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理,请“操”盘 下+100问——糖君
糖君  发于:2014年05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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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信惊讶地看着张君冉。病床上的男人,慢慢地睁开眼睛,就好像以前的每一个日子。

就好像他看得见。

只是那眼里,全是空洞和茫然。

张君冉坐了起来,病房里的人扯着头发咬着大腿,停了下来。

什么也看不见,但是还是让人感觉到恶魔在身后飘着的张君冉先生,习惯性地扶了扶鼻梁上方,但是上面没有眼镜。他落空的手干脆摸了摸自己的鼻梁,然后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别以为我看不见了你们就能撒野,顾铭,放开你嘴里的东西站起来,布朗,有钱的外国男人注意一下形象,周一白,不管你手里抓了什么利器赶紧放下,姚小平……姚小平……算了,我不知道你会干什么,你就干脆把顾铭拎走打他一顿出气就好了。”

张君冉挥了挥手,如同什么都知道的君王朝他那般混乱的下属们说道:“都给老子跪安吧。”

打成一片的四个男人通通站了起来,齐刷刷地排成一列往外走。姚小平不安地朝着房间里看了一眼,却被顾铭拉走:“走吧,让他们自己解决。”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张君冉在一片漆黑中,听到了关门的声音。他感觉到自己手被朴信紧紧地握着,紧到像是那个人怕他逃走。

他朝着那个方向笑了一下,温柔的,善良的。然后抬起手,慢慢地在空气中比划着,直到触碰到朴信的脸颊。

湿润的液体在脸颊上滑过,溢满他的掌心。

张君冉触碰着那张脸,依然笑着:“虽然我现在看不见,你也别用你哭起来的丑脸应付我啊,我想看你笑,快给爷乐一个。”

朴信看着眼前的人。

没有丝毫不同的,他的爱人。

他想笑,最后也只不过扯动了一下嘴角。然后他抬起手,抹了抹眼泪。

“我才没哭,这只不过是口水。”

周一白说的对。

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如今能做的,只有接受现实而已。

59.

每一个人,都有他不得不接受的事情。厚重的幕布遮挡住了舞台前的光明,再明亮的灯光也照不清正中央王子的面容。即使再有心理准备,当真正的黑暗来临,一切都变得不同。

医院,这是一个张君冉完全不了解的地方,他不知道厕所在哪里,不知道水杯在哪里,只要下床朴信就必须扶着他。浓郁的消毒水气味,分不清在哪边的门口,哪怕张君冉只是想伸手拿个苹果,也会因为摸不清楚床头柜的位置而把上面的东西碰倒。

东西乒乒乓乓掉落一地的时候,朴信没看出张君冉有什么不妥,张君冉下意识地想要弯腰去捡东西,他做了一个伸手的动作,然后很快又缩了回去,他只是很安静地看着某个方向,温柔地笑了笑:“我还是别动手了,朴信,帮我洗个苹果吧。”

看不出情绪的波澜,只是张君冉很快地办理了出院,拄着一根顾铭买来的钛合金伸缩拐杖,在朴信的搀扶之下走出医院,钻进了汽车的副驾驶座。

朴司机终于有了用处,车子缓慢地开动着,朴信一边开车一边跟张君冉说话:“非要今天就出院,医生说了想让你多呆两天检查一下的。”

张君冉摇了摇头:“住院费那么贵,医院的饭还不好吃,我现在是没有收入的人了,有钱干嘛便宜医生,医院的床睡得还不舒服,我还不如回家。”

朴信唠唠叨叨地说着什么,语气很轻快,张君冉知道朴信是在想办法让自己开心一点不要想太多,他也配合地微笑着。只是手指上台习惯性地去扶眼镜的时候,张君冉才会难免露出一闪而过的失落。

眼镜没有了,架在鼻梁上的是一副墨镜,那个原本用来挡住阳光的东西,现在却换成了另外一个功能。张君冉扶眼镜的时候忽然想笑,他不知道这副墨镜是什么颜色,黑色?还是带着一点紫色的光?这礼物来自周一白,那个年纪还小的家伙说不定给他买来的是橘黄色的大镜片。张君冉只是很想把它拿下来,然后就像其他所有正常人一样,一睁眼便能看到被墨镜遮挡住的太阳光。

但是张君冉很清楚,即使他摘下这副墨镜,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永无止境的黑暗。

张君冉坐在副驾驶座上,只能通过转弯时候的一点离心力判断着汽车在往哪里走,窗边响起各种声音,来自路边卖小吃的摊贩,呼啸而过的出租车,在互相骂街的路边妇女,有狗叫的声音,鸟儿从不远处飞过,车子停下来,身后无数的喇叭声,然后再重新启动,驶过一条大大的马路,继续向前。

回家的路。

能够听见的,却看不见的风景。

张君冉靠在椅子上,让头顶住靠背,身边是朴信的声音,他在说着从微博上看来的段子和笑容,轻声笑着,有时候因为路边窜出来的其他车辆忍不住骂一句脏话。车子平稳地开着,路过一切毫不出奇的街景。

原以为熟悉,其实却很陌生。

张君冉闭上了眼睛,对朴信说道:“先不回家了,去趟公司吧。”

“去公司干什么?你不用担心大老板,顾铭已经跟他说了你的情况。”朴信解释着顾铭传回来的消息,“大老板说了这是特殊情况,你可以等好些了再去公司办理离职。”

“还是去一趟吧。去道个歉。”

朴信看了张君冉一眼,那座曾经的冰山,脸上没有一点特殊的表情,就好像冰山从他的脸色融化了,只剩下春风化雨一般的微笑,凝固着,定格着,给人温暖的力量,传达着不用为他担心的讯息,却让朴信充满了不安。

真的有人可以看开吗?朴信自问,如果他是张君冉,说不定他会消沉得暴饮暴食,然后变成一个死胖子,就算去投河都会因为脂肪太多而不得不浮起来的那一种。

朴信猜不透张君冉在想什么,他还是应了一声,汽车朝着公司开去。

张经理生病要离职的消息,几乎是在瞬间传遍了整间公司。张君冉走进公司的时候,无数人就盯着他看,他平静地走着,拄着那根钛合金拐杖,脚步娴熟得像是没有失明。他数着步子,走过他无数次用脚步丈量过的大厅,走廊,办公室,经理室。他清楚地摸到了门把手,打开了经理室的大门,准确地走到了书柜面前,一抬手就找到了他想要的文件。

没有瞎的时候,数着脚步来走路确实是一件很蠢的事情,不过也拜这愚蠢的行为方式所赐,张君冉才能像个正常人一般行走,如果不是手上的拐杖和鼻梁上的墨镜,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反而是跟在后面的朴信很是紧张,他怕张君冉摔倒了,也因为周围同事的目光感到略微的不爽。

虽然他请假没来上班,当时顾铭已经跟他说了,张君冉一走,经理的位置就空了下来,组里有业绩好的,有年资高的,每个人都虎视眈眈,生怕机会从手中溜走。朴信成了他们的眼中钉,他们生怕会有第二个张君冉,年纪轻轻就爬到了经理的位置,再一次成为他们的上司。

他们已经不关心张君冉怎么样了,他们现在眼里只有那个空下来的位置,还有朴信这个菜鸟。

张君冉拿到了文件,重新走了出去。朴信跟在后面小声地说着:“你要去哪里,我带你去吧。”

“不用,这里的路,我闭着眼睛走过很多次了。”张君冉对朴信笑了笑,“你去你的位置上坐着,不要跟着我走。”

“可是……”

“我要离职了,你还要上班的。”张君冉像是知晓一切般说道,“你也不想被人嚼舌根,说你是马屁精吧。”

朴信想说他才不在乎,张君冉干脆抬起拐杖,在地板上用力地敲了两下,原本就投向他的目光更是齐刷刷地看了过来。张君冉掂量着位置,朝着所有曾经的下属深深的一鞠躬。

“谢谢你们。”张君冉弯着腰说道,“以后有缘再见了。”

办公室里的人集体发着愣,朴信也傻在原地不知道作何反应。张君冉直起了腰身,平静地朝门外走去。

朴信没有动,他听见自己的身后,响起了一声轻微的鼓掌声。

“张经理虽然讨厌,不过托他的福,我们组的奖金一直都很高啊。”

“真可惜,年纪轻轻就瞎了。”

“可不是嘛。”……

微弱的议论声响起,然后又迅速地消失,办公室里重新响起电话声,键盘声,还有书写纸张的沙沙声。

朴信忽然觉得很心痛,这个张君冉度过了无数个加班夜晚的办公室,原来要离开,是这么的简单。

张君冉没有坐电梯,他一步步地走上楼,来到了大老板的办公室门前,办公室里几个熟悉的声音正在说话,张君冉能够分辨出来,除了老板,还有顾铭和周一白。

张君冉敲了敲门,里面响起顾铭不耐烦的声音:“谁?”张君冉咳嗽了一声:“老板,我是张君冉,我能进去吗?”

门被很快地打开,顾铭拉着张君冉走了进去,扶着他坐下,周一白没有起来,而是一直盯着大老板。大老板躲避着周一白的目光,看向张君冉。看着这个手下的干将依然神采奕奕,大老板有了一丝安慰:“你没事吧?”

“我很好,谢谢您关心。”张君冉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笑了笑,“我是来向您道歉的,因为我隐瞒身体的情况,给公司造成了麻烦……”

“不用了。”大老板打断道,“周先生和顾铭一早就来跟我说明了,他们说你手里的项目都已经结清,周先生也表示对你的情况很了解。你就不要操心了。”大老板叹了口气,“你就安心养病吧,唉……”

顾铭朝着父亲皱了皱眉头:“叹什么气,你又没亏钱,我看你还是赶紧照我说的,给小君君发一笔钱,他每天加班加点给你赚钱,这都该算工伤了。”

“你!”大老板对着儿子气结,“你非得当着周先生的面说这个!”

“什么周先生,就一个黄毛小子,毛都没长齐。”顾铭偏偏不给老爸面子,“爸你也真是的,你就直接叫他臭小子就行了,叫什么周先生,喂周一白,你听着不觉得折寿啊。”

“滚开!类人犬。”周一白瞪了顾铭一眼,“别在这添乱。”

顾铭叫起来:“谁添乱了!我来跟我爸说工伤补助的事情,你非来插一脚讲你的什么项目安排,不就是转给朴信吗?我给你做主了,转给朴信,完事。赶紧滚吧。”

周一白继续盯着大老板:“关于我方提出的降低佣金的事情,我希望贵公司可以考虑一下,如果佣金能降低百分之三十,我母亲就同意不把未来的基金交给别的公司去做。”

大老板还没发话,顾铭就窜了起来:“周一白你丫别趁火打劫!有你这么对朋友的吗?!给朴信的佣金降低百分之三十,你让他两吃什么?!上你们家喝KY啊?!”

“在商言商。”周一白懒得理顾铭,“朴信这个资历我没提出降低百分之五十就不错了。”

“混蛋!”顾铭还要骂,大老板已经一支钢笔朝着顾铭丢了过去:“闭嘴臭小子!你个败家玩意能不能不说话!”

周一白朝顾铭一吐舌头:“听见没。”

顾铭还要反驳,被张君冉扯住,张君冉没拉住他的手,只是抓住了他的裤子,硬生生往下掰,顾铭扯着裤子一屁股坐了下去。张君冉赶紧按住他:“别闹了。”

连最后的后援都倒戈相向,顾铭彻底没了底气,憋屈地坐在张君冉旁边嘀咕着:“我还不是为了你……”

大老板怨念地看了一眼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心想连这个出了名乱来的周一白都能代表公司出来谈话了,自己这儿子怎么还跟缺心眼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年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姿势摆得不对才生出了这么个气死人的货。大老板生生咽下一口恶气,对周一白笑了笑,称呼也变得亲昵起来:“一白,我和你母亲也算是多年的生意伙伴,这点要求没理由不答应,竟然你们提出了,就削减百分之三十佣金好了。”大老板在心里盘算着,这怎么也比大客户跑了强。

“谢谢叔叔,还有一点。”周一白继续说道,“虽然贵公司的人员体制安排跟我们没有关系,但是朴信只是个助理经理,叔叔您也知道,我们的项目基金一直是交给经理级别的人管理的……”

顾铭没听明白,以为周一白还要出什么鬼主意,又要站起来骂,张君冉再次扯住了他的裤子,威胁道:“你再说话我回去就把你以前的艳照全给姚小平看一遍。”

顾铭立刻捂上了嘴,张君冉叹了口气,他都瞎了,这兄弟还是一点都不让他省心。

那边大老板虽然不知道朴信跟这些小辈到底是个什么关系,但心里也明白了三分。生意场上永远是人脉比资质更重要,张君冉这样的情况,原本大老板还担心很多大客户要被挖跑,现在看来,走了一个张君冉,还有一个朴信接上嘛。

他当下便许诺道:“公司很快就会找人接替张经理的位置,我们会慎重考虑客户偏向的人选。”

话已至此,周一白来这一趟的目的总算是达到了。他瞟了顾铭一眼,朝他散发了一个充满杀意的眼神,然后朝张君冉走了过去,俯下身子轻声在他耳边说道:“我这么做,是想告诉你,瞎了就好好养病,争取复明,别再为那只菜鸟操心了。他不笨,就算你不守着他,他也能活下来的。”

张君冉对他笑笑:“你长大了,我还真不习惯。”

顾铭在旁边吃味地“呸”了一句。

周一白起身,正想跟大老板客套两句道别,门又响起来,顾铭心想今天来插一脚的人怎么那么他,他再次不耐烦地问:“谁啊?!”

布朗在门口叫道:“我能进来吗?”

真是热闹。大老板擦了一把冷汗,刚想回一句请进,周一白就冲了出去,一把打开门,恶狠狠地盯着门外的外国人。

布朗吓了一跳,迈出去的脚步愣没敢跨进办公室,他僵硬地笑着看着周一白,尴尬地打招呼:“Hi~你也在啊。”

“滚。”周一白瞪着布朗说道。

“不是,我是来……”布朗探进脑袋,发现办公室里都是人,他朝张君冉挥了挥手,随后才想起这男人已经看不见了,又把手说了回去,换成又一句,“hi~”

“滚。”周一白再次说道。

“好吧。”布朗被周一白推了出去,大门被用力地关上。

顾铭幸灾乐祸地嚼舌根:“哼哼,你看你看,周一白那个蠢货,他不就是听见了布朗问我他现在跟谁在一起,他就又跟布朗过不去了。啧啧,小君君所以说……”

张君冉无视这个不分场合聊八卦的男人,站起身来,对大老板一鞠躬,随后把手里的文件交给老板:“离职表格我已经填完了,需要的手续都在里面,老板,谢谢您这些年的照顾。”

道别,珍重,再见。

这本来只是一个公司而已,张君冉原以为真是这样。

当时走的那一刻,张君冉才意识到,不止如此。

他在这里奋斗的每一天,计算过的每一个数据,接手的每一次狙击,管理的每一份基金,老板的儿子是个好心眼的白痴,因为顾客的关系不得不接待的周一白少爷绝对是个中二病,还有那个一直想跟中国男人发生关系却总是不得法的布朗,在他的生活里,织成了一张网,构造出无数条只属于他的线。

还有那个,因为在这个公司,才认识的朴信,愚蠢的,炸毛的,可爱的朴信。这里,才是所有的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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