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只不过是无意间走进了一个奇怪的街镇。 便认识了那么一个奇怪的红衣男子。 长发如墨。 明明是个男子,却画着妖艳的妆。 穿着女子的嫁衣。 十指尖尖。 身上有着奇异的香。 一颦一笑透着女子的姿态。 他道: 三百年了,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人能好好和我说说话了。 于是,这个故事便开始了。 1、初遇 夜雾低迷,浓的化不开。 雾一散,一块石碑陡然立再那里,上面刻着“黑水千里”二字。 雾朦朦的街镇上只有山虫在鸣叫,在街道放眼处,深不可测的街巷里,平静的湖面上只倒映墙角那昏暗的灯光,在那个深不可测的水洞里,一点昏黄光,缓缓移动。 近了,才看清那灯光来自一个人影手里,那人浓眉大眼,一副书生模样,身形却不必一般文弱书生消瘦。 明明眼里全是惊恐,表面却故作一副镇定模样,他大声咳了咳,给自己壮胆。 却陡然踩在一个固体上,狼狈的摔倒在地,手触到之处隐隐作痛,他不经意的一瞥,却惨白了一张脸,是一根短缺的手掌骨头。 他大叫一声,将不吉利的东西往后一抛,扔的远远。 慌乱的站了起来,对着夜空,连连敬头“抱歉,小生无意冒犯,抱歉,抱歉。” 阵阵阴风吹来,偶尔还夹杂着几声秋虫的悲鸣,让书生的脸变幻莫测。 一开始,司徒木良以为这是一场梦。 黑漆漆的街镇,无一不透露着阴森。 因为在一个时辰前淋了一场雨的缘故,他身上的衣袍已经湿透,衣角滴答答往地上淌着水,粘兮兮的,风一吹,衣裳贴在皮肤上,只觉得寒气逼人,难受之极。 远处不明处传来几声夜鸦的叫声,更让司徒木良寒毛倒立。他将身上的衣袍往肩上拉了拉,拢着手将自己包裹的紧紧。 “咕咕咕……”夜鸦声连绵不绝。 漆黑处,幽幽飘过来一个女鬼,黑发遮脸,白衣委地。 司徒木良惊得一下往后连退了几步,差点跌倒,靠着灯杆惊恐的盯着面前不远处飘荡的女鬼。 那女鬼似乎没有继续往前移动的意思,在离书生几米之外左右移动。 司徒木良双掌合并,口中念念有词“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别来害我,小生只是路过,马上就走,不会惊扰到你们的。” 话罢,那个女鬼像是听懂了他的话,果然,转过身,飘走了。 踩在冰凉的青石板路上,司徒木良开始后悔今日的举动。他从小憨厚老实,一副受人欺负的模样。宋府的宋大公子,饱读诗书,写一手好词,画一手好丹青。他欣赏那人才华,想要上前结识,与那人成为朋友。几番上门拜访都被宋府的侍童拒之门外,后来就直接赶了。司徒木良失望不已,却在安慰自己,宋公子定是忙于事务才没时间见自己,高高兴兴就离开了。 这日,他同以往一样上门拜访,门童非但没有将他赶走,反而通告他说,他家公子想要见他,让他在后山小竹林等他。 司徒木良高兴至极立刻就进了后山的小竹林。他等啊等,等到过了晌午,太阳落山,天渐渐暗了下来,司徒木良饥饿难耐时,这才失望的正准备回去,却找不到下山的路,他焦急烦躁,慌乱间走进了一条蜿蜒小道,一直沿着小道走,小道尽头便看到一家包子铺,走过包子铺,便走进了这么一个小镇。可如今懊悔也没有用了,只好看有没有客栈或是人家,好借宿一晚。 “呼呼呼……”一阵风吹来,吹散眼前的雾。 如拨开云雾见天地般,原本没有人气的街镇上忽然出现了很多人,街头小贩,算命的先生,打铁的铁匠,吆喝声,叫卖声络绎不绝。 司徒木良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使劲眨了眨眼睛,一人却撞开了他,那人身材魁梧,浓浓的剑眉,大厚嘴唇,眉角一道长长的刀疤,显得一副凶神恶煞模样。那大汉走到一打铁处,从架上抽出一把刀,左右上下查看了一番,冲打铁匠喝到“这刀怎么卖?” 打铁匠闻声转过脸来,冲他伸出四个手指。 “这个数。” 大汉皱着眉,似乎犹豫了番,这才伸出手放在暗板上,从腰间抽出另一把刀,扬起,刀光一闪,四根手指赫然砍断,鲜血淋漓。 司徒木良白了一张脸,觉得这人是疯了。 打铁匠却似乎见惯了般,拿出一块泛黄的纱布将手指包裹好,打成一个线团,揭开暗板上的酒坛,放了进去,将刀递给大汉。 “客官慢走。” 大汉从袖口撕下一块布来草草包扎了一下手指,扛着大刀一下就没了影。 司徒木良看的一愣一愣的,额头上有汗冒出来。 再上前走几步,便看到一家绸缎庄,铺前摆了几张长桌,上面放着各种绣工精致,颜色鲜艳的绸缎,惹来众人上前查看。 桌前,一美貌女子拿起一匹绸缎,问“掌柜的,你这绸缎……” “姑娘好眼光。”掌柜的扁鼻稀眉,手掌肥厚“这是上好的冰蓝丝绸,看在姑娘是老顾客的份上,这次就用一只眼睛来换吧。” 美貌的女子听了蹙起了眉,嗅骂道“哎哟,老不死的,挑哪里不好非挑眼镜,不知道没了眼睛会很丑吗?”女子叹了一口气“也罢,谁让我太喜欢着绸缎了呢。”话罢,手如迅雷般插进自己的右眼,食指一勾,一个血淋淋的眼珠便被她夹在指间,空洞的眼眶乌汨汨往外淌着血。 女子拿了绸缎往回走,走到已经完全僵硬的司徒木良面前却陡然停了一下,朝他露出一张冒着血的脸,咧开一张红艳艳的嘴“这位公子,奴家美吗?” 司徒木良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唇也失了颜色,喉咙呼呼作响。他惨白的脸在女子脸上停顿了几秒,女子嘴咧的更大,露出血淋淋的牙,血慢慢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 腐蚀着它那略带白色的脸,司徒木良终于承受不住,尖叫起来,闭着眼,胡乱挥着手开始奔跑,嘶吼着“滚开,都滚开。” 司徒木良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他吼得嗓子也哑了,力气也想全部消失了般,跪在了地上,气喘吁吁的喘着粗气。 见鬼了!见鬼了!见鬼了!脑海里只有这三个字来回窜动,震动他的耳膜。 他在地上跪了许久,气息这才慢慢缓过来,再抬起脸时,才发现自己跪在一家住宅门前。 红色的门墙,门前没有挂灯笼用来照明,门上方挂着一块匾,却没有题字,让他不知道这是何处何家。 司徒木良站了起来,久跪使他的腿有些发麻,他一瘸一拐走向大门,近了,才发现那一片红色的墙竟都是花,大片的红花。 司徒木良上了台阶,来到朱红大门前,伸出手正准备叩门,大门却”咿呀“一声开了一个缝隙。 一只白皙的手探了出来,那只手在月光下显得惊人的白。手如玉笋,纤细修长,单这么一看,司徒木良还以为那是来自女子的手,用柔弱无骨,手如柔荑形容再适合不过。 十指却尖尖,涂着艳丽蔻丹。 司徒木良蓦然一骇,后退几步,退到了台阶下,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那只手。 那手的主人将门缓缓打开,手里提着一个花灯,露出半边身子出来。 长发如墨,一根红簪子束住,面如冠玉,长眉俊目 ,身材欣长 ,一身如火的红衣,女子的嫁衣。 是个男子!司徒木良呆愣在那里,暗暗地想。穿着女子成婚之日穿的嫁衣,画着精致的美人妆。 那男子整个身子走了出来,倚着墙,冲司徒木良盈盈一笑。司徒木良忽得呼吸一窒。 妈呀!遇到艳鬼了!这是司徒木良的第二想法。 “你是谁?为何在我府前来回游荡?”那男子站在台阶上冲司徒木良嚷。 司徒木良没回应,愣愣的看着红衣男子。 男子叫了几声见没反应,缓缓下了台阶,站在司徒木良面前,一双勾勒眼角的眼在司徒木良脸上来回瞄了一遍,又探上前用鼻子嗅了嗅,道“区区人类就能看到我,还真是狂傲啊,我要吃了你。” 司徒木良不动,隐在衣袖下得手紧紧握在一起,身子止不住颤抖起来。 男子又围着司徒木良转了一圈,打量了他好久,这才皱起了眉,喃喃道“原来是个哑巴。” 司徒木良依旧不动。 不能动,不能动。他心里暗暗想。男子身上有股奇异的香味,淡淡的,很好闻。 男子再次看了看,眉头便再次皱了起来,面色忧愁“原来是个傻子。” “我不是傻子。”司徒木良忍不住吼了出来,最无法忍受别人说他傻。 男子忽然轻笑出声来“诶哟,原来不是哑巴啊。” 司徒木良面红耳赤,不说话。 “那……你叫什么名字啊?府上哪里?”男子变现的很好奇。 不能说话!不能动!要不然就惨了。司徒木良告诫自己,紧闭着嘴。 没有得到回答,男子似乎有些不满,尖尖的指甲往司徒木良胸膛上轻轻一戳,似埋怨道“为何不回答与我?我想知道嘛。” 司徒木良后退了一步,又顿住,依旧不动,干脆闭起了眼睛,心里念叨着,不能搭腔!他不是人!他是鬼…… 漆黑中,男子恼怒的轻哼了一声,转过身,踏上台阶。 司徒木良骇的睁开眼,那红衣男子已然进了门,却没有关门,回过头来,冲司徒木良笑“公子若想借宿,就随我来吧!”转身消失在夜幕中。 不能进去啊!不能进去啊!司徒木良呐喊着,意识却无法控制般,脚踏上了台阶,跟了进去。 进入内院,他却被眼前景象惊到了。 除了脚下的小道,入眼之处全是红,满眼都是红色的花,满院红花,红花似海,司徒木良觉得自己仿佛被红色湮没了,满鼻子都是明明暗暗的香。 男子缓缓走在前面,司徒木良紧紧跟在后面。 这个男子是鬼吗?他看着男子的背影怔怔想。 跟着男子沿着小道走,走过一条荷塘,上了一座凉亭。男子在一处厢房处停下脚步,司徒木良立刻也停了下来,男子转过脸看着他。 “这是我的厢房,你若是夜里寂寞。”男子冲他妩媚一笑“你可以来找我。” 司徒木良羞红了一张脸,恼怒道“我不寂寞。” “可是我好寂寞啊!”男子叹息一声,嘴角是笑,眼里却无半点笑意,转过脸,望着漆黑夜空。 “三百年了,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人能好好和我说说话了。” 司徒木良有些愣,心头莫名的染上一丝愁绪,忽略了男子口中所说的“三百年”,正想上前,男子已经转过脸来,脸上已是方才的笑容。 “请随我来。”复继续走。 司徒木良紧紧跟了上去。 经过几个回廊,在回廊转角处,男子再次停了下来,推开门,对司徒木良道“今夜你就在这儿住下吧!” 司徒木良朝屋内望了望,终于问出了他一路而来的疑问。 “天都黑了,为何不点灯?” 这一路来,所到之处,没有一处有灯火照明,除了男子手里提的花灯。漆黑却莫名的看得清路。 男子愣了愣,随即笑开来“又没人来,点他何用?” 司徒木良不说话了,进了厢房,回过头正想给男子道谢,男子却已经走了。 司徒木良有些无奈,关了门。点了一盏灯,脱衣而躺。 躺在榻上,侧过脸望向木窗外,窗外漆黑一片,连月亮也没有,夜色如墨。 风,透过木窗吹进来,幔帐轻轻摇动,身上已然有了些凉意,他却没有想要盖被褥的意愿,他思索着今日所发生的事,觉得像是一场梦。 那个男子……司徒木良翻了个身,眼皮渐渐沉重起来,沉睡了过去。 夜半,风寒。 司徒木良凉的醒过来,空气中有奇异的香味,淡淡的,煞是好闻。是那个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却赫然出现一张画着艳妆的脸,不是那个奇怪的男子又会是谁。 司徒木良骇的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连连后退,整个身子贴在了墙角,失声大叫“你……你怎么在这?” 男子站了起来,望了望梨花桌上的灯,又望向司徒木良。 “我来了有一段时间了。”男子坐在了榻上,一副要靠近的姿态,一脸好奇“我方才注意了你好久,发现你竟然有小虎牙,多可爱,让我瞧瞧。”说着整个身子爬了上来,靠近司徒木良。 司徒木良吓得不轻,连连后退,却没有退得余地,挥着手大喊“你下去,不要过来,快下去,快下去……” 男子见自己似乎不待见,有些失望,缓缓爬了回去,又缓缓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裳,一双媚眼仍然瞅着司徒木良。 司徒木良被他瞅的浑身有些不自在。不明白为何,这个人明明是个男子,却画着妖艳的妆,穿着女子的嫁衣,十指尖尖,身上有着奇异的香,一颦一笑透着女子的姿态。 “你来这里干嘛?不用歇息吗?” “我寂寞啊!”男子抚着脸幽幽道“我都死了好几百年了,每天都呆在这里,终生不能离开这里,也不能与男子来往,因此我空虚寂寞啊!” “你是鬼。”司徒木良哆嗦着问。 “恩恩。”男子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真是鬼?”司徒木良不敢置信的再次问。 “我是鬼。”男子再次强调了遍“而且还是个寂寞的鬼。” 司徒木良差点晕厥过去,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哎呀呀,你别抖啊。”感受到他的害怕,男子有些慌张,靠上前来,安慰般拍了拍司徒木良的肩,道“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不怕你才怪!你可是鬼啊!司徒木良心里呐喊,僵硬的别过脸,双掌合并,又开始念念有词。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男子似乎轻笑了一声,退后身子,靠着榻而坐。 “我不会杀你哦。”男子似乎很开心“杀了你就没人和我说话了,几百年来,我就等着这么一天,能和一个人好好坐在这里,谈天说地,说上他个三天三夜……”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你没来之前,我就和街镇上的小孩子们玩,有一次我们玩的很开心,临走时我们约好,第二天还一起玩。可是第二天,我去那个地方却没等到他们,后来我才知道是他们的父母不让,他们不喜欢我……”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不玩就不玩呗,我就找街镇上的小猫小狗玩,可有一天小猫小狗也不和我玩了。我就干脆不出门,一直呆在这里,看天上的月亮,看水里的鱼,闻花香,听鸟鸣……可……我还是寂寞啊……” “南无……”司徒木良停顿了下来,转过脸看向男子。 男子嫣然一笑“所以,我一直想要有个人能好好陪我说说话。” “你很奇怪。”司徒木良忍不住出声。 “嗯?”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去转世投胎,那不比你如今做一介孤魂野鬼强。” “我没想过投胎。”男子转过脸去“尘世间又有什么好的……我还不如做个孤魂野鬼来的自由快乐呢!” “可是你很寂寞。”司徒木良呐呐道。 男子陡然转过脸来,一双漆黑的眼直勾勾盯着司徒木良。 司徒木良被他盯得毫毛倒竖。 完了!完了!他怎么望了,他是鬼啊!自己怎么就…… 可明明,是他自己说他很寂寞啊! 男子盯了他半晌,才移开视线,勾起嘴角来“是啊,我寂寞啊!” “我本想和你好好说说话的,可惜你总是说一些让我不开心的话,好了。”男子叹了一口气,缓缓站了起来“我也该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明日……我自会送你离开这里。” 男子宽袖一甩,离开了。 厢房里满是那种奇异的香味,和那男子身上的气味一样,司徒木良在这种香气晕绕中,再次沉睡过去。 2、我要回家 翌日。 司徒木良醒来,梨花桌上的灯油已经燃尽,厢房内依旧漆黑一片,一瞬间,司徒木良差点以为如今还是夜间,门外响起了叩门声。 “公子,你该起来了。”门外响起了那男子的声音。 司徒木良霍的从榻上起来,外袍都没披,就打开了门。 厢房外 ,如他想的一样,夜色茫茫,和他进去时无两样,只是面前站着那个男子,依旧昨夜的衣昨夜的妆容,手里端着一个放了湿巾木制的盆,就连脸上的笑容也和昨夜一样“公子也该洗漱了,哎哟,怎么不穿好衣裳就跑出来了,好在我无人来,不然……” 司徒木良却跨下台阶。 愣愣的看着。 夜色苍茫。 没有星,没有月,只有虫鸣在叫。 司徒木良心里一悸,回过神,上前一把抓住男子的肩,全然忘了男子“鬼”的身份,激动道“现在时何时辰?” “现在是辰时。”男子皱着眉解释道“这里没有白天。” 这什么鬼地方!为何会这样?他要离开这里!司徒木良脑海里一片混乱,他颓然的放开了手,有些无措“带我离开这里,我要回府。我要见我爹,见我娘,我要回去。” 司徒木良外袍都没披好就跑出了宅府,男子撑着一把伞在后面紧紧跟着。 是来时的路,只是街镇上没有“人”,一路上寂静无声。只有司徒木良沉重的呼吸声。 他要离开这个奇怪的地方!司徒木良在前面走的匆忙,男子好久才跟了上来,忍不住埋怨道“为何走的这么快?我都快跟不上了。” 司徒木良别过脸去,不愿同男子说话,只想离开这里。 这个街镇尽头,就应该有家包子铺,走过包子铺就应该有条小道,沿着小道走就会走入那个小竹林,下了小竹林他就到了,那里有白天黑夜,月亮星星,有熙熙攘攘的人流,他才是他该生存的地方。 “喂,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男子又开始埋怨起来。 司徒木良又哪会理会他,脚下走的匆忙,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为何不搭理我?真没礼貌。”男子似乎挺伤心,随即又兴奋起来“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吗?我叫小红花,你要记住哦!“” 小红花!小红花!一听就知道是假的,男的又哪会取这种名字,更何况还是一个鬼。要是记得他名字,他夜里还好眠? 司徒木良不理会,继续走。 快了!快了!经过这家包子铺就是街镇尽头,那里会有一条小道。司徒木良兴奋不已脚步更快,甚至提腿跑了起来。 冲过了包子铺,司徒木良却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的停下脚步,眼前是一条湖,黑色的水,不知尽头。 湖边一叶扁舟晃晃悠悠,柱上灯笼忽明忽暗,哪里有他来时的路。 司徒木良腿一软,跪了下去。 男子赶了上来,站在一旁看着。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司徒木良精神有些崩溃“我出不去了吗?难道我要一直呆在这里?” 男子走上前,踏上了船,站在船头,对司徒木良道“上来,我送你回去。” 司徒木良抬起脸,半是疑惑的上了船。一坐下,船便悠悠的移动起来,司徒木良却不足为奇。 男子也坐了下来,手里依旧撑着那把油纸伞,司徒木良这才注意那伞上画着朵朵梅花。 小船轻轻晃荡着,向更暗处划去。船下的水浪浮动很大,船儿东摇西摆,司徒木良扶着船沿才得以稳住身子。 男子坐在船头,望向别处,出奇的安静,司徒木良想,没准这只鬼生气了呢。也侧过身子来,胆战心惊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凉风一阵一阵吹在他身上,透过衣裳渗到骨子里。 忽的,湖面飘来一阵雾,雾沉在湖面上。淡不开,遮住了司徒木良的视线。柱上灯笼无光,忽的,湖面传来“咕咕咕……”的声响,司徒木良本不想看,但该死的好奇心促使他望向湖面,立刻吓得瘫软砸船上,大叫“鬼啊”! 他看见了湖面上有几个飘忽的尸体,惨白无血的脸望着他笑,船没来由的晃动了一下,司徒木良惊魂未定,颤抖的指向湖面“有尸……尸体。” 男子转过脸,瞄了司徒木良一眼不动声色“你忘了,我也是鬼。” 你不一样啊!司徒木良差点呐喊出来,你是寂寞,好心肠的鬼,可那一群是恶鬼啊! 司徒木良没有说出口,颤抖的缩成一团,豆大的汗珠顺着脸庞滑落下来,心里害怕。 男子将伞收起,垂下眼帘,手指 摩挲着伞骨,声音不紧不慢“黑水百鬼,为何将我的船困在此处?” “咯咯咯……”似鬼嚎,切切凄凄,或高或低,惊起满地䴙鹈,浮在湖中的尸体慢慢浮出湖面,头虽小身甚大,眼球凹陷。 为首的那张灰白的脸勾起,诡异的笑道“小红花什么时候结识了这么一个人类朋友,我得好生瞧瞧。” 握紧拳头,手指关节咔咔作响利爪从指间长出,顷刻间,平静的湖面又飞出几个鬼怪出来,鬼头怒裂,大呵一声,张着利爪向男子扑来。 “你们找死。” 男子手中伞慢慢举起,嘴角勾起一丝邪笑,伞在手中快速转了一个圈,如利剑般伸向鬼怪,形成一道红色花流,嗖的一声从鬼怪眼前划过,指着在夜空中转了一个圈,又再次折回,直刺鬼怪心脏。 一瞬间,鬼叫狼嗥。百鬼尸体碎裂,千片万片尸体纷纷落入湖中。 伞嗖的一声又飞回来,男子手一伸,握在手中。嘲讽道“不自量力。” 湖面上的雾已经散开,船似乎找到了方向,继续划动起来。 始终趴在船面的司徒木良已把所有事看在眼底,司徒木良颤颤巍巍抬起脸来。 湖面上一片平静,那些鬼怪消失了,他们没事了。 转过脸望向男子,男子已经把伞撑开,又开始沉默的望着前方。 “谢……谢谢。”司徒木良想了一路,才别扭的说出心里话。 男子淡淡的笑开来“我既然答应了送你回去,自然不会食言,反而我更应该感谢公子。” 司徒木良有些诧异。 “昨夜你能听我说那么多话,我很开心……几百年来,那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莫名的,司徒木良眼睛有些涩涩,这个“人”一定很寂寞吧,几百年来孤身呆在那个宅院,他怎么就死了呢? “你说,你叫小红花。”司徒木良开口,虽然不信。 男子笑弯了眼“难得你记得。” 司徒木良有些羞涩,转过脸,呐呐道“那……我叫司徒木良,你也记好了。” “司徒木良……”男子脸上笑容美丽“好,我会记得。” 一路上沉默着,小船没有任何迹象的驶出了黑水千里,两人下了船。 男子道“你沿着这条路走,不约半个时辰,便可以看到一个旗亭酒肆,有两条小道,你沿着右边小道走便可以走到你该待的地方。” 男子已经上了船,司徒木良正想说话,男子朝他摆了摆手“若有缘……后……会……有……期。” 司徒木良点了点头,望着渐渐隐入黑暗的船,眼神迷茫。 踏上一座桥,湖上有画舫驶过,留下一道长长的水痕。坐在船头的姑娘们个个貌美如花,婀娜多姿,衣着更是艳丽,摇着手绢儿朝观看的众人连抛几个媚眼,许多游客倚着桥侧的栏杆,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下了桥,迎面便是一条古老的街镇,人头攒动,赶路的,叫卖的。不知谁家佳人,当窗束手弹鸣筝,阁楼雕花窗望了关,落入司徒木良的耳中,断断续续,莫名的,他竟有些迷茫。 那个男子没有骗他,旗亭酒肆分叉成两条路,他几乎左脚踏向右边小道,原本漆黑的天顷刻间变成了白天,他差点因为那一瞬光亮的转变而瘫软在地。 在一座茶楼前停下,小二以为来了客人,殷勤的上前,道“司徒公子来了,要喝点什么,我给你沏上一壶。” 司徒木良摆了摆手,心头被一股暖流包裹,是啊,这才是他该存在的地方。 对面有卖糖葫芦的小贩,经过一个“骑马马”的大汉身边时,汉子肩上的小孩伸手一把捞起一根葫芦,张开嘴美滋滋的舔了起来,被小贩发现就要开始嚷,汉子连声道歉,结了钱,教训着调皮的孩子,眼中却全是宠溺的光,男孩子舔糖葫芦的正起劲,不理会他。 眼角涩涩,司徒木良忽然开始奔跑起来。 司徒府门前,司徒老爷阴沉着脸呵斥着站在自己面前低着头的一群下人“都是一群饭桶,连个人都找不到,我养你们何用?” 司徒夫人在一旁默默落泪,司徒老爷心情更烦“还愣着干嘛?快去找啊!” “是,老爷。”下人们应声离去,却看到站在对面的司徒木良,心里惊喜出声“公子。” 司徒木良上前道“爹,娘。” 司徒夫人抱着司徒木良落泪“你这该死的孩子这三天都到哪里去了,可把娘气死了。” 司徒木良眼睛发酸,也想落泪。 司徒老爷抚着夫人的肩,安抚道“好了,别哭了,这不都回来了吗。” 司徒夫人放开司徒木良,擦掉眼泪道“是不是饿坏了,娘让下人给你准备点吃的。” 司徒木良点了点头。 3、上山祈福 让下人烧好了烫水,司徒木良好好泡了一个澡。用膳时,看着自己的娘一个劲的往自己碗中夹着菜,司徒木良埋着头,大口大口往嘴里扒着饭,心想还是回家好啊。 午膳之后,司徒木良在自家院前摆了摇椅,又让下人送来鲜果香茶摆搁置一旁。 鲜果可口,杯中的亦色泽翠绿,香如幽兰,迎面吹来的风很柔,天空漂浮的的云也很淡。司徒木良暗暗地想,这才是他该拥有的生活,平静却也恬静。 可纵然如此,躺在要以上的他,望着天空,那片白云便浮现那个男子的妖媚的让人惊艳的脸。 那男子脸上带着淡淡的忧伤,道“三百年了,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人能好好和我说说话了。” 那男子强调的神情那么认真“我是鬼,而且还是个寂寞的鬼。” 那男子道“是啊,我寂寞啊!”或喜或悲。 司徒木良有些烦躁,翻了个身,也打翻了搁置腿上的茶盏。 闭上眼,那男子的身影便有出现在了脑海里。 离开时,那男子道的那一句淡淡的“后会有期。” 以及那男子的红衣渐渐被暮色埋葬。 司徒木良的心情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烦乱间,一个约摸十五岁左右的女孩偷偷摸摸窜到摇椅后面,纤细的手捂住司徒木良的双眼,调皮的眨眨眼睛,装出一口怪腔“猜猜我是谁?” 被捂住双眼的司徒木良一怔,随后微微一笑“玉真。” “啊,被你猜中了。”女孩明显有些失落走到摇椅前,撅着一张小嘴,有些任性。 司徒木良睁开眼,看着面前一脸任性的女孩,她手里拿着方才自己掉落在地上的茶盏。 女孩叫玉真,是他的表妹,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在同一个学堂读书,可称得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玉真从小被自己的爹娘宠惯了,硬生生宠出一幅大小姐脾气来,任性又刁蛮,学堂里的人都怕了她,她自小就高傲的很,不和学堂里其他人来往,但偏偏就喜欢跟在司徒木良身后,司徒木良也烦,到后来,当他得知这个任性大小姐竟是自己的表妹,爹娘又让他好好照顾小表妹时,也就只能有无奈的份了。 如今,人是越发漂亮了,可脾气依旧没变。 玉真将茶盏放在桌上,一脸贼兮兮的盯着司徒木良的脸,一脸探究“什么事情让表哥这么入神,连茶盏掉在地上了都不知情?” “有嘛?”司徒木良眼神闪了闪,才转移话题“表妹今儿怎么想着来看表哥。” “我才不是特意来看你的”玉真脸上起了一丝绯红,随即有些恼怒“我是来看姑妈的。” ”哦,是吗?“司徒木良傻乎乎的笑。 玉真恨得牙痒痒,又道“姑妈让你明天陪我去白云山顶的寺庙祈福,祈祷今年能够平平安安,风调雨顺。” “为何?”司徒木良有些不解。 “因为……”玉真有些气结,心里暗骂自己的表哥反应过慢,难道看不出自己对他的心意吗?一把捞起司徒木良的手臂,摇晃着“哎呀,表哥就陪去嘛,去嘛,去嘛!” “好啦!好啦!你别摇了!”司徒木良被摇晃的有些头晕,败下阵来“表哥依你就是了。” 玉真脸上露出得逞的笑来。 玉真被留了下来,饭桌上,玉真热情如火,抢着给司徒木良盛饭夹菜,又更是左一句”表哥。“右一句”木良哥哥。“叫得亲热,司徒木良脸上尴尬不已,却没有任何办法。 司徒夫妇看着两人模样,脸上全是笑意。玉真虽然有点任性,但人是好的,又长的漂亮,可以当他家的儿媳,正所谓越看越欢喜,越看越觉得这玉真就是司徒家的儿媳了。 晚膳之后,司徒木良耐不住玉真和爹娘的请求,将玉真送回了府,回来时,司徒夫人便将他拉到了一旁,脸色有些低沉。 “娘,你找我何事?” 司徒木良有些疲乏,想回屋歇息。 “木良,你是不是不喜欢玉真?”司徒夫人开门见山。 “娘。”司徒木良有些无奈“我一直把玉真当亲妹妹,绝无其他情意。” “木良,你是不是看上别家姑娘了?” 司徒木良不语。 “可是哪家府上千金?家世如何?可与我们司徒家门当父对?”见司徒木良皱着眉始终不语,司徒夫人放缓了语气,道“若都不是,娘也没办法,娘怎么会让你娶寻常百姓家女子呢,你就依娘的,好好和玉真联络感情,娘总不会害你。“ “娘……”司徒木良有些急。 “好了。“司徒夫人打断他,道”你也累了,回房歇息吧。” 司徒木良点了点头“娘也早点歇息。”颓然离去。 翌日。 司徒木良烦躁的从榻上起来,一出厢房,便闻到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花香,司徒木良眼神一禀,跑至前院,一打开大门,便看见那个一袭红衣的男子正俯着身,脚下一片花海,男子手里拿着一根毛笔,表情认真地在墙上画着什么。 司徒木良上前喝道“你干什么?” 花百红转过脸看见他,似尴尬的捂住了脸,有些恼怒“哎呀,竟然被你发现了。” 司徒木良皱着眉看着自家大墙,见那上面写着大大地“花百红”三字,小篆字体,却无比张扬嚣张。 司徒木良皱着眉伸出手就要毁掉那些字。 “昨夜。”花白红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我好像进入了你的梦中。” 司徒木良手下一顿,烦躁,无名的烦躁情绪,他募得转身,一手挥向男子,吼道“少在这里偷窥别人带的内心,你也只不过是……”却一下怔住了。 自己的手穿过了男子的身体,如触碰一片空气,男子的身体变得透明,最后,消失不见了。 司徒木良有些慌乱,四处张望,对着三三两两行人走过的街道大喊“你给我出来,别躲我,你出来……” 没有得到回应,司徒木良转过身,跑进了内院。 庭院小花园处,司徒夫人和玉真谈着话,看见他,玉真兴高采烈的跑了过来“木良表哥,我们该出发了。” 司徒木良望向自己的娘亲,司徒夫人朝他使了使眼色,司徒木良点了点头。 4、你眉目淡笑回去后我便病了 白云山顶的步云岭上,人流如织,烧香请愿的人就成群结伴,络绎不绝。 两人沿着石阶一路往往上走,看着漫山遍野五颜六色的小花儿,泛绿的青草叶儿,心里舒畅不已。 到了山顶,寺庙前香火已经烧得很旺。烟雾缭绕中,人们的脸上都衬托着些许宁静。 两人在大殿门前的白塔旁上了香,虔诚叩拜。把香举至额头一般高,闭眼许愿,然后三拜。再起身时,就看见不远处塔旁穿红衣男子。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了,司徒木良身形一顿,追了上去。 周围善男信女,没有那个人,司徒木良有些惆怅,转过身,玉真跑了过来“木良表哥,你在找人?” 司徒木良回过神来“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两人进了寺庙大殿,进庙焚三支清香,一支敬佛,一支敬法,一支敬僧,跪在蒲团上,手心向上,以头垂叩于两掌中间拜垫上。 玉真手里掷筊,双掌合并,举至眉间。 司徒木良手拿清香,闭上眼睛,心却无法平静下来,满脑子都是那个男子。他烦躁不已,开始后悔陪玉真上寺庙祈福,起身就要离开,寺庙上空却响起一道声音“你在想我吗?” 司徒木良骇的睁开眼,站起身,盯着面前高高在上的庞大金铜佛像,金铜佛像似乎动了动,对他露出一个笑“你心里……似乎有我。” 司徒木良僵硬的站在那里,僵直了脊背,直直的盯着金铜佛像。 那男子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坐在佛像头上,对他道“你知道你身旁的小姑娘许了什么愿吗?她想要与你结发,度百年好合,啧啧啧……” 司徒木良紧抿着唇不语。 那男子朝他笑了笑,又消失了。司徒木良却似不甘心般,一直盯着,盯到眼睛发胀,直到玉真拉着他的手臂小心翼翼道“木良表哥,我们出去吧。”这才回过神来。 出了大殿,司徒木良本想回去,但玉真就像第一次来寺庙般,对什么都透露着好奇,硬是拉着司徒木良沿着寺庙周围一尊尊佛拜了过去,几乎围着寺庙周围绕了一大圈,精疲力尽时,这才准备下山。 下山的时候,行人似乎少了些,因为身上出汗的缘故,他特意将外袍脱了,在身边飘扬的满山经幡中,耳边迎着不远处传来的颂经声,又吹着凉风,司徒木良才感觉脚步变得轻松起来。 到了中途休息的亭子,亭子里有供行人喝茶的老者,两人休息了片刻,才站起继续沿着石阶往山下走。 “木良表哥,你知道方才在寺庙里许了什么愿吗?”半路中,玉真扭扭捏捏的开口。 司徒木良笑道“表妹许的愿定是‘求佛祖让我美貌永驻’,表哥说的可对?” “哼。”玉真俏脸一撇,赌气道“玉真不和表哥说了。”自己走在了司徒木良前面,跑着下了山。 同玉真告了别,回到府中,看着墙上的字陡然听了下来。 是真的!不是幻想! 这一路走来,他便想了一路,他明明记得那个男子说过,他终身不能离开那个街镇,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心里也在奢望那真的只是他的幻觉,他只是被那么一个奇怪的男子……扰乱了他的平静生活。 府中负责伙食的喜姑手里提着一只鸡走过来,看见司马木良在门前发呆,上前问道“公子为何不进去?” 司徒木良指着墙上的字,装恼怒,道“这是谁写的?为何不去掉,成何体统?” 喜姑莫名其妙“公子说什么呢?墙上什么都没有啊。” 司徒木良怔怔的放下手来。 原来,只有他能够看得见吗? 也罢。 一踏进院内,司徒夫人便迎了上来,皱着眉道“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往司徒木良后面望了望,见只有司徒木良一人,眉头皱得更深“玉真呢?你也不知道请她回府坐坐。” 司徒木良有些头痛,摆了摆手“娘,我累了,我先去歇息了,晚上就不要叫我了。”说罢离去。 司徒木良本是想逃避娘亲的追问,在榻上躺一会儿,只是没想到他这么一躺,第二日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入夜时,或许是因为夜里风凉,又因为白日里上山祈福出了汗又脱了衣裳的缘故,他就一直在咳嗽,本来也就没有在意,闭着眼沉睡过去了。 这也就导致第二日就变成一副唇如死灰,咳嗽不止的奄奄一息模样,把前来给他洗漱的丫鬟吓得,连水盆子都打翻了,跑着出了门,喊着老爷夫人。 司徒夫妇赶来,见自家儿子一夜之间变成这么一副模样,也是吓了一大跳,叫来了镇上最好的大夫。 大夫来后,又是探脉搏,又是摸手骨,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摇了摇头,更是自贬医术般道自己是略通医道的乡间郎中,还请另请高明,连诊费都不要了便离去。 司徒老爷不信,将镇上所有的大夫都请来了,大夫们一一看过,皆都是同一个说辞。 大夫们走后,司徒老爷手大掌往梨花桌上一拍,大骂“庸医。” 又吩咐家丁“将大门关上,闭门不待客,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是出门游玩,半月后可回。” 家丁们应声离去。 司徒老爷连声叹气,司徒夫人坐至榻旁垂泪。 就这样,司徒木良在榻上躺了几天,府上老老少少轮流照看着。司徒木良也可起来走动了,只不过依旧咳嗽不止,司徒夫人便餐餐补品炖着,让司徒木良吃的腻烦。 这日是个艳阳天,司徒木良从榻上起来,面色也有些红润,嚷着就要上白云山顶的寺庙祈福。 司徒夫人无可奈何也就依了他,带上了两个丫鬟和家丁。 5、大师好生狂傲 一行人一出门,便看见门前站着一个须发皆白的僧人,右手持禅杖,左手托金钵。 司徒夫人上前,疑惑道“这是……” 僧人抚手作揖“这位施主,贫僧看到你这幢宅第上空有很不吉利的黑影晃动,可否让贫僧进去查看一番,好除妖驱魔。” 司徒夫人没有回应,僧人却三步作两步跨上台阶,走至在丫鬟身旁一直都心不在焉的司徒木良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沉声道“这位施主,你身上受了污秽的影子所纠缠。” 司徒木良不动声色“荒谬。”” 老僧人不生气,转身下了台阶,对着司徒木良,举起禅杖虚空一指,厉声道“恶鬼,还不快快现出原形,贫僧可本着慈悲之心让你死得痛快一些。” 呼呼呼—— 忽地,平地生起一股强大的风,伴随着淡淡的花香。门前悬挂的灯笼左右摇晃,衣诀呼呼作响,漂浮不定。 司徒木良眼神一禀。 老僧人跑到离司徒木良几丈之处,道“还请夫人和其他人躲至一旁,以免受到牵连。” 胆小的丫鬟吓得躲至强壮的家丁身后,司徒夫人上前就要拉司徒木良,司徒木良定在原地不动,死死地盯着老僧人。司徒夫人没法,也站在那里。司徒夫人都没动了,下人们岂敢逃走,都胆战心惊的缩在一起。 司徒木良只觉得围绕在鼻尖的香气更浓,眼神一闪,那只红衣裳的鬼便依靠着自己的身旁。 司徒木良有些诧异“你……” 花百红对他柔柔一笑,司徒木良立马就不动了。 远处的老僧人握紧了手中禅杖。 花百红倚在司徒木良身旁,指着僧人骂道“好个臭和尚,我只不过来看看我心上人,你又何必与我过不去。” 老僧人站在那,眼睛斜视着花百红“大胆恶鬼,人鬼殊途,尘归尘,土归土,这里本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花百红手指慢慢收紧,嘴角勾起一丝邪笑“将我与那些鬼怪相提并论,对我来说还真是侮辱呢。” “少说废话,今天就让贫僧收了你这恶鬼,好替天行道。”老僧人大喝一声,从地上跃起,手中禅杖直直向花百红刺来“给我受死吧!” “你这臭和尚,唧唧喳喳吵死了。”花百红将司徒木良推到一旁,张着利爪飞身扑向僧人迎面刺来的禅杖。 司徒木良被花百红推到在地,被上来的丫鬟扶起来。“公子,你没事吧?” 司徒木良摇了摇头,这里除了他和那个僧人,其他人都看不到花百红,这种情景对于他们说就如见了鬼般诡异。 是见了鬼了。 司徒木良转过脸看向那与老僧人恶斗的鬼,那只鬼单手抓住了僧人手中的禅杖。 僧人飞身倒立,道道重力向花百红施压下来,顿时,一股寒意通过禅杖直流他的手心。 花百红似乎有些恼怒,道“可恶,我好像动不了了呢。” 老僧人冷笑着,手中越发施力“你这恶鬼,还不乖乖受死。” “谁死谁活还说不定呢,况且……”花百红缓缓道“我本就死过一回了。” 被僧人制止住的利爪快速伸向僧人手间,直刺进他的手臂。手臂涔涔往下流着血,老僧人吃痛的皱起了眉。脸上汗水涔涔往下流。 “疼吗?”花百红邪笑,整个身子脱离的僧人的掌控,从他身后闪过,利爪从他手臂拔出,他笑道“接下来,就是心脏哦!” 僧人眼神一闪,手中禅杖立马调了一个方向,直直向花百红身后的司徒木良刺来。 原本就要刺穿僧人心脏的利爪,收回,飞身扑向了司徒木良,替他挡了飞来的禅杖。 “呃——”腹部遭受禅杖一击,花百红一下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老僧人见机,手中金钵举起,喝道“受死吧!” 司徒木良推开花百红,大喊“你快走啊!”闪身挡在了花百红面前,闭着眼承受着,老僧人金钵一收,落了地。 花百红咬了咬牙,闪身幻化成一道花流,飞走了。 老僧人望着逃走的花百红咬牙切齿,望着司徒木良的眼神有一股寒意。 司徒夫人连忙走到司徒木良面前,上下察看着,一脸担忧“你没受什么伤吧?” 司徒木良摇了摇头,走到老僧人面前,道“你因收他而来,如今他已走,你也走吧,我府不欢迎你,更不需要你来驱魔除妖。” 老僧人冷笑“那恶鬼还会再来,若你不停止对恶鬼的执念,污秽的影子便一直纠缠于你,吸尽你阳气,直至你死去。” 司徒木良抿着嘴不语,司徒夫人却吓白了一张脸,上前道“大师所言极是,我儿最近身体异常,定是有不干净的东西纠缠,还请大师能够将恶鬼驱掉,还我儿平静生活。” 司徒木良急道“娘。” 司徒夫人瞪他一眼“闭嘴。”将僧人请进了宅院。 庭院里,司徒木良面无表情的看着老僧人装模作样的作着法,将一道道灵符贴在庭院各角之处。 那个老僧人,方才……是想杀了自己。司徒木良衣袖下的手渐渐握紧。 僧人做完法事,司徒夫人感激不尽的恳请僧人留下用膳,僧人拒绝了。 僧人走时,对司徒木良道“还望公子早些断掉对恶鬼的执念,莫要执迷不语,否则失了性命。” 司徒木良冷哼一声离去。 老僧人走后,司徒木良伸手就要揭掉墙上的灵符,被司徒夫人看见,嚷着跑了过来“你撕它干嘛 ?这可是要镇住那恶鬼的。”说着又重新将灵符贴回了墙上。 “娘。”司徒木良有些无奈“那只不过是江湖骗子的骗术,你岂能听信他一派胡言? ” “怎么不信?”司徒夫人拿眼瞄他“我看你八成就是被鬼迷了心窍,失了心了。” “娘……” “我是你娘,你心里想的我比谁都清楚,还想骗过我不成?” “我真没……”司徒木良正想解释就被司徒夫人打断,道“你就放下心来,娘一定帮你驱走这恶鬼。”说罢离去。 司徒木良满面愁容,看着墙上的灵符隐忍着怒气。 手掌收紧,转身便要出门, 几乎是他左脚刚踏出大门,玉真右脚便迈了进来,看见司徒木良便惊叫“木良哥哥,你没有事吧?” 司徒木良有些头痛“你怎么来了?” “我听府上的丫鬟说木良哥哥被鬼迷了心窍,姑妈还特意请来了大师作法。” 司徒木良抚着额头,头更疼“你这是听谁说的?” 玉真扭捏的不说话,就在司徒木良准备走时,才弱弱的开口“那个鬼,她一定很美吧?” 玉真一脸又是委屈又是忧愁的模样让司徒木良有些哭笑不得,拍了拍玉真的肩膀,笑道“小丫头胡思乱想些什么?那些谗言你也信?“ “这么说不是真的?”玉真一脸惊喜。 司徒木良面不改色“这是自然。” 玉真开心的一把搂住司徒木良的手臂,笑道“那么,我们就一起去河边放纸鸢吧!” 6、刻骨方知红豆意 司徒木良本以为自己会平静的生活下去,呆在小街镇,永不可踏入那片小竹林。但世事难料,玉真在街镇买了一个纸鸢便拉着司徒木良上了小竹林,小竹林南方下水处便是一条小河,河岸广阔的草地是放纸鸢的好地方。 回来时,司徒木良拒绝了同玉真一同前行,自己独自一人往竹林南边走去。 当走在漆黑寂静的街镇上时,司徒木良心里莫名产生一种久违的感觉,那是来自内心渴望的,原来,他一直就想来这里,想要看看那个一袭红衣的惊艳男子,那种狂烈胜过了内心的恐惧。 街镇上,除了鹧鸪低鸣,一路无“人”,同普通的街镇夜景没什么不同,司徒木良有些忐忑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街镇的另一头那个红衣男子缓缓走来,所到之处,遍地花开,红艳似火。 花百红走向司徒木良,他勾魂般的眸子便因为笑意而眯了起来。 “我知道,你是最舍不得我的。” 还是个自恋的鬼啊!司徒木良暗暗地想。 回到那个奇怪的院宅,奇怪的是,这次门匾上却题了“花府”二字,本是四处无灯的宅院都挂上了红色的花灯,厢房里更是灯火通明。 司徒木良不明其意。 花百红触摸到他疑惑的目光,笑着解释“我总觉得在宅院里将红色的灯笼挑高,你就会来,因此我将所有的花灯都挑得高高的,让你能看到来时的路,果然,你便来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是一种温柔的倾述。 他的眉簇黑弯长,娥眉青黛,非画似画。 他的眼眸黑亮光洁,眼波流转间却带着丝丝妩媚。 他是鬼,摄魂夺魄,不残暴,不凶狠,温温柔柔的。 司徒木良看的失神。 花百红忽然掩嘴轻笑起来。 司徒木良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竟然盯着一个男子的脸失神,司徒木良有些尴尬,咳了咳,转移话题,道“你的伤……严重吗?” “你担心我吗?”花百红似乎挺开心,整个身子便贴了上来“若我说伤口很痛,你会心疼吗?” 司徒木良退后一步,避免了花百红过于亲昵的举动,皱眉道“我是认真的问你话。” “疼啊。”花百红笑道“好像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不过,当我看到你奋不顾身挡在我面前时,忽然之间就什么都不疼了。” 司徒木良有些窘迫,呐呐道“本来你就是因为就我才受伤的我那样做也算是一命还一命,我们扯平了。” “好啊。”花百红笑得开心。 “我是冥间掌管万花的鬼,我是花鬼。”两人齐肩并行,花百红忽然道。 司徒木良袖下的手蓦然收紧。 “我就是花,花是我的命,我的灵魂灌注在花中,花在我在,花亡我便亡。”说到这里,花百红停下脚步,凑近司徒木良,微仰下巴,嘴似贴到了司徒木良脸上,呵气如兰“若你哪日对我讨厌至极,夺了我的花芯便可取了我的性命。” 司徒木良一把推开花百红,转身就要走,却被花百红一把拉住。 “你是不是要走?” “我没有想走,我只是……”司徒木良有些为难“只是……”终究没能说下去。 “既然公子没有要走的意思,那便留下来,陪陪我,可好?” 那么一双美丽的眼眸,带着一丝哀求,司徒木良无法拒接。 花百红领着司徒木良来到了后院,后院有棵大树,挥挥洒洒飘着粉色的花瓣。司徒木良停下脚步,仰起头来看。 “我去拿酒。”花百红的手似留恋般在司徒木良手臂上停留了许久,才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司徒木良看得痴迷哪能注意到花百红的话,他情不自禁的张开手,任由粉色的花瓣落在发间,肩头。 司徒木良轻叹”人间仙境,也不过如此。“ “若你喜欢,可以常来。‘ 背后声音响起,司徒木良回过神来,转过身,看到花百红手里端着两壶酒。 花百红在树下摆了一张矮桌,又摆上酒。在矮桌旁坐下,司徒木良停顿了半晌也跟着走下。 花百红给司徒木良满上酒,也给自己满上一杯,道”我敬你一杯。“举杯就要饮却被司徒木良阻止。 司徒木良举起手中酒杯,道”这一杯我先干为尽。“仰头便将酒喝尽。 花百红便笑弯了眉。 “来,我给你满上。” 酒过三巡,两人微微有了醉意,花百红举着酒杯,面色忽然变得忧愁起来。 问道“还记得我第送你回去时那条黑水千里吗?” 司徒木良本就不好酒,这会儿看人都是重影,只会看着花百红傻乎乎的笑“不知。” 花百红看着手中的酒杯,忽然轻笑起来“三百年前,我便是在那里投河自尽的……” 就这样,一人一鬼在花下共饮畅谈。他说,他便听。他听时,他便开始说。 闻着淡淡的花香,耳边是男子温温柔柔的嗓音,司徒木良没想到自己竟会沉睡过去。他醒来时,酒具已经收拾,男子也不在身旁。他抚着头暗骂自己怎么就醉了呢,他这一夜没有回去,爹娘指不定有多担心自己呢。 这样想着,便起了身,刚整理好凌乱的衣裳,男子便走了过来,怀里抱着一把竖琴,见司徒木良一副要走的姿态,有些失望。 “你打算走吗?我本来准备给你弹奏一曲的。” 司徒木良有些愧疚“抱歉,在下本不该多留。” “知道了。”花百红幽幽道“我送你回去便是。”放下了琴,自顾上了前。 将司徒木良送到黑水千里岸,花百红转过身来,忽然对司徒木良道“将手伸出来。” 司徒木良不知何意。 “拿出来就是了。”花百红催促道。 司徒木良伸出手。 花百红才从衣袖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司徒木良手掌中。 摊开掌心,放在手心的,竟是一颗红豆,不禁疑惑出声“这……”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花百红注视着他,缓缓道“我希望你能明白。” 7、他是个温温柔柔的鬼。 回到府中的司徒木良,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劲,没人上前迎接他,院里排至两旁的丫鬟低着头不语,就连平日里嘴闹腾的大黄狗此时都不闹腾了,懒恹恹的趴在庭院里吐着舌头。 司徒木良心下疑惑,走至前厅,便看到自己的爹一脸阴沉的坐在椅子上,司徒夫人站在一旁,视线左移,触到一张笑得过于夸张的脸,司徒木良停顿了一会儿,转身就走。 “回来。”司徒老爷沉声道。 司徒木良有些无奈,转过身踏进前厅,站在司徒老爷面前,低声道“爹,娘。” 又转到旁边的人面前,声音更低“表舅。” 这位正襟而坐,年纪不大,却留着一小戳胡子,面色红光焕发,满脸笑意的人就是玉真的爹了。 但是司徒木良却总觉得那笑容永远是不怀好意的。 玉真耐不住跑过来“木良表哥。”硬拉着司徒木良在旁椅上坐下。 司徒老爷开口道“我们两家这次聚在一起是为了你们俩的事,玉真,木良,你们俩年龄也不小了,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 司徒木良知道接下来要说的事,就要从椅上站起,被玉真强制着摁下,用眼神意识他“听舅怎么说。” “我们两家本是世交,也有意要结成亲家,你们两个从小又是一起长大,所以……”司徒老爷看向尚老爷又看向自己的妻,两人笑着点头,这才转脸看向玉真司徒木良,道“我们两家心里早就将你们两个把对方定了最佳人选,这会儿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想法。” 两人都无语。 司徒木良是无法可说,玉真却是羞的,手中的衣角都快被她绞碎了。 尚老爷从桌上端了一杯茶,打开茶盖,轻轻浮去茶面茶叶,吹了几下,小酌了一口,才问道“玉真,你可喜欢你表哥?” 这样直白的问话让玉真羞红了一张脸,转过脸不敢看人,溴道“哪有这样问女儿家的。” 尚老爷哈哈大笑,将茶杯放回桌上,看向司徒夫妇,笑道“瞧,我闺女害羞了。” 司徒老爷转过脸问司徒木良“木良,你呢?” “这……”司徒木良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他一直将玉真当亲妹妹啊。 意识到他的犹豫,玉真有些伤心了,眼巴巴的看着他。 “我……”司徒木良皱眉。 司徒夫妇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了,更何况是身为玉真的爹,甚是不解的看向司徒夫妇“这……怎么回事?” 司徒夫人打破僵硬,笑道“我家木良肯定喜欢玉真了,玉真长得好看又聪慧。” “哪里哪里。”尚老爷谦虚的笑“木良才是一表人才,脾气又好,我家玉真从小刁蛮惯了,怕木良嫌弃。” 司徒老爷也甚是开心道“那既然这样,我们两家就选个吉利的日子把婚事给定了吧。” 司徒木良想怒吼,我还没说话呢! 尚老爷摸着胡子欣慰的连连点头,站起身拱手告辞“那既然如此,尚某先行告退。”冲黏在司徒木良身旁的玉真道“回去了。” 玉真嘟着嘴,不乐意道“我还要陪木良表哥玩呢。” 尚老爷摇头叹气“方才还夸你呢,还没嫁进去心里就没爹了,女大不中留,女大不中留啊!” 玉真羞涩难耐。 司徒夫妇相视而笑。 司徒木良沉默不语。 夜里,司徒木良躺在院里的摇椅上,从衣袖中掏出那颗红豆,手抬起,借着月光探索着,思量着男子话里的意思。 那个鬼,对自己……有意吗? 那么他呢?也是如此吗? 可明明两人都是男子。 正思量着,眼前一闪,手中的红豆便被一只手夺了过去。 司徒木良立马跳了起来,对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玉真伸出手,沉声道“还给我。” 玉真撅着嘴,有些不开心,道“这红豆是谁给表哥的?” 司徒木良道“我一朋友。” “我才不信。”不服气的将红豆丢给司徒木良,又见他当宝贝似的放入袖中,玉真有些吃味,慢吞吞地走向司徒木良,靠着他坐下。 “木良表哥,你见过鬼吗?”玉真忽然问。 司徒木良手下动作一顿,望向玉真,不明白她为何忽然问起这么一个问题。 反问道“那表妹见过鬼吗?” “没有。”玉真摇了摇头“不过我看过《玄怪录》《灵鬼志》,里面的鬼毒魔狠怪,牛头马面,专勾人七魂六魄,可怕至极。”说着非常配合的得瑟了一下。 司徒木良忽然想起那个红衣男子,又听玉真的描述,没来由的笑出声来。 “表哥笑什么?”玉真有些恼怒。 司徒木良道”鬼很温柔。“ 玉真疑惑道”表哥见过那种鬼吗?“ ”见过。“司徒木良想了想,道”这世间有一种鬼,神魂夺魄,不残暴,不凶狠,温温柔柔的。“① “表哥定是骗人。”玉真不信。 “我也不信。”司徒木良表情有些迷茫,却又低头轻笑起来“没准是个梦呢?” “啊,表哥骗人。”玉真恼怒的捶打着司徒木良,怒道“你就知道欺负我,打死你。” 司徒木良哈哈大笑,笑得浑身都在颤抖。 玉真捶的正开心,还想再捶,司徒木良忽然不笑了了,望着夜空又开始发呆。 玉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担忧的看着司徒木良,有些懊恼,以为自己惹司徒木良不开心了,可明明自己用的力气很小啊! 小心翼翼的问“表哥,生气啦?” 司徒木良没回答,整个身子仰躺了下来。 “玉真,你说,这个世间上真的有鬼怪存在吗?” 玉真面容纠结的想了想,才回答道“有,但玉真没有见过。” “玉真……”司徒木良缓缓闭上眼睛,脑海里便又出现了那个男子的面容。 “嗯?……讨厌,干嘛叫了人家又不说话……睡着了吗?……哼,真没礼貌。” 司徒木良闭着眼笑出了声。 玉真啊,我是见过一个鬼。 他是掌管冥间万花的鬼,所到之处,遍地花开,红艳似火。 明明是个男子,却画着妖艳的妆。 穿着女子的嫁衣。 十指尖尖。 身上有着奇异的香。 一颦一笑透着女子的姿态。 他温温柔柔的,笑容温温柔柔的,眼神温温柔柔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动作温温柔柔的,就连呼吸也是温温柔柔的。 这么一个男子,我心里好像有他,所以,我无法爱上你。 司徒木良觉得最近府上有些奇怪,府里的家丁们一改平日里的表情,每个人见到司徒木良,招呼还没打嘴角就夸张的要咧到脑后了,让司徒木良想到那个一戳小胡子的尚老爷,背脊蓦然升起一股寒意,他堂堂一个府邸公子硬是到了见了下人就躲之不及的地步。 而府中有些丫鬟给司徒木良的感觉就更怪异了,在游廊碰到时,隔了几步的距离,丫鬟硬是一个转身走向了另一个游廊,有时因为司徒木良喊了站住实在不得已才转过身来,头垂的能低在地上,声音轻的听不清,道“恭喜公子。” 让司徒木良郁闷不已。 平时总爱跑府上来玩的玉真也不来了,有天司徒木良实在不得费解的问了自己的娘亲,司徒夫人的回答让他恨不得甩自己一个嘴巴,自己表现得那么好奇干嘛? 只见司徒夫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司徒木良,语气是又怒又笑。 “你们都快成亲了,姑娘家面薄不好意思见你呢。” 就连走在大街上,都免不了受到到一些三姑四婆的围堵,贺喜着“司徒公子要成亲啦!”“我家丝丝心里一直有你,这会儿指不定有多伤心呢?” “听说是尚府府上的小姐,正所谓郎才女貌啊!” 而一些成天在街镇上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则是一脸吃味,道 “哟,呆书生终于要成亲了啊!” “也该成亲了,这算是晚了,瞧我妾都有三房了。” 司徒木良顿时没有心情闲逛了,转身就走,也没打算再上街镇了。但府中他的日子也不好过,还没成亲呢,就有好些亲戚上门道喜。 “恭喜恭喜啊!” “同喜同喜。”司徒夫妇脸上的笑容夸大,司徒夫人手里拿着喜帖,道“婚事就定在下月初七,还望各位到时候捧个场。” “一定,一定。” 司徒木良回到房中,不想理会外面的喧闹,干脆窝在房中,一口一口喝着闷酒。 但那些声音似乎挥之不去,在他脑海里来回窜动。 他要成亲了!他要成亲了!就在下月初七! 司徒木良烦躁不已,他想要逃避。 于是,便有了夜晚时分,丫鬟上门提醒司徒木良该吃晚膳了,推开门却没看到司徒木良的场景,丫鬟转身跑出厢房,嗓门大德整个府邸上的人都能听到。 “老爷夫人,不好了,公子跑了!” ①:这句话非原创。 8、花公子,在下打算在此地长住了。 花府前,司徒木良背着一个包袱,伸手就要叩门,却犹豫了。一想到自己竟然逃避婚事跑到这里来,就觉得难堪不已,可是这是他想到的唯一一个能藏身的地方。 可是他这样,究竟是为哪般? 他终究还是要成亲。 颓然的放下手,转身就要走了,门却“咿呀”一声开了,那个红衣男子便倚靠着门,对着他笑。 “我要成亲了。”司徒木良呐呐道,看到花百红黯淡下来的眼神,立马慌乱的摆了摆手,解释道“但是我不喜欢她,我一直把她当……当……当。”当表妹啊! “所以你就逃婚了?”花百红抿着嘴笑,这呆头书生胆子还真不小。 司徒木良难堪的转过脸。 花百红笑着道“愣着干嘛?进来啊!” 领着司徒木良到他原前的住过的厢房坐下,将灯挑亮了,回过头来,这才似才注意到司徒木良身上的包袱,一脸吃惊的捂住了嘴“哟,你这是打算常住啊。” 司徒木良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本想放下的包袱放下不是,收回去也不是。 花百红将他的包袱放下,坐下身来,支着下巴看着他。 司徒木良被他看的浑身有些不自在,摸索过他的包袱,解开,从里面拿出一本本书册,翻开书来,一本正经的看起书来。 花百红直起身,望包袱里望了望,见里面除了书还是书,不禁皱眉出声“你既然打算常住,为何不带衣物?” 司徒木良窘迫了一张脸“我一时急,忘了。” 这呆书生,换洗的衣裳忘了,书倒是没忘。 “罢了,好在我这里还尚留一些旧的衣裳,你先穿着吧,明日我带你上街镇定做几件新衣裳。” “有劳花公子了。” 花百红摆了摆手,道“这可不白得,我是要收银子的。”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金色小算盘,在上面拨两了几下,这才道“衣裳十两,住宿伙食费一共一百两,还有你该要给我一百一十两银子。”说完摊开手,道“银子拿来?” “银子?”司徒木良回过神来,哦了一声,上下翻弄了一番,脸色为难“我走的匆忙,身上没带银两,要不先欠着,我回府后就给你送来。” “司徒公子爽快。”花百红将算盘放进衣袖,道“那公子先忙着,我先出去了。”转身走了出去。 第二日,司徒木良起了一个大早,几个时辰前,他才从花百红嘴里知晓,这地方是有昼夜之分的。 想想那时男子的神情他就窘迫。 那男子捂着嘴轻笑道“我逗你玩着呢,看你睡得那么熟,也就没打搅你。” 司徒木良想气却怎么也气不起来,反而在花百红笑着注视下闹红了一张脸。 后来,他道这也好,除了那个奇怪的街镇,奇怪的花府,因为有昼夜的缘故,司徒木良心倒是放宽下来。 在庭院里摆了纸笔,调了墨,笔提起,毫端走,笔锋瘦,放下,笔下生风,一个“情”字便出现在宣纸上。 字虽好看,却少了一些灵气,司徒木良很是不满意,打算作废重新写,一只白皙的手便探了过来,手的主人一脸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字?” 司徒木良吓了一大跳,转过身,疑惑的打量着花百红“你不识字?” 花百红拿起宣纸,认真的研究着上面的字,点了点头“嗯,我家穷,没法送我上学堂,不过曾跟我村庄上的一位老先生学过书法,会写一些简易的字。” 司徒木良有些失神,他出生于书香门第,历代都有读书人,他替花百红感到难过了。 “要不,这样吧。”花百红替司徒木良研了磨,将毛笔蘸了墨,放在司徒木良手中,道“你教我识字,我不收你笔墨纸钱,可好?” 司徒木良点了点头。 花百红似乎挺开心,坐在案前,新铺了宣纸,又将镇纸压上,抬起脸道“来吧,就写方才你写的那个字。” 司徒木良犹豫了会儿,最终上前,将手中的毛笔放在花百红手中,手握住了花百红的手,像是教书的先生般,手把手教,一笔一画,一撇一捺。 或许司徒木良的认真教学提起了花百红求知的意识,当天下午,他便拉上司徒木良上了街镇,买上最好的笔墨纸砚,又在庭院里摆上一张梨花桌,让司徒木良当他的夫子,专心致志的当起学生来。 凡是不懂就问,所谓求学心切,然而对司徒木良而言,原本还有点学识的人到了他这里反而变得什么都不懂了,不懂就问,这本是好事,但问的问题实在太怪异,让他这个饱读诗书的人当场就愣了,硬是回答不回来,回去翻遍了所有的经书才勉强解答出来。原本会写些简易字的人到了他这里也变得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什么字都要他手把手去教。有时让司徒木良郁闷了好久,也思索着自己说要教花百红识字是不是一个明智的抉择,为何总有种被耍的感觉。 不过,求学者纵然再愚钝,但精神可嘉,司徒木良这心里还是感到无比欣慰。 就这样几日下来,司徒木良未感到乏累,花百红却先叫苦叫累了。 花百红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腰,好看的眉皱在一起“不写了,可真是无聊。” 司徒木良听了也皱起了眉头,语气颇为严肃“学知识并不难,也没有你想的那么枯燥乏味,你要发现这其中的奥妙,妙处找到了,便不会觉得烦了。” 花百红听了笑眯了一双眼“我本是一介孤魂,学这些又有何用?” 司徒木良听了眉头皱的更紧“你这话说的我不爱听,所谓活到老学到老,你虽然是……”他话没说下去,觉得那个字终究不中听,只是嘀咕着“况且,我从没把你当成一介孤魂。” “如此说来是学生的过错了。”花百红脸上笑意更深,后退一步,鞠下身来,冲司徒木良盈盈一拜“那么学生就有劳夫子的教诲了。” 司徒木良点了点头,神情十分凝重。 接下来的几日,花百红算是老实了几天,也会在清闲的时候伏在桌前练字,司徒木良看了相当满意,觉得自己将花百红带上了“正途”。 于是更加卖力,让他每日写一首词给自己,还规定了他在三日时间之内将《弟子规》、《史记》、《孟子》、《中庸》等等近十本书看完。 这日,司徒木良却在圆桌旁看书看得认真,花百红练字练得无聊,将笔放回笔架,悄声走到了司徒木良面前。 “你这看得是什么书?” “哦,是《论语》。”司徒木良抬眼看他,回答道“《论语》是儒家学派的经典着作之一,由孔子的弟子及其再传弟子编撰而成,为来纪念孔子。” “孔子?”花百红歪着头想着。 “孔子乃春秋末期的思想家和教育家、政治家,儒家思想的创始人。他少时聪颖,在世时已被誉为“天纵之圣”、“天之木铎”,最当时博学者之一,被后世统治者尊为孔圣人、至圣、 至圣先师、万世师表。孔子死后,其弟子及其再传弟子把孔子及其弟子的言行语录和思想记录下来,整理编成著名的儒家学派经典的《论语》。” 司徒木良低头笑道“我有鸿鹄大志,想要成为像孔子般的博学者。” 花百红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司徒木良脸顿时红了,觉得有些羞耻“我虽不能和圣人相提并论,也不敢高攀,但我心中有远大抱负,这又有什么好取笑的。” 花百红无聊的翻弄着桌上的书,道“我功名成就时,皇帝还不是听信小人之言,将我三番两次流放在外,功名成就又有何用?最后还不是死了。圣人皆是如此,死后一柸黄土埋了白骨,一介孤魂在世间游荡。” 司徒木良恼羞成怒“不许你侮辱圣人。” 花百红挑眉,有意激怒他“就许你喜欢他,就不许我侮辱他啊。” 司徒木良无法可说,也没打算再和花百红搭话了,站起身,走到了另一张桌前坐下,皱着眉继续阅读。 这人明明还在不久前说自己不识字,这会儿到说起自己功名成就了,指不定又是耍着自己玩呢。想着,眉头就皱的更深了。 花百红却进了厨房,一个时辰后,他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有饭菜,还热乎着。 花百红将饭菜都拿出来放在桌上,摆上木筷,这才冲司徒木良道“该用膳了,用完膳在看吧。” 这么说着,司徒木良就感到肚子有些空虚了,尴尬的抓了抓头,走向圆桌,将书摆放在一旁,坐了下来。 9、花公子莫要取笑在下了。 月儿好像是水洗过般晶莹明亮,树叶在凉风吹拂下发出喧闹的声响。 彻夜宁静的庭院里,许是满园的花香引来了美丽的蝴蝶,它们在花中上下飘舞,时不时的触碰娇嫩美丽的花瓣,或者迎着风儿翩翩舞蹈。 花百红依靠着露井边,一副悠闲的样子,欢笑着扑捉四处飞动的蝴蝶,衣服乱了也站了泥泞,连扇子也破了。 司徒木良走出屋门,便是看到这么一副场景。 他走向花百红。 还没走近,花百红却猛地迎了上来,身上那股散发着股兰草幽甜也是扑鼻而来,冲他道“你喜欢我吗?” 司徒木良别过脸,后退几步,呐呐道“你这问话有些莫名其妙?” 花百红脸就靠的更近,步步逼近,脸上却是疑惑的眨了眨眼睛“怎么就莫名其妙了?” “反正就莫名其妙。”司徒木良窘迫不堪,那扑鼻而来的香味让他有些情不自禁,他急急说完这一句便侧到一旁来,花百红便有从另一边迎了过去,脸微微扬起,似不死心的问“那好,那你 回答我,你喜欢我吗?” 司徒木良闭着眼不语,耳根子却红了。 花百红去却退开身子,几步站在露井旁,指着露井,转过脸冲司徒木良道“你若不回答,我便从这里跳下去。” 司徒木良骇的睁开眼,哑然失声“你……” 花百红执拗的看着他。 “你再取笑我,我就走了。”司徒木良转过身,有些恼怒。 “扑通——”。 身后扑通一声响,司徒木良心猛然一跳,转过身来,却不见花百红身影,他急的走向露井,趴着露井往里面张望,借着月光却见井里水波流荡。 司徒木良眼角顷刻间泛红,感觉有泪水要滑落出来,他声音莫名沙哑“花公子,花百红……” “对不起……对不起……”他不该如此的,不该如此的…… 他整个身子失了力气般颓废的靠在井边,眼神迷茫,嘴唇颤抖。 对面却传来花百红爽朗的笑声。 他抬起脸来,就看见原本跃进井里的花百红站在树下,一手撑着树干,一手捂着嘴笑得开心。 起初司徒木良神色依旧迷茫,像是沉浸在痛苦中,没能拉出神来,尔后,那张俊俏的脸便泛起红来,愈来愈红,红过了枝头的桃花。 司徒木良慌乱的从地上爬起来,掸去衣裳上沾上的湿露,脸色又羞又怒“你为何取笑我?” “我看不出来了。”花百红眼里全然是笑意“你是喜欢我的吧。” 那盛开的桃花,红粉细腻,娇艳如醉,斜倚着树干的人,多么妩媚动人。 他新妆衬着芙蓉面,隐隐与桃花相映于艳。 司徒木良没有回答,却怔怔看的出神,花百红却抚上眉宇,身子软软的就要倒下。 司徒木良慌得上前,一把抱住花百红,当手触上那具柔软的不行的身子,司徒木良脸上一热,几乎如接到烫山芋头般手就要松开,花百红却抓住了他的手,整个身子贴在了他的身上,司徒木良连连后退,脚下踩到一方石子,司徒木良抱着花百红摔到了地上,其实并不疼,司徒木良也没心思注意这些。 目瞪口呆的看着躺在自己身上的花百红。 花百红抬起脸,看着身下错愕又隐隐泛红的脸,顿时心情大好,作弄心顿起,一双柔软无骨的手抚上司徒木良的胸膛,胡乱摸着,媚眼如丝,声音如女子般娇滴滴“哎哟哟,司徒公子竟是如此心急,让奴家都有些羞涩了~” “你……你……”司徒木良被他那双手摸得心里一阵乱跳,抓紧那双肆无忌惮的手,声音又气又恼“你还不起来。” 花百红便笑眯了眼“司徒公子心里如此在意我,竟会害羞的不敢承认,真是可爱。” 说着手从司徒木良手中抽出,那双手再一次落到了司徒木良的胸膛时,隔着衣料摸到了那颗小小的突起,灵活的手指便绕着那个地方不轻不重的兜起了圈子。 司徒木良本然就被那双手摸得有些难受,下一刻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胸前那颗突起上,只感到全身的骨头都跟着酥麻起来,麻麻痒痒的,却莫名的感到一种快感自四肢扩散,明知道自己该把他推开,但意识控制不住,竟然伸出手搂住了花百红的腰。 可就在这时,花百红作乱的手却停了下来,面上蒙上一片羞意,抬起衣袖掩面“司徒公子就是心急,这事本该去屋内做,如今被生人看到了,让我好生羞涩。” 司徒木良脑门一轰,将花百红推到一旁,慌乱的站起身来,庭院里其实没人,只是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黑猫,立在他不远处,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两人。 那双眸子就像是双人的眼睛,看着司徒木良,似乎在说“好生不要脸,光天化……夜……之下做出如此勾当。” 顿时,一股血气冲上脑门,司徒木良又羞又恼,脸上涨得通红,再也顾不得跌在地上的花百红跑进了厢房。 好不容易平缓了情绪,司徒木良不禁因为内心的慌乱而觉得好笑起来。 他隔着小轩窗去看庭院里的花百红,花百红已从地上起来,开始逗弄那只莫名其妙出现的黑猫。 黑猫似乎不是个善茬,进了主人的屋竟还如此嚣张,一双猫眼警惕的看着花百红,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花百红歪着脖子好奇的问“你从哪里的?是被你的主人遗弃了吗?” 大胆,对本兔仙大人竟如此不敬,若不是我失了灵力,定要你好看。 花百红靠向前,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嗯……是只模样俊俏的猫。” 大……大胆,本仙是兔仙,不是猫,不是猫…… 黑猫一脸气呼呼的表情让花百红有些好笑,伸出手指逗弄黑猫,黑猫脖子一伸就要咬,若不是花百红动作快,恐怕手指就缺了口了。 花百红笑道“还是个不好惹的主,不过,你如今出现在我府中,我就有责任收留你……该给你取个名字……元宝?铜钱?” 黑猫似乎要炸毛了,却无比优雅的转身,高高昂着脖子,走开了。 花百红托着下巴兴致勃勃的看着黑猫。 接下来的日子,黑猫就时常来到花府,花百红也会弄些好吃的给黑猫吃,起初黑猫还不吃,非常高傲的仰着头一脸嫌弃模样,后来,也就开始试着接受花百红给他的食物了,每次吃饱了喝足了都会满意的离开,那形式就像恩赐了花百红般。 10、鬼镇的花灯会竟是如此。 这日夜幕降临时,司徒木良就要回屋,花百红却是给司徒木良拿来了新制的衣裳,让他穿上,说是让他陪他去街镇。 街镇上到处张灯结彩,姑娘们盛装打扮倾城而出。马路两旁到处都是灯笼,火红的光映红了人们的微笑。华灯熠熠生辉,竟使明月黯然失色。 街镇上人头攒动,游客行人如织,有坐轿的,有步行的,也有挑担的,还有马车与运货的…… 只不过平常繁华街镇景气,他却莫名的感到有些感动,司徒木良喃喃道“真的和凡间的花灯节没什么两样。” “真的和凡间的花灯节没什么两样。” 花百红道“每年暖春之际,他们都会举行一次模仿人类花灯节的花灯会。” 司徒木良觉得稀奇,自顾上了前。 街镇上,可爱的孩子提着灯笼在玩耍,手里举着糖葫芦、棉花糖相互嬉闹着。街镇两侧摆着许多小摊,有卖各类杂货也有卖小点乾果的,以及卖茶水的,有些逛着累了的人便坐进茶楼,喝上几杯茶,和来往的人们谈天说地。 两人随着人群漫无目的地走, 街两旁,各种各样的小贩子们在沿街叫卖,有卖古董的,胭脂水粉的首饰以及散发着奇香的香囊香粉,花百红看着都会随手翻上好奇地看上一番。 司徒木良对这些并不稀奇,只是经过字画店时,脸上顿时一阵欣喜,抬腿就进去了。 字画店里,王羲之的字,吴道子的画,郑板桥的诗、书、画,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司徒木良珍宝似得拿在手里小心查看,越看越欣喜,这些全都是一些珍贵难得的字画,看的司徒木良眼中带光,捧着画卷爱不释手。那模样惹得花百红捂嘴轻笑。 “两位客官要买字画吗?”店内走出来一个人。 店家是个书卷气息的先生,文质彬彬,谈吐文雅。 司徒木良心里虽然对这些字画喜爱的紧,却因知道这些字画不便宜,自己又寄住在花百红府中,囊中羞涩,脸上失望显而易见。 花百红却拉着店家走到一旁在他耳边细语一番。 这边司徒木良依依不舍的将字画都放好,却还舍不得离去。 店家笑道“客官你若是喜欢,我便送给你一副。” 司徒木良听了脸上顿时欣喜“真的吗?”却又立马犹豫起来“可是这些字画很珍贵……”难道……是仿制的? 店家却望向站在一旁一直抿嘴淡笑的花百红,这才转过脸来,笑的温尔而雅“我和花公子是朋友,我曾欠他一幅字画,这就让赔给他了。” 原来如此!司徒木良放下心来,却因为自己方才的怀疑,脸微微有些红。 包好了字画,两人出了字画店,又接着逛了纸铺子,笔铺子。 将这些铺子全逛遍了后,司徒木良怀中便抱着一幅幅字画以及纸笔,两人走上石桥,站在桥头,看月光流转,夜风拂面吹来,好不惬意。 桥下是一条清水河,微波荡漾,河面上开遍莲花灯,一叶扁舟正准备驶过桥洞,穿过岸边人们放下的花灯,船上有俊俏白衣公子负手立于船头,似乎诗兴大发,举着手中折扇想要高吟一曲。 岸边有人提着小灯笼在岸上穿梭嬉戏,有人把小灯笼挂在头上的树枝上,有的席地而坐,有的人甚至干脆躺了下来。 有的人争先恐后的向买花灯的小贩手里拿过花灯,在莲花灯点上蜡烛,又许上愿望,把它放入水中,火光带着许愿人的愿望在风中不定摇曳,烛光映到水里化成一道道晃动的光影。 花百红拉着司徒木良就要下桥,这时,烟花在空中炸开了花,点点繁星般的烟花如同仙女散花,飘洒在空中。 紧接着,天边许多点燃的天灯放向空中,人们都纷纷抬起头,争观取乐。 花百红向桥上卖孔明灯的小贩买了一个孔明灯,又向身边的人借来了笔,一笔一画将两个名字工工整整地写在灯上,写罢再点上中央的蜡烛,灯便亮了,明亮的烛光透过薄薄的灯壁射出来。 两人将许愿孔明灯飞了起来,看着孔明灯笔直地飞向空中,越飞越高,越飞越远,一闪一闪的。 夜空,无数个孔明灯升上天空,河里,花灯如画,星星点点。 不知是谁奏起了乐,人群中便走出几个红纱女子,扭着蛇般的腰,迈着细碎的舞步,长长的黑发在风中凌乱 ,如轻云般慢移,腰肢倩倩 风姿万千。 众人欢歌狂乐,也随着舞姬的动作,随着歌的节奏扭动腰肢,轻高曼舞。 司徒木良唯恐不及,他这才真正的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群魔乱舞。 本想退出人群,花百红却牵住了他的手,他全部的注意都在双手的接触上,自己就被花百红拉到了人群中。 回来时,两人看一路蝴蝶飞舞,街边柳絮纷飞,春色铺天盖地,春意怏然,人心意气洋洋。司徒木良情思不断。 两人上了一条偏僻的小道,小道旁就是荷塘,此时因为未到夏季,河面上只漂浮着圆圆的叶子,小路的两旁长满了碧绿的杨柳,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两人沿着荷塘行走,两人靠的很近,司徒木良望向曲曲折折的荷塘,荷塘里,倒映着两人的身影。 夜空,花炮依旧在燃放着。 就在这里,司徒木良都能听见那些人的欢笑声,那里定依旧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他侧过脸,默默注视着花百红,此时的花百红双手张开,一步一步踩着路上的小石子,嘴角是淡淡的笑容。 在朦胧的月光掩映中,就连在侧面,司徒木良也在偷窥着他的卓越多姿,他的身后扬起的风中还夹杂着阵阵香气。 司徒木良只觉得此时的自己,被天边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闪着迷乱的光,迷了人眼,也乱了人心…… 夜半的时候,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司徒木良只道运气不佳,只想早早回府中。 ”下雨吧下雨吧……“花百红双掌合并,闭着眼睛,嘴里念叨着”下雨吧……下雨吧……下雨吧……“此刻的他如同一个孩童。 司徒木良看的欢喜,声音温柔的能把自己吓一大跳。 ”下了雨的话,你会着凉。“ ”没关系。“花百红笑弯了眼”我喜欢下雨。“ 花百红似乎很喜欢雨,迟迟不肯进府,站在府外,张开手,仰着脸,迎接着雨水的洗礼。 ”好凉,好舒服。“他满足般的甩了甩头。 司徒木良看的好笑,心情也跟着愉快了起来,也学着花百红,双臂大大张开,仰着脸,闭着眼,迎接的雨水的洗礼。 雨过之后,花百红却似还留恋的没有打算进府。 地上积满了水洼,地面有些滑,花百红似怕滑到的小孩般站在原地,蹙着眉看着脚下的青石板地。 司徒木良伸出手,道”放心走,我扶着你。“ ”好。“花百红柔柔道,伸出手,和司徒木良手心交握。 11、他又被调戏了。 花百红百无赖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司徒木良,自从上了街镇之后,就时常看见他在案前读诗写词,看着那副字画日日研究,有时窝在屋内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他进屋,便看到他在描丹青,走近想看,他却脸色一红,立马藏到了身后,花百红好奇不已。 这日,司徒木良依旧在桌前读书写词,唤了许久都没反应,花百红不耐烦了,站起身,悄悄走到司徒木良旁,伸手就将镇纸下得宣纸抽了过去。 道“成天做这些不无聊么?不如,我们做些有趣的事吧!” 司徒木良放下手中笔墨,疑惑的看着花百红,不明白他嘴里说的有趣之事所为何事? 当这个妖艳的男子现场无骨的手抚上他的胸膛,在他胸膛上来回抚摸,一双媚意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他时,司徒木良这才知道这就是这个鬼口中的所谓有趣之事。 司徒木良羞愧难耐,心里告诫着自己,龙阳之癖于他来说本乃是悖逆之事。又想着年少时被一群纨绔子弟骗去青楼,那在台上小腰扭得风骚舞的妩媚的不是女子,却是一个个比女子还要妖媚的男子,那披在身上的纱衣,薄的能看见里面的光景,男子冲他抛了一个媚眼,司徒木良吓得转身就跑出了青楼,后来他才知道那楼里全都是小倌,上楼寻乐之人都是有龙阳之好的人。 龙阳之癖,他想都不敢想。 他只是对这个鬼存在好感,并非那意。虽……虽然……好感过头了些,也怪异了些。 如今眼下,他却更因为自身那些难以忍耐的强烈反应而羞耻不已,他再一次在花百红面前落荒而逃。 花百红哈哈大笑,转过脸却看见黑猫四肢趴在茶盘上,摇晃着身子摇摇欲坠,花百红惊呼,上前一把稳住黑猫,将它放到一旁,手里点上黑猫的脑袋,训道“你可真是一点也不给我安分,要不是我反应快,我这上好的青瓷茶具就要被你碎了。” 黑猫头一甩,甩开花百红的手,懒洋洋的趴在桌上,怎么理会花百红。 花百红觉得好笑,手指停在黑猫面前,一圈一圈画着圈圈。 黑猫扬起脸,绕着花百红的手转着圈,花百红实在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黑猫转的有些晕呼呼,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见花百红笑的嚣张,怒了,在桌上扑腾,硬是将花百红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上好青瓷茶具挥到了地上。 花百红终于止住了笑,看着地上残缺的茶具,脸上是心疼万分,转过脸一脸阴沉“你干的好事。” 一见时机不对,黑猫腾下桌子想要逃,花百红却比他快上几步,手按上黑猫的身子,哈哈大笑“抓到了,看你还理不理我。” 黑猫奋力的挣扎,粗短的四肢在地上乱扑腾,然后却扑腾了一身的泥,依旧逃不过花百红的禁锢。 花百红抓起黑猫,抬高了,看着黑猫粗短的四肢乱蹬着,冲他嘶吼。 花百红却探出一只手,道“你打碎了我上好的青瓷茶具,你要陪我。” 黑猫扭着身子,奋力抵抗。 司徒木良从屋内出来,看见这种场景,有些吃惊“这是怎么回事?” 花百红脸上一笑,将黑猫扔到了地上,黑猫趁机跑没了影。 花百红有些恼怒。 “这该死的猫儿把我的茶具给弄碎了,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才买来的。”花百红一脸心疼,俯下身就要拾那些残碎片。 司徒木良上前道“还是我来吧!”将花百红拉起,自己蹲下身来将碎裂的茶具捡起放进托盘里。 “他也不是有意的,你若真心疼,我赔你就是了。” 花百红脸上顿时染上一片笑”此话当真?” “自是当真。” 花百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开始盘算着司徒木良欠下他多少债务。 看着花百红一脸财迷的模样,司徒木良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日司徒木良读到一本好书,一心想要同花百红一同来欣赏,于是拿着书便敲响了花百红的厢房。 “进来吧。”花百红的声音就像昼梦方醒时的慵懒。 “花公子,今日我读了一本好书,特来与你一同欣赏。”司徒木良进了厢房,就兴奋开口道。 没人回应。 屋内立着一块屏风,隐约可以看见屏风后俏丽身影。 司徒木良有些疑惑地上前。 就见花百红自屏风后走出来,红裙曳地,身子颤颤微微,冲司徒木良抬手。 司徒木良连忙握住那只手,将花百红揽在怀里,面上焦急“你这是……” 花百红头埋在司徒木良胸膛,抬起脸,蛾眉轻蹙,气息微弱“我……饿了……” 原来是饿了!司徒木良松了一口气,连声安慰道“那你先等我片刻,我去厨房给你弄些吃的。”说着就要将花百红放到榻上躺好。 花百红摇了摇头,手下抓着司徒木良的衣料,眼中星光点点,三分期待,七分哀怜“我要吃三里外老记包子铺的热包子……你……去给我买点来……快去……否则,我去……没气……了……” 司徒木良听得脸一白,哪里顾得上花百红话里真与假,慌忙道“那好,你等着我,我这就去。”急急放开花白红就要走,见花白红晃晃悠悠就要倒下,连忙将他扶住,将花白红放在床榻上躺好了,这才转身离去。 司徒木良一走,榻上的花白红就睁开眼来,下了榻,出了房门。 来到了司徒木良的厢房。 翻了柜子,捣了青瓷,又掀开被褥枕头看了一番,没有找到。 花白红几乎将屋内都翻了个遍,还是没能找到那幅画。 花白红有些失望,也有些累了,坐在榻上,思索着司徒木良能将那幅画藏到哪里?想到这里却笑了出来,也怪他,太想知道司徒木良画中是谁,才会想到这么一个方法,可惜,他未能找到。 花白红退出了房,进了自己的厢房,司徒木良还未回来,想吃包子是假,只是为了拖延一些时间罢了。 小轩窗上,那只黑猫又来了,看到花白红时,依旧是高傲的昂着头,悠然自得的走了一圈,才又扒回了窗上,补着懒觉。 花白红却爱极了它这小脾气,忍不住就想逗逗。 他靠着轩窗走下来,拿起桌上几日前摘下的长根叶子去碰黑猫的长胡须。 黑猫不舒服的甩了甩脸,在花白红几经拨弄下,打了个呵欠,终于睁开眼来,眼里算是不耐烦。 “你看见他了吧?”花百红笑眯眯问道。 小轩窗上,黑猫趴在上面,懒洋洋的舔了舔爪子。 “他是我的心上人。“花百红面容有些羞涩”不久后,我们就要成亲了。“ 小黑猫转过脸懒洋洋的张了张嘴,打了个哈哈。 “我将穿上成亲的红嫁衣,那时候,我一定美极了。” 小黑猫转过猫脸来,终于开口,声音软软的,如幼小的孩童。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鄙视之意。 “你不是天天都穿红嫁衣吗?有何不同?” 花百红轻声道“这不一样。” “你心里对他有意,那人却未必对你有意。” “我看的出来,他心里是有我的。” 小黑猫不说话了,又转过猫脸,慵懒的舔着猫爪子。 花百红还想再说,便听到院里朱红大门扎扎声响,是司徒木良回来了。 花百红冲黑猫小声道”快走,我心上人来了。“黑猫一个闪身不见了。 花百红满意地点了点头,走至门前,看见庭院里正往这边走过来的司徒木良,心生一计,走到书案前,打翻了书案上的笔纸砚台,扑翻了柜上摆放的花瓷器,浑身无力的瘫倒在地上,气息薄 弱,装命不久矣。 司徒木良走进厢房里看到便是这么一副场景,这可把他吓坏了,手中的宣纸掉在了地上,跑到花百红面前,从地上抱起他,急道”你怎么了?花百红,花百红,你怎么了?“ 花百红勉强睁开一只眼,嘴唇哆嗦着”我……看见墙头上长了一株从没见过的,花身透明的花,我见着好看……就拿来吃了……没准……那花有剧毒……“ 司徒木良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他不懂毒,更不懂解毒。 花百红抚着额头,拿眼瞄他,颤巍巍的伸出了一只手,司徒木良抓住他的手,道”你有什么好和我说的?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花百红差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却忍住了,断断续续的说道“你……你亲亲我……给我点精气我或许……或许……就好了……” “真的这样就没事了?” 花百红没说话。 司徒木良手颤巍巍的捧起花百红的脸,闭上眼,唇便贴了上去。 四片唇瓣紧紧相贴,花百红诧异的睁开眼,看见司徒木良放大的脸,紧闭的眼。 耳际“砰砰”作响,是谁的心跳,如此慌乱? 两人分开时,司徒木良一脸淡然模样,花百红的脸却微微红了起来。 司徒木良将怀中还热乎着的包子拿出来,掀开了纸,递到花百红面前“我买了包子,还热乎着,你趁热吃吧。” 花百红却扭过了脸,指尖轻触唇角,一脸娇羞“我已经吃饱了。” 仿佛后知后觉般,司徒木良迟钝的反应过来,顿时红了一张脸。 花百红知道不该再逗弄他了,接过司徒木良手中的包子,坐到圆桌旁,吃起包子来。 司徒木良也走到桌旁坐下。 花百红拿起包子递给司徒木良“你也吃吧!” 司徒木良连连摆手“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花百红笑眯眯的吃着包子,吃到一半,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你那幅画呢?” “什么画?”司徒木良没反应过来。 花百红道“就你天天看的。” 本来脸色恢复正常的司徒木良,脸又红了起来,懦懦道“我一直随身携带着。” “哦~”花百红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一双眉眼便在司徒木良身上瞄了过来。 司徒木良窘迫不堪,想走却又舍不得走。 12、真是个榆木脑袋。 鉴于不再允许再次发生花百红因为饥饿而乱吃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司徒木良便想出一个办法来,他 决定让花百红每顿都吃得饱饱的,最后更是上了一趟街镇,买了许多食材、新鲜水果和干果在圆桌上放着,自己也是日日研究起食谱想方设法给花百红弄好吃的,把花百红感动的,握着他的手,泪眼凝视着他,那神情似乎要就此以身相许,身子就要扑向他,弄得司徒木良窘迫不看,心里却想着自己的辛苦值了。 花百红醒来时,隔着软红帷幔去看司徒木良,却见司徒木良正伏案读书,也许是连夜赶读,眼里满是疲惫之意,他放下书,大大的撑了个懒腰,揉揉有些干涩的眼角,又继续拿起书本读书。 花百红叹了一口气,昨夜他特意从地里挖出了一坛好酒,邀司徒木良一起畅饮,将自己碗中的酒偷偷换成了水,一坛酒喝尽,司徒木良没醉,他却是装醉了。 司徒木良本本分分的将他扶着回房榻上躺好,他醉眼朦胧,抓起司徒木良的衣袖,整个身子便贴了上去,柔软的身子隔着衣料摩挲着对方的身体,原本以为司徒木良会有些表示,但司徒木良除了红了一张脸,硬是什么动作都没有。 他却莫名的浑身变得燥热起来,眼神迷蒙,双颊通红,走路都走不稳了,像是真醉了。被司徒木良扶着躺在榻上,闭着双眼,半天没有睡下去。 花百红下了榻,坐在菱花镜前慵自梳头,探镜中,见司徒木良仍旧看书看得认真,眉头紧皱,似乎对文内内容费解,便有了逗弄之意。 于是道“司徒公子能否帮我一个忙。” 司徒木良闻声从案前抬脸。 “帮我拿个簪子。”花百红指着侧面木柜,道“在第二行第一个格子里。” 司徒木良起身,帮他取了,递给他。 花百红却没有接过来的意思,身子微微左侧,道“你帮我戴上吧!” 司徒木良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抖着一只手,将簪子插入花百红发间,立马就退后了身子。 花百红从凌镜中留意着司徒木良的神情,又道“司徒公子,我美吗?” 一句话问的司徒木良是满面通红。 花百红脸上笑意更深,转过脸,手懒懒靠着椅栏“嗯?” 司徒木良微微侧过脸,鼻音很重“嗯。”又像是浑身不自在般,不自然的咳了咳。 花百红笑着摇摇头,眉眼弯弯的,眼角上挑,从椅上站起,靠近司徒木良。 “你觉得我美吗?” “我……”司徒木良脸上更红,眼神有些慌乱无措,别过脸不敢再看他。 当初主动吻他的时候胆子挺大,这会儿倒不要意思起来了。花百红好笑地再逼近他一步,鼻尖快抵上鼻尖,司徒木良猝不及防的眼睛里,窘迫和慌乱混成一团“和玉真比呢?” 司徒木良有些愣,不明白花百红问这话究竟是何意,他皱着眉沉思,像是真在思考这个问题。 花百红步步逼近,那双比女子还要白皙柔软三分探上司徒木良的肩,手司徒木良一个慌乱,身形一个踉跄,一个不小心,便撞翻了梨花桌上摆放的青瓷。青瓷摔至地上, 碎了一大片。 他颤颤巍巍的空出一只手,指向地上破碎的青瓷,道“青瓷……碎……碎……碎……了。” 花百红像是没听见,用脂粉精心勾画出的面孔靠近司徒木良,看着司徒木良不断闪躲的眼神,口气里不禁添上些戏弄的口吻,语气不依不饶“尚家小姐美么?” 司徒木良被他逼到了墙根,两手扒着背后,只能虚弱地点头。 “喜欢她吗?”花百红又问,笑得邪恶,又似带着嘲讽。 司徒木良局促得快要闭起眼睛,嘘声说“我一直将她当亲妹妹看待。” “那你喜欢我吗?”花百红又问。 司徒木良背过脸不回答,差点就阿弥陀佛了。 “说话。” 花百红身子抵上他的胸膛,微微扬起脸,嘴唇和司徒木良的脸隔之毫厘,他的口气轻柔,像是哄一个不肯入睡的孩子。 司徒木良挨着墙角,背脊冒了一层薄薄的细汗,手心被汗水浸湿,在花百红的墨瞳注视下,几乎无处可躲。 “喜……喜欢……” 两个字说出口,几乎抽空他浑身力气。 花百红这才退开身子,墨黑的瞳孔亦然没了神色。 “我早就知道了。”他喃喃道。 司徒木良连忙从墙角闪了出来,和花百红离得远远地。 花百红转过脸,看见地上破碎的青瓷,这才像刚刚反应过来,失声大叫“我的唐三彩,我花了一双手才从吝啬的店主手上买来,珍贵得很……什么时候打碎的呢?”忽然一双眼睛看向司徒木良,厉声道”是不是你?“ 明明是你,司徒木良有些窘迫,要不是你就离我那么近的话……也罢,的确是他打碎的。司徒木良无力点头。 花百红点了点头,又从衣袖里掏出那个随身都带的金色小算盘,低下头,摸样认真,手指灵活的拨弄起来,才抬起脸对司徒木良道”你就赔我三百两银子好了。“ 没有任何预兆的,黑猫不见了。 司徒木良原本是上了趟街镇,回来时便看见花百红提着衣摆沿着荷塘假山行走,探探这条路,又望望那个假山洞,唤着黑猫。 他心里道,这又是发生什么事了,花百红见到他便急急走了过来。 “黑猫不见了。”花百红一脸委屈表情“我以后就不能闲来逗弄着他玩了。” “我想不会。”司徒木良沉思道“我们吃的喝的供着他,莫不是这几日没给他吃的?” “没有啊。”花百红脸上更委屈,他皱着眉思索着。 几日前,好像有这么一回事,那日天有些闷,不消片刻便下起了蒙蒙细雨,他出了门本想看看司徒木良有没有在门外,折回屋时,便看见黑猫撅着猫屁股正全神贯注的盯着面前一放水洼,薄薄的一层水面上有一只爬虫正做垂死挣扎,黑猫伸出猫爪去碰爬虫。 花百红伞没打,悄悄走到黑猫身后,然后悠然自得的望着天,似乎挺开心的扬起了嘴角,然后衣摆下脚一伸,黑猫措不及防滚到了水里,惊得扑腾,扑腾了一身是泥。 记得还有那么一次…… 就在两日前,他走在庭院里,便看见那只黑猫悠然的在自己前面走着,他连唤了一声也不回头,花百红微怒,更像逗弄它,便自圆桌上取过茶壶,掀开茶盖,翻转过来,茶壶里的水顷刻间全部倒在了黑猫身上。 于是,黑猫跑了。 于是,接连两日黑猫都没出现在花府。 黑猫定是生他的气了。花百红暗暗想到,他低下脸来,心里愧疚,觉得自己本不该逗弄它的。 “你别难过。”司徒木良见花百红低下脸来,以为是因为黑猫走了他心里难过,忙安慰“没准他又是在哪个角落睡过了头,找不到来时的路,再过几日,他也就回来了。” 花百红可怜兮兮道“可恼我竟没给它取个名字,他便走了。” “要不,我们再去找找。”司徒木良只好道。 “也好。”花百红点了点头。 两人将整个花府都找了个遍,又上了街镇寻找,依旧没有找到,司徒木良脸上顿时忧愁起来,花百红却转过身,骂道“好个黑猫,我好吃好喝的供着你,竟然就这么一走了之了,走了便不要回来了,回去吧。”说着自顾上了前,司徒木良无奈,也只得跟上。 13、他也曾有鸿鹄大志。 几日后,黑猫依旧没有出现。不能闲着无聊时逗弄黑猫玩,司徒木良又时常读书写词,花百红更觉得无聊。 这日是个好天气,司徒木良将几日前上街镇买来的书册全都搬了出来,放在庭院里的圆桌上,准备读书。 花百红则搬出了摇椅,放在圆桌不远处,又摆上一个矮桌,上面摆上了司徒木良买来的新鲜水果和坚果。 瓷碟里的坚果被花百红已经吃去了一半,果壳屑洒了一桌,他慵懒的将水果往嘴里送,眼眸时不时的看向司徒木良。 时间慢慢推移,烈日上了头,花百红只觉得莫名燥热,慵懒的扇着扇子,为自己带去一丝凉意。 司徒木良看书看的认真,额头微微涔出汗滴,他却没有察觉,一会儿皱眉深思,一会儿又提笔在宣纸上摘抄段落,一会儿又发呆一阵,花百红看了他很久都没注意。 不知是不是某人的无视让某鬼更觉无聊,他觉得天气也变得更加燥热起来,零嘴也不管了,专门扇扇子,动作也不再优雅。 花百红扇了很久,手也开始发酸,司徒木良依旧没反应,花百红深吸了一口气,将扇子轻轻放回圆桌,站了起来。 故意将衣袖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撑在圆桌上,脸却望向别处,似漫不经心。 “司徒公子不觉得这天气热的厉害么?” 司徒木良抬眼便落在花百红白皙的手臂上,他眼神闪了闪移开了视线落回书册上,道“这种天气甚好。” 话完,那白皙的手便伸了过来,将他的手中的书拿走,手臂压在书本上,低下身靠近他,脸上一副不解表情“怪事了,我怎么就浑身热的难受。” 司徒木良微微别过脸,手下动了动,还想取回书,但花百红的力道很大,他最终拜下阵来,无奈道“那花公子有什么好提议?” 花百红像个得逞的孩子一样露出笑容来,他直起身子,道“我知道一个纳凉的好地方,我们这就去吧。” 司徒木良将有些凌乱的书摆好了,这才站起身道“那走吧。” 树林里。 枝条美丽的绿树下,树荫一片,绿树丛中,鸦雀在叽叽喳喳的鸣叫着,此时时间刚好过正午。 花百红在前面走着,司徒木良在后面紧紧跟着。 司徒木良觉得怪异得紧,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像是一个庞大巨兽紧紧跟着他,让他不由得绷紧了心,当他转过脸来时却看不见莫名物,那声音戛然也停止了。 他加快了脚步,跟上花百红。 那声音却愈来愈大,似乎就在脚下,将他扑倒,司徒木良猛地转过脸,眼前便陡然出现一张倒挂着身子的脸,额头一撮黑毛。那张脸上只有一只大眼睛,灰白的瞳孔直勾勾看着他。血红的嘴露出一条长长的舌头,往下滴着血。 司徒木良“啊”的一声连退几步撞到了花百红身上。 花百红转过脸,那个鬼怪像是怕他般立马就窜到不远处的树枝上。 鬼怪大喊“是个人类。” 司徒木良站在花百红身旁,盯着鬼怪看。 那只鬼怪小心翼翼的看着花百红,似商量的语气“小红花,我可以吃他吗?” 花百红冷冷道“不行。” 那只鬼坏立马躬起身子,脖子立马拉长,停在了花百红面前“我要吃了他。” 司徒木良惊恐的看着,花百红微微皱起了眉,伸起手,那只鬼怪立马收回了身子蹿进树林中没了影。 “他是鼹鼠怪,总爱装鬼吓唬人,其实胆子特别小。”花百红道,丢下仍楞着没回身过来的司徒木良,自顾上了前。 目的地就在前方,却被一条河挡住了去路。 司徒木良望着眼前的河流,见河流甚浅,便低头挽起裤管准备过河,花百红双脚已经蹋进河里,转过脸冲他伸出了手“这河水看着浅,却能将你冲走,来,我拉着你。” 司徒木良看着伸向自己的手,有一瞬的失神,他将手轻轻放在花百红掌心,被他握住。 他的手很凉。 司徒木良怔怔的想着,在这种天气,不会觉得有凉意更不会觉得有暖意。 花百红脸上满是笑。 走过了河,两人走上一片草地。 天边,远山连绵,微云依依,绿草逶迤,与天相接。 再近点,半是绿油油的几处闲田。河里春水盈盈,碧波荡漾。 河边一排排杨柳,细条的柳条,千丝万缕,一片片鹅黄的颜色,杨柳依依,楚楚动人。柳树丛中,雅雀在叽叽喳喳鸣叫。 司徒木良沐浴着春风,心情顿时大好,转过脸,却看见花百红躺在草地上,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他慢慢走向花百红,在旁边坐了下来。 司徒木良认真的端详着他,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瞧着他。 风轻轻的,两人额前的碎发轻轻拂动。 司徒木良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要触摸花百红的脸。当手与脸差之毫厘时,花百红却睁开了眼,双眼澄清的瞅着他。 司徒木良慌乱的收回手,转过身来,脸也莫名的发烫起来。 花百红坐起身来,望向前方,他道“这是我很久之前发现的一个地方,我很喜欢这个地方。只有在这里,我才感觉到春夏秋冬四季交换,昼夜交替。我会忘了自己是鬼魂,其实,我是人类,我过着人类一样的生活。” “你时常来这里?” “嗯。” “你坐下来。”花百红冲他招了招手“借你的腿给我躺躺。” 司徒木良依着他在草地上坐了下来。 花百红靠着他躺了下来,头枕在他的腿上。 遥望天际,天色清淡如喜,天边雏燕初翔。 “当年,我也曾像你一样……”他忽然开口道“心中有远大抱负,一生立志报国,然而十几年来,不被重用,难施抱负,如鱼游浅水,壮志难酬,以至于蹉跎了岁月。投降派就像无数大山阻挡着抗金之路,阻挡我建功立业的理想。我坚决抗金的主张,又遭到投降派的嫉妒,长期被闲置。” “原来你竟真是个读书人……”司徒木良沉吟着,语气里无半分诧异。 花百红是愁,就连事经几百年,他依旧愁苦,他的愁凝于眉间,也积于心上,无法回避,难以排解。 “小人如杨花轻薄,易动摇君心。我有家难回,一心衷心为国,却遭小人嫉妒而走异乡,十九岁就离开故国的父老兄弟,像一只失群的孤雁。回来时,却是另一番场景,灯挂的七零八落,宅院深深,十分冷落,下人们早已回乡各自谋出路,只有一直舍不得离开的厨娘还守在府中,原本貌美的脸苍老了许多,鬓边也不知添了多少白发。”那时他回到告别十几年的故里,佳人音讯渺茫,昔日豪门大族聚居之地,如今已是苔藓满地,荒草没膝了。那西炩桥边的柳绿,如今也只剩下一抹荒芜了。 花百红苦笑着讽刺“我爹娘一生为朝廷卖命,最后也不过落了一个一柸黄土白骨下场。我甚至都没够见他们一面。去国怀乡,投归都城却没有归宿感。” 司徒木良愣愣的看着他,花百红却回了他一个浅笑。 低下眼来,花百红笑着,明明是灿烂笑着,却给人落泪的感伤。 “多年驰骋疆场,纵横各地,艰苦奋战,也曾立下硕硕功勋,可这些功名和能和家人欢聚一堂来比,只不过尘与土,不值一提。我不愿从俗沉浮,希望建功立业的豪迈气概,国家正直多难之秋,正是志士试手补天之时,怎能为了思乡之情就置国置民于不顾呢。”他淡淡地扯了扯嘴角,依旧望着天,语气波澜不惊。 “我也曾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说:好男儿要抓紧时间为国建功立业,不要白白将青春消磨,等年老时徒自悲切。”话到此,花百红轻轻地地叹了口气。 14、走了也罢。 司徒木良被那一声轻轻地叹息弄得难过不已,浓浓的愁苦侵扰着他,他听着花百红的自述内心涌起一种无法言语的凄凉与感伤。 脑海里便闪现出两个字眼来:屈原。 怀王听信谗言,多少次流放在外,苦等回首,他写词悲愤,宣纸内曾多少他晕开的泪,楚国灭亡之际,多少个如斯长夜,油尽灯灭,他辗转难眠,孤灯下映照出他染愁的眉。 郢书陵阳城,他流连于江畔,披发行吟,面如枯槁,虽流放在外,却心系楚国。 “你不会是……”司徒木良犹豫着道出自己的疑问“三闾大夫吧!” 花百红不语,却笑出声来,于是司徒木良更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看花百红的眼神就多了一些佩服与怜悯。 司徒木良不说话了,转过脸去,眉头皱了起来。 那是多么遥远的一段岁月,他不知情。 像花百红如此不为红尘折服的男子也曾扑在怀王车前,大声恸哭,乞求怀王改变主意。他日夜守候在宫门前痛哭,期望打动顷襄王。他也曾望着兴旺不在的楚国,心烦意乱,哀绝叹息。 汨罗江畔,水草漂移,浮萍游荡,风声凛咧。他满怀悲怆的一跃,成为汨罗江上的万股悲风,历史上永恒的一页。 司徒木良眼角开始酸涩,有些难受。 花百红看他这样,坐起身来,却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三闾大夫吧?” 司徒木良嘟喃道“那么久的事我怎么知情?没准真是呢?” 花百红一手便拍在司徒木良脑袋上,声音又气又笑“我看你还是好好补补历史知识吧!” 司徒木良脸微红,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 花百红却转过脸来,看着天际飞过的燕,一丝悲凉之意油然而生。 记得那年时,天气严寒,雪飘冰封,身上穿的豹裘皮衣似乎都快冻裂。他沿着水岸行走,顺着斜桥回转,直到都城的西边。 他曾经守护的城阙,在大雨中呜咽,他曾流连的旧故,也是一片荒草地、芦苇地。 他也笑叹,如画江山,再也不复返。 池水溶溶,鸳鸯悠然嬉戏,他寂然凝思,暗自伤神,垂眼却见水中倒映出佳人的面容,他与佳人会面相识,佳人凝神一笑,仿佛面颊上涂上胭脂一样微红。佳人朝他伸手。 他不过是想念那片刻的温暖,才会情不自禁扑向水中,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花公子……”司徒木良喃喃道“是个好人。” 花百红转过脸来,看着司徒木良,眼里有泪光闪动,嘴角却带着笑“你这样我会感动的扑向你哦。” 司徒木良没有说话,若有所思的望向前方。 其实,扑过来也没关系,他求之不得。 经过这次的述说,直抒胸臆,倾吐当年抱负与离愁,花百红心中忧愁解了一大半,他有些畅然。 拉着司徒木良沿着河岸行走,看水中花瓣零落,岸边的杨柳倒映水中。 路过开满花朵的枝头,司徒木良便伸手折起枝头花一朵,戴于花百红发间。 两人游兴正酣,乐而忘返。 天边一弯新月渐渐升起,悬挂在树枝枝头,淡淡的银色光辉,穿过花木洒满大地,冲破昏黑的夜色。 花百红此时才方觉得有些乏累,干脆往草地上一趟。 “花公子,天黑了,我们该回去了。”司徒木良道。 花百红转过脸来,看着司徒木良,眼睛调皮的眨了眨“我还没玩够呢。” “可是……”司徒木良刚想说话就被从草地上站起的花百红拉过手,道“我们去喝酒。” 花百红拉着司徒木良上了溪亭。 溪亭里,石圆桌上,似乎主人早知远方有客人要来,特意摆上了一壶热酒,供路过的游人品尝。 花百红心里着实欢喜的紧,拉着司徒木良在圆桌旁坐下。 “此时此刻。”花百红举杯道“我要以北斗为酒杯,以西来的大江为美酒,邀请天地间的万物作宾客,一同畅饮,笑傲江湖。” 司徒木良心里本有违忌,又看着花百红一脸开心模样,不好拒绝,接过酒杯仰头喝了起来。 溪亭醉饮之后,两人在河边找到一条小船,却因醉意连回去的路都辨识不出了,难免架船误入湖深处。 两人酒意未消,司徒木良急于从迷茫中找到正确路径,心情有些焦灼。 花百红哈却有说有笑,丝毫不在意。 司徒木良好不容易找到出路,已经是好一段时辰的事了,花百红已经趴在船内睡了过去,他更是不敢多留,快速的划船。 回到花府,司徒木良抱着花百红在床榻上躺下,又点上一对红蜡烛,将有些凉意的香炉烘热,又熏了檀香,这才靠着床榻坐下来,呆呆的注视着花百红的睡颜。 幽室内香炉里的青烟袅袅升起,如青柔的飞丝一般室内游荡。 司徒木良像是想到什么,从怀里取出画卷,离开了床榻,在桌上将墨研匀了,才提着毛笔来到床榻前,一边看着花百红的脸,一边将那张未完成的画卷完成。 最后一笔勾勒完美,案上的蜡烛已经燃烧了一半,司徒木良打了个哈哈,已经有了困意,他将画卷收好,纳入怀里,看了花百红一眼,才转身出了厢房。 翌日,司徒木良便敲响了花百红住的厢房。 花百红打开门,看家司徒木良,眼里藏不住笑意,却又似乎又恼又羞道“大清早的扰我好梦,我可是宿醉,现在脸色一定难看极了。”说着一惊一乍的转过身走向菱镜,想要看看自己的妆容。 司徒木良开口道“花公子,我想……我该回去了。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 花百红一愣,他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下来。 其实他也曾奢望他能够和他一起呆在花府,永远在一起,他总是忘了,他是鬼,他是人,人鬼殊途。 该走的终究还是留不住,花百红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道“我送你回去。” 一路上,一人一鬼沉默不语,将司徒木良领着到了黑水千里岸。 花百红停下脚步,他脸上依旧是初次见面时的那种微笑,温温柔柔,又带着些许妩媚。 “你回去吧。”他道“此次回去就不要再来了,把在这里所看到,听到的,所发生的一切,都当成风花雪月一场,当成一场梦也罢。’ 风花雪夜一场?南柯一梦?司徒木良笑容有些苦涩,这怎么让他把这一切当做从未发生,那颗红豆早就在他心头长成,生了根。 他嘴唇干涩的动了动”可是我还还欠你五百两银子。“ ”罢了。“花百红道”不用还了,那些银两就当做我给你贺喜的聘礼吧!“ 司徒木良皱眉不语。 ”好了,回去吧。“花百红冲他摆了摆手。 司徒木良心里很不是滋味,转过身,走上船,立着船头,便看见那个一袭红衣的男子冲他招着手。 司徒木良眼角有些涩涩。 他立在船头,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他的红衣被夜色埋葬,他久久没有回过头来。 15、我……我……要绝食! 司徒木良一进大堂,就看见自己的爹娘一脸阴沉的站在那里。 司徒木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走到司徒夫人面前,一个“娘”字还没唤出口,自己的脸就重重挨了一巴掌。 “你还知道回来啊你,你心里还没有我这个娘,还有没有这个家。” “娘,我……” “小竹,将公子带进房内,在他成亲之前,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让他出来。” “是,夫人。”丫鬟小竹走到司徒木良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道“公子没打声招呼就走了好些日子,老爷夫人都担心死了,这会儿就别惹夫人生气了。” 司徒木良无可奈何,跟着小竹出了大厅。 丫鬟们站在门外,手里端着饭菜茶点,对屋内的司徒木良道“公子,你就吃点东西吧,你好几餐没吃了,待会儿饿坏了咋办啊!” “拿下去吧!”司徒木良悠闲的躺在榻上,榻上放着一矮几,上面放着几碟子心疼他的丫鬟送来的糕点鲜果,他咬了一口糕点,冲丫鬟们摆了摆手“你们也退下去,别打搅我休息。” 丫鬟们不知如何是好,有些为难。 “都拿下去吧,让他饿着,反正也饿不死他。”司徒夫人的声音响起。 司徒木良手下一顿,咬牙切齿般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坚果。 丫鬟慌忙退下身来,微微俯身“夫人。” 司徒夫人走上台阶,走到门前,放大了嗓音道“哟,鲜果糕点吃的正乐吧,我知道为娘饿不死你。” 司徒木良转过身,捂住了耳朵。 “阿正。”司徒夫人沉声道。 人群中便走出一个汉子,上前拱手,道“夫人有何吩咐?” “都吩咐下去,我要公子饿着就饿着。”眼神一一扫过面前垂着头的丫鬟脸上,道“若是让我知道哪个丫鬟不听话……她哪只手给公子递了吃的,你就砍掉哪只手。” 一直注意门外夫人话的司徒木良听了此番话,差点从榻上跳起来。 凭什么啊!他扪心自问,从小自己从来都是服服帖帖的,对于娘亲的吩咐从来都没有反对的念头,为何这般对待他? 门外,被戳到心事的丫鬟颤颤瑟瑟的站在一旁,托盘子的手开始发起抖来。 “都听到没有。”司徒夫人一个厉声差点把他们吓得腿软,一下跪在了地上,连忙道“夫人,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很好。”司徒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放缓了语气“好了,都下去吧。” “是,夫人。”众丫鬟起身,忙乱退了下去。 司徒夫人见屋内始终没有动静,微微扬起头,轻哼了一声“我看你能玩多久。”转身走了。 一日后,再也没有丫鬟准备零嘴吃的司徒木良,当吃光了屋内所有的粮食,这会儿有些撑不住了。 从衣袖中掏出那颗红豆,连抬起手的动作都变得吃力起来,他眯着眼打量着指间的红豆,一个不留神,红豆便打在了脸上,他慌乱从榻上爬起来,捡起榻上的红豆,放进嘴里嚼了嚼,又拿出来,郁闷的皱起了眉。 他颓然的倒回榻上,挺着空荡荡的肚子。 饿啊! 想吃烤鸡啊! 想吃燕窝啊! 想吃鱼翅啊! 想吃大白米饭啊! “公子,公子……”门外有叫唤声。 司徒木良饿昏了头,耳朵也不好使了,直到小竹在门外连喊了几声这才听到。 像见了救星般,精神也好了起来,捂着肚子爬下了床,贴着门,道“是不是要放我出去了。” 小竹叹了一口气,俯下身子,压低了声音道“夫人没允许,公子饿不饿?小竹给你带来了吃的。” 得知不是放自己出去,司徒木良有些失望,坐了下来,靠着门,有气无力道“算了,你拿回去吧,待会儿被抓到就不好了。” 小竹犹豫不决,公子饿着了,她心疼,但是要是被夫人抓到,她的手就没了,她哭都来不及,一想到,全身毫毛就竖了起来,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回去了。 于是探头对屋内的司徒木良的道“谢谢公子的担心,那小竹就回去了。” “小竹……”司徒木良似凄厉的喊了一声。 小竹身上那股寒意又冒了起来,贴近门,问道“公子有什么话要和小竹说的吗?” 屋内,司徒木良幽幽地道“小竹,说句心里话,公子我待你如何?” 小竹自知大事不好,咬着牙开口“好啊!” 司徒木良立刻就来精神了,站了起来,道“那你放我出去。” 小竹有些哭笑不得,方才还担心自己被夫人抓到让自己回去的人,这会儿怎么就让自己冒险放他出去呢。 “不行啊,夫人吩咐过我了,没有他的允许我是不能放你出来的。”小竹也很无奈。 “你放我出去,所有责任由我来承担便是。” “可是……”小竹心里很为难。 “好吧。”犹豫了好久,小竹点下头来,掏出钥匙打开门。 一打开门,司徒木良便迫不及待窜了出来,似做贼心虚般四周望了望,小声问道“我娘不在吧?” 小竹笑道“公子放心,夫人上寺庙祈福去了。” 司徒木良冲她伸了一根大拇指,赞道“有备而来啊!”转身进了屋,出来时,肩上跨着一个包袱。 “我先走了。”司徒木良冲一脸诧异的小竹摆了摆手。 “公子,你上哪去啊?”小竹有些急。 司徒木良回过头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衣袖里掏出一些银子,放在小竹手里,道“这些银子你拿着,就当我答谢你的。”说着,跨着包袱就要走。 小竹急的在原地跺脚,当时夫人吩咐她打开门,也没告诉她若是公子要走她该怎么办啊! 16、世事难料,命运作弄。 司徒木良抬脚就要走,背后恶魔般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你这是要上哪?” 司徒木良身体僵硬了转过身,就看见自己的娘亲衣着整齐的站在他的不远处,身旁跟着两个丫鬟。 司徒夫人走向石圆桌,经过小竹时,眼神意味深长的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 司徒夫人坐至圆桌前,丫鬟倒上一杯茶递上,司徒夫人喝了一口茶,才抬起脸望向对面的司徒木良,缓缓道“又想不打声招呼就走,再消失一个月。” “娘,我一直将玉真当亲妹妹看待,绝无其他情意。”司徒木良走上前,就要在圆桌旁坐下,想要套近乎,被司徒夫人拿眼一瞟,立马就站了起来,退到了一边。 司徒夫人抬眼看他“怎么?你这是想退婚?” 司徒木良连连点头,献殷勤般上前为娘亲倒了一杯茶,又走到司徒夫人身后,抡起拳头捶起肩来,边拿余光瞄司徒夫人脸上的神情,见她一脸沉默像是在思考的样子,以为自己退婚有望,手捶的更有劲。 司徒夫人像是赞同般点了点头,司徒木良欣喜不已,心里正乐着呢?就听司徒夫人道“若是退婚,你心里倒是舒坦了,但是你让我司徒家在这里如何立足?如何面对你表舅?你让玉真以后如何有脸见人?” 司徒木良是明白了,这司徒夫人是铁了心让自己娶玉真了,也不献殷勤了,退回了原来的位置,平生第一次在自己的娘亲的面前摆起了脸色,以此来宣示着他的不满。 “不管你怎么说,我是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 司徒夫人手中茶杯摔在地上,愤怒的站起“不论你心里如何不想,你都必须和玉真成亲,除非你不是我司徒家的人。” 又来了!又来了!司徒木良有些无奈,更觉得愤怒,觉得自己的娘亲有些不可理喻,再说也无用,愤怒之下,转身就走。 “你回来。”司徒夫人厉声道,司徒木良停下了脚步。 “长大了长本事了?翅膀硬了娘管不住了你是不是?”司徒夫人走上前,道“动不动就知道走了,你怎么不一走了之,永远别回来了,不认我这个娘,不要这个家了。” “娘……”司徒木良无奈,再次强调“孩儿一直将玉真当亲妹妹看待,你这又是何苦。” “你是不是看上哪个狐狸精了?我就说你最近怎么如此古怪,告诉娘,那个狐狸精是谁?我要……” “娘。”司徒木良也有些生气“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你让孩儿娶一个孩儿根本就不爱的女人,孩儿这一辈子都不会幸福,你这是在害孩儿。”司徒木良转过身,隐忍着怒气。 “你是要将娘活活气死啊!”司徒夫人悲痛大喊,指着司徒木良夫人手颤抖的厉害“你这个不孝子,我……” “娘……”话未说完,眼一翻,昏了过去。 两旁的丫鬟慌乱将司徒夫人扶起,急得大叫“夫人,夫人,你怎么了?……公子,夫人晕倒了……” 原本背过身去得司徒木良听了,心一悸,转过身,急得上前抱住倒在地上的司徒夫人,慌乱无措“娘,你怎么了?娘……快……快去喊大夫。” 厢房里。 五六个丫鬟站只床旁,大夫正为司徒夫人诊断,司徒木良站在大夫身后,满面焦急,心里愧疚不已,怨自己惹怒了娘亲。 司徒老爷坐在床旁,一双眼睛瞪着司徒木良,司徒木良每触到这样的眼神,头立马就低了三分,心里也是难受不已。 大夫模样严肃的看了半天,才停止了诊断,司徒木良跪在床旁。 “是,是孩儿不孝,孩儿不该惹娘生气……”说到这,一方面为娘亲气倒难过,一方面又为自己伤心,眼角变得涩涩,他埋头恸哭。 司徒老爷一脸烦躁,大骂“哭什么哭,你娘还没……”却瞥到明明闭眼躺在榻上的司徒夫人,如孩童般调皮的睁开了一只眼,眨了眨,又快速闭上。 这一动作除了正埋头恸哭的司徒木良,室内所有的人都看的明白,不禁心里惊呼出声。 嗯!夫人是在装。 啊!老夫人晕倒是装的。 哦!司徒夫人是在装晕啊! 司徒老爷会意了自己夫人的意思,装模作样的咳了一声,沉声道“大夫,我夫人病情如何?” 一语惊醒哭中人,司徒木良这才转过身,拉着大夫的手,急道“大夫,我娘亲怎么了?” 大夫想要摸胡子来掩饰内心强烈的道德反感,却发现能用的上的手被司徒木良抓在手里。他顿了顿,也慎重的咳了咳,一脸严肃道“司徒夫人只是气急攻心,并无大碍,休息几天便……话未说完,脚就被人一踩,他吃痛的拉长了音“但-是……夫人不能再受刺激了,否则就不好办了。” “是吗?”司徒木良颓然的放开手,茫然的转过身,又跪在了床旁。 司徒老爷一个眼神瞄了过来,示意让大夫快走。 大夫伸出三根手指,也示意道自己被老爷您踩了一脚,该多付一些额外诊费,司徒老爷一个瞪眼,大夫便撒腿就跑了。 大夫走后,不消半盏茶时间,司徒夫人终于慢悠悠的醒来,下人全都退下了,室内只剩下娘爷俩三人。 司徒木良看见娘亲醒来,惊喜出声“娘,你醒了。” 司徒夫人一脸漠然的看着他。 司徒木良有些难受,道“娘,孩儿不会再惹你生气了,方才……是孩儿不对。” 司徒夫人这才将视线落在司徒木良脸上,道“这么说,你同意成亲了?” “我……”司徒木良又犹豫了,内心痛苦不堪。 司徒夫人察觉到他的犹豫,锈枕一扔,浑身痉挛般抖了起来,又开始翻白眼。 “娘……”司徒木良吓慌了,站起身去抓司徒夫人的手臂“娘,你怎么了?” 司徒夫人一把推开他,这会儿直接撞床柱了,大声痛哭“让我死吧!” 司徒木良手挡在司徒夫人头前,司徒夫人一撞,就撞到了他的手上。 司徒木良疼得龇牙咧嘴,这场景,司徒老爷看的心惊。 “滚开。”司徒夫人甩开司徒木良的手,声音更凄惨“让我死了也好,省得你这个不孝子成天来气我。” 在一旁一直默默不说话的司徒老爷看不下去了,终于开口。 “木良,还不答应你娘,你是想把你娘活活气死才甘心不成。” 耳边是司徒夫人悲痛的哭声,司徒木良颓然的跪了下来,宽袖下的手掌渐渐收紧,指尖似掐进皮肉里。 “快答应啊!”司徒老爷催促他。 司徒木良最终闭上了眼睛,低下了头,道“一切听从爹娘安排。” 17、成婚之日。 自从司徒木良答应了成亲,府里上上下下的人便忙活了起来,下人们攀上爬下将所有屋角檐隙里的灰尘擦洗干净,又将房梁上挂上垂下的红绸,司徒夫人更是亲自装置新房。 将新房正中悬上彩灯,彩灯四面分别绘上“鸾凤和鸣”、“观音送子”、“状元及第”、“合家欢”图案。 在香案上摆上一对硕大红烛。 又在两边“对座”墙上贴陪对一幅。丫鬟们在门上贴大红双喜字,窗户贴剪纸的大红双喜字,就连厨房也不放过。 窗户两边贴对联, 墙壁四周挂字画。 府门匾额题了金字,大门重彩朱漆了一遍,大红灯笼高高挂起。 好不气派。 只是,府里的下人每次看司徒木良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同情。 司徒木良做了噩梦。 新婚之夜,他陪酒之后进了喜房,香案上一对硕大红烛,蜡烛上绘有龙凤彩饰,灼灼金光。新娘子一身喜衣,坐在床旁,绣着戏凤游龙的红盖头遮住了新娘的面貌。 他走到床前,手中空嵌珍珠的喜秤伸至盖头之下,慢慢挑起,便露出一张画着华丽红妆美丽的脸。面上一双逐烟眉,额间一点桃花钿。 他温柔的将新娘子拥入怀中。 温柔的注视着新娘美丽的容颜,然后,几乎顷刻间,新娘美丽的容貌旋即如花一般枯萎,道道皱纹自眼角绽开延伸到整个脸庞, 一夕间仿佛故去百年光阴,随着精血消散,瞬间变成一副佝偻老妇的模样,如一具枯骨裹着一身红衣,不再艳丽无双,不再芳华绝代,这张鸡皮鹤发,难看而丑陋的脸朝他大叫“你不喜欢我,为何又要娶我?” 他惊吓之余想要甩开新娘,但新娘似乎和他的手连在了一起。 那张脸又变成了花百红的脸,他的笑带着淡淡的伤痛“你喜欢我,可又为何和别人成亲?” 两张脸,变来变去,最后,司徒木良怀里抱着一具残骸。 司徒木良骇的从梦中惊醒,气喘吁吁,额头布满了汗,伸开手掌,手微微颤抖起来。 他望向木窗,窗外月朗清明。 司徒木良成亲那日,鞭炮齐鸣锣鼓喧天闹了一路,好不热闹。 不远处,花百红挑开雕花的窗,隔着窗户看着新娘的花桥晃悠悠地行来。 司徒木良出了门,一身刺目的红,在花桥子前停下。 轿帘子被喜婆掀起,一只纤纤玉手探了出来,指尖红色蔻丹。 司徒木良一个恍惚,便想起了与那人的初次见面,那人也是这样将手探出了门外,露出了长长的、尖尖的、涂着鲜红色蔻丹的指甲。年轻漂亮伴娘将新娘搀下轿来。 司徒木良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来,微微弓起身,伸过手,将新娘子的手牵住,从伴娘手里里领了出来。 新娘裹着盈盈一身喜衣,红色的绣着游龙戏凤的盖头,绣有凤龙图案和彩饰的衣冠,手里牵着红色的同心结。新娘易红盖头而披兜纱,裙长拖地尺余,脚下一双同样尖尖小小的绣花鞋,行步时,随着裙摆移动,露出鞋面上小巧的红色绒花。 司徒木良领着新娘子走进大堂,两旁的人交头接耳地猜测着红盖头下是如何的倾国倾城。 一走进大堂,前来道贺的人便哗啦啦涌进了大堂,将整个宽阔的大厅挤得满满当当。 香案上香烟缭绕、红烛高烧,室内一片喜气洋洋。 八方宾客一言不发,一双双眼睛投向中央一身喜色的两人。 厅堂上座,两家亲家脸上更是红光焕发,看着厅堂中央一身喜衣的新人连连点头。 傧相吊着嗓子将一室的喧闹打破。 “吉时已到——”新人双双就位,立在大厅中央,手里牵着红色的同心结。 “一拜天地……“ 司徒木良转过身,带着他的新娘拜倒在地,叩首跪拜,再抬起头,就看见那只鬼居高临下的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他的一袭红衣如火般的红,艳过了他和新娘子身上的喜衣,他的眼角勾勒的眼线更长更媚,唇色更艳。 司徒木良心一悸,踌躇着就要上前,自己便被喜婆拉着转过了身。 ”二拜高堂……“ 高堂之上,桌上摆放的红烛燃烧着,红色的火焰一闪一闪,就连墙上挂的大红喜字也开始变得扭曲起来,那只鬼站在他面前,红衣黑发,带着猩红,那些铺天盖地的猩红似乎要灼瞎了他的眼睛。那只鬼微微屈下身去,屈膝跪在了地上。 司徒木良腿一软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的点在冰凉的地面,绣着雕花衣袖下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夫妻对拜……”司徒木良转过身,他的新娘子便变成了那只鬼的面目, 司徒木良一拜,那只鬼也跟着一拜。 “送入洞房……”傧相最后一个音断,不知是谁先喝了声彩,叫好声轰然而起,小孩子欢乐的拍打着手叫唤。 司徒木良转过脸寻找那只鬼,那只鬼便飘到了人群之后,不知是不是自己眼中的湿意模糊了视线,那只鬼的面容变得模模糊糊的,连身上的衣服也变得朦朦胧胧起来,如眼中一片残留的红色片影。 他眨了眨眼,嗤嗤的笑出声来。 18、再次出现在黑水千里。 繁华街镇,车辆来往穿梭,时时挡住行人的视线。 司徒木良手里提着酒,在车流间行走。 他喝了一些酒,是醉了,有认识他的人前来打招呼,被他看成花百红。 别人说的开心,他却如同木头般定定的看着那人。看的别人毛骨悚然,讪讪离开。 他嘲讽一笑,举起酒又喝了一口,经过河畔,便靠着河桥坐了下来。 远处,是苍茫群山,清清的江水围绕着昔日的都城,江河岸边,杨柳初黄,河上,有几艘船正扬帆驶向遥远的天边。 穿着鲜丽的女子嬉笑着斗百草,成双成对的青年男女于春光中结伴踏青,暗许琴心。 风儿正柔,阳光是暖,远处又有佳人唱歌,他往后一趟,满是惬意的闭上眼睛,因醉意而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黄昏,霞光消隐,暮鸦归巢。 巷陌中行人渐少,马蹄声,嘶鸣声也断绝了。客人已乘车离去,车后车后扬起漫天的飞尘。 整装归乡的游人急不可耐的折下柳条一枝,远处苍茫的暮气笼罩着一片春水,黄昏的天幕下,一对大雁披着夕阳的霞辉归来了。只有斜阳似乎还眷念着孤楼上的一角栏杆,不忍收住最后一敛光影。 司徒木良却似乎不忍离去,站起身,靠近河畔,坐下身,将一双脚放入水中。 冰凉的河水浸入裤腿内,也消除了他满身的燥意,他舒服的微微抬起脸。 路边河桥深处一条小船上,有佳人长相依偎,那欢乐声传入他的耳中。 他定定的看着船上双人,一口一口地饮着酒。 迷糊中忽然见到水中翠瓦朱檐的倒影,在岸边垂柳的掩映中突然见到一座府邸。 他站了起来,朝那座府邸走去。 府邸前,四周的墙爬满青苔,朱红大门已经陈旧,像是许久没有被人推开布满灰尘,又像是贪玩的家童出门忘了掩上门,留了一个空隙。 朱门之内,悬垂珠帘下,隐约见人弹琴,琴声悠扬,让司徒木良心头顿觉伤感,乐声忽停,而哀伤难尽。 司徒木良想见见府内所为何人?伸手轻轻推开了门。 庭中桃花正红,开得娇艳,台阶上面有蝴蝶翩翩起舞,空中轻燕子斜飞,在府邸上空盘旋飞舞。 珠帘下,那人一袭红衣,闲坐凉亭,轻抚胡琴。 司徒木良一个恍惚,脚下一颤,像是回到了他和花百红初识之时。 他睁大了眼睛,连呼吸也变轻了,仔细搜寻,想找回初识之地的一点踪迹。 许是心里的那股暖意太过温柔,他眼前变得朦胧,却能瞧出男人的绝美风姿。 他慢慢靠近,似一个偷窥者,偷窥者那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那人抚着琴,沉思了许久,却抬起脸朝这边望来。 那人掀起珠帘,便露出一张画着红妆惊艳,让人无法忘记的脸。 司徒木良已经忘了动,只能错愕的睁大了眼,定定的看着男子。 明明是白日,那人手中却提着一盏花灯,微微抬高手中花灯,一双媚眼盯着司徒木良,如画的眉目便轻蹙起来。 司徒木良一个错愕,踉跄后退,整个身子便倒下台阶。 那人一惊,伸出手就要拉他。 司徒木良重重的摔倒在地,头重重的磕在地面。掀起一地灰尘。 头痛欲裂!司徒木良却顾不得,慌忙站起身,眼前却没了那人的身影。 他四周张望,平地生起一阵风。 乱花飞过,到处充满了花香,很快被风吹的零落衰竭,瞬间落花满地,到处一片狼藉。 鹈鴂鸣叫,百花凋零。 他愣愣的看着。 百花凋零,群芳摇落,悲凉之意油然而生。 他转过身,望着凉亭,庭中一张石桌,桌上的茶具已是沾满灰尘,宣示着主人许久没用。 伫望久了,凉风吹来,眼睛会发酸。 回来时,夜已深沉。寒气渐重。 夜深沉,司徒木良靠着大门坐下来,他是醉糊涂了,他已忘了自己如何回来的,竟能听见屋内家童的鼾声,一声比一声高,更夫打着更从他府前经过,他冲更夫招手,嘿嘿直笑。 他举起手想敲门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撑起身子又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他走下台阶,借着酒意,迎着月光竟再次踏上了黑水千里的路。 走在寂静的街道上,一阵阵寒风吹来,司徒木良的酒也完全醒了。像是酒后方醒,看到自己脚下踏着的路,似乎有些错愕。 错愕之后便是坦然,开始打量眼前这个如此熟悉的街镇,这次街镇上同上次他来全然又是另一番场景,做生意的商贩,和尚模样的僧人,卖包子的小贩,打铁的铁匠依旧大汗淋漓的打着铁。 司徒木良欣喜的就要伸手打招呼,这些鬼怪全看见了他,一惊,像是见到 驱鬼的道士一样,嗖的一声没影了。 司徒木良疑惑不已,继续走。 这样的夜,似乎更能获得一种清醒和宁静,他开心的嘴角都咧了起来。 还没走几步,就听见一道凄厉的猫叫声响起,划破夜空。 司徒木良跑上前,看见一条深不见底的街巷。 “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吗?”他喃喃道,壮着胆子走进了小巷。 巷陌深处,潮湿的地面上,蜷缩着一个黑色的猫,猫脖子绑着一根红色的布带,小猫腿上受了伤,卷缩着身子伸出粉嫩的舌头舔弄着伤口,看见司徒木良,全身的猫警惕般竖了起来,弓起身子,瞪大了眼珠盯着司徒木良,一种敌意的姿态。 要不看到黑猫额头有一簇黄色的毛,他差点以为它是花府突然消失的那只黑猫。 司徒木良蹲下身来,伸出手,轻轻抚上猫的头,一下一下抚摸起来,小猫见司徒木良没有恶意,放下了浑身的警惕,又因被司徒木良摸得舒服,慵懒的眯上了眼睛。 “你是流浪猫吗?”司徒木良问,明知道猫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回答他的问话。 小黑猫睁开眼,似鄙视的看了司徒木良一眼,又懒洋洋的闭上了眼睛。 司徒木良感觉良好的自以为黑猫回答了他,于是自顾道“这么漂亮的猫,没人要吗?那我来收留你吧!”说着还没经过猫允许了,自己伸手抱起了猫,走出了小巷。 小黑猫又凄厉的叫了声,似乎在控诉“我还没答应呢,混蛋。” 19、可否行了夫妻之礼? 花百红一时来了兴致,爬上高高的树干,站在树枝上。 遥眼望去,便看见不远处,一棵大树下,一群小孩子围着一起唱着童谣。 许是童心大发,他不由自主的跟随着孩童的动作拍起手来,嘴里跟着哼了起来。 唱到一半,他却停了下来,眼神里闪过一抹奇异的神采,他跳下树,飞奔出门。 街镇上,司徒木良手里怀抱着小黑猫,手放在猫身上给猫儿顺毛。 花百红停在原地,长发在风里像黑色的绸缎,身后衣角随风轻轻摆动。 两人沉默对望。 花百红看着他,然后嘴角轻轻勾起一个笑容来,几乎飞扑到了司徒木良的怀中。 司徒木良被他这么一扑,身子摇晃了一下又稳住,护着花百红,又要护着手中的猫。 小黑猫似乎也惊醒了,自己被花百红压着,于是难受的扭了扭身子。 司徒木良这才反应过来,微微退后了身子。 “花公子。” 花百红退后身子,看向司徒木良手中的小黑猫,惊讶的道“这是谁家的小黑猫?和我家惜黄有些相像。” 小黑猫扭过头,懒洋洋的看了花百红一眼,心里无力呐喊:本大人就是惜黄……我呸,本大人是兔仙啊,兔仙啊!不是猫。 “哦。”司徒木良道“我方才在巷口捡的,或许是被别人遗弃下来的,我看他受伤了觉着可怜便打算收养。模样和花府里离开的那只黑猫还有点相似。” “是吗?”花百红笑弯了眉,从司徒木良手里抱过小黑猫,道“那就将他送给我吧,我一个人也寂寞,让他陪陪我也好。” 司徒木良点了点头,反正他本就是这个意思。 “好了。”花百红道“我该快点带他回府给他包扎伤口了,要不然伤口感染了就不好了。” 他抱着猫,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猫儿身上“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给你取个好吧,你额头有一簇黄色的毛,我就叫你惜黄吧!司徒公子,这个名字可好听?” “好听。” “惜黄……惜黄……惜黄……” 回到花府,花百红便像是翻厨倒柜般翻出了纱布药水,给惜黄包扎起来,最后还给惜黄打了一个完美的蝴蝶结。 “好啦。”花百红自我满意的点了点头,问司徒木良“是不是很好看?” 司徒木良看着他的笑脸,不由轻轻附和“自是好看。” 花百红脸上笑容更灿烂,惜黄却是不同意了,只觉得爪子上的绷带碍眼至极,便是爪子连同猫嘴,又撕又扯又咬。 撕扯的正起劲,猫头便遭了花百红一敲,动作虽然不重,但也把惜黄惹怒了,猫眼一瞪,放寒光。 敢敲他兔仙大人的额头,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做出如此无礼之事,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花百红见惜黄瞪他,也乐了,伸出手去逗小猫,道“你瞧,我家小黑猫惜黄还是个有脾气的主呢!” 惜黄瞪着眼前碍眼的手指,怒吼:我不叫惜黄,我的名字是渐无书,还有,我不是小黑猫,本人是大名鼎鼎的兔仙大人。 说着伸出爪子就要抓碍眼的手,却扑了个空。 不甘心,我再扑,扑了个空。 我再扑,又扑了个空。我再扑,再次的扑了个空。 没扑到,反倒将花百红逗乐了,笑道“这小黑猫也挺有趣。” 惜黄严重受到了打击,扭过身去,猫屁股对着两人,生着闷气。 花百红也不逗他了,知道兔仙大人是真生气了。 花百红转过脸,对上司徒木良的眼,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表情严肃“你是不是很想见我。” 被戳中了心思的司徒木良尴尬不已,一双眼睛都闪了过去,懦懦道“我先回去了,这猫你好生照料着。”说着转身就要走。 “这么快就急着走了。”花百红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来,随即笑容又染上了整张脸,身子贴近司徒木良,柔柔道“等我们行了夫妻之礼再走吧!” 司徒木良眼皮一跳,什什什么?夫妻之礼? “你忘了,就在不久之前,我们曾拜过堂的。” 花百红似乎有些埋怨司徒木良的差记性。 司徒木良想起那日的事,嘴角扯了扯。 “来吧!”花百红为司徒木良揭去衣袍,故意将动作放的很慢,又朝他露出一个妩媚带着挑逗的眼神。 司徒木良那颗心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腿也微微有些发软。 他定了定神,一把抓住花百红的手,甩至一旁,语气微怒“花公子莫要拿我寻开心。” 花百红脸色变了变,眼神黯淡了下来,他退后身子,看见司徒木良忙乱的将衣袍拉起,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司徒公子真有趣,方才我逗你玩呢,瞧把你吓得。” 司徒木良脸上更红,眼神都不敢正瞄了。 花百红手放在嘴边打了个哈哈,有些疲乏,声音慵懒“你出去吧,我困了。” 说着缓缓走至榻边,躺了上去,闭眼假寐。 司徒木良急急说道“那在下就告辞了。”急急跑出了门。 直到那衣角不见,花百红紧闭的眼睛才缓缓睁开来。 惜黄坐在窗前,高傲的昂起头,看着花百红的眼神,半分同情,半分鄙视。 20、去者自去,留者孤零零呆立渡头。 花百红发呆了许久,一股倦意慢慢涌上心头,竟靠着床榻沉沉睡去。 几个时辰后,花百红皱着眉从梦中醒来,揉了揉发酸的腰部。 打开门,就看见司徒木良在门前树下逗着小黑猫玩。 嘴角便不由自主的勾了起来,他理了理身上的衣裳,走上前,道“司徒公子不是说走吗?怎么还留在这里。” 司徒木良转过脸,面色有些尴尬,道“我走的时候,看见惜黄在饶门,我猜想他是不是饿了,便煮了一些东西给他吃,他吃完之后撕扯着我的衣角不让我走,于是我便留下来了。” 花百红望向地上一脸傲慢的小黑猫,小黑猫扬了扬猫脸,心道:我这可是帮了你一个大忙。 司徒木良见花百红许久没说话,像是想起了什么,道“花公子放心,我在厨房煮食物用的食材定会给你些银两。” “司徒公子说的是什么话。”花百红从地上把猫抱在怀里,低着头,轻抚着猫柔顺的皮毛,道“既然司徒公子将惜黄送给我来养,给它食物吃本是应该。” 接下来,便是好一阵的寂静。 短暂的寂静后,花百红淡淡道 “如此甚好。” 司徒木良诧异的抬起脸,不明白花百红话里何意。 花百红却进了屋,轻轻掩上了门。 花百红进屋后,司徒木良方才感觉到有了醉意,头晕沉沉的想要睡去,好不容易睡下,夜半时夜空却传来几声惊叫雁群,发出嘹亮的尖叫穿越漆黑的云幔。司徒木良被这么一惊立刻就醒了。 他出了门,漫无目的的走在曲折的回廊下,风月渐消,天边弦月斜挂当空,朦胧隐现,庭院花儿芬芳。 他下了游廊,不经意便走到花百红的厢房处,他踌躇片刻,走到雕花门前,伸出手想要敲响却犹豫的放了下来。 无奈之下只好折回,回到屋中,司徒木良站在窗前,眉头紧皱成疙瘩,他心里有他,他心里有他……他愁苦不堪。 起初只是因为对于自己内心的那份情感有些诧异,尔后就只剩下慌乱,铺天盖地的慌乱。 他躺回榻上,却听到那黄鹂鸟婉转不停的叫声,司徒木良辗转难眠,他想了一夜,终究觉得自己不能在待下去,他决定回府。有了这个想法,他便迎着晨辉推开了门,未走几步,就看见从游廊那边正往这里走来的花百红,司徒木良脚下一顿,又转回了身,低下头急急走了几步,抬脸时,便看见花百红一袭红衣侧着身站在那里。 花百红转过脸来,明明该生气,细长的眼睛却在微笑“你在躲我?” 司徒木良力避花百红的视线,张皇地似乎要飞逃出去。 语气却无比笃定。 “我并未看见你。” 回答的太快,花百红脸上最后的一丝笑容也一一散去,旋转眼光,自去看庭院里的落花。 “你若要走,我也不是不知趣之人,你若非要走,走了便是,何必躲藏。” 司徒木良顿了顿道“好,那在下就此别过。” 花百红眼里波澜不惊,似漫不经心的站在那里。 司徒木良转身就走,花百红去拉住了他的手“你真要走了?” 司徒木良点了点头,刚想说话,自己就被花百红牵着,将他拉到后院。 依旧是那时候的后院,树下一方矮几,矮几上摆了酒杯和酒,连位置也不曾变过。 花百红转过脸,细长的眼灼灼闪亮,忽然问“见过雨吗?” 司徒木良低头笑,雨谁没见过啊。 花百红又问道“那你见过桃花雨吗?” 司徒木良有些发怔“这倒是不曾见过。” 庭院里,花百红冲司徒木良一笑,转过身,宽袖一甩,漫天的花从天上落下来,下了一场桃花雨。花絮漫天飞舞,坠粉飘香。 如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司徒木良站在花中,恍若梦中“这是我平生见过的最美的雨。” “你知道吗?”花百红望着天上飘落的花瓣,道“花落下的时候最美。” 他眼神柔美,又略见淡淡的惆怅…… “若我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三界之中,亡魂千万再也没有我花百红的存在,所有的人都忘记了我,到那时,你还不会记得我?会不会忘了我。” “我不会忘记你,即使我以后死了,上了奈何桥,那孟婆手中的孟婆汤我也会将他砸了。”谁会忘了他啊!他可是小红花,三界之中独一无二的小红花。 花百红转过脸,忽然问了一个无厘头的话“你喜欢我。”不是问话,是陈述。 司徒木良站定了身子,看着花百红,没有慌乱,更没有眼神的逃避,好像花百红这么一个,他曾经不敢面对不敢回答的问话在此时说出来,是件多么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他温柔的笑容,他莫名其妙的问话,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理所当然。 “是。”他回答的认真“我喜欢你。” 花百红愣了一下,又是那般的轻轻地捂住了嘴,在漫天花下,笑得花枝乱颤。 司徒木良沉默了半晌,从衣袖里掏出那副画卷,递给花百红“这幅画送给你。” 花百红接过画卷,摊开来,画卷上一男子,画着红妆,红衣飘飘,不是他又是谁。 其实他早就知道那几日里司徒木良画丹青,待到他问起又似尴尬的不说,他也就猜到了那画中人是谁。 “这画的是我吗?”花百红惊呼出声,得到司徒木良肯定的回答后便笑弯了眉,珍宝似的将他卷好,又用绳子束住,抱在怀里。 “我一定会好好保管它。” “那……我就回去了。”司徒木良呐呐道。 纵然几多无奈,几多哀怨,终究留不住,他去意已定。 花百红自矮几上取过酒,将酒举起,道“我知晓留你不住,只好以酒践行。” 他皱眉喝下,只觉得甘醇美酒如今不再,食而无味。他身子摇摇晃晃了,只尝酒一滴却似乎醉了。 司徒木良扶着他摇摇晃晃的身子,道“花公子在此歇息吧,我自己回去。” 听罢,花百红眉目便低了下来。 似轻微了叹息了一声,花百红摆了摆手,推开了司徒木良,道“我这就解酒去。”摇晃着身子去了厨房。 他推开扎扎有声的朱门,携着手把他送到黑水千里岸,司徒木良却停下了脚步,花百红也停下了脚步,侧过脸看他。 分别在即,仿佛此时才惊艳他的美丽,姣好的面容,亭亭玉立的身影,微微蹙起的眉宇,司徒木良忽然伸开手搂住了花百红,紧紧的。 花百红有些愣,良久,才缓缓将手抬起,抱住司徒木良。 良久,直到天边一阵飞燕鸣叫,司徒木良才放开手,脸微微有些红,他道“你等我回来,等我回来,我和我爹娘坦白……我保证我不会伤害你,你要信我。” 花百红仰起脸,湿润的眼,却带着温暖的光芒”可是你已经伤害我一次了。“ ”这次,我保证。“ 他说完这句便转身上了船,花百红站在岸上,举目望去,眼见着那叶扁舟在黑水中渐行渐远,转眼驶过了晓莺啼处。 “去者自去,留者孤零零呆立渡头。”他低头,喃喃道“他会回来吗?我该信他吗?“ 21、大喜事。 司徒木良一踏进自家宅院,就见司徒夫人拉着玉真欢喜的就要往外走,见到司徒木良便停了下来。 司徒夫人沉脸,道“木良,你这几日去了哪里?留玉真一人在家,实在太不像话了。”司徒夫人如今对他的儿子已经到了恨铁不成钢的程度。 司徒木良的几日不归,玉真心里终究还是埋怨的,但嘴上却还是劝导司徒夫人“婆婆,木良或许是因为实在有事才会出门这么久,玉真心里不难受,你就莫要乖他了。” 司徒夫人听玉真这么一说,神色缓了下来。 “以后可别这样了啊!” “娘……”司徒木良踌躇着开口“孩儿有事和您说。”因即将说出口的话让司徒木良有些羞于说出口,他声音小,连脸也别了过去。 然后话还没说,司徒夫人先开口“回来再说吧,我和玉真这会儿有事出去一趟。”匆匆说完这一句便拉着玉真出门了。 司徒木良有些茫然,黯然转身。 大厅里,他一人坐在梨花桌前,一口一口喝着茶,想象着喝入嘴的是香甜的美酒,所谓酒壮怂人胆。 每一杯茶饮尽,他的眉头便皱的更深。 他犹豫,他不安,他急躁,他彷徨,乱七八糟的情绪笼罩着他,只觉得愁上加愁。 他该如何向自己的父母说起? 是说:娘,孩儿爱上了一个男子,他是冥间的花鬼,我无法给玉真幸福,求你成全我。 该说荒唐,还是全然当做玩笑话?再者便是恐慌他脑袋是否出了问题? 还是说:爹,孩儿不孝,不能为司徒家传宗接代,孩儿有龙阳之癖,孩儿让你丢了脸,你打我骂我吧! 该说他不孝?还是从不顾及玉真感受的负心汉陈世美? 似乎,无论他怎么说,结果都不忍去想。 眉头皱的更深,心头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压得让他喘不过气来,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便听到前院有嬉笑声传来,是司徒夫人和玉真回来了。 司徒木良手下一顿,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茶盏放回桌上,站起身,迎上两人。 司徒夫人和玉真已经走了过来,她们聊天甚欢,就连司徒木良站在面前都没察觉,还是玉真最先注意他,开心的走到他面前。 司徒木良抬脸看了看玉真,又看向司徒夫人,终于开口“娘,孩儿有话和您说,我……” 话没说呢,司徒夫人欣喜的抓住他的手,脸上是一脸兴奋的光“木良,我们司徒家有大喜事了,玉真有喜了。” 明明一间极大欢喜的事,却如同一个晴天霹雳在司徒木良脑海里炸开来,原本就要脱口而出的话哽在了喉咙,他愣在了原地。 看见司徒木良一副呆愣的表情,司徒夫人打趣道“怎么?傻了?瞧把你惊喜的。看来是乐坏了。” 司徒木良回过神来,露出一个似笑却悲的笑来,他点了点头。 司徒夫人将他的手拉起,又拉过玉真的手放在上面,双眼笑眯眯的打量着眼前两人,所谓重口婆心“你们夫妻俩要同舟共济,和睦相处,木良,如今玉真有孕在身,你若真有事也给我把事先 放下好好留心照顾她,这个家以后还是要靠你们支撑。” 玉真羞红了一张脸,低垂着脸羞于见人,司徒木良愣着,恍如梦中。 怀有身孕的玉真,原本隐藏下得小姐脾气又起来的,为了司徒家的香火,司徒木良尽量什么都满足她,天天在府中陪着她,无时无刻。 夜静时,他自携清酿,树下举杯独饮。 一片桃花悠悠落下落下,落在他肩上,顷刻间,千片万片花瓣纷纷落下,看着漫天的花瓣,他差点嗤嗤笑出声来。 他愣愣的看着地上的花瓣,喃喃道”花落了就枯萎了。“ 天边半轮月,却不见故人影。 司徒木良忽然想起那日他对花百红说的话,那就如同一段情话,一个承若,情话太美,承诺太真,真的他就那么以为了。 他便是他心口的刺,眼中的花,心上人。 狂风吹起,满地的花瓣卷起,他站在其中,叹一声,黯然沉默。 衣诀呼呼作响,他仰起脸去看天上的月。 夜风萧索,他自至醉眼朦胧时,身上忽的一暖,一件白绒披风自后环上。 一个俏丽身影站在他面前,司徒木良微微定神,却看到玉真。 玉真撅着嘴,埋怨道”木良哥哥在庭院赏花看月也不叫玉真,真是没有人情。“她叫木良哥哥从小叫到大,许是叫习惯了,如今嫁他为妻,竟也改不了口,依旧是木良哥哥的叫。 她一脸哀怨的表情却惹得司徒木良笑出声来”夜里露重风寒,你又有身孕,我没找你来,是为你身体着想,怎么就是没人情了?“孩子就是孩子,即使初为人母,还是像孩子一般。 玉真皱了皱鼻子,有些不甘司徒木良的辩解,却笑弯了眉”就会说好话逗我开心。“ 司徒木良扶着玉真在台阶上坐下,相互依偎着。 天边,一轮明月正圆。庭院,花儿正香正红。 ”木良哥哥。“玉真望着天边轮月,眨了眨眼睛,问”你说北国的月亮也会像这里这般圆吗?“ 司徒木良低头轻笑”玉真的问题真奇怪,月亮只有一个,月亮在哪不都是一样吗?“ 玉真不说话,只是和司徒木良贴的更紧,她脸上是幸福的笑”我想我前世定是拿一辈子的时间都去做了善事,所以在今世我才得以嫁你做你的妻子。木良哥哥,我想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 司徒木良望向玉真,嘴角也不由自主的扬了起来。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小秘密,隐藏在心底,不愿说出来。”玉真一脸探究的瞅着他“木良哥哥,你是不是也有秘密?” 像是被戳中了心思,司徒木良有些窘迫,心虚的别过脸“我……哪有什么秘密?” 玉真轻哼“我可不信。” 司徒木良心虚,所以不语。 “要不……” 像是想到了什么鬼点子,玉真笑得奸诈“木良哥哥,我们俩来交换秘密吧。” “交换秘密?” “对啊,交换秘密。“玉真明眸风华流转,带着一点孩子般的憧憬”你把你的一个秘密告诉我,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我的秘密……”司徒木良皱着眉,像是沉思“我小时候啊看鬼怪的书看多了,胆子特别小,总怕被鬼怪吃掉,于是我有很长一段时间,屋里的灯会点一夜,彻夜不眠,睁大了眼睛看着门窗。 ” “还有呢?”玉真不解。 “没啦。”司徒木良比她更不解。 玉真有些生气“你这叫什么秘密啊,我早就知道了。” “不管。”司徒木良耍赖起来“我已经说了,现在该你说了。” 玉真看向司徒木良,一脸神秘兮兮“我的秘密就是……” 她仰起脸,凑向司徒木良耳边……唇却转移了下来,在他脸上落下轻轻一吻,复又离开。 司徒木良有些愣,茫然的看向玉真。 玉真被他看的原本就红的脸上更红,只能埋下头,靠在司徒木良胸膛,掩饰自己的羞涩。 22、惜黄变成诱人儿。 花百红独坐窗前,沏了一壶茶,闲听一声声归雁的哀鸣,闲看百花齐展。惜黄窝在花百红腿旁睡着懒觉。 花百红慵懒无聊。 放置在矮桌上的茶也有了凉意,他无心再喝,托着下巴,将手指放入茶杯中,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起字来。一笔一画,表情认真,惜黄也因他的动静慵懒的醒来,微微睁开一只眼睛瞅着花百红的举动。 当最后一笔落下,花百红嘴角露出一笑,他满意的看着桌面上“司徒木良”四字,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眼前一闪,一团黑物便蹿到了桌上,整个身子扑在那四个字上面,用身子胡乱扭着,片刻,四字便不见,只留下一片模糊的水印,那只猫干完此事,像是有些累了慢吞吞的走下矮桌,趴在原来的位置,舔了舔爪子,又眯上眼去。 花百红微怒,就要站起训斥,却放弃了。 也罢,他和一只猫生气作甚。 出了门,却在檐下看见徘徊不定的飞燕,像是想要在檐下筑巢,又似恐屋的主人不同意,而在檐下徘徊许久。 花百红想了想,仰起脸,道“飞燕将我的思念带回去,陪伴我同样相思不寐的心上人。我定会为你们筑上新巢来回赠你们。” 飞燕飞在花百红面前,扑闪着双翅,兴奋的叽叽喳喳,似乎听懂了他说的话,在檐下又徘徊一阵,飞出了庭院。 飞燕离开后,花百红果真在庭院里拾起残落的细枝,铺上柔软的泥土,又摆来梯子,爬上梯子,果真为飞燕筑起巢来。 筑完巢后,花百红也有些倦了,梯子也不愿去拿,就回了屋。 矮桌旁,原本在午睡的惜黄却不在,他有些诧异喊惜黄的名字。 他出了门,沿着游廊一一寻去,叫唤着。 小池塘旁,却见惜黄全身蜷缩成一个肉团,眯着眼,竟又在熟睡。 花百红无奈的笑,惜黄似乎到哪里都是在睡,花百红就从没见过这么嗜睡的猫。 他走过去,将惜黄抱在怀里,似乎生气般在猫脸上一戳,动作不轻不重,小声道“睡也不找个好地方,离池塘这么近,也不怕掉进池塘里,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转身就要走,惜黄全身泛起金黄的光,花百红看着,不震惊,不错愕,只是眼神古怪的看着。 当最后一道光芒散去,他怀里便抱着一个人类少年,全身赤裸,黑发长耳,十五六岁模样,粉嫩可爱。闭着眼睛,漆黑的睫毛下垂,呼吸平稳,他竟还在睡。 花百红怕他着凉了,将身上的衣裳脱下将少年裹起来,衣服的暖意让惜黄满足的咂了咂嘴,头歪倒一边来,靠在花百红胸膛,继续沉睡。 花百红抱着惜黄走进厢房,将他放在榻上,替他盖了被褥,将灯挑暗了,复又折回,走到窗前,又开始望着窗外发呆。 发完呆之后,又坐到榻旁,坐在榻上,眼神依旧古怪的看着榻上睡得正香甜的人。 惜黄醒来,看到花百红盯着自己看,表情茫然,许久,才迟钝的发现自己身体的变化,表情十分惊悚的尖叫几声,如婴孩啼哭,案上烛火都颤动了三下。 然后动作十分夸张的捂住身子,后退几步,像是被纨绔子弟QJ了的黄花大闺女,双眼湿润,泫然欲泣,声音都颤抖了三分“你都看到了?” 花百红笑着打量他“看到了。”说到这竟捂着嘴轻笑起来。 “你笑什么?”惜黄一阵恼怒,想要爬起来咬人,一脸凶神恶煞。 “我笑啊……”花百红笑得双眼都朦胧起来“我家惜黄竟是只兔妖。” “我不是兔妖。”惜黄愤怒“我是兔仙和你说了几百遍了。” 花百红表情认真的哦了一声。 惜黄很满意花百红的领悟,表情严肃道“还有,我不叫惜黄,我是有名字的,我叫渐无书,惜黄惜黄的,难听死了,我才不要。” “哦。”花百红眉角上挑,也似认真道“我还是觉得惜黄叫的比较顺口一些。” 惜黄大怒,从榻上跳起,怒道“不准对兔仙大人如此无礼。” “我何时对兔仙大人无礼了。”花百红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你对我不敬。”惜黄认真的数落着花百红的不是“对我不理不问,把我当做猫来养。”又怒道“别太嚣张,等我恢复灵力之日,就要你好看,我要把你打得落花流水,看你还欺负我。“惜黄仰起头,有些洋洋得意。 花百红抬眼打量眼前人,脸上笑意不减”你如今不是已经恢复灵力了吗?“言下之意,你快要我好看啊!快来把我打得落花流水啊! 顿时,惜黄火了,却不再和花百红说话,翻身就要下榻,却因为衣裳太长踩到了衣角,整个人狼狈的摔在了榻上。 花百红忍住笑意,将他扶起,柔声道”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惜黄似赌气般推开花百红,整个人缩到床角,又将被褥把自己包裹的紧紧的,只露出两截粉嫩的兔耳。 花百红靠近他,小声道”生气啦?“ 惜黄扭了扭身子,不理他。 花百红语气变多了一丝歉意”以后不惹你生气了,兔仙大人。“ 惜黄哼哼几声,宣示自己的不满“谁让你欺负我的。” “你一定饿了吧,我去厨房给你做点吃的。”花百红说道,看了榻上人一眼,转身出了厢房。 当一碗热腾腾的拉面端到惜黄面前时,惜黄一双眼睛便亮了起来,拿起木筷便往嘴里扒拉面。许是许久没变成人类,他使木筷不太熟练,但这却不能影响到他吃拉面的热情。 吃的油水往嘴外冒,也懒得去擦。 花百红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 惜黄一口拉面咽在嘴里,声音含糊不清“这是你做得?” “对啊。”花百红笑道“你若是喜欢,以后天天煮给你吃。” 喜欢脸抬起,嘴里还有面,冲花百红瞪眼“忽然对我这么好干吗?我可不会领情,我最讨厌你了。”说完继续埋头奋斗。 花百红也不生气,依旧笑眯眯的看着惜黄吃面。 23、兔仙大人吃醋了。 司徒木良踏出屋门时,眼望四周探查了一番,院里无人,只有一些忙里偷闲的下人躲在假山后窃窃私语聊着天。 司徒木良心里欣喜着抬腿就走,玉真欢快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木良哥哥。” 司徒木良转过身,便看到盛装打扮的玉真。 司徒夫人从后面走来,道“都是夫妻了,怎么还是木良哥哥木良哥哥的叫,怎么就学不会改口呢。” 玉真吐了吐舌头,挽着司徒木良的手臂道“木良哥哥,你陪我上街镇一趟吧。” “上街镇?” 玉真小心翼翼的看向一旁的司徒夫人。 司徒夫人道“玉真一直呆在屋里也闷坏了,你带她上街镇逛逛,买点东西,带上几个下人,帮忙提东西,再者顺便给我家孙儿买几件衣裳玩具。” “娘,这未免太早了吧!”司徒木良有些无奈。 “不早不早。”司徒夫人将两人退推出门外,道“快去吧, 要玩的尽兴,天黑之前回来便可。” 两人上了街镇,似游玩般,进了绸缎庄,也进了茶楼酒楼,也进了字画店……几乎把整个街镇都逛遍了,这时夜幕也已经降临了,笳声四起,华灯灼灼生辉。 玉真这才显露出疲倦之意,靠着石头坐了下来,揉着发酸的腿。拿东西的下人早被她支开。 司徒木良问道“你口不口渴?我去给你弄点水解渴 。” 玉真点了点头,继续揉腿。 司徒木良转身去了茶楼,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茶碗。 他在玉真旁边坐了下来,将茶递给玉真。 “来,喝口水。” 玉真喝了水,将茶碗放置一边,看着司徒木良,秀眉皱到了一起,埋怨道“累死了,腿都快断了,你帮我揉揉。” 谁让你偏要来呢!司徒木良心里叹道,却在玉真旁边坐了下来,将她的腿放到自己腿上,一下一下揉着。 玉真歪着头注视着司徒木良的侧脸,脸上是幸福笑容。 揉了许久,才放下,给她穿了鞋子,这才站起身,朝玉真伸出手“好了,我们回去吧。” 玉真扭过脸,道“我累了,不想走路。” 司徒木良头疼“那你要怎么办?” 玉真调皮的眨了眨眼睛,站起身来,张开手,道“背我回去。” 司徒木良面露无奈“真拿你没办法。”背过身,道“上来吧。” 玉真笑得开心,趴在司徒木良背上。 “从现在开始。”玉真趴在司徒木良背上,忽然道“我要为你学会缝补衣裳,洗衣裳,以后木良哥哥的衣裳都由我来缝补,由我来洗,我要为你学会做饭,天天给你煮好吃的,我还要学会刺绣,我以前从不学,现在后悔了。” “你这又是何必。”司徒木良有些无奈“那些粗活就让下人去做好了。” 玉真脖子一横,道“我偏要。” 惜黄变幻成人类之后,花百红特意上街镇给惜黄制定了几件合适的衣裳。 给他买糖葫芦,一切小孩子的玩意他都给惜黄买来。 惜黄满脸是恨意的咬着手中糖葫芦,是恼怒的,一开始将他当猫圈养,这会儿把他当小孩子来哄了。 虽然,糖葫芦很好吃。 惜黄咬着糖葫芦,道“你可比别故意讨好我,我可真的不会领情的。” 花百红笑了“我没有讨好你。” 他只是一个寂寞的鬼,能同他讲讲话排遣寂寞的他都心存感激。 惜黄拿眼睛瞄他,小声嘟喃“我可不会忘记你当初是如何欺负我的。” 花百红笑眯了眼,不明白惜黄为何老拿他欺负他的事说事,再者,他貌似并没有欺负过他啊! “你说。”花百红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是兴奋的光,对对面吃糖葫芦吃的正欢的惜黄道“你说他会回来吗?” “他不会回来的。”惜黄吃着糖葫芦,头也没抬,说话毫不留情“即使回来也没好事。” 花百红却不以为然,依旧兴奋“我有预感,他马上就回来了。”又似哀怨的叹了一口气“为他牵肠挂肚,为他朝思暮想,为他神不守舍,夜不能眠。日日似煎熬,同时又盼望着。” 惜黄手下动作停顿,又继续奋斗。 花百红望向窗外,嘴角是浅浅的笑“我想他定如我一样,也会早晨晚上登上高台眺望这里,定然会想着给我寄一枚春色。” 惜黄用力的咬着嘴里的糖葫芦,似泄愤般。 花百红看向惜黄,认真道“我等梅子将熟时,我正泛舟江烟浪里,旁边有我的夫君,边以梅子荐酒,一边离开这个地方。” 惜黄终于将糖葫芦吃完,又似留恋般舔了舔手指,这才抬起脸望向花百红,眼中满是鄙夷神色“空想。” 花百红轻笑,却转过脸,望向窗外,所见到的是斜映在窗上清瘦的花影。脸上的笑容便黯淡下来。 天边有飞燕鸣叫,花百红惊喜的站起身。 窗外,燕子已经归来,他们摆动着双翼和尾羽,在檐下似飞还往地徘徊一阵子后,在旧巢上双双停了下来,亲密的靠在一起。 花百红离了屋,走到檐下,伸出手,想要触碰。飞燕去却双双飞飞飞了起来,衔起因春雨湿润后的松软泥土,一趟一趟,贴地争飞,忙碌着衔泥筑巢。 巢也补了,美景乐赏完毕,也累了,相互依偎着,甜甜睡去,全忘了花百红的嘱托,亲密模样好像在嘲笑他闭门不出,孤寂愁苦。 花百红黯然转身“旧时燕子,尚且知归,而我的所爱的人却不见回来。” 惜黄站在窗前沉默的看着他。 当夜,花百红像是心情大好般,从地底下挖出一坛酒,非要让惜黄陪他喝酒,惜黄被花百红强灌了几杯,却不说话,只是冷漠的看着他,脸上是不符合他面容的成熟。 花百红心里愁苦,因此借酒烧愁却不胜酒力,几杯酒下肚,头一歪,便是一枕小窗浓睡。 次日迟迟醒来,醒来时,惜黄正趴着在窗台望他,见他醒来,又似赌气般扭过了脸,漫不经心的玩着袖口的衣料。 窗外,正当浓春,一株海棠,海棠盛开枝头,簇簇丛丛,不知枝头花几许? 风吹过,残红飘零,带来一缕清香。 他迷糊中,手一伸,指间便握住一片花瓣。 花百红看着手中的花,道“闺中少妇正如着枝头花朵,经不起雨打风吹,花瓣如泪,这红花飘落,如弃妇无归。 海棠也如同落红一样,花落形销,魂亡无际。” 对着惜黄又似埋怨着“那人还真是个负心人,走那么久,竟不知晓寄一行书,解了我的相思之苦。”他叹道“果真不如当初。” 惜黄拿眼睛瞪他“花百红,我讨厌你。” 花百红像是没听见,他失神的看着掌心的残花,模样我见犹怜“我如今就像是夫婿外出后,独守空闺、深锁玉楼之中的哀怨女子,长夜漫漫,孤枕难眠,夜清冷寂寥,又如此漫长,他给我的答复究竟是在何日?” 惜黄依旧瞪他,又道“花百红,你又忽视我。” 花百红讽刺一笑,手心张开花瓣自掌心落下,被风卷起不知飞到何处。 他垂下窗来,转过脸来,脸上又变回了那种似讨好的笑容“你要不要糖葫芦,我上街镇给你买去。” 惜黄扭过脸,跳下凳子,鞋也不穿,赤脚踏在地上,飞快的走出了厢房。 “不穿鞋你会着凉的。”花百红有些无奈,喃喃道“还真是个任性的小鬼。” 24、兔仙大人又变回了喵咪。 无可厚非,花百红对惜黄终究是好的,好吃的好玩的都捧到他面前,如伺候一个活菩萨。 惜黄却依旧是不领情的,好吃好玩的看都不看一眼,花百红与他说话,他也不搭理。 要么爬上高高的屋顶赏着月亮,要么蹲在池塘边无聊的数着鱼儿,要么趴在哪个角落里睡着懒觉。 花百红给他买的衣裳时常都是脏兮兮的,有时坐在树上学花百红发起呆来,一坐就是几个时辰,任花百红在树下叫唤了许久,他也不下来。 惜黄生气了,因为花百红对他的忽视,显然花百红那次对他的忽视对他的打击很大。 于是,当花百红上街镇一趟后,回到厢房时,看到惜黄又变回猫的样子,懒洋洋的窝在矮桌上。 花百红走了过去,低下身,脸靠近惜黄的脸,眼睛一眨一眨,表情甚是不解“为何变回去了?” 惜黄短腿后退,与花百红拉远了距离。 花百红似乎挺伤心“为何不理我?你有好几日没理我了。” 惜黄懒洋洋的看了他一眼,懒洋洋的迷上眼睛。 花百红用手戳他,轻声道“你变回人类好不好。” 惜黄身子动了动,没反应。 花百红退后身子,绕着桌子走了一圈,又站在花百红面前,装佯怒“你若不变成人类,我便不管你了。” 惜黄摆了摆尾巴,悠闲极了。 花百红继续恐吓“我会把你丢在门外。” 惜黄就干脆转过身,猫屁股对着花百红,尾巴似得意的摇了摇。 花百红顿时泄气。 花百红终究是不会不管惜黄的,对他依旧像以往一般好,只是惜黄也不再变成人类了。 有时花百红无聊了,他也会逗弄惜黄玩,逼迫着小黑猫变成人类的模样,但惜黄自从那次变成人类模样之后,就再也没有变过了。 有时将惜黄恼怒的不和他玩了,他也会觉得寂寞。 于是常隔水高楼,望断双鱼信。 时常对镜梳妆,每日都画不同的妆。镜中便出现他的面容。 他到举杯邀饮酒,低头,杯中便倒影那人的面容。 他上街买绸缎,买绸缎的老板就成了他。 他进茶楼喝茶,前来招呼的小二就成了他。 笑容扬起的弧度很像,举手投足间的姿势也像。一时之间,他竟分不出真假。 也会懒倚雕栏,轻执笔,落一笔丹青。朱漆勾勒那人的模样,胶青再描画出一个自己。 当初,他走时,面对他的话,他只笑不语,心里却也在期盼着,期盼司徒木良能够真的如同他说的那样,心里毕竟是欣喜的,等他回来。 为了他那么一句非承诺的承诺,他时常就跑到黑水千里岸,看着黑水发呆。 夜雨沾衣,风雨无阻,只为等那一扁叶舟,载着他爱的人回来。 他又亲手编制一些小巧的玩意,每当夜鸦在他窗前鸣叫时,他便挂上一个。 一日,一日,又一日。 懒望窗前流云,终日凝眸,凝眸处,又平添一段新愁。 司徒府里,玉真小日子过得悠闲,小琴本是她从尚府带来的丫鬟,从小就伺候着她的,玉真嫁进司徒府府来,她更是将玉真服侍的舒舒服服的,燕窝鱼翅小补着,上好的香茶大喝着,上个街几段路的距离也要轿子坐着,让玉真感觉似乎又回到了尚府大小姐的感觉,便又生出了一股惰性,每日早早进房,次日迟迟醒来。 这日,玉真破天荒的醒了个早,却是被门外动静吵醒的,被人打搅了睡意的她面色有些不佳,掀开被褥便下了床。 小琴在床旁等候已久。 “小姐,你醒了。” 玉真慵懒的打了个哈哈,脸上仍然有倦意,接过小琴递过来的水,漱了口,又擦了脸,这才皱眉道“外面怎么这么吵?扰了我休息。” 小琴扶着玉真在梳妆镜前坐下,拿起木梳帮她梳理头发。 “阿青买了一只蹴鞠,这会儿一群人正在前院踢蹴鞠呢。” 玉真一听蹴鞠两字,有些兴奋,冲小琴道“快点帮我梳妆,我要出去瞧看一番。” 前院。 一群丫鬟玩的正乐,站在中间一身罗衣绿衫的女孩必定就是阿青了,只见她将手中蹴鞠往天上一抛,身子轻盈一跃,脚尖一点接住球,蹴鞠就如同连着她的身子,在她指间,臂弯处,足间飞转,惹得众姐妹拍手叫好。让她再来一个。 却看见玉真被小琴扶着缓缓走了过来。 连忙噤声,上前,低下头,道“少夫人。” 阿青比他们还要慌,将蹴鞠扔在地上,慌乱上前,低声道“少夫人。” 玉真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方才女孩的球技她也看在眼里,也不得不佩服 她的好鞠技。那股好胜之心又被激发了出来,于是,她道“将蹴鞠拿过来,我要和阿青比较一番。” 丫鬟们面面相觑,是窃窃私语。 阿青头垂的更低,知晓她这只怕是得罪少夫人了。 玉真笑道“你们不用拘束,把我当做普通的玩伴,只是玩几把。”眼睛落在排第一的丫鬟脸上。 排在第一的丫鬟连忙走出去,将地上的蹴鞠捡起,放在玉真手里,又退回了身子。 小琴忍不住劝阻”小姐,还是别玩了,小心动了胎气。“ 玉真拿眼睛瞄她,像是有些不高兴,道”我自有分寸。“垫了垫手中的蹴鞠”我好久没玩这东西了。“将蹴鞠在手指尖打了个旋转,冲阿青道”比赛规则就是:在蹴鞠不着地的前提下,看谁踢的花样最多,并且。“她转过身,手指伸向小池后一座假山”最后一踢穿过假山的洞,便是谁赢。“ 丫鬟们见少夫人是真心想和他们玩蹴鞠,那颗紧绷的心也就放松了下来,退开身子,为双方加油助阵气起来,也就只有小琴在一旁干着急。 玉真露出自信一笑,扬起手中蹴鞠,刚想提腿,蹴鞠就被人抢了过去。 转过脸,那人竟是司徒夫人。 下人慌忙收起脸上笑容,齐声道”老夫人。“ 蹴鞠被拿走,玉真心里有些不乐意,微微倾下身,道”婆婆。“ 司徒夫人看着手中的蹴鞠,又看玉真一脸失落的表情,无奈道”玉真,你都是有身孕的人,为何如此不稳重,竟玩起这个,也不怕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她故意将孩子两字咬得很重,玉真立马整个人就焉了。 司徒夫人将蹴鞠交给小竹,斜眼看着小琴”还有你,小琴,不好好照看着少夫人,竟任由着她乱来。“ 小琴欲哭无泪,老夫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小姐的脾气,我劝了也没有用啊! ”好了,扶少夫人回屋休息吧!“ ”是。“小琴应声,将脸色甚是不甘的少夫人扶回了房。 两人走后,司徒夫人冷声道”这蹴鞠是谁带来的?“ 阿青胆战心惊的走了出来,心里是后悔莫及。 司徒夫人道”把这东西扔了,我这次且饶过你一回,以后院里不许人踢蹴鞠,若被我看见,那就不是这么简单就放过了。“ ”是,老夫人。“下人应声离去。 25、上街镇求医。 厢房内。 玉真坐至圆桌前,小嘴一撅,生着闷气。 小琴知道自家小姐是不开心了,摇了摇头,给玉真沏了杯茶放到她面前,道“小姐就莫要生气了,老夫人这也都是为了你好。” 玉真喝了一口茶,埋怨道“这也不许我玩,那也不许我动,木良哥哥又不在家,我寂寞的很。” “老夫人也是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小琴认真道“女人怀孕期间是不能做激烈运动的,对孩子不利。” 玉真皱眉不语。 小琴笑道“小姐是不是想公子了?” 玉真听了脸上一红,有些恼怒“胡说着什么呢,我才不会想他,他走了莫要回来了更好,我还乐的清闲。”话到这里,面色却忧愁了起来“只不出去买壶茶叶,这都第三日了,竟还没回来,早知道就不让他去买了。” “怎么?”小琴调侃她“小姐如今知道心疼了?” “我一直就心疼他,只不过想知道他心里有没有我,才说出那么一个无礼的要求。” 玉真有些不服气。 小琴闷笑不语。 “小琴。”玉真拉着小琴在桌旁坐下,担忧道“若是我肚子里没有孩子,那我该怎么办啊?” “呸呸呸。”小琴连呸几声,才皱起眉头道“小姐这话可乱说不得。” 玉真闷声想:我哪有乱说。 原来玉真怀孕是假,那只不过是她和司徒夫人联合起来演的一场戏,就是想司徒木量留下来,断了对“女鬼”的执念。 小琴见玉真一脸忧愁的模样,像是想起了什么,问“小姐最近想吃酸的还是辣的?” 玉真一脸疑惑“你问这个干嘛?” 小琴立起身子,道“我听别人说酸男辣女,我想知道主子肚里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玉真舔了舔嘴唇“我都想吃。” 小琴一脸惊喜,大叫“不会是龙凤胎吧?”她自顾笑了起来“若是的话,老夫人和公子该有多开心。” 她双手合立,对着虚空连连鞠头,口中念念有词“保佑是龙凤胎……龙凤胎……龙凤胎……” 看着小琴一脸兴奋的模样,玉真心头更是烦恼。 夜里更是一夜未寐,愁眉不展,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咋就没一点动静了呢。 她急了,也怕哪日被司徒木良看出破绽,东窗事发之日,自己的夫君又该是如何想她?她该如何办才好? 于是…… 次日,她破天荒起了个大早,吃过早膳,婆婆出门了,下人们都忙去了,连小琴也打发掉了,玉真便换了一身装扮,戴上一块丝巾将半边脸遮住,鬼鬼祟祟出了门。 前院,朱红大门紧闭,就连时常在庭院打扫的小厮都不知上哪贪玩去了。正是好时机。 玉真一脸欣喜,偷偷摸摸摸到大门后,将门打开,走出门,又小心翼翼掩上。 转过身,做待跑动作。面前却响起一道声音。 “玉真,你这是干嘛?” 玉真动作有些僵硬,万分艰难的抬起脸。 眼前这个一脸诧异看着自己的人不是司徒夫人又会是谁? 她低声道“婆婆。”暗道:我都打扮成这样了,怎么还认得出来呢。 就连小竹也是见了鬼的看着自己。 玉真顿觉丢脸,站直了身子,将脸上的丝巾揭开,道“婆婆,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一阵风似的溜走了。留下两人莫名其妙。 “少夫人这么急是要去哪?” “我一个做婆婆的也不会懂,我接到木良寄来的信了,他快来了。” “是吗,公子要回来了。” 繁华街镇。 玉真求医正迷茫,却见一个着粗布小童走到墙前,在墙上贴了一张纸复又离去。 玉真眼睛随意一扫,一阵欣喜,将纸揭了下来。 玉真照着纸上的地址一路寻找,便看见小巷尽头,一家医馆前,“神医”二字的招牌挂在墙上摇摇欲坠。 “就是这里了。”玉真暗喜,走进了医馆。 医馆是普通的医馆,入眼之处,家具都不是待在他原本的位置上,横横竖竖落在地上,一片狼藉,灰尘滚滚。 一向娇生惯养的玉真有些难以适应的捂住了鼻子,当下就有种想要逃走的冲动,但为了自己的幸福终究还是忍住了。 小心翼翼跨过地上的零零落落,再向前,便看见一张木桌旁,所谓“神医”之人正在打盹,此时睡的正欢,鼾声大如雷。玉真上前,问了声“请问……” 没回应。 “神医”鼾声更大,玉真的声音又哪能叫醒他。 玉真从地上拿起一块木棒,举起,蹦的一声砸向木桌,大喊“有没有人啊!” 熟睡之人终于被惊醒,一下从木桌上弹了起来。 “谁?谁?” 玉真大刺刺站在他面前,似不爽的昂起头。手里纸一伸。 “神医”趴在木桌上,头靠前,打量着玉真手里的纸,这才坐下身来。 “大夫,我这次来……”毕竟是女子,如此病情,她也羞于说出口,说到此,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幸好大夫是明白人,摆了摆收,道“我知晓。” 说着蹲下身子,摸索了很久,才从底下拿出大包小宝的药材放在桌上,许是许久没见尘面,灰尘滚滚。 “你将这些药拿去熬了,每日喝下一碗。” 玉真不确定的看着桌上的药,皱眉道“这行吗?” 像是被病人怀疑药物药性,“神医”面色一沉,道“医者父母心,定然不会害你。”又道“你夫君也要跟着喝。” 玉真更加疑惑,但想想也是。 “神医”将药包了起来,交给玉真,一脸慎重道“切记,心诚则灵。” 玉真点了点头,将银子给了“神医”,才走出医馆。 26、这药……吃得吗? 回到府中的玉真便按照“神医”的吩咐去做,瞒着司徒夫人,瞒着司徒老爷,瞒着府里上上下下的下人,甚至连身边最贴心的小琴也瞒了。 这样坚持了两日的她便开始察觉到肚子有反应了,有些胀,开始觉得恶心想吐,有时甚至会感应到肚子里有孩子踢她。 玉真兴奋不已,心想定是老天可怜她,于是便给了她这么一次机会。她看着碗中漆黑的药水,暗暗心想,等夫君回来也要让他喝。 于是,当司徒木良好不容易回到府中,大厅还没进,就被玉真拉到了房中。鬼鬼祟祟的在门口张望,又掩上门,一脸神秘样,让司徒木良倍感疑惑。“怎么了这是?” 玉真拉着司徒木良在桌旁坐下,转过身,从另一张桌上,将药汤放在司徒木良面前,对司徒木良道“你把它喝了。” 司徒木良疑惑地看着碗中漆黑的不知何物的药,皱眉道“这是什么?” “是好东西。”玉真笑道,将药端起,凑到司徒木良嘴边,道“快把他喝了。” 司徒木良虽心里疑惑,但拗不过玉真,只好张嘴喝了。顿时苦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推开碗,道“这是什么啊?这么难喝。” 玉真满意的看着一滴不剩的碗,将碗放下,坐下身子,这才道“我也是为了我们司徒家的后代着想,前几日,我看见婆婆在逗邻家的小孩玩,我知道婆婆望孙心切,可是,孩子怀胎十月才生下,我总不能提前了,所以我才会去求药,想提前把孩子生下,圆了婆婆的梦。” “真是荒唐。”司徒木良听罢有些气“十月怀胎乃……” “可我也是为了司徒家香火着想,现在反而被你说教了。”玉真抢先道,显得有些委屈。 “我没怪你。”司徒木良叹气“我们也没逼着你给司徒家延续后代,我也不知你如何想的。”看玉真一直低着头,放缓了语气道“你最近一直在喝这种药?” 玉真点头“嗯。” 司徒木良有种教导孩子的感觉,苦口婆心“快把那些药扔了,对身体有害无利,你就安安心心将肚子里的孩子生下,其他的事由我来就是了。” 玉真低下头,轻咬下唇像是思考,半晌才点头“好吧。” 夜里下了一场雨,庭院里的杏树在一夜之间开了花,花色又红又白,白非真白,言红不若红,如女子胭脂万点,花繁姿娇,身影妖娆,占尽春风。 司徒夫人心情也莫名的变了好起来,便拉着玉真在庭院里赏花。 庭院里,阳光暖暖的,温柔的清风伴随淡淡的花香。让人惬意不已。 赏花赏到一半,司徒夫人问小竹“公子呢,不是早让他来一起赏花吗?为何迟迟不来。” 小竹看了看玉真,有些犹豫。 玉真忙道“婆婆,逛了许久,婆婆也累了,不如我们进亭中坐坐,玉真新学了一种午后花茶,想泡给婆婆尝尝。” 司徒夫人听了脸上带笑,早就忘了司徒木良的事,和玉真上了凉亭。随身的丫鬟马上摆上糕点与茶水。 玉真动作熟练的用烫水冲洗茶杯与茶壶,加入几片干玫瑰花瓣,配上嫩尖的绿茶一小撮放入茶壶中,又加入红枣三颗。 “红枣性温味甘,补中益气,养血安神,玫瑰花茶具有和血平肝、恢复精神、补养血气、润泽肤颜等功效,婆婆照管这个家也辛苦,所以玉真特此学来。” 司徒夫人听了眼睛都笑弯了,旁边的丫鬟则是一脸好奇的探头去看。 玉真抬高水壶,凤凰三点头地将水注入茶壶中,玫瑰花在壶中打着转,又悠悠落下。 “玫瑰茶不宜用温度太高的水来洗,这开水要等他放置了一会儿冲洗才好,冲好的茶,宜热饮。” 片刻,玉真端起茶壶,依次巡回地倒进并列的四个茶杯里,从中端起一杯茶,亲手端到司徒夫人面前。 司徒夫人端起茶杯放到鼻前轻闻一下,顿感香味浓郁,闻之沁人心脾,忍不住赞叹“好茶。” ”若是婆婆喜欢,玉真就时常泡给婆婆喝,这玫瑰花茶若长期饮用,还能让婆婆您容颜白里透红,脸色就如同花瓣一样红润,保持青春美丽。” 司徒夫人又喝一口茶,欣慰点头“玉真不仅人贤惠,这小嘴啊也甜!” 玉真羞涩的笑,刚坐下来,一直迟迟没来的司徒木良终于到来,捂着肚子,一脸痛苦模样,一上来就质问玉真“你给我喝得到底是什么?我从昨晚到现在上厕所都上了十几趟,整个人都快虚了。” 玉真连忙站起身来,站到司徒木良旁边。 司徒夫人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娘,玉真她……”司徒木良话没说就被玉真背后一掐,立马就住了声,瞪眼看玉真。 司徒夫人有些急,道“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是这样的,婆婆。”玉真开口,满脸内疚“我想木良昨日来嘛,一路上风尘仆仆的,就想亲自给他炖点补品补补身体,但是玉真厨艺不精,木良又不忍我失望把它全部喝了,才会吃坏了肚子。婆婆,都是玉真的错,你要罚就罚玉真吧。” “罢了。”司徒夫人非旦没怒,反而笑了“玉真也是一片心意,木良就莫怪了,只是玉真若心里想着木良,可以和麻姑学学,不然的话,木良再坚强的胃也能给你弄垮了。木良也坐下尝尝玉真泡的茶,这茶妙处多啊!”说到开心处,又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连连点头。 “是,婆婆。”玉真捂嘴轻笑,司徒木良有苦说不出。 27、惜黄真生气了。 庭院之内,虽然是暖春,风雨却是说来就来,下了一场春雨过后,深沉庭院中更加显得一片空虚。 惜黄趴在窗上,雨露落在皮毛上,也浑然不知。 花百红闲坐窗前,道“前几日不还是落英缤纷吗?这会儿竟百花凋零了。” 他探着头,问惜黄“你说,我是不是个寂寞的鬼?” 惜黄依旧不理他,懒洋洋打着盹。 花百红就像是在自言自语“这庭院空虚了好几百年了,无同享天伦的妻儿老小,也无串亲访友的亲戚朋友,墙内无人,门外无鬼,好不容易,那人来了,终究还是逃不过这场命运。” 他低头轻笑起来,笑声却是苦涩“我也想着除夕之夜,便是他人团聚之日,面对着空空荡荡的庭院,我也曾想着其他人合家团聚的模样。” 他的目光是那样哀怨,忧郁,好像罩着一层浓重的阴云。 “有时实在倦烦了,开始讽刺,不明白他们为何能笑得那么开心,我不也是好长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开心的笑过了吗?也不是照样过来了吗?” “有时实在寂寞了,尚可做梦聊作寂寞,可有时梦也竟会断。” “每日似在煎熬中度过,实在讽刺的紧啊!”他讽刺的笑“没料到一介孤魂竟也会寂寞的发慌。” “这孤寂啊!”他叹道“竟然连一介魂魄也不放过。” 惜黄拿眼瞄他,语气带着讥讽“你不是挺有信心的么?” 花百红皱着眉看他“我只恐他已情断义绝,不再回来,一个人守着昏黄饿残烛,听不到他归来的声音。” 惜黄是真不打算理他了,又要跳下窗子离开。 ”不如这样吧。“花百红低下身来,对着惜黄,脸上有了商量般的神色”你帮我向他捎封信。“ ”我不。“惜黄拒接的意图很明显。 花百红却站起身来,走到案前,铺纸,研磨,真的开始写起书信来。 他写的认真又不忘叮嘱惜黄”到时候你去了那里,见到了他,不要耍脾气,要将信亲手交与他手中。“他手下一顿,嘴角露出好看的笑容来”若是他问起我的近况,你只说我依然借酒烧愁,一如既往,极目远眺黑夜的大雁,醉时还常常登上楼台高歌一曲,他定会心疼于我,自然会马上归来……“他写好了信,抬起脸想要交给惜黄时,惜黄却不见了踪影,他叫唤了几声也不回应。 花百红失神的看着手中的信,颓然的叹了一口气。 司徒府的后厨房。 大小姐的玉真在脏兮兮的厨房里熬药。 她是着急的。 这些日子,因为司徒木良的到来,司徒夫人心里开心,便时常领着他们去外玩,一玩就是一整天。 回来时已经很晚,都过了熬药的时辰。玉真有些担心会失了药性,也难怪这几日原先的那些反应没有了,只是到了夜静十分,肚子隐隐作痛。 玉真用力扇着炉火,担心此刻有人进厨房。好不容易将药熬好了,倒出了碗中,正想端走。厨房外却有声音。玉真立马就不动了。 寻食充饥的司徒夫人披着衣裳,看见玉真,一脸的疑惑“玉真,你怎么在这里?” 玉真脸上流下了汗水一滴,她展开一张笑脸转过身,夸大了笑容,道“婆婆怎么到这里来了。” “哦。”因方才醒来,司徒夫人似乎有些疲惫,道“我肚子饿了,便自己来找东西填填肚子。” “我也是啊。”玉真脸上笑容更大“午休醒来肚子忽然好饿好饿,于是我就来找吃的了,嘿嘿。” 身子紧紧挡在灶台前。 司徒夫人叹了一口气,道“肚子饿就和小琴说啊,干嘛自己到这里来,厨房里脏兮兮的。”说着走向前,开始翻吃的。 玉真仍然杵在灶台前,嘴巴开始不灵活起来“我……小琴这不是上街镇了吗?” 司徒夫人想去看锅灶,奈何玉真身子挡在那里,她伸手想要推开玉真,玉真的身子却像是定在那里一样。 她疑惑地看向玉真。 玉真冲她尴尬一笑。 司徒夫人问“你身后是什么?” “没有啊……婆婆。”玉真再次尴尬一笑,都要愁的哭出来了。 司徒夫人拿眼瞄她“那你让开。” 玉真尽管万分不愿意,但还是在司徒夫人眼神逼视下,弱弱的缩到了一旁。 司徒夫人便看见放在灶台上还冒着热气的药。她拿起药,问玉真“这是什么?” 玉真缩了缩脖子“药。” “我知道这是药,我问的这是什么药?” 玉真声音更低“治疗不孕不育的。” “什么?”司徒夫人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看着玉真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才道“你只是没和木良圆过房,又哪是不孕不育?” “圆过房。”玉真别过脸,小声道“我和木良有圆过房,婆婆,是我肚子不争气,一直没有动静。” “那也只是时机不对,你们加把油自然就会有的。” “没时间了。”玉真道“木良已经好久没和我睡一床了,说是怕夜里动静大伤了肚里的孩子。我怕,到时候木良一旦发现我骗了他,他该如何想我?” 听罢,司徒夫人也陷入了沉思。 一开始只是为了让司徒木良留下,迫不得已才撒下这么一个谎,想让他不要有其他杂念,一心放在玉真身上。只是随着日子越来越接近,她也能理解玉真的迷茫。 抬起脸,正想安慰玉真,厨房里除了她再无第二人,玉真已经走了,灶台上的药已经被拿走。 司徒夫人有些气急,走出厨房,对着玉真慌忙离去的背影喊“玉真,那药你可不能乱喝啊!” 28、出大事了。 玉真端着药慌慌急急来到自家厢房门前,就看见司徒木良从游廊那边朝这边走来,玉真心里大骂,真是诸事不顺。 端起药迅速往嘴里一倒,苦水顿时充满整个口腔,她差点叫出声来。 连忙将药碗连同托盘往草丛里一扔,规规矩矩站在那里,面带微笑,笑不露齿。 司徒木良走过来,看见玉真,有些诧异“这个时候不是你午睡的时间吗?怎么在这里?” 口腔里那股苦涩还没褪去,玉真几乎是咬着牙齿道“夫君不也是还没去歇息吗?” 司徒木良也懒得再和她贫,最近玉真行为是越来越怪异了。道“既然如此,就回屋歇息吧!”似乎无奈般摇了摇头,推门走了进去。 玉真连连点头,也跟了进去。 玉真进了屋,准备脱衣就寝,却又见司徒木良又伏在案前看书。不禁有些失望“夫君不上来歇息会儿吗?” “我不累。”司徒木良头也不抬“你睡吧,我一直就呆在这。” 玉真听了心里高兴,那股睡意也就没了,起了床,拿了一张凳子,坐在桌前,看司徒木良看书。 “你看着我干嘛?”司徒木良莫名其妙“不去歇息吗?” 玉真嘻嘻一笑,站起身,靠近司徒木良,轻声道“夫君读书时的认真模样真好看。” 司徒木良微微皱起了眉,伸手推开了和自己靠近的有些过分的脸,又放下了手中的书,面对玉真,一脸严肃“玉真,你老实告诉我,那药你是不是还没有扔掉?” 玉真一脸惊愕,退开脸,又捂住了嘴,道“夫君怎么知道?” 司徒木良扯了扯嘴角,废话!靠这么近我闻出味道了。 “这么说,我没说错。”司徒木良一本正经道。 玉真点了点头,又马上摇了摇头,表情极其无辜。 ”你……”司徒木良心下就要动怒,却见玉真捂着肚子就蹲下去了,嘴里一直“哎呀哎呀”喊着疼。 他慌忙将玉真扶起,忘了训斥的话,此时脸上全是着急。 “玉真,你怎么了……肚子痛吗?是不是肚子痛?” 玉真嘴都咧了,道“肚子……肚子……痛啊……” 司徒木良听了更是气“我让你不要吃那些药了,现在肚子通了,痛死活该。”嘴上这么说,心里是真着急,抱起玉真,道“我这就带你去见大夫,你先忍不忍……” 司徒木良刚走几步,怀中的人肩膀剧烈抖了起来,伴随着闷闷的笑声,那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实在克制不住,直接笑出声来了。 得知被骗的司徒木良脸色顿时黑了,将玉真往地上一放,回到桌前,拿起书看书,捡起极其不爽。 知道自己惹恼了司徒木良,玉真立刻收住了笑,小心翼翼走到司徒木良面前,轻声道“夫君~” 司徒木良面不改色。 玉真放软了声音,又道“木良哥哥~” 司徒木良稳如泰山。 玉真有些无奈,抓着司徒木良的手臂使劲摇晃“不要生玉真的气啦,是玉真的错啦,以后玉真再也不骗你了,原谅我好不好,好不好?” 司徒木良心里正动摇,他也知道玉真从小就任性惯了,一时之间也改不回来,还是原谅她了。 这样想着,他转过身,道“看在你这么……”诚恳二字还没说出来呢,只见玉真又捂着肚子蹲了下去,这次比方还要欲演欲烈,一张俏脸皱了起来,面色是痛苦不堪,额头涔出一层细汗。 司徒木良这次是真生气了,道“小小把戏还想骗我,以后休想我会信你。” 司徒木良重新拿起书,但是眼前玉真都跪在地上了,有气无力喊他“木良……木……良……我……” 司徒木良只觉得玉真玩笑开的有些大了,书本一闭,就要起身。 玉真见他要走,急了,整个人差点扑在他身上,却只抓住了他的裤腿,仰起脸,一张脸变得惨白,满脸泪水。一脸哀求的对着他摇头。 司徒木良脸色也变了,抱起玉真,道“玉真,你怎么了……” 玉真对着他连连摇头,贝齿紧咬着下唇,痛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一双带泪的眼睛看着司徒木良。 司徒木良知道这是真出事了,也不敢多留,直接出了厢房。 司徒木良抱着一个大活人在庭院走了一遭,就被刚从街镇回来的小琴碰了个正着,小琴大叫“我家小姐这是怎么了?” 小琴嗓门高,把正在午休的司徒夫人吵醒了,匆匆忙忙赶来,看见这般场景,大惊失色“木良,玉真这是……” 司徒木良烦躁不已“娘,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就回来。”已不想多解释,抱着玉真出了门。因为慌乱,也没注意,撞到了一个人身上,司徒木良抱紧怀中人,踉踉跄跄后退几步,才稳住了身子。 被撞的人手中的东西翻了一地,一张张写着“治疗不孕”的告示散落了出来,司徒木良眼神一凛,立刻就停下了脚步。 那人一介青色布衣,郎中模样。正慌乱的将散落出来的东西捡回去。 司徒夫人一行人匆匆赶来,小琴一看到郎中,便大呼“公子,这人就是给小姐药物的郎中,好几日前,我还看见他的小童在街镇到处贴告示。” 司徒木良上前,伸手一把抓住郎中的衣袖往上提,怒道“为何要害我妻儿?” 郎中被他这么一揪,顿时哀声连连,连声求饶“大爷,我本是混口饭吃,绝不害人啊。” 司徒木良手下力道,道“你说不说?”顿时走出几个大汉,将郎中围住。 “我说我说。”郎中吓破了胆,连忙道“我是被人指示的。” “是谁指示你这么做得?” “是一个穿一身红嫁衣画着红妆的俊俏公子,是他指示我这么做得,我若不这样做,死的人就是我了,求求你们扰了我吧!”蹲下身连连磕头。 司徒木良一怔,却慢慢的放开了手,郎中趁机抓起地上的东西,慌忙逃走。 司徒夫上前,看着郎中离去的背影疑惑道“他说的那人是谁?” 司徒木良茫然的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将玉真抱紧了,再也不去想其他,往医馆跑去。 29、怎生得好? 街镇上,司徒木良抱着玉真在街镇乱窜,街镇上所有大大小小的医馆他都去了,但没有用,那些郎中对玉真的病情感到束手无策。 他体内的力气几乎快消耗完了,司徒木良抱着玉真在江畔坐下。 又想到郎中的话,眉头皱的更深,郎中嘴里说的红衣男子是那人吗?他为何要这样做?玉真和他无冤无仇。 不会是他的,不会是他的。他烦躁的摇了摇头。 玉真如今病情不知是好是坏,漫天的无助向他涌来,他无措的低下头来。 怀中人动了动,玉真慢悠悠的醒来,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木……木良。“ 司徒木良回过神来,看见玉真醒来,惊喜道”玉真,你醒来了。“他上下查看玉真,急急道”你怎么样?身体那里不舒服。是不是很疼?“ 玉真虚弱的摇了摇头”我没事,我没有事。“眼泪却哗啦啦流了下来。 司徒木良慌乱无措”你是不是那里疼,快告诉我,你哪里不舒服?“ ”我……“玉真眉峰痛苦的紧皱,压着愁颜,泪珠儿带着脂粉不住洒溅”木良,我全身都在疼,是我的错,我不该不听你的话,喝了那些药才会这样的,是我的“错,最后的话消失在喉咙里,玉真眉头痛苦的皱了起来,浑身抖了起来。 ”玉真玉真。“司徒木良失声叫喊。 慌乱间,一个人走到面前,手伸手,迅速在玉真额头落下几点,玉真头一歪,倒在司徒木良臂弯中。 司徒木良站起,就看站在面前的老僧人。 ”怎么是你?“ ”哈哈“老僧人哈哈大笑”若不是我你妻儿这会儿就痛死了。“ ”那你可以救玉真吗?“ 老僧人看向玉真,道“要想你妻儿孩子都活下来,这也不是不可能,我倒是可以帮你。” 司徒木良欣喜若狂,道“那你快救她啊!” “我可救不了她,只有你才能救他。” 司徒木良皱眉“你这是何意?” 老僧人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既然他用他的花来害她,我们便用他的花来救她 。” “大师的意思是……” “平白无故他自然不会救她。”老僧人转过脸,冷笑“不过若是你求他的话。他不会不给你的。” “不行。”司徒木良道“我绝不能这样做,他说过……” “真是愚昧。”老僧人冷笑“一介鬼魂之花岂能相信。”看司徒木良一脸犹豫的样子,又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莫要担心,着只会消耗他体内的元气,过些日子便可恢复。” 司徒木良仍在犹豫”可是……“ “别在犹豫了,妻儿孩子的命全在你一念之间。” 司徒木良不由得有些愤怒“我凭什么相信你。” “信不信由你,老僧不过是想你提供一个救你妻儿孩子的唯一渠道,做不做还是你的事。我只能续她七天命,若是七日之后你还未拿到花芯,我就保不住她了。“ ”你若犹豫,你妻儿孩子便没了。” 每当高楼斜倚,窗外飞燕飞过,花百红总不自觉的望向窗外,把希望寄托在天上飞过的飞燕,但始终让他失望不已。 他等的人了无音信,惜黄也不知在哪里贪玩,好久没来窗前。他无聊,倦怠,失望。 久而久之,他期待的心情变得怠倦。 后来,他便生出了一股怨意,惜黄也不管了,往日里丰润酥嫩的姿容消失了,浓密如云的头发蓬乱了,他也厌倦了终日梳裹。 飞燕再次鸣叫时,他也曾惊喜的跑出房,但见飞燕飞过,鸣叫声更欢,室外,月华如炼,室内,残灯明灭,更衬得他凄凉。 更生烦恼。杯中酒水打翻在地,身子摇摇晃晃,指着虚空,竟无端恼怨怪罪到飞燕身上,道“若不是你错传消息,我又哪回误认我的夫君归来,让我空欢喜一场。” 回屋后,珠帘垂挂,人在深深坐。 渐逗出相思之意,此时,但见一双绣着鸳鸯的枕头,一床绣着凤凰的锦被。 长夜无人与共,单栖孤眠的他甚至开始害怕看见成双成对的“枕衾鸳凤”,花百红顿觉得孤寂。 他拥衾而卧,似乎睡着了,入梦了,似乎还梦得很甜美,但美梦伊始,他就被城门传来的画角声惊醒了。 窗外,月光洒下清辉一片,地上铺满浓重的白霜,月冷霜寒,境界何其凄清。 他梦断凄厉的画角声,随之又传来哀怨的乐曲声,他辗转不寐,只能坐起,眼看着瑞脑香在香炉里一点点燃烧尽烬。听哀曲听了一夜。 夜禁开放,千门万户张灯结彩如同白昼,姑娘们盛装打扮,欢声笑语,仪态万方,暗香飘忽。 他喝了酒,许是喝醉了,街上的女子婉约含蓄,或是热情奔放。 那灯光辉煌,那歌舞不休,那些佩戴香物、盛装丽服追求欢乐的姑娘,灯光、月影、车马、人流…… 没有那人。 那人不在花灯之下,不在歌舞场中。他独自站在那远离喧嚣、铅华散尽的灯火阑珊的角落。 他寻觅的那个人,他不随波逐流,不追慕荣华,不甘于寂寞却一直都寂寞。 司徒木良茫然走在大街上,不知何去何从。 他是真的醉了,醉眼朦胧中,竟看见那人站在花灯之下,鬓边插戴着粉色的花朵。 司徒木良停下脚步,望着那人怔怔出神。 他嗤嗤笑出声俩,继续走,经过那人身边,擦过那人的肩,经过花楼时,竟迷迷糊糊的走了进去。 花楼内,欢歌人乐,彩灯起舞,灯火与美女照应,分不清孰是天上,孰是人间。 烟花之地,上楼寻欢作乐的贵族公子甚多。 青楼女子身上的脂粉香与体香太过浓烈…… 女子舞姿灵活轻盈迷人,灵动飞扬,流光溢彩,让人头晕目眩,眼花缭乱。 他只是自顾喝着酒,一杯接一杯,贴身过来的女子被他毫无风度的推开。 将身上的银子全部掏出放在桌上。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跌跌撞撞走出花楼。 花天酒地后,醉眼朦胧,旁若无人地,在大街上横冲直撞。 他回到府中,本想进入房内好好休息,他头痛欲裂。 前脚踏进厢房,便看见玉真躺在床榻上,司徒夫人坐至床边默默垂泪。司徒老爷犯愁的房中走来走去。 顿时,他酒全部醒了,茫然之下,清楚的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司徒木良走上前,问司徒老爷“爹,大表舅呢?” “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了,想不这会儿正往这里赶来。”说完叹了一口气,司徒老爷没想到自己出门一趟,府中竟然发生这么多事。 司徒木良点了点头,望向榻边,看见自己的娘,只不过一夜,她整个人就憔悴了太多,老僧人的话他并没有和家人提前。他不忍爹娘如此难过伤心。 “爹,我要出门一趟。” 司徒夫人听说司徒木良要出门,慌乱走了过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出去。” 司徒木良握着司徒夫人的肩,道“娘,爹,我出门一趟,你好好照顾玉真,我保证我马上回来,我一定把玉真救回来。” 30、司徒木良,你何其残忍! 隔宿雨意酿成,烟雾散去。 花百红从梦中刚刚醒来,只见浓云四合,天气阴暗,原本阴霾的天,这会儿竟下起了阵阵小雨。 夜静寂,听不见春禽的啼鸣,只听见雨点敲打屋顶的淅沥声。 花百红出了门,也忘了打伞,行走在庭院之中。 竹栏外寒气渐重,一场春雨,打得百花纷飞,残红飘零。 湿漉漉的花瓣在轻柔的风中飞不起来,暮春枯枝丫丫,已没有了花,更没了赏花人。 坠落的花瓣静静无声。花的香气已不在,落在地上零落不堪,花瓣竟显衰残。 花百红徘徊在树下,独自叹息。连雨水打湿衣裳也不知觉。 抬头,却发现枝头尚有一朵花,花瓣上还留着露水的痕迹,洗净铅华,闲的淡雅素净,依然美丽。 他摘下来插在发间。 意识到自己这般举动又苦笑出声”如此这般,我竟如黛玉般哀伤自怜,是不是以后我也落上一个忧郁死去的下场。“ 长时间伫立凄冷的庭院中,虽然寒风轻袭,却不愿回屋。 回到屋中,还在发呆,站在寒窗下,怔怔的听着井边梧桐叶飞坠落下的声音。 几日之后,又是万花丛开,艳丽芬芳的花在春光照耀下更加动人,把窗帘也映红了。花百红心情也稍微好了起来,倚着门窗看庭院里的花,窗外飞燕低鸣,花百红走出门外,望向天际,雏鹰飞翔,哪有飞燕的踪影,花百红失望至极转身就要回房,一团黑色东西猛的窜进自己的怀中。他手忙脚乱的抱住,却发现怀中抱的竟是消失多日的惜黄。 花百红心里开心,抱着惜黄连连道“你回来了。” 惜黄非常热情的窜上他的肩,用脸蹭花百红的脸,一副撒娇模样,逗得花百红咯咯直笑。 花百红抱着惜黄坐在圆桌旁,瞪起好看的眉眼,一脸佯怒,道“快告诉我,这几日上哪疯玩去了?” 惜黄显然心情大好,对于花百红的“无礼”质问因为丝毫不在意,从花百红怀里跳了下来,扬起猫脸,眼巴巴的望着花百红。 花百红以为他是饿了,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糖葫芦,献宝似地递到惜黄面前,道“吃吧。” 惜黄是恼怒的,但依旧凑上脸去,伸出粉嫩的舌头舔弄着糖葫芦。 花百红干脆蹲下身来,手里举着糖葫芦,笑眯眯的看着惜黄吃。 花百红像是感应到了那人的到来,眼里顿时散发着惊喜的光芒,他站起身,将糖葫芦放在圆桌上,忽略了身后惜黄哀怨的叫声,走向前院,脚步有些急,将宅门打开。 门外,那个自己日也思夜也想的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一丝湿意涌入眼眶,嘴角却扬起笑容“你来了。” 司徒木良站在门外呆了很久,此行的目的让他连花百红的眼都不敢直视,他低下脸来。 花百红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他太过兴奋,踏出门来,将司徒木良拉了进去。 “今日真是个好日子。”走在前面的花百红转过脸来,笑道“满院的花又盛开了,惜黄也回来了,就连你也回到了我的身边。” 花百红拉着司徒木良在圆桌旁坐下,为司徒木良倒了一杯茶放在司徒木良的面前,脸上是好奇的光“快说说,你在府中待的这么一些日子都做了些什么,我可是无聊了了很久。” 司徒木良沉默着,自进府一来,他就一直沉默不语,就连花百红给他倒得茶他甚至都没有去碰。 花百红终究还是发现了他的异常,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下来,停止了叨念。 脸上担忧神色“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心事?” 司徒木良这才抬起眼看了花百红一眼,眼神又很快的躲了过去,他开始喝茶,一杯接一杯,权把那些茶水当成酒,以酒壮胆。 花百红坐在一旁,沉默的看着司徒木良一杯又一杯喝着茶,当一壶茶喝尽,司徒木良放下手里的茶杯,这才缓缓道“玉真她……有喜了。” 花百红眼神闪了闪,却没有说话。 “原本好好地,但她似乎得了一种怪病……”司徒木良无措的捂着脸,他道“我若不救她……她和我未出生的孩子……就没命了……我不知该怎么办……我没办法……我不想的……我不想这样的……我不想……” 他语气有些混乱,但花百红还是听懂了。 爱恨怨积攒在一起,面上却依旧平静“所以,你是来向我讨要花芯的。” 司徒木良错愕的抬起脸,触到花百红的目光又心虚的低下眼去。 花百红站起身来,他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人,明明两人相隔这么近,只要伸手就可以拥抱对方,但心似乎离得太远了。 他等了那么久,那么久。 原本也想过司徒木良会不会食言,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竟是这么一个场景。 各种欢情顿时如断雨残云般消散。 花百红嘴唇在颤抖,却依旧笑道”你可知道,花在人在,花亡人亡。“ 司徒木良沉默不语,他痛苦不堪。 花百红只觉得胸中的怒火突然间翻涌而上,越烧越旺,胸口阵阵发疼,灼烧的感觉蔓延到双眼中,视野里隐隐一片微红“你以为你是谁?” “想当初离别时,你是信誓旦旦,而如今,你在说什么?你的誓言竟如此廉价么?你要我放弃自己的性命救你的妻子。”他内心凄凉,怨恨之意油然而生,冲司徒木良大吼“司徒木良,你凭什么?你凭什么?” 司徒木良只是呐呐道“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 花百红顿觉凄凉,后退几步,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 “司徒木良,你何其残忍。”他忽的仰头狂笑,笑容满是苍凉”我不愿意,我不会答应你的,就让你的妻儿和你未出生的孩子一起下地狱吧!“ 司徒木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却被惜黄扑上胸膛来,对着他的胸口又抓又绕,嘶叫着宣示他的愤怒。无论司徒木良怎么扯也扯不下来。 好不容易将惜黄弄下来,胸口衣服已经破碎,胸口更是被撕扯出几道血红的口子。 花百红突然收住了脸上的表情,变得淡漠,道“我困了,司徒公子还是请回吧!” 说着转身进了房,将门掩上。 司徒木良站在门外,看着面前雕花的门沉默了许久,脚下不远处,惜黄正在玩泥巴。 31、花无百日红。 厢房里,花百红靠着门,嘴角轻轻扯起,他本想露出一个笑来,唇角却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他随手从架上扯过绸缎,遮住自己的脸,眉眼低垂,手扬起,手中绸缎往天上一抛,绸缎悠悠落下,他开始唱。 “夫君-啊……” 他微微扬起脸,舞起手中绸缎。 “你……在……何……方……” 他手大大张开,开始旋转。 一曲舞动情肠,流转经年“为何留我在故里……泪……断……肠……” 他越转越快,黑色的长发红色的衣角飞扬,脚下也愈发凌乱,却脚下一个趔趄,他摔倒了桌旁。 他坐稳了身子,伸手为自己到茶,手颤抖的连茶水都倒不稳,他却笑着摇了摇头,像是无谓般。 “从前……有一个呆书生……”他仰头喝下杯中的茶,似乎赞赏的点了点头“他误进了一个奇怪的街镇……见到那么一个……奇怪的男子……” 他露出一个笑来,笑声却暗哑。 他手一伸,指向对面虚无的空气,道“那男子道‘区区人类就能看见我,好生张狂,我要吃了你……” 他笑了起来,手却开始颤抖起来,有些无措,想要捂住脸,最终别过脸去。 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将手中绸缎抛开,脚踏在绸缎上,跌跌撞撞往床榻走去。 “从前……有个呆书生……” 他坐在床榻上,“误进了那么一个奇怪的街镇……遇到了那么一个……奇怪的男子……”说到这里,已是哽咽,点点泪水静静淌出眼眶,他微微扬起脸,用力的眨了眨眼睛,想要阻止眼中的泪水。 又像是一瞬间,他伸出手,面无表情的擦掉脸上的泪水,起了身,走至梳妆镜前坐下,对着菱镜,点绛春,画红妆,细眉一描,胭脂一点。 他出来时,司徒木良还站在门外,他看了他一眼,侧过他坐在一旁的圆桌旁,正在玩泥巴的惜黄跳上圆桌, 被花百红抱在怀里。 司徒木良立在那里,眼睛一直望着门内,如雕塑般。 花百红不动声色的喝着茶,眼睛一直看着司徒木良,最终他垂下眼来,将手中的茶杯放下。 “想就救你的妻儿也不是不可以。”他道。 当看到司徒木良惊喜的转过脸来,眼里那种欣喜太过刺眼,他顿了下,道“跪下来求我。” 司徒木良只错愕了一秒,果真跪下来了,卑微的跪在他面前。 花百红心里一痛,就要站起,却被压制了下来。 他冷笑一声道“男人膝下有黄金,你既然肯跪下来求我,你果真爱惨了你的妻子。” “可是我的花芯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得到的。”他抚摸着惜黄柔顺的皮毛,道“除非你让我开心。” 司徒木良终于开口“那要我这么做你才能开心。” “这个问题问得好。”花百红笑道,站起身,缓缓走到司徒木良面前,眼里波光流转“怎样才能让我开心呢?” 他手抚上司徒木良的脸,细细的摩挲着那张让他又爱又恨的脸,他幽幽道“我是个寂寞的鬼,能让我开心的自然就是与男人行鱼水之欢了。” 司徒木良一脸震惊的看着他。 “怎么?”花百红脸微微仰起,讽刺道“做不到吗?那你何来谈就你的妻子。” 司徒木良眼神闪了闪,眼皮就垂了下来。 花百红冷笑一声,又似乎认真的去抚摸司徒木良的脸,似挑逗般手指下移,从脖颈往下摸,摸到他胸膛处,手指探进司徒木良的衣服内。 花百红看着司徒木良,看着司徒木良因为羞耻而逐渐涨红的脸,他看着,眼里只有淡漠。 花百红手指往下移,抚摸着司徒木良一寸一寸结实的皮肤,当手指移到腹肌还要往下摸时,司徒木良却猛地推开他,仓惶的后退几步,道“花公子。” 花百红站在那里,眼里讥讽更胜,他转过身,走到圆桌旁坐下,喝了一口茶,道“连这点你都做不到,你又拿什么让我开心。” 司徒木良走上前,定了定神,依旧在方才的地方,长腿一曲,跪了下来,额头磕上冰凉的地面,再抬起,再重重的磕在地面。 花百红定定的看着,他似漠不关心的转过脸,抚摸着惜黄的皮毛,力道却一下比一下重,惜黄不安分的扭了扭身子,发出凄厉的叫声,蹿到了地上,跑走了。 红色的帷帐中,红烛高烧,花百红依卧枕褥,窗外春雨绵绵,室内却空对熏香铜炉。反复几次梦醒梦回,他烦躁不堪,下了榻走到窗前,隔着花窗看淅淅沥沥的雨声,晚风吹得孤叶簌簌作响。 窗外树影摇曳,变换的光影在眼前晃动,那人跪在门前,身影孤寂。 司徒木良不知何时下了雨,早春时节的雨总是绵绵不断,似轻纱,如薄雾。又时而刮起一些尘土,扑到脸上。 月色清冷的映照着庭子。 他本来挺得笔直的背脊开始变得僵硬,那人没有出来,自始至终,那扇门依旧是紧闭着的。 司徒木良不知道他跪了多久,或许过了已经过了一天一夜,或许不过一两个时辰。只是他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起来,腿像是不是自己的。他动了动,发现他动不了。 雨水打在他的身上,他身子虚弱的似乎只要他一闭上眼睛自己就会因此倒下。 他努力的睁开眼睛,强迫自己不要睡着。隔着雨水去看那那扇雕花的门,朦胧中看见那只鬼打开门,撑了一把红色的伞走了出来。 那只鬼坐了过来,站在他面前,手中的伞往他头上移过来,为他遮去雨水。 那只鬼似乎在叹息,道“你不想负了你的妻子,又可曾想过,你却因此负了我。” 他重重的叹息,伞从手中掉落,那只鬼转过身,走进厢房,门再次被他重重的关上。 绵绵的春雨还在下,好像是一滴滴眼泪滴在他的心上。 32、秃驴,你可以归天了。 雨停后,花百红出了屋,经过司徒木良身边时,瞄了他一眼,走出了宅院。 司徒木良睁开朦胧的双眼, 不能再等了,不能再等了。心里有道声音在狂叫,再等下去玉真和他的孩儿就没命了。 像是突然间被惊醒,他慌张的想要站起身来,却一下扑到在了地上。 久跪不起的他双腿发软的站不起来,他双手撑着地缓了很久才拖着脚,一瘸一拐的推开了那扇雕花门。 花百红不会给他,他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偷。 暖风熏香的红帷帐子高高卷起,司徒木良走到榻旁,掀开绣枕,便看见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他拿出盒子就要走,当眼睛触到绣枕上绣着的彩云凤凰时,停顿了半晌,又放置到原来的位置,走出了厢房。 当走出厢房,司徒木良停下了脚步,从没想过竟然会这般轻易的盗取到花芯的他茫然的看着盒中沾点血液的花芯,知道他的妻儿他的孩儿有救了,他本该高兴,然后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如此这般对待他。 他欠花百红的怕是一辈子也还不清。 拿到花芯的司徒木良片刻都不敢多留就赶往司徒府。 闹花深处的一檐红楼,画帘卷处隐现一个红色身影。 当司徒木良拿着花芯刚到府中,一进府,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凄凉的惨白,垂首往来的门人皆是满面哀恸之色。 司徒木良心猛的一跳,知道大事不好,他飞奔到庭院,却一下愣在了那里。 庭院里,前来吊唁的人站在门外,痛苦无声。 司徒木良冷眼看着外面来往不息的人群,忽然觉得讽刺的紧,不明白他们为何露出如此悲伤的神情,他的妻儿不过是生了一场小小的病,他如今取了花芯,他的妻子快得救了。 他用力推开聚在门外的人,走进大厅。 灵堂内,司徒夫人扑在灵案上哭得快要断了气,亲戚们身着孝服跪在地上哭得昏天暗地。 司徒木良一步一步踏上前去,站定在灵案前,定定地看着案后的灵柩。 司徒夫人走过来,抓着他的手臂老泪纵横,哭道“你不是说你快回来吗?你不是说你可以救玉真吗?你说啊你说啊!” 司徒木良终于苍凉跪在地上,扑在灵案前大声恸哭。 司徒老爷从后面扶住司徒夫人,轻声安慰“你也不要太伤心了,哭坏了身体就不好了。” 门外有木鱼声传过,司徒木良停止了恸哭,他走出灵堂,老僧人就来了,三步作两步上前”花芯呢?“ 司徒木良道”他没有给我……你不是都看到我妻儿已经过世了吗?“ 老僧人冷笑”他不会不给你。“手迅速伸进司徒木良衣袖中,司徒木良还没来得及阻止,那装花芯的盒子便被老僧人握在了手中。 不禁急道”你快还给我。“ 老僧人打开盒子,盯着盒中的花芯看了一阵,忽然脸色一变,手掌收紧,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他平缓了一下情绪,才道“这就是那只鬼的花芯。” 司徒木良有些不悦“他姓花。” 老僧人冷笑,道“你可知道他没了这东西就会死。” “你……”司徒木良愤怒,伸手就要夺取花芯,却被老僧人挡住“怎么,这会儿想要拿回去了。” “既然我妻子已经过世……”他沉声道“这东西我该还于花公子。“ 老僧人讽刺道”你以为就凭你一个区区人类书生就能就能救得了他?“ ”我将花芯还给他就……“ ”真是愚昧之人,既然他的花芯已经离了黑水千里,你以为你现在放回去会有用吗?“ 司徒木良一下就愣了,眼神有些迷茫。 ”不过,我倒是可以帮他。“ ”你不是要收他吗?“ ”哈哈“老僧人仰头大笑,道”你若不信,也罢,就让那只花鬼慢慢魂飞湮灭吧!“ ”我信你。“ 老僧人点头,手迅速握住司徒木良的手腕,愈发愈紧,司徒木良疼的皱起眉头,想要挣脱。 老僧人放开他的手,司徒木良只觉得手腕处像是一根根刺刺在那里,他挽开衣袖,之间手腕处出现一道红色的线条纹落,不禁奇怪”这……“ 老僧人道”到时候你便知晓。“说着转过身子,仰头狂笑走出了宅院。 司徒木良看着地上,被风一吹飘起的花芯,忽然有些愤怒。 他的妻子过世了,连同他还未出生的孩子,整个府邸上上下下笼罩着悲伤的气息。所有提前买好的小孩衣物玩具,全然都变成了笑话。 33、所谓欠债还钱。 司徒木良出现在黑水千里,他本想将自己偷拿走花芯的事告知花百红,却发现了行走在河畔的花百红。 他心里愧疚,想要转身就走,花百红却发现了他。 花百红跑上前,抓住他的手臂,笑道”你是来看我的吗?“ 司徒木良不语。 花百红却自顾自的说了起来“那日离别后,我总想着何时与你相逢,好几次都梦见你和我在梦里相见,你我心意相通……” “今宵相聚,我却犹恐仍在梦中,这是真的吗?”他笑着,急切的去抚摸司徒木良,待确认下来又欣喜的落下泪来“是真的,是真的。” 司徒木良惊得甩开他的手,道”我看你一眼就走。“ 花百红脸上的笑容变得苦涩”什么叫只看我一眼就走。“ 司徒木良却不想再继续这样的话题,他想逃开。 花百红却笑出声来“你妻子是不是过世了。” 司徒木良错愕的望向花百红“你……” 花百红身子靠近他,道“你是不是很伤心,你偷了我的花芯却没能救你的妻子。” 司徒木良退后身子,脸下意识的别过来,眼神闪了闪,原来他都知道。 花百红眯着眼打量着司徒木良,讥讽道“你以为就凭你那么轻易就可以拿到我的花芯?” “那是……”假的二字还没说出口,他却看见司徒木良手腕上的一串红豆,他一下顿住了,忘了要说的话,眼里染上一抹欣喜神色,这颗红豆没想到他竟还留着它。 司徒木良本不想去追究花百红接下来要说的话,无论说什么也没用了,他妻子孩子已经过世了,他只是道”你我相识本就荒谬,你害我妻子我的心里也容忍不下你,我想你也和我一样,我会忘了你,也请你也忘了我吧!“ 花百红抬起脸,看向司徒木良的眼神中有着柔和的光。 “我赠与你的红豆你随身寄带着,你送给我的画像我也贴心保管着,这就如同你在伴我浪迹天涯,我们何曾分开过。” 司徒木良也看到了腕上的红豆,一颗红豆放在身上容易丢失,因此他才会用绳子串上。 “那好。”司徒木良咬了咬牙,像是狠下心般,将手腕上的红豆绳扯断,将红豆放在花百红手里,他道“我今日将这红豆还于花公子,我也好断了对花公子的执念。” 花百红低下脸来,怔怔的看着掌心中红豆,那上面还残留着那人的体温。 忽略心中疼痛的抽搐,他深吸一口气,眼神渐渐眯起,将手掌收紧,用力,顷刻间,红豆化成粉末,他摊开手,粉末随风飘走,顿无踪迹。 花百红转过身,单手放在身后,他沉声道“走可以,先把你欠下的债还清了再走。” 司徒木良莫名其妙“我何时欠了你的债?” 花百红转过脸,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你忘了。” 司徒木良这才想起花百红嘴里债指何物,于是道“好,我这就回去将银子亲自为花公子送上。” “等等。”花百红眼里讽刺更甚“可不只是银子那么简单。” 司徒木良怒道“你这是何意?” “你忘了,在我们黑水千里做生意的从不拿银两作交易。” 司徒木良脸色一变,急道“可你那时……” “我反悔了。”花百红不动声色道“我觉着我本是黑水千里的鬼魂,就理当要守这里的规矩。” 司徒木良抿嘴不语。 “让我来算算。”花百红似乎挺开心,开心的眉眼都弯了起来,从衣袖里掏出金色小算盘,手指灵活的拨弄几番。 “你曾打碎我一副唐三彩,那可是珍贵的东西,给我一只眼睛好了……还有你上街镇买的所有笔墨纸砚,就算上另一只眼睛好了,还有……”他皱着眉,似乎在努力的回想“哦,还有你替黑猫赔给我上好的青瓷茶具。我便宜点和你算……就拿你的嘴来换吧,剩下的便是你入住我府所有的费用,伙食以及酒水钱……剩下你身体的部分卖给我,恰恰刚好。”花百红手指往上一挑,眉色有些得意,朝司徒木良摊开手,道“司徒公子何时还债呢?” 司徒木良没有说话,他是被震惊的。 花百红见他没回应,以为他没听懂,于是好心的解释道“也就是说,你已经不再属于司徒木良,你这整个人都是我的,都是我花百红的。” 司徒木良皱眉道“荒谬。” 司徒木良走后,花百红倚着船,笑了半天。 回来时,他回望着来时的路,长天苍茫,孤鸿哀鸣。远处漠漠寒林,淡淡远山。 “人不如山。”他道“山本无情物,却尚且连绵起伏千里相送,人是有情人,却被高高的城墙隔在城中。城墙再高,也有路可越,但无情之人,却将他作为借口,避免送别。” 他轻笑一声“相逢甚好,如此这般不如不相逢。” 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司徒木良没有出现在黑水千里。 34、人无百日好。 他不懂戏,却总爱翘着兰花指,哼出小曲一首。 司徒木良走后,他唇色描的更红,脸色装扮更艳,时常流连在黑水千里河畔,唱着”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 腔调怪异却凄厉。 一曲唱罢,无人应。他却看见不远处坐在河岸的司徒木良。 他一怔,嘴角情不自禁的扬起,随记却黯淡下来,他想他许是太想那个人了,所以才会产生了幻想,那人不是都说了要忘掉他么?又怎么会再次出现在黑水千里,若真是他,他一曲唱罢,那人为何不回应?是幻觉吧! 他终于将脸缓缓转过来,看着平静的无一点波纹的湖面,他沉默了许久。 他扬了扬手,冲着湖面大喊”诸位鬼怪,我唱的可好听?“ 江上静悄无声,只有一条小舟,在河水渡口处静静的停放着。 花百红轻蹙起眉头,像是有些不满”我唱了许久,谁何一曲来答谢?“ 他转过脸来,又望向不远处那个身影,笑声凄凉”有谁愿意为我吹一曲?……哪位好心人愿意……“ 那个身影低下来,脸低下来,手捂住嘴,肩膀微微颤抖着。 两行清泪顺着脸庞滑落,花百红喃喃道“哪位好心人愿意……” 花百红终究还是忍不住走向那个身影,步子有些急切凌乱。 “你没走。”花百红的语气不知是惊喜还是讽刺。 是啊,他没走,明明都已经告了别,转身时却那么的舍不得,明明知道他害了他的妻子孩儿,却无法去恨他。 司徒木良拼命压抑着自己,小声哽咽。 “你哭了。”花百红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司徒木良,语气竟带着生疏的“你在为你妻子流泪?” 司徒木良无措的摇了摇头,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听那只鬼凄凉的唱着歌,他的身影那么孤寂,他的歌声那么凄凉,如在哭泣,他竟然能像个姑娘似得泪水不断的往下流。 他其实也想要大哭一场,在无人的地方,为他逝世的妻子哭,为他未出生的孩儿哭,为花百红哭。 花百红蹲下身来,温柔的捧起司徒木良的脸,他笑得温柔”别伤心了,我为你唱首曲子吧。”他将司徒木良从地上扶起来“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新学了一首小曲,我唱给你听吧。“ 他放开他,脸上是温柔的笑,他抛出长长的水袖…… ”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 “别唱了。”司徒木良无措的摇了摇头“别再唱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对不起……” 花百红停了下来,看着司徒木良,问”你不喜欢?我唱得难听吗?“ 司徒木良一直在摇头,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不停的说对不起,也许他已经领悟,他错了,错的离谱。 花百红眼角微红,眼里泪光晶莹,嘴角却弯起一个微笑的弧度”你说让我等你,我等了,你让我忘了你,我也试着忘了你,你还想怎样?“ 司徒木良终于跪在他面前,泣不成声。 “为何跪下来?”花百红声音冷了下来“你的膝下难道就那么廉价?” “我对不起你。”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花百红淡然,却弯身将司徒木良从地上拉起。 他拉起司徒木良的手,脸上又恢复了初次见面时那种温温柔柔的笑容,温温柔柔的语气“若你心里曾有我,就留下来陪我一晚,可好?” 司徒木良应允了下来。 和花百红来到花府,走在庭院里的小石路上,不知是因为心里多了一份凄凉,就连在这样的庭院里,司徒木良都觉得庭院里寂静的发慌,多了份萧瑟。 他环顾四周,却不见惜黄的身影,不禁奇怪出声“惜黄呢?” 这一路来,他便察觉到有些异常,像是在暗处,有一双眼睛紧盯着自己。 走进庭院里里后,那种压迫感更加强烈,他眉目淡淡,似乎猜到了什么,却依旧不动声色。 “哦。”花百红漫不经心的回应“不知又上哪玩去了,就别管他了。” 司徒木良没有进他以往住的厢房,却被花百红拉到后院。 “还记得第二次你来花府吗?”花百红望着树,道“我们也是在这棵树下举杯畅饮。” 想起那时的情景,司徒木良嘴角也露出了一丝笑,那时的花很红,花也很香,两人之间没有隔阂,如今花依旧红,花依旧香,但两人之间却似乎再也回不到从前。 也就是在这个地方,他说他永远不会忘了他,如今却强迫自己去忘掉他。 他苦笑,景物依旧,物是人非。 他执起酒壶为花百红斟酒,却被花百红瞄见裸露袖口外上手腕处红色的线条纹落,他眼神一凛,伸出手摁住司徒木良的手。 “这……”司徒木良手有些吃力。 花百红回过神来,从司徒木良手中接过酒壶,笑道“上回是你敬我酒,如今,我来敬你吧!” 他为司徒木良斟上一杯酒,也给自己满上。 35、分别在即。 夜静的时候,他点了一盏灯,在灯前摆上几坛酒。 明月银辉纵然美丽,尽倾于美酒当中。 他笑道“爱恨如此难以逃避,我又怎么能因爱恨而轻易的辜负了芳醪。”他只想那么痛饮一夜到天明,做个飘飘欲仙的醉人。 酒酣兴嚎,他便提着一壶酒上了楼,想象着自己似乎已在天上。 “我在月宫。”他举着酒杯大喊“我从月宫俯视人间……月光泻地……大地千里……一片……澄明晶莹……素洁清澈……” “我要大笑……我要狂笑……哈哈哈哈……”笑处,却偏偏落下泪几滴。 他笑得浑身打颤,摇晃着身子似要从楼台跌下来“狂歌似旧,情难依旧。” “狂歌……似旧……情难……依……旧……” “情……难……依……旧……” 却见惜黄又幻化成人的样子,站在他面前。 “后悔吗?”他问。 “后悔啊!”他笑道“却并非后悔当初的相恋,而是苦于不能长相守。” 惜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世间情爱大多逢场作戏,不会长久,总会曲终人散。” 花百红听了也不说话,只是笑了笑,举杯喝尽杯中酒,却不见了惜黄的身影。 明月皓然,虽然已有露水,但也不忍睡去,久久地坐在明月之下,看夜空中时不时有萤火虫掠过,乌鹊正向南飞。 时间悄悄推移,玉石砌造的高台寒意轻袭,靠着的栏杆似乎被他冰冷的体温捂暖了,想要下去,却又迟疑。 次日,他看见他眉目的憔悴,问”花公子是不是昨夜没睡好。“ 他打了一个哈哈,道”昨夜不知哪个不归家的人在门前吹了一夜的萧,搅得我一晚上都没睡好。“ 他有些迷茫,昨夜有人在门前吹笛子吗?他怎么没听见,却没有问出自己的疑问。 花百红是淡了,曾那么爱着那个人,如今那份爱竟也会渐渐平淡下来,平古生出一股倦意。 他爱了很久,却是什么也没得到,一段情,成蹉跎,惟落得 一身恨,满鬓霜。 翌日,花百红起了个大早,就走进司徒木良的厢房,把还在熟睡中的司徒木良拉了起来,道“我们上街看看吧,不久前老黑绸缎庄新进了一批好绸缎,我要给你买几件新的衣裳。” 司徒木良有些乏力,昨夜他想了一夜的心事,天泛白时才迷迷糊糊睡去,如今被花百红强拉着起来眼睛都睁不开。 缓了好久才知道听懂花百红的话,面色有些为难。 花百红看见他为难的表情,道“你放心,买完衣裳就送你回去,你想走,我自不会强留。” 司徒木良还在犹豫,却被花百红强拉着去了。 绸缎庄,花百红为司徒木良挑选了几件衣裳,还没问老板价钱,花百红却脸色一变,急急的走出了店。司徒木良求之不得,也跟着出去了。 紧跟着花百红,司徒木良步步不停,花百红越走越快,脚步也变得凌乱起来,走至了黑水千里岸,他终于承受不住般跪在了地上,喉咙一腥,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司徒木良有些措手不及,扶起花百红,道”你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 花百红躺在司徒木良怀里,眼神一闪,忽然将司徒木良一推,道”让开。“ 自己又躺在了地上。 司徒木良被他这么一推,推到了几丈之外,他急忙上前,却被一道黄光弹开,他隐神一看,只见花百红周围隆起一道黄色结界。 ”这到底怎么回事?’ 花百红身子虚弱的躺在地上,道“既然来了就出现,何必躲躲藏藏。” “哈哈哈……” 一道张狂的笑声在黑水千里岸上空响起,惊动了藏在黑暗处的夜鸦,扑闪着翅膀在树枝之间窜动。 黑水千里的水翻起一道道浪,几乎在一瞬间,原本黑色的水变成红色。红水翻滚,上面漂浮着腐烂的尸体碎片,夜鸦飞至河面,将碎肉叼在嘴里,一转眼,隐入树林,风静了,树叶不呼呼作响了,河水不翻腾了,只是颜色还是令人大为反感的猩红。 司徒木良惊恐的看着这一幕场景,直到恢复平静。 “出来!”司徒木良眯着眼睛大喊。 司徒木良望向四周,却没发现一个人。 “大胆妖孽,死到临头还如此嚣张!”黑水千里上空忽然伫立着一个身影,左手拿禅杖,右手托金钵。 司徒木良看到老僧人,一抹欣喜之色染上脸,急道“大师你终于来了,你快救救他。” 花百红手撑着地,只觉得腹部烧心般的疼。 老僧人冷笑“我何时说过要救他?” 司徒木良急了“可是你答应了我救他,我还给了你花之芯,他现在很难受,你快救他啊!” “哈哈。”老僧人仰头大笑“我和他本是殊死对手,我利用你将我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更好地将他收服,也就是你这样愚蠢的书生才会信我的话。” “你……”司徒木良气得浑身发抖,也终于明白了老僧人的面目,什么都是假的,都是骗他的。怪只怪这浮生扰乱的他的眼。 “你将我带来这里,如今你已经没了利用价值,就让我在今日了结了你的姓名吧。”老僧人忽然眼一瞪,手中禅杖直直甩来。 “闪开。”花百红冲司徒木良喊。 “轰——”的一声炸响,树木横倒在地上,冒着黑烟。 司徒木良躺在地上,胆战心惊的看着离自己的心脏几厘的禅杖,一把扇子横在禅杖前。竟是花百红的扇子。 司徒木良心急的望向花百红,花百红因为方才的施法,几乎消耗了他所有的力气,面色更虚弱。 老僧人冷笑道“没想到你还有力气。既然你这么舍命想要救他,那么我便成全了你们。” 话罢,横插在地上的禅杖飞起,被他握在手中,抡起,刹那间,万千禅杖向两人直直飞来。 从没遇到过这样场景的司徒木良一下吓愣了,他愣愣的转过脸,花百红起身朝自己的扑来,附上身,在他因惊异而睁大的眼睛上轻轻一吻。 温柔的吻,像是春天的风,很温暖,温暖的让司徒木良眼角涩涩,像是他温柔的告别。 只是他还没得及享受这片刻的温暖,自己就被花百红用力一推,伴随着花百红绝望的叫声“快走啊!” 他的身子飞起,离花百红越来越远,他甚至可以看见花百红掉落的泪。那些禅杖伴随着刺眼的金光向花百红刺去,变出一道道金光,亮起了半边天。 “不——”他伸出手,撕心喊叫,想要阻止,却无能为力。 他落在了黑水千里河中央的小船上,船往后迅速行驶,他维持着伸出手的动作,喃喃的道“不,不。” 他的眼渐渐模糊,却想要努力的睁开眼睛,他想定是泪水模了他的视线所以才看不清远处的情景,于是他奋力的去擦眼泪,但是没有用,他看不清,什么也看不清,远处的山是模糊一片,近处的水是模糊一片,就连脚下的船模糊的只剩下一个轮廓。他眼前一眼,直直的倒在了船上。 36、他在哪里? 他醒来时,是在自家的厢房,爹娘都在身边。看见他醒来,松了一口气,道“你终于醒来了,一连昏睡半个月,把娘吓坏了。” 司徒木良像是久病初愈,身子虚弱无力,被丫鬟搀扶着坐了下来,他抬脸,这才注意到床旁站着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少妇,那人怀里抱着一个奶娃,睁大了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巴拉巴 拉流着口水。 不禁疑惑出声“这是?” 司徒夫人皱眉道“生个病难道还傻了不成?她是孩子的奶娘,怀里抱着的自是你的儿子?我们司徒家的长孙。” 儿子? 这到底怎么回事?司徒木良有些茫然,他的儿子不是未出生就已经过世了吗?连同玉真。怎么突然多出来一个儿子? “玉真过世的早,抛下我婆娘,可怜我孙子从小就没了娘,唉。”司徒夫人想起了伤心的事,又是一阵叹气。 望向奶娘手里抱着的孩子,孩子两岁模样,司徒木良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问道“现在何年何朝代?” 这一问把全屋的人都问愣了,司徒夫人一掌排在司徒木良头上,面色微微发怒“问什么傻话?现在不是平顺十年吗?” 平顺十年。平顺十年。 司徒木良慌忙从床榻起来,外袍都没有披就跑出了宅院。 宅邸外,便看见门前站着一个须发皆白的僧人,右手持禅杖,左手托金钵。和梦里的情景一模一样。 司徒夫人上前,疑惑道“这是……” 僧人抚手作揖“这位施主,贫僧看到你这幢宅第上空有很不吉利的黑影晃动,可否让贫僧进去查看一番,好除妖驱魔。” 是真的!是真的!司徒木良无法诠释心中此时的感受,那种知道自己不是做梦而欣喜,又因知道了那种结局而悔恨不已的心情。 叹当年,悔当初。 司徒木良心里愤怒,上前一把抓住老僧人的手,怒道“你将花公子怎么了?” 老僧人因为司徒木良的如此失礼的举动而皱起了眉,退后身子,微微俯身,手掌合立,道“这位施主,老僧并不认识什么姓花的公子。” 什么?司徒木良只觉得一股怒火冲至脑头,纂紧了拳头就要揍人。被上来的司徒夫人一下架住,道“木良,莫要无礼?” 老僧人趁着这一时机,闪离了身子。 司徒夫人连连低头“冒犯大师了,是小儿不懂事。” 老僧人皱着捞眉看了司徒木良一眼,转身就走了。 司徒夫人这才转过脸来,怒道“怎么回事你?” 司徒木良像是没哟听见,他心情开始有些乱,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提腿就跑。 “哎……”司徒夫人差点大骂,却只能跟了过去。 司徒木良一直跑,他上了寺庙,进了寺庙后的小竹林,又往下走,当看到眼前的路时,一下愣在了那里。 眼前是一眼望不到天边的草原,哪有他时常去黑水千里必经过的那条小道。 他茫然的转过脸,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心里忽然好乱好乱。 “公子,你怎么了?”最先赶上来的小竹担心询问,却被司徒木良一把抓住手臂,他的声音有些无措“小竹,你告诉我,他在哪里?为何我找不到来时的路?他到底在什么地方?他在哪里?你告诉我。” 小竹也被他吓坏了,只能急急道“公子,你怎么了?公子?” “怎么回事?你干嘛上这来?”赶来的司徒夫人是满面疑惑,身后是一群慌乱的丫鬟。 “没事。”司徒木良放开小竹,无神摇了摇头,道“下山吧。” 几人又陆陆续续下了山,到了宅邸,便因有事纷纷散开了,只有司徒木良看着自家宅门的墙发呆。 “这上面的字呢?”他有些愣。 他看不见那些字了,明明几日前他每次一出门便可以看见那三个字,为何如今看不见了。 还是那些事都只是一场梦,他没有因为迷路,而误进了那么一个奇怪的街镇,看见那么奇怪的鬼怪,还有那个一身红衣,笑容温柔的男子。 他其实早就在几年前就已经和玉真成婚,成婚之时,昏黄烛火轻摇晃,他的新娘也曾紧张彷徨。玉真为他他生了孩子,只是玉真过世了,或许是因为生了一场大病。他也因为一大病卧床半月不起,如今才醒来。 或许这才是真的。 那些只是他生病时做得一个梦,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只是梦。 他仓皇的后退了几步,不敢置信的摇了摇头。 不是梦,绝对不是梦。 他冲进府内,一直在下人面前是个好公子的他,第一次发了脾气,脾气还不大。 他站在大厅中央,大声训斥着站在两旁的下人,道“是谁将门外墙上的字除掉的……” 下人们低着头,不敢出声,心里直喊冤枉:哪有什么字啊,一直都是干净的啊! 下人们沉默着,司徒木良就开始发起脾气来,操起大厅里的瓷器,只要触手可拿的东西,一拿到便是往地上砸,唐三彩,宋代青瓷……什么都砸。 下人更是梗着脖子,哆嗦着身子,大气都不敢出。 最后还是司徒夫人前来阻止了这场闹剧,更是惩罚司徒木良闭门半个月,最后想到司徒木良还是大病初愈,就减了个一个礼拜。 这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司徒木良还真的乖乖呆在房里不出来了,连个声响都没有。 他也曾很长一段时间去想这个男人,秋天会想,当雪到处染上一片银白时会想,当池塘里长满了荷叶,他便呆呆看着满池的荷花想那个人,只是春天的到来对他而言不再是欢喜,看着满园花开,心脏的某一处会很疼很疼。 后来,他似乎也平静了下来。 37、终结。 平顺十一年, 司徒家少夫人忌日,司徒府中上下几十口人走在路上,却泯然生出了一股浩浩荡荡气势,迎面便是尚家老爷的车队,马匹珠吸翠盖,玉辔红缨,却硬生生分成了两条道。 次年,平地生起一股妖风,说是刘家的小姐被猫妖迷了心窍,半夜时分被猫妖引出宅邸,进了小竹林,生生食其心,饮其血当酒,剔其骨作笛,死相好生惨烈。一时之间搅的人心惶惶。 五月,各地大师,僧人,道士,听此镇有妖怪出现,便纷纷赶来,好面子的争个脸面,说是为民除害,却也是为了老百姓的银子。但最终都落到了个和刘家小姐的下场,且更为惨烈,双眼被挖,四肢被砍。 十月,来镇除妖的人的就更少了,许是自认本事大的,拼了一把,却还是落到同样下场。老百姓更是恐慌,也还未黑就闭门,有的甚至大白天都不出门,镇的景气有衰落趋向。镇上一片死去沉沉。 十一月,来了一个神仙,镇民看到,那只凶残的猫妖顿时化身温顺的黑猫在神仙怀里,最终镇恢复一片祥和气象。镇上的人为了报恩,也曾上山靠着姑娘家的记忆,寻找神仙居住的地方,却怎么也找不到。 平顺十三年,为了感谢神仙的救命之恩,老百姓凑了银子给神仙建了一座庙,每日贡上新鲜的水果茶点,经过时都要拜一拜。每月初更是成群结队的人前来烧香祈福,热闹非凡。 这日,正是月初,司徒木良应了司徒夫人的要求,前来祈福。 路上,司徒木良不禁好奇问道“你们见过这神仙吗?” 小竹嘴快,说道“阿牛见过。” “哦。”司徒木良笑道“那究竟是何模样?” “听阿牛说是个俊俏的公子。” 谈笑间,几人就来到了面前,庙其实本不是很大,里面却装置的很好。 司徒夫人领着丫鬟们拜了几下,站起身却看见司徒木良盯着前面的金铜像看,一脸研究模样。 “这就是那神仙模样。”司徒夫人道。 “我很是奇怪。”司徒木良皱眉道“这位神仙为何打扮的如此花俏,难不成是个女神仙。” “呸呸呸。”司徒夫人脸呸几声,道“不许对救命恩人无礼,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神仙本就长得好看。”小竹忍不住道“听阿牛说他时常穿着一件女子成婚时才穿的嫁衣,脸上是淡淡红妆,模样比女子都要美上十分……” 像是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之窗,被人慢慢将其推开,就再也也合不上。 旧日里,他断了有关那人的所有记忆,只把他的模样记得太真。 满城画锦,他还记得他眼底的幽怨。那人的笑,笑意明媚如昨年。 于是,夜来幽梦,那人便时常进入他的梦乡。 他也曾日夜看着那漫天飞舞粉色的花,想着那是谁的容颜啊,那么美丽,那么温柔。 他也曾站在门外,听那人隔着窗吹笛,为他奏上一曲。衣袖还沾着花的清香。 他曾站在对镜梳妆的他身后,帮他梳发,看微微的晨风带着晨光,拂过他微红的脸庞。 他的梦里曾有他,男子委身榻旁,执手,诉说衷肠。声音柔柔动听,却又带着淡淡的愁绪。 他也曾在那人决然离去时,任他再身后哭号嘶喊,却也追不上。 是他吗?是他吗?司徒木良按捺住自己内心的狂跳,对司徒夫人道“娘,孩儿还有事先走了。” 司徒木良一个人踏上了竹林之路,秋风淡漠,几许凄凉。远处漫天霞光,映透斜阳。 他踩过枯枝轻响。 曾忆昨时,是谁在花间拈花,是谁在树下挽发,如今花已谢,留下满地的枯黄,甚是凄凉。 他伫立着,凝望着,远处斜阳渐矮,只影渐长。 司徒木良凝眸,望着眼前满树枯枝。 他没想到那日竟是他们最后一面,那一别竟是数载兮,那些流年本已付作过往,叹只叹,流年只是弹指之间。 鼻尖有淡淡的花香传来,他顿住。 一瞬间,满山的枯枝,冒出了粉色的花瓣。 司徒木良看见花百红一袭红衣,被一群孩子围住,他脸上是温温柔柔的笑。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他,打发掉那群孩子,转过脸,冲他盈盈一笑,眼波流转之间满是柔情。 司徒木良呼吸顿促,慢慢走向那人,他伸出手抱住他,那人也伸过手来抱住他。 他抱住了自己。 怀里是虚无的空气。他的手开始颤抖起来。一滴冰凉的泪水滑落眼眶。 风柔柔的。 司徒木良站起身,抬脸仰望着面前的大树,风柔柔的吹起他额前的发,他的衣诀轻轻摇动。 “这位公子是在等人吗?”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司徒木良转过脸来,看见一男子。 男子一袭青衣,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仅仅用一条白色发带束起,腰间系着一块翡翠玉佩,平添了一份儒雅之气,原本是书生模样,然而那双妩媚迷人的丹凤眼在眼波流转之间光华显尽,看起来清丽脱俗,眉宇间又不乏妩媚之色。像极了花百红。 司徒木良有些愣,呆呆的看着男子。“我在……等人。” “你等的人不在这里。”男子轻笑的眼角微微弯起,风儿吹来,扬起了额前一缕发,一道暗红的疤痕隐现出来。 并不是他!司徒木良眼里闪过一丝失望,随后又疑惑出声“你又怎么知道我在等何人?” 男子好看的眉目似乎得意的扬起“这片竹林原本没有人烟,平常就是一些赶路的人经过这里,我在这里呆好久了,也没有见过你要等的人。” “是吗?”司徒木良失望不已,却也在疑惑他好像并没有和男子说过他要等的人是谁? “你是不是口渴了,我看你在这里呆了很久。”男子表现得非常热心,从怀里拿出一壶茶,又掏出一个碗来,倒上一碗茶,递到司徒木良面前“你喝完茶解解渴吧。” 司徒木良点了点头,原本上竹林来一路走来的他的确有些渴,又看这男子没有恶意,也就不再拘谨,接过碗来。 男子连忙退后了身子,动作有些夸张。 司徒木良有些好笑,举起手中碗刚想喝,却见树上落下红花一瓣,落在碗中,花瓣荡开微微波纹。 波纹散尽开来,碗中便倒映出一张俊美绝伦的脸来。 细长的眼睛清秀而不失丝丝妩媚,嘴角温柔的扬起,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身上所着衣物是鲜艳的红。 司徒木良惊得抬起脸,就见那青衣男子不知何时一手撑着树干,一手捂着肚子轻轻的笑。 鼻尖有淡淡的香气围绕着,那气味越来越浓,越来越芬芳。 男子一直笑啊笑,笑到一身青衣变成了鲜艳的红衣,面目也变成了花百红。他仍然在笑。 司徒木良嘴角轻轻扬起。 然后伸出手,像是拥抱大树。 花百红停止了笑,一双眼睛含情脉脉的看着司徒木良。那双眼一如那江南的女子般,温柔而多情。 漫天花瓣下,万多朵花丛中,花百红张开手,向他扑了过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