那边?趴着还是躺着?我草,太硬硌得慌吧?用不用先买几个靠垫? 等他回过味来,发现外面天都快黑了。吴稚早习惯了这位副总奇奇怪怪的工作方式,主动安排员工们准时下班,自己过来敲门请示:“孙哥,还有事吗?” “啊?啊……没事没事。”孙建军道,“你先走吧,我加会班。” 吴稚瞪大眼睛,孙总加班?果然是新公司新气象?这也转变太大了吧,他一时之间不太适应啊,忙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我可以留下来。” “不用,不用。”孙建军连声道,“你回家吧,我也做一会就走。” “哦,那再见。”吴稚妥帖地关好房门,自己离开了。 孙建军定定神,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一下午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难道让陈纪衡干还干出瘾了?一定是在看守所待的时间太久,欲求不满,以至于饥不择食,一定是! 第七十七章 “扣扣。”有人轻轻敲门,本来还站在窗子前万分纠结,差点抓乱头发的孙建军,快步回到老板椅里,摊开资料正襟危坐,道:“进来。” 门被推开了,陈纪衡拎着一大袋子外卖道:“还在做事?” “没有没有。”孙建军忙把做样子的文件夹合起,“正在等你。” “哦。”陈纪衡点点头,拎着东西走过来,隔着办公桌站在孙建军对面,不说话,也不动。 孙建军眨巴眨巴眼,愣了半天才一下子顿悟,七手八脚地收拾桌面,腾出一大片地方:“放在这里,放在这里。” 陈纪衡悠悠地道:“桌面上的东西还是放到抽屉里比较好,免得一会弄脏了,不好看。”他的话说得很慢,给孙建军一种意味深长的错觉。 孙建军不自在地清咳一声,将桌面收拾干净,笔筒啊、文件啊、貔貅啊、照片啊统统塞进柜子里。本来满满当当的办公桌空旷起来,显得又宽又大,在特定的前提下,给人以特定的趣味联想。 孙建军不自在地扭动着身子,一条腿抬起架在另一条腿上,等到觉得腿酸,才发现自己夹得太紧了。他暗自咒骂一声,放下腿,双手摊在桌面上,道:“那啥,你买什么了?” “一些吃的。”陈纪衡一样一样端出外卖,云龙的冷面和炸打糕、辣白菜、石锅拌饭,还有一盒子烤串——金针菇、芸豆、蘑菇之类。兀自散发着热气,香味扑鼻。 孙建军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起来,搓搓手兴奋地道:“不错不错,好久没吃烧烤了,确实有点馋。”说着,抻出一串烤羊肉,塞进嘴里,吃得满嘴冒油光,连连赞叹,好,就是好。再拉过冷面,一口气喝下半碗汤,只觉凉爽沁人,说不出地惬意。 吃了一会又和陈纪衡换过,再来两口拌饭,人间美味,非比寻常。孙建军低头一顿猛塞,吃了个七七八八,肚子这才饱了点,速度也慢下来了。一抬头,见陈纪衡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面前那碗冷面没下去多少,不由他问道:“怎么,你不爱吃?” “不,挺好吃。”陈纪衡用筷子挑起面条,放进嘴里,吸进去,慢慢咀嚼。他做这些动作的时候,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孙建军,灼灼而深邃,那架势,仿佛他吃的不是冷面,而是面前这个人。 孙建军含在嘴里的那口饭艰难地咽了下去,当陈纪衡变态气场全开时,他总是有点怕的,就算隔开大半年也是一样。他低着头,脑袋差点埋进饭碗里,仍然无法忽视那两道热辣辣的目光。食物早已失去了本来的滋味,吃了点啥他自己都弄不明白了。可有种难以言喻的酥麻感顺着尾椎骨一寸一寸爬上背脊,让他浑身上下都觉得燥热,受不了,坐不住。 孙建军一咬牙,扔下筷子抬起头:“我吃饱了。” “是么?”陈纪衡端起冰冰凉凉的乌梅茶一饮而尽,拿出纸巾擦擦唇角,将桌面上的东西扫进大塑料袋里,走出去扔掉。 他刚一出门,孙建军连忙呼出口气,身上热得直冒汗。他妈的,又不是没做过,紧张个什么劲?但真没在办公室做过啊,换个地方果然会有不一样的感觉啊。再说人家都被关了大半年了,回来之后仅有的一次也是春风和煦,今晚不用想都知道一定会很激烈啊激烈,万一受不了,那个…… 他正自没边没沿地胡思乱想,陈纪衡回来了,不但回来了还顺手扯开了办公室的百叶窗,于是孙建军公司主要办公区域的情景一览无余。大家都走了,黑着灯。可谁敢保证不会有一个两个糊里糊涂的把东西忘在了办公室赶回来取,或者吃完晚饭才想起要来加班?整个楼层只有他们这里明晃晃地亮着灯,一上楼就什么都看到了好吗?更何况他这个总经理的办公室是如此之大,位置如此之敏感,大玻璃窗又如此之落地透明…… 不等孙建军提出异议,陈纪衡回手“啪嗒”一声,把门锁上了。孙建军扶额,大哥,你点着灯敞着窗,光锁门有个屁用? 然后陈纪衡开始脱衣服,不是脱孙建军的衣服,是脱他自己的衣服。他一颗一颗地解开扣子,露出胸膛,刷地向后一掀,衬衫顺势滑落到臂弯处。胳膊一甩,衣服掉落在地板上。紧接着,双手按在小腹处,去解裤带。他的动作并不快,但也绝对算不得慢,有条不紊、好整以暇,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或者忸怩做作的姿态,泰然自若举止洒脱,看得孙建军直了眼。 陈纪衡的身材可以称得上很棒,除去在上在下这种原则问题不谈,他的身材类型正是孙建军喜欢的那一种。肌理匀称、线条流畅、蕴藏着属于男人特有的雄性的力量,铺面而来的浓重的荷尔蒙气息简直就要爆棚。 孙建军眼睛眨都没眨,不由自主咽了一下,身上那簇火苗越燃越旺,烧得他嘴唇发干、下面发硬、后面还有点痒。 陈纪衡一边盯着孙建军,一边把裤子脱了,全身上下只剩了一条内裤,而那条内裤居然还是黑色丁字的,前端居然还是半透明薄纱的。此时他勃起的欲望一览无余,几乎都要顶破那处薄薄的一层网状纱,不仅如此,这条内裤还是丁、字、的! 也就是一根细带勒进股沟里,和啥也没穿的区别仅仅在于,这样更具诱惑力。 孙建军差点喷鼻血。你能想象一个外表那么严肃认真的人,里面穿着这样一种内裤,面无表情地向下属布置工作吗?你能想象他在一阵风吹过甚至会觉得那里很凉快的同时,仍要一本正经地跟对手进行商业谈判吗? 什么叫闷骚?这就是! 陈纪衡就这样近乎赤果地缓缓走过来,在透明晶亮的大玻璃上投下清晰可辨的影子。在这种时候,他都不忘了把眼镜摘下来,轻轻放到抽屉里,然后一把揪起孙建军的领子,强烈的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地袭来,他深深吻了下去。 孙建军也是情场老手了,就算闭关了大半年,蛟龙一旦出海,一样势不可挡。他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揽住陈纪衡的后脑勺,残存的烤肉和炒饭味道混在一起,感觉非常之妙。两人都是久旷之人,就算曾经有过一次短短的交锋,不过聊胜于无。此时不禁都有些按捺不住,吻得热情激烈,无所顾忌。 孙建军迫不及待地脱了衣服,两人肌肤紧贴着肌肤,对方的体温直烫到心底,忍不住轻微震颤。陈纪衡二话不说让孙建军坐到宽大的办公桌上,扯下他的拉链,低头含住那里。 男人和女人最大的不同,就在于男人做的时候用不着多少前戏,什么摸啊啃啊捏啊揉啊,哪有那么多废话。男人最敏感的地方无非两处,一是口,二是重点部位,所以不脱衣服不脱裤子露出来直接操也能达到高潮。 陈纪衡直接含住那里,给孙建军带来的刺激几乎快要把他吞没。更何况眼下陈纪衡那种穿着,那种表情,那种姿势,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 孙建军双腿分得极开,两手向后撑在办公桌上,闭着眼睛享受那一波波呼啸而来的快感,忍不住发出难耐的呻吟。 陈纪衡一边给他口交,一边脱掉孙建军的裤子,把他翻个身,双脚踏在地上,上身趴在办公桌上,臀部高高地翘起。陈纪衡掰开孙建军的臀瓣,舌尖在股缝中来回舔舐。孙建军直打哆嗦,后穴一缩一缩,又痒又麻的感觉直冲头顶,哑着声音道:“快……他妈的快进来!” 陈纪衡不予理会,揪起孙建军的头发,迫使他面对自己暴涨得几乎要顶破薄纱的硬物,强硬地道:“给我舔舔。” 孙建军依言而行,舌尖的柔软濡湿了布料,夹杂着薄纱的粗糙,给陈纪衡带来的兴奋无以伦比,差点射出来,忍不住大声咒骂。下流的语言刺激了孙建军的羞耻感,却让他更加激动,松开口回身,双手撑在老板椅上,身子像弓一样拱起,催促道:“快来!快来!” 陈纪衡扒下那个小得可怜的丁字裤,用力插了进去,凭借本能来回抽插。老板椅不堪重负,吱吱呀呀地响起来,演绎着古老的节奏。 两人都沉湎其中不可自拔,肆意疯狂的呻吟声在办公室中回荡。 第七十八章 孙建军迷迷糊糊醒来时还有些恍惚,完全不是家里熟悉的场景嘛。他揉揉眼睛,坐起来,被子从赤裸的肩头滑落,后面还带有一种异样的违和感。他搓把脸,终于想起了这是哪里——这是他的办公室。 昨晚他和陈纪衡根本没回家,就在办公室隔壁用来午休的小房间里睡着了,不过好像有点不一样。孙建军左看右看,洗手间的方位、衣柜的样式,没怎么变嘛。等再仔细观察,发现了,床变大了,以前是单人的,现在是双人的,难怪昨晚怎么折腾都觉得地方很充裕。 孙建军一旦意识到这一点,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掀开被子下床,捡起地上乱七八糟的衣服就要往身上套。 “嘿。”陈纪衡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别穿那个,这里有备用的。” “哦,对了。”孙建军扔下脏衣服光着屁股走到柜子边,一拉开,好嘛,一半他的一半是陈纪衡的。孙建军终于忍不住扭头道:“这到底是你办公室还是我办公室啊?” “都一样吧。”陈纪衡刚洗完澡,浑身散发着水汽的潮湿,走过来挑出一套休闲装穿上,慢慢地道,“以后我可以常来,这里不错。” 最后四个字含义太深刻,让孙建军想起昨晚令人完全丧失理智的放肆和激,不禁打个了哆嗦。陈纪衡斜睨着他:“怎么,你不喜欢?” “不……不是。”孙建军下意识捂住屁股。 陈纪衡一笑,戴上眼镜:“我也觉得不是。”他望着孙建军,用一种闲聊天气一般的语气说,“你昨晚喊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响亮,后来我干脆把门打开了。” “……啊?”孙建军瞠目结舌,磕磕巴巴地道,“门……?” “是啊。”陈纪衡说得云淡风轻,“听你的喊声在黑夜里回荡,别有一番感觉,很过瘾。” 孙建军把大张着的嘴闭上,下定决心以后绝不和这个变态谈论任何有关床事的具体细节。 陈纪衡穿好衣服,抬腕看看表,正好七点半,便道:“快去洗洗,晚上我们一起去孙叔叔那里,常姨今天包饺子,让我们回去吃。” “喂。”孙建军不乐意了,“再怎么地他也是我爸吧,这事也应该是先通知我吧。” 陈纪衡点点头:“对,昨晚是给你打的电话,只不过我帮你接了一下。” “那我呢?洗澡去了吗?” “那时你正在射,而我恰巧已经射完了。”陈纪衡一副你都被干得神志不清怎么可能还有精力去接电话的理所当然的表情。孙建军无语了,飞快地道:“我去洗澡。”转身躲进洗手间。 “哦对了。”陈纪衡在他身后追加一句,“你放心吧你那次没喊出声来,因为嘴让我用内裤堵上了。” 孙建军猛地推开门怒吼:“滚!” 陈纪衡当然不会滚,他稳稳当当坐在休息室里看报纸,一直等孙建军收拾完出来穿好衣服,俩人并肩往外走,去吃早餐。 一开门,迎面遇上来上班的吴稚,他一脸惊奇:“咦,二位早,怎么今天这么早来上班吗?” “嗯。”陈纪衡点点头,“太早了,所以我们先去吃个饭。” “……哦……”吴稚眨巴眨巴眼睛,表情有点复杂,“好好,那……再见。” “再见。”陈纪衡跟在孙建军的身后下楼,边走边道,“小吴还是不错的,孙叔叔给你挑的人都挺好,有能力又有人品。” “是啊,反正有他在,我只负责吃吃喝喝。”孙建军晃着钥匙圈,“你要是重新给我找一个,一时半会,我还真不能适应。” “可你的秘书得换一换,以前那个我也去找过,可人家怀孕了,一门心思要做全职太太。” “吴稚和我说了,过两天招聘一个,他们初选,最后我定。”孙建军满不在乎地道,“其实吧我要不要秘书都是那么回事,倒是应该再给吴稚配一个,那小子一天到晚忙着呢。” “他可以增加,你也得有。”陈纪衡慢慢地道,“总得像那么回事,实在不行,我让小成过来给你干两天。” “哎。”孙建军连忙拒绝,“拉倒吧,我自己的秘书我自己找,谁知道你那个小成是不是你的卧底,过来看着我的。” “哦?”陈纪衡一挑眉,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我有那么阴险么?” “哈!”孙建军怪叫一声,道,“你说呢?”两人相视片刻,不约而同一起笑了。 陈纪衡一拍他肩头:“好吧,随你便,没有合适的再说。” 怎么可能没有合适的?孙建军下定决心,一定要找一个品学兼优样貌出众的新一代接班秘书。早饭吃完和陈纪衡告别,他立刻赶回办公室,要来应聘人员的相关资料,翻阅一遍。 现在毕业大学生不好找工作,区区一个半大公司的秘书职位而已,来应聘的竟有近百人,简历厚厚一摞子,吴稚和人事部门初选的六位放在最上面。 孙建军拿起一份来,先看照片,微胖的一个女孩子,东大毕业,好,研究生,啊不错,英语六级还有各种证书,嗯嗯,非常好。 孙建军放下,再拿起一份。男的,辽宁大学,也是研究生,也是英语六级稀里哗啦各种证书。 下一个,都一样。 孙建军挠挠脑袋,算了,还是面试吧。 这是新公司成立以来第一次正式的面试,还是孙总亲自出马,人力资源部十分重视,安排得妥妥当当,提前给那六个人打电话再三提醒他们准时到场,路标指引贴在最醒目的地方。孙建军那天特地起来早一点,洗个澡,换一身深色的西装,喷点古龙香水,抿了头发,看上去神采奕奕一表人才,颇有领导的架势,这才开车去了公司。 人力资源部早把办公室准备好了,请孙总当中就座,然后让工作人员叫第一位面试的人进来。正是东大的那个女孩子,挺有气质,看上去稳重娴雅,显然做了充分的准备,回答问题时中规中矩,没有纰漏。孙建军在她名字旁边画了个挑,留作参考。 下一位是个稍矮的男人,年龄偏大,有工作经验,看上去比刚刚毕业的大学生要油滑许多,应对十分得体。 到第三个孙建军就有些坐不住了,他干什么事都是心血来潮,喜欢刺激。可面试明显没刺激,不但没刺激反倒让他得端着,难免疲累。他厌倦地打了个哈欠,幸好人力资源部的部长是以前的老人,对这位老总的脾气摸得很透,忙低声道:“还有两个就完事了,另一个迟到了,还没来。” “是么?”孙建军清清嗓子,坐直了,再坚持坚持吧,叫下一位。 这位样貌普通,衣着干净却老旧,乏味可陈,孙建军微微皱皱眉头。部长心领神会,随意问几个问题应付过去,再叫最后一位。 好不容易等第五个也离开,孙建军站起身,将简历扔到桌子上,随意地道:“就第一个吧,学历高形象也不错,能拿得出手,你再去问问她酒量怎么样?歌儿唱的好不。” 部长看看简历,道:“上面写着大学期间是文艺骨干,才艺方面应该没问题。” “嗯,那就好。”孙建军扯下领带发牢骚,“什么学历证书,有个屁用?就说我以前找过的那个,还中文系毕业的呢,连请示都不会写,还得我手把手地教。还有你们部门那个新来的,生病了连打电话请个假都不知道,不喜欢了说不来就不来,一点交代都没有。就这样的,学历再高他也是个废物!通知她一声,试用期三个月,不行咱再换人。” “好的好的。”部长连声答应,几个人夹着材料簇拥着孙建军往外走,忽听后面有人高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迟到了。” 几人齐齐回头,见一个男人急匆匆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对不起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我坐的公交车坏半道了,打车又打不到,我是跑来的,迟到了对不起对不起。” 一般公司面试,像这种迟到的人基本上就是没戏,最基本的准时都做不到,还能做什么?部长不说话,旁边的工作人员严肃地道:“不好意思,本次面试已经结束了,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那人懊恼地呻吟一声:“不是吧,真的真的真的是车坏了,再给一次机会行吗?我觉得我真的真的真的很适合这份工作啊。” 他一连几个重重的“真的”,把在场的人都给逗笑了,可工作人员还是摇头道:“请回去吧,我们……” “你哪个学校毕业的?”孙建军突然开口了,他望着面前这位因为匆忙而面颊泛红的二十出头的男孩子,饶有兴味地问,“研究生么?” “不是……”男孩子的脸更红了,像犯了错误似的低声道,“本科。”他提高声音,“但我上大学实习过,对秘书工作有经验,而且我是L大中文系毕业,熟悉公文写作,我还有中级秘书证书,有专业素质,我……”他语速飞快,小鹿似的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孙建军。可能是因为跑热了,他的廉价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臂弯处,上身只穿着一件衬衫,解开两粒纽扣,露出微微流汗的脖颈和锁骨。 孙建军心头一热,打断他的话:“你大学毕业了?” “是啊。”男孩子点头。 孙建军笑道:“我还以为你是高中生,长得太小了。” 男孩子一怔,随即也笑了起来,他笑得样子很好看,眼镜弯弯,牙齿很白,一侧嘴角旁还有个小小的梨涡。 孙建军有点挪不动目光了,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高明,手段高明的那个高明。” 一旁的部长忙翻翻简历,抽出一张,递给孙建军。孙建军看看照片,再看看本人,这差得也太悬殊了吧。他不动声色地收起来,正色道:“虽然你有特殊原因,但也不该迟到。这样吧,我们要研究一下,你回去等消息。” “哦……”男孩子眼神黯淡下来,不死心地追问,“那什么时候能有消息?” 孙建军又笑了,对方那种初出茅庐的纯净和恰到好处的狡黠明显取悦了他,他极富耐心地道:“很快,今天,或者明天吧。” “哦……”男孩子慢吞吞地转过身去,走了没两步又想起什么来,回头冲着孙建军道,“谢谢您。”紧接着深深鞠了个躬,逗得几个人又笑了。 孙建军不再开口,把手里那份男孩子的简历重重地放到部长的手中,大步离开。 部长对身边的人道:“下午记得给这个叫高明的打电话,通知他被录用了,试用期三个月,让他明天来报道,将公司纪律和要求要跟他强调一遍,并复印一份书面的交给他,安排办公用品,签试用合同。” “好的。”那人一一记下,又问道,“那刚才孙总要试用的那个女孩子怎么办?” 部长恨铁不成钢地盯他一眼:“孙总的秘书只能有一个,你说怎么办?” “哦……”那人搓搓额角,觉得领导的心思变换太快,果然非我等常人所能明了啊。 第七十九章 高明果然高明,来公司还没一个月,就得到上上下下一至赞许。业务熟练不说,还手脚勤快眼里有活,脾气也好,成天笑呵呵的,跟谁都主动打招呼,嘴也甜。即使多做些分外的事,也毫无怨言。虽说三个月试用期还未到,但只要没有特殊情况,他能留下来是板上钉钉了。 孙建军对高明还有一种特别的好感,每次他进办公室的时候,孙建军总找借口多跟他聊两句,有时候是提点一下工作,有时候问问遇到的困难,有时候说说生活情况。高明回答得还算大方,但他有个毛病,喜欢低头,一笑就低头,显得腼腆而羞涩,眼睛从挑起的眉毛下望上来,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孙建军最爱看高明这副样子,像个初出茅庐未谙世事的学生,干净得如同一块璞玉。孙建军总想伸手去摸摸他,感受一下白皙的肌肤是不是和想象中的同样好,但每次都忍住了。 算了吧,他想,折腾这么久了,也累了,何必呢。 他越是这样想越是心痒难搔,看着高明微笑的面庞就有些移不开目光。你说他长得怎么就这么好看呢?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关键是有能力、有水平,谁看谁都喜欢。 唉,可惜了,要是早几年…… 这天,孙建军正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吴稚走进来问道:“孙哥,以前中午那个习惯还保留不?” 孙建军被问得一怔,道:“什么习惯?” “生日蛋糕啊。” “哦。”以前他们公司有个小传统,中午虽然不供饭,但谁过生日能得到一份生日蛋糕,大家一起分享,乐呵乐呵,调节气氛。 孙建军笑道:“这种小事还用问我吗?你都用不着管,让后勤部决定就行啦。” 吴稚也笑道:“关键这不是咱们新公司成立的第一次有人过生日嘛,我想跟你请示一下,要不然咱们一起出去聚一聚?新来的后来的都认识认识,联络一下感情。” 孙建军最爱热闹,一听眼睛立刻亮了,连声道:“好好好,这个主意不错,就这么定了,你找人安排一下,我请客。大家再次相聚很不容易,我得谢谢你们。” 吴稚道:“孙哥言重啦,那我去安排。”说着转身往外走。 孙建军叫住他:“哎,谁过生日?运气这么好。” “高明啊,十月二十五日,就是明天。” “哦——”孙建军看吴稚走出去,摸着下巴回忆高明的简历,他是二十四岁,还是二十五啊,要不二十六?嗤地失笑,真巧,有趣。 后来高明再进办公室,孙建军不由自主总要偷瞧他。男孩子看上去心情特别好,眉梢眼角透着笑,喜气洋洋的样子。尽管一直保持认真严谨的态度,但还是抑制不住唇角的微扬。 孙建军心头发热,绒绒的绿意一点一点地往外冒。他故意皱起眉头,指着文件上表格里的一串数字问道:“这个准确么?” “是的,我算过很多遍。”高明回答得很肯定。 “是么,不至于这么多吧?你瞧这里……还有这里……” 高明凑过去低头看,身上散发的清新味道一股一股地往孙建军鼻子里钻。他在文件上胡乱比划两个数,眼神瞄向高明秀气的脖颈,恨不能摸上去一把,手感必定会滑腻诱人。 高明似乎没有留意孙总的古怪行为,只是全身心地关注送报上来的文件,赶忙道:“那我拿回去再重新整理一下。” “嗯……”孙建军敛住心神,点头道,“好,你再仔细看看。” 高明拿起文件退出去了,孙建军双手插在裤袋里,回味似的吧嗒把嘴,这么个美色放在眼前,不动一动实在对不起自己啊。可是陈纪衡……他挠挠脑袋,颇为为难。唉,早知如此不招这个什么高明来了,弄得自己不上不下难受得要死。 公司里的人听说老总要请客,兴奋得不得了,在第一时间打电话通知朋友家人晚上另有活动。吴稚太了解孙建军了,这小子不怕花钱,大方得很,他最怕丢面子,最怕不快乐。所以订的饭店颇有档次,弄了个很大的包间,一共两桌。饭店旁边就是KTV,吃完饭还可以“翻台”。 最快乐的,当然还是高明。他是寿星,大家年龄又都差不多,闹起来不知收敛,一个接一个灌他啤酒。高明性子老实,不知推拒,被灌进去十来瓶,实在受不了了,只好找借口去洗手间躲酒。 孙建军一直静静旁观,见高明面色绯红,嘴唇被酒水侵润得红润润地,眼睛亮如灿星。他也喝了点酒,一颗心砰砰乱跳,也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高明的作用。 高明去洗手间,孙建军也站起来跟过去。高明有点醉了,脚步漂浮,微微踉跄,但还没有全醉,还能认出迎面过来的同事,只是没见到后面跟着的孙建军。 孙建军推开门,听到里面哗啦啦的声响,觉得好笑。他站在洗手台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三十来岁,器宇轩昂风度翩翩,成熟而富有魅力,尤其是那双眼睛,深情凝望时简直能让人陷进去。就算曾遭小厄,稍有困顿,又有何妨? 孙建军满意地抿抿头发,洗洗手。高明正从隔间里走出来,两人的目光在镜子中相遇,一个迷离、一个精亮。孙建军微笑道:“喝多了吧?” 高明呵呵地道:“有点。”说着,走过来洗手。 孙建军偏过头,看着他:“看来你还没多,真多的人都不说自己喝多了。” 高明笑得开怀,唇角的梨涡更加明显,像是乍着胆子道:“孙总,我还没跟你喝呢。” “我俩就不用了吧。”孙建军扯下两张擦手纸,慢慢地道,“以后在一起的日子还多着呢,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高明没理会他话中的意味深长,摇着双手着急地道:“不行,不行,我得,得敬你一杯。” “呵呵。”孙建军大度地不和他较真,上前不动声色揽住高明,“你喝多了,我扶着你,小心台阶。”他不扶高明的肩头,却偏偏摸上男孩子的腰,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 高明扭了一下,吃吃而笑,痒得要躲开又不太好意思,不知是不是故意,反倒把身子往孙建军这边靠了靠,几乎要贴上去。 孙建军明白了。调情这种事情是需要灵感的,需要智慧的,需要心领神会的,男人和女人,男人和男人之间都一样,没有太大的区别。只不过后者更隐晦一些,更模糊一些,但是再隐晦再模糊,那么明显的动作其用意也是不问可知的。 孙建军放心了,弯的最怕直的,掰直固然费劲,稍有良知的人也难免于心不忍。弯的对弯的,那就仿佛两个半弧,早晚得凑成一个整圆。 孙建军耐心地等着这个圆,这么久之后的第一个圆。他得体地当着吴稚和各个员工的面,为高明送上生日祝福,得体地在结束后主动提出和高明一道回家,得体地打车将高明送到楼下,得体地告别。 不急,他微笑着想,急什么呢?肉在嘴边上,早吃晚吃都是我的。 孙建军回家时,屋里的灯是黑的,只有门厅的亮着。他脱了衣服洗了澡,钻进被窝里。旁边陈纪衡睡得很沉,鼻息一起一伏,均匀而平静。孙建军听不见,孙建军的眼前只有高明带着梨涡的笑,他觉得浑身都热,那是一种古怪的感觉。有点怕有点愧疚,但更多的是隐藏的激动。 孙建军泡男生是绝对有一手的,只要让他看中的,一个都跑不掉。第二天一早,孙建军没有急着去公司,他先到商店里买了一块表。他坐在柜台前,掂量了很久。从高明的穿着到他平时的举止再到昨晚那一捏一靠,孙建军琢磨一阵,买了一块五千元钱的,还特地配了一张漂亮的卡片,亲笔写上“生日快乐”。 孙建军准备下班时送给高明,在他惊喜万分的同时,说出那个酝酿已久的邀请——共进晚餐。至于晚餐之后的节目,用不着明说,谁不了解呢。 一下午,孙建军无心工作,礼物就放在抽屉里,有吸引力似的勾着他总得拿出来偷偷看一看。忽地又想起陈纪衡来,绞尽脑汁琢磨出个理由,给对方打电话时还有些战战兢兢:“喂,你忙么?” “没事,一会要听汇报,你在开会么?”陈纪衡问。 “没有啊。” 陈纪衡笑道:“那你说话怎么偷偷摸摸的,我还以为你在开会时打电话。” “哦,啊,没有没有。”孙建军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心虚,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忙清清嗓子,提高音量,道,“那啥,跟你说个事,我要出差,去抚顺,今晚可能不回家了。” “去抚顺?那也叫出差?”陈纪衡淡淡地道,“连辽宁省都没走出去,我还以为你要去个大城市铁岭。” 孙建军被陈纪衡难得一见的冷幽默逗乐了,道:“这不那边有客户请我们去玩嘛,推不开。” “哦,几点走?” “八九点钟吧。”孙建军不敢把话说得太死,陈纪衡鬼着呢,说得越含糊越像真的,“到了给你打电话。” “行,我晚上也有个饭局。” 正好!孙建军心中暗喜,再啰嗦两句把电话挂断了,美滋滋地摇头晃脑。 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孙建军将礼物送给高明时,男孩子果然十分高兴;在提出晚饭邀请时,果然没有拒绝。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两人下班先后走出公司,期间相差半个小时。 孙建军订的是私人菜馆,几样精致的小菜,蓝紫色的蜡烛燃着红色的烛火。高明的脸很红,比昨晚酒后还红,眼波潋滟,顾盼流转。一顿饭吃得非常愉快,愉快到孙建军提出一起去唱唱歌,高明也没有拒绝。 孙建军决定唱歌时就把这个漂亮的男孩子拿下,便起身去了洗手间。出来时迎头对上一个不到三十岁的男人,长得帅气俊美,轮廓分明。让孙建军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对方的眼睛,深棕色的。皮肤白皙得仿佛牛奶。 还是个杂种,孙建军偷偷笑骂一声,最近总是遇到让他动心的男人,高明是一个,这位又是一个。只是人家没有看他,自顾自往前走,看来也是这家饭店的客人。 孙建军既然上了心,不免多留意几分,不知不觉跟在帅哥身后,见他闪身进了一个包房。开门时孙建军装作路过,往里扫一眼,隐约见到里面只有一个人,背对着门口,身影竟是眼熟。 孙建军一怔,以为自己弄错了,不禁又瞧一眼。正好包房门没有关严,露了一条小缝。孙建军趁服务员不注意,往里张望,见那个俊美的帅哥一矮身坐到陈纪衡身边,俩人不知说些什么,但那个帅哥离他也太近了吧,不但近,还揽住陈纪衡的胳膊。孙建军敢发誓,他绝对还捏了一把。 孙建军一股火腾地直冲上头顶,我草!你他妈还晚上有饭局,饭局就俩人?饭局吃着吃着还吃一起去了?!他咬着牙心里拱火,那个帅哥再说两句,整个人直接趴在陈纪衡肩头,照着对方的脸,“吧嗒”亲、了、一、口! 孙建军一脚就把门给踹开了,帅哥一惊回头。他明显不认识孙建军,皱眉问道:“你……你找谁?” “我找他!”孙建军一指陈纪衡。 陈纪衡站起身,道:“你怎么在这儿呢?不是说要去抚顺吗?” “我八点才走呢。”孙建军拖长声音,语带嘲讽,皮笑肉不笑,故作潇洒地用下颌点点那个帅哥,“怎么,不给介绍介绍?” 第八十章 陈纪衡推推眼镜,唇边噙着一抹笑意,道:“好啊,来介绍一下。”他一指孙建军,“鼎新文化用品有限公司的孙总。”再一指帅哥,“夏雷,XX集团公司副总。” “哦,跨国集团,听说过,幸会幸会。”孙建军伸手过来和夏雷相握,眼睛却看向陈纪衡,“你瞧你,这就不对了,认识这么大个人物,怎么没听你提起过?”这话带着三分埋怨三分调侃三分亲近,傻子都能看得出来,他和陈纪衡之间关系近得不能再近。 “说不上大人物吧。”出乎孙建军的意料,眼前这个“杂种”汉语说得还挺地道,微微笑着,冲陈纪衡睒睒眼,“不过是阿衡的朋友而已,在这里提什么职位什么身份,就太见外了。” 还阿衡?孙建军越听越气,真他妈肉麻。这么关键的时刻,自己绝对不能掉链子让人家捡笑话。当下泰然自若地拉开陈纪衡身边的椅子,大马金刀往下一坐,呵呵笑道:“夏先生是来谈生意吗?” “不不不。”夏雷连连摇头,“这次来只是叙旧。”他深灰色的眼睛始终凝视着陈纪衡,深沉如水,像中天的月色。 “哦——”孙建军一挑眉,“纪衡和我说是出来陪客户一起吃个饭,我还以为你们要谈生意呢。”他一拍陈纪衡肩头,笑嘻嘻地道,“朋友来应该也叫上我才对,一起吃饭多热闹。” 陈纪衡静静地笑道:“我是想叫你的,可你不是说你要出差么?怎么,先在这里吃口饭再走?” “啊,对,对。”孙建军被他一提醒,这才想起来那边还有个高明等着他呢,要是让陈纪衡见到,只怕要糟糕。他是心里有鬼的人,顿时慌乱起来。 陈纪衡的目光在镜片后灼灼逼人:“太巧了,你们那边几个人?我和夏雷一起去敬一杯。” “这个就不用了吧。”孙建军推脱道,“就一位,我秘书,一会要陪我一起去抚顺。” “那正好。”陈纪衡道,“叫来,咱们一块吃饭,还热闹。”说着,起身往外走,问道,“你在哪个包房?”夏雷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孙建军一看躲不过去,暗自叫苦,陈纪衡精得跟猴儿似的,一旦见到高明,还猜不到自己那点龌龊心思?绞尽脑汁要找个借口脱身,眼风一扫,瞥到后面的夏雷。嘿嘿,一下子心又定了。怕什么?反正跟别人躲在包厢里单独吃晚饭的又不止我一个,你这个还亲上了呢,我那边什么都没发生! 想到这里,孙建军腰杆子又硬了,大步流星直奔包房而去。打开门时,里面竟没人,服务员及时上前道:“孙总,您朋友说有点急事,先走一步,就不等您了。” 妙妙妙!孙建军肚子里一颗石头落地,愈加理直气壮,对着陈纪衡一扬下颌:“不好意思,我秘书先走了,看样子今晚去不了抚顺啦。”挠挠头,假装生气,“你说这小子,一点不靠谱,要走也得先给我打个电话呀。唉,年轻人,做事不稳当,缺乏锻炼,缺乏锻炼呐。” 陈纪衡刚要开口,夏雷抬腕看看表,道:“阿衡,我们也该走了吧,那边估计已经开始营业了。” 孙建军眉头一皱:“走?去哪?” 回答他的还是夏雷,笑吟吟地道:“酒吧,我们要一起去喝一杯,你也想去么?” 孙建军看看夏雷,再瞧瞧陈纪衡,那小子破天荒不反驳,面色平静。孙建军一股火腾地涌上头顶。好哇,这都去酒吧了,陈纪衡是什么人他不了解?从高中认识他起,这小子那点习性早就摸个门儿清。陈纪衡逛酒吧,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陪别人去,而且那人还得挺重要。孙建军跟他相见之后这么长时间内,陈纪衡只去过一次酒吧,就是跟他的那次,当然结果比较诡异,但这更说明陈纪衡对酒吧那种地方根本不待见,他宁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今天可倒好,又要去,就为了个杂种?还喝一杯?谁知道你们喝一杯喝两杯?谁知道你们喝完之后还得干点什么? 孙建军看得出来,夏雷只是当着陈纪衡的面说句客套话,其实心里根本不愿意他跟着,去当电灯泡。孙建军恨恨地冷笑,你不愿意最好,你越是不愿意我越是要去。便立刻雀跃地道:“好啊好啊,我正想去散散心,不如一起,还热闹。” 夏雷的脸一下子冷淡下来,回头去看陈纪衡。孙建军也冷眼瞧着,陈纪衡终于点点头,道:“一起去吧。”夏雷勉勉强强地道:“那好吧,一路向北。” 一路向北孙建军不知来过多少次,连东南角坏了一个射灯、203包房里的蓝紫色沙发靠垫被香烟烫了个窟窿都记得清清楚楚。老板也认识,为人懒得很,一些不起眼的小事不愿意麻烦。再说,大家来都是找乐子的,喝得醉气熏熏,谁在乎垫子上有个窟窿? 酒吧这种地方有一种奇异的魔力,铿锵有力的节奏直接敲打在人心坎上,惹得每个客人的心都砰砰撞击着胸腔,好像随时能蹦出来一样。音乐是最容易令人兴奋的东西,就算你情绪不好,一进来便会被周围颓废激动只在今夕乐哪管明天愁的气氛所感染,不下场跳一阵不一口气灌下两瓶酒你都对不起那些人疯狂的叫喊。 别指望在这里谈一些正经事,听不见,面对面说话都是靠嗓子喊。孙建军一进去,那叫一如鱼得水怡然自乐。成熟男人的个人魅力摆在那里,用不着下去跳舞,只懒洋洋靠在吧台前,眼光随意一扫,立刻秒杀一片小O。 不过,好吧,今天他的魅力明显没有那个夏雷大。毕竟混血儿更漂亮,更少见,也更吸引人。但夏雷对一波接着一波靠过来的GAY们一点都不感兴趣,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陈纪衡身上,让孙建军想忽视都不可能。 但孙建军是谁?那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软包子吗?笑话,这辈子只有他调戏别人的,还没被人调戏过呢!呃,陈纪衡例外,他不是人,是变态。 所以,不论夏雷提起什么话题,孙建军都能在第一时间巧妙地插言进去。 夏雷说S城变化很大,孙建军说是啊地铁高铁浑南沈北BLABLA。 夏雷说现在生意不好做了,钱越来越难赚,孙建军说还好吧生活水平提高了服务质量得上去BLABLA。 夏雷说阿衡你酒量还是那么好么我跟你来个不醉不归怎么样?孙建军说你可别那是你有病他喝酒都不会醉的BLABLA。 夏雷眼睛里只有一个陈纪衡,孙建军呵呵笑着只瞧夏雷。陈纪衡不知是不明白还是太明白,始终淡淡地一口接一口抿着酒,不冷不热,不急不缓。 最后夏雷实在忍不住了,枪口忽地对准孙建军,勾起一抹唇角,道:“听说孙总以前风流倜傥,圈子里颇有名气。” 提起以往的辉煌,孙建军不禁洋洋自得:“是纪衡告诉你的吧,有点夸张,哈哈。” 夏雷眉梢上挑,道:“看来贵圈很乱啊,阿衡性子古板,又洁身自好,可能对一些事情会看不惯。” 陈纪衡道:“还好。” 其实这倒是真的,之所以陈纪衡不愿意来酒吧这种地方,的确有这方面的原因。但孙建军决不能承认,只一笑,道:“我就是觉得他太古板了,放不开。人生嘛,不过一场游戏,何必把自己禁锢在条条框框里,适当宣泄大有必要。是吧,纪衡?” 陈纪衡一笑,不说话。 夏雷挑衅地道:“孙总所说的宣泄是指哪一种?和自己爱人以外的朋友的亲密关系,孙总也认为是可以包容的喽?” 孙建军满脑子的对战情绪,一点没想到他和秘书高明的关系,还以为夏雷说的是他和陈纪衡,当下冷冷地道:“原来夏总是这么没有操守的人,那我无话可说。” 夏雷耸耸肩,嗤道:“要不孙总以为是什么?都是男人,谁不了解谁?认真个一年半载,激情也就淡了,该换人了。” “是么?”孙建军突然拎起一杯酒,仰头灌进口里,二话不说揽过陈纪衡的肩头,居高临下压下去,口对口哺酒。 陈纪衡被他弄得一怔,随即跟孙建军吻在一处,浓烈的酒香夹杂着彼此的呼吸,沿着喉咙滚烫到心底。周围传来一阵叫好声尖锐的口哨声,他们两个对彼此的反应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每一次接吻都是热意迸发缠绵悱恻,到最后几乎控制不住。孙建军紧贴在陈纪衡身上,清晰地感受到对方两腿之间的变化,他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连忙将陈纪衡推开。这个变态兴致上来,没准在这就能把他给办了。 孙建军回头看向夏雷,那小子惊讶得瞪圆了眼睛,嘴巴张得大大的。孙建军心情大好,得意万分:“怎么样?”他问,“激情在于培养,我觉得我们俩之间还是很默契的。” 夏雷脸色极为难看,好半晌目光转向陈纪衡,一举杯:“我输了。” 陈纪衡笑得别有深意,道:“好说好说。” 孙建军下意识觉得陈纪衡的笑容十分古怪,可哪里古怪一时又说不清。他先是要灌高明,后来要灌夏雷,自己喝的已经不少,大脑反应有些迟钝,只觉得是夏雷认输了,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拉住陈纪衡道:“来来来,陪我喝点,就算你喝不醉吧,也陪我喝点。” 陈纪衡一反刚才的沉默,主动向酒保要了一瓶XO,给孙建军倒一杯,回手又给夏雷倒一杯,低声道:“心情不好?” 夏雷苦笑一声,端起酒杯晃了两晃:“愿赌服输,有什么不好的?只不过有点不甘心。”他腾起站起身,甩掉外套,冲着孙建军挑战,“有本事咱俩单挑,一人一杯,看谁先倒下。” “草,我一个东北老爷们我怕你?”孙建军拿起酒杯跟夏雷的相撞,俩人你争我赶地灌了下去。 到最后两个人都喝多了,勾肩搭背称兄道弟。陈纪衡又好气又好笑,打了一辆出租车,把夏雷送回酒店,再和孙建军回家去。 孙建军半夜被尿憋醒了,踉踉跄跄到洗手间一泄千里,又觉得口渴难耐,摸到餐厅去接水喝。忽见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有微弱的亮光透出,孙建军纳闷地揉揉眼睛,现在做贼都这么明目张胆么?脑子混沌地想了想,记起刚才好像在床边没见到陈纪衡,难道是那小子在下面? 孙建军不由打个了激灵,酒全醒了。也别怪他反应太强烈,陈纪衡、地下室,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名字一放在一起,一准没好事。 孙建军放下水杯,乍着胆子一步一步挨过去,轻手轻脚走下楼梯。见地下室的壁灯开着,幽暗昏黄的灯光映着那张超大床边的人影。陈纪衡身上只披着一件睡袍,直起腰,手里攥着一条铁链。 这条铁链瞧着异常眼熟,孙建军仔细辨别了一会,草,是当初锁他的那个!孙建军惊骇莫名,双腿一软,险些从楼梯上骨碌下去。 陈纪衡听到动静,一抬头,微微笑道:“你醒了?来瞧瞧。” “嘿嘿,不,不了。”孙建军见势不妙,转身要跑。陈纪衡一句话把他钉在那里:“你瞧瞧,这玩意锁我身上,是不是挺有趣?” 第八十一章 孙建军第一个反应便是眼前发亮,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陈纪衡双手被锁,四肢大张,无助地躺在床上,任他上下其手予取予求的模样。 此时陈纪衡睡袍敞着怀,露出赤果平坦的胸膛和修长紧实的双腿,昏暗的灯光给他投下清晰的剪影,配上铁链的冷硬质感,不由得令孙建军血脉贲张。 可转念一想,便知绝无可能,只怕对方心里不怀好意。哦,我一说有趣,你就照样把我锁住,拉倒吧,我才没那么笨。当下连忙嬉笑道:“没趣,一点都没趣。你说你大半夜不好好睡觉,下楼来干什么?” 陈纪衡淡淡一笑,松了手,感慨似的道:“回忆过去。” “啊?”孙建军眨眨眼,这位不会是喝多了吧。 陈纪衡不理会他的诧异,自顾自地道:“今天我和夏雷打了个赌,和你有关。本来以为你晚上出差,这个赌就作废了,没想到你竟没走成,阴差阳错。” “和我有关?”孙建军抓抓脑袋,回想起遇到夏雷之后的点点滴滴,隐约间似乎有些不对劲,立刻上了心,问道,“赌什么?” 陈纪衡不回答,回身坐到床边,凝视前方,默然不语,半晌幽幽地问道:“建军,你有没有恨过我?” 孙建军是爽快人,受不得这样掖着藏着说话只一半的磨叽劲儿,上前一步道:“哎呀,你到底想说什么?痛快点行不?” 陈纪衡一笑,拍拍身边:“你坐。” 孙建军依言坐下,觉得陈纪衡今晚不正常,很不正常,神色古怪目光恍惚,和以往大不一样,不禁有点担忧,道:“喂,你是不是生病了?” 陈纪衡摇摇头,慢慢地道:“夏雷是我以前认识的朋友。”他停顿了一会,一字一字地道,“他对我有好感。” 孙建军一挑眉毛,指着陈纪衡鄙夷地道:“切,我就知道,你们俩鬼鬼祟祟准没好事。尤其是那个叫夏雷的,眼睛都快贴你脸上了。说吧,什么时候开始的?有没有什么实质举动?” 陈纪衡幽深的眼睛凝视着孙建军:“你很希望我和他有实质举动?” “呸!”孙建军顿时立起眉毛,跟刚刚知道被媳妇戴了绿帽子的老公似的,一拍床铺,腾地站起来,“你他妈敢!信不信我把你腿打折了?!” 陈纪衡看了他好一会,忽地一笑,心平气和地道:“别激动,来,坐。” 孙建军双腿分开跨立,两手叉在腰上,将手一挥,大声道:“少跟我来这套。幸好我心明眼亮,及时发现那个夏雷的企图,要不然,哼哼……” 陈纪衡站起身,和孙建军平视:“所以,我要跟你说一句对不起;所以我才问你,要不要把我锁起来,作为惩罚。” 孙建军见他态度诚恳郑重其事,道:“这就不必了吧,多大点事。”上前大度地拍拍陈纪衡肩头,“这次我原谅你,要有下一回,那就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陈纪衡目光闪动,道:“让你看样东西。”说着,脱下睡袍扔到一边,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内裤,走到床上,冲孙建军招手,“你上来。” 这又是搞什么鬼?孙建军内心带着些许忐忑不安,别怪他,这地方他都有阴影了。但仔细观察一下,陈纪衡貌似并没有表现出变态的举动,还算比较正常,稍稍犹豫一下,便也跟着走上去。 两人并排坐到床中央,陈纪衡不知从哪里变出个遥控器,只一按,头顶上的那块天花板向两侧分开,一片黑黢黢的铁栏杆凸显出来。紧接着他再一按,大床一阵微微抖动,吓了孙建军一跳,慌忙抓住床单:“我草,这床要塌!” 床当然没有塌,倒是从四周伸出几十根金属条,一截一截往上直窜。 孙建军抬起头,眼睁睁看着它们越深越长,和头顶上的铁栏卡在一处,严丝合缝,瞠目结舌:“这……这也太高科技了吧,拍电影吗?” 身后传来陈纪衡的声音:“这床是特制的,你以前也领略过好几处机关,不会忘了吧。” 啊,也对。孙建军合上嘴巴,总之这玩意就是给他弄的,越先进越糟糕。陈纪衡抬手一晃:“你看看,像不像笼子?” 孙建军四下一望,像,很像,十分像,栏杆一看便知是合金的,尽管越向上越细,但最细的地方也有拇指粗,只要被关在这里,没有钥匙,腿踢折了你也出不去。难怪这张破床看上去那么笨重,原来里面乾坤大着呢。 陈纪衡道:“本来这是给你准备的,要是当年威胁你不成功,那我就只好把你关在这里。” “喂。”孙建军瞪起眼睛,“那是犯法的!” 陈纪衡一耸肩:“那倒无所谓,在中国,失踪案能够破获的寥寥无几,我只是怕孙叔叔伤心。” “哈。”孙建军翻个白眼,怪笑一声,“感情我还得谢谢我爹。” 陈纪衡也不反驳,只道:“不过,以咱们现在的关系,这里对你是用不着了。这样,为表示我的歉意,如果我和其他人之间,还有这种事情发生,我就让你把我关在这里一个星期,怎么地都行。” 他说得极为认真,孙建军心头猛地一跳,难以置信地问:“你再发生和夏雷那样的事,我就可以把你关在这里?” 陈纪衡点点头。 “对你干什么都行?” 陈纪衡点点头。 孙建军手指有点发抖:“干,干了你也行?” 陈纪衡郑重地点点头。 孙建军惊喜莫名,嘴唇差点裂到耳根:“你说真的?” “真的。” “不反悔?” “不反悔。” “哈哈,哈哈,好,好。”孙建军按捺不住心中狂喜,紧搓着双手,恨不能马上出去给夏雷打电话,告诉他你赶紧勾搭陈纪衡吧,我不拦着,坚决不拦着。 陈纪衡忽地问道:“你呢?” 孙建军兀自沉浸在要把陈纪衡按在身下这样再那样那样之后再这样的无边遐想之中,随口问道:“什么?” “你,我说你呢?”陈纪衡耐心地重复。 孙建军笑道:“我什么呀我,我……”他一下子醒悟过来,陡然一凛,不由自主声音变低,“你是说,是说……” “对。”陈纪衡缓缓地道,“我是说,如果你跟别人发生了不应该发生的事,那是不是也这样?” 孙建军犹如一盆凉水当头淋下,不但把那点旖旎心思全都浇灭,还让他骇然莫名。我草,敢情这小子废了半天劲,是在这等我呢,好险好险,这弯绕的太远了,一不小心差点触暗礁上。他慌忙嘿嘿笑道:“我,我就不用了吧,今天这不是因为你犯错误了嘛。” “哦?是么?”陈纪衡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孙建军被他看得心里打鼓,他知道高明的事么?知道,不知道?到底知道不知道?他暗地里发虚,偏头避开陈纪衡咄咄逼人的目光,眼神飘到别处,故作镇静地道:“这都是和你有关,你别往我身上拉扯。” “嗯。”陈纪衡轻轻点点头,“当然和我最有关系。不过,孙建军,咱们在一起这么久了,只有我受此约束,而你却可以散漫逍遥,是不是不太公平?” 孙建军急了,双腿一蹬从床上要站起来,哪成想这个“笼子”造的太矮,一脑袋结结实实磕在顶端的栏杆上,疼得他痛骂一声躬下腰,眼泪都快出来了,“我草你就不能弄高点吗?” 陈纪衡无辜地一摊手:“没办法,地下室举架就这么矮。” 孙建军老老实实又坐下了,揉脑袋揉了好半晌,把眼泪眨回去,呲啦着凉气道:“我怎么逍遥散漫了,自从公司成立以后,我天天早出晚归废寝忘食,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我哪有时间胡思乱想啊我。” 陈纪衡道:“是么?” 孙建军咽了一下,不敢就这个话题多做解释,转口道:“再说了,陈纪衡,当初可是你死乞白赖想尽办法非要粘着我,可不是我上杆子找你。” 陈纪衡不接话,双手抱胸看着他,目光像无声的剑,一直刺到孙建军的心里。 孙建军被他盯得不自在,猛地一摆手道:“好好,你也的确是为我付出不少。救过我、帮我过,说实话,除了我爹,这世上对我这么好的,也就你一个了……”他的话音渐渐低下去,在模糊暗淡的灯光里,想起无忧无虑的高中岁月,想起两人在床上胡天胡帝,想起那个支离破碎的夜晚,想起那本破旧的《牛虻》,想起受胁迫的三个月,想起困顿的大半年,想起周婉婷和父亲,想起罗赫和罗桥……越想越是心情复杂。他爱陈纪衡么?说不上吧,他已经三十岁了,早过了用爱情衡量一切的时候。他们俩恩恩怨怨、牵牵绊绊,陈纪衡肯定是不会离开他的,一辈子也不可能;那他呢,他能离开陈纪衡么? 孙建军嗤地一笑,只怕他想离开,陈纪衡也不会答应,没看见么,连笼子都给准备好了。 孙建军一叹,算了吧,折腾什么呢?他点点头,道:“好吧,也算。” 陈纪衡高兴了,尽管他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但笑意延伸到眼底,看上去异常柔和。他偏头看着孙建军,问道:“想不想感受一下?” “什么?” “在铁笼子里做的滋味。”说着,陈纪衡再次按下遥控器,地下室骤然大亮起来,无数白炽灯光映在笼子里,照着无处可遮掩的两个人。铁栏的阴影一道一道竖在赤果的肌肤上,看上去格外具有诱惑力。 两人不约而同拥吻在一起,雄性的荷尔蒙迸发出来,像两只仅凭着本能律动的野兽。身体禁锢在笼子里,欲望却蔓延得无边无际。 第二天正是周末,孙建军舒舒服服睡了个懒觉。陈纪衡仍是早早起床慢跑,然后到厨房做早餐。 “晚上想吃点什么?”陈纪衡盛了碗绿豆粥,放到孙建军面前。 孙建军夹起个南瓜饼塞进嘴里,热得连忙又夹出来,呼呼吹了几口,道:“麻辣香锅吧,最近想吃辣。” “好。再做个清蒸鱼平衡一下口味,对了,晚上有个客人要来。” “哦?”孙建军乜着眼,“谁呀,夏雷之流吗?” 陈纪衡笑着摇摇头:“不是,你认识的。” “我认识?谁?” “晚上就知道了。” 孙建军最怕这个,一天都没过好,拧着眉毛猜想,我认识的,来做客,是谁呢?难道陈馨从法国回来了?或者罗桥?或者……他甚至还给吴稚打了电话,对方一再说肯定不是他。 那会是谁呢? 孙建军不去问陈纪衡,那小子心思沉定着呢,他说不告诉你,那一定是不告诉你,求也没用。 这个谜一直到晚上才解开,孙建军打开门时,整个人都愣住了,好半天才惊呼一声:“怎么会是你?” “你好,孙哥。”高明手里抱着个花篮,笑得眉眼弯弯,站在他面前。 第八十二章 孙建军正自瞠目结舌,只听身后陈纪衡走过来道:“进来吧,杵在外面干什么?” 高明一耸肩,孙建军忙敛了吃惊的表情,脸上推起笑:“快进快进,没想到会是你。” 高明还是在公司的那副样子,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唇边梨涡若隐若现,冲着孙建军微微颌首:“孙哥,打扰了。” 陈纪衡解释道:“高明是我大舅哥的妻弟,我和他认识很多年了。最近大学刚刚毕业,要来我这里帮忙,我就给你介绍去了。他不愿意走后门,非得说凭自己本事也能应聘成功,不让我对你说出他的身份。”他拍拍孙建军的肩头,面露微笑,“怎么样,他做的还不错吧?” “挺好。”孙建军的声音做作得发飘,“很好很好,我相当满意,当个秘书绝对够格。” 高明道:“陈哥,不用你多说,孙哥早就猜到我的身份了。喏——”他抬起手腕亮一亮,“过生日不仅送我一块手表,还请我吃饭。要不是看在陈哥的面子上,哪能对我这么好,是吧?” 孙建军肚子里暗自叫苦,冷汗涔涔而下。陈纪衡眉峰一剔,淡淡地道:“哦,是么?” “是……是……”孙建军自己听着都透着心虚,但眼前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咬牙承认。眼前情况诡异,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孙建军终于彻底明白陈纪衡昨晚那番举止到底是因为什么了。笼子啊笼子啊,笼子还在地下室呢。 孙建军浑身难受,恨不能挖露了墙立刻从这房间里消失。急中生智,他装作忽然想起什么事情来,猛地一拍脑门,叫道:“哎呦,刚才吴稚给我打电话,说公司有个急件让我去签字。” 高明诧异地道:“吴哥在加班吗?急件?我怎么不知道啊。” 孙建军道:“你知道有什么用,不还得是我赶着去签字吗?走了走了,不好意思啊,你们慢慢吃。” 他抬腿便要去换衣服,陈纪衡慢悠悠地道:“吴稚不是去本溪观赏水洞去了么?没在公司吧。” “……哦——”孙建军眨巴眨巴眼睛,挠挠脑袋,“那个,是吗?……那他还给我打电话。我草这小子不地道啊,他去秋游让我去公司加班。” 陈纪衡推推眼镜,深不可测的目光凝视着孙建军:“急件,非得现在去么?” 孙建军不由咽了一下,支支吾吾地道:“其实,其实也不是太急,明天去也是一样。” “哦。”陈纪衡点点头,“那还是明天再去吧,难得高明来。虽说你们几乎天天见面,但在公司和在家里毕竟不一样,都是自己人,说话也方便。” 孙建军差点哭出来,我就怕太方便了好吗? 他眼见逃脱不了,暗自打了少说少错的主意,磨磨蹭蹭坐到餐桌边,一口菜一口饭,低头猛吃。高明和陈纪衡相谈甚欢。陈纪衡一向少言寡语,不过举止之间对这个前妻的半个亲戚颇为照顾,夹起一块水晶虾仁放到对方碗里。高明乐得见牙不见眼:“陈哥还记得我喜欢吃这道菜哪。吃过好多次了,没有一家饭店能比陈哥做的地道。” 陈纪衡道:“喜欢就多吃点,以后常来。”见孙建军十分沉默,夹了一筷头油辣辣的牛肚塞给他,“你不说你要吃辣么?怎么不见你吃。” 孙建军忙道:“我自己夹我自己夹。”他心怀鬼胎,如坐针毡,只怕高明说出一些有的没的,只怕今天小命就要交代。更何况陈纪衡本来就是那种心思难料、喜欢暗藏玄机的人,他每个动作每一句话,孙建军都要掰碎了琢磨半天,越琢磨越是心惊胆战,只觉陈纪衡处处含沙射影,一语双关。 偏偏高明这个没眼色的小糊涂蛋,为表示和老总关系融洽,让陈纪衡放心,一个劲地说孙建军怎么照顾他:“陈哥,孙哥对我可好了,工作耐心指点,我犯错了他也不生气,还总把我单独叫进办公室里谈心,聊一聊生活中遇到的困难。” 孙建军一口麻辣牛肚憋进嗓子眼,咽又咽不下去,吐又吐不出,辣得满脸通红。陈纪衡见势不妙,忙递过一杯水来。孙建军仰头灌下,这才喘上这口气,咳得震天响,好半晌哑着嗓子道:“应该的,应该的。” 陈纪衡对高明道:“他都知道你和我的关系了,对你当然要关心一些。”说着又转过头来问孙建军,“挺奇怪,你怎么猜到高明认识我,还送他表,挺够意思。” 这话可让孙建军怎么答?简直比刚才那口牛肚还要难以下咽。幸好孙建军撒谎那是天生的本事,急中生智道:“说实话,我哪能猜得出来。只不过那天高明正好迟到了,跟吴稚一起进来的,我还以为他是吴稚送来的呢。哎呀你们都懂啦,送个人来安排工作不是太正常了嘛,用不着明面上说,大家心领神会。再说,高明,吴总平时对你也不错吧,也总是耐心提点你吧,也常常拉着你谈心吧。我们公司就这样,气氛那叫一团结和谐,主旋律嘛,绝对响应号召。” 一番话掺着五分真五分假,直说得高明连连眨眼,想反驳都不知从何反驳起,组织半天语言刚要开口,孙建军忽地提高声音,哈哈笑道:“来来来,这麻辣香锅就得趁热好吃,凉了没味儿了。最近我总在外面吃,高明是知道的,饭店厨师哪有你陈哥做的好,是吧?就说这麻辣香锅,外面全是现成的调料。我一吃就能吃出来,纪衡的这道菜一定是自己炒的料。” 陈纪衡点头道:“是,我总觉得外面的东西不干净,没有自己做的香甜。家里备的料很齐全,索性便做一回大家尝尝。” 高明吃了一口,连声赞叹:“真好吃,果然又麻又辣。”他吸溜着凉气,灌下一大口饮料,叹道,“过瘾。” 孙建军成功转移话题,暗自松了好大一口气,立刻化被动为主动,给高明夹菜、倒酒,弄得小伙子十分难为情:“不用了孙哥,我自己来吧。” 陈纪衡一口一口慢慢吃菜,道:“你不用这么拘束,公司是公司,家里是家里。公司他是你上司,在这里,他是你哥,和我一样。” 高明乌溜溜的眼睛瞧瞧这个,又看看那个,不无艳羡地道:“你俩感情真好。说实话,我姐夫一开始还不放心,说男人跟男人,没有家庭没有责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了,低头不敢往下说。 陈纪衡微笑道:“大哥当了半辈子军官,对责任感看得很重。我跟他说他也不信,非得派你来瞧瞧才行。这样,一会吃完饭咱们一起给他打电话,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高明叹气道:“不怪他担心,我姐姐也总说同性恋圈子太乱了。我上大学时,寝室同学有两个是GAY,天天一起吃饭一起上课,形影不离的。结果还没毕业,一个出去乱搞被另一个无意中遇到,差点去自杀,弄得沸沸扬扬。” “自杀?”陈纪衡冷笑,“有用么?要是不在意,干脆分开;如果太在意,那就把他锁起来,关一辈子,不老实也老实了。”他拿起餐巾纸擦擦唇角,漫不经心地道,“我最看不上那些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男人,应该更重承诺才对。” 孙建军听到“锁起来”三个字,早就吓得弓下身去,脸埋在饭碗里,像是要去舔饭粒。 高明瞪大眼睛,噗嗤一笑,道:“陈哥真会开玩笑,囚禁别人是犯法的。再说了,哪也太累赘。” 陈纪衡想了想,道:“有个不累赘的办法,把他废了。男人的老二老实了,人也就老实了。” 高明被逗得哈哈大笑,想不到一向阴郁沉默的陈纪衡也会说这种冷笑话。孙建军一颗心紧紧地揪着,冷不防陈纪衡问道:“建军,你说对不对?” “……对……对……” 高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半天平复下来,脸上兀自挂着笑意:“陈哥,你这个太离谱了。都把人废了他还不得恨你一辈子啊,那就更不能在一起啦。” 陈纪衡沉静地摇摇头,道:“你还是太年轻,对人心看得不够透彻。痛恨不代表不能相守,他废了,内心的自卑无与伦比,这种事情当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于是普天下,他也只能在你面前暴露缺点,只能在你这里寻求快感。怨恨着,纠结着,痛苦着,这么浓烈的感情,当然能持续一辈子。” 这种理论高明听都没有听见过,惊讶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期期艾艾地道:“陈哥,你的想法真,真……” “变态是么?”陈纪衡淡然地接了下去,一笑,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天才都是偏执狂。偏执到了极点,就是变态。我不知道你怎样,但是,只要我遇到这样的人,这样能让我镌刻到骨子里的人,那我愿意成为变态,生死不论,永不放手。” 孙建军捏着筷子的手不自禁地微微发抖,一颗心砰砰砰砰,几乎要跳出腔子去。高明目光闪烁,若有所思。 几个人沉默一会,陈纪衡忽地笑道:“说这些干什么?总之,人留不下,还是魅力不够。让你的同学看淡些,凡事太执着,移了秉性,以后想正常都正常不了。”他提起筷子,给高明夹了一块糖醋鱼,给孙建军夹了一口菜心蛰皮,“来,吃菜,菜都凉了。” 一顿饭吃得还算愉快,饭后又吃点水果,聊一聊公司的闲事还有陈纪衡前妻家里的趣事。高明只觉得今晚陈纪衡兴趣格外地高,话也比平时多了许多,整个人开朗不少。倒是孙哥,一反平时在公司的谈笑风生,变得少言寡语的,显得心不在焉,只有陈哥问到他时,才勉强应上一两声。 他不知道,孙建军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一直在猜测他到底是不是陈纪衡派来试探自己的。如果是,为什么不揭穿自己那些荒唐举动?说不是,这种种迹象也未免太过巧合。 唉,说来说去只怪自己怎么就忍不住呢?明明太了解陈纪衡这位花花肠子那么多,怎么还是掉坑里呢? 孙建军抓耳挠腮长吁短叹,好不容易送走高明,见陈纪衡径自去厨房洗碗筷。他在客厅里来来回回地晃悠,终于还是一咬牙,走到厨房门口,低声道:“喂,那啥,我跟你说件事。” “什么?”陈纪衡只顾着刷碗,看都没有看过来。 孙建军犹豫半天,这话还是出不了口,有点懊恼又有点恼羞成怒地道:“行了你装什么装啊,我要跟你说什么你会猜不出来?” 陈纪衡把盘子用雪白的手巾擦干,轻轻放到碗架上,转过头看着孙建军:“一时情不自禁?” 孙建军摸摸鼻子,清清嗓子,支支吾吾地道:“这不是,这不是没忍住嘛。也,也没干什么。”他一瞪眼睛,指着陈纪衡道,“你可别忘了,你和那个夏雷……咱最多也就算个彼此彼此,大家半斤八两,谁也不用说谁。再说了,发誓被关起来什么的,那也是昨晚的事,该送的我都送了,该请的我也都请了,反悔也来不及呀。” 陈纪衡双手抱胸,听孙建军自说自话。孙建军自己明白,说是彼此彼此,其实夏雷那是自己找上门来,他这是去主动找别人,性质不同。但事已至此,只能胡搅蛮缠。他看出来了,陈纪衡这是没想在他和高明的问题上大做文章,这小子鬼着呢,要是想,昨晚上就不能让他从笼子里出来,还用等到现在? 最后孙建军掷地有声地总结一句:“我保证,下不为例!” 陈纪衡推推眼镜:“说话算话?” “算话算话。”孙建军竖起两根手指头,“我发誓。” “行了。”陈纪衡转回去继续洗碗,“反正你做什么,我都会知道。” 孙建军抹一把额上的冷汗,这颗心彻底落了地。他痛定思痛,以后可得忍住了,不能再犯错误,容易出事,倒霉的还是自己啊。 第八十三章 两年以后。 “康熙通宝价值一般,主要是距离现在太近了,中国历史悠久,明清两代的东西都不好意思称作古董,至少也得宋代以前才能拿得上台面。不过康熙通宝有两样很难得,一是万寿钱,其次便是集齐24种版式。你瞧,你这里已经有22种,算是了不起了。要是机缘巧合凑足一套,价值自然成倍增长。” 孙建军放下放大镜,摘下白手套,轻轻将摆放22枚古币的盒子推到冯总面前,颌首笑道:“已经很难得了。” 几位老总伸长脖子凑到桌边,欣赏那22枚古币,赵总哈哈笑道:“我说怎么样?你得问孙总,他是行家。只要吃的玩的,孙总就没有不了解的,如今涉足收藏行当,更是品味非凡哪。你找他了解算是问对人了。” 孙建军摇晃着酒杯,淡然一笑:“不过是略有研究而已,谈不上大家。” 冯总啧啧赞叹,心服口服:“送我古币的那人和孙总说得一模一样,没错没错,他还为差两枚感到挺遗憾的,怕我不喜欢。其实我哪懂这些,别说差两枚了,就是三枚五枚,只要他不说,我也看不出来呀。他说当年清朝分22个铸钱局,一局一枚,外加另外两局特殊的,他就差两个特殊的。” 孙建军道:“少的是宝泉局和宝源局的两枚。你们瞧,这些古币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左边满文右边汉文,满汉皆有。但宝泉局和宝源局铸造的钱币,只有满文,没有汉文,这就是区别。你要是收集全了,正好能凑成一套‘诗文币’,即‘同福宁东江,宣原苏蓟昌,南河临广浙,台桂陕云漳’。” 大家一听,哄然叫妙,连连点头,尽皆钦佩不已。孙建军泰然自若,只含笑道:“我家恰好藏有一枚宝泉局的康熙通宝,不如送与冯总,至于最后一枚,那只能凭缘分了,不可强求。” 冯总感激不尽,拉着孙建军的手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那我先谢谢了,今晚你可得跟哥哥我多喝两杯,咱们不醉不归,哈哈,哈哈。” “对对对,不醉不归。” “孙总一看面相便知是爽快人,果然够意思,好好好。” “见多识广啊,孙总,这都知道,了不起了不起。” 孙建军那点东西都是跟陈纪衡学的,尤其是那首诗,就算他记性好过目不忘,也整整背了二十分钟。他这个人兴趣广泛,看什么都想学,见陈纪衡摆弄古钱币,也跟着学几样,没想到今天竟然用上了。他什么都懂,但就懂一点,在内行眼里不值一哂,可遇到外行,便似侃侃而谈如数家珍。孙建军早已深谙此道,关键在于气势,在于用词,你一副自信满满坚决肯定的模样,别人听了即使有点怀疑,也会被打消得一干二净。 孙建军施施然坐到冯总身边,道:“这些都是小道,偶然学一学而已,以后有事尽管给我打电话,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哎呀,太感谢了,来来来,咱们敬博学多才的孙总一杯。” 大家端起杯来相撞,叮叮咚咚一阵轻响,各自轻啜一口。 赵总四下里一望,道:“哎,怎么老简还不来?这都几点了。” “老人家嘛,难免腿脚慢。”有人嘻笑着回答。 吴稚低声问孙建军:“老简是谁?” “搞房地产的,正要进军S城,刚刚在浑南买块地。对了,你不是要换房子吗?一会跟他好好聊聊,他最爱——”他张开双手,五指微曲,在胸前比划了一下。 吴稚顿时了然,和孙建军对视一眼,彼此暗笑。 有一人道:“要说老简哪,还有个趣事呢。他到洗浴中心去按摩,人家小姐说穴位都能对上身体各个器官,要是按住发痛,那就是器官有问题。可巧按到一个地方,老简疼得哇哇大叫,吓个半死,连忙问:这是什么器官?我是不是得绝症了?小姐噗嗤笑道,这是对应那里的,是小老板也想要按摩了……”他捏着嗓子细声细气地学小姐说话,逗得一桌子人哈哈大笑,眼泪都要出来了:“我们的小老板也要按摩,一会给安排安排啊。”“还是这个小姐知情识趣,赶紧按摩呀。”“不是不想按摩,只是不知道该用哪里好……哈哈哈哈。” 包厢门被推开了,一人笑骂道:“你们背后说我什么坏话呢?”一个五十岁开外的中年男腆着肚子走进来,目光把众人扫一圈,最后落在赵总身上,“赵没谱,是不是你编排我?” 赵总站起身笑道:“你还用我编排,你的笑话还少了?” 旁边有人接口道:“别的先不说,小老板先按摩。”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简总刚一进来,孙建军的眼睛立刻直了,牢牢盯住他身后那位身材瘦削的年轻人。那人正好也看过来,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都怔了怔。 赵总一指在座诸位,道:“老简,这些人你都认识吧?都见过吧?” 简总点点头。赵总拉过吴稚:“这位你肯定不认识,是鼎新集团的吴总,孙总的副手。”吴稚忙伸手和简总相握,简总对吴稚笑道:“你们老总不好伺候吧,别的毛病没有,就一样,不干正经事,说别的头头是道,聊工作,只有一句‘去找吴稚,归他管。’”说得吴稚又笑了。 “是吧孙总。”简总一回头,见孙建军直勾勾看着自己身后。他一回头,诧异地一挑眉:“你们这是……认识?” “是啊。”孙建军先反应过来,冲着那个年轻人微笑道,“阎炎,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孙哥……”阎炎最后两个字说得极低,眼波流转之间,竟是感慨万千。 “哎呀,真巧真巧。”简总揽过阎炎,“这是我新招的秘书,没想到和孙总是老朋友。那快坐快坐。”本来这种场合阎炎是没资格跟着的,但和孙建军认识,那当然又不一样。服务员搬来座椅,简总指挥着放到孙建军身边,然后大声道:“我来晚了啊,自罚三杯。” “好好,痛快痛快!” 酒局终于渐入高潮,大家你来我往推杯换盏,都像跟酒有仇不喝干净不解恨似的。孙建军虽然和阎炎坐得很近,但基本没有机会深谈,只是彼此目光流连,总会在不经意间碰触一下。 酒过三巡,孙建军借故去洗手间,从包厢里躲出来,阎炎见状,连忙跟上,等孙建军走出卫生间,适时地迎上去,唤道:“孙哥。” 孙建军停下脚步,上下仔细打量一番眼前的人,一笑道:“你可成熟了不少,瞧着也稳重了。不是出国留学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阎炎道:“一年前,大学毕业了,本来想回来找份好工作。结果回国了才知道,如今海龟遍地都是,并不吃香,高不成低不就,也就这样吧。”他的面庞依旧青春而白皙,只是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对世情的无奈和失意。 “哦。”孙建军点点头,双手插在裤袋里,半晌问道,“你给老简,当秘书?” “是,刚上岗没到两个月,还是在试用期。” 孙建军本想说不如到我公司去,话到嘴边却变成:“好好干,慢慢会好的。” 阎炎张张口,欲言又止。 孙建军问道:“你想说什么?” 阎炎垂下眼睑,自嘲地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开口让我去你的公司呢,以前你的脾气一定会这样的。” 孙建军仰起头,长吁了一口气,道:“人都是会变的,不是么?”说着,抬步往包房走。 “孙哥!”阎炎叫住他,咬着嘴唇,半晌道,“当年……对不起。” 这件事当初让孙建军恨得咬牙切齿,可如今时过境迁,想一想也不过一笑而已。孙建军一拍他肩头,道:“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不在意,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以后还是朋友,有什么麻烦可以随时来找我。” 阎炎被感动了,实心实意地道:“谢谢你,孙哥。”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包房,几位大老板酒足饭饱,张罗着去KTV唱歌玩小姐。丁总建议去他那里,众人复议。赵总叫孙建军:“来吧,一起。” 丁总笑道:“你不必问他,他肯定去。” “当然当然。”孙建军笑嘻嘻地道,“没我就不好玩了。” 吴稚趁空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孙哥,我明天要出去,今晚得先回家收拾东西,就不去翻台了吧。” 孙建军道:“去吧去吧,也没什么大事。” 这话被简总听到了,大叫道:“不地道啊,有人要跑。”大家跟着起哄,弄得吴稚挺不好意思。孙建军大包大揽:“有什么呀,要不这么着,一会唱歌喝酒我喝双份,把吴稚的带出来,行不?” “行行行,说话算话。”大家这才算放过吴稚。 孙建军临上车前给陈纪衡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今天晚点回去。手机电量只剩下20%,孙建军也不太在意,反正唱完歌就回家,有电没电都一样。 一行人乘着酒劲来到丁总的KTV,大家都很熟悉了,找几个新来的小姐陪着助兴。孙建军唱歌绝对是一把好手,最擅长各式情歌,唱得那叫一婉转缠绵感人肺腑。尤其是喝过酒之后,嗓音浑厚韵味十足。丁总逗他:“我说你该去选秀啊,一准当第一。” “我那是给他们机会,要是我去参加了,他们怎么出名啊,是吧?”孙建军大言不惭,一连干了两杯酒。他在酒桌上绝对一言九鼎,说喝两份,那就一定是两份。 一旁阎炎插言道:“孙哥最擅长的是情歌对唱,我以前和他配过的。” “啊,那快来一个来一个!”大家纷纷起哄。 孙建军乜着醉眼看了阎炎好一会,一笑,道:“好,来一个。” 两人合唱了一首《广岛之恋》,果然荡气回肠珠联璧合,众人轰然叫好。阎炎端起酒杯:“孙哥,我敬你。” 孙建军一仰脖,干了,然后自斟自饮又干一杯。 大家拍手道:“再来一首再来一首!”孙建军脑子里发晕,呵呵笑着揽过阎炎,俩人又合唱了一首。 第八十四章 阎炎刚一出国就后悔了,先别说离乡背井言语不通,那种孤寂感油然而生,单说在感情方面,他找来找去,找去找来,再没有碰到一个像孙建军这样出手大方脾气又好床上功夫漂亮还知情识趣温柔体贴的。 对一个情人来说,孙建军哪都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有点花。以前阎炎还觉得心里不平衡,出去之后才发现,跟你在一起时能专心致志对你好,已经不容易了。 一个男人有没有钱倒是次要的,关键是能不能为你花钱。有多少自己穿著名牌开著名车,但手头紧得要死,提到钱字就皱眉头的? 时间过得越久,阎炎越觉得自己当时真是太幼稚了,太冲动了,做事做得那么决绝,连条后路都没给自己留下。其实孙建军哪点对不起自己呢?想来想去根本没有嘛。 回来之后阎炎一早便想去找孙建军,但他不敢,他怕孙建军依旧怀恨在心,万一用自己的势力对付他,他在S城就待不下去了。他和孙建军在一起不多不少也有两年,却还没有摸透孙建军的性子,孙建军根本不是小心眼的人,事情过去便过去了,他才不在乎呢。 这次意外重逢,阎炎暗呼庆幸,下定决心说什么也不会轻易离开孙建军了,最好还能到他公司去,如鱼得水一劳永逸。所以他使出浑身解数黏在孙建军身上,一脸倾慕热切之情。孙建军倒是来者不拒,搂搂抱抱眉目传情。其他人都知道孙建军那点毛病,只嘻嘻哈哈地笑,乐观其成。 孙建军一人喝双份,再加上出来做生意,尤其是在东北这边做生意,哪个不是牛饮一般的酒量?三巡已过未至五轮,便已醉气熏熏说话颠三倒四,再过两个小时,眼神发直,不管是谁拉过来就是喝。 也不只是他,在座的大老板有一个算一个,都快趴下了,这场酒局才算告终,大家你搂着我我搀着你,摇头晃脑大呼小叫面红耳赤嘴歪眼斜地走到门口,坐车的坐车,打车的打车。 早在司机送吴稚回去的时候,孙建军就告诉他不用来接了,这里出租车很多,十分方便。但他今天喝得实在是多,眼皮子直打架,身子往下出溜。阎炎心里有鬼,喝得较少,还算清醒,勉强撑住孙建军。 简总打着酒嗝道:“小炎,你送孙总回家去啊,记住了,要服侍好,服侍好,哈哈。” 阎炎重重地点头:“老总您放心吧。”心道,我可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废了好大力气把孙建军塞进出租车里,孙建军吧嗒着嘴,仰头靠在座椅上,含糊地道:“小王啊,往,往家开。”他还以为是在自己车上呢。 孙建军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半夜觉得口渴,也不睁眼睛,只唤道:“纪衡,给我弄杯水。”也不知过了多久,唇边一凉,孙建军忙接住,起身咕嘟咕嘟灌下一大气,向后一倒,呼呼地又睡了。 他醒来时,周围光线很暗,宿醉后脑袋痛得厉害,嘴里焦渴得像着了火,舌头都快和上颚黏在一起了。他勉强咽了一下,仿佛听到嗓子眼干裂的声音,抬起眼睛,迷迷糊糊看见前面不远处的亮光下有个人影。 孙建军皱起眉头,涩声道:“纪衡……”细看一下又不像。他揉揉眼睛,晃晃头,再看过去,重重的光影终于汇聚到一处,阎炎只穿着一件白色浴袍,含羞带怯地望过来。 孙建军渐渐张大了嘴巴,“妈呀”一声大叫,一把掀开被子,凉气顿时袭遍全身,再一低头,我草,居然他妈的是光着的!孙建军“啊”地叫得更加凄惨,活像被人强奸从昏迷中醒过来的良家妇女,呼啦一声将被子一直拉到胸口,瞪着眼睛盯住阎炎,悲愤凄切地道:“你,你对我干什么了?!” 阎炎的下巴差点掉地上,这也差得太悬殊了吧?按他对孙建军的了解,他应该自得地叼根烟,然后洗个澡和他来一发的呀。眼前这位是谁? 阎炎还没从极度的惊诧中回过神来,摊手道:“也,也没干什么呀。”至于一副刚刚失身的样子吗大哥? “没干什么?”孙建军五官都快拧到一起去了,咬牙切齿,“没干什么我怎么在这里?还,还他妈光着!” “哦。”阎炎见他是真着恼了,连忙过来解释,“孙哥昨晚您喝多了,我也不知道您住哪儿啊,只好先给你送旅店来了。” 孙建军怒吼:“我他妈还有电话哪,你不会给我家打电话吗?!” 阎炎无辜地眨眨眼:“您手机没电了呀孙哥。” 孙建军东张西望,见自己的苹果静静地躺在床头柜上装死。他一把抄起来晃两晃,果然,黑屏,一丁点电都没有了。他懊恼地一拍脑门子,咒骂一句:“真他妈的!”猛地一抬头,盯住阎炎跟盯杀父仇人似的,吓得阎炎后退两步,只见孙建军咬住下唇,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咱们,咱们昨晚发生什么了没?” 阎炎脸一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轻轻地道:“还没有呢,你喝得太多了,一进屋躺下就睡着了,一夜都没醒。” 孙建军怀疑地追问:“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阎炎举双手双脚发誓,都说酒后乱性,事实上,能乱说明还没真多,真喝多除了睡觉就是睡觉,硬都硬不起来。再说了,就算阎炎有什么打算,对着个浑身酒臭鼾声如雷的人也忙活不出什么来,还不如等第二天早上洗完澡,香喷喷的多有情趣。 孙建军注视阎炎好一会,最后确定他说的是真的,闭上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一直紧绷绷的腰背这才算放松下来。 阎炎见缝插针,凑上前柔声道:“孙哥,其实,其实我在国外天天都在想你。” 孙建军抬手张开五指,喝道:“打住,打住。” 阎炎站住不动,浑然不知自己错在哪里,难道孙哥看不上自己了?可昨晚没表现出来呀。 孙建军正色道:“喝酒是喝酒,玩是玩,不能往一块搀和啊。今天的事到此为止,以后你有麻烦,可以来找我,其他的,免了吧。” “孙哥,我……”阎炎刚要再说,孙建军掀开被子下床,满地转悠,“哎,我衣服呢?我衣服哪去了?” “你昨晚喝多了吐一身,我都拿去干洗了。” “啊?”孙建军一听又急了,“干洗?什么时候洗回来?” 阎炎犹豫着道:“怎么地也得明天吧。” “我草!”孙建军破口大骂,“什么酒店效率这么慢?赶紧地给服务台打电话,让他们快点熨,我立刻就要!” 阎炎为难地道:“三星的也就这样了,没办法。” “三星?”孙建军一瞪眼睛,这才发现房间内的装修果然没有那么高档,他只顾着急,忽略了细节。 “对呀。”阎炎解释,“旁边那个五星的客满了,附近又没有其他的,你,你喝得太醉,我也,也背不动啊……” “好好好。”孙建军强忍住焦躁不安,尽量心平气和地道,“你现在,马上出去,给我买一身衣服,从里到外,喏,我给你卡。”说着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金卡来,“刷卡没设密码,你随便。”没等阎炎有所反应,忽地想起一事,问道,“现在几点了?” 阎炎抬起手腕,这才发现自己只穿着浴袍,没有手表,刚要去翻衣服,孙建军早看到了自己被扔在床头柜上的手表,拿过来一瞧,“啊”地又是大叫一声,把阎炎吓了一跳,“九点了九点了,他妈的居然九点了!” 阎炎见孙建军气急败坏跳脚的样儿,试探着问道:“孙哥……你,你今天有急事?” “急事急事,我要死了还他妈的什么急事?!”孙建军满地转圈圈,胡乱扯着头发,他妈的他妈的骂不绝口。转了两圈又停住了,匆匆走到电话机旁打电话,“外线,外线按0……”紧紧握着听筒,连声催促,“接啊,快点接啊……” 阎炎完全彻底陷入了迷茫状态,连孙建军让他去买衣服都给忘了,眼前这位神神叨叨磨磨唧唧犹如丧家之犬的男人真的是孙哥吗?真的是那个风流倜傥举止潇洒的孙建军吗?别说以前了,就连昨晚谈笑风生的做派都消失得一干二净。难道这才是孙哥的居家状态?太,太惊悚了吧! 孙建军终于打通电话,语速飞快地道:“吴稚吗?对对,我孙建军……哎呀手机没电了……这么着,你现在第一时间给陈纪衡打电话,就说我跟你在一起呢,从昨晚就一直在一起……对,记住了啊,我喝多了,咱俩都喝多了,没回家,在酒店住了一宿……”他按住话筒,问阎炎,“酒店叫什么名?” 阎炎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忙道:“金星。” 孙建军松开手,道:“金星。”又冲着门指了指,也多亏阎炎机敏,立刻压低声音道:“419房间。” “419房间。”孙建军道,“记住没?金星酒店419房间……对,你就说我跟你在一起……哎呀现在顾不了那么多啦,反正他早上不是没联系你吗?好了好了就这样,赶紧打啊,说我喝得太醉了还没起来呢……要不就说我去洗手间了,对,好好。然后给我来个电话,这个号码,419……对对,就这样,快点啊!”孙建军把电话放下了,也不理睬阎炎,坐在旁边神态不安地守着。 阎炎眼珠转了转,仿佛有点明白了。他记得昨晚孙建军要水喝时,喊的就是什么“记恒”的,莫非这个记恒是孙哥的新欢?还要撒谎,那是怕人家生气啊,这么上心。 阎炎扁扁嘴,不由得嫉妒了,也不知那个狐狸精是男是女,把好好一个老爷们迷成这样,没着没落的。幸好昨晚没真发生什么,要不然,被干一回还得不着好处,赔死了。 他想想相遇后孙建军对自己的态度,再想想刚才他打的电话,心凉了半截,兴头也没了,服从孙建军的命令来也便恹恹的,磨磨蹭蹭半天穿不好一件衣服。 孙建军没工夫搭理他,整个心思全在等着电话,仿佛这个小小的现代化通讯工具主宰了他全部的身家性命,眼睛都快粘上去了。心里暗骂,这个吴稚,就是慢性子,你倒快点啊。 他还真冤枉吴稚了。吴稚跟孙建军和陈纪衡在一起混了这几年,别人不知道,他还看不出来孙陈之间的关系?孙建军自从出事以后可有多收敛,天天晚上必回家,稍稍对长得漂亮的小职员多看两眼,陈哥的电话半个小时后一准过来。后来吴稚到他们家吃饭,见做客的还有高明,这才了然,敢情人家身边有卧底啊。 所以,接到孙建军的嘱咐,吴稚一丁点不敢怠慢,他本来开车带着媳妇女儿要去蒙古玩,还没出S城呢,连忙给陈纪衡打电话。 嘟嘟响了两声,那边接通了,传来陈纪衡沉稳凝重的声音:“喂,吴稚么?” “是啊陈哥。”吴稚把车停在路边,冲着媳妇闺女做个噤声的手势,道,“陈哥,那个,昨晚我和孙哥喝得太多了,就没回家去。我和他在一起呢,他醒来就急着去洗手间,好像有点闹肚子,特地嘱咐我给你打个电话,怕你担心,我……” “哦?”陈纪衡从电话里传来的语气平静如水,却压迫感十足,“你和他在一起?” “啊,对。”吴稚硬着头皮道,跟陈纪衡撒谎真的是个难度太大的活儿,就算只电话里说看不到本尊也是一样。 陈纪衡轻笑一声,笑得吴稚心脏砰地一跳,只听他慢慢地道:“你和他都在金星宾馆419房间?” 吴稚的冷汗当时就下来了,他磕磕巴巴地道:“我……他……我们……” “他给你打电话了吧。”陈纪衡不愧为陈纪衡,脑子转一下就明白这两位的弯弯绕,“他还在宾馆呢?” “他……我……我们……”吴稚无话可答。 “没有关系,我正在开车去那里,快到了。” “啊?——”吴稚傻眼了,这会出人命的好吗?他连忙替老总求情:“陈哥,陈哥你听我说,其实孙哥真的只是喝多了,他手机没电了,他怕你担心,他身边没别人,他……” “行了。”陈纪衡静静地打断吴稚的话,“我已经到宾馆楼下了,有事以后再说。”然后也不管那边吴稚急得跳脚的叫唤,切断电话,心里有点不悦。这个吴稚也太紧张了吧,就算孙建军在外面喝多了住一宿,只要不乱搞,至于这么藏着掖着的么? 明白了,这是怕我误会。 误会?误会什么?我既然能知道他在外面跟别人上床做,自然也就能知道他和别人只上床没做。要是做了,我能等到现在? 陈纪衡冷笑一声,推开车门,走入金星宾馆的大堂。 吴稚急得满头大汗,赶紧给孙建军打电话,刚响一声,孙建军就接起来了,一叠声地问:“怎么样怎么样?” 吴稚哭丧着脸:“孙哥,你完了。陈哥不但知道咱俩根本不在一起,他还知道你就在金星宾馆419房间,而且……” 孙建军听得心惊肉跳,眼前发黑,稳住好半晌,哆嗦着嘴唇问道:“而且什么?” “而且,他已经到楼下了。” 孙建军“啊”地大叫一声跳起来,这次阎炎倒是颇为镇定,套裤子的动作顿都没顿一下,紧接着穿上衣。 孙建军口中啊啊乱叫,张皇失措,东张西望,飞奔窜入浴室,扯过一条浴巾围在腰上,一个箭步就往窗户那边窜。阎炎及时提醒:“孙哥,这里是16楼。” “啊啊啊。”孙建军此时已经发不出别的声音了,继续像只困兽似的团团转。 阎炎实在看不过去,怎么就把人逼成这样了,不免有些瞧不起,又提醒道:“孙哥,其实你可以从房门走,这家宾馆有两部电梯,再不济还有消防通道呢。” 当真是醍醐灌顶令人茅塞顿开,孙建军捏紧浴巾急匆匆地对阎炎道:“你也赶紧走赶紧走,要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边说边直奔门口。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只听得房门被人轻轻叩响,紧接着是陈纪衡道:“孙建军,开门。” 孙建军如同中了魔咒,眼睛瞪得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好半天“妈呀”一声撕心裂肺地狂叫,回身便跑,一出溜钻床底下去了。 外面的敲门声不急不缓:“孙建军,快点开门。” 孙建军扒下浴巾蒙住脑袋:“我不在这里!我不在这里!千、万、不、要、开、门——”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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