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行线 下——樵音迷觞
樵音迷觞  发于:2014年05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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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六章

 “cut!”王嘉叫停,脸上堆满了笑容,“苏梓然今天不错,一次就成,苏远锋,妆化好了吗?你准备上!” “马上马上。”苏远锋忙把病号服的扣子扣好,钻进了被子里躺好。 “action!” 时光荏苒。 此时的林霄已是头发斑白的年迈老人,他脸上皱纹横生,整个人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他的眼窝深陷,目光涣散,形同枯槁的手指毫无气力地搭在床边。 整间病房的装潢豪华,配套设施齐全,完全可以和五星级酒店的客房媲美。然而莫大的房间里除了有一位病入膏肓的老人,再无第二个人。明亮的灯光洒下,林霄的面容更显得黯然苍老,他带着氧气罩,淡淡的水雾弥漫在塑料外壳上,一旁的心电图稳定波动着,机器运转的声音为这间寂寥的病房平添了几分生气。 林霄费力地缓缓抬起插满管子的右手,按响了救护铃。 几名护士马上就赶了过来,她们对这位老人毕恭毕敬,“请问林先生有什么吩咐?” 林霄动了动脑袋,“呜呜”了几声。 护士会心地把氧气罩取了下来,“林先生请讲。” “把……”林霄声音嘶哑至极,说话时就像在割扯声带一般,“把董亮……叫来。” 董亮是林霄的私人助理。 不一会儿,董亮就赶来了,他半蹲在林霄的床边,耳朵几乎贴在林霄的唇边,“董事长,请问您找我来有什么事?” “羽……林羽找到了吗?”林霄动了动嘴皮,哑得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 “抱歉,林羽总经理的下落依旧没有消息,我们会加紧调查的。”董亮铿锵有力的声音在病房里清晰可闻,余音回荡于房内。 突然加重的音调让林霄一怔,一时间适应不过来,重重地咳了几声,才有所舒缓,“你们……你们先出去吧……” 这时,董亮毫不顾忌地从包里抽出一份文件,“夫人请您在这份遗嘱上签个字,怕来日您突然咽了气,也好有个凭据。” “咳咳……”林霄空洞的眼睛直愣愣地望着雪白天花板,“她……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才肯消停……你……放着吧,我一会儿签……” 董亮没有坚持,和那些护士们一起退出房间,轻轻把房门掩上了。 林霄颤抖地举起左手,握住右手上的管子,稍微用力,就全扯了下来。一股鲜血从青色血管里无声流出。林霄似没感觉一般任由腥红的血液染红雪白的床单。他缓缓坐起身,把放在床边的文件和笔拿了起来。 他呆呆地看着白纸黑字,良久,一串泪痕顺着脸颊滑下,泪水陷进他满脸交织的皱纹里,久久不能散开,他的嘴唇一开一合,低声喃喃道:“这辈子……究竟是为了什么?我称霸全球经济,却……连最宝贝弟弟都不能留住……” 他木讷地说完这句话,提笔在纸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最后的竖钩,他仿佛用尽了毕生的气力划下,重重地转折,把纸勾破了个小洞,钢笔尖随着纸声“嘶啦”撇开成两半。 右手的血水抹花了洁白的纸件,林霄手上失力,钢笔一歪从床上滑落在地,落地声清脆响亮,林霄也随之脑袋一歪,彻底没了动作。 苏梓然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苏远锋演完这一幕,他的呼吸几乎要停止一般。苏远锋的每一个动作都令他在心里无数次叫嚣:去扶住他,陪着他,别让他一人离去!直至苏远锋垂下脑袋,安然地闭上双目,苏梓然差点就要哭了出来。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亲哥哥真的死在了他的面前,就这样静悄悄地与世长辞,没有人送别,而他,甚至还来不及和亲人说上一句话…… “cut!”王嘉提着大喇叭吼道。 苏远锋马上就睁开了眼,从床上跳了下来,一边拍着胸脯,一边干咳着,“导演,你再不叫停我就要气绝身亡了。” 王嘉满脸带笑:“谁让你真的要断气?” “我这不是为了演得更真么!像我这样敬业的演员,现在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了。”苏远锋穿着病号服,一脸的憔悴样,但整个人却是神采飞扬,他晃到了苏梓然面前,笑得更加灿烂,“老弟,有没有被哥哥的演技折服啊?肯定有,对不对?连我都快佩服死我自己了,今天的感觉真是……太棒了!” 苏梓然对着他的妆容和不搭调的动作微微愣了愣,把自己从刚才的哀伤里捞了出来,他笑着拍了拍苏远锋的肩膀,“不错,连我都要被你蒙过去了。” 苏梓然很少正面表扬过苏远锋,苏远锋一时间反倒乐天上去了。这段戏他从接到剧本就开始揣摩,整整揣摩了近四个月,才演出今天这样的效果。最后林霄签名那里他实在是喜欢,从一开始打算用孱弱地姿态颤抖地写完那几个字,到现在笔锋苍劲地画上最后一笔,整个人生坎坷过,飞黄过,悔恨过,所有的情感最终都融在了这一笔中。 这段演完了,整部戏的拍摄工作也就宣告结束,只用再进行后期剪辑制作,便可准备杀青了。于是苏远锋更是在人前乐得欢,虽然他每天依旧是那欢脱样,但这几个月的精神压力确实不小,现在紧绷的神经一松,整个人瞬间活跃了不止一点点。 苏梓然默默地看着苏远锋勾上王嘉的肩,吼着要去喝酒,脸上不禁浮起了淡淡的笑容。还好只是演戏,他还好好地活着,就活在自己的身边,不曾离去,亦不会孤独终老。 然而戏如人生,苏梓然万万不会想到,这只是预演,几天后他将面对真正的死亡…… 当天晚上,剧组不无例外地又去喝酒快活,众人兴致勃勃,举杯畅饮。苏梓然不由得被激动气氛感染,破例跟着他们喝了几口酒。奈何酒量实在太差,一小杯二锅头下肚,人已经醉得不成样了,歪歪倒倒坐在一旁,嘴唇通红,眼中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看着那群欢快的人儿,也跟着傻笑起来,平时的精明样子消失得连影儿都见不着。 在座的不说人人酒量一流,但最差的也不济到苏梓然这水平,看着平日里的一座山倒下了,众人唏嘘不已,这年头,没点酒量怎么能行?! 第二天醒来,苏梓然只觉得脑袋要炸了,昏昏沉沉,看东西都感觉有两个影子。他坐在床上思索良久,努力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情,模模糊糊只记得自己被人狠狠地鄙视了一番,非但如此,自己还傻笑地看着他们点头……果然喝酒误事,喝酒误大事啊!自己的形象就这样全没了,苏梓然抱着脑袋懊恼。 这时,电话响了,扫眼看过去,又是一个陌生号码,他一手捶着脑袋,一手把电话放在耳边,“喂?” “苏梓然,对吗?” “请问你是?”苏梓然脑袋还是有些晕,也没多想。 对面传来一阵轻笑,混着老成的嗓音,“才这么几天就把我忘了?我正想请你来我这边坐坐。” 苏梓然手上动作一僵,略微沉吟,“……张警官?” “可不是嘛!听说你的新戏拍完了,现在应该没什么事儿吧?” 苏梓然几乎可以看到张德民胡子拉渣,一脸欠扁的表情,对方是个老狐狸,说点话也是绕十八个弯,想让自己去警局接受调查,还非说得像是闲着没事去玩一样。“张警官,你可真是关注我。” “我哪关注你啊!是我女儿关注你,昨天庆功宴喝醉了吧?你那醉酒相微博转发超过5万哟,真是不想看见也难。怎么样?现在过来一趟?反正你也没事做!” 苏梓然嘴角抽了抽,看来昨晚的窘态还被人拍下来发去微博上了,真是……“请问张警官找我去做什么?一般的调查不都应该是你们过来吗?” 张德民神秘一笑。“给你看点好东西,不方便从警局里带出来。” 苏梓然按了按太阳穴,“我看还是明天吧,今天我不太舒服,”现在这状态去面对那个老狐狸,不是等着被宰么? “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喽,明天你不用来了,看来你和这东西没缘分。就这样吧,你好好休息。” “等等。”果然好奇心害死猫,苏梓然只能认栽,“我现在就过去。” 警局问询室里。 张德民嘴里衔着根烟,神情迷醉地吐出淡淡烟圈,他的头发乱成一团,简直比鸟窝还要鸟窝,颈间的钮扣也是随意扣的,还扣错了个扣,领带更是系得像根腌菜。几月不见,张德民似乎又颓废风了一些。 苏梓然微微蹙眉,脸上却仍挂着柔和的笑容,“张警官,你该不会是让我来看你抽烟的吧?” “哦,抱歉。”张德民掐灭烟头,扔进烟灰缸里,“刚才我在想事情,没注意到你来了。” 苏梓然皮笑肉不笑,刚刚是谁还亲自给他倒了杯茶?“既然有事,就说吧,早点说完,我也好早点回去休息,你说是吧?张警官。” “当然。”张德民格外爽快。他顺手翻开一本档案本,又问,“这个月5号晚上你在哪里?也就是两个星期前星期四晚上。” “张警官,你还记得两个星期前某天晚上去了哪里吗?这么久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当天问我,现在问我也记不大清楚了。” 张德民狡黠笑道:“我当然不记得自己去了哪里,但你去了哪里,我倒清楚,明通大酒店,我没说错吧?” 苏梓然不禁心惊肉跳了一下,但面上仍是平静带笑,“我是去过那里,但不知道是不是5号去的。” “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怎么查到的吧?”张德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毫不顾忌地把两条长腿搭在桌子上,样子十足一个黑社会老大,“当天晚上有人在明通大酒店顶楼听到了枪声,便报了警,后来警方去现场搜寻了一圈,你猜发现了什么?天台墙上有三个弹孔,天台左上角还发现了一枚遥控炸弹。” 苏梓然猛地一怔,炸弹!看来有人确实打算致莫影于死地,就算他完成了任务,也会送他一颗子弹,然后一颗炸弹炸了现场,当做场意外处理。只是计划失败,又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炸弹回收也失败了,反倒落到警方手中。苏梓然不动声色地挂着有些僵硬的笑脸,静静地看着张德民,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张德民摇了摇手中的一叠文件,“之后我们采集了现场的指纹。”说着眼中浮现出丝丝笑意,“虽然指纹有些杂乱,但花了一个多星期我们还是理清了,不介意我们采集你的指纹进行比对吧?” 第四十七章 “当然会介意。”苏梓然稳住心中的紧张,“在你们全无证据,只凭猜测的情况下,我有权维护自己的隐私,指纹不是我必须提供的。况且……就算真有我的指纹又如何?去过那地方的人很多,你不至于把每个人都列为怀疑对象吧?” “可是,能同时遇上三起命案的人,恐怕一个巴掌就数过来了吧?”张德民抱着手,玩味地看着苏梓然阴晴不定的脸色。 宿醉还没醒,苏梓然的脑袋实在不能飞速运转。他算明白了,张德民专挑这样的时机把自己骗来闻讯,目的就是把自己绕得七晕八素,傻愣愣地跟着他的步调走,保不准还想骗出一些线索来。 可惜,苏梓然不愧为苏梓然,脑袋虽然迟钝了些,到底还是思路清楚,“张警官,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看你炫耀指纹的么?既然你没有重要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至于嫌疑人……等你找齐了一个巴掌的数,再来问我吧。”又顿了一下,苏梓然恢复以往的笑容,“这就不会让我觉得张警官在以公办私,专找我的茬了。” 张德民忙拉住欲起身的苏梓然,一拍脑门,“哎,我真是职业病犯了!喜欢审人,动不动就拐弯抹角的,你别介意啊。我是真有正事和你说。” 苏梓然的脸色沉了不少,但依旧风度翩翩的等着张德民的后文。 张德民故作亲昵地把椅子拉到苏梓然旁边,“是这样的,这些指纹我们已经比对过了,确实有你的,而且监控录像录到你在5号晚上进入过明通大酒店。但只有进去的录像,却没有出来的。” 苏梓然诧异了一秒,就明白了,莫影是躲摄像头的高手,出来时他是同莫影一起的,没有被录到也实属正常。“你想问我从哪里出来的么?” “当然不是,监控录像不是万能的,拍漏了也不是没可能。其实我就是想告诉你,你没必要跟我兜圈子,很多事我们都掌握了证据,之前对你旁敲侧击只是处理案子的一般程序,现在,我们基本已经确定你是清白的。” 苏梓然一时愣住,真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这进度也真他妈跳跃的太快了,“张警官,从始至终我都没做过任何事情,清白是自然,我自己知道,不需要你又向我强调一遍。” 张德民又自顾自说道:“之前我们怀疑你,是因为苏明的缘故。你爸参与了一些违法的事情,而你又脑子灵活,他不把你拉进伙,我们真觉得不可能,否则真是太浪费了。所以在前几次的调查中,我一直对你咄咄相逼,别的人不找,专门盯着你。” 最近说苏明是非的人实在太多,苏梓然反倒没什么大反应,只沉着声音道:“张警官,请记住你的职业,遵守你的职业道德,一名警官,任意诽谤他人,告到法院上可不是小罪。在没有任何证据前,请别妄下评断。” 张德民抽出一个烟点上,“证据倒还没有,这就是找你来的目的,协助警方搜寻苏明的犯罪记录。你是他的儿子,他对你没太大防范之心,办起事来也比我们方便。” 苏梓然瞬间觉得可笑至极,“既然连你也说我是他儿子,我为什么要信外人而不信自己的爸爸?” 张德民嘴上叼着烟,也不忙着抽,他又从档案袋里拿出了几份文件,摆到桌面上,“你先听我解释完来龙去脉,再自己想想苏明到底有没有嫌疑。当然,如果你不想与我们合作,我们也不是为难你。” 苏梓然的目光自然而然地移向那些资料。 张德民率先拿出三张照片,“第一次我问你有没有见过这人。你觉得莫名其妙,其实他曾无数次出现在你家门口,单是我们拍到的就有三次。”张德民手指着照片中的莫影,他依旧一套黑衣,领口遮了半边脸,他正从苏梓然家中的庭院走出。 苏梓然愕然,他拿起三张照片仔细看了一遍,没错,那个人就是莫影,而背景确实是自己家的花园,没有半点P图的痕迹。他看了看照片日期,第一张是一年前拍的,那时他还没见到莫影,而后两张就是近几个月拍到的。 张德民:“这名男子多次牵扯杀人案件,但手法高明,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未免打草惊蛇,我们只能暗中跟踪。而与这名男子接头次数最多的就是这人。”说着他又拿出了另一张照片,苏梓然顺便看了一眼,登时大吃一惊,那人戴着一副黑色墨镜,表情冷硬,正是高利荣! 苏梓然闭起双眼,深吸了口气,依旧保持沉稳的姿态,“这与我爸有什么关系?” 张德民露出一副老谋深算的笑脸,“你不用和我绕圈子,我都查清楚了。照片里这人名叫高利荣,是苏明一个特别信任的助理,两人关系十分好,苏明有事基本都是交给他处理。但,我相信你很少在公司里见到这人吧?你难道不觉得可疑吗?” 苏梓然:“公司这么大,部门不同,见不到也正常。” “不,不正常。他可是苏明信任有加的人啊,这样的人才为什么不留在自己身边呢?因为苏明有更加隐蔽的活动需要高利荣去完成。” 苏梓然莞尔,“张警官,你的故事编的十分精彩,可惜这始终只是捏造的。隐蔽活动?什么事犯得着我爸偷偷摸摸?高利荣确实不面善,我也不喜欢他,可这不代表他品行不端正,那些地下勾当,依他的性格,应该很不屑才对。” 张德民无所谓地抱着手臂,“从两年前我们就开始调查苏明的案子了,如果他真的没问题,我们又何必会纠缠到现在?一个男人想白手起家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苏明的发家史也不会清清白白。我想想……大概二十多年前,他和一个人伙同走私军火,后来他的生意有了起色,而那个人又出了意外,全家死在火场,苏明不得不停止军火走私。上几任的警官还为此事盯上过他,但那之后,他实在是太老实,本本分分地经营娱乐公司,而之前那些军火走私又抓不到证据,所以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张德民缓了口气,又道:“所有人都以为他就此收手了,可是没想到他却在暗中建立了一个组织,那个组织的规模非常小,或许还算不上是个真正意义上的组织。到目前为止,我们也只查出两个人属于那个组织,一个是高利荣,另一个便是照片里的这名男子,他的名字仍然还是个谜。至于组织基地的位置,我们也还没头绪,也或许根本就没那玩意儿。” 信息量实在是太大,苏梓然有些迟钝的大脑一时间也理不清楚其中关联和真假程度,只能顺着张德民的思路,“既然这样,你们是如何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 “查呗。”张德民吸了口烟,“苏明做得太小心谨慎,以致于在组织成立初期,我们根本就发现不了任何苗头,直到它定了型,开始有所活动,这才显出一些端倪。或许是苏明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又开始干起军火生意,而高利荣的作用也就体现出来了,这方面的生意应该全都是由他接手的。” 苏梓然不禁想起之前苏明说过的话,把高利荣用在更需要他的地方。 “那这个人呢?”苏梓然指着照片上的莫影。 “帮苏明清除障碍的。”张德民摸着胡子拉渣的下巴,“当然这只是我们的猜测。苏明生意上有很多竞争对手,想要获得更多回报,必然要使一些手段。就以你涉及过的几起命案来看,龙勐死了,苏明可以轻轻松松成为桐化的大股东;陈零九混迹黑白两道,苏明和他的来往主要集中在黑道上,黑道仇杀很多,陈零九应该是在某些事上得罪了苏明。至于最后一起……” 张德民顿了顿,语气张扬了不少,“应该算是被你制止的一起案件。明通大酒店天台上,你救下的人名字叫王庆博,苏明想和他的公司合作,其他股东都表示支持,但惟独以王庆博为首的几位公司元老极力反对,他死了,矛盾也就解决了。” 苏梓然面上带笑,“张警官,查到的挺多啊。” “可惜没证据啊!”张德民无比懊恼,完全不顾及身旁坐着的这人就是头号嫌疑人的儿子,又开始抖线索,“王庆博是个很直的人,去做笔录时,他一直让我们代他谢谢你,救了他一命,然后……” 张德民拿出一份报纸,指着财经版的头版,“他说你是好人,原来是他太固执,和羽星合作其实挺有前途。所以,在昨天早上,他和苏明签订了合作协议。苏明不会干脱裤子放屁的事情,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你去救人,完全出于本人意志,和苏明无关。再加上前几次对你的盘查,你确实不知道相关事情。” 苏梓然:“张警官,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和你们合作的。” 张德民上下打量着苏梓然,见对方仍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不禁微微吃惊道:“听了那么多,对于你爸做的事情,你就没有任何愤怒?” 苏梓然耸耸肩,“我就没把它当真,只不过是来警局喝了杯茶,听你说了个故事罢了。” “你!”张德民拍桌起身,难免有些气急,烟灰簌簌落在桌上。 “张警官,如果没事我就回去了。”苏梓然心平气和。 张德民本来信心满满,想着这小子喝过酒,又乍闻这样的真相,肯定会被唬得一愣一愣,被自己牵着鼻子走,最后答应合作的事。但没想到他居然会表现得如此云淡风轻,顿时觉得老脸有些挂不住,脸色沉了不少,“苏梓然,我希望你明白厉害关系,再放任不管,你周围的人都会很危险!” “警官,我是他的儿子,真假我自然会辨别,如果他真犯了事,我保准把他给你带来。但在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前,还是请张警官说话的时候掂量着,我听见了不要紧,倘若是我爸听见了,你恐怕连饭碗都保不住了。” 张德民冷哼一声,“算我错看了你,出门左拐,慢走不送。” 苏梓然站起身,微微一笑,又彬彬有礼道:“张警官今天和我说的事情,我不会随便说出去的,毕竟这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你知道就好。”张德民郁闷地摆摆手,“以后我再也不让我女儿哈你了。” 苏梓然失笑,“张警官辛苦了。” 第四十八章 刚走出警局大门,苏梓然就擦了擦额头,他的手心完全是汗,心跳也不可抑制地加快。他努力佯装镇定,其实早已经心乱如麻,这简直比莫影那句话还来得震撼。张德民几乎把所有的来龙去脉分析得清清楚楚,就差证据来一锤定音。 一个人说可能是假的,两个人说可能是巧合,现在就连警方都明确地把矛头指向了苏明,苏梓然就算再相信自己的爸爸,也会开始产生怀疑。况且以他之前的分析,如果苏明参与了事件,所有的一切都会显得更加合理。 苏梓然的后背蓦地升起一股寒意,这个养了他二十多年的人,他竟从未真正了解过! 难怪苏明会对自己的行踪了若指掌,莫影随便一汇报,还能有什么瞒得过他?苏梓然突然觉得,过去自己在苏明面前遮遮掩掩,简直就是一个傻叉,像小丑一样演的如此卖命,还期待苏明能信以为真,拍手叫好。 其实莫影默认了很多事情,他的组织罩着苏梓然,如果他敢杀了苏梓然,就只能吃不了兜着走。而他的断指…… 苏梓然猛地一怔,“这是我第一次揍你的代价”莫影冷冷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莫影的手指十有八九就是苏明派人废的! 莫影的话和张德民透露的线索一结合,之前的疑问几乎迎刃而解。苏梓然十分排斥地摇了摇脑袋,苏明没理由会这么做,他已经是一个大富翁了,有的是钱,他不至于为了赚钱挺而走险,走私军火,如果被人抓到把柄,下半辈子就只能在监狱里度过了,苏明不可能会干这么不明智的事情。 他的爸爸走私军火,雇人杀人……苏梓然根本就无法接受。 他对苏明一直相当敬佩,一人就能撑下娱乐圈的一方天地,做事沉稳老辣,见解独到,人脉广布,这是苏梓然一直追求,但却又达不到的高度。他既敬仰又畏惧自己的父亲,也正因为这样,苏明在他心中的形象格外伟大。 然而此时,心中那道伟岸的身影似乎被一层薄薄的黑雾蒙住,模糊了万丈光芒,只留下一片黯淡微光。苏梓然说不上现在是什么感觉,只隐约觉得信仰的一隅正在慢慢坍塌,却又看不清抓不稳,一切显得朦胧而又不真切…… 他需要弄清楚真相!雾里看花根本就看不出名堂,只有证据是最实在的。虽然口头上拒绝了张德民的协作邀请,但不代表他就会对这件事放任不管,这关乎到自家老爸的声誉和清白。 莫影和张德民的话都未涉及到那名匿名发信人,但偏偏那人和这件事有着莫大的关系,他绝对是局内人,甚至是掌局者,他隐藏在更深的角落里看着事态发展,一步步引人落入陷阱。或许他和苏明有什么过节,才设计陷害,而莫影和张德民很有可能只是掌握了表象,认为苏明有罪,殊不知幕后还有黑手。 说苏梓然试图帮苏明开罪也好,说他自欺欺人也罢,总之,不到最后一刻,他是不会相信他们口中所说的事情。即便他开始对苏明产生些许怀疑,但在抓到那名匿名发信人前,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之前弥漫在心间的雾霾散去不少,苏梓然稍微舒缓了神经,便立刻去停车场取车,直奔幽冥家。 他需要更多的线索,越多越好,是不是瞎掰无所谓,听多了,矛盾自然会显现出来,到时还愁辨不出真假? 最近半个月来,苏梓然每天都往幽冥家跑,和凌熙早已混熟,凌熙还给他配了副钥匙,说这样方便点。而莫影对他的态度也没一开始那么冷淡,偶尔还会主动和他说上几句话。至于所谓的要杀莫影的人也再没有出现过,不知道是打算收手还是找不到人的缘故。 苏梓然推开大门,进幽冥家就跟回自己家一样,在玄关处换好鞋子,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便大步走了进去。 凌熙听到声响,回过头看了眼苏梓然,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小然,今天来得挺早,吃过饭了吗?” “吃了。在家没事做就先过来看看。”依凌熙的脾气,如果他老实说没吃,那一定会被凌熙拉着先吃饭,那得折腾到什么时候。 凌熙把手中的书放到一旁,挪了挪身子,拍拍身边的空位,“过来这边坐,别坐那么远。” 苏梓然应声走了过去,看了看四周,“莫影和幽冥叔呢?” “楼下小花园里。凌珧这几天在家里快闷坏了,正巧莫影也闲着没事,身手也不错,所以他们吃完午饭都会下去比划比划。” “……我上来时没见到他们呀。”苏梓然似乎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就奇怪了。”凌熙歪着脑袋,“他们每天都是中午出去,比划两三个小时回来。” 苏梓然抽了抽嘴角,他们回来的时间正好和他平时收工的时间差不多,“他两一起去的?” “恩。”凌熙动了动腿,“不如我们下去找找看吧,正好我也没见过莫影的身手。” 苏梓然拉住了欲起身的凌熙,“别去了,依他两的身手在花园里打两个小时,又连续打那么多天,肯定早出名了。下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人肯定是不在的。” 凌熙微微愣了愣,随即脸上荡出了个不明意义的笑容,“希望你那朋友别被凌珧给带坏了。” 苏梓然顿时觉得无言到了极点,幽冥在家老实了几天,又耐不住寂寞想要拈花惹草。但在自己各种威胁下,他没办法,只能摸准了自己查岗的时间,趁着间隙溜出去玩乐,顺便把莫影捎上,就万事大吉了。苏梓然揉了揉眉心,“他是想把之前没玩的一口气补回来。” 凌熙:“其实让莫影跟着出去看看,接触一些,也未尝不是好事。” 苏梓然一时有些无法想象,像莫影那样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游乐于声色场所该是一副怎样的画面…… 苏梓然很想一通电话把他们召回来,但凌熙却坚持别打扰他们,坏了雅兴可不好。 苏梓然无奈,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凌熙笑的那么平和,他怎么忍心拒绝呢?!于是只有委屈了自己,心里急切地想寻求更多线索,但偏偏只能耐着性子等人寻欢作乐回来。那滋味,简直比苦等丈夫回家的小媳妇还难过。 相比起凌熙,苏梓然就显得坐立不安了许多。同样是等人,凌熙却始终面带微微的笑容,不急不燥,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没半分抱怨。苏梓然虽然说话间也客气有礼,但眼睛却总忍不住往挂钟上瞟。 凌熙大半辈子都生活在一个开放狂野的国度,却练就了一身温吞而又泰然处之的气质,仿佛他整个人的棱角全被磨平,只剩下球面般的平滑。苏梓然很好奇凌熙的经历,但每每问起,他总是一笑了之。 就这样干耗到了下午四点半,寻欢作乐的两人才姗姗来迟。苏梓然一天没吃东西,饿得几乎胃抽筋了才终于盼到两人,人一进门,就目光阴郁地在两人身上打转。 幽冥本来和莫影说着什么,眉飞色舞的,一对上苏梓然直勾勾的眼神,顿时蔫了。他故作镇定地清咳一声,拿出四十岁老男人独有的调侃气质,若无其事地走到苏梓然旁边坐下,“小然,今天来得挺早呀。” 苏梓然淡淡地瞥了眼他,又瞥了眼自然而然坐下的莫影,“玩够了?” “怎么可能够?”幽冥满脸的意犹未尽,“一天才两三个小时,还在下午这样没情趣的时段里,要不是莫影晚上不肯出去,我保证玩它一个销魂彻骨的。” 苏梓然扶额,说起这事的幽冥,怎么和平时就有那么大的差别?!不对,他平时也就这样……“但你不能每天都带着莫影上那地方去啊?自己爱玩也就算了,偏偏还要荼毒青少年。” 幽冥略有玩味地冲苏梓然眨了眨眼,“我这不是不放心他在家嘛。况且……他挺有意志力的,美的帅的在他面前晃悠几圈,他全当没看见,自己一人在那干坐着。” 他会陪你玩就有鬼了。 “对了,小然,来这么早,有事?”幽冥问。 “恩。”等了那么久,脾气都等没了,“我想带莫影出去一会儿。” 幽冥眼前一亮,“什么时候回来?” “拜托,我就是带他去外面咖啡厅里坐一会儿,马上就回来了。与其钻这么点时间的空子,不如好好陪陪你弟弟,你看他每天一个人在家,多孤单。” “啰嗦。”幽冥瞅了眼苏梓然,“要去就赶快去吧。” 苏梓然当然没有领着莫影去咖啡厅,莫影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咖啡厅只会让莫影浑身不自在。况且谈话的内容也略有些敏感,太公共的场合始终不合适。 两人在楼下小花园的凉亭里坐下。 周围草地荫绿,树木茂盛青葱,池塘里鱼儿戏水,海藻游曳,清风吹过,水面上荡起层层涟漪。远处一对中年夫妻牵着刚会走路的女孩,看毛色雪白的萨摩耶在草地上接飞盘,小孩惊喜的尖叫声时起时落。 苏梓然无暇体味别人的乐趣,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刚坐下,苏梓然就把莫影的左手拉了过来,他仍然带着黑色手套,如墨般的黑完全包裹了他的手指。苏梓然二话不说,直接把他的手套扯了下来。 莫影的手不禁微微抖了一下,虽然相处时间长了,他对苏梓然的排斥已经不如从前那样强烈,但皮肤间的接触还是让他有些不自在,特别是跟着幽冥逛了那些场所后,本来在他眼里没什么的事都变有什么了。 见莫影想把手抽回去,苏梓然连忙施力,又拉了回来。他仔细看着莫影小指和无名指的位置,后期新鲜长出来的肉和皮肤已经把伤口包裹起来,看不出是怎么伤着的。苏梓然轻轻摩挲,“怎么弄得?” 莫影漆黑的眼眸直直地注视着苏梓然,眼中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似要扰乱这一湾深潭,“被人切了。” 第四十九章 “谁?”苏梓然头也不抬,把手套又戴了回去。 莫影沉默不语,把手揣回兜里,把视线移到远处玩乐的孩子身上。 “是我爸吧?”苏梓然也跟着看向远方,语调平和。 莫影这类人不擅长与人打交道,更加不会胡编乱造,撒个慌,说得还不如十一二岁的小孩。除非有人为他写好剧本,他才能说得像个样子,如果答不上或者不想回答的问题,他宁可选择沉默,也不会扯谎。 曾经苏梓然怀疑苏明的事是莫影瞎说的,但相处下来,他发现莫影还真没瞎掰的潜质。比起能说会道的张德民,苏梓然更愿意相信这个连个谎都不能说圆的杀手。然而出自血缘关系,他又不相信苏明会干这些事,所以,他现在处于一个相当矛盾的心理状态,这边听着似真,那边也说得通。他宁可把这归为误会,另有人在暗中使舵。 苏梓然:“你不用帮他隐瞒,其实很多事情我都猜了个七七八八,只是想来确认一下。” “不是他。”莫影道。 “恩,我知……”苏梓然一愣,声音提了几个调,“不是苏明?!”心中遮掩不住的燃起一丝希望。 莫影顿了顿,轻轻点点头,“不算是他。” “不算是?”苏梓然不解,“什么意思?” 莫影:“不是他动的手。” “……”不至于诚实成这个样子吧,苏梓然扶额,苏明肯定不会亲自动手,弄得满身是血,他最拿手的事情,是借别人之手获得自己的利益。“苏明吩咐的?” “苏梓然,你知道那么多也没用。”莫影正色,第一次叫了苏梓然的大名,“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翻旧账没意思。” “恩,我明白了,这就是苏明让人干的。”苏梓然若有所思的杵着下巴,“但他干这些事是为了什么?” 莫影没料到苏梓然今天来是为了这事,上次是他冲动说漏了嘴,但他没想到苏梓然会为此刨根问底。全抖出去是在找死,不抖,他又应付不来眼前这个人。所以,干脆再透点其他的事,把苏梓然的目光转移向其他人,“我不知道,但肯定会有知道的人。” 苏梓然嘴角一弯,“你是指高利荣吧?” “……” “刚才我被警察叫去局里逛了一圈,看了很多照片文件。其中还有你和高利荣接头的照片,你两其实也是认识的吧?” 莫影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就恢复了冷冰冰的样子,“没错,我们认识。” 嘿,这次承认的还真快,苏梓然试图把表情放松了又放松,他还需要再钓点可靠的线索,“你那些杀人任务就是他指派的吧?算得上是你的顶头上司吧?” 见莫影又要回避问题,苏梓然忙道:“都过了那么长时间,你还是信不过我吗?我不会卖你,我找你只是想要弄清楚真相,我不希望我爸被人陷害,你跟我说的每句话都非常重要。我信得过你,所以,我希望你也能走出曾经的阴影,稍微给予你身边的人一点点信赖。” 又是长久的沉默,莫影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远处,似在挣扎犹豫,苏梓然没再逼他,只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看看周围的人和物。 这种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让对方开化的,他需要一个理解消化的过程,自己想,自己体会。啰嗦多了,反而容易坏事,让人产生抵触情绪。 莫影不是爱钻牛角尖的人,他的职业和一直以来的经历,让他不允许对任何人产生信任,但这不等于他不想找到一个能够相信的朋友。他想要尝试,但却不敢迈步,他独自承受所有的压力,曾经想过要与人倾诉,但最终发现,让那些抱怨永远在肚子里腐烂发臭,其实是最好的结果。 苏梓然是第一个对他纠缠不休的人,被打被恐吓了还敢来,甚至还以这样低的姿态请求他的信赖。他觉得苏梓然每天挂在口中的那些大道理十分可笑而又幼稚,信任,怎么可能会轻易付出?他怀疑苏明,想查自己的爸爸,又何必挂上洗脱嫌疑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大概在心里,他觉得很多东西都是善的,有回旋的余地。虽然表现的漠不关心,但他似乎始终没有否认过任何人或事。 莫影把视线移回到苏梓然身上,“你想知道什么?” 苏梓然没想到莫影这么快就有了回应,心中大喜,声音不可抑制地激动起来,“你,你什么都肯告诉我?” 莫影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不会,一部分。”在没有完全信任前,只有傻子才会合盘托出。 一部分也够了!苏梓然对人始终维持着疏离的笑容,但此时却莫名地荡起了满足的笑容,明亮的眼底下满是笑意,比得了糖吃的小孩还开心。他就像在面临一场审判,一直忐忑不安,度日如年,不知熬了多久,审判者才终于肯松口,愿意一试,而他,也终于看到了希望的亮光。 “你和高利荣是什么关系,能说吗?”苏梓然刻意放柔了声音,说话的语调,完全就是耐心引导误入迷途的小孩重回正轨的调调。 莫影动了动眉稍,“你别这样。关系……我的身手有一半是他教的。除了上头有任务,我两一般不会有接触。” “上头?是谁?你的另一半身手又是谁教的?”苏梓然又恢复了常态。 “苏明。”莫影看了眼苏梓然,“也不算上头,他们应该是平行关系,而不是从属关系。至于谁教的,我暂时不会告诉你。” “人是苏明让你杀的?还是高利荣?” “他们一起决定的。” “有告诉过你这样做的目的吗?” “我没有必要知道。”微微顿了一下,莫影又补充道:“任何人的死活都与我无关。” 苏梓然杵着下巴,“警察说我爸涉嫌走私军火,这方面你有没有点眉目?” “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过,你爸爸虽然是娱乐公司的总裁,但是身边带着的保镖却比其他名人多一倍,而且个个身材魁梧,身手不凡。我手上有枪,高利荣同样也有,都是苏明给我们的。” “还真没留意……”苏梓然喃喃了几句,“照你的说法,苏明确实在走私军火?” 莫影:“不知道,不过他肯定和黑道有勾结。” “除了杀人,你参与过其他任务吗?” 莫影摇摇头,“其他事都是高利荣一手包办,苏明更相信他。” 苏梓然想了想,又问,“你为什么会走上杀手这条路?” “……” 苏梓然等了半晌,没回应,动了动身子,又说:“我换个问法,你为什么要听高利荣和苏明的话?” “……”莫影提了口气,“我是高利荣养大的。” 这个答案在苏梓然的预料之中,所以他没有太大的震惊。高利荣能教他功夫,就肯定会养着他,而苏明把莫影交给高利荣养,也是在情理之中。“小时候……或许你记不清了。你来找我的时候总是浑身是伤,你说你在一个很厉害的地方接受训练,那里是什么样的?有多少个人?” “我……我小时候的记忆十分混乱。”莫影想了片刻,“我真的不记得认识你,我每天去的地方就像一个地狱,把人往死里折腾,一开始人很多,后来不知不觉,人越来越少,最后几乎就没人了。” 一股难以言语的哀伤爬上苏梓然的心头,莫影不是不想认他,而是真的想不起来了,那得把人折腾到什么地步,才会导致人记忆混乱?想起小时候莫影身上只增不减的伤痕,苏梓然更觉得难耐,当初就不该让他跟着自己回来。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莫影,动作十分自然,“都过去了,以后就不提了。” 莫影:“我知道和我一起训练的人都死了。” “你活着就好。”苏梓然顿了顿,又道:“高利荣负责所有人的培训?他们之后是不是又成立了一个组织?” “不是,还有另外一个人,不过他很少出现在训练场。”对于一些事情,莫影倒记得还算清楚,“算不上组织,总共只有四个人。” “四个?”苏梓然诧异,训了那么多人,最后规模居然这么小?“你,高利荣,还有谁?” “一个死了,一个没干这行好久了。” 苏梓然暗自咂舌,看来张德民把他们的底查的够清楚啊,不过人这么少,最近活动也算频繁,露出马脚是难免的。“除了苏明,周围还有谁知道这些事?” “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该告诉你的我已经告诉你了。”莫影忽然转了话题,“你想查,顺着高利荣这条线就能查明白,而你爸爸,不会是清白的。” 苏梓然知道莫影的保护伞又撑开了,不过一次能说这么多,已经十分不错了。苏梓然不打算再逼问,凡事慢慢来,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遂也随他岔开了话题,“想喝点什么吗?” 莫影摇头,“回去吧。” “别啊。”苏梓然笑,“难得领你出来一次,问完就回去,搞得我像提审犯人一样。你在这等等,我马上回来。”说着,苏梓然便转身跑了。 不一会儿,苏梓然端着两杯热奶茶回来了。他递给莫影一杯,又在他身边坐下,“尝尝,这家的味道不错。” 莫影喝了一口,温暖香甜的液体滑过喉间,滋润喉咙,口腔里留下淡淡地清香,又似有一股暖流缓缓流入心间。他抱着杯子,奶茶的温度传入手心,“恩,比茶的味道好点。” “我看你每天都在喝茶,幽冥家的茶都快被你喝光了吧?”苏梓然口中含着吸管,声音有点模糊不清,“回头,回头我还要再,买点给他。” “他不会介意的。”莫影忽然开口接道。 苏梓然挑了挑眉梢,“你还挺了解他嘛。他不会介意,但肯定会在心里默默埋怨我,说我不管你死活,就知道让他当老保姆。买点茶给他,堵上他的臭嘴。” “他……更想要美女。” “咳咳……”苏梓然蓦地呛了口奶茶,也不顾形象地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奶茶,“我真得考虑让你换个地方住了,再和他混几天,你也要变成他那样了。” “不会。” “不行不行。”苏梓然摇摇脑袋,又摆摆手,“他年纪一大把,很多事情都看开了,该做的也做了,疯点成,不会坏事。但是你还年轻,沉迷进去就完蛋了,会毁了你的后半生的。” “真想不通,他这样子凌熙也能忍,是我早把他踢出家门了。” …… 莫影没再说话,就听苏梓然一个劲儿地抱怨幽冥为老不尊,越活越小,轻重不分的。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放松了许多,他不再咄咄逼人,不再装绅士,也不再高高在上。他就坐在他的旁边,神色怡然地说着闲话,或许,除去纷杂的事情,他们也能是朋友。 第五十章 抱怨完了,奶茶也喝光了,苏梓然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莫影现在和幽冥住在一个屋檐底下,自已不停地朝他灌输幽冥那些破事儿,他该怎么想幽冥,怎么想自己啊?! 苏梓然懊恼,自己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不矜持了?和苏远锋没大没小惯了,现在见着个人也不会摆样子了,还弄得感觉十分熟络的样子。他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干咳了一声,“你,你别多想啊,幽冥其实是个很好的人,真的,对人特别上心。” 莫影把空杯扔进垃圾桶里,“该回去了。” “恩。”苏梓然应道:“我送你到楼下,我也该回家了。” 送走莫影,苏梓然的心反而又沉了下来,张德民和莫影的话几乎没有任何冲突,那么,他们说的很有可能就是事实。再加上上次高利荣捕风捉影的态度,苏明有问题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苏梓然顿时十分矛盾,他掏出手机,电话薄滑到苏明的位置上,但他只定定地看着那串熟悉的数字,没再有更多的动作。正在这时,手机忽然微微震动起来,悦耳的铃音适时响起,苏梓然的手禁不住颤抖了一下,视线随之移向手机屏幕。 是苏明打来的。 苏梓然的心“咯噔”一下,任凭铃音又响了一阵,缓了缓心绪,才慢慢接起了电话:“爸?” “今天晚上陪我出去吃个饭。”明明是件很轻松的事情,但苏明的声音却是说不出的冰冷。 苏梓然知道自己那些小把戏肯定逃不出苏明的法眼,插科打诨的招数用在苏明面前只会显得自己像个弱智。他不禁有点头皮发麻,“好,晚上我和远锋一起过去。” “不,你自己过来,别扯上你哥。” 苏梓然一时有些心虚,“爸,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苏明冷哼了一声,“自己干的好事你自己心里清楚,别样样都要我说明白了。你在家里等着,高利荣会过来接你。” “……恩。”苏梓然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花言巧语说得再好也只是胡谄,骗不过去,索性就不说。 苏明似乎连多说一句话都不愿,听到苏梓然的答复就直接挂了电话。 苏梓然怔怔地看了半天已经黑屏的手机,有些事情早晚得说明白,好事坏事也总有要面对的时候,与其藏着掖着,不如摆到台面上来。或许今天就是一个机会,他的猜测已经没有意义,他想听苏明亲口说出所有的事情。 当骗也不是,装傻也不是的时候,只能挑明,虽然不知道结果是什么,但苏梓然终于鼓起勇气想要和苏明说个明白。 苏明说过让高利荣来接他,苏梓然知道高利荣是超级行动派,给了任务,就一定会风风火火地执行,不会拖沓。苏梓然也不敢再耽搁下去,既然决定了,就不需要再犹豫了,于是马上去停车场取了车子,直往家里开。 晚上七点,高级露天餐厅内。 苏梓然原以为会是父子间的正式谈话,但当跟随高利荣坐入席间,见到另一个中年男人时,苏梓然发现自己表错情了。苏明叫他过来,似乎并不是为了秋后算账。 那名中年男人见苏梓然来了,连忙起身迎他,一脸慈祥的笑容,“梓然来啦!我和你爸正说起你呢。” 苏梓然上下打量着这名衣着考究的男人,有点眼熟,再仔细想了想,原来是那天在天台上,跪着向莫影求饶的男人。苏梓然马上会意,笑着去扶王庆博,“王叔,你坐着,别客气。” “哟,还真懂事。”王庆博的指尖指了指苏梓然,哈哈笑着看向苏明,“苏明啊,你这儿子养的成气候,规规矩矩的,还一副好心肠。” 苏明抿了口茶,“哪里的话!平时折腾起来,谁都拉不住他,倔脾气,要真能规矩我可就安心喽。” 王庆博“啧啧”了两声,“真是谦虚,要我儿子能有他一半懂事,我就谢天谢地了。” “哎,别提了,再说下去他该飞天上去了。”苏明递上菜单,“点菜吧,难得心情好,可不能被家里这两小祖宗给搅没了。” 王庆博一拍脑门,“我高兴得差点把正事给忘了。”说着,他把苏梓然拉到自己身边,“梓然,那天晚上我真该谢谢你,要不是你,我早就见阎王了。” “举手之劳,王叔,你太客气了。”苏梓然微微弯腰,尽量与王庆博平视。余光扫过高利荣和苏明,两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苏明的尤为明显。苏梓然不禁眉心颤了颤,想说却又碍于旁边这个多余的人。 “必须得客气!”王庆博加重了音调,“这不是小事,得铭记在心。对了,梓然你想吃什么菜?你来点,当是叔叔谢谢你了。” 王庆博太过热情,苏梓然不好推委,只能客客气气接过菜单,举止优雅地翻看菜品。 王庆博在一旁看着,又忍不住表扬道:“一看就是个有教养的孩子,苏明,这些年养的不容易啊。” “要喜欢,借你养几天?”苏明笑着开玩笑道。 “那感情好!”王庆博喜出望外,“梓然,今晚就跟我回去了?” 苏梓然把视线从菜单上移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睡觉认床,去了王叔家恐怕会睡不安稳。如果王叔要喜欢,可以常来我家做客。” “把床搬去我家不就成了!”王庆博乐呵呵道。 “老王,我跟你开个玩笑你就当真了啊?”苏明忙制止道:“我儿子怎么能给你养?我辛辛苦苦养了大半辈子,你就来我这捞现成的了?养自个儿的去。” “你不嫌弃自家儿子吗?怎么现在又舍不得了?”王庆博笑弯了眼,调侃道。 苏明自然不会吃亏,又抵了一句回去。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这饭吃得简直是不亦乐乎。而苏梓然和高利荣这边就显得沉闷了不少,苏梓然始终面上带笑,彬彬有礼地看着王庆博,他问了,就答上一句。没问,就半句话不多说。 终于,王庆博调侃够了,饭也吃饱了,又特别谢了几句,才有些恋恋不舍地准备回家。临走时还不忘一直交待,以后遇上好玩的事一定要喊上他,有空就让苏梓然去他家玩,给他那个不正经的儿子做个榜样。苏明一脸笑容地连声说好,一定的,而后帮王庆博拿来了挂在墙上的外套。 送走了王庆博,热闹的饭桌上一时冷清下来。苏明让服务员收走了脏盘子,重新换了一层新的桌布,叫了三杯咖啡,抱着手又坐回了原处,似乎并没有想走的意思。 苏梓然正好有话要和苏明说,也跟着在苏明身边坐下,“爸,听说你和王叔签订合作协议了?” “恩。”苏明呷了口咖啡,眼皮都懒得抬,“多亏了你这个好儿子,不然这个合作案还谈不下来的。” 苏明话中满是嘲讽意味,苏梓然自然听得出来,但却没再慌张,依旧镇定自若地打着心里的算盘,“没搞砸就好,王叔这么健谈风趣的人,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要真死了,那多可惜啊,对不对,爸?” 苏明的手指轻轻扣着杯沿,“儿子,什么时候你也爱管起闲事了?路过也就路过了,居然还拼着命去救人家,真嫌自己命长啊?” “换做别人我肯定是不会理的。”苏梓然露出意味深长地笑容,又看了眼高利荣,“只是那个犯人碰巧是我认识的人,且关系还不错,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他走入歧途,所以就垃他一把,一个人手上要是有了条人命,那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哦?”苏明挑眉,“你坏了你朋友的事,他没找你麻烦?” “没有,他这人挺好说话的,只是事发时有些激动罢了。事后劝了劝他,他也就想通了。” 苏明:“这人不错,哪天领来我看看?” 苏梓然勾了勾嘴角,“爸,其实这人你见过,我小时候你就认识他了。他叫莫影,其实他没有死,活得还挺好。” 不出所料,苏明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显然没想到苏梓然会把事情说得那么直白,连名字都捅出来了。“你想说原来我是在骗你?骗你说莫影死了。” “当然没有。”苏梓然矢口否认,“爸,你每天都这么忙,哪顾得了所有的事?只能说下面办事的人不负责,把活的当成是死的,还把各种手续办得妥妥当当的。说起来,当初你把莫影的事交给谁处理了?” “手续是我办的。”苏明显然很不高兴,眼中带着股寒气,“我本想着那是你朋友,怎么着也得给他一个安身之处。他没户口没亲人,上医院人家不给动手术,要家属签字才行,照顾他的林伯一时又拿不出办法,才耽误了治疗。后来我让人给他落了个户口,又帮他建了个墓碑,你还觉得不够?” 苏梓然微微垂下了脑袋,之前的信心满满顿时少了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遗憾、失落以及忧伤。或许连苏明自己都没有发觉,当第一次苏梓然问他莫影的情况时,他压根连这人是谁都不知道,现在居然能清楚地记得曾经的每个细节。不,或许算不上记得,这些话应该也是他的一面之词,因为死因和上次说的完全不是同一个版本。 苏明前后说的话明显有很大矛盾,这只能解释为,他真的有事在瞒着苏梓然。他编造出各种谎言,只为掩藏真相及他的真实目的。现在就算别人不说,苏梓然也知道,苏明绝对有问题。苏梓然提了口气,又道:“真死了?那我现在见到的这人又是谁?” “谁知道呢。”苏明似乎还没意识到他留下的纰漏,“或许是长得很像的人吧,你确定没认错?” 苏梓然试探的目的已经达到,再挑明也就显得没意义了,况且,毕竟是父子,关系闹得太僵对谁也没有好处。于是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点点头,“或许……我还真认错了?不过之后我叫他莫影,他也答应了呀。” “你也不看看你这张脸,明星脸。人家巴不得当莫影,还能和你攀上交情,难怪你三两句话就把人家开导通了,是那人在为自己以后的日子打算。” “也对。”苏梓然恍然,又懊恼地拍腿,“我还真把他当做小时候的朋友,原来又是一个攀关系的人,这些天算我白疼他了。” “你这几天和他在一起?”苏明略有诧异地问道。 “见过几次面。”苏梓然顿了顿,又忙道:“爸,我不是无视你的禁足令,只是他找我找到了家门口,我就是出去和他聊了会儿天,就马上回来了。” 苏明反倒没怎么关心禁足令的事,而是问:“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苏明的态度令苏梓然几乎有些绝望,他在心中惨然地笑了笑。如莫影所说,苏明确实在找他,最近没见苏明有灭口的迹象,原因是他没找着人。苏明今天实在是漏洞百出,或许是他找了那么久,依旧没线索,难免焦躁了一些,外加他根本没把苏梓然的伎俩放在眼里,才出了岔子。 苏梓然装作毫不知情地样子,摇了摇头,“不知道,都是他来找我的,我还没去过他家。” “这人你要小心点,冒充别人接近你,准没好事。”苏明又提醒道,“他再敢来找你,记得告诉我,不能助长这种行为。” “恩。”苏梓然点头,“再敢来我绝对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苏明这才放松了神情,笑了起来,“那就好。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和高利荣还要去个地方。” “恩,爸我先走了。” 第五十一章 看着苏梓然走出餐厅大楼,苏明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你说该怎么办?” 高利荣仍舍不得取下那副墨镜,黑亮的镜片对上苏明的眼睛,“他知道的事似乎比我们想象中还多,单靠唬是唬不住的。” “我知道。”苏明疲惫地闭着双眼,“泄露情报给他的人一天抓不到,他一天不会放弃调查。而且说不准他还会越来越信任那人,最后连我的话都听不进去,反倒被别人利用。” “所以你把他想知道的事,有意无意地透露一些给他,满足他那点好奇心。不过这不是长久之计,他早晚会查清所有,最后他还是得选择站在哪一边。” 苏明:“就先这样缓缓。让他把注意力集中到我身上来,我再把之前的漏洞全填上,让他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他也只能看着我干着急。” 高利荣抬起咖啡杯,指腹滑过杯口,“父子间居然斗智斗勇到这地步上。” “我也不想,他能理解还好说,说不通,我两都得死。” “再给他玩几天,泄露情报的人也已经有点眉目了。” 苏梓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一路上,脑子里想着的全是乱七八糟的事情,等回过神来,就已经站在家门口了。他很想再出去绕一圈,但刚一转身,就听见院子里传出的狼嚎声,“老弟!喂!你可算是回来了!”苏远锋兴致勃勃地穿过庭院,冲到了大门口。 苏梓然微微蹙眉,“叫得像哭魂似的。” 苏远锋哈哈笑着,开门把苏梓然拉了进来,“今天一天你上哪去了?告诉你个好消息,导演说,电影的片尾曲由我两合唱!怎么样?不错吧~” “恩。”苏梓然兴致怏怏,根本懒得和苏远锋疯。 “老弟啊,你怎么又是一副糟老头的样子?”说着,苏远锋伸手去捏苏梓然的脸颊,让他的嘴角勾起点弧度,“来笑一个,不笑怎么对得起这个大好消息呢!” 苏梓然拍掉苏远锋作祟的手,径自往屋里走,“别烦我,我正在想事情。” 苏远锋兴奋过度,又勾上苏梓然的肩膀,半挂在他身上,“什么事?说来我给你分析分析。” 苏梓然淡淡地瞥了眼苏远锋那不着调的样子,“算了吧,别毁了你的好心情。” “话怎么能这么说?我们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说说,看上哪家姑娘了?不好意思表白吧?你这种样子的我见多了,放心,我保证帮你把人追到手。” 苏梓然抬手就是一个爆栗,“我看你是高兴傻了吧,我还没沦落到追人还要你帮忙的地步。” 苏梓然又看了几眼苏远锋,脑中有无数个念头飞过,最终也勾上了苏远锋的肩膀,语重心长,“跟你说一件正事,以后出门注意着点周围,神经别太大条了,最近……不是特别安稳。” 苏远锋不解地眨眨眼,“一大批保镖跟着,能遇上什么事情?” “尤其是高利荣,最好别单独和他见面,离他越远越好。” 苏远锋:“那是当然的,那人一身戾气,见了就让人起鸡皮疙瘩,没事我和他瞎凑什么?说真的,到底出什么事了?”苏远锋终于正经起来。 “这事……”苏梓然摇了摇脑袋,“我也还没弄明白,现在只是初步猜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等有了进展,我再和你说。” 苏远锋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双眼直愣愣的,脑袋上飘着黑压压的乌云,满脸阴郁,“又是莫影的事?你答应过我不会再管的。” “不是。”苏梓然轻轻拍了拍苏远锋的肩,“关于苏明,关于我们的爸爸。” “这更得告诉我了!”苏远锋有些激动,“儿子哪能不关心老爸的事?” “这事不急,也不算什么大事,等忙完这阵再说吧。不是接了片尾曲的演唱工作吗?赶紧抓紧时间练习吧。” 一提起唱片尾曲这事,苏远锋就乐,一乐也就没再追问下去,反正不急,慢慢来。像苏明这样牛逼的人物,再大的事也能顶下来,“那成,不过工作结束后你一定要告诉我,不能再瞒着我了。” 苏梓然含笑点头,“恩。” 明确了调查方向,苏梓然也不再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窜,之后的几天,他有事没事就往苏明的办公室跑。当然,为了避免让人起疑,他还专挑公司高层例行开会的时间悄悄摸进去。苏明很多重要文件都锁在保险箱里,苏梓然没办法打开,而柜子里摆着的那些U盘或书籍,大多都是无关紧要的。 一连几天下来,苏梓然几乎翻遍了所有能想到的地方,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发现。如果像张德民所说,苏明涉及到军火交易,那么他必然有庞大的关系网以及交易记录,甚至可能随身携带枪械。这些东西想要藏起来容易,但要藏彻底,藏到不漏一点蛛丝马迹却很难。 可出乎意料地,苏明的办公室干干净净,清清白白,连半个子弹壳都没有。就连偶尔转进来的电话,也只是洽谈生意及演员调度签约的问题,根本没有所谓地运货交货之类的。当然,这类事情要转接到办公室里的电话也不大可能,可蹲守了这么久,竟连一次意外也没有,还是不得不让苏梓然有些疑惑。 调查有了头绪却没有进展,苏梓然顿时就像被泼了盆冷水一样,浇灭了之前所有的自信。他本以为苏明对他很是掉以轻心,想不到对方防人的招数那叫一个严密把稳,几乎杜绝了所有可能发生的概率,把那些秘密守得死死的。 就这样,调查陷入了一个僵持阶段,神秘人没再给他发过短信,莫影也不再做过多透露,苏梓然不想向张德民低头,就只能一个人死撑,就连偷师学开保险箱这样的事都考虑过,可仍然还是在原地打转。 调查苏明的同时,他当然没忘每天去幽冥家溜达一圈。自从上次谈话后,他和莫影的隔阂明显少了不止一点,莫影似乎也没再防他,对他的戒备心小了很多。苏梓然也觉得莫影本质不坏,现在也开始逐渐适应了正常人的生活,遂大发慈悲,让幽冥晚上可以去逍遥快活了。 幽冥听见这话,还特不信的瞅了苏梓然好几眼,“要是我弟弟真没了怎么办?莫影又跑了你可别怪我。” 苏梓然十分肯定地告诉他,“我保证你弟弟一根头发不少,要他真跑了我绝不怪你,问题是人家现在不会跑了。”末了又瞥了眼幽冥,“就算跑了,也总比跟着你瞎混的好,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再跟你混段时间,他也该跟你一个德性了。” 幽冥饶有趣味地摸着下巴,神秘兮兮地丢下一句话,“我看他也正不了多少。”便拂拂袖摆,大摇大摆地逛夜店去了。 苏梓然看了看坐在电视机前的凌熙和莫影,顿时觉得每天待在家里其实也有够无聊的,便问道:“凌熙哥,莫影,想不想出去走走?” 凌熙缓缓回头,脸上微微带笑,“不了,我的工作还没做完,看完这里我还得去工作呢。你要觉得闷,就和莫影出去玩吧。”凌熙是给人做翻译的,因为腿脚不便,所以工作地点是家里。 苏梓然挑眉看着莫影,“去不去?” 莫影俯身帮凌熙盖好毛毯,又给自己套了件黑色外套,“走吧。” 要说两个大男人能去什么地方,其实还真没合适的。苏梓然是公众人物,人多的地方去了不方便,被一团粉丝围着多麻烦。电影院虽然黑漆漆的,你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你,但那地方更适合两情侣去,况且看莫影的样子,应该也不喜欢那玩意儿。 于是,去哪里便成了一个问题。 两人闲极无聊地在小区花园里逛了几圈,就连练剑的老太太都收拾包袱走人了,他们也没迈出小区大门。苏梓然问莫影想去什么地方,莫影只会答:随便。 就算莫影随便了,苏梓然还是想不出去哪儿好。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平时的娱乐项目实在是少之又少,一有时间就泡网上和小师妹做任务,打副本,要是平时没工作,他真能宅在家里通宵打游戏。 苏梓然想不出来,就只能把决定权交给莫影。莫影看他愁得慌,也不随便了,反而大大方方地让苏梓然跟着自己走。苏梓然一向喜欢占主导地位,现在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走,虽然心里纳闷,但也只能跟着,谁让自己没法儿呢? 不过说实话,他其实挺好奇莫影这样的主能领他去什么地方。 出门坐上出租车,一路顺风顺水就来到一个霓虹灯招牌下,苏梓然抬头看了看那几个大招牌,瞬间有些风中凌乱了。他睁眼闭眼数次,缓了又缓,心中骂了无数次幽冥他娘的,才尽量和颜悦色,“这里?” 莫影仿佛觉得一切正常,面不改色地点点头,“恩。” 好吧,苏梓然无奈,既然让人家决定,再不满意自己也不能摆脸色,更何况这是莫影第一次带他出来,对于曾经一直沉默寡言的人来说,这该是多大的进步啊?!于是苏梓然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放眼看去,顿时觉得自己真的来错了地方,把莫影交给幽冥管着更是大错特错! 大厅里五彩灯光闪烁不停,时明时暗,木制圆桌三三两两摆在墙边,几乎没几个人落座。舞池里全是姿色过人,身材高挑的男人跳着撩拨人心的舞蹈,虽然这两个词用在一个七尺男儿身上确实有些怪异,但事实就是如此,苏梓然再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这还不算什么,更夸张的是,舞池周围围满了人,有大叔,有十七八岁的男生,甚至不乏油光满面的老头……各个表情亢奋,拉开嗓门的叫好,有几个男的直接伸手去掐舞者的屁股,舞者扭捏一叫,更是把气氛推到了高朝。 上面的人乱成一锅粥,下面的人当然也不会闲着。 苏梓然随便一瞟眼,便看见两个穿着正装的男人相拥在一起卿卿我我,还有一名大叔坐在一名帅小伙腿上,满脸红晕地和那名伙子玩舌吻,舌尖碰触,又离开,又卷在一起…… 虽然这里面多为雄性生物,但雌性生物也还是有的,只是这些女生非但没对眼前的景象表示震惊,反而兴致高涨,连连尖叫,扯到身边一个人就像疯了似的乱叫,“那人好帅!有没有觉得?啊——亲了亲了!我感觉我要幸福死了!” “……” 苏梓然擦擦额前的汗珠,这不是普通的酒吧,这是一个gay吧! 苏梓然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当然不会因为这群人而吓破胆,更加不会大骂别人变态疯子,其实这是挺正常的现象。只是让他觉得不正常的,是领他来这里的莫影。 见莫影还想进去里面坐坐,苏梓然连忙拉住了他,“这地方太乱了,我们去其他地方走走吧。” 莫影回眸看了眼苏梓然,也没多说,“好。” 第五十二章 重新走回大马路上,苏梓然深吸了口气,还是外面的空气好,里面酒精味、烟味儿还有臭汗味实在太浓,几乎要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一时又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苏梓然略显尴尬地问:“怎么会想到来这里?” “最近我去过的地方就只有这里,幽冥每天都要来。” “……”果然是幽冥那个老不正经的干的好事,苏梓然咬牙切齿,大好青年都快被他毒害了!“你……你以后少跟他出来,去健身房练练也总比来这强。对了,好像你还没有健身卡吧,我领你去办一张。”说着,便拉着莫影离开了这条霓虹闪烁的街区。 苏梓然想让莫影尽快摆脱杀手这个身份,重新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中,长年累月把他关在幽冥家里绝对不是好办法,容易把人搞孤僻了。但领出来又不放心,看苏明的样子,应该是铁了心要把他找出来,大白天在街上乱晃,容易招致苏明的眼线,晚上……又实在没什么可去的地方。 苏梓然一边在心里琢磨,一边把刚办好的健身俱乐部白金会员卡交到莫影手上,“你要闲着无聊,就来这里锻炼锻炼,别惹事就成。现在我看你也不会乱跑了,我放心你自己出来,路上小心点,毕竟我爸那边还没收手。” 莫影也不和苏梓然客气,直接把会员卡装兜里了,“你爸现在的重点目标不是我。” “啊?”苏梓然错愕,“那还能有谁?” 莫影摇头,“你没见识过他对我们这批人的狠劲,要真打算置我于死地,我不可能现在还能和你出来逛街。他不杀我,可能是因为还有其他事情耽误了,他暂时派不出人手来灭口。也或许他自信能轻轻松松要了我的命,不急于一时,甚至他早就掌握了我的行踪。” 苏梓然显然不太相信,几天前苏明还很急切地问他莫影在哪里,怎么可能转眼就对这人不理不睬了呢?“他应该是没找到你,安全为上,别太大意了。” “单凭他的关系网,他想找一个人,至于花那么多天还没结果吗?况且还是个住在他家保镖屋檐下的人。” 苏梓然瞬间警觉起来,“你想说什么?” “苏明目前有更重要的事情在做,可能关系到你身边的人。”莫影顿了顿,想了半天措辞,才又道:“我说不上这是什么感觉,不过,有些事或许会发生彻底的改变。” 苏梓然微微一愣,而后笑了,他拍了拍莫影的肩膀,“我看你是电视剧看多了,说点话也神叨叨的,要不是我认识你,我还真当你是神婆了。能有什么事?给个准信,拿出证据来佐证,我听听算不算是大事。” 莫影仍然一脸严肃样,表情没有丝毫缓和,“幽冥最近有些神经质。” “他每天都很神经质。”苏梓然更觉得一切挺好,除了苏明的军火交易还是个谜。 莫影没再说话,太过太平的日子难免会让他感到不安,他习惯了游走在枪口刀尖上的日子,或许潜意识里,他仍保持着惯性思维,平静背后隐藏的永远是深不可测地灾难。 “对了,有没有想过再找份工作?”苏梓然问。 莫影:“你家缺保镖吗?” 苏梓然抽了抽嘴角,“你没事往火坑里跳干什么?” 莫影不答。 苏梓然也没追问,总觉得出了酒吧后,莫影就有些怪异,虽然整个人还是冷冰冰的,但话却莫名变多了,还主动向自己透露线索,虽然那算不上什么有用的线索。不过他确实有些隐晦地在提醒自己,要小心周围。 深夜将至,墨蓝的天空没有半点星辰,街上冷风阵阵,人影稀疏。 苏梓然和莫影又去吃了点宵夜,才准备回家。因为已近凌晨,苏梓然就没再绕去凌熙家,而是在岔路口处就和莫影告别了。今天的莫影格外好说话,问啥答啥,不能答的也不会摆臭脸,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于是苏梓然的心情大好,觉得莫影真是孺子可教也,他没白救,豁出去的也算值。 他满脸笑容地往家里走,路上还想着该怎么和苏远锋分享这件好事,毕竟苏远锋对莫影印象不好的原因有大半是出自自己,现在他有义务还莫影一个清白,让苏远锋对这人有所改观,这样,大家以后相处起来也会比较容易。 一路喜笑颜开,但到了家门口,苏梓然的脸色却渐渐变得僵硬起来。 空旷的院子里停着三四辆警车,红蓝相间的警灯闪烁不停,在深夜里显得尤其碜人,警戒线围着别墅门口拉了一圈,几名警察来来回回往里往外跑,救护车停在院子的角落里,可却看不到穿白大褂人的身影。 苏梓然顿时心下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他忙拿出钥匙打开铁门,冲进了院子。见到一个人就抓过来,紧张地问,“里面出什么事了?” 一个清洁工模样的大妈伸着脑袋往里看,“不知道,俺来的时候就这样了,警察不让进去。” 苏梓然也不和她废话,直接去找警察,正好就碰上了张德民。有这人的地方绝不会有好事,苏梓然眼皮跳了又跳,暗自安慰自己没事没事,才大步走向张德民,尽量稳住声调,“张警官,怎么跑我家来了?” 张德民抬眼看了看他,一改平时不着调的作风。眼神肃穆而威严,拉渣的胡子非但没把他显得颓废,反而添加了几分深沉,他摇了摇头,“自己进去看吧。” 警戒线被放开了一个口子,苏梓然不由分说地就往里面跑,身后响起张德民的声音,“就算看见了,你也什么都不能挽救。”不过苏梓然跑得太急,听了前半句,后半句则完全抛之耳后。 进了大厅,只有几名警察在守着,每个人都手戴白色橡皮手套,用镊子小心地夹着角落里的碎片。就算是傻子,也能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苏梓然的心脏不停狂跳着,深吸了几口气也没用,他闭了闭眼睛,而后压抑着强烈的恐惧感慢慢向二楼走去,那里人聚集得最多。 苏梓然从没觉得自家楼梯长,但此时,他只觉得旋梯实在是长得无尽头,每一个步子踩下,都感觉心脏被重重地敲了一锤,无比难耐。 终于走到了二楼,苏梓然已是满头大汗,他抬眼望去,就看见了苏明站在卧室门前。没来由的,苏梓然竟暗自舒了口气,还好苏明没事。他定了定心神,走到苏明身边,问道:“爸,出什么事了?” 苏明的脸色早已铁青,眼神凶狠,见苏梓然来了,仿佛怨气找到了突破口一般,直接破口大骂,“你还好意思回来!要不是你远锋怎么可能搞成这样?!让你不要瞎掺和,你非不听!还在我面前耍小聪明!现在都把祸事惹回家里来了!” 苏梓然愣了又愣,一时抓不住话里的重点。 “苏梓然!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 这回,苏梓然算是明白了,忙道:“爸,你别急,有事慢点说。” “还有什么可说的!”说罢苏明让开了身子,之前被挡住的卧室霎时暴露在苏梓然的视线下。 那绝对是苏梓然这辈子见过的最恐怖的一幕,最让他难以承受的一幕! 光洁明亮的木质地板上,淤了一滩暗红色的血液,米白的床单染满了一朵朵艳丽的红花,垂地的窗帘上满是细碎血点子。卧室里乱作一团,书籍被撕得乱七八糟扔在地上,床头柜上的台灯早已破碎不堪,碎玻璃洒了一地。 地板中央摆着一个东西,被一层白布蒙了起来,这是整间屋子里最规整的东西。周围站着几名穿白大褂的医生,手上拿着本子和笔,在记录着什么东西。他们瞟到有人进来,便自觉让了个位置。 看着屋内的陈设,苏梓然才恍然发现,这是苏远锋的卧房,那白布下面是…… 苏梓然的眼睛已经有些模糊,他确认似的又回头看了看外面,没有苏远锋的影子,从进门到现在,他都没有见到苏远锋。 他缓缓半跪下身,态度几乎虔诚地伸手摸上那层白布。他隔着白布轻轻地描摹下面物体的轮廓,有鼻子,有嘴,有下巴,有脖颈……是个人。他的手开始颤抖起来,直至摸到最底端,大颗大颗地泪珠已经滚落下来。 终于,像鼓足了勇气一般,苏梓然的手指收紧,微微施力,白布的顶端悄无声息滑落。露出布下一张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孔,这,与林霄临死前的模样如出一辙。 两个影像交叠,苏梓然的心猛然一颤,“不……别……”他紧握住那层薄如轻纱的白布,浑身颤抖着,泪水夺眶而出,“不会这样的!”他瞬间如同疯了一般“哗啦”一把把白布掀开,抱起那具已经冰凉的尸体使劲摇晃,“你醒醒,别吓我!这个玩笑不好笑,一点也不好笑!” 泪水滑过怀中那人的脸颊,又落到嘴角,最终滑入沾满血渍的衣领里。 “苏远锋,你他妈睁开眼睛!”苏梓然眼泪鼻涕早已混作一团,模糊了清秀的脸庞。“给我说句话啊,算我求你了……哥……”然而怀中那人依旧无动于衷,任随着苏梓然的力道摇摆不定。 “够了!”苏明忽然在旁边怒吼道:“我不想看你在这里哭哭啼啼!你根本对不起你哥!是你害死他的!” 一幕幕画面在苏梓然脑中快速回放,他登时瞳孔紧缩,收紧手上的气力,把苏远锋紧紧地搂在怀中,“我没有,我根本就没害过他!” “你你你。”苏明随便指了几个人,“把他给我拉过来!别让他再碰远锋!” “你们敢!”苏梓然红肿的眼睛瞪得溜圆,恶狠狠地瞪着那几名向他靠近的保镖。 保镖们顿时觉得无比尴尬,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看了看苏明,又看了看苏梓然,两个都是情绪失控状态,索性就站在原地不动了。 这时,一旁的医护人员反倒走去苏梓然的旁边,小声劝道:“把他放开吧,就算他已经……死了,但这样勒着他,连我看着都难受。” 苏梓然闻言低下头,因为过度施力的原因,苏远锋的脸上出现了一些皱着,眉毛似乎紧拧在了一起,眉心处的血洞也变了形状。他连忙放松下来,把苏远锋又平平的放在地上,虽然他很想把他抱去床上,可那张床,实在是令人惨不忍睹…… “你到底闹够了没有?!”苏明显然也已经气急败坏。 苏梓然反倒平静下来,两行泪水哗哗流下,声音却异常地平稳,“我没害他。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害了他,那么,告诉我,我怎么害了他?是谁杀了他?” “你知道自己干过的好事!” 苏梓然摇晃着身形起身,踉跄的走到苏明面前,眼中满是讽刺,“比起您干过的好事,我干的事根本不值一提。” “你!”苏明青筋暴起,抬手就要打,却被另一股力道挡了回去。 张德民捏着苏明的手腕,迫使他放下了手,“哭也哭了,骂也骂了,该做的事还得做,跟我们走一趟吧。或者……”张德民看了眼苏梓然,“在这问也行。” 苏明猛瞪了眼张德民,继而愤恨地转身坐下,“我要等我的律师过来。” 第五十三章 半小时后。 现场已被彻底封锁起来,初步取证工作完成后,警力也撤去了大半。苏明的律师在电话拨通十五分钟后便抵达了现场,现在正在书房陪同苏明接受调查。 整座别墅里的气氛一时间沉闷到了极点,如同暴风雨即将来临时的超低气压一直弥漫在屋内,散不开,也挥不去。 三三两两的女佣家仆被警察领走,又送回来,各个脸色苍白,神色恍惚,胆子小的几个甚至直打哆嗦,一见到警察找自己,就哭了起来,连声说:跟我没关系,我什么也不知道,放了我吧。当然,到了这关头也仍有几个不怕死的人,他们的眼睛不停地瞟向房门紧闭的书房,围在一起小声猜测着事情起因,经过,犯人。 不过,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一个共鸣,不能看苏梓然,更不能靠近。 苏梓然现在已经安静了下来,眼泪不流,话也不说了。曾经一直保持的谦逊笑容早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冰霜,他双手握拳,躬身坐在椅子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杀气,逼人于数米之外。他的眼睛通红,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一眨不眨,锋利的眼刀似乎要把地板剜出一个洞来。 没人见过这样的苏梓然,在这些女佣的印象里,苏梓然虽谈不上谦和,但绝对有礼,他不会用自身的力量去恐吓威胁任何人,更不会让人感到惶恐。但此时,她们只要稍微靠近几厘米,苏梓然冰冷的视线就会扫射过来,把她们的心脏射得稀烂。 又过了一会儿,证物搜集的差不多了,一个法医模样的男人招了招手,叫来了几名年青小警察,指挥他们把苏远锋的尸体搬上车,带回警局做进一步调查。 苏梓然的耳朵动了动,马上就有了动静,他连忙上前挡住那几人,眼中满是警告意味,“你们不能带走他。” 小警察被那杀人的表情唬得一愣,犯难了,向旁边的法医投去求助的目光。 法医面色不改,推了推高挺鼻梁上的眼镜,“苏先生,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但这是正常程序,希望你能配合。” 苏梓然不为所动,恶言道:“不行,谁也别想把他带出这屋子的大门。” 法医双手插在白大褂两侧的兜里,因为长得够高,完全是俯视对方,看苏梓然的眼神犹如在看一个犯倔的小孩,但口吻却异常尖锐,“留在这里等着他腐烂发臭?苏先生,这是现实,你必须接受。”他说必须,而不是希望。 苏梓然抬头瞪着法医,仍死死地挡在前面。 “而你的阻挠将直接影响警方的破案效率。” 苏梓然眼神有些松动,不自觉地让了个口子,随即又迅速堵上,“你们会对他进行解剖。” “这是验尸基本程序,我们不可避免,不过解剖部位面积不大,对整体的影响很小。” 苏梓然又瞪了法医半天,直到自觉气场太弱,底气不足,才僵硬地让开了身子,“检查完把他好好送回来。” “一定。” 看着苏远锋的尸体被装进袋里,苍白的面孔随着拉链声渐渐没入黑暗,苏梓然的心瞬间碎成了渣。 他的哥哥,一生中唯一的兄弟,从此与他阴阳相隔,再无可能谈笑风声。生者如死,而死者,却也不得安息。 几名警察上下其手,很快就把苏远锋的尸体搬上了警车,苏梓然作势就要跟上去,被那名法医拦住,“苏先生,警察还需要对你例行问话,你必须留在这里。” 苏梓然几乎眼中冒火,一字一顿道:“我、必、须、去!” “抱歉,我们是按程序办事。”法医耸耸肩,“晚些时候你可以过来看他。” “放屁!这是我哥,我的亲人!我有权利陪他走完最后一程,你们休想把他带出我的视线!”被那些官方的口气敷衍,苏梓然已经不知道什么叫控制情绪,那些虚的,根本就无所谓了,现在,他必须陪着苏远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些冷血的验尸官们多划他一个口子! “对不起,我们无能为力。” “滚你的无能为力,有种你把我绑在柱子上,记得绑牢了。否则,就算用爬,我也会爬到警局门口!” “苏先生,请你冷静一点。我们当然不会绑你,那是在限制你的人身自由,我们以知法犯法为耻。” “那就让我跟着去,我不会中途逃脱。”苏梓然瞪着眼喘了几口气,努力让音调显得不那么冲,让人不会把他当做是狂吠的疯狗。他还有理智,他明白,叫得越猛不等于就越有希望,如果谈条件,或许希望来得更大。 “这不是我能决定……” “让他去吧,没事。”话说到一半,刚帮苏明做完笔录的张德民走出书房,发话道,“人家跟着去你又不会少块骨头,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去吧去吧。”张德民挥了挥手,“不过去了就暂时别回来了,正好在警局做下笔录。” 苏梓然顿时对这老狐狸改观不少,这帮警察里,就他还算是个有点人性的,“恩,不回来,我等你们过来。” 领头发话,做下属的当然要听,法医也没再和苏梓然纠结,只在上车时问,“坐警车?”其实很多人都避讳坐这玩意儿,太不吉利,而且出门还有种被人围观的感觉。 然而,苏梓然想都没想就道:“恩。” 尸检毕竟是一件严肃而又极具保密性的工作,苏梓然心里明白,就算他以自杀为名威胁那帮人,那帮人也绝对不会让他踏入尸检房半步。所以,在他提出一次要求被拒绝后,便没再强求。 他静静地坐在尸检房外的走廊上,地面冰凉,而他,却全然无感。人来人往,看他的人很多,议论的也不少,当然也有劝的,但他都充耳不闻,整个人仿佛被抽了魂似的,对于周遭的一切,处于完全屏蔽状态。 事情发生得如此之快,让苏梓然一时间接受无能。早上出门时,苏远锋还在活蹦乱跳,但此时,就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一切发生得毫无预兆可言。凶手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策划了多久?还是……只是他临时起杀心? 苏远锋平时对人热情慷慨,一股脑的热血,人人见了都夸他有活力,容易相处。这样一个人能招惹到什么人的怨恨?而,杀人凶手又是如何进入戒备森严的苏家大门? 苏梓然的脑袋乱做一团,失去兄弟的哀伤扰乱了他敏锐的思维,他想揪出藏在暗处的凶手,却浑身提不出劲儿来,只能木愣愣地坐在这儿,自虐般的隔着面墙“看”着平躺在床的苏远锋。 苏远锋曾经说他自以为是,为追求所谓的真相而不管不顾,让家人为他担惊受怕。他确实不以为意,人活着回来就成,何必去追究那些假设如果?他从没站在苏远锋的角度想过,在他生死未卜的时候,苏远锋是如何度过那段揪心的时光。 两次,苏远锋眼睁睁地看着他与死神打交道,游走在巨大锋利的镰刀边缘。那种窒息与绝望,绝不是随便安慰几句就能了事的。不知有多少个夜晚,苏远锋是辗转反侧,或是被噩梦惊醒,浑身冒冷汗的。 胸口的位置仿佛被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痛彻心扉,无数的虫子蚕食着心脏最柔弱的地方,痛,却只能忍,任凭这道缺口越变越大,最终堙没整个人的精神与意志。 不知过了多久,尸检房的门没开,张德明倒回来了。 他踱步到苏梓然面前,而后蹲下身,抬眼看着失魂落魄的苏梓然,曾经的意气风发,洋溢的自信,早已化为乌有,空留下这副颓然的躯壳。张德明握拳轻咳了一声,苏梓然无动于衷,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墙。 张德明轻轻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厚实宽大的手掌搭上苏梓然的肩膀,用力按了按,“走吧,过去跟我做个笔录,你在这里盯着也没用。”张德明当然不会去安慰他,做他们这行的,一星期得看多少人死,听多少人哭的稀里哗啦。对于此类安慰,他已经无从下手,还不如干点正事。 出奇的,苏梓然愣了半分钟,马上抬起脑袋看着张德明,恍惚的眼神渐渐有了焦点,深棕的瞳孔中映出了张德明那胡子拉渣的模样。他用手扶着后墙,缓缓撑起身体,因为坐得太久,腿脚已经麻木,不受控制地又滑坐下去。 张德明见状,忙去扶他。多硬朗的一人,怎么就折腾成了这样? 苏梓然摆摆手,声音有些虚弱而又沙哑,“我自己来。”说着他再次起身,他把重心全放在了后背,紧紧贴靠在墙面,终于没再滑下去。他似在自我调整,过了半天,才勉强找回自己的音调,“张警官,有没有查到什么?” “我们进去说吧。”一边说,张德明一边把苏梓然领进了审讯室。 苏梓然坐定,张德明难得亲自为苏梓然泡了杯茶,为他压压惊,缓缓神。 “如果你觉得你精神状态不佳,可以申请明天受询,不过今晚要由警员看守。或者,你也可以请你的律师过来。”张德明从资料夹里抽出一叠纸张,出于义务,还是多提醒了一句。 “没问题,问吧。” 张德明又抬眼看了看苏梓然,方问道:“今天一天你去了哪里?干了什么?有没有人证?最后一次见到苏远锋是在什么时候?” 苏梓然微微蹙眉。 张德明补充道:“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这是基本步骤。” 苏梓然失笑,“原来也没见你问过。” “额。”张德明一时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之前我们把你列为了怀疑对象,所以有人会不定时监视你的行踪,当然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直至半个月前,我们才撤去了所有监视。” 苏梓然也没表示过多的震惊与愤怒,他现在只是留着最后的底气在和张德明死磕,“去了一个保镖的家里,名字叫凌珧。不过他今天正好不在家,他弟弟凌熙在,他可以作证。最后一次见到苏远锋是在早上。” 张德明:“你确定早上时的苏远锋是活着的吗?” “确定是活着的。”苏梓然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苏远锋嘴里叼着土司,穿着睡裤光着膀子,顶着鸡窝似的头发在厨房里乱逛的模样,“他还和我问早了。不过,验尸报告应该会有大概的死亡时间吧。” 张德明笑,“这不验尸报告还没出来嘛!” 苏梓然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又缓缓睁开,“张警官,现场验尸可以大概推断死亡时段,解剖后可获得误差在1小时到半小时的死亡时间。根据尸斑、温度以及肌肉状态,你们应该不难判断他是早上或者是下午死的。”顿了顿,又道:“张警官,我希望你能直接问我,别再拐弯抹角,浪费时间,也伤和气。” “忍不住老毛病就犯了。”张德明一脸无所谓状,一页一页翻看资料,“从初步取证来看,现场凌乱不堪,有打斗的痕迹,但在场保姆或佣人都没听到争执的声音。” 苏梓然:“除一楼外,所有楼层都不允许佣人随便进入,如果是打扫卫生,也将会有专门的人看着。况且每间房子的隔音效果都非常好,打斗如果不激烈,佣人没听见声音也是正常的。” 张德明意味深长地看着苏梓然,“现场你也见过,那算不激烈?” “如果我没记错,远锋全身上下只有眉心那一处抢上,一击致命,不可能和凶手有缠斗的机会。现场……可能是由凶手布置的。” 张德明:“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张德明放下手中的资料,伸直了身子,逼视苏梓然,“就是让人听着像在帮自己洗脱罪名。” 苏梓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默然地与张德明对视,“这些问题你肯定也分析过,当了那么多年警察,你不可能连故意而为之还是事实都分不清楚。你问我,无非是想听我的分析,抓破绽。张警官,你认为我会去杀自己的亲哥哥吗?” “不会。”张德明说得肯定,“但他的死,很有可能是你间接引起的。” 苏梓然不可置否,其实他早就料到苏远锋的死不会是简单的谋杀,其中必然涉及到一个大的圈套。他现在正在进行的调查,十有八九是威胁到了某些人的利益,让他不得已而以苏远锋的死来警告自己。 可是,这无疑就会引起下一个疑问,犯人为什么不直接找自己的麻烦,而是选择冒着生命危险潜入苏家,去杀一个毫无瓜葛的人?这样的提醒未免太过晦涩,而且也容易让人产生误解,除非,他有不得不杀苏远锋的理由? 苏梓然的脑袋忽然剧烈疼痛起来,他捂着头趴在桌上,眉毛紧锁,皱纹横生,双眼痛苦地闭紧,“我,让我想想。” 张德明放下手中的资料,看了眼苏梓然,“你先在这休息一会儿,我问问尸检报告出来了么。”说着便径自开门离开了。 第五十四章 大约十五分钟后,张德明拿着一个牛皮档案袋回到了审讯室。 苏梓然的神情已经缓和不少,虽然头发被挠得乱七八糟,不过整个人却没有刚才那样颓废。见张德明进来,他几乎有些不可抑制地紧张问道:“有结果了?” 张德明拉开椅子坐下,顺手把档案袋放到了桌上,也不忙打开,表情严肃地看着苏梓然,“具体死亡时间为傍晚六点到七点之间,死者没有明显挣扎痕迹,如你所说,是一枪毙命。子弹仍是SIGP226手枪子弹,美国海豹突击队专用配枪。” 苏梓然猛地一怔,SIGP226手枪不正是莫影用的那把吗?! 不对,苏梓然兀自摇摇脑袋,苏远锋是在傍晚死的,莫影那时和他在一起,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他不可能有分身术。那么,难道是有人想嫁祸给莫影?专门选择了与莫影相同的枪型…… 张德明目光阴狠地审视着苏梓然的一举一动,“苏先生,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见苏梓然又想敷衍,他压低了几个调,“现在已经发生了这么多起命案,你难道还不打算相信警方吗?你难道还想看着无辜的人死去吗?” 苏梓然摸着下巴想了想,“之前你们怀疑我爸和那些杀人事件有关,现在,我爸应该不会心狠手辣到要杀自己的儿子吧?” “这我们不敢肯定。”张德明抱臂,“假设苏远锋发现了什么事关苏明生死的线索,恰巧又被苏明撞见,迫不得已只能杀人灭口,即便那是自己的儿子。” “不会的,我爸再狠,也不会拿自己的儿子开刀。” 张德明微微眯眼,显然根本不信,“真的吗?” “张警官,如果你执意下去,恐怕要查错方向……”苏梓然声音越来越小,微微一顿,猛然想起了一件事!苏远锋曾经确实被苏明揍过,目的是为了警告自己别多管闲事,那时高利荣好像说过……苏梓然沉思,“弃车保……帅”? 见苏梓然的表情越来越诡谲,似在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张德明屈指,以指关节用力叩响桌面。咚咚,张德明一错不错地看着苏梓然,“过去我可以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我不希望你再有所隐瞒。事情波及的范围远超出了我们的预计,到底有过少股势力牵扯在里面,苏明在其中到底充当怎样的角色?或许一开始我们的调查方向就出了问题,只盯苏明根本不够。” “高利荣。”苏梓然迟疑片刻,说道:“还有他,虽然上次你和我提过,他和我爸的合作关系可疑,多次与你们口中的‘黑衣’接头。但,自始至终你们都只把他当做是一种媒介。假设,他也在领导集团呢?” 张德明从怀中拿出烟盒的动作一滞,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如果高利荣的行动不需要经过苏明的允许,他两处于一个平等地位上……这事儿还真有点难办。” 苏梓然:“所以,你们从我爸这边调查却一直没有进展,你们想等待我爸对高利荣发号施令,然后肆机实施抓捕。可是,他们平时除了正常谈话外,几乎不会聊到无关话题,但你们口中所谓的犯罪行为却没有因此中止。” 张德明想了想,摸出火机为自己点上香烟,“当时确实没考虑到这种可能,是我的失误。高利荣方面我会加派人手的。不过——”张德明吸了口烟,“你怎么会想到高利荣的?据我上次观察,你似乎没有对这人产生任何兴趣。” 苏梓然坐直了身子,也不打算隐瞒,“事实上,他提醒过我,如果再无端招惹警察,我会吃不了兜着走。” “哦?”张德明来了精神,一挑眉,“堂堂苏家二少爷,居然被自己爸爸的助理威胁?而且向来不服输的你,竟然还咽下了这口气?” “招惹到你们确实是我的错,我没有理由反驳。” “没事儿,警局里的茶叶多得是,多喝几杯我们没损失!”张德明半眯着左眼,摆弄手中的红色打火机,“这哪里算是招惹?顶多算做客,对吧?” “对了。”张德明迅速翻找资料,定睛看了几眼,“相信你也发现凶案现场的不协调之处了吧?” 苏梓然条件反射地想到了那血花四溅的房间,神情一时有些恍惚,略有哀伤地轻轻摇头,“没注意,当时,当时我满脑子想得全是远锋,根本没仔细留意周围。” “难道你没有发觉房间内的血迹实在是太多了吗?要达到那样的效果,大概需要一个人体内几乎全部的血液,但苏远锋的伤口就只有一处,根本不可能造成这么大的出血量。” 苏梓然恍然,这的确是个疑点,“你的意思是?” “鉴定科那边给出了结果,证实血液是属于三个不同的人的。毫无疑问,小面积的血迹是苏远锋的,不过,还有更小的一部分的血迹存在,我们差点没搜集到,这是属于未知人1号的,而至于那些喷洒得四处都是的大面积血液,是属于未知人2号的。” 苏梓然:“房间里至少出现过三个人。” 张德民露出颇有深意的笑容,“不,只有两个人。” 苏梓然拧起眉稍,张德民道:“在大面积血液中,我们检测到了枸橼酸钠和枸橼酸等物质的存在。” “抗凝血剂……?” “没错。”张德民直起身,背靠椅背,十指交扣在胸前,目光里闪烁着几分得意,“所以,大部分血液应该是人为利用血袋泼洒的,而并非源自于第三人。” “那……另一血液的主人便是凶手?”苏梓然不确定道。这也太奇怪了吧,在苏家杀了人,不忙着逃命,反而还有闲情布置凶案现场,而且还弄得漏洞百出,简直是脱裤子放屁。 显然张德民的想法和苏梓然相同,不过他提出了另外的假设,“根据枪型和犯案手法来看,和前几起命案应该是同一个凶手。但这次他想掩饰身份,不得不又做了些多余的举动。” 不对,不是同一个人。苏梓然心中暗想,是有人在模仿莫影,想要栽脏嫁祸。不过,既然是模仿,又为什么会搞那么多玩意儿?难道……“会不会是凶手想要掩盖自己的血迹?你们也说过,属于凶手的血量很少,差点没能发现。” “不可能。”张德民摇头,“血袋这种东西需要提前准备,凶手不可能预先就知道自己会不慎留下血迹。” 双方同时陷入了沉默。 半晌,张德民开口道:“疑点暂时就这些,如果又有新的进展,我会再通知你。”顿了顿,又沉声道:“我之所以会告诉你这么多,我想你应该明白。” “我明白,不过我得再考虑一段时间。” 张德民点点头,“今天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至于苏远锋的遗体……我建议你还是明早来取。” 一提到尸体这事儿,苏梓然的理智登时就去了大半,他的目光一沉,危险意味十足,几乎是低声喝道:“不行!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他在这里过夜!” “现在已经是凌晨四点了,说句难听点的,这时候你抱着具尸体能上哪儿?回家?然后把那些本来就被吓得不轻的女佣们,再被吓得魂飞魄散?” 苏梓然一时无言以对,只能硬鼓着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把他留在这里。” “放心吧,该查的我们已经查了,不会再动他分毫。” “……那我留在这里陪他。” 张德民无奈地耸耸肩,“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勉强了。”说罢便起身打开审讯室的门,资料夹在胳膊下走了。 这一晚,对于苏梓然而言,简直就是一场灾难。他感到疲惫至极,却偏偏没有半点困意,还异常精神,闭上眼,脑中出现的全是苏远锋的身影。他咧嘴大笑,他睡眼惺忪,他惊恐万状,他镇定自若,他豪情壮志,他悲伤失落……千万种神情,千万句话语,萦绕心间,刺痛心扉。 每一幅画面,都承载着一段时光,只是时光消逝,终究化作一段过往,随风远逝。 第二天一早,苏明就到警局接走了苏远锋,苏梓然自然没能再插手,只能在旁边默不做声地看着。隔了一夜,苏明的态度改善不少,虽见到苏梓然仍然来气,但也不至于到动手的地步。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现在相互责怪都已无济于事,反而容易让幕后黑手有机可乘。现实本来就是用来让人接受、面对的,如果你无力承受,它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苏梓然一路跟着苏明回到家,期间父子两没有说过半句话。苏梓然几次想要和苏明分析事件及威胁,却都被苏明慑人的眼神给憋了回去。 到家后,佣人们一并来迎,手脚利索,昨夜失魂落魄的样子全然无影,就连接过苏远锋的尸体时,也没半点惊慌,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苏梓然暗自佩服,不愧是苏家的佣人,恢复及适应能力果然厉害。 苏明点名指了名保镖,“帮他收拾一下,下午送去殡仪馆吧。” “是。”保镖领命,立刻就走了。 苏明捏了捏眉心,又揉了揉太阳穴,显是十分疲惫。他声音略有些沙哑,但语气还算平和,“苏梓然,我现在不想再和你算账,之前我说的话你不听,结果你也看到了。你不笨,自己会想,有没有被人利用了,我相信你比我还清楚。” 苏梓然咬着嘴唇,半天不接话。他确实错了,错得彻头彻尾,他无从辩驳,自己原来的那些些观点,在人命面前,通通都是狗屁。 第五十五章 “之后你打算怎么办,我也不管你了。顶多就是被你害得家破人亡,这代价我付得起,老骨头一把,多活少活几年无所谓。只是,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后路?” 苏梓然:“爸,别这样。我为我之前的一意孤行及造成的祸害感到抱歉和悔恨,这几乎把周围的人都拉进了水深火热之中。也因此失去了我唯一的哥哥,你的儿子。我没有理由不为此承担责任,没有完成的事情我不会放弃,即使代价再大,我不会让远锋死的不明不白。但,这次我会先征求你的意见。” “哼。”苏明不屑,“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明摆着一定会做么?我的意见你恐怕根本不放在眼里吧。” “不,如果你反对,我保证不会再有任何动作,也绝不会瞒着你偷偷干。我不能再给你带来困扰,更不能置你的安慰于不顾。” “恩?”苏明微微眯眼,把自己的儿子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我记得原来你也这样向你哥哥保证过,最后你怎么做的?” 苏梓然的尴尬之色一晃而过,他的目光坚定了不少,“我失约了,因此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同样的错我不会犯两次,我会吸取教训。” “不止两次了吧?”苏明有意无意道,见苏梓然又变了脸色,旋即转了话题,“如果我不答应呢?依你不善罢干休的性子,真就听我的了?” “听,我不会对任何人再造成困扰。同样的,这不等于我会放弃之前介入的事情,在我再没顾虑的时候,我会继续未完成的事。我说过,远锋不会死的不明不白的。” 苏明:“那大概得等到我死了以后。不过,那时警察也该查出了真相,轮不到你多此一举了吧?” 苏梓然勾了勾嘴角,“爸,你觉得警察查到的就一定是真相吗?” 苏明:“那你认为我会袖手旁观吗?” “多一个人帮忙岂不是更好?” 苏明:“要真想帮忙,为什么不试试考虑我之前的提议呢?” 苏梓然略微回想,摸着下巴沉吟道:“去公司帮忙的事?” “你心里明白。”顿了顿,苏明又道:“现在你的电影拍完了,没了远锋,相信你对拍戏也提不起兴致。歌唱组合少了主唱,也不能称之为组合了,当然,如果你想在娱乐圈里单干我也不反对,毕竟你的声音还不错。” 苏梓然勉强笑了笑,自己刚提起的对演艺的热情,完全是出自于苏远锋的引导与感染。现在指路明灯熄灭了,要他独自一人在黑暗里摸索,他还真没那心情。况且,站在镜头前,总会让他想起那人的身影…… “爸,我还有的选么?” 苏明一直绷紧的神情终于有了点缓和,他挑了挑眉,半闭上眼,缓缓呼出一口气,“你要想调查就去吧,如果你真能查出个什么名堂。至于桐化的业务,你找个时间过来一下,我让人教你。这两天先把远锋的事情处理了。” 苏明本想把苏远锋的死讯瞒天过海,低调处理丧事,毕竟苏明作为一个极具影响力的公众人物,苏远锋也算人气不小的明星,就这样没谱的死了,难免会惹来闲言闲语。苏明倒不在乎被人评头论足,但对于已死之人,还是应该留给他几分清净。 可世上的狗仔队绝对不是用来盖的,仅仅是两天的功夫,这则消息就被人挖了出来。 一时间报纸娱乐版头条、微博热搜、娱乐新闻,全都充斥着苏远锋、苏明的名字,对死亡原因的猜测更是五花八门。甚至有人笑说苏远锋被富婆包养,结果让苏明知道了,怒火攻心,一枪把人给崩了。 总之,为这件事伤心的人很多,起哄的人也不少,大部分人对此表示惋惜,当然,围观的路人也是占了多数。 苏明见事情已经暴露,再没有隐瞒的必要,索性召开记者招待会,公开宣布了苏远锋的死讯。至于被问起死亡原因时,苏明也大大方方说天有不测风云,他与人无怨无仇,但还是被人谋杀。 凶手是谁?警察还在调查中,有结果一定会向公众有个交待。 什么时候举办丧礼?就在近几天,到时还请大家多走一趟。 …… 记者会上,任是多刁钻的问题,都被苏明一一抵了回去。同去的苏梓然倒显得像个花瓶,空坐在那里尽量面带笑容,却说不上几句话。就算真被记者点名提问了,也只是问些‘你哥哥死了,你难不难过?有什么想法?’等简单问题。果然苏明露脸,记者更愿意在这位影视业巨头上挖猛料。 当天,苏梓然登上苏远锋的微博及官网,以苏梓然的身份向众影迷表达了谢意,感谢他们的关心,并让影迷别太难过,人早晚有一死,只是苏远锋的有点早罢了。 本想低调举行的丧事,在这一闹腾下,自然不可能再掩人耳目。苏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亲儿子的丧事搞大,搞得隆重庄严,业界的朋友请了一大票,更加毫不吝啬地邀请了记者,当然,记者只能站在外面,不允许进入会场。 整场丧礼肃穆沉寂,会场上黑压压一大片,却井然有序,有人忍不住呜噎,也仅是拿着纸巾默默压低声音,擦拭泪水。 直至丧礼结束,苏远锋的骨灰入土,苏梓然几天来忽上忽下的情绪才稍稍稳定下来。苏远锋的死亡对他造成了巨大的打击,但如果因此一蹶不振,自己都该看不起自己了,更别说在天上看着自己的苏远锋了。 苏梓然拍拍脸颊,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下午他得去剧组一趟,电影兄弟的片尾曲仍没演唱,当初苏远锋兴冲冲地拉着他去录音棚,他却总说着什么急啊!时间还早,不忙这么一会儿。于是理所当然地把苏远锋撂在一边,自己去跟莫影发展感情,借机调查事件真相。 回想起这件事,苏梓然简直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是他,亲手把最后与苏远锋合唱的机会给断送了。这曲《兄弟》,将是没有兄的弟…… 到了录音棚,王嘉只拍了拍苏梓然的肩,小声道:“会过去的,挺住。” 苏梓然微微勾起嘴角,带着最浅的笑容点了点头。 严颜苦闷闷地坐在录音棚里,见苏梓然进来了,本来就布满血丝,红肿的双眼又流出了眼泪。她泣不成声,“梓……梓然……哥……” 苏梓然一时愣住,他没想到严颜这样为博上位,出卖肉体的主,竟真会对人有情,还哭成了这造型。满脸挂着泪珠,精致的妆容晕开了花,深深浅浅,嘴唇干裂,眼睛更是红得堪比兔眼。 苏梓然咂舌,单是死了个暗恋对象就半死不活了,要死的是老公,不该活活哭死啊? 当然,他不会去深究这个问题,那是严颜的事。而现在,他失去的是自己的哥哥,他永远不会像严颜这样哭得喘不上气,但心中的痛,却甚严颜百倍。 他走到严颜旁边坐下,难得取下了一直戴着的有色眼镜。他轻拍了下严颜的脊背,帮她缓过气来,慢慢开口道:“哭了好多天了吧?人死不能复生,想开点,你就算把天哭塌了,远锋也不会回来。” “梓然……哥,难道你就……不难过吗……?远锋,远锋可是你亲哥哥啊。”严颜抬起泪眼,浓密细长的睫毛上扫下几滴泪珠。 苏梓然目光黯淡了几分,口气却没半点低迷,“难过,心痛得要死。但我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随他去吧?哭死哭活,伤得是自己,现实不能有任何改变,所以,坚强点,这条路必须走下去。”说到后面,苏梓然已经没再看严颜,这番话似对严颜说,也似对自己说。 严颜眨吧眨吧眼睛,“可是,可是我控制不住,只要一眨眼,眼泪就会掉下来。” “慢慢来,总会好的。” 另一边,王嘉和几名工作人员已经准备好了,王嘉招招手把苏梓然叫了过来,难得的好脾气,“现在可以开始唱了吗?” 苏梓然戴上耳麦,稍微试了试音,点头道:“可以开始了。” 平缓醉人的旋律缓缓流入耳中,渲染出每一分温情。苏梓然低沉的嗓音随着音乐轻轻响起,如酥如麻,以最小的力道,震颤每一个人的心田。 “原谅我吧,我的弟弟 我忏悔我的罪过。 金钱堆砌的世界 不可能有真情啊。” “不要哭泣忧伤,我的哥哥 这不只是你的错 弱肉强食注定我们漂泊流离。 我没有什么好责怪你 也没有什么好委屈 这是你的选择,你的人生。” “一切努力都无济于事,化作泡影碎了。” “时光如梭,岁月无情” “我们不是爱人,却甚似爱人。” “I longed to return to that time.” “What’s gone is forever lost. ” …… (注) 磁性温婉的声音滑过喉间,轻轻吐出,丝丝入扣,令人不禁呼吸一窒。苏梓然闭着双眼,随心感受着旋律的起落升降,极富张力的嗓音时断时续,演绎着一段悲愤却又无可奈何的兄弟感情。 “我们超越爱人,却,天涯相隔。” 一滴眼泪浸湿睫毛,沿着脸颊滑下,悄然无声地在衣领处晕开深色水圈。 苏梓然的声音随着旋律渐渐变小,最终化作一声长音,于低缓中收了声。 一曲终了,他并没有立即取下耳麦,而是又坐了半晌,缓缓舒了口气,才睁开眼,把视线转到王嘉身上,眼中写满了询问的意思。 此时,王嘉已是红了眼,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张口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沙哑,话语间更是没有大导演那样苛求的气质,“很不错!真的,非常好。” 苏梓然浅浅一笑,这才放心地把耳麦摘了下来。 这本是由两人分唱的歌曲,弟弟和哥哥各自演绎自己的情感。现在全由苏梓然一人负责,哥哥的声音浑厚低沉充满歉意,弟弟的声音则清脆干净,透有一丝脱俗的气息,他心中满是伤痛,却只能一遍遍说着没关系。苏梓然把两者的转换和过度拿捏得尤为准确,感情起伏跌宕,引人入胜,就算是王嘉,也难挑出丝毫毛病。 作者有话要说:注:歌词改编自《钢之炼金术师》的插曲《兄弟》 第五十六章 之后,剧组工作人员又投入到了片尾剪辑及宣传片的制作工作之中,而演员们也开始陆陆续续参加一些娱乐节目,带着自己的新电影做上映前的宣传。 虽然最为主演之一,但苏梓然拒绝了所有节目邀请,就连首映礼都缺席了,空留严颜一个女主角来撑大梁。不是说他耍大牌,他尝试过参加一次电影宣传,但那些缺心眼儿的记者总追着他问苏远锋的消息,谈话内容更是与电影本身相差十万八千里远。他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发火,索性就推了之后所有的通告,一来能正儿八经促进电影宣传,二来也能避些是非。他的承受力还没强到听着别人一口一个苏远锋,依旧能处之泰然的。 电影各方面准备工作进行得如火如荼,另一面,苏梓然也顺利进入了桐化集团的高层管理中心。 这天,苏梓然又去了一趟幽冥家里,这是苏远锋逝世后,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本以为过了这么些天,幽冥家会有点变化,保不准莫影摸清底后,就悄悄溜了,那人看着就不像会老老实实待着的人。 可是,当莫影打开门时,苏梓然禁不住还是愣了愣,半晌才跨进房里,随便挑了句开场白,“最近怎么样?” 莫影关上门,淡淡道:“恩。” 苏梓然环顾一圈,发现没半个人影,又说:“幽冥又出去玩了?凌熙去哪里了?” “不知道,不过凌熙昨天去了美国。” “美国?”苏梓然蹙眉,“他不是刚回来吗?怎么又走了?”见莫影没反应,他知道问了也是白问,莫影从来就不会去关心别人的事,那些杂七杂八的理由原因,更是懒得追究。况且,人愿不愿意告诉他还是个问题呢! “那这两天就你一人在家?” 莫影点头,“幽冥晚上也不会回来。” 果然如此,苏梓然满脸黑线。不过,在没人监督的情况下,莫影居然没打歪主意,实在是很难得的事。看来人是会变的,得以发展的眼光去看待,当年那个满心想遛的男人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说不出为什么,看到莫影遵守约定,没动没跑,苏梓然一直压抑的心情好了一大截。虽然之后的话题会有些沉重,但他还是尽量说得轻松和自在一点。 苏梓然随莫影坐下,也懒得去客套,嘘寒问暖的,直接奔了主题,“我哥的事,你知道了吗?” 莫影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看不出有任何波澜或不安,“电视上看见了。” 苏梓然看不出有什么端倪,暗自在心中捏了把汗,“之后警察和我谈过,凶手使用的手枪枪型为SIGP226。”说到这,苏梓然停了下来,抬眼看着莫影,“和你之前用的是同一类型。” 莫影深墨色的眼眸同样注视着苏梓然,眸中透出一丝尖锐,似有很淡的愠意,“你觉得是我杀的?” “不不不,当然没有。”苏梓然不打算用这试探莫影,没必要,那天下午他们在一起,莫影根本没机会下手,“不过如你所讲,一说到枪型,自然而然就会和你联系起来,我能证明你没杀他,但这不代表警察能当回事,保不准还死盯着你。”见莫影的眼底越来越深,苏梓然忙挑重点道:“所以有人想把罪嫁祸给你,让你背黑锅。” 莫影冷冷地瞥了眼苏梓然,“如果你出来作证,警察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确实不会。”苏梓然有点无奈,每次和莫影谈话,都要兜好大一个圈才能说到核心上,他觉得他表达得已经够直接了,可偏偏莫影的关注点永远和他不一样。“可是,你就能便宜嫁祸你的人吗?” 莫影神情淡然:“无所谓,他的嫁祸并不成功。” 苏梓然几乎抓狂,他干脆更加直接道:“有人嫁祸你,说明他清楚你的犯案手法及习惯,也就意味着你两个其实相互认识,那个人应该属于你的团队,这样说,你能不能有点头绪?” 莫影:“这并没有缩小范围,苏明及他周围较亲近的人,都知道我的杀人特点。” “亲近的人?”苏梓然疑惑,“这个定义范围里有哪些?” “你比我更清楚。”莫影不咸不淡道。 毫无疑问,苏梓然想到的第一人便是高利荣。他摸着下巴又想了一遍,没谁比高利荣更可疑了,他必须是首要怀疑对象。于是,苏梓然询问道:“高利荣?” 莫影:“他可疑,但我认为不会是他。偷偷摸摸搞栽脏这种事他不会做。” 苏梓然微微诧异,高利荣害得莫影没了手指头,居然还会帮他说话,“不是他,那还可能是谁?” 莫影沉默,好一会儿才道:“如果你打算从高利荣入手,那方向应该是错的。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 苏梓然没再问下去,除了高利荣,他一时还真想不出谁能上黑名单。“就先这样吧!对了,我来找你还有件事,你的工作还没找到吧?” 莫影木然摇头,这不是废话嘛! 苏梓然笑,笑得不怀好意,“你问过我,说我家缺不缺保镖,现在正好缺一个,怎么样?考虑一下?” “好。”莫影问也不问,直接答道。 苏梓然顿时愣住,全然没想到莫影答应得这么干脆,只得自个儿把独角戏唱下去。他像老婆子一样又啰里啰嗦地和莫影大概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我要接手桐化集团,身边缺一个信得过的贴身保镖。原来一直是幽冥干这事,但现在他也老了,有时候还没我灵活,所以……” “好。”不等苏梓然说完,莫影就接道。 苏梓然汗颜,自己真是太过唠叨,莫影那小子根本就不在意原因嘛!“既然你没意见,那么,明天早上在桐化集团一楼大厅里等我。你在幽冥家的东西回头收拾一下,跟我搬出去住。” “搬去你家?” 苏梓然:“不是,我找了间公寓,搬去那住。” 莫影猜不出用意,只得继续看着苏梓然,等着后文。其实他一点儿也不想搬出去,住在这里挺好,虽然经常是独自一人待着,可毕竟他熟悉这里的一切,不会有惶恐。他们这类人,适应陌生环境的时间远比普通人要来得长,任何新事物都会引起他们本能的警觉。要时刻保持精神紧绷状态,就算是莫影,难免也会感到吃不消的。 苏梓然瞅了瞅莫影,这次怎么不干脆了?“那间公寓离桐化集团不远,也就两条街,环境挺好,不愁半夜会被噪音吵醒,居住条件肯定比你在幽冥这强。” “不用。”莫影确定苏梓然又要开始废话,想把忽悠的话说得一套一套,还偏偏冠上讲道理这样的名义。 “为什么?”苏梓然挑眉。 “没有必要。你让我搬去那里,无非是想把我盯紧了,那里离桐化近,找我也就更容易,你觉得幽冥靠不住,要换个方式看住我。” 苏梓然先是愣了愣,旋即笑道:“我现在笃定你不会跑了,那些盯着守着是原来用的小措施。刚刚我告诉你了,你的新工作是做我的贴身保镖,贴身保镖当然得二十四小时确保我的安全。现在不是我找你的问题,而是你必须跟着我,寸步不离。” 莫影静默半晌,似乎有点明白了苏梓然的意思,但仍觉得不可思议,突然给予太多的信任,让他不自然地有些无措。深不见底的水潭撩起丝丝波澜,莫影眼中带着疑虑,“你要和我搬去公寓里一起住?” 苏梓然“嗯嗯”地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好。” 本以为还得多劝几句才能把人说动了,可没想到才转眼功夫莫影就变了卦。苏梓然略微愕然,不过马上也就释然了,莫影的大脑回路本来就与常人不同,天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想通了。这些事不必追究,有结果就成! 苏梓然瞬间喜笑颜开,乐呵呵地又交待了几句,叮嘱他记得准时到场啊,知道地方在哪里吗,穿的精神严肃点,实在不行可以找幽冥取取经。乱七八糟说了一通后,苏梓然像突然悟了一般,继而囧了,他什么时候变得唠叨的像个大妈了?! 苏梓然一时间觉得有些尴尬,失态了,又故作镇定地解释说,你第一天上班,怕你不习惯,提前交待清楚总是好的。别嫌我废话,其实我是真担心,平时我根本不是这样。说着说着,越发觉得越描越黑,苏梓然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智力下降了。 见苏梓然没完没了的说着,莫影也不打断,就这么坐着听,神情没有半分变化,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反正尽管说,我只管坐着就好。 苏梓然知道,再说下去就该变长舌妇了,但心中就是有隐隐的不安,生怕又出乱子。 把莫影弄去自己身边当保镖,无疑是对苏明的挑战。他大大方方把人送到苏明眼皮底下,但同时又无形地宣告,这是我的人,你不能动。苏明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好说,如果惹毛了,他两都不会有好果子吃的。不过,假设这次苏明没有动作,那么,他是真的保住莫影了。 第五十七章 当天下午,苏梓然又去了趟警局。 张德民端着咖啡杯站在开水房门边,低头用嘴唇试了试咖啡温度,微微蹙眉,又喝了一小口。 这时,扎马尾的女警员刘晓走了过来,指着门外,“头儿,苏梓然来找你。” 张德民手下的动作顿住,拉长了声音,大咧咧道:“哦?他怎么来了?”这话是对刘晓说的,但张德民却申长脖子看向门外,声音大得几米外都能听见。 苏梓然皮笑肉不笑,意思性的打了个招呼,“张警官挺闲啊。” 张德民仰头一口喝了大半杯咖啡,舔了一圈嘴唇,拧着眉咂咂嘴,而后把剩下的一半直接倒进水池里,又把杯子放在台上,手指头指了指杯子,对刘晓道:“等会儿将就帮我洗一洗!” “哦。”刘晓不情不愿地答了句。 张德民咧嘴一笑,露出因为经常抽烟而微微泛黄的牙齿,大手一拍刘晓的肩膀,“振作点!别一脸苦瓜样,有事做了!” “哦。” 张德民笑眯眯地走到苏梓然面前,“哪里闲?这不连杯咖啡都来不及喝完吗?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找我有什么事?” 苏梓然淡淡地瞥了眼张德民,还是那副拉里拉渣的样子,警员证歪歪扭扭挂在衣领上,轻轻一碰就会掉下来。再看旁边的刘晓,站得那叫一个笔直,穿得那叫一个整齐,浑身上下神采奕奕,这才像个警察样嘛! 见苏梓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张德民马上就明白,他是想要单独谈谈,遂又把人往审讯室里领。 苏梓然跟了两步,“张警官,能不能换个地方?上几次我是被问话的人,这次可是我来找你,你总不能每次都当我是犯人审吧?” 张德民一拍脑门,“哎呦!我把这茬给忘了,习惯把你往那带了,别介意啊!” 苏梓然笑而不语,张德民是什么样儿,他还是清楚的。 张德民推开办公室的门,让苏梓然在自己对面坐下,又摸出根烟来叼起,这才道:“这回没意见了吧。” 苏梓然懒得和张德民打太极,容易乱了章法。他直接了当道:“之前你让我考虑的事情我想通了,我答应你协助警方破案。” 张德民半张着嘴,烟差点儿掉了。早以为没戏的事居然就这么成了?幸福也来得太突然了吧! 张德民错愕,苏梓然继续慢条斯理道:“不过,这当然也是有条件的。我可以向你们提供想要的证据,但,到什么地步由我决定。期间需要我帮忙协助的调查,我会照帮,不过你们的资源也必须和我共享。这部分没问题吧?” 张德民点着烟,夹在指间,扬起一个笑容,“这对你也太有利了吧,我们这边捞不到好处啊。” 苏梓然神情坦然,“电视上也报道了,明天我就将成为桐化集团新一任董事,你应该明白之后我对你们的价值有多大。” 张德民想了想,“刚才你说这是一部分条件,另外还有什么?” “不能派人跟踪我,不能在我身上或我家安装任何监控或窃听设备,我有绝对的隐私权。另外,如果真拿到罪证证明我爸犯了事,逮捕前需要通知我。当然,我不会帮他逃跑。” 张德民坐直了身子,翘起二郎腿,“这么和你说吧,所谓合作,其本质确实是双方互利。如果你进入桐化集团高层,必然会给我们带来更有益的情报,我们用所知情报和你交换也不亏。可是,注意你的合作对象是警察,我们必须以你的安全为首要合作条件,你想要绝对隐私,束我们无法办到。” 苏梓然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似料到了张德民会这么说,于是道:“苏家保镖的能力在国内排个前十绝对不是问题,在这样一批群体下,我能有多危险?” 张德民正色道:“这是你的一个误区,保镖和警察分属两个行业,虽然职责都是保护大家的人身安全,可所承担的义务不能合并,不是说他们在做了,我们就可以两袖清风。” “我不可能因此把我的生活暴露在你们的眼皮底下,看来合作谈失败了。”苏梓然笑了笑,起身就想走。 “等等。”张德民扑在桌上,伸长了手拉住苏梓然,“还有回旋余地。” 苏梓然挑眉看他。张德民又坐了回去,“窃听和监控设备可以不安,但必须得弄个追踪器,我们需要二十四小时知道你的准确位置。” 苏梓然略做思考,“你们不能在追踪器上做手脚。” “一定不会。” 苏梓然:“那行。” “还有,警方会派一个人去保护你。” “不行,这点我绝不会接受。目标太大,容易招人怀疑,况且把自己的安危交到一个素昧蒙面的警察身上,根本不保险。如果他因为自身原因败露身份,我也会跟着遭殃。” “有道理……”张德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吧,你电话二十四小时保持开机状态,确保我们能随时联系上你。” “没问题。”苏梓然欣然答应。 眼看事情有了着落,张德民的表情也放松下来,“能说说你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吗?” 苏梓然脸上一僵,顿了顿,沉声道:“苏远锋。” 张德民瞬间摸出妙门,没再追问,反而道:“抱歉。”又转了话题,“对了,苏明被捕前通知你可能有点问题,到了你家院子里再通知,行吗?” “恩。只要让我能一路陪着他就行。” 张德民粲然一笑,站起身,伸出大手,“苏先生,合作愉快。” 苏梓然回握住张德民的手,兴致不是特别高,淡淡道:“好。” 第二天一早,新董事上任,桐化集团内部召开了一个小型欢迎会,随场到了几名交好的记者,对此番事情进行了现场报道。 欢迎会结束,各管理高层纷纷进入会议室,依次落座,准备随之而来的董事会。 因为苏明一心想要锻炼自己儿子的能力,所以并没有出席董事会,由着苏梓然一人去折腾。各元老级人物坐定后,只有董事长的位子还空着,虽说如此,可并没有人敢有微辞。苏明的名声太大,他的儿子必然也不是善类,第一次互不了解,但该做得样子还是得做足了。 不一会儿,苏梓然手里拿着文件,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他身着深黑色正装,衣裤熨得笔挺,雪白的衬衫领下系着暗红碎格子状领带,领带下摆收在西服内,周正不乱。擦得透亮泛光的黑皮鞋落在地上,发出阵阵声响。随他而入的是一名衣着与其相似的男人,只不过这人略高一些,身形挺拔,透着一股硬朗和肃杀相融的诡异气质,整个人看不出有一丝活力。 苏梓然款步走到董事长椅子旁,坐下。他扫眼看了一遍在坐的所有人,个个笑眉笑眼,如沐春风般和煦,嘴唇微微咧开,活生生的几尊弥勒佛! 在莫影如此有杀伤力的震摄下,依旧能稳定心神,不显慌乱,保持住最亲近的笑容,那该是多大的能耐啊!苏梓然暗自在心中给这些人定了个位,都是些见过市面,不畏死亡,心理承受能力不凡的狠角色。 苏梓然翻着文件,佯装看了看,又突然似想到什么,抬头笑看在坐的人,“刚才没注意,我不小心把保镖给领进来,各位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一个秃顶中年人殷切道。苏梓然笑着点头,这人他认识,叫罗永,在他熟悉名单时还特别关注过。不为别的,就为这人看似老实本分,眉眼带笑,实际上心狠手辣,缺德事做了不知多少。他深谙对手心理,却从不点破,老狐狸般在自己心中把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苏梓然含笑把下巴撑在手背上,双手合十,“不介意我再领一名秘书吧?你们也知道,我对这里不太熟悉,很多事情都记得不大清楚,需要人稍微提醒着点儿。” 开个会,又带保镖又要秘书的,苏梓然绝对是第一人,旁边的老头再娇贵也没干过这种事,多年来不都亲自上阵?这无疑是个下马威,苏梓然虽客客气气问大家意见,可答案不言而喻,众人只能挂着笑脸的顺从,只有傻子才会在不清楚对方实力的时候跳出来反对。 这时,倒还真跳出了个傻子,是张国强。如名字一样,他生得一张国子脸,身体强壮,中规中矩的西服几乎无法包住他壮实的胸肌,仿佛随时可能会炸开。 不过混到这份儿上的人,就算少根筋,也绝不是真傻,所以他并没有像电视剧里拍的那样,一拍桌,跳起来指着人就要理论,那太唐突,有失分寸。他摊开手,反问道:“如果我也叫上我的保镖秘书,请问你会介意吗?” “当然会。”苏梓然答得理所应当,“下属在上司面前耀武扬威,你让我面子往哪搁?”一句话,道破他们之间的从属关系,你必须得听我的,没反抗余地。 张国强说:“如果公司等级分化鲜明,不能一视同仁,很难谋求发展。” 苏梓然仍然眼中带笑,如同一湾明晃晃的清泉,“扯远了,可别让我的秘书在门外等急了。不过,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要想贯彻一视同仁也行,如果你愿意和楼下的员工一样,每个月只领两千多的工资,我立马把保镖和秘书撤了。” 张国强一时尴尬,有点不甘心,硬挺着问了句:“你能愿意吗?” 苏梓然:“为什么不愿意?能少发几千块工资给你们,我何乐而不为呢?”他再次强调是我养着你们,能不能要到钱,想要多少,都是他说得算,他可以比古代封建皇帝更专制独裁。 张国强:“一视同仁并不是指所有事都做成一样,它首先强调的是一种心态、态度,需要你时刻……” “停停停。”苏梓然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张国强的话,他皱着眉,“你再这么说下去,这会还开吗?这些道理讲给你儿子女儿去听。好了,既然大家都没其他意见,那么,黄歆进来吧。” 苏远锋死后,黄歆一时处于失业状态。苏梓然见人能力不错,且相处那么长时间也算合得来,与其再另找秘书,不如就将就用着,况且助理和秘书的活儿也差不到哪儿去。 黄歆仍旧一套标准职业装,乌黑的长发垂至后腰,整齐而又柔顺,使整个人散发出成熟女性的气息。她在众多商场能人的目光中,不急不慢,神态从容地踩着黑色高跟走到了苏梓然身后,和莫影站在一条线上。 第五十八章 苏梓然把桌上的文件递给黄歆,语态和气,“来帮我把这些念给他们听听。” 文件内容无非就是公司发展理念,发展策略,坚持做到质量过关,绝不坑害老百姓。以及短期项目策划,拉拢合作伙伴,开拓国际国内市场等等。对于高层管理来说,这些都是基础又基础的常识,起初还会反复强调,现在早已铭记于心,公司发展方向,该怎么发展,根本不应该是放在董事会上来讨论的。不对,这还不是讨论,只是让人把之前的讨论结果念了一遍罢了。 黄歆的语气平稳镇定,没有一丝一毫慌张,她一字不漏地把三页内容全读了下来,读完还不带喘。 苏梓然面带笑容,满意地点了点头。继而把目光转向众人,他微微眯眼,发现有几个人已经蹙起眉稍,略显无趣和鄙视。还有一部分人仍是笑弥勒状,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不知道是真听进去了,还是在装样子。苏梓然在心中默默记下了那几个人的名字。 “刚才说的,大家都明白了吗?”苏梓然温和问道。 “恩。”“知道。”“明白。”零零散散的声音响起,看得出来,好多人连装的兴致都没有了。 苏梓然也不计较,因为这件事本来就无聊透顶,自己听着黄歆的声音都快睡着了。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仍有小部分人还笑呵呵,满是恭维的嘴脸,这无疑是最难对付的一部分人,他们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得太深,永远让人摸不着,猜不透。罗永就是其中之一。 苏梓然把这些人的德行摸得差不多了,也该进入正题了,毕竟董事会还是挺严肃的一件事。 首先自然要发表自己的想法,作为董事长,得有气魄、头脑和手段,他简明扼要地总结了前几任董事的功过,阐明之后需要改进和继续发扬的地方,又分别确认了各个管理者的司职,稍作了部分调整,简而言之,他在改,根据之前的判断,把最不容易对付的人放在眼皮底下,其他的则保持原状。 这些当然会招人不满,闹腾的绝对不止一人,明里暗里想找苏梓然麻烦的人只增不减,各个愤愤不平,做了好多年的元老级人物,就被这么个新来的愣头青给调到鸟不拉屎的大西北当分店店长去了,这把老骨头怎会受得了那种鬼天气? 对于这些事,苏梓然自然要安抚规劝。苏明之前说的对,桐化是刚刚上市的公司,虽之前一起打拼过,但内部人员没有统一的意识,各自都想着自己的利益。苏梓然的人员分配无疑是要打散初期形成的小团体,这些人谁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自己的利益都顾不及,哪还有闲心管别人? 于是,分配到更好职务地就在家里偷着乐,不好的则上门找苏梓然理论,各管各的,虽然乱,但苏梓然却满意。当众人还在争夺那点权和钱的时候,他已经在悄无声息的进行内部重组了。 当然,管理层内部确实也有硬汉子,和老朋友打拼多年,积攒的情谊岂是几个臭钱能打破的?于是,他们找苏梓然理论,吵得天翻地覆,苏梓然没法儿,他们的股份在那摆着,不可能随便给他们安个职位,所以只能照原样不动,这才让他们消停下来。 但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大部分还为着自己的那点地位闹腾。因此,苏梓然几乎每天都带着莫影到各家奔走,或等着对方找上门,使劲浑身解术把那些人给一一摆平了。 刚开始他还有些手生,半天解决不成一件事,后来,经验丰富了,越做越顺手,威逼利用,连蒙带骗样样使得顺风顺水。他在和人谈判,莫影就在后面站着,人要敢动歪脑筋,莫影就会在对方动手前给人废了,半点机会不给,倒把人吓得只会说“好”,大气不敢出一声。 虽然苏梓然一直在赶着解决问题,力求快速准确,他需要尽快掌握桐化。但真正解决得差不多时,已经过了快一个半月了。 这天,苏梓然约了最为狡猾难对付的对手——罗永。这人本是最有希望成为新一任董事的人,但到后来却只做了个副经理,这事任谁遇上了都不可能毫无怨言。可他还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吵嚷,安安分分做事,没半点动静,更没有上门找苏梓然理论,搞得让人以为他衷心不二,服从上级一切分配。但天知道他心里打着怎样的如意算盘?不把他给摆平了,苏梓然必定坐不稳桐化董事长的位子。 自古有云,酒桌上的话不能当真,但偏偏酒桌上又是最能套话的地方,大家都喝得个七晕八素,真话假话,该说不该说的话经常就没头没脑地给抖出来了,事后还傻傻的分不清。苏梓然与罗永的交锋自然就被选在了这个场合。 苏梓然知道罗永装X的功力绝对天下第一,他想表现得服服贴贴,就得忍气吞声,上司说啥,就做啥,不会有任何忤逆。于是苏梓然也陪着他装,当然功力绝不及他一成。 苏梓然打了个电话给他,说想好好谈谈,约在某某饭店见面,然后千叮万嘱说这是私密谈话,只能他一个人来,不能带任何随从,这是出于自己对他的信任,才打算和他聊聊,同时还不忘添油加醋说他衷心,别人都不服,就你最听话云云。 明眼人都听得出这番话里带着多少水分,罗永自然也看得出苏梓然的用意——反讽。可装X第一人的名号绝不是盖的,他听了没半点不舒服,还笑呵呵地感谢苏梓然赏识,晚上一定到,绝不带任何人。 坐在餐厅里,苏梓然叫了几个小菜,便让服务员上酒了,嘘寒问暖客套话说了一套又一套,酒杯则不停地在罗永面前转。 罗永果然听话,没带人,独自赴约,相比起带着莫影的苏梓然,就显得弱势不少。而苏梓然三两句话就要敬酒,罗永又只得接,装X的天性不容他拒绝和表示不满,一杯又一杯五粮液灌下肚,一张脸红扑扑的,带着朦朦醉意,就连秃顶都光亮了起来。 罗永懂装,但绝不是无从反抗的服从一切,他懂得在装的过程中为自己扳回一成,这次同样不会例外。他喝,但也不能只让他一个人喝啊!得有人陪他,这样才尽兴嘛! 苏梓然不喝酒,这工作自然就落到了莫影头上,不过苏梓然护短,基本上,罗永喝了三杯,他才给莫影喝上一杯。可这样下来,莫影还是醉了,站不直,只能搬了个椅子歪坐着,而罗永只有七分醉意,说起话来咯咯噔噔,但脑子还算清楚。 他红光满面,打了个酒嗝,说:“梓然啊,这话,这话我没和人说,说过,那些人都被你,嗝……被你调去那鬼地方,而我还留在这,副经理哟!你,你是不是真,真看得起我?” 眼看胜利就在前方,苏梓然还想灌酒,但奈何己方战斗力不足,只得作罢,陪罗永聊了起来,“当然了,得力助手当然得留在自己身边,合作起来也方便嘛!” “就说嘛!”没人陪他喝,罗永自然也就放下了酒杯,“看那些人抱怨成啥样?至于吗?不就,不就是大西北嘛!” “永叔,我是真当你是自己人才这样叫你。跟我说实话,只做了个副经理,你甘心吗?” “甘心!”罗永的小眼睛转了一圈,又道:“好职位,你可照顾我了!” 苏梓然忙道:“不不不,你本来应当是董事长啊,现在却变了个小副经理,真是屈才了,要不这样,给你升个正的。” “别!”罗永大手一挥,“这样挺好,正的不就比副的多几千块钱嘛,我不缺这点钱。现在我很满意了,满意了。” “不成。”苏梓然杵着下巴,佯装思考,“要不……还是让你当董事吧?我去做副的。” 罗永哈哈大笑,“别和我开玩笑了,不过,你要真舍得,我也不介意啊!”说罢又特轻松豪放地笑了起来。 普通人当然也只会把它当做是句玩笑话,但苏梓然却不这么认为,罗永表现得越无所谓,越说明他已经窥觑已久。他不推委,符合他一直以来逆来顺受的性子,所以才会让人摸不清他到底想要什么,他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机会。 “怎么会舍不得?”苏梓然笑,“窥觑这位子的人太多,坐着不舒服,我根本就不乐意做啊!要不是我爸成天在我耳边唠叨,我现在还在家逍遥快活呢!” “哟!你怎么能这么说?”罗永难得发表意见了,“你有能耐,坐得稳,人家想要也没门,那坐得岂止是个舒服?” “哦?”苏梓然挑眉,“永叔,意思说你做过?别藏着,给我传授点经验吧!” 说得多了,罗永似乎也有些二愣愣地,想了想,就说:“龙勐你知道吧?上一任董事。成天花前月下的,和那个什么严颜你侬我侬,根本不管公司的事,可他不照样坐得稳稳的,为什么?说白了,不就是我像老牛一样在后面给他撑着么!没我,照他那玩法,早该倾家荡产了!” 苏梓然微微笑了笑。就算是有了醉意,罗永老狐狸的本性却没打折扣,看似是几句简单的抱怨,其实里头的意思多了去。一方面,他暗示苏梓然可以在家放心玩,有他撑着,万事无忧;另一方面,无疑在表明他有做董事的能力,镇得住人,之前苏梓然想要让位的想法不妨可以尝试尝试。 如果选了前者,就与慈禧太后垂帘听政无甚区别,掌握权利的是罗永,苏梓然只是做了一个傀儡,只要抓到机会,罗永随时可能把他踢走,而后者,更是不必多说。 说到这里,苏梓然的目的也算达到一半了,他就是想弄清楚罗永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现在明了了,罗永一直是有野心的人,他和那些为了些许利益争夺吵闹的人不同,他的目标在最高,或许多年前就在策划怎么把龙勐请下台。 第五十九章 之后威逼利用和插科打浑的招数实在不适合给醉酒人士,酒桌上说的话,谁不是转眼就忘的?况且莫影的情况也构不成威胁条件。苏梓然自觉没必要再耗下去了,于是笑道:“永叔,不早了,我们先走了。” “咦?”罗永看了看窗外,确实天黑了,不过墙上的时钟才指到八点半。罗永当然不会拉着苏梓然说还早,继续喝,他十分听话地笑起来,“好,回去吧,不早了。” 苏梓然扶起莫影,他恢复得差不多了,眼神清醒不少,只是站不稳,遂只能把他架在肩上。临走时,苏梓然不放心地看了眼罗永,“永叔,你这样能回去吗?不行我打个电话去你家,让他们来接你。” 罗永动了动身子,而后笑着点头,“麻烦你了。” 苏梓然没想到这么快就套出了罗永的话,本以为还得苦战一番,看来酒精这玩意儿确实是个不错的催化剂。 时间尚早,苏梓然吩咐来接的司机自然也就没到。他看了看周围,光亮已被夜幕吞噬,唯有路灯和车灯闪烁微弱亮光,不过这点亮度,也不足以让人看清来往人群的容貌。 苏梓然想了想,干脆架着踉跄的莫影往回走,这么黑,互相也看不清彼此,他不用担心身份暴露,与其叫车过来,不如自己先走,省得麻烦,顺便还可以让莫影醒醒酒。 莫影的脑袋正好枕在苏梓然的颈窝里,带着酒香的温热呼吸轻轻喷洒在苏梓然颈间耳垂,酥酥麻麻,淡淡的清香缭绕于呼吸之间。紧贴的皮肤在走动时有意无意厮磨,苏梓然不禁打了个激灵,心中蓦然升起一种冲动。 他忍不住把脑袋微微右偏,嘴唇不经意间碰到莫影刺硬的头发,登时,他如触电般迅速把脑袋转正,看向前方,心跳竟莫名加速起来。 寂静的小巷空无一人,两人的脚步声回荡于墙壁之间,很慢,和谐,融洽。可苏梓然的心却早已乱了,如此亲密的与莫影接触,这是第一次。他从没想到,当万籁俱寂,无纷杂世事的时候,他竟会如此贪恋和莫影的相处,这样相互依靠,一直向前走的感觉引起了他的悸动,另他难得会矫情地想,他和莫影这次能做多久的朋友? 苏梓然心乱如麻,想要想个明白,他对他,到底是出于怎样的感情。可是,天公不作美,注定是不想给苏梓然这个机会。 正在这时,一串凌乱的脚步声从巷尾传来,频率迅速,似正朝苏梓然这边飞奔而来! 苏梓然猛然醒神,下意识要回头,被突然清醒的莫影给制止了,他二话不说,立刻从苏梓然肩上下来,转而拉着他的手,向另一个方向拔腿就跑。 苏梓然纳闷,这人怎么一眨眼就那么精神,之后莫影对此也有了解释,危机意识,本能反应。 跑出一段距离后,突然,正前方也出现了躁动,只见十多二十人手拿棍棒,逆光冲了过来! 两人即时刹住脚,又想折头,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模糊的人影逐渐清晰起来,来回间,他们俨然已陷入了包围圈。 “怎么回事?!”苏梓然大叫起来。 “冲我们来的。”这阵势莫影见多了,相比起苏梓然,自然就镇定了许多,声音平稳。 苏梓然脑袋转得飞快,冲我们来?为什么?思忖间,苏梓然脑中闪过一个人——罗永!自己告别时的态度让罗永认定苏梓然不会采纳他的意见,所以就趁莫影酒醉时,先下手为强!这确实是一妙招,单凭苏梓然一人,绝计不是这帮人的对手,更别说还要拖上一个醉鬼。难怪罗永敢动手,他几乎就是胜券在握。 “老狐狸。”苏梓然轻啧一声。 正在这时,莫影突然动身,踏墙,转身,一记飞踢,瞬间把最近的一人踢出三米远。他身后的人因此倒了一片,站着的人也愣了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自觉地后退几步,拿着棍棒的手紧了紧,防备地盯着莫影。 苏梓然正想以此示威,一鼓作气把人给解决了。哪不知,莫影刚一落地,就软了,跌跌撞撞走了几步,腿一弯,坐地上了,脑袋沓拉着,身子左摇右晃。 靠!苏梓然暗骂。 两边的人见状,脸上渐渐荡起阴险的笑容,表情也变得狰狞起来,他们不约而同地高高扬起有三根指头粗的棒子,叫喊着朝苏梓然冲了过来! 苏梓然自知一人难敌众手,拉起地上的莫影就往前跑,打算冲出一条血路! 谁知刚跑了两步,右手猛地传来一股拉扯的力量,苏梓然重心不稳,整个人登时被甩飞了出去!惊慌错愕间,苏梓然正好瞥见莫影掷球的动作,顿时无语凝噎。 苏梓然凌空飞了一段,顺势转身,借助冲力与重力,对准几人的脑袋,狠狠出脚,把就近四人踢翻在地,落地时又给地上趴着的人补上了一脚。 另一边,莫影已经淹没在了人群,陷入混战。他整个人如同得了软骨病一般,歪歪倒倒地躲避那些无情棍棒,出拳的时候也是有气无力,可偏偏中招的人却叫的撕心裂肺。他的动作慢腾腾的,半天都是一个造型,有好几次,棍棒都是擦着他的脸颊落下的。 苏梓然在这边看得心惊肉跳,无奈自己也被一拨人缠着,不能过去帮忙。他一拳打飞冲上来的人,又抓着空隙,忙回过头去看莫影,眼见棍子就要砸得莫影脑袋开花了,那人却还傻傻地一摇一摆,苏梓然急得大叫,“后面!后面啊!白痴!!” 电光火花之间,莫影的身子一扭,形成十分诡异的角度,把那棍子让了过去,随即又软软地抬腿,踢在使棍人的下颚,那人表情瞬间扭曲,仰头倒在了地上。 苏梓然还来不及捏把冷汗,这边已有一根棍子朝他狠狠砸下!苏梓然不是莫影,当然不能像他那样扭转身体,但此时想完全躲过已是不可能。他迅速向后退了两步,屈腿,重心向下,压在左脚上,抬起手臂,身子微微向后,硬生生接下了这一记。 击中目标,那人显然有些得意,嘴唇咧得老开,动动手臂,又准备乘胜追击。可刚抬起棍子,苏梓然已快速出拳,拳风迅速,刚劲有力,直直打在那人脸颊上。那人嘴一歪,惨叫一声,丢盔弃甲,捂着嘴就往后躲。 苏梓然捡起他丢下的棍棒,拖着有些麻木的右手,转向其他人,面上透出几分阴狠。不等对方主动上前,他已冲了出去,手上的棒子扎扎实实落在敌人的后颈,脑门,胸口,腹部。可对方也不能只有挨打的份儿,吃了如此大亏,再没顾及,扔下棍子,往腰间一抽,亮出明晃晃的刀子,叫骂着就往苏梓然身上砍。 一时间,场面混乱至极,苏梓然毕竟不是铁血战士,会点拳脚功夫,但也没真正上过战场。他打人,再狠也有个度,不会置人于死地。但对方杀红了眼,巴不得你死,每一招都下了死力气,招招逼人,招招要命。对比下来,苏梓然自然占了弱势,不出一会儿,身上就多处挂彩,但所幸也只是皮外伤。 另一边,莫影慢归慢,却打得如鱼得水。对方亮出了刀子,他也仍是一个模样,不慌不忙,东倒西歪,简直毫无章法,对方也更加不可能看清门路,只得死磕。几局下来,莫影那边已经没几个人了,全被莫影那扰人的拳法给撂倒了。 苏梓然寡不敌众,眼看必死无疑,他忙大声叫道:“该死的!别在那里耍醉拳了,快过来帮我啊!” 苏梓然把棒子挡在脑门前,几把刀纷纷砍下,嵌入木头。众人齐齐用力,只听“咔嚓”几声脆响,木棍断成了三节,苏梓然连忙撤力,抽身退了几步,但手腕处仍不慎被划了个血口子。对方虎视眈眈地看着苏梓然,脸上露出得逞的狞笑,又举起刀子,一步步缓缓靠了过来。 连最后的武器都没了,苏梓然更是无力回天。虽然伤得不重,可伤口数量多,加上不停地剧烈打斗,汗水混着血水,晕湿了整件衣裳,深浅不匀,红艳骇人! 他强撑着一口气,不顾满身疼痛,直起腰,打算做最后一搏!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体内的热血沸腾奔涌,一人早已沉不出住气,眼看目标已近,他率先提起刀子,大声嘶喊着朝苏梓然奔来!苏梓然也不含糊,直接迎面冲了过去,不等对方的刀子落下,他已纵身跃起,一脚踩在对方肩上,一脚用力踢向对方的下颚。 那人白眼一翻,直挺挺地到下,没半点挣扎,直接晕了过去。 当然,这只是开始,后面的人前赴后继地冲了过来,速度越来越快,下手也越发狠绝。苏梓然打得艰难,磕磕碰碰又添了不少新伤。正在这时,一个人从背后偷袭,毫无预兆地突然挥刀砍向苏梓然的脑袋! 苏梓然明显感到来自身后的刀风与杀气,他迅猛出拳打翻眼前的人,又一个利落侧翻,擦着刀锋边缘堪堪躲过这一击。还来不及起身,几把刀又跟着砍了过来,苏梓然下意识地要躲,又在地上顺势翻了几圈,却殊不知等在前方是更大的灾难!一只满目狰狞,獠牙毕露的猎犬正朝他翻滚的方向如闪电般奔来! 躲闪间,苏梓然隐约听到狗吠声,但耳边的金属碰撞声实在尖锐,冲击他的耳膜,令他思维跟不上趟,更别说还有过多思索。直到猎犬飞扑到他身上,张开血盆大口,口水流了他一脸,他才意识到,完了! 电光火花之间,一道黑影突然直奔过来,而更为迅速的东西闪烁着刺目银光直接插进了猎犬的后脑,贯穿至眉心! 浓烈的血腥味霎时弥漫开来,苏梓然几乎怔住,仅是一秒钟的功夫,之前还张牙舞爪的猎犬此时已面目全非,暗红色的狗血飞溅在他脸上,他略有麻木地擦擦脸颊,把猎犬的尸体从身上弄了下去,站起了身。 一时间,周围陷入了死寂,就连飞奔的人群都不约而同刹住了脚,神色中闪过惊惶,显然刚才那幕凶残的行为把他们吓得不轻。似乎也让他们意识到,就算人再多,也不会是那个穿黑衣服男人的对手,无论是他的身手,还是狠劲,他们都差得太远,根本就不是一个水平。 此时,莫影已经赶了过来,他半倚着苏梓然,挡在他前面,面色阴冷地盯着仍有些蠢蠢欲动的几人。那几人不禁打了个寒颤,相互看了一眼,配合地点点头,于是齐声呼道:“跑!”说完便扔了刀子,撒腿就跑,头都不敢回地直接冲出了巷子。 第六十章 莫影本想去追,却被苏梓然拦住了,他说:“留那几个人去通风报信,你去追,万一这些人醒过来了,又要开打,而我又打不过,那不惨了?况且,你这种半醉半醒的状态也很危险。” 莫影这才收住脚,转而看向苏梓然。黝深浓黑的眼眸一错不错地注视着苏梓然,看不出情绪,但表情却似有一丝淡淡的心疼。 苏梓然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这眼神实在是蛊惑人心。他有些不自然一把推开莫影的脑袋,眼睛瞟着其他地方,漫不经心道:“别这样看着我,我又不是要死了,就是点小伤。对了,先把这些人捆起来,带回去问话……” 话说到一半,莫影突然制住苏梓然的手,猛地凑了过来,苏梓然大惊,还不等把“你要干什么?”问出口,自己的嘴唇就已被死死封住。 苏梓然蓦地瞳孔紧缩,瞪直了双眼,他下意识地就要反抗,哪不知反抗得越剧烈,莫影就越用力,抓得也越牢。一开始只是用嘴唇堵住他的嘴,现在直接变为啃咬,忽轻忽重,却尽显疯狂,如野兽般凶悍霸道,不容对方有半点反抗余地。柔软的舌尖粗鲁地在他唇边滑过,一遍又一遍,仿佛不会厌倦,更甚似有畜势待发之势。 苏梓然“呜呜”几声,没用,对方的攻势反而更强,舌头灵活地抵开他的牙关,直趋口腔,滑过每一寸粘膜。淡淡的酒香瞬间在苏梓然口中弥漫开,带着一丝丝迷醉,与莫影舌尖的味道交和重叠。 苏梓然抵不过对方的大力气,只能任由莫影在他口中肆无忌惮地撒野,彼此间急促的呼吸几乎令他沉沦。恍惚间,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他们现在……似乎在亲吻? 苏梓然不禁呼吸一窒,口腔内本来就稀薄的空气更是令他难耐,他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他快死了,快被亲死了! 莫影似有感应地退出了舌头,蜻蜓点水般在他唇边,嘴角又落下几个吻。苏梓然忙着呼吸新鲜空气,哪有功夫管莫影的动作。 这时,眼角传来一丝微凉,带着微微疼痛。苏梓然再次怔住,余光瞥见莫影正小心舔拭着他的伤口,鲜红的血液染上莫影的舌尖,又被他含入口中。之前的疯狂与暴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轻柔与小心翼翼。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苏梓然僵硬着身体,心中却纷乱如麻,之前被打断的暇思瞬间侵占了他的大脑。他贪恋与莫 影的相处,更喜欢与他的接触,这样如恋人般的举动他从没想过,更不想去体验。 然而今天的意外,却让他体会了这种感觉,出于本能,他去反抗。但反抗之下,他并不排斥,甚至觉得,一直亲下去也无妨,只要能有源源不断的空气。对,亲吻之间,他甚至感到了享受。 其实,当莫影轻轻吻着他的嘴唇时,他曾卑鄙的想过要去回吻,更疯狂,更热情,反正莫影八成是醉了,打起架来虽然厉害,可整个人都是歪歪倒倒的。他就算和莫影来个干柴烈火,到了第二天,你不问,我不提,莫影也只会当做是场梦,不会多想,相处起来也能平淡如从前。 可,正因为不知莫影是醉是醒,苏梓然才抑制住了内心的一切冲动。他不想做偷鸡摸狗的事情,更不想因为一时悸动而让两人的关系蒙上一层阴影。喜欢上,或是有感觉,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坦荡荡说明白了,比偷取一时欢愉来得更有价值和发展潜力。 况且莫影无论是否醉了,能做到这地步上,绝不可能没有任何心思。一直藏着掖着还不如找个机会当面说清楚了,而,绝不是现在。 苏梓然偏了偏脑袋,让过了莫影的舔拭。他把莫影推到墙边站着,说:“你在这等着,我去把他们绑回去。” 莫影一声不吭地瞪着苏梓然,但并没有反抗,老老实实靠墙蹲着。 苏梓然一眼就看出了莫影的不满,心里暗道:糟糕糟糕,这人到底是怎么了,原来不从来猜不透他心思么?怎么现在他不隐藏了?怎么能表现的这么明显?! 苏梓然无奈,只得又交待一句,忙跑去街上买了几根绳子,把人给绑结实了,又给家里的保镖打了个电话,吩咐他们开辆车过来,才跑去墙边和莫影蹲在一起。 不出片刻,保镖便驱车驶进了小巷。刚一下车,就极有眼色的把地上那些昏迷不醒的人拖上了车,又拿出医务箱来给苏梓然做了简单包扎,并伺候他换上了干净衣服,忙活了一阵,才对苏梓然道:“请问还有什么吩咐吗?” 苏梓然又把莫影架在了肩上,缓缓挪步到汽车旁边,说:“你们自己先回去,我还要拉着这车人去个地方。” 保镖:“好。还有,您的伤势虽然不重,但请好好休整。” 苏梓然:“恩,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吧。”说罢,苏梓然便把莫影扶进了副驾驶座,自己坐上了驾驶座,发动汽车,沿着公路缓缓驶向远方。 想要逼这帮人招供,当然得用点非常手段,威逼利用这样的招式苏梓然更是用得炉火纯情,要对付这帮小娄啰简直不在话下。他一边开车,一边思量,最终把车子停在了深山野林中。 估摸着时机已经成熟,苏梓然毫不客气地用几桶冷水把昏迷的几人泼醒了。人一醒,下意识地就去看周围环境,一看,周围乌漆麻黑,树木丛生,没半点人影,典型的荒郊野地,于是,难免心慌起来,气势也就没了大半截。再看,对上苏梓然阴森森的目光,形同厉鬼索命时的阴狠,登时又被吓了一跳,颤抖地就开始咿呀大叫起来:“我的祖宗啊!姑爷爷!求您饶了我吧,我也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啊!我不是针对您,我就是!就是,饶了我吧!您大人有大量啊!” 苏梓然微微一愣,还真没料到这些人怂成这样,随便一哄,就要尿裤子了。苏梓然当然不会就这么便宜了他们,要审得够严,他们话中的水分才能够少。于是他佯装大怒,一脚把人踢翻在地,咬牙切齿地想把人生吞活剥了,大骂他们孬种,废物,有本事再闹啊! 几人被捆得牢实,根本就无从抵抗,只能任由苏梓然在他们身上拳打脚踢,身子缩了又缩,简直恨不得自己有一身缩骨功,马上遁地而逃。当然,身子不能动了,嘴还能动,不能打,总能求吧!于是,苦苦哀求的声音越来越大,说的话也越来越多。 苏梓然打累了,转而开始嘴上功夫——威胁!他干干脆脆坐在那些被打得昏头昏脑的人旁边,说:你们也看到了,这环境啊,没人没信号,无救援,你们又被绑了手脚,很容易就死了,不过啊,依这看,估计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真心荒芜啊!我现在气也消了,想回去了,不过,可一点也不想带上你们这些包袱啊! 于是,众人目光一扫,心中打了个寒颤,连忙扭动着身子开始哀号,“别这样!!千万别!您气也消了,就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您不带我们走也行,松松绳子就成,我们自己能回去。” 苏梓然瞟了他们一眼,又神秘兮兮地说:“这儿的山路不好走,开车我都绕了快两个多小时,你们确定能走回去?不迷路?” 众人一时哑然,哭丧着脸看着苏梓然,身体轻微颤抖着。他们知道,今晚上,十有八九是难 逃一死了。 见那几个人绝望成这样,苏梓然心中大喜,但面上仍是一脸无情,他又蹲在他们身边,似有思考道:“要我把你们送回去也可以,但你们得表现出点诚意,来来回回拉你们一趟也不容易,对吧?” 闻言,几个人如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对对对,我们有诚意,足够的诚意,您要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苏梓然微微眯眼,危险意味十足,“谁派你们来的?”见那几人眼里闪过几分犹豫,苏梓然目光一沉,又低声恐吓道:“要是让我听出半句假话……”他指了指周围阴森森的环境,“结果你们应该知道的吧?” 几人脸上的肌肉禁不住抽搐了一下,个个忙做后腿状,一股脑地把所有的事情都抖了出来。什么这事儿是罗永吩咐的啊,与他们没关系,罗永真的很想做董事长啊,罗永之前的那些卑鄙手段也是他们去做的啊…… 叽哩呱啦说了一大通后,几个人咽了咽口水,神情哀切地看着苏梓然,十分可怜巴巴地说:“我们知道的就这么多,其他的真不知道,你就放过我们吧。” 苏梓然面无表情地把录像保存起来,又收好手机。余光瞥过几人,冷冷道:“算你们运气好。” 几人顿时如获大赦,齐齐松了口气。苏梓然心中早已笑开了花,面上再也撑不住,于是转身背对几人,偷乐了一分多钟才清咳一声,严肃地把那几人半拖着扔上了车。 一路上,为防止那些人动歪脑筋,苏梓然时不时就吓唬吓唬他们,把他们唬得一愣一愣的,有气不敢出,有怨不敢吐。直至进了城,苏梓然把他们扔下车,他们悬着的心才真正落了下来,一着地,便灰溜溜地跑了。 第六十一章 苏梓然和莫影回到家已是半夜三点多。因为酒精作用,莫影整个人没半点精神,迷迷糊糊的,一进家门,便自己摸进房间,睡了过去。 苏梓然也是困意缠身,奈何正事还没做完,只能死撑着,他掏出手机,拨通了罗永的电话。 过了很长时间,那边才接了起来,声音也是模糊不清的,“喂……请问找谁?” 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能睡得着?苏梓然暗忖。“是我。”苏梓然沉声道:“永叔,恕我冒昧,打扰了。” 罗永马上一个激灵,声音瞬间清朗了许多,他说:“梓然吗?出什么事了?这么晚还没睡吗?” 苏梓然没功夫和他绕弯,再耗一阵,他该要抱着电话睡着了。于是,他直接了当道:“永叔,明人不做暗事,既然都败露了,又何必再来圆谎呢?” 那边一片茫然,“梓然,你这是什么意思?” “永叔,我还能叫你一声叔,说明我对你还是有点情谊的。如果你打算连这点情份也不顾了,那就别怪我和你撕破脸了。做了,就承认,我不会怪你,谁没有一点野心?我还想着要超越苏明,坐上羽星总裁的位置呢。” 那边呵呵笑了笑,“梓然年纪轻轻就有作为,要超越苏明是迟早的事情,哪里谈得上是野心?” 苏梓然:“这不是重点,你的意思是,总有一天你也会超越我,成为桐化的董事长。” 罗永装得一流,答得顺畅,“你去羽星做了总裁,这边要是顾不上了,我可以帮你暂代董事长事务的。” 苏梓然暗骂老狐狸,处处把自己表现得是不得已而为之,却又处处暗示他可以做好一切。苏梓然缓了缓神,道:“这样当然是最好,但提前有了不该有的行动就过分了。” 罗永继续顺着苏梓然的话,“那是那是,这要麻烦你好好监督了。” 苏梓然觉得再这样说下去不是办法,罗永不但做人能装,就连装傻的功夫也是不容小觑的。于是转而道:“当然要监督,可你也要得服从监督啊。今晚上是不是心急了?居然敢派人在路上堵我,幸好我命大,否则真不知道要被怎么弄死了。” “我怎么敢啊!”电话那头几乎是矢口否认道:“今晚发生什么了?你说有人堵你,没闹出什么事吧?” “罗永。”苏梓然沉声道:“无论你承不承认,今晚的事我是记你头上了。如果今后你再敢有小动作,就别怪我把录像发布到网上了。” 电话那边稍微沉默了一会儿,声音降了几个调,“什么录像?” 苏梓然轻轻一笑,言语中满是轻松,“下次找人,记得找几个口风紧的,别徒有威风样儿,真遇上点事,就怂了,稀里糊涂地就把雇主给卖了。” 罗永的喉咙似乎紧了紧,声音有些嘶哑,但仍保持着镇定,“梓然,有话就直说吧。现在你说的这些事我还真听不明白,能从头说说吗?” 苏梓然轻笑,“听不明白不要紧,心里明白就行。如果你打算今晚就把坏事的人给做了,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他们之前的证供,我可是好好收着呢。他们要死了,我相信不出两天,警察就会找去你家了。” 罗永一咬牙,“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梓然:“没什么。就是想提醒你,安安心心做好你的副经理,别动歪脑筋,好处少不了你的。要是真想干番事业,就走正道,记住,我手里还有你的罪证,它足矣毁了你的一生。” 罗永:“警察不会相信这些东西的。” “永叔,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苏梓然语调夸张,“我当然相信,凭你老狐狸的本性,一定能轻松把警察给忽悠过去。但这东西一旦公开,将对你的声誉造成致命一击,你以后该怎么混?” “你有本事就直接把我给辞了!”罗永有些恼羞成怒,大声吼道。 “当然没有。你的股份占了大头,我想辞也辞不掉啊,不过,我倒不介意你把股份转让给我。” 那头一阵沉默。 苏梓然含笑道:“永叔,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说着,便挂断了电话。 其实对于罗永这事,苏梓然也没有十成的把握,罗永是个不确定因素,做人狡猾老练,做起事来也是花样极多,这样的威胁不知道能不能管用,又会不会成为罗永造反的导火线。虽然今天这事进展的确实顺利,但苏梓然却没有特别高兴,随着目的的一步步达成,他心中更多的是忐忑。 之后的两天,苏梓然一直仔细观察着罗永的一举一动,但出乎意料的,罗永居然真就老实了,私底下也没有任何动作。为人处事依然是副逆来顺受的模样,但却没了之前的张扬与锋芒。苏梓然这才长舒了口气,看来罗永的事算是解决了,只希望他能真正的老实一阵子。 这两天以来,苏梓然与莫影虽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面,却没说过几次话。莫影平时的话本来就不多,一般都是由苏梓然活跃气氛,一问一答,也算有点聊天的样子。但现在,苏梓然只要一坐在莫影旁边就会分心,思绪飘去十万八千里远,拉都拉不会来。 而正好又赶上罗永的事情,头两天的观察期尤为重要,苏梓然不容许自己有任何的分心。所以干脆就把自己和莫影的事放一放,同时也避免生活中的一些接触,让自己能有个更好的状态去处理桐化的事务。 第三天,苏梓然给自己放了天假,坐在家里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思考自己和莫影究竟算怎么一回事。内心无比纠结地研究自己的性向,又无比纠结地研究之后该怎么办,最后,终于得出了一个不算纠结的答案:自己恐怕是真的动情了,能对一个人念念不忘,并追着他到处跑,不顾死活,绝不可能仅是为了友谊或是真相。或许在很久以前,他就想把莫影留在身边,一直和他在一起,只是当时并不明白其中的关系。现在,他无需再装傻,想要的东西就在眼前,为什么就不肯伸手抓住呢? 当天晚上,苏梓然难得没有打副本,陪小师妹做任务,而是和莫影挨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莫影面无表情,苏梓然欲言又止,他这辈子都没这么局促过,偷瞄了莫影无数眼,也没有把该说的话吐出来。 他在心中暗自纳闷纠结,自己堂堂一个大男人,什么时候变得像女人一样婆婆妈妈了,不就是简单的一句‘我喜欢你,你看着办’吗?怎么说起来会这么费力? 苏梓然忍不住又偷瞄了一眼,这次,莫影蹙眉看着他,“有事吗?” 当然有事啊!苏梓然咽了咽唾沫,“我……我……我就想问问,你住在这里还习惯吗?”苏梓然最终没有勇气直接说出来,只能发挥自己说话时七弯八拐的风格,把人绕进去了,自己再瞄准时机出手。 莫影深深看了眼苏梓然,看得苏梓然心中发毛,这才缓缓点点头,“习惯。”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苏梓然讪笑,又转了话题道:“说起来,你当我的保镖也快两个月了,见过我爸不少次,但我爸居然没有表态,既不为难你,也没说要留你。会不会他真打算再不追究以前的事了?” 莫影想了想,说:“不是。他只是帮我换了一个职业。之前我做杀手,频频暴露行踪,任务失败,所以作为杀手的职业必须死亡。而当时我又没有其他利用价值,所以只能死。但现在我作为保镖,至今没有出过差错,所以苏明留着我,以另外一种身份。” 苏梓然的心不禁揪了一下,“苏明会留你,对我两不闻不问,是因为你又有新的利用价值。假设,假设有一天你没了价值,他一样会置你于死地。” 莫影似乎对此一点儿也不在乎,漠然地点了点头,“应该是的。” “但是,如果我不炒你,那么你的利用价值就会一直延续,我爸也就不会对你不利了。”苏梓然漫不经心道:“你别离开我,你就是安全的。”话一出口,苏梓然就察觉到不对了,这话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在威胁,本意完全变了,与他想要制造的温情气氛实在是相差太远了啊!他不禁又紧张起来,只希望别因为这句话而坏了好事。 所幸莫影并没有感觉有任何不妥,语调平淡,“恩,不会离开的。” 一瞬间,苏梓然的心仿佛被重击了一下,热血沸腾,带动着所有的神经都兴奋起来,全身的肌肉不受控制般轻微颤抖着。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他努力克制,这只是开始,他还需要把话说得更明白。苏梓然佯装喝了口水,把那些热血通通咽了下去,又继续道:“我爸现在五十多岁了,不过身体硬朗,活到九十一百应该不是问题。这就意味着他对你的威胁至少会持续到八十岁,所以,至少有三十年的时间,你必须跟着我。” 莫影想都没想,直接道:“好。” 第六十二章 苏梓然微微一愣,没想到莫影答应的如此干脆。三十年,对于一个正值青年的男人来说,该是多么重要的时光,这三十年,几乎可以决定他的一生,他就这样答应了?他是真怕死,还是……苏梓然强迫自己迅速回神,还是耐心地和莫影讲清了厉害关系,“你不用这么快答应我,人生能有几个三十年?你得清楚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如果真陪我在这里耗着,你必将错过你最光华的岁月,甚至连谈恋爱,交女朋友这样的普通的事情都不能实现。” 莫影抬眼看着苏梓然,平如止水的眼眸忽然有了丝波澜,慢慢荡起层层涟漪,“如果我不答应你,我就连三十年的时间都没有。” 苏梓然一滞,暗骂莫影的思维回路,怎么他关注的重点永远和自己不一样啊!无奈,他只有连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理解错了。就算你真不想干了,苏明要杀你,我也不可能袖手旁观啊,我肯定会尽全力帮你的。我只是想问你,三十年,跟着我,不能求你所爱,不能做你所乐,值不值?” 莫影看了看苏梓然,而后把视线移到了电视上,沉默了半晌,才不紧不慢道:“为什么不能求我所爱?” 苏梓然一时也不明白莫影的心思了,他答应得这么干脆,似乎和自己期待的原因并不相同。如果真的误解了,再说下去,对莫影实在是残忍。他斟酌了片刻,还是没把话说出来。 莫影的目光移向他,眼中又是无尽的黑暗,没半点光彩,几乎要把人吞噬一般。他深深看了眼苏梓然,而后起身,“不值。”说罢,做势就打算走。 苏梓然简直头大了,刚有的一点点兴奋感全被搅没了,反而还冒出一缕淡淡的哀伤,他急忙拉住莫影的手,“你这人翻脸怎么比翻书还快,就算不值,也别忙着走啊,我又没赶你走!” 莫影看都没看他,冷冷道:“早晚会被赶走的。” 苏梓然真心不知道触了莫影什么鳞,本想要的温馨氛围怎么会僵成这样。看来和莫影说话绝不能绕,绕多了,死的是自己。没办法,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人留住了,这一跑,别说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能不能见到还是一个问题,他说:“只要你不走,我绝不会赶你走!” 莫影挣脱的力道忽然缓了下来,他扭过头看着苏梓然,目光沉静,“幽冥就不会这样说。” “啊?”苏梓然是真的彻底茫然了。 莫影猛地用力,转身,后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挣开了苏梓然的钳制,退到门边,侧身开门。 苏梓然一愣,旋即立刻冲到门边,伸手按住门面,只听“砰”的一声,刚开启的一道门缝便被猛地关上。 瞬间,世界静了。 莫影冷冷地看着苏梓然,苏梓然同样不示弱,直勾勾地瞪着莫影。乱了,全乱了,之前平平和和的感觉全没了,现在,他们恐怕只能用拳头说话了吧。 为显出威严,在气势上先唬唬人,苏梓然几乎瞪圆了眼,直盯着莫影,并小心提防着他会先动手。可过了好半天,对方仍是一副不愠不火的样子,由着苏梓然一人表演。苏梓然见没成效,顿时泄了气,他懊恼地扯着莫影到沙发上坐下,无可奈何道:“我不知道你把我的话曲解到了什么地步,但是,我还是得和你说个明白。” 莫影面无表情地看着苏梓然,也没把苏梓然牵着的手挣开。 “是,我平时说话确实喜欢绕弯。这习惯用来对付社交圈里的人确实是个好办法,但真的不适合用在信任的人身上。”面对关注点怪异的这尊佛,苏梓然实在不敢再玩话中有话了,只得坦诚道:“三十年,几乎占据了我们一半的人生,你和我,将在这三十年里共同面对一切,快乐也好,痛苦也罢。你必须尽职做一名保镖,二十四小时随时候命,不能妄图像幽冥现在那样,拈花惹草;而我,是你的雇主,有义务保证保镖的合法权益不受侵害。可是,三十年里,我们就真要这样过了?同住在一个屋檐下面平平淡淡维持从属关系?你想要的真就只有这些?” 莫影不动声色地看了苏梓然半晌,似在判断他这番话的真假或意图。可,无论苏梓然说得再直白,在他看来,还是一通废话,有价值的没几句。他是杀手,本能的需要把一切繁琐的事情简化,过多的步骤只会带来更多的风险。所以,对于这类没主题,没重点的话,他下意识地选择听一半,或是第一句,或是最后总结的那句话,真正过滤下来的信息难免就会和苏梓然的本意有很大的出入。 这次,他难得听全了,却也难从苏梓然那乱七八糟的言论中抓到重点,靠直觉答道:“不是。我必须求我所爱,但你不允许,这是矛盾,所以我不会答应你,无论是三十年或是一年。” 苏梓然哑然,自己是被拒绝了吗?他说他要去追求他的爱,这对于一个无情杀手而言,无疑是一种质的进步,可,因为自己不允许他出门追姑娘,他就宁可选择冒着生命危险也想把人追到手?他什么时候和人家认识的?怎么认识的?难道是和幽冥出去时结交的?一连串问题蹦进苏梓然大脑,他深吸几口气,努力克制住欲要变化的心情,平静道:“你不同意,是因为你想追那个人?” 莫影毫不含糊道:“是。” 苏梓然差点就把‘你跟着我,但我同意你去追她’这句话说出了口。既然对方无意,自己又何必强求,况且,他也不是个会妥协的人,莫影跟着自己,同时又有了个女人,说什么他也不可能忍气吞声。算了,自己心痛一段时间就过了,何必弄得两败俱伤。他们本该就只是朋友,是他越了界,动了歪心思。至于那天晚上的吻,莫影该不会是头晕,把自己当做了谁吧…… 苏梓然越想越觉得自己表错了情,索性不想了,故作轻松地引开了话题,“我不能勉强你,既然这是你的意愿,我应该尊重,去追求你的幸福吧。” 本以为莫影会有几句感谢的措辞,毕竟相处了那么久,怎么说有点情谊在。然而,莫影永远是不会按常理出牌的,他反而问道:“不做你的保镖,我想要追谁都行?” 拜托,别再说下去了,我都快心碎了,苏梓然内心苦闷,但偏偏面上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含笑答道:“当然,谁都行。” 莫影颔首,似又思考了起来。 苏梓然看着他那样儿,就知道他不会追人了,干脆心一横,好人做到底吧!他又挨着莫影坐近了一些,说:“你该不会不知道怎么去追求一个人吧?” 莫影的身体微微一怔,似有阴郁地点了点头。 反正胸口上的刀子已经捅进去了,不如再捅深一点吧,伤得深,忘得也快嘛!苏梓然暗自在心中安慰着,他笑了笑,“这个简单,要是你们还不熟,你可以经常约她出来吃饭,记得要主动,在一起的时候多说说话,别像个闷葫芦一样,你长得不赖,外貌协会的人最容易上钩。要是你们已经相处过一段时间了,你不妨可以询问她要不要进一步发展。” 莫影又陷入了沉默,等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如果他也对我有意呢?” “这更简单!她对你有意……”苏梓然说到一半,便哽住了,这算哪门子的事啊!都有意了,直接在一起不就成了?!还来找他取什么经啊!这不是故意招恨么?!苏梓然不满,撇撇嘴道:“你去强吻她一次,深吻,吻到她要窒息,保证你们就成了。”让她看清你狼的本质,早点被吓跑了。 苏梓然又偏头看了看莫影,见他果真在思考这个方案的可实施性,不禁囧了起来,他不会真打算这样做吧,如果失败了,他不该要把我恨死了,不行,得把他拉回正道,用正常手段博取小姑娘的芳心。苏梓然深深吸了口气,唉叹自己的娘们儿心思,何必弄得这么纠结,直接拒绝不就成了,放下面子就那么难? 苏梓然独自一人黯然伤神,他算明白为什么有人说恋爱中的人都是诗人了,就连他,都有点想拿杯酒,吟上几句伤心话了。斟酌着该怎样表现得才叫自然,忽听旁边的人又蹦出了句话,“我试过,不管用。” “啊?你已经试过了?”苏梓然眨吧眨吧眼睛,心中更是一阵酸楚,但又自虐般地继续问道:“为什么不管用?” 莫影似乎完全没感应到苏梓然沉重的心情,十分坦然道:“他三天没有理我。” “哦。”苏梓然顿时心中一喜,这不明摆着你两没戏嘛!他轻咳一声,收敛住张扬的神色,故意眉头紧锁,“我觉得,或许她对你有意,但不打算往那方面发展,你突然的举动把人吓跑了,所以……”苏梓然抬眼瞄了瞄莫影,“你要追到她的希望不大。” 莫影继续答非所问,“他没跑。” “没跑啊……”苏梓然又是心下一沉,难道那女的想欲拒还休,然后让莫影爱她爱得死去活来?不行,这人太有心思,不适合莫影,他要找,也要找个单纯一点的。苏梓然想了想,说:“她没理你,但又在原地等着你,意思很明确,希望你去哄她,这是一般女人把男人吃得死死的手段,如果你甘愿被她俘虏,你就去哄哄她。如果只是一时动情,我劝你还是放弃这个人吧,这样的人太有心机,我怕你玩不过。当然,你恼羞成怒把人一枪崩了,那就另当别论了。” 莫影一声不吭地看了看苏梓然,神色有些怒意,不过他并没有发作,只是又沉默了下来。苏梓然不禁有些紧张,刚刚自己说的话好像确实过了,那毕竟是莫影喜欢的人,就这样说人是非,莫影能不生气么?不过这事早晚得说明白了,早点让他认清对方的本质,才能悬崖勒马,这也不枉自己做了一次坏人。 第六十三章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莫影低着头,闷声不出气,苏梓然坐在他旁边,也噤了声,他全当莫影是在思考自己刚才那番话,也确实得给他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才能想清楚,想明白了。 不过,这样寂静无声的环境反而让苏梓然稍微松弛的神经又莫名的紧张起来。如果莫影想明白了,真要和那女的在一起,自己岂不是亲手断送了自己的幸福?但,如果莫影就此放弃,那是不是还意味着自己还有机会?靠,苏梓然暗骂,怎么越想越不着边了! 正在这时,莫影终于有了动静,他抬头正视着苏梓然,看不出喜怒,他平平淡淡道:“我们说的似乎不是同一件事。” “啊?”苏梓然再次茫然。在他试图跟上莫影的跳跃思维时,他忽然感到唇间一片微凉,夹杂着属于男性的荷尔蒙气味,霸道,肆意,令他跌进万丈深渊,无法自拔。 他惊愕地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看着莫影放大的脸庞,挣扎着想要问个明白,却只能发出满是醉意的“呜呜”声。而在空中不断挥舞的手臂,也被莫影硬生生地钳制住了。 慌乱失措间,苏梓然被莫影逼得不得不向后仰,突然重心不稳,便硬挺挺地倒在了沙发上。苏梓然抓着沙发背就想起来,不料莫影毫不含糊地顺势压了过来,就连在口腔里不断入侵扫荡的舌头也没有丝毫退让之势。 窒息的感觉又接踵而至,苏梓然脑中一片空白,本能地挣扎着想要获取更多的空气。 莫影见他憋得满脸通红,才稍微拉开了与苏梓然唇间的距离,待苏梓然喘上了一口气,又风急火燎地封住了他的唇。亲吻,吮吸,无一不霸道,散尽温柔。 大脑被氧气充满的瞬间,苏梓然蓦然清醒了不少,之前莫影说得每一句话在脑海里飞速转了一遍,顿时,他似乎明白了这算怎么一回事了。在大脑发出下一步指示前,他已经回吻住了莫影,舌头与莫影的交缠在一起,于两人的口腔中穿梭游走。 莫影微微顿了顿,而后像得到鼓舞一般,更加深入地探进了苏梓然口中,而钳制的力道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许多。几乎刚一能活动,苏梓然便双手环上了莫影的腰间,不可抑制地想在这具躯体上探索到更多。 其实,莫影的吻根本就没有任何吻技可言,从头到尾都充斥着生涩的感觉。他不懂得讨好对方,更不明白该怎样挑起人的情欲,他只知道一味的索取,仿佛在咽喉的最深处有至宝一般,而席卷得越迅猛,则越能抵达最深处。 这像一个无底洞,消磨着两人的体力,却让热情无限高涨。 苏梓然被莫影吻得难过,但他不愿再放开。这是莫影,真真切切的一个人,他现在疯狂吻着的人是苏梓然,不是哪家的姑娘,更不是哪家小帅哥。这次,他没有醉,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这一系列举动又意味着什么。 手指滑过莫影的腰际,苏梓然如着魔一般把手缓缓探入莫影的衣摆。感觉到身上的人略微颤抖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原样。顿时,他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中一暖,莫影对他,是真正放下了所有的防备,把他视为自己的一部分,无需提防,更无需排斥。 莫影又深深吮吸苏梓然的舌尖,这才缓缓退出他的口中。两人因为剧烈的拥吻而乱了呼吸,莫影稍作喘息,才道:“我想要的不是姑娘,是你。”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苏梓然不禁呛了口气,回想起自己对莫影心上人的评价,顿时窘得无以加复。他当然不会和莫影说自己理解错了,而拥吻所引起的绯红脸颊又恰好掩饰住了他的尴尬,他笑着打哈哈道:“我明白,我知道。” 莫影一错不错地望着苏梓然,眼眸因为情欲而多了几分光泽,他动了动眉稍,显然对苏梓然敷衍式的回答并不满意,“那你的答案呢?给,还是不给?” 被人压在身下,苏梓然不得不抬头仰视着莫影,想表现出点势气,便挺了挺胸膛,然而无意间的身体接触却令他体内燥热,不得已,又只能缩了回来。“我……这事儿得从长计议。” 莫影默默地注视着苏梓然,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但眼中却跳动着明显的怒意。 苏梓然眼见不妙,忙拉住莫影欲放开的手,同时用手肘撑起了身体,与莫影平坐在沙发上。这样大起大落的状态几乎要让他跟不上趟儿,之前还是一片光明前途,现在又要说东扯西,而最可恨的莫过于双方都没尽兴,就这样半吊着,欲火焚身却不得发泄。苏梓然吸气呼气数次,才勉强把脑子里的杂念赶走,换上较为清晰的思路,“这不是给或者不给的问题,人,本来就是独立的个体,就算我说给你,但能掌握我的人终究就只有我自己。本质意义上,你不占有我的分毫。” 莫影眼中的水气渐渐退去,又是如墨般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他的声音平静,不起波澜,“所以,你不愿意。” “也不是!”苏梓然在心中大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莫影的思维才能和他站在一条线上啊?!偶尔来次心有灵犀也不可能吗?!“刚才我问过你,你是我的贴身保镖,未来三十年的时间我们都将同住在一个屋檐下面,低头不见抬头见,就这样,我们不再有点发展?” “但现在我不是你的保镖,而且,我也没答应你要干三十年。”莫影轻飘飘道。 此时,苏梓然真想仰天长啸,这算怎么回事啊!他气急地抓着脑袋,原本整齐的头发被挠得乱七八糟,他拉着莫影,急促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哎!你怎么就不明白呢?!重点不是这个,我是,我是说,今后,今后我们就一直在一起,不是归属问题。是,你我。”为了表达清楚,苏梓然还不忘指手画脚,指指自己,又指指莫影,瞪着眼睛询问道:“我两个,在一起。明白了?” 这次,莫影噤了声,他的目光绕过苏梓然,在房间里的每个角落飘了一圈,半晌,才最终落定在苏梓然身上。他说:“我不是你的保镖,但,我们依旧会在一起。” “对!就是这样!”苏梓然马上抓到了关键,急切而又肯定道。原来莫影老提不是自己保镖的事,目的是为了这个。他们会一直在一起,不是因为工作关系,也不是因为长期相伴便将就好上,是真喜欢,真有感情,所以才会走到一起。 苏梓然承认,这次是他把圈子兜大了,找诸多理由来表明在一起的想法,没必要,或许只用简单的一句“我爱你”便能解决一切。那样,也来得更真,更干净。 想到此处,苏梓然不知哪来的勇气,真就一张口,急急地说出:“我爱你,所以,留下!不是以保镖的身份,而是,而是爱人!” 莫影微微愣了愣,错愕地看着苏梓然,显然连他也没料到苏梓然会说出这番话。不过,仅是一秒钟,他便恢复了神情,却,不是平时的面无表情样,他的嘴角勾起了不易察觉的弧度,眼中亮起了星子,语调里有了难得的云淡风轻,他说:“好。” “啊?”苏梓然不禁张开嘴巴,愣愣地看着莫影。刚才自己的一番豪言壮志,深情告白,就换得莫影这么一个字?他还挺直了背,做好准备听莫影肉麻一次,结果却如此不尽人意。心里想的和现实差距实在太大,苏梓然有些失落地泄了气,沓拉着肩膀靠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抱怨道:“一句‘好’就想把我打发了?不能说点别的?” 莫影又不说话了,他心里明白苏梓然想听的是什么。但,他曾经的职业是杀手,大半个人生都活在杀伐之中,从小到大,没有人会对他说爱,他亦不会向任何人说出爱,即便真爱上某个人。于他而言,说出“我爱你”的瞬间无异于把自己的心也交给了对方,同样的,自己的弱点也就会随之暴露,时刻处于威胁之中是杀手的忌讳,就算现在改行做了保镖,他也仍习惯于隐藏自己的情绪或感情。 其实,他是真喜欢苏梓然。自从天台上的那次接触,就让他对这人产生了兴趣,明明就被人当做一颗棋子一样利用,却偏偏扬言要帮自己。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在面对十恶不赦地杀手能镇定自若,不慌不乱,甚至还费尽了心思追查真相,殊不知却中了别人的圈套。他于他而言,仿佛是黑暗中的一点明灯,远离他,只能独自在黑暗中彷偟,而靠近,则能在灯火明亮的一隅看清自己,只有他,才可以引着自己做最真的自己。 所以,莫影喜欢靠近苏梓然,在一起,当然是再好不过。然而,渐渐地,在与苏梓然的相处中,他体内会燃起无名的欲火。起初,他不明所以,只有克制。但是,随着与幽冥去酒吧的次数的增多,他也开始耳熟目染,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却想要的更多。 他纠结过,惆怅过,但最后,他坦然了。苏梓然对他无害,他心知肚明,这样的人,他没必要推开。所以,就算苏梓然说,在一起时,他也乐得开心。但是,当苏梓然说出了爱,他反而感到了惶恐。他想听苏梓然说爱,但不等于他也想对苏梓然说出爱。但这些事往往又是平等的,苏梓然付出了,他同样也得付出,只有这样,他们的关系才能长久。即便清楚地知道这一切,但那三个字,他仍然说不出口,至少……现在说不出。 见莫影又陷入了沉默,苏梓然不由得紧张起来。莫影每次做思想斗争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儿,而斗争结果又往往都随了自己的愿,难道……这次也是一样?苏梓然不禁轻咳一声,挺直了腰板看着莫影,尽量把自己表现得严肃些。 这时,莫影终于说话了,“快六点了,我去做饭。”说罢便起身朝厨房走去。 “……”苏梓然顿时无语凝噎,只能暗自安慰自己,莫影是不擅长表达感情,得慢慢来,慢慢等,那个闷葫芦才会说句像样的话。 第六十四章 苏梓然长叹了一口气,把有些凌乱的衣服理整齐了,才跟着莫影往厨房里钻。 算起来,他们同居了也快两个月了,但苏梓然却从没吃过莫影做的任何饭菜。平时因为忙于处理桐化的事务,他们根本不会回家做饭吃,在馆子里随便吃点就算完事,当然,大多数的时候还是在外面应酬。 苏梓然自己是不会做饭的,毕竟出身名门,生活条件优渥,苏家的厨师、营养师永远会为他提供最一流,最营养的美味可口的食物,哪用得着他这个大少爷自己动手?所以,这就造成了苏家的男人没有一个会做饭的现状,就算真让他们做了,他们也只能煮出一锅半生不熟的白菜汤。 听见莫影要做饭,苏梓然自然来了兴趣。当初听凌熙说莫影的厨艺不错,以为只是礼貌性的褒奖几句,也就没在意。试想一个冷漠无情的杀手,又是一个单身老爷们儿,怎么可能会做充满温情又细致体贴的活儿?于是,苏梓然好奇了,伸长了脖子想看个究竟,却被莫影无情地推出了厨房,末了还给了他一记锋利的眼刀,彻底断了他试图挣扎的念头。 门锁上了,苏梓然进不去,也看不着里面忙活的莫影,顿时觉得无聊起来,便杵着下巴自动脑补莫影穿着鹅黄色围裙,手拿锅铲,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想着想着竟不禁傻笑起来。 当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又神经质地看看厨房,确定自己的傻相没有被莫影看到,便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暗道:完了完了!全被人给迷住了,就连智商都跟着下降了,果然,恋爱中的人就是傻子啊傻子! 苏梓然晃了晃脑袋,不行,得始终保持睿智英明的形象,绝不能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而露出本性。再在这无所事事地等下去,他迟早会把持不住的,于是他起身走到书房,打开电脑,载入游戏。 自从苏远锋死后,他就再没有登陆过游戏,一是没时间,二是怕想起。现在过了这么长时间,他自觉很多事情都已经想开了,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过去了的事就让它过去,千万别让它成为心底的一根刺,时刻把心脏戳得隐隐作痛。把它放在记忆深处,记得,却不纠结,更胜过于无时无刻对自己的折磨。 上了游戏,不出所料的,很多人都解除了与苏梓然的好友关系。苏梓然拉开好友列表,全是一排灰色不在线的,并且等级清一色偏低。苏梓然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就连平时最亲近他的小师妹都离他而去了,这游戏不知道还能玩点什么? 他随便接了个任务,准备把这个任务做完了就下线,那时莫影的饭也应该做好了。然而,当打怪打到一半时,突然冒出了个衣着华丽的女人,一个秒杀技就杀掉大片敌人,又一个旋风踢,直接把正在发愣的苏梓然也给秒了。 要换作是从前,苏梓然必定要满血复活,带领大批队伍,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把人给杀得个片甲不留。但是,现在他招不到兵,也没心情和人计较,只淡淡地瞥了眼画面里的角色名字——暮色。咦?怎么有点眼熟? 不等苏梓然开口,对方已经发话了,“弑杀帝(苏远锋的游戏名)去哪里了?!!” 苏梓然愣了半秒,想起来了,这是苏远锋游戏里的老婆,两个人没事还经常腻在一起,成天你一句老公,我一句老婆,叫得不亦乐乎。苏梓然曾经为此挖苦过苏远锋,可人不在乎,依旧和这小美人花前月下,共度春宵。 见苏梓然没答复,那女的又上前了几步,蹲在苏梓然的“尸体”旁,恶言道:“你说不说?不说小心老娘把你给灭了!” 要灭当然也只能在游戏里灭了玩玩,真找上门来喊打喊杀,她压根也没那本事,苏梓然自然不会惧怕这种无关痛痒的威胁,他轻描淡写地扔下一句话:“我去吃饭,要灭就抓紧时间,我下线以后你就再也没机会了。” 威胁没用,那女的只愣了三秒,就立刻换了副姿态,她小心翼翼地用药水帮苏梓然复活,又低声低气,极尽委屈地说:“好哥哥,你就告诉我吧(ㄒoㄒ)~~,我都……我都快三个月没有他的消息了……T^T,我知道你们关系好,求你……求你告诉我他去哪里了,也好让我安心啊……≥﹏≤,我知道哥哥最好了!O(∩_∩)O” 虽然苏远锋又被提起,但苏梓然反倒没有自己预想中的那么悲伤,他难过,但心痛的感觉仅停留了不到一分钟,他就找回了原有的状态,并不会沉沦其中。他嘴角抽搐地看着那些漫天飞的卖萌表情,没半点感动,只冷冷地打出一排字:“他封号了,你也别找他了。” “不会的!他说要生生世世和我在一起!” 这话你也信?游戏里哪个男的不这么说?苏梓然忍了又忍,终于没把这句话发出去,转而道:“他现实里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没时间上游戏。现实生活和虚拟生活,孰轻孰重,他心里有数。” “你骗人!你让他上来!老娘要当面和他说清楚!” 苏梓然轻叹了口气,“该说的我已经告诉你了,至于你今后打算怎么做,那是你的事。抱歉,我下了,再见。” “喂!别走!你怎么能这样?!喂……我是真的喜欢他啊……”这是苏梓然关闭游戏前,看到的最后一句话。 游戏世界本来就是个真真假假的世界,或许一个人的一句无心玩笑,就会换得另一人的魂牵梦绕,孤枕难眠。天知道苏远锋是不是只是一时兴起,但那女的,似是动了真情。人已去,能有一个人挂念,不因为他的身份,地位,财富,只因为单纯的喜欢,自然是最好。苏梓然没有打破这个女人的梦,给她一分期许,即便不可能,却也不比真相残酷。 苏梓然略有疲惫地靠坐在椅背上,他捏了捏眉心,又揉了揉太阳穴,休息半晌,才缓缓起身,踱步出屋。 听到厨房里的响动,知道莫影还在忙活,苏梓然也没打扰,径自走到沙发前坐下。虽然从刚才到现在,苏梓然一直是一个人,可心境还是起了微妙变化,听着炒菜声,闻着饭香,心情莫名变得不再沉重,反而有丝淡淡的愉悦与欣慰。 厨房里的那个男人,是他的男人,真真切切属于他!他疯狂过,蹉跎过,无情过,残忍过,但最终,他能心甘情愿和自己在一起,付出感情,抛弃冷漠!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坚持,那么,他们或许还在视彼此于仇敌。如果,莫影早已泯灭人性,那么,自己或许早已是他枪膛下的一个游魂……太多如果,可最后,他们错过了偶然,成就了必然! 苏梓然从没想过,会有那么一天,他和莫影能平和地相处,互相走进彼此的心里。也或许会有一天,他们将超越友情,爱情,走到世界的尽头。但,那只是或许。 苏梓然最后是在菜香的诱惑下斗胆去开厨房门的。刚动了动门把手,意外的,门竟然没锁,半是纳闷半是惊喜胆战,如做贼心虚一般只敢偷偷开个门缝。可眼睛还没贴近门缝,门忽然就大敞开来,苏梓然一惊,连忙直起身,贴着墙面把身子挺得笔直。对上莫影横扫过来的目光,他十分不争气地对他暧昧一笑,而心中则无比唾弃自己这猥琐样。 莫影淡淡瞥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端着两盘菜走向饭厅。苏梓然识趣地拐进厨房,也端上两盘菜跟着走过去。不一会儿,不小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各色菜品,苏梓然暗自佩服莫影的速度,才这么会儿功夫,居然就弄出这么多来,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讪笑道:“本来厨房我是拿来当装饰的,想不到今天会派上用场。” 莫影平平淡淡地“恩”了一声,不知意图。 苏梓然也不在意,拿来饭碗,坐下,丝毫不跟莫影客气,为两人盛了碗饭,便自顾自的吃了起来。刚吃第一口,脑子里就飘出了一个词——美味。再吃第二口,好美味,第三口,美味至极!于是,苏梓然顿时心花怒放,头也不抬地往自己碗里夹菜,喜滋滋地一口接一口把饭菜往嘴里噻。见莫影不动筷子,还鼓着腮帮口齿不清地催促道:“快……快吃啊,那……美味!别……费啊!” 一顿饭下来,苏梓然吃得那叫一个心满意足,眉开眼笑,就连有几盘菜的汤汁都被他吃干舔尽了。他挺着鼓鼓地肚子,半靠在椅子上,神色异常满足,他指了指基本没动几筷子的莫影,说:“想不到凌熙说的话没错,你真应该改行当个厨子,简直比我们家那几个实习厨师都来得优秀。不如别当什么保镖了,当厨师,挺适合的!我再雇你!” 莫影看着肚子几乎要炸了的苏梓然,慢慢道:“我拒绝,我不是你的保镖,也不是你的厨师。” 苏梓然微微一愣,眨吧眨吧眼睛,不就是一句玩笑话吗?至于用那么严肃的口吻和我说话吗?!苏梓然瞪了他一眼,“即使你不是,也必须得干保镖和厨师的活儿!无偿的!” 莫影不认可地摇了摇头,“不,是有偿的。” 苏梓然翘着二郎腿,一副大爷样,“我说没有就没有,钱在我包里,决定权在我,哪有你说话的份啊!要不服,就来抢喽!” 莫影稍稍沉默了一会儿,说:“有偿,你是回报。” 苏梓然:“……”娘的,我这还以身相许了! 之后的日子,虽谈不上每天都被粉红泡泡包裹,但总抵还像有在一起的感觉。因为工作缘故,苏梓然的办公室里永远都会杵着莫影这尊神,原来是时刻站在苏梓然身后,气势昂扬地震摄每一个试图不轨的小人。现在,这尊神辞职了,但依旧赖在苏梓然办公室不走,有事没事就趁苏梓然看文件时偷亲一下,亲完也不知脸红,还一脸淡定,像所有的事情都没发生一般,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专心致志地看杂志——军事杂志。 苏梓然经常是刚有一个新的idea,被莫影一亲,瞬间忘得一干二净,他恼怒地瞪着莫影。然而罪魁祸首根本就不鸟他,低着头看杂志,看得那叫一个忘乎所以。渐渐的,苏梓然知道瞪了也没用,也不可能禁止莫影亲他,毕竟被亲的时候,自己的心脏也会小颤一把,酥酥麻麻,回味无穷。 于是,不久后,公司里传出了一则谣言:董事长办事效率直线下降,办公桌上红光满面,神情荡漾。 当然,看到这事儿的人仅有几人,不足以构成事实,所以大家都当玩笑话听听,饭桌上谈谈,没有人真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然而,这话传到苏梓然耳朵里,效果就不一样了。他当即对莫影批评教育了一翻,勒令他再也不能在办公室里有任何小动作。 苏梓然这么一说,莫影也就听了,立即变得规规矩矩,安安分分,苏梓然松了口气,莫影也没觉得有损失,因为晚上可以来双倍的! 第六十五章 莫影不懂得用花言巧语取悦人心,只懂实际的。苏梓然对某天晚上的事情,至今记忆尤新。那天两人下班都比较早,莫影当仁不让地揽下了做饭一事,于是,苏梓然毫无悬念地又吃高兴了。他拉着莫影吻个不停,还特傻气地说:“来尝尝你的菜的味道,不错吧!” 同样的,莫影这人虽然冷感,但还是被苏梓然这种狂轰乱炸式的亲吻给吻兴奋了。之后,擦枪走火几乎是必然,莫影没这方面的经验,苏梓然也没有,于是,怎么办呢?莫影打算硬上,苏梓然不给,两人当即又风风火火地下了部GV观看,任由某个部位越来越硬。 看了大半,苏梓然似是参透了一部分,正打算和莫影沟通一下,却猛地被莫影压在了身下。苏梓然顿时手足无措,长这么大,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啊!这架势,摆明了自己是被上的那个啊!几乎没做思考,他就本能地夹紧了屁股,眼神无比坚定地拒绝了莫影的攻势。 本来嘛,谁第一次不都有点别扭,更何况是要被同性给上了,即便心里喜欢得紧,可真到真刀实枪要做的时候,难免会退缩,心里膈应。这时候,语言上的诱哄和肢体上的前戏就尤为重要。 可惜,莫影不是个能言善语的人,不会哄,就只能硬来。他二话不说就把苏梓然扒了个干净,而后覆在他身上,又把他全身吻了个遍。接下来,两人都兴奋到了难耐,莫影瞟了眼电视上正刺激的两人,看到一个画面,于是依葫芦画瓢,用手包住了苏梓然膨胀的下身,开始来回撸动。可是,莫影掌握不准力道,几次弄得苏梓然一阵惨叫,后来,摸清了些许规律,也懂得变换手法,不出一会儿,苏梓然就泄了,软绵绵地瘫倒在莫影怀中。 莫影再回头看电视时,画面里的两人到了高朝。无法,于是凭借记忆以及属于男性的本能,他,直接进入了苏梓然的身体!——但是没进行任何润滑。 毫无疑问,这一举动造成了两败俱伤,两人同时疼得面容扭曲,苏梓然更是“哇”地大叫起来,眼泪水夺眶而出,股间溢出几滴血液,最后就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总之,那次的经历,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惨烈! 但,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就是变陌生为熟悉。 两人在那之后确实有一段时间比较排斥做爱,曾经的经历太过悲壮,想要重新来过,单有十二分的勇气是不够的,得还有充分的准备。说到准备,他们自然是没有时间的,见客户,搞应酬,谈企划,召开会议,几乎就占据了苏梓然大半的时间。虽说莫影辞去了保镖一职,但总不能真的置自家媳妇的生死于不顾,平时照样儿得跟着守着。 通常回家后,苏梓然早已累得爬不起来,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力气啊!莫影则稍好一些,但他生性冷淡,没外界刺激,他也不会往那个方面想。于是,一个刻意不提,一个无心想提,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直到有一天,苏梓然去和某个客户吃饭,席间无意聊到家庭感情问题。那名客户是个中年男人,为人豪爽大度,和苏梓然聊开心了,便当他是挚友,再加上又喝了点小酒,各种情绪都被无限放大,一会儿极开心,一会儿则特别难过。平时憋了一肚子的苦水无处发,现在越想越觉得憋屈,不吐不痛快,就拉着苏梓然稀里哗啦说了一大通,一口一个“哥不容易啊,她怎么就不能体谅一点?梓然,你说这事儿我也没错啊!” 原来这名客户因为忙于工作,从而冷落了自己的妻子,他的妻子成天见不到丈夫的影儿,心中难免升起隐隐不安,担心丈夫在外拈花惹草。但女人之所以为女人,就是在面对此类事情时,能有足够的隐忍,按兵不动,寻找最有力的回击。 他的妻子当然考虑过是不是自己满足不了丈夫的需要,所以丈夫才会在外面找其他女人。思来想去,似乎真有这可能。于是,他的妻子细心准备了一番,打算等丈夫回来给他一个极致的享受。结果,等了一夜,他没有回家。 他的妻子心中来气,但也懂体谅,万一真有事给耽搁了,自己也不能无事生非啊。所以,她并未追究这件事,心说再给丈夫一个机会。 然而,第二天,丈夫是准时回来了,可整个人没有一丝生气,一脸的疲惫样。问他一句话,要等他木讷地反应半分钟,才会答上一句,有时甚至是答非所问。 她的妻子见状,终还是忍气吞声了,仍然按原计划那样准备和丈夫好好亲热一番,以找回自己的地位。但无论她如何撩拨,她的丈夫都无动于衷,最后,她湿了,而她丈夫却睡着了。 此后,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她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当天晚上就哭闹着收拾行李,放了狠话要离婚。本想着能引起丈夫的重视,结果,他根本就不当回事,翻了个身子,又睡着了。 那名中年男人第二天起来没见到妻子,觉得不对劲儿,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如往常一样吃过早点便去公司上班了。但回家后,仍看不见妻子,心里难免慌张起来。就这样心慌意乱地等到第二天一早,他才终于后知后觉地知道不妙了,他妻子是真打算和他离婚了。 到这点上了,他才终于想到得把人追回来,不然就真玩完了。后来,他追了个死去活来的,总算是把人给留住了。可生活却变了,夫妻俩三天两头就会吵一架,平时见面就像见仇人一样,互相入不了对方的眼。 说到此处,那名客户已经是两眼泪汪汪地拉着苏梓然的手了,他举杯喝了口酒,又哭诉道:“她怎么一点也不为我想想啊!我每天忙得连喝口水撒泡尿的时间都是没有,哪还有时间处处顾她啊?这几天,我一回家,她就嚷着要做,不做就离婚。可是,可是我都累成那样了,哪有力气去做啊?!她这不是无理取闹么?!” 苏梓然眼看着这位哥们儿越喝越高,说得越来越多,也没拦他,反而还听了入神,开始一边听,一边思考自己的事情。 “哎!你说,都到这年纪了,她的性欲怎么还这么强啊?成天怨我满足不了她,说得我好像是阳痿病人一样!哎,要真不成,干脆离婚算了,图个清净,何必闹得双方都不开心呢!” 听到这句话,苏梓然回过了神,忙劝道:“大哥,别,千万别动那心思,要为你家孩子考虑考虑,父母离婚,在学校里很容易招人闲话,况且,也不利于孩子成长啊!” “你……你不明白!”那哥们儿抱着酒瓶,食指朝天举着,“你说的我早就想过,就是为了孩子才拖到现在的。” 苏梓然道:“这不成了吗?你不想离,那就别离。你说嫂子不体谅你,那你有没有替嫂子考虑过?她成天盼星星盼月亮盼你回家,也不容易,她这么咄咄逼人,还不是想把你留住。” “不,我看她诚心就是不想和我过日子了!” 苏梓然拉住那客户在空中乱舞的手臂,按在桌上,耐心道:“大哥,你听我说……” 就这样苦口婆心说了一大通道理后,那客户的情绪才终于稳定了下来,也不嚷了,醉熏熏地向苏梓然道了谢,便要回家,说是陪媳妇。 苏梓然自然不会拦着,和和气气把人送上出租车,随后也同莫影一起回了家。 回家后,苏梓然反复思考着那名客户的每一句话,而后,终于悟了。两人在一起,单有感情是不够的,时间长了,感情难免会变淡,彼此间也容易出现猜忌,如果不能给对方足够的信任以及安全感,那么,分手或是离婚是迟早的事情。想要让感情长久,一定得付出,所谓付出,最基本的是要满足对方生理和心理的需求。让他因此离不开你,只有你才能给他想要的,别人想要插足,那也没门儿! 说到生理这事上,他和莫影真算是完全给忽略了,毕竟上回的教训太惨痛,没事谁愿意受这罪?不过,长此不提,恐怕只会徒增两人的矛盾,再说,有谁家的夫妻会避讳滚床单啊? 苏梓然左思又想,终于决定得把这件事情提上日程,再拖下去,指不定哪天莫影就跟人跑了。可是,想到那晚如心肝肺俱裂的疼痛,苏梓然难免还是有些心理阴影。 但天底下不单只有他们一对儿,其他人不照样该怎样就怎样,也不见有什么烦恼,反而挺乐得享受的。于是,苏梓然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他和莫影做起这事就像在上断头台,而GV里的演员们则个个演得醉仙梦死,一副巴不得腻死在这温柔乡的模样? 第六十六章 所幸苏梓然是个勤学的人,不懂,当然是想尽一切办法给弄懂了啊!于是,苏梓然十分有效率地在一天之内浏览了一遍全国各大同志网站,又在网友的推荐下挑选了几步同性性教育视频观看。最后,终于找到了问题的根源,莫影那个SB根本就是在瞎搞!未经人事的男性的身体根本就不能随随便便硬来的! 好了,现在问题解决了,苏梓然的心理障碍也去了大半。虽然对莫影之前的行为仍有些愤愤不平,但也只能作罢,毕竟双方都没有经验,吃了亏,怪不得谁。现在知识丰富了,教训也有了,料想已经万无一失,于是,苏梓然又乐呵呵地去招惹莫影。 毫无悬念的,两人赤身裸体地玩了一会儿,下身就明显有了反应。这回,莫影学聪明了,不要人提醒,也知道得慢慢来,否则,疼死你!苏梓然见莫影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乐了,指指点点又教了莫影几招,便安心躺平了。 哪知,身体被进入的瞬间依旧疼了要命,上次的经历顿时像倒带一样在脑中闪过,苏梓然不禁又夹紧了屁股。虽此时两人已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某个部位也是剑拔弩张,但他仍然有些纠结地想要爬起来,嘴里哼哼叽叽道:“等……等等……下次,我们下次,你先……恩啊……出来……” 这种事,还到了这情形,怎么可能说停就能停下来的?莫影一时也不知该进该退,理智上是该退出来的,但四溢的男性荷尔蒙却一遍遍叫嚣着进去,里面有更多,有更极致的享受!僵持间,莫影俯下身子,凭借本能地细细亲吻着苏梓然赤裸的后背,有意无意地舔去他皮肤里溢出的细密汗珠,淡淡的咸味在舌尖滑过。 苏梓然被吻得放松下来,莫影伸手环住苏梓然的腰际,慢慢地把他往自己怀里带。苏梓然只感觉一个硬得发直的东西正一点点探进他的身体,他略有不适地动了动身体,不料分身却突然被一只厚实而有力的手掌包裹住,粗糙的枪茧轻轻擦过他最敏感而又脆弱的地方,引得苏梓然一阵颤栗,浑然顾不上身后的疼痛。 有了上次的经验,莫影自然不会把握不住力道,况且枪手的手指历来灵活,才稍微变换了指法和速度,就让苏梓然青涩的身体缴了枪,软绵绵地瘫倒在莫影怀里。 莫影顺势把苏梓然环在自己胸前,低头亲吻着苏梓然汗津津的耳鬓,惹得苏梓然眉梢颤抖,情不自禁地侧身回抱住莫影的脖颈,仰头亲吻着他的嘴唇,时而轻柔缠绵,时而疯狂霸道。 (此处删除500字左右……) 这次下来,莫影脑中只有两个字——满足。而苏梓然脑中则是一片胡思乱想,最大的感觉是爽,其次是疼,再其次就是跃跃欲试的冲动。人莫影骑在他身上那是一个威武雄壮,动作那叫一个张牙舞爪,满足感似乎更生自己一筹,于是,苏梓然开始想了,虽然自己也挺舒服的,但总不能天天像个娘们儿一样被人压着呀!怎么说,自己也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啊! 事后,他们两是一起去浴室进行盥洗的。苏梓然动了歪心思,动作自然就有些鬼鬼祟祟,他偷瞄了一眼莫影的身材,肌肉紧实,肩宽腰窄,腿长而精瘦。再看一眼自己的,除了肌肉少点,其他的也不差,心里说不出的有些满足。于是,轻飘飘的目光又移向男性的象征物上,单是看了一眼,苏梓然就愣了,心说不会吧……虽然自己的那玩意儿也挺傲人的,但放在莫影旁边,活脱脱的就小了一截啊! 要换做是从前,苏梓然哪有心思和人比这啊,多无聊,多没品。但只要是男人,心底里总会有种骄傲,特别是在面对同样身为男性的人时,这种骄傲感就会越发明显,会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己不比别人差,各方面都不输于人。 而苏梓然现在面对的这人,与他同样的性别,还是他的爱人,这种不输于人的骄傲自然也就更甚。可大小之事又不能通过后天努力来进行弥补,苏梓然默默地比完了,也只能默默地咽下这口气,心里七上八下地想着:如果有一天自己真把莫影按在身下了,自己这家伙能满足莫影吗? 莫影透过水雾朦胧的镜子看着垂头丧气的苏梓然,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种想要调戏他的冲动。平时的苏梓然总是锋芒毕露,平和的笑容下总是让人猜不透的疏离与警备,像这样人畜无害,信心全无的模样,根本是见不着的。 现在的苏梓然,仿佛刚初生一般,赤身裸体站在那,没有一丝修饰与雕琢,本就不算成熟的脸庞,在懊恼的表情下更显稚嫩。氤氲的水汽弥漫在浴室里,蒸得苏梓然满脸通红,甚是动人。 莫影硬生生压住了上去咬他一口的冲动,那太危险。两人本来就情动,就算刚翻云覆雨了一番,但男性的身体总是本能的欲求不满,现在要咬上去,估计这澡又白洗了。况且,莫影这人禁欲惯了,再怎么渴望,他也能忍下来。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了一个月,苏梓然和莫影生活中难免会有些矛盾,但两人都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苏梓然一人发牢骚,莫影从不去搭讪,更不会反驳,但会听进去。苏梓然不满的地方,他能改则改,改不了的,就照样。苏梓然心中明白,莫影已经尽力了,既然他改不了,那就自己适应。生活这样过下来,也没有什么大冲突。 时至年末,桐化集团各种年终总结汇报、对账审核,忙得苏梓然是焦头烂额,有时连饭都顾不上吃,成天扎堆在如山的文件里埋头苦干,昼夜不分,要不是有莫影在旁边守着,估计饿死了都没人发现。 苏梓然并不是个特别勤于工作的人,毕竟职位是董事长,小事用不着他操心,大事也只需他来进行决策便可。起初刚刚上任,位子没坐稳,虎视眈眈的人一大票,他如果不费点心,早晚败光家产。 但渐渐掌握了要领,运筹帷幄,让那些心存不满的家伙通通闭了嘴,也就没必要天天来公司里盯着员工办事了。再加上后来和莫影好上了,就算坐在办公室里工作,但真正的心思却没怎么放在文件上,除了特别重要的项目会仔细浏览核查,那些一般重要的文件也就走马观花看了,发现问题的没几个。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意识到,偷工减料必然会遭遇报应的啊!公司账目上莫名其妙的多出了几笔款项,还都是大数目,汇进公司账户里,却没人去提货,就这样不明所以的成为了公司固有资产。 为了这笔巨款,苏梓然几乎是查验了自自己接手以来的所有交易记录,可偏偏没有明细这笔钱的来处,有几桩生意也只是含糊其辞表明有这回事,经手人,交易人完全是空白,根本无处查找。 苏梓然十分郁闷的想着,是不是有人存心想陷害,所以才不停地往公司里汇钱却不提货,好去法院告自己一状。可左思右想也没想出谁会做这亏本生意,毕竟那些钱不是小数目,要告自己商业诈骗,随便汇一两次便能成,何必这样三番五次地汇个不停?这不是浪费钱吗?! 正在苏梓然想得脑袋快要爆炸之时,莫影一声不响地扔了一张红色邀请函在苏梓然面前。 苏梓然略微愣了一下,抬起邀请函看了一眼,“邀请函?谁的?”  第六十七章 “电影节。”莫影顺手擦了擦苏梓然嘴角的墨迹,又退回到旁边的沙发坐下。 “啊?”苏梓然的脑袋一时没有转过弯,颇有些莫名其妙道:“我不认识这人啊?不去,没时间。” “听说你主演的那部电影获得十一项提名,呼声很高。”莫影状似无意地说道。 “哦。”苏梓然拧紧眉毛,眼神复杂地看着手头上的资料。过了半晌,才恍然地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莫影,声音不禁扬了几个调,“十一项?!” 莫影拿起一份娱乐杂志晃了晃,“上面说的。” 苏梓然二话不说,扔下笔就跨步到莫影身旁,抓过杂志,眼睛快速扫过每一行字:票房过十亿,最佳导演奖、最佳男主角奖、最佳女配角奖、最佳音乐奖、最佳道具奖提名…… 苏梓然不禁微微张开嘴,诧异道:“成绩有这么好?不应该啊,这种烂大街的剧情还有这么多人看?” 莫影看了眼苏梓然的脸色,缓缓吐出一口气,“故事的重叠。” 苏梓然脸上一僵,正好看到一句影评——“对于演戏,苏远锋可谓是初生牛犊,他是没有任何演戏经验的演员,却诠释了最立体的形象。他完全把自己融入了戏中,就连人生的结局,也不可避免的与戏中相似。” 苏梓然愣愣地看着杂志,脑中一遍遍回放出林霄死前的容颜以及苏远锋惨白的面孔,心里又是一阵疼痛。这两个画面,犹如潘多拉魔盒,至今深刻在苏梓然的记忆中,充满无尽的诱惑,可他却不敢打开,因为,打开的瞬间,也将是一场灾难。 心中的警钟敲响,苏梓然猛地合上杂志,抬头看着莫影,扯出一丝苦笑:“我还以为我能坦然面对了,想不到还是这么没用。” 莫影把苏梓然搂进怀里,不急不慢地轻拍着他的肩膀,一时相对无言。莫影几乎搜刮了肚子里所有的词语句子,也没挤出一句安慰的话来。他从来都是扮演死神的角色,看过无数的亲人为死者恸哭的场面,却从没亲身经历过,他不知道最重要的人死去时的感觉,因为,他从没有在乎过的人。 苏梓然把脑袋抵在莫影的肩上,过了半天,才闷声闷气道:“电影节,一起去吧。” “当然,别的保镖我不放心。”莫影毫不犹豫道。 电影节当天。 不知道苏梓然是哪根筋抽了,走红毯的时候偏要拉上莫影,工作人员劝个不停,他都听不进去,打死也不妥协。 最后,王嘉的爆脾气终于发作了,他指着苏梓然大骂道:“电影主创团队会走在一起,你加个外人上去算怎么回事?!况且,莫名多了一个不知名的人物,你不成心找主持人的麻烦吗?!我告诉你,说什么你也别想把他带上去!他没有在嘉宾名单里,这是违规!今天可是检验成果的时候,我不允许出任何岔子!” 莫影见自家媳妇被人指着鼻子骂,而且还是为了自己的事,心中当然会有不甘。他也不给人面子,直接插到王嘉和苏梓然中间,一把拍开王嘉欲拧苏梓然的手,冷冷地注视着他。 王嘉被莫影冰冷而又尖锐的目光吓得一惊,心里的火气一股接着一股往上冒,但到了嘴边却吐不出来了,硬生生地在喉咙口打转。 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导演,王嘉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再难搞的,最后不照样被他训得服服贴贴的。可到了莫影这,他居然会害怕得怯了胆,不知道该怎么表现出一种威严的气势。对比起莫影那不怒自威的样子,他简直就像个刚刚踏入社会的青年,见到厉害的人,就会油然而生出一股敬畏。 王嘉在心里不断地调整心态,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视线越过莫影,冷眼看着苏梓然,“我真是错看了你!”说罢便转身走了。 苏梓然见状,赶紧朝前追了过去。他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动作没有丝毫冒犯,轻轻一抬手,便把王嘉拦了下来。 王嘉挑起眉稍,眼中怒意十足,他低声喝道:“你要干什么?!” 苏梓然绕到王嘉前面,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导演”,而后温言道:“我并不是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兄弟》是整个剧组的心血,您不希望在这最后关头还招人闲话,毁了它的名声。而我,同样如此。但是您也知道,从影片的杀青到最终的上映,我没有参加过任何一场见面会或是首映礼。严颜和您也因此被推上了核心的位置,如果现在我去插上一脚,那算怎么回事?很多人在心理上也接受不了吧。” 王嘉瞥了眼苏梓然,没有说话。 苏梓然又道:“这部电影被人称作为‘缺席的男主角’,为什么到了最后我们要去打破它?就这样不挺好的吗?” 王嘉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就是因为被人这样说了,我才要你上去,什么叫‘缺席的男主角’?我还等着拿个最佳男主角奖呢!我告诉你,我们一起拍戏近半年,你是我们的一员,我不能总把你推出去,那就不是个团体。都到这时候了,还去计较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苏梓然微微笑了笑,“默认的模式最好别轻易改变,而且我都不在乎,您就别执着了!” 王嘉惋惜地看了他一眼,“你就真不打算和我们一起进去?” 苏梓然镇重地点了下头,忽而又轻声笑道:“别搞得闷闷不乐的,等会儿我们不照样坐在一起!” 王嘉郁卒,坐在一起有屁用,观众又看不见!“你就和他一起上去?”王嘉指了指不远处立着的莫影,那人还是一副警惕的样子。 “恩!”苏梓然也不含糊,直接答道。 王嘉摆了摆手,“那我不管你了,吃亏了别找我啊!” “当然不会,您放心好了,我有分寸的。” 太阳悄然西落,橙色余晖渐渐隐没山中,留下一抹贯穿天际的淡美霞光。 群星纷纷云集红毯,衣着华贵,满脸笑容,气势昂扬。主持人一席白纱抹胸长裙,身姿曼妙,精致的淡妆勾勒出不凡的相貌,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说得激情四射,精彩绝伦。 一旁看热闹的影迷早已热血沸腾,见着自家本命上场,更是激动得手舞足蹈,尖叫连连,伸长了手希望能与其相握,有如愿者,自然也就有失望者。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对电影、对电影盛事的热忱,所有的人都笑得合不拢嘴,欢呼雀跃。 主持人甜美的声音透过话筒清晰传出:“现在向我们走来的是电影《兄弟》剧组,该电影刚一上映,就好评如潮,票房成绩更是煞羡了旁人。他们今天的到来,可谓是信心满满,那十一项提名究竟花落谁家?他们能否满载而归?让我们拭目以待!” 严颜挽着王嘉及编剧穿过人群,缓缓走向主持人。严颜今天的装扮尤其养眼,一套淡绿色斜肩连衣短裙,右肩一朵轻丝红花,不显违和,倒起点睛之用。光裸的左肩白皙透亮,及下的胸部正好漏了一丝春光,恰到好处的展现了欲遮未掩的美感,不禁让人浮想联翩。挽起的长发另严颜褪去了稚气,显得成熟高贵。而卸了浓妆的她更是别有一番风韵,笑容明媚干净,没了故作妖娆的媚笑及诱惑,让人看了心情舒畅,不会往歪了想。 而他旁边的王嘉及编剧就显得平淡无奇了,两人均是一套中规中矩的黑色西装,打上领带,别上胸针,虽气宇不凡,但始终容易让人审美疲劳。 三人笑着和周围的影迷打招呼,王嘉心情大好,拉着严颜二人就去和观众握手,越握表情越乐,最后忘乎所以的竟帮十多个人签了名。惹得观众又是一波热潮,却另主持人看得默默汗颜。 王嘉走后,苏梓然和莫影变徐步而来。主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现在向我们走来的是歌手身兼演员的苏梓然,在他旁边的便是……”主持人错愕,那人不是苏远锋啊!不对,苏远锋已经死了,那人是谁啊!彩排里也没见这人啊!主持人一时手慌脚乱,咯噔了几个词才又接上话,“今年,他虽没有给大家带来动听的歌声,但却给了我们一份厚礼,那就是电影《兄弟》!戏中他为我们演绎了一个精彩的角色,展尽了自身才华,希望今天,他也能如愿以偿!” 苏梓然一方面暗自佩服这名主持人的应变能力,居然没有冷场。另一方面已经与莫影并肩走到了红毯中央。 苏梓然一身米色西装,脖颈系一条白色丝绒围巾,随意而又帅气。深蓝T恤领下是纯白领带,系得周正不苟,胸口处则别有一颗弹珠大小的墨色宝石,光泽四溢,盈亮耀眼。他右侧的碎发被他别去了耳后,留下耳垂上一颗酒红色耳钉,闪闪发光。 相比起苏梓然,莫影的着装就低调了许多,依旧是一身黑,只是不再是保守的西装。他上身是一件高领羊绒衫,外面随意套了件黑色褂子,下身则是一条休闲裤,不紧不松,正好把他的腿显长了。而一双黑色军靴,更是让他的威严和气场又强了几度。 莫影生平没遇过这场面,人多,却又个个热情,这与他平时见惯的场面实在是大相径庭。还有那一直跟随在后的摄像机几乎让他想冲过去砸碎,那种一直被监视和记录的感觉另他浑身不自在。杀手天生不喜欢暴露在别人视线下,他们善于隐匿踪迹,悄没声息的达到目的。像这样名正言顺、堂而皇之的行走于人群中,招揽视线,完全就是大忌。 莫影心里不舒服,动作自然也就僵硬。苏梓然拉着他与观众打招呼,他也置之不理,神色凛冽的扫过每一个人。 苏梓然很快就发现了莫影行为的怪异,转念一想,马上懂了。他走在莫影身边,伸手抓住了莫影的手,紧了紧,又立刻松开了。他小心的与莫影并肩而行,低声道:“一直以来都是远锋和我一起走这条道,能有一个人站在我的身旁,与我一起面对紧张、忐忑,是我所渴望的。曾经是苏远锋,而现在是你。你们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所以,你们都站在这个位置,给我力量,我已经失去了一个人,我希望你别再弃我而去,一个人承受一切真的很难,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与我分担,无论快乐与悲伤。” 第六十八章 莫影呼吸一滞,缓缓侧头看向苏梓然,眼中满是惊惶与欣喜,一时间让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复杂。他迅速回过头,深邃的眼眸直直注视着前方,隔了一会儿,他似下定决心一般,十分自然的牵起苏梓然的手,十指紧扣,举过两人的头顶,神色镇定,看不出丝毫的惶惶不安。他扣住苏梓然的指缝,与他一起向影迷打招呼,举手投足间,莫影侧身,嘴唇轻轻擦过苏梓然的耳廓,留下一句重如泰山的耳语,“我会陪你一直走到尽头,你不会孤单,不会忐忑,你有我。” 莫影的动作引得周围一片震天尖叫,几个小姑娘更是面红耳赤地低头细语。苏梓然完全没料到莫影会来这招,甜蜜之余更有一丝紧张,有一种事情会被败露的担忧。 所幸他们就这样牵着手走到红毯尽头,也没招来闲人的侧目。苏梓然不禁舒了口气,再回头看向红毯的另一头时,竟有点恍惚。 就在刚才,他与莫影手牵手、肩并肩,一同走过了这条艳丽红毯,在众人的注目下轻声许下誓言。四周一片欢呼与掌声,是送给他们的!虽不是祝福,却又胜似祝福。苏梓然再看站在前方等着他的主持人,竟恍然觉得那就是司仪,他与莫影现在正举行一场婚礼,接受众人的祝福与见证! 主持人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满脸笑容地说道:“苏梓然先生,请留步。” 苏梓然放开了与莫影紧握的手,也是一脸绅士的笑容,他礼貌地站在主持人旁边,接过话筒,朝摄像机招了招手,“各位观众朋友大家好!” “梓然也好。”主持人接过话茬,含笑道:“我们大概快有半年没听到你的消息了,粉丝们十分关心你的情况,能说说你这半年来都做了什么吗?” “谢谢各位的关心。”苏梓然正对着摄影师,帅气的侧脸落到莫影眼中,“这半年发生了很多事,我消沉过,也痛苦过,但那都是过去,现在我过得很好,也找准了方向,大家不用担心。另外,我十分高兴还有那么多人想着我,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对我的支持和挂念,谢谢!” “也谢谢梓然为我们带来如此之好的电影。”主持人笑容甜美地鞠了个躬,又道:“刚才你进场的时候真是把我吓了一跳,请问您身边这位是?” “啊,这是我一位朋友,一时兴起,没给你添麻烦吧?”苏梓然略有歉意道。 “梓然客气了,这真是一个惊喜。能请你的朋友向观众打声招呼吗?” “当然可以。”语毕,苏梓然转头看向莫影,见那人的表情又僵了,连忙挤眉弄眼地示意他接过话筒。 半晌,莫影才接了话筒,干巴巴地说了句“大家好”就没声了。 主持人嘴角一阵抽搐,无奈只能给自己圆场道:“谢谢梓然及他的朋友,请到这边签个名,然后去演播厅休息。” 苏梓然温和地笑着点头,提起记号笔在白色幕布上潇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又把笔拿给莫影,背对着观众贼笑道:“你要不要签一个?” 莫影看了眼苏梓然,接过笔,也行云流水地落下了自己的名字,正好盖在了苏梓然名字之上。 苏梓然满脸黑线地看着莫影把笔扔在桌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莫影深沉的眸子里亮起几点星光,声音平平淡淡,理所应当道:“压死你。” 苏梓然脸上一红,故作镇定地轻咳一声,心中暗骂莫影是个流氓,又一阵感慨莫影这些日子以来的变化,人是不闷,不冷了,也有个性有情绪了,就是怎么越来越有流氓气质了?这不成啊!原来还懂得拘谨,默默无闻,也不多嘴。但现在,干起事那叫一个轻车熟路,流氓话说得一套一套,也不知道脸红,非把自己尴尬得无地自容才满意。 这些还不算,苏梓然想着,这人是开朗了,应该容易和人相处了吧?但一把他放进人堆里,他就仿佛开了雷达一般,目光尖锐地注视着每一个人,如狼一样时刻警惕着周围的一切。于是,苏梓然的歪心思又来了,这说明自己是特别的啊,莫影是真喜欢他啊! 想着自己是特别的,苏梓然的要求自然就来了。我两好着,你为我做点事总是应该的吧?看你从没笑过,不如就笑个给我看看吧!那时,莫影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他,然后不理之。苏梓然受挫,就这样和莫影杠上了,可在三番五次的死缠烂打和软磨硬泡下,他发现自己根本不是那妖人的对手,败了,彻底败了。 博君一笑就此成为他的希冀。 苏梓然默默叹了口气,他不争,压就压呗,给他图个快活,快活完了就给爷笑一个啊!苏梓然抬眼看着莫影隐藏于深处的笑意,很浅很浅,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事只能慢慢来,遂拉着莫影向后走去,轻声道;“先下去吧。” 夜晚,群星璀璨,歌舞升平,一曲高歌唱响壮丽河山,一支艳舞如梦如幻。 颁奖礼上,各路明星使出自己的拿手绝活,为这场激动人心的典礼尽情助兴。 一拨又一拨的人走上颁奖台,热泪盈眶地捧着奖杯慷慨承辞,为这一路的艰辛,为所有支持自己的亲朋好友,为这一天的荣耀! 颁奖礼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越到后面自然也就越扣人心弦。在场的几名被提名导演演员,几乎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开奖嘉宾手里的卡片。 终于,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获得最佳导演奖的是——影片《兄弟》的导演王嘉!” 台下一片掌声响起,周围的人纷纷起身向王嘉握手道贺。王嘉在热烈的掌声中,笑容满面地缓步走到台上,恭敬有礼地从颁奖嘉宾手里接过花束及奖杯,后又有些迫不及待地拿过话筒,一番慷慨激昂的致辞应运而生。 苏梓然听着王嘉那番因为激动而毫无条理的致辞,竟不觉轻笑起来。王嘉是谁?一代大导演!居然连话都说得磕磕碰碰,真是愧对了他平日里那股气势。 台上,王嘉高举奖杯绕了一圈,又连鞠了几个躬,才喜滋滋地从台上下来。经过苏梓然身旁时,又郑重地举了举奖杯,说:“你们都是好样的!” 苏梓然笑着和他握手,发自内心的祝贺道:“恭喜恭喜!我就说你肯定没问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兄弟》虽然获得十一项提名,但真正拿到手里的目前只有两个:最佳导演奖和最佳道具奖。 整个剧组已经有些垂头丧气,现在只有五个奖没有颁发了,其中他们获得提名的只有两个,就算都拿到了,成绩也不如之前预计的好。 王嘉则不沮丧,心态特别好地安慰众人,“没事,能有就好,没拿到的,我们下次一并来拿齐了!” 舞台上光彩夺目,开奖嘉宾衣着正式严肃,手拿镀金卡片,沐浴在流光溢彩之中,竟有神圣之感。他轻起唇齿,一字一顿地念下了卡片上的文字,“获得最佳女配角奖的是——严颜!” 明亮的聚光灯迅速打到台下,照亮了严颜惊讶又有些兴奋的脸上。她不可置信的用双手捂住了嘴巴,瞪大了眼睛看着王嘉,声音颤抖道:“真的是我?” 王嘉难得露出了慈祥的表情,轻轻拍了拍严颜的脊背,“快上去吧。” 严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台的,一颗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剧烈,几乎要跳出了嗓子眼儿。她颤抖地接过奖杯时,差点激动的地晕了过去。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演技会得到认可,而摸着奖杯的感觉竟像做梦一般,她,真的成功了? 主持人的声音适时响起,清朗温柔,“严颜,向大家分享一下你的获奖感受吧。” 严颜接过话筒的手都是颤抖的,她尽量稳住自己的呼吸,但吐出的话语仍然支离破碎,“谢,谢谢支持!大家的,支持!我,我,我……”严颜哑声,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根本就没做过任何准备!情急之下,眼泪啪嗒啪嗒就落了下来,无助的目光扫来台下。 苏梓然坐在下面心里也着急,都到这节骨眼上了,怎么能出岔子啊!他连忙高举起手,挥了挥,迎上严颜的目光时就迅速举竖起拇指,以唇语道:加油! 严颜愣了愣,眼睛一亮,擦了擦眼泪,略有哽咽道:“谢谢,谢谢大家的支持和认可!谢谢导演,谢谢剧组,谢谢我的父母,谢谢所有爱我的人!能获得这个奖真的在我意料之外,与我一样被提名的前辈们比我厉害得太多,能获得评委的青睐,是我的荣幸,谢谢你们!” 严颜的语气越来越坚定,说起话来也小有气势,她顿了顿,又道:“其实还有一个人需要我特别感谢,没有他,或许我现在仍只是一个只会卖弄风骚的小演员。是他教会了我如何去演绎一个角色,如何演到融情于戏,是他帮助我走出了误区。我能拿到这个奖,几乎全是他的功劳。他是苏远锋,一个逝去的灵魂,却永远活在我的心中,谢谢你!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会认真演戏,用我的努力让观众快乐!”一颗晶莹的眼泪滑过严颜的脸颊,她弯下腰,呈九十度,朝剧组苏远锋空缺的位置处深深地鞠了一躬。 台下顿时寂静无声,一分钟后,严颜红着眼直起身,台下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热烈掌声,相机的闪光灯不断在严颜的脸上闪烁。 主持人一时间似乎也愣了神,掌声渐息,她才赶紧接上话,“谢谢严颜,有你的牵挂,苏远锋在天堂一定也不会寂寞。” 严颜捧着奖杯朝主持人点点头,便迅速走下了台。 第六十九章 严颜快步走下台,来到苏梓然面前,又深深地鞠了一躬,诚恳道:“也谢谢你,梓然哥,你和远锋哥都是好人。” 苏梓然不禁失笑,她是不知道他俩曾经在她背后说了多少坏话,最后会帮她,纯属是个意外。不过,现在看来,也不枉有了那个意外,苏梓然和气地扶起严颜,笑道:“别这么说,得多亏了你自己有悟性,否则,就算我们说得再多,也只等于对牛弹琴,没用。” 严颜很是乖巧地眨了眨布满血丝的双眼,轻声道:“你们不和我说那番话,我再有悟性也是白搭……梓然哥,我可以抱抱你吗?” 苏梓然微微一怔,严颜过去张牙舞爪的样子立刻浮现脑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他不觉向后靠了靠,又有些疏离地笑道:“以后再说吧,你先回去看典礼,马上就到最精彩的地方了。” 严颜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忽然感觉到两股凶狠地目光正直瞪着她,她稍微偏头,正好看见苏梓然旁边脸色阴冷的莫影,登时吓得打了个哆嗦。她连忙低下头,嗫嗫道:“那梓然哥,我就先过去了。” “嗯。” 苏梓然略有无奈地看了眼莫影,也没多说,便把目光移向了台上。 主持人清脆甜美的声音又请出了一位开奖嘉宾,开奖嘉宾依旧手拿一个小金卡,眉飞色舞地同旁边的搭档聊着获得提名的演员。一番介绍后,他俩终于看向观众,神秘兮兮地打开小金卡,偷看一眼,又互相会心一笑,朗声道:“获得最佳男主角奖的是——电影《兄弟》的主演苏远锋!” 大屏幕上随之出现了电影的桥段,苏远锋酩酊大醉,与街井小混混你打我骂;苏远锋满头大汗,在刺目的阳光下东奔西走;苏远锋端坐在老板椅上,怒骂失职员工;苏远锋痛苦地躺在病床上,满是悔恨地闭上了眼睛…… 全是苏远锋的身影,清晰而又深刻。 苏梓然看着大屏幕,仿佛一个能走会动的苏远锋又回来了,他没有死,正好端端地站在苏梓然面前,微笑、欢呼、生气、悲伤…… 苏梓然眨眨眼,只感觉眼眶有些湿润,这就是苏远锋留下的最后的东西吗? 旁边的莫影似感受到了苏梓然情绪的变化,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背,又扬了扬下巴,示意苏梓然快上去领奖。 苏梓然深吸一口气,在明亮的镁光灯包围下,一步一步迈向领奖台。意外的,这次周围一片安静,没有掌声,亦没有喝彩。 苏梓然走上台,很快就有人迎了过来,把他牵到舞台正中央,面向观众,把那象征荣耀以及辉煌的奖杯郑重地交到苏梓然手中,而后轻轻拥抱他,低声耳语道:“你的哥哥很棒!” 苏梓满怀感激地看了眼这位头发花白的长辈,说:“谢谢您!” 主持人按照惯例又走了过来,语气中充满了惋惜,“苏远锋是个很有才华的演员,少年巨星的陨落是电影艺术界的莫大损失,他值得我们去铭记、悼念。”顿了顿,她又看向苏梓然,“不知道苏梓然先生有没有话要和大家说?” 苏梓然接过话筒,强压住要哭的冲动,朝观众深鞠一躬,才缓缓道:“谢谢大家的支持,谢谢剧组所有的工作人员,谢谢各位。远锋曾经和我说过,凭他的实力,拿下最佳男主角奖根本不成问题,当初我只当他是大言不惭,没想到,他确实做到了!这是属于他的荣誉,我为他感到骄傲,而我也为能有这么优秀的哥哥自豪!真的,他太优秀,优秀得让我有些嫉妒。记得拍摄时,他的戏份一次就过,而我,三次能过就谢天谢地了,导演总拿我两说事。他真的很有才华和实力,他没有愧对这个奖,他应该拿。谢谢大家。” 苏梓然又鞠了一个躬,正在这时,他手中的奖杯里突然出现了一朵朵艳红太阳花,争先恐后向外绽放着,苏梓然举起奖杯,对着空中一挥,太阳花顿时纷飞上天。他仰头望着漫天的花朵,举起右手,轻轻打了个响指,太阳花瞬间散开,化作一片片椭圆花瓣缓缓飘落了下来,铺满舞台。明亮的灯光一泻而下,镶在花瓣边角,仿佛镀了层金一般,闪闪发光,光彩夺目。而整个舞台就像铺了一层金色地毯,华丽高贵。 苏梓然站在舞台中央,脸上一片光彩,他站直了腰杆,挺起了胸膛,把话筒扔到了一边,以最洪亮的声音吼道:“苏远锋献给大家最后的魔术——花海!希望大家喜欢!” 台下登时爆发起了如雷般的掌声,响彻天际,甚至有人毫不顾及形象地站起身,大声叫好,完全一片沸腾景象。 苏梓然轻轻闭上了眼,深吸一口气。足够了,以苏远锋最喜欢的魔术来作为句号,让所有人不单只记得他的电影,还有他最热爱的魔术! 掌声一直持续到苏梓然落坐,才渐渐平息。 主持人呆愣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苏梓然已经给这场盛会一个完美的落幕了,之前彩排的压轴曲目在现在看来,根本就是登不上台面的小演出。况且,看观众的状态,显然已是十分满足,还有什么能入他们的眼? 主持人略显尴尬地走上舞台,轻声报目,请上了进行歌舞表演的演员们。 台下的观众却已无心观看,一直偏着脑袋像苏梓然那里看,眼神里满是关切。 苏梓然刚回到座位,就感觉有无数双的眼睛在看着他,他稍微回头,就对上一排排八卦记者如饥似渴的双目,不禁打了个寒颤。 坐立不安下,苏梓然只得领着莫影先行离开,否则散场后,他恐怕想走也走不了了!于是,他向王嘉打了个招呼,便往侧门悄悄溜了。 然而,记者的实力永远是不能低估的,他们见苏梓然走了,也不管他是上厕所或是换衣服,直接就跟在他身后走了出来。 见他一路左拐右绕来到后巷,记者朋友们马上就知道了他的目的,这小子是想偷溜啊! 鉴于对工作的认真及热爱,记者们马上拿出电话,联系会场里的同事,继而又大步走上前,把苏梓然和莫影团团围住,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拿着话筒就往人脸上凑,一个劲地发问。 “苏先生,你和这位朋友的关系很好吗?” “你们真的只是朋友吗?” “苏远锋刚刚死了,你这么快就有了新欢?” “今天表演这个节目是为什么?博取同情吗?” “听说你要退出演艺圈,为什么?” “苏远锋死了,你们的歌唱组合还要继续吗?会有新的成员加入吗?” “苏远锋是怎么死的?真相查出来了吗?” “苏先生,请你说句话啊!” …… 苏梓然被人挤得东倒西歪,对于那些炮语连珠似的提问一个没听进去。他的头发已经有些凌乱,原本干净笔直的西服上也满是污渍和皱折。一股无名的怒火从他胸口窜出,可偏偏他又喜欢在人前装绅士,硬是憋着这口气没有发作。 而莫影就不同了,他本来就不喜欢和人亲近,这样一股脑儿贴上来摸他的阵势,压根就没遇到过。而被人碰触的地方就像有千万蚂蚁爬过一般,无比难耐。对于这样的事,莫影根本就不可能忍,心里不舒服了,便恶狠狠地一脚踢向最近的人。 那人一声惨烈的哀号,随即便倒地不起,浑身一阵抽搐。 苏梓然暗骂一声,连忙喊道:“别伤人!会出事的!” 莫影应声收住刚踢去一半的脚,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几个惊呆了的记者。 一看形式不妙,记者们怔怔地退了几步,转而撒腿就跑。刚跑出半截路,苏梓然又突然喊道:“把他们的相机和摄影机抢来!” 莫影不解地看了眼苏梓然,顿了顿,马上懂了。他快速冲到逃蹿的记者身边,眼明手快地夺去了他们所有的电子设备,后又不容对方反驳地退出了战斗。 苏梓然接过那些东西,一阵删除后,才松了口,“好了,现在他们没有你打人的罪证了,你把这些东西还回去,顺便叫张救护车,把这人送去医院里。” 回到家,苏梓然已是筋疲力尽,而莫影则像没事人一样,连点疲惫的影子都看不出来。 苏梓然浑身无力地躺在沙发上,调侃道:“你真是个妖怪。” 莫影正在浴室帮苏梓然放洗澡水,一时没听清楚,探出了个脑袋,问:“你说什么?” “妖怪,体力真好。” 莫影点点头,又把头缩回了浴室,继续放水。 水声潺潺,苏梓然几乎要听睡着了。突然,只感觉身子一空,便进入了一个微凉的怀抱。苏梓然不禁打了个哆嗦,睁开眼看着莫影,诧异道:“你怎么没穿衣服?!” “洗澡。” “哦。”苏梓然皱着眉疲惫地动了动身体,“那你先去洗,我睡一会儿,待会儿再洗。” 莫影打横抱起苏梓然,大步走进浴室,平平淡淡道:“一起洗。” “恩?”苏梓然警惕。 莫影弯了弯眼,却没有笑,“我体力不好,怎么满足你的性福生活?” 苏梓然嘴角一抽,登时怒意大起,“你他妈从哪学的?!你奶奶的别把我当女人看啊!!” 第七十章 可怜的苏梓然同学挣扎着想要跳出莫影的怀抱,可根本不是人对手,莫影稍稍一用力,就把他箍得牢牢的。苏梓然心中一阵悲痛,自己的力气怎么能小成这样?! 见硬来不行,苏梓然眼珠一转,马上开始求饶,极其谄媚道:“莫大爷,您今天就放过我吧!我已经要累趴下了,您再一折腾,我明天非残了不可啊!” 莫影毫不含糊地就开始扒苏梓然的衣服,嘴上不留余地说:“你明天不上班。” 我不上班你也不能这样折腾我啊,你懂不懂体贴啊?!苏梓然斜了眼莫影,眼中满是责备,他说:“你快活了,我就受罪了,哪来的幸福?” 莫影吻了吻苏梓然的唇,又轻轻咬上一口,沉声道:“相信我!” “啊?你又想到哪去了?”苏梓然又开始搞不懂莫影的思维回路。虽然两人相处了也有段日子了,可苏梓然偶尔还是跟不上莫影神一般的思维速度。 “没有。”莫影拍了拍苏梓然僵硬的身体,“放松点。”说着便打开了花洒,让温热的水流滑过两人的身体。 苏梓然不禁打了个抖,而后终于放松了身子。整个浴室里水雾弥漫,异常暖和,苏梓然洗着洗着就开始犯困,他把沐浴露揉在身上,忽然眼睛一闭,靠在莫影肩上,懒洋洋道:“帮我洗,困了。” 莫影早被他慢悠悠的速度消磨掉大半耐心,二话不说,直接拿过毛巾覆在他身上,就着沐浴露把他洗了个干净。 期间,手指自然不可避免地会触碰到苏梓然的皮肤,莫影越洗欲火越旺,某个部位也早已昂起,精神饱满。 苏梓然哼哼唧唧地说着舒服,完全没感到来自后方的危险。 莫影帮苏梓然揉了揉肩膀,双手沿着苏梓然的双臂一直滑至腰间,微微收拢双手,便把人抱进了怀里。 两人肌肤紧贴,莫影的前胸贴着苏梓然的后背,暧昧至极。莫影撩了撩苏梓然耳鬓的碎发,低头含住他的耳垂,舌尖一遍遍描摹他的耳廓,沙哑而又满是诱惑的话语悄然钻入对方的耳中,“信不信我现在就干你?” 苏梓然散漫地一挥手,声音拉得老长,“你不敢。” 莫影一只手缓缓下移,摸至苏梓然的大腿内侧,又有意无意地碰了碰他有些硬了的兄弟,清晰感觉到怀里的人一阵战栗,莫影又说:“你说我敢不敢?” “流氓。”苏梓然不禁骂道。“你给老子休息一晚不行吗?” 莫影垂头看了眼苏梓然,看这人确实没什么力气,沉默半晌,坚定道:“不行,一定要今天晚上。” 苏梓然被抱得舒服,也懒得转身同莫影理论,他用手肘撞了下莫影,以显示自己的不满,“为什么?”他记得莫影从不会强势地表现出要做的欲望,现在他虽然口头上会偶尔流氓一句,但真正付诸行动却一次没有。 久违的,莫影又一声不吭了。 苏梓然似察觉到莫影有些不对劲,终于转过了脑袋,认真问道:“你怎么了?” 莫影不答,只是关上花洒,伸手取下挂在墙壁上的浴巾,帮苏梓然擦干了身子,继而又用浴袍把他裹了起来。 苏梓然微眯着眼,来回审视着莫影这一系列动作,“你想硬来?” 莫影打整好自己,才抬眼看向苏梓然,眼里的情欲已经散去,眼眸如黑玉般没有光亮,他摇了摇头,牵着苏梓然走出浴室,没一点儿感情地说:“睡觉吧,不做了。” “啊?”苏梓然心中纳闷,这态度转的也太快了吧?之前不是还十分坚决地说一定要今天吗!苏梓然站定,拽住了莫影,眉头紧皱,眼里有一丝丝怒意,但声音还算平稳,“生气了?就为这种事情?” 莫影也没转身,背对着苏梓然,低叹道:“没有,还不至于生气。你要累了,就先去睡,和我耗着没意思。” 苏梓然的眼神又冷了几度,几乎是低吼道:“你不满意了啊?我体力不如你,你就这样瞧不起我?!” 莫影莫名其妙地回过头,看着苏梓然有些气急的脸,“你想多了。我看你精神挺好的,不想睡了?” “睡个屁!老子被你气醒了!”苏梓然龇牙瞪着莫影。 莫影却没半点怒意,静静地看了苏梓然半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而眼睛里不易察觉地多了几分光彩。他点了点头,径自把浴袍裹紧,冷淡道:“哦,那我就先去睡了。” 苏梓然先是一愣,随即真怒了,他大声嚷道:“谁准你睡了?!给我滚回来!”见莫影完全把他的话当耳边风,苏梓然更气,三步并作两步的快速拦到莫影身前,双手毫不留情地揪住莫影的浴袍领,怒目道:“今晚就做!不做谁也别想睡!” 莫影动了动眉稍,“真的?” “恩!”苏梓然沉声应道。 莫影不由分说地直接吻上苏梓然的唇,轻轻抵开他紧抿的唇齿。 苏梓然手上一软,松开了对莫影的拉扯,莫影一只手顺势环住苏梓然的腰,另一只手插入他细密柔顺的黑发里,稍微施力,加深了这个吻。 苏梓然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回吻得特别热烈,就连舔拭吮吸都充满了十足的霸意,不留任何余力地和莫影交缠,紧贴。 唇分,两人都不可抑制地喘起粗气,莫影靠在墙上,而苏梓然则用双手撑在莫影胸前,一边大口喘气,一边瞪圆了眼睛看着莫影。 莫影的心情似乎不错,轻抚着苏梓然通红的脸颊,说:“那么卖力,不怕一会儿没力气?” “闭嘴!”苏梓然白了眼莫影,一把扯开莫影的浴袍,咬上他胸前的凸起,含糊道:“我让你见识下我的厉害!” 莫影全身仿佛触电一般,不禁颤抖了一下,但很快,他便低下头亲吻苏梓然的头发,任由那人在自己胸前胡作非为。 此处删除300字左右…… 莫影此时已经浑身僵硬,就连怎么呼吸都不知道了。恐惧淹没了他的快感,他简直不敢低头面对这一幕。 他最脆弱的地方正被人紧握,他的命根子完全交到了他人手里。虽然那人值得信任,并正努力讨好自己,但他,还是前所未有的惶恐,不安! 苏梓然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把他弄成重伤。这种性命被人捏在手里的感觉几乎让他崩溃,他本能地握紧拳,咬牙希望自己的理智不要坍塌。 越到后,苏梓然越发卖力,眼中早已是一片氤氲,却仍固执的做到了最后。 莫影发泄的那一刻,他根本来不及退出,硬生生地吞下了一大口液体。 莫影深吸一口气,他的束缚被解除了,而他,安然无恙。 莫影心中顿时五味杂全,苏梓然起身吻他,他也没有回应。直到看见那人水雾迷蒙的双眼,他才猛然回神,以更疯狂的姿态蹂躏着苏梓然的唇舌。 他,值得托付所有! 第二天清晨,苏梓然浑身酸疼地压在莫影身上,抱怨道:“你至于那么用力吗?我的腰都快断了!” 莫影伸手怀抱着苏梓然,悠悠然道:“情不自禁。” “屁!”苏梓然没好气道。现在欲望火气都过去了,苏梓然的脑袋也清醒的不少,回想起昨晚的事情,顿时觉得自己真是糊涂,太糊涂,竟掉入了莫影那卑鄙小人的圈套里!他横了莫影一眼,“跟谁学的?” 莫影不解,“什么?” “激将法。” 莫影凑到苏梓然唇边吻了一下,“你。” 苏梓然嘴角抽了抽,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再跟自己混一段时间,莫影恐怕要青出于蓝了。 苏梓然翻身躺平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为什么一定要昨天做?” 莫影沉默了片刻,握住苏梓然的手,十指紧扣,高举在两人眼前,平静道:“昨天是个纪念日。” 苏梓然愣了愣,半晌,懂了,登时笑开了花,拉着莫影的手晃了晃,清咳一声,故作严肃道:“恭喜莫先生嫁入苏家,现在你可以吻新郎了。” 莫影想笑,但也只是嘴角勾了个弧度,他轻轻吻住苏梓然的唇,不带任何情欲,只是一个吻。 两人差不多赖到中午才起床,吃过午饭,苏梓然对莫影说:“我下午有事要出去下,你今天就不用跟着我了。” 莫影抬眼,“我不放心。” 苏梓然笑:“别把我想得那么没用,我就是回趟家。”说着指了指柜子上的奖杯,“把那个东西拿给他。” 第七十一章 苏梓然推开家门时,迎接他的依旧是一票女佣,他问了问苏明的去向,听说是在公司,便没多说,直接去了苏远锋的房间。 自从苏远锋死后,这是苏梓然第一次踏进这间房间。里面的陈设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染血的床单和窗帘被替换了,虽颜色与之前相同,但还是有很明显的崭新的痕迹。 苏梓然沉默地走到床边坐下,低头看着擦得锃亮的木质地板。那一天的景象,他至今历历在目…… 他轻轻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起身,走到墙边,抬头,是一幅巨大的镶嵌在金边相框里的照片。相片里的苏远锋只有十二来岁,他穿着黑色燕尾服,站在舞台中央,稚嫩的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他的四周飞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瓣,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尤为艳丽。这是苏远锋第一次登台进行魔术表演的照片,同时,也是他最后一次如此正式的表演魔术。 苏梓然伸手摸了摸照片里孩子的自信笑脸,惋惜道:“当初真不应该让你放弃魔术。” 相片里的人像没听见一般,依旧在笑,笑得心满意足,笑得天真浪漫,仿佛自己拥有了全世界,全世界的花朵都为他盛开。 苏梓然又仰头看了一会儿,才垂下脑袋,眼里并没有过多的悲伤,只是脸色不大好。他从随身带着的背包里拿出了奖杯,放在照片斜下方的书柜上,稍稍定了定神,有些艰难地挤出了个笑容,“恭喜你,这个荣耀属于你。” 正在这时,一串急促的铃声划破了寂静,苏梓然微微一愣,随即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机,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张德民,不禁有些诧异,“喂?张警官找我有事吗?” “当然有事啦!”张德民懒散地应了声,“苏梓然,你可不厚道啊。” 苏梓然眨了眨眼,有点莫名,“张警官,您话能不能说清楚点?” “这样吧,电话里一时也说不明白。你现在有空吗?介不介意来我这一趟?” “恩……”苏梓然有点犹豫,虽然他和张德民目前是合作关系,但他真的不擅长和张德民打交道,那人太油滑,让人猜不透,他说的每句话都需要提防,真真假假的。沉吟半晌,苏梓然还是不想去,于是笑道:“张警官,你每次让我过去,都不会有好事,这次,你又打算怎么讹我?” “哪能啊!”张德民连忙喊冤,“我这不是工作需要嘛!过不过来?今天准是好事。” 苏梓然不信,“算了吧!要是好事,你就独自乐乐。我们平时还是少联系点儿好,万一暴露了,以后做起事来也不方便。张警官,你说对吧?” 张德民一噎,旋即又大咧咧地笑了起来,状似无意道:“对对。我们真该少联系,既然这样,就只有等案子破了再告诉你了,不过也应该就是这几天吧。” “案子?”苏梓然心里疑惑,忍不住低声嘀咕,“你不就破个案,需要和我说?莫非是……” 张德民似乎早有准备,竖直了耳朵听苏梓然这边的动静,这句嘀咕自然也没逃过他的耳朵,他懒洋洋地大声接道:“就是苏远锋的案子啊!犯罪嫌疑人锁定了。” “什么?!”苏梓然大惊,但很快意识到自己在张德民面前暴露了太多感情,又急忙收敛了起来,他尽量镇定自若地调笑道:“张警官别说笑了,既然你已经锁定了嫌疑人,现在早该去抓人了,哪有闲心来和我说废话?” 张德民神秘笑道:“时机没到。” 苏梓然紧紧抓着手机,想了半天,终于一咬牙,说:“张警官,那我现在就过来一趟,看看情况。” 张德民如奸计得逞一般,哈哈笑了起来,“真是麻烦你了。” 到了警局,苏梓然十分痛心地发现,他果然又上当了。张德民哪是要和自己分析案情啊?他分明就是找了个借口来调查自己! 审讯室内。 张德民悠然地抽着香烟,烟圈吐得一圈一圈的,看见苏梓然来了,连忙掐灭烟头,满脸笑容地让苏梓然坐下。然后十分豪爽地拍了拍苏梓然的肩膀,得意地和苏梓然分享成果,“就在昨天,凶手浮出了水面,而且,我们还有目击者!” “哦?”苏梓然尽量使自己的情绪不被张德民影响,他挑了挑眉稍,淡淡地笑道:“张警官,你就别卖关子了,有话直说吧。” 张德民转身坐下,理了理歪挂着的警员证,终于严肃道:“是这样的,我们一直在追查代号为‘黑衣’的嫌疑犯,就在昨天,他终于现身了,而且没进行任何乔装。” 苏梓然听到张德民提起莫影时,就警惕了起来,再回想了一遍昨天的事情,一股不好的预感随之而来。 张德民仔细观察着苏梓然地一举一动,见他没什么反应,又继续慢慢地说道:“相信你也见过他了,就在昨天你走红毯的时候。” 苏梓然呼吸一滞,果然昨天不该任性。他抬眼看着张德民,对方正死死地盯着他,就连眼中,也是明显的戾气。他轻轻吐了口气,不慌不乱地轻笑道:“张警官,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张德民斜瞅了一眼苏梓然,用遥控器打开了一旁的电视,苏梓然和莫影牵手走过红毯的画面赫然出现,两人的动作十分亲密,根本不可能是意外撞见的。 苏梓然已经预料到张德民会给他看这段视频,倒也没慌,就连惊讶都没有。他笑着指了指电视上的莫影,“张警官,你说的是这个人?” 张德民半眯着眼,眼神犀利,“是不是你心里清楚!” “还真不是。”苏梓然坦然道:“张警官,你怎么会把这两人想到一处呢?” 张德民冷哼一声,扔出了一叠资料,“经鉴证科的分析,你旁边这人与‘黑衣’的相似度在百分之九十以上,这根本就不同一个人!” 苏梓然眼皮一跳,强压住狂跳地心脏,故作镇定地拿起资料查看,上面的身形特征对比写得都很详细客观。苏梓然越看,心里越发没底,但脑子仍飞快地转动着。 张德民显是十分失望,他说:“之前找你合作,纯粹是觉得你挺聪明的,而且几轮调查下来也没什么问题。如果有你的帮助,我们破起案来也会容易很多,想不到啊,你真是聪明,把我都瞒过了。好样儿的啊,在我这边当着内应,难怪这么久调查都没有进展。” 苏梓然冷静地把资料放了回去,双手合十放在腿上,脸上挂着隐隐的笑意,说起话来依旧是礼貌周到,“张警官,这里面一定有误会,我旁边这位是我的朋友,认识了快十年,不是你口中的那个‘黑衣’。” 张德民冷笑,“编,你就继续编。” “我没有骗你的必要。你想,如果他真是‘黑衣’,我敢把他领出来吗?还面对这么多的媒体,这不是找死么?况且,这资料上显示的相似度是百分之九十,也不是百分之百啊!”苏梓然尽量从容地分析着。 “还有百分之十是相貌,因为之前我们没有获取到‘黑衣’的样子,但他俩的身材几乎是一样的。” “这不对了吗?你连人样子都没见过,就断定他是我朋友,是不是太草率了?凡事要讲证据,没达到百分之百,我都不会相信‘黑衣’是我朋友。”苏梓然继续义正言辞地胡扯。 张德民硬是没从苏梓然脸上看出半点紧张或是担忧,沉默半晌,终于道:“你那朋友叫什么名字?” “莫影。”苏梓然也不隐瞒,直接答道。 张德民怀疑地看着苏梓然,而后对他说:“你在这等一会儿,我出去一下。” 苏梓然在心底里吐了口气,看来自己是蒙混过去了,现在张德民会出去,十有八九是去调查莫影的身份。苏梓然眼里的自信增多了一分,含笑道:“好。” 一个小时后,张德民回来了。 苏梓然镇定自若地笑道:“张警官怎么去了那么久?” 张德民脸上没有半点兴奋,他抽出一根烟衔在嘴上,又点着了火,无精打采地抬了抬眼皮,“去调查你口中的莫影了。” “那结果是?”苏梓然更加自信。 张德民把资料递给苏梓然,十分不乐意道:“他没问题,就是普通的一个人。” 苏梓然接过资料,单是扫眼一看,都觉得心惊。 莫影曾经的资料上显示为死亡状态,那是苏明弄的。但现在莫影好生生地活着,又被自己所用,苏梓然料到,以苏明那小心谨慎的做事风格,一定会再度篡改莫影的资料,让他又“活过来”。所以,苏梓然自信,就算张德民去查,也只能查到一份漂亮的档案。 但是,苏梓然没想到,这份档案会做得如此漂亮。从莫影小时候寄住自己家,到上学工作,都写得明明白白的,而最后一条,更是写着:现正在桐化集团任职。没有半点破绽,完全就是一份完美的档案。 “其实刚看到这些资料时,我的第一感觉是:假。”张德民吸了口烟,“真的太假,完美无暇,就像故意做给我们看的。所以我又派人去学校和工作单位考证,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苏梓然放下资料,云淡风轻道:“这本来就是事实,再查,也不会变成你希望的那样。” 张德民蹙眉,“可是他俩真的太像了,你那朋友有没有兄弟?” 苏梓然:“资料上应该都写着吧?”苏梓然不敢贸然作答,毕竟莫影的生平他完全不清楚,苏明是怎么编的,他压根不知道。他暗自捏了把冷汗,幸好张德民没在给他看资料前,问关于莫影的问题。 张德民笑,“正好没写!” “我觉得应该没有。”苏梓然斟酌地说:“要有,我肯定见过了。” 张德民点点头,“你朋友还是一个孤儿,当初你爸会收养他,应该也是因为和他家有些交情吧?” 张德民又开始说模棱两可的话了,苏梓然心中防备,天知道苏明是如何解释莫影无父无母这件事。他不想再在这件事上停留,没办法,只能转了话题,“别说他了,我敢保证他绝对没问题。对了,我想请你帮我查件事。” “哦?什么事?”张德民挑眉道。 第七十二章 “我的公司,哦,也就是桐化集团,近两个月来有一笔来历不明的巨款汇入。经手人和汇款人全是空白,我一时找不到调查方向,想请你帮个忙。” 张德民不以为意,弹了弹烟灰,“这是你们员工失职造成的,我认为没有必要动用警力。况且,就算真要警方介入调查,也不会是我们重案组。” 苏梓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的也对,可是,找个认识的警察帮忙,总比找那些连名儿都不知道的人好吧?况且,我认为这不是简单的员工失职,这应该是一起有预谋的事件。” 张德民来了精神,双手放在桌面上,身子前倾,双目有神地看着苏梓然,“那你说说,怎么个有预谋了?” 苏梓然见张德民的注意已经完全被吸引,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说起话来也就自然轻松了许多,“首先,再失职的员工也不会忘了填自己的名字;其次,这是一笔相当的巨款,凡是订单数额超过一定限制时,都会经我查看,但显然,这笔订单并没有送到我那儿;最后,这笔款项是分几次汇入公司账户的,所以,能够排除汇款人是出于无心之举,他是有目的地在做这件事。” 张德民皱了皱眉,“桐化集团是干什么的?” “药业公司。” “那笔巨款大概有多少?” 苏梓然摸着下巴想了想,“他每次会汇一百万左右,大概有六七次了,所以,现在加起来至少也有六百万了。” 张德民惊讶,“有那么多?!卖药能赚钱,但我记得赚不了这么多啊!” 苏梓然诚恳道:“要赚,真能赚那么多,只是不可能在两个月这么短的时间赚到。桐化集团和很多药商都有来往,就连有些小有名气的医药连锁店都来我们这里进货,桐化在业界的关系网挺大的。” 张德民略有纳闷,摇了摇脑袋,很不靠谱地蹦出了一句话来,“真能赚那么多,我也不用当警察了呀!对了,你们那还缺人吗?我让我女儿去学个医药专业,然后到你们那儿去上班,她要能和你一起工作,肯定高兴死的。” 苏梓然汗颜地看着张德民神往的表情,清咳一声,客气地笑道:“张警官,以你的智慧,不干警察真是浪费了。至于你女儿的事,我们还是以后再说吧。” 张德民摸摸胡渣,笑道:“对!先把这事给解决了,以后我女儿上班才有保证。” 苏梓然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不明白张德民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张德民的样子仍然有些高深莫测,虽然说笑起来都十分没谱,但脑子绝对没闲着。他喝了一口咖啡,又扔出了一个问题,“你们公司账户是公开的?无论是谁都能轻松汇款?” 苏梓然暗自佩服张德民想问题的仔细与缜密,他脸上保持着最合适地笑容,不夸张也不做作,“当然不是。只有和客户谈好了生意,我们才会告知他们账号,而且公司账户不止一个,根据生意大小,会让客户分别汇去不同的账户。而对于长期合作伙伴,我们会重新建一个账户,专门用于和他们生意上的来往。” 张德民目光忽然变得犀利起来,“那么多账户,管理起来容易吗?还有,那笔钱又汇到了哪个账户?” “其实不多,算起来也就十个左右,足够公司运作了。至于那笔钱,说来真的奇怪,汇入的账户是个新建账户,但那账户又明明确确是属于公司的。” 张德民微微蹙眉,“如果,我是说如果,公司要重新建一个账户,基本步骤是什么?当然,如果你觉得这是商业机密,可以不告诉我。” 苏梓然略做思考,“也不算是商业机密。不过,从我任职以来,真还没有建过账户,具体要做什么,我不清楚,但至少得通过各位董事的一致同意。” “如果同意后,由谁去建立账户,设置密码?” 苏梓然遗憾地摇摇头,“不知道,或许是公司财会部吧?” 张德民点头,又恢复了平时懒散地模样,拖长了声音道:“你们公司运行漏洞挺多的啊,真不怕有损失。” 苏梓然不好意思地笑道:“刚上班不久,很多门路都没摸清楚,不健全的地方肯定会慢慢完善的。” “恩,我明白了,我会帮你留意的。”张德民终于爽快地答应了。 “那就先谢谢了。”苏梓然彬彬有礼道:“张警官如果没其他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不,还有事。”张德民摆摆手,示意苏梓然坐下。 苏梓然不由得又紧张起来,难不成张德民真要抓着莫影的事不放了? “是这样的。”张德民也不打诨,直接道:“之前你有个贴身保镖吧?名字叫……我想想,凌珧?不过大家通常都称呼他为幽冥,对吧?” 苏梓然狐疑地看着张德民,这谈话内容跳跃得也太快了吧,“是的,有问题吗?” 张德民正色,“现在他失踪了。” “什么?”苏梓然瞪大了双眼,“不可能啊!虽然我也有很长时间没有联系过他了,不过,如果他真要离开,绝不可能不通知我的。你们是不是没查清楚?” “查了,能联系他的方式我们都试过了。后来偶然调查到他家的住址,但我们一连去了四五次,都没人在家。” “不会的。”苏梓然说不出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慌张,担忧以及不安。但在张德民面前,他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他强压住要打电话给幽冥的冲动,深呼吸了几口气,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我等会看能不能联系上他。对了,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吗?” 张德民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交叉,“之前我们的调查一直忽略了他,他虽然是你的贴身保镖,但他和苏明的关系也挺亲近的。表面上,他和高利荣没什么接触,但私底下,就不得而知了。” “不可能。”苏梓然断然道:“幽冥作为贴身保镖,其职责就是二十四小时保证我的安全,这就意味着,我去哪里,他就必须跟到哪里。我没有当面见过高利荣,那么,他也不可能见到。” “你说的没错。我的思路和你也没太大区别,我并没有把他锁定为嫌疑人,只是普通的例行问话,可不巧,完全找不到他的下落。” 苏梓然有点愁了,张德民告诉他这么多,目的是什么?他稍加思索,便问:“张警官,你是希望我帮你联系到他?” “对。他毕竟和你在一起十多年了,对于他的喜好、行动方式,你一定都非常清楚。你想想他会去什么地方,会去见什么人,如果有消息了,希望你马上通知我们。” 苏梓然点点头,“一定。” 回去的路上,苏梓然一直想不明白,这事为什么又和幽冥扯上关系了?按理来说,幽冥应该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啊。等等……苏远锋也是一个局外人,但他为什么会遭遇毒手?想到这里,苏梓然的心顿时凉了大半截,现在幽冥失踪了,会不会也像远锋那样…… 苏梓然心里一惊,连忙甩了甩脑袋,似乎要甩去心中的那片阴影,不会的,这根本毫无理由可言。苏远锋姑且还知道莫影的事,但幽冥,苏梓然压根就没和他提过,就连最后,让莫影寄住在他家,自己给出的理由也是含含糊糊的。 难道……他收留莫影的事败露了,所以引来了杀身之祸?苏梓然越想越觉得后怕,他一边拨打幽冥的手机号码,一边快步朝幽冥家赶去。 电话无一例外地都转接到了留言信箱,苏梓然心里着急,也顾不上真假,直接急冲冲地吼道:“幽冥叔!你弟弟出事了,赶快回来!或者尽快联系我,要快!”苏梓然清楚,幽冥虽流连花丛,但最宝贝的还是他弟弟凌熙。 赶到幽冥家门口,苏梓然认准了里面没人,于是直接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刚进门的瞬间,苏梓然几乎愣住了。房里一片狼藉,乱七八糟的东西扔了一地,玻璃杯的碎片到处都是,而沙发更是歪倒着,且沙发背上还有明显的弹痕! 苏梓然不禁倒吸了口凉气,心脏不可抑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他一错不错地看着这些东倒西歪的家具,心里越发紧张和担忧。他害怕,和他亲近的人都会离他而去;他害怕,幽冥会重蹈苏远锋的覆辙,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一意孤行。 忽然,耳边传来女孩银铃般的笑声,苏梓然猛然回神,连忙把大开的房门关上,待那欢喜声走远,他才轻轻舒了口气。 苏梓然抬眼看着周围,又定了定神,才小心地绕过玻璃碎片,朝里屋走去。 仍是凌乱不堪,没有任何东西是整齐有序的,而不同于外面,这里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血迹!苏梓然心中的绝望感越来越强,如果这些血迹都属于幽冥,那么,他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正在这时,一阵铃声响起,苏梓然呼吸一滞,瞳孔收缩。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拿出电话,也不等看清来电显示,就急急忙忙地接了起来,“喂,你在哪里?没事吧?赶快回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不确定道:“梓然?” 苏梓然愣了愣,旋即懊恼地垂下了脑袋,“莫影,是你啊……” “你怎么了?出去那么久都没回来。” 对于莫影的担心,苏梓然当然开心,要换做从前,没准还会狠狠地亲上一口。但现在,他没那精神,只是有气无力地说:“你来幽冥这一趟,出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梓然以为莫影没听见自己在说什么,正打算再说一遍时,莫影开口了,只是简洁明了的一个字,“好。”他便挂了电话。 苏梓然有些莫名,但也没追究。他有些颓然地坐在床边,低头看着脚边那些乱七八糟的杂物,脑袋处于完全的放空状态。他突然不想去思考,不想去猜测,只有这样,他才能打从心底里的相信,幽冥仍然平安无事。 他双手抱着脑袋,想哭却不敢哭,他一个劲儿地提醒自己没事没事,但,心反而更乱。双腿不受控制地开始微微颤抖,一不小心踢到了脚边的一样东西。 苏梓然起初并没有在意,只用余光斜瞟了一眼,是一顶黑色帽子,帽子的大半部分藏在床底下,床外只露出一小部分帽子的边沿。苏梓然的余光扫过,而后微微一愣,旋即又把视线转回来,放在了帽子上。 他微蹙眉稍,蹲下身,弯腰从床底拿出了帽子。这是一顶女款高档洋帽,整个帽子呈如墨般深邃的黑色,帽子外围裹着一层轻丝黑纱,而末端系有一个黑色纱质蝴蝶结。这顶帽子的帽檐尤为巨大,戴上以后,遮去大半个脸都不成问题。 苏梓然把帽子拿在手里,来回翻看,越看越觉得眼熟,这顶帽子在过去,绝对引起过他的注意,而且还记了很久。 他随手拍去帽子上的灰尘,而后戴在头上,心中不解,幽冥家里怎么会有一顶女款洋帽?他记得幽冥不会把女人往家里带啊。 苏梓然带着帽子走到镜子前,照了照,挺违和的。正想取下,他又好奇那么大的帽檐要了做什么,于是,又十分神经的把帽檐拉低,遮掉一只眼睛,看着镜中的自己。 忽然,苏梓然动作一僵,很久以前的一个片段蓦地冲击着他的大脑! 第七十三章 维尔瓦利号游轮上,当苏远锋正被一群人包围时,他发现了三个可疑人物,其中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头上戴着的正是与这一模一样的洋帽! 当时,他就觉得这女人挺眼熟,正准备探个究竟时,这个女人却无缘无故失踪了,让他只能放弃了调查。现在,他或许明白那女的为什么眼熟了…… 身高在一米八以上的女性其实很少见,但换做是男性,就不算稀奇,而幽冥的身高,恰好就是一米八三。 苏梓然想到此处,不禁眉心一颤,难道,那个神秘人是幽冥? 不会,不会的。他没有理由会这么做。苏梓然摇摇脑袋,但是,这顶帽子要怎么解释,巧合还是意外,或是……陷害? 苏梓然不信邪地又弯下腰,在床底下翻找一通,感觉摸到了一个箱子,便马上拉了出来。然而,箱子里的东西几乎让他目瞪口呆。有几盒化妆品,一顶假发以及一套女装,与当天那个神秘女人的着装如出一辙。 苏梓然深吸了几口气,微微闭上眼,努力让自己乱做一团的思维能缓和一下。这太疯狂了,怎么可能会这样? 上次去游轮的目的是为了揪出神秘人,而一直以来对神秘人的定位都是自己身边的人,因为他了解自己的性格,清楚自己的一举一动。如果这人是幽冥,那么,他想获得自己的情报,简直易如反掌。 可是,幽冥怎么可能知道莫影的行踪? 莫非,他俩认识……?苏梓然猛地一怔,很有可能!这就解释了莫影为什么在初见幽冥时几乎没防备的原因了,他根本不需要防备!难怪莫影这种性格也能安安稳稳地住在幽冥家,还住那么久。难怪莫影刚进幽冥家时,就无所拘束,纯粹当自己家在行动。难怪凌熙能那么干脆答应自己的请求,让莫影入住,原来,他们早就认识了啊。 原来,过去的自己就像小丑一般,在他们三个人面前演着一出搞笑的独角戏。 苏梓然越想越觉得滑稽,但这能怪谁?只能怪自己傻啊! 苏梓然愤恨地把帽子扔在一边,在床边来回踱步。虽然他心中来气,但现在只能忍,幽冥现在生死不明,就算算账,也得先把人找出来。 苏梓然矛盾地一屁股坐在床上,忍不住又开始思考幽冥是那神秘人的可能性。 幽冥参与自己找莫影的事件,其实只有两次,一次是自己看见莫影后对他的质问,另一次,便是他与自己一同到医院调查。正是那之后,苏梓然打算放弃对莫影的追踪,然而,却收到了意外地匿名短信,说莫影仍然活着。时间上没有任何冲突,甚至是十分凑巧。 接着,便是各种提示短信,意思清楚明了。但直到自己和莫影联系上了,这种短信也恰巧停止了。他清楚自己和莫影的所有动向。 苏梓然越想,越觉得这事简直毫无悬念。他低头看着地上的血迹,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被信任的人欺骗、利用,甚至连累到自己的父亲和哥哥,现在,苏明走私军火的事情败露,有一半的责任在于自己的冒失。 而远锋……想到这里,苏梓然心中又是一阵难过。 他略有涣散的目光环顾着四周,忽然,一个激灵,他醒了神,连忙蹲下身摸了摸地上的血迹,而后犹豫了片刻,掏出了手机。 “喂——?”电话那头是老得好长的声音。 苏梓然整理了下情绪,镇定道:“张警官,能不能麻烦你走一趟?” “有事?我们不是刚见过了嘛!”张德民的声音十分慵懒,显然很不情愿。 苏梓然严肃道:“是重要事!” “哦,重要事,说说吧。” “你带着一个鉴证科的人过来,就你们两个人,来幽冥家。” 张德民一愣,“你联系上他了?” “没有,我有他家的钥匙。”苏梓然飞快答道。 “有钥匙?你为什么不早说!” “你也没说过你想来他家啊?”苏梓然理所当然道:“别啰嗦了,快点过来吧,我等会儿还有事呢。” “好,我现在马上过来。”张德民突然斗志昂扬道。 苏梓然缓缓呼了口气,拍了拍一直狂跳的心脏,他有一个大胆的假设,而这,关乎着苏远锋死亡的真相。 他绕着屋子查看了一圈,又把那套女装藏了起来,确定没有任何可疑物品后,才又坐回到床边。想了想,又给莫影打了个电话,“你到哪儿了?” 莫影:“小区大门,马上就进来了。” 苏梓然紧了紧握着电话的手,挣扎了片刻,而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你先别上来,在外面等一会儿。” 莫影警惕,“为什么?” “我,我通知了警察,他们说马上到,我不想让你们撞个正着。”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过了好长时间,莫影才轻声道:“你宁可找警察帮忙,也不肯先让我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终究是站在正义那一边。” 苏梓然微微一愣,没料到莫影会说这番话,以那闷葫芦的个性,应该只会淡淡地说一句“好”才对呀。 不等苏梓然回话,莫影又道:“我明白了。”说着,便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苏梓然心中恼火,现在莫影又曲解了他的好意,弄得他更是想破骂一通。然而,他不能,此时他若走错了一步,就会在张德民那里留下把柄。 半小时后,张德民来了。 他刚走进幽冥家时,也是吓了一跳,“怎么会弄成这样?!”一边说,还一边东张西望着。 苏梓然耸耸肩,“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张德民一挑眉,“恩?为什么在你到的时候不打电话给我,而是拖了一个小时才通知我。你让我怎么相信这不是你做的。” 苏梓然对于张德民的怀疑已经习以为常了,有时,就连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也会列入他的疑点。苏梓然这次也懒得绕弯,直言道:“因为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这件事。” 张德民漫不经心地翻弄着目之所及的东西,“现在为什么告诉我呢?”张德民抬眼看向苏梓然,“说真的,我完全感觉不到我们是合作关系,不到迫不得已,你根本不会主动提供给我线索。” 苏梓然失笑,“张警官,你似乎也一直在怀疑我。” 张德民摆摆手,抽出一根烟点上,“我们不谈这个。说说吧,你让我带鉴证科的人过来做什么?” 苏梓然道:“你们先跟我来。”说着,便把张德民和那名法医往带到了幽冥的卧室。 张德民看了看血迹斑斑的木地板,事不关己地扯出了个笑容,“哟,真是场恶战啊!又是枪战又是流血的,大场面啊。” 苏梓然温和笑道:“张警官,你不用拐着弯套我的话,因为我真的一无所知。” 张德民扬起下巴,挑了挑眼皮,“我就说感叹一下!啧啧,你看,血都流成了这样。” “感叹完就该做正事了吧?”苏梓然心中受不了张德民这狡猾的模样,但面上,仍保持着最恰到的礼仪。 “恩!”张德民微眯着眼,吸了口烟,一脸的高深莫测,“你是想让我帮你化验这些血液样本吧?” 苏梓然稍稍诧异,旋即笑道:“张警官不愧是警局的中流砥柱。” “为什么这样做?” 苏梓然勾了勾嘴角,“我记得上次你和我说过,在苏远锋被害的房间里共有三种不同的血液,一种属于远锋,一种来自于血袋,而最后一种,也是最稀少的一种,有可能是凶手的。” 张德民抱臂回想了一会儿,说:“你觉得这两起事件是同一个人干的?或许这里也会掺有那个凶手的血迹。” “有没有那个凶手的血迹不重要,你只需要帮我化验一下,幽冥的DNA是否和上次血液样本里的相同。” 张德民拧紧眉毛,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苏梓然,“幽冥是跟了你十多年的保镖,你就这样怀疑他?不应该吧,听说你两感情挺好的啊。” 苏梓然哽了一下,显然心里也十分痛苦,但说话的语气却异常坚决,“怀疑到他头上,我自然是有原因和依据的,不过也不能确定。所以,才请张警官帮忙,帮我验证一下我的猜想。” 张德民狐疑地打量着苏梓然,“什么原因?” 苏梓然微笑,是一种若即若离的笑容,“臆想和猜测,没有实质证据,如果化验结果与我的猜想一致,那么,这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张德民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翘起二郎腿,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手里的烟,“你和我说说你的臆想过程。” 苏梓然让开一个空,方便鉴证科的人搜集血液样本。他靠在衣柜边,右手随意搭在左肘上,含笑道:“张警官,警察的职责是或取证据,然后依法抓人,中间的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现在我已经向你提供了证据,至于我是怎么分析的,应该与你无关吧?” 张德民瞅了一眼苏梓然,笑着点点头,“不告诉我就算了,我还不想知道呢!”说着,他又转头看向那明法医,声音突然扯得很高,“兄弟诶!我看你忙了一天辛苦了,而且这又不是你分内的事,走了走了!我请你喝一杯去!” 苏梓然咬牙,却没挽留,“那两位慢走,今天真是麻烦你们了。” 张德民勾着那名法医走到门口,也没见苏梓然追出来,又禁不住大声嚷了一句,“兄弟,我们上哪儿去喝?” 这回,苏梓然还真跟了过来,张德民眼前一亮,心道有戏! 哪知,苏梓然躬身换好鞋子,又把大门锁上,十分得体地对张德民道:“张警官,不如一同下去吧。” 张德民看着苏梓然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甚至还多了几分嘲笑,顿时觉得老脸挂不住了。于是,故作大方地不予理之,还特贴心的问了一句,“你不打算化验里面的血迹了?” “我会请学医的朋友帮我的。” 张德民一时语噎。 苏梓然又慢条斯理道:“既然张警官不愿帮这个忙,那么调查结果我也就不告诉你了。如果你想进屋搜查,相信以你现在掌握的情报,还不足以申请搜查令吧?” 张德民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尴尬和郁闷,真觉得自己是被耍了。然而,对手实在是狡猾,备用方案一套一套的,这条路走不通,就换一条,绝不会吊死在一棵树上,自己真是又低估了他。张德民拉住已经下楼的苏梓然,强装没事,老不正经地笑道:“离吃饭时间还早,我们再去看看?” 苏梓然笑眉笑眼,心里那点心思一看就破,他完全就是赤裸裸地耀武扬威啊! 张德民被那亮闪闪的笑容刺得眼睛都快瞎了,心里郁结,却还是大手一挥,特威严地命令道:“开门去!” 第七十四章 苏梓然也不急于一时,专挑张德民的痛处戳,“张警官肚子不饿,也不累了吗?” “恩!”张德民憋着口气。 苏梓然乐了,“那张警官同意和我合作了?” 张德民索性不知羞耻地抛出一个笑容,“我们本来就是合作关系嘛!” 苏梓然放心了,于是毫不犹豫把门打开。 张德民不想再看见苏梓然那张满是虚伪的笑脸,便吩咐那名法医速度快点,一个劲儿的催促。结果,招来了法医的横眼,“刚弄好一半,你就让我走,现在又得从头开始,你催个屁啊!” 张德民吃憋,苏梓然更乐,在心里早已笑趴下去了,但脸上仍挂着淡淡的笑容,云淡风轻,仿佛刚才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张德民转了两圈,没事干,干脆一屁股坐在床边发呆。忽然,又想到了个问题:上次化验报告还在警局里,苏梓然就算获得了这次的化验结果,也不能进行任何比对啊? 张德民顿时觉得丢脸丢到家了,竟然中了这个后生仔的圈套,真是失算啊失算!他偷瞄了一眼正在取证的法医,实在不好意思让人走,无奈,只能叹了口气,径自坐在床边无事可做。 大概半个小时后,那名法医收起了橡胶手套,站起身对张德民道:“好了。” 张德民的脚边已经扔了几个烟头,见终于完事,登时愁云散去,心情大好。他笑着拍了拍年轻法医的肩膀,“好样的!” 苏梓然也是在一旁看着无聊,几乎要被张德民的烟味给熏晕了,好在终于结束了。 张德民转身看向苏梓然,“如果没事我们就先走了,结果出来我会通知你的。” 苏梓然笑着点头,“恩。” 张德民向外走了几步,发现苏梓然仍站在原地不动,不禁诧异道:“你还不走?” 苏梓然笑着指了指地上的烟灰,“我总该打扫干净了再走吧?” 张德民看了看自己的杰作,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还有一丝畅快,他毫无自觉地点头道:“这样啊,那我们就先走了,不耽误你了。” 苏梓然站在窗边,看着张德民和那法医一路走出小区大门,坐上汽车,急驰而去。才放心地走回客厅,拿出手机,拨通了莫影的电话,“莫影,你现在上来吧。” 很快,苏梓然便听到了敲门声,起身忙去开门,见到是莫影,不禁有些讶异,“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莫影自然地走进房内,朝上指了指,“我就在上面一层楼。” “哦。”苏梓然把门关上,而后走到莫影身边,指着一旁七零八落的东西,“情况你也看到了,应该是有人想要幽冥的命。” 莫影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好像早已经知道会这样,他绕着客厅走了一圈,又拐进卧室,最后终于把视线落在了苏梓然身上,“警察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是我让他来采集一下血液样本的。”对上莫影有些阴寒的眼神,苏梓然略有点局促。 “要样本做什么?” 苏梓然看了眼莫影,而后别过了脸,“我怀疑是幽冥杀了远锋,我需要做DNA比对。” 莫影微微蹙眉,显然不太相信,“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也不知道,现在只能先找到他。” 莫影沉默了半晌,又看看四周,“我们先回去吧,这里不安全。” “你就对远锋的死一点也不在乎?你认为我回去了就不会和你提这事?”苏梓然突然有些激动,他受不了莫影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更加想不到,都到这节骨眼上了,莫影仍在替幽冥隐瞒。 莫影顿了顿,眼眸深沉,“我确实不在乎,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我,我从没想到你会这么冷血!”苏梓然有些气急,那是他的哥哥,最亲密的人!然而,对于自己所爱的,莫影居然可以如此不关心,一个是他的至亲,一个是他的至爱,本不该有隔阂。 爱一个人,当然会在乎他的所有,包括他的亲人,朋友及生活。然而,莫影没有,他只单纯地会关心苏梓然,但大多数也只会关心他的安全,对于他的悲伤、痛苦,他甚至连安慰都不会,而苏梓然的亲人,他更是不闻不问。这样的爱,太自私,也就到了今天,苏梓然才发现,莫影的爱,只够情侣间的谈情说爱,根本不足以支撑两人走过一生。 莫影的睫毛颤了颤,这是和苏梓然在一起之后,他说过的最狠的一句话。 苏梓然给自己顺了顺气,提醒自己千万别激动,他把沙发扶正,便坐了上去,同时招招手,“莫影,过来坐。” 莫影依言坐到了苏梓然身旁,偏头看着他,沉思了一会儿,才道:“你有事就直说吧。” 苏梓然调整了呼吸,努力让自己不显得咄咄逼人,他抓住莫影的手握住,暂时把两人的感情问题抛到了一边,沉声道:“你和幽冥是不是早就认识?” 见莫影眼中闪过一丝迟疑,苏梓然马上捏住莫影的手,加重了语调,“别骗我!” 莫影反手握住苏梓然的手,轻轻点点头,“是,很早就认识了。” 苏梓然手上一紧,但仍尽力使自己的目光柔和,不带怒气,“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莫影看着苏梓然有点扭曲的面孔,说:“你要生气就气吧,在我面前你不用装绅士。” “我不绅士,你肯告诉我吗?”苏梓然回问,“没准把你惹怒了,你就独自摔门走了。” 莫影定定地注视着苏梓然,总觉得今天的他特别陌生。“很久以前,我告诉过你,教我身手的人有两个,一个是高利荣,另一个便是幽冥。” 苏梓然笑,“关系还挺亲密的啊。不过他每天都在我身边跟着,哪有时间教你?” “在你睡觉的时候。”莫影平静地答道,“我曾经的训练强度很大,几乎每天都要练到半夜,而早上六点左右就要起来。其实,你后半夜的安全都是由高利荣负责的。” 苏梓然想了想,“不可能,我半夜起来上厕所,从没有见过高利荣一次。” “那也没见过幽冥,对吗?” 苏梓然一怔,他似乎真没在半夜见过幽冥,二十四小时守候一直是他自己心里的定义。“好,我信你。”苏梓然缓了缓,“那你们一直都保持联系吗?” 莫影摇头,回忆道:“没有。后来你长大了,幽冥的责任也就重了,而且,那时我的身手已经不输于他。所以,他便没再教我了,只是让我跟着高利荣学做事。” 苏梓然眼神一凛,“你骗我。” 莫影略显茫然,“我有骗你的必要?” 苏梓然看着莫影一脸无辜的表情,一时不知该不该把话说明白了。莫影不会骗人,只会隐瞒,他一直都清楚。可这事关苏远锋的死以及那个纠缠不清的阴谋,相信是一回事,有时还是需要求证。 苏梓然心下一横,放开了莫影的手,语气威严认真,“现在我只问你一件事,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但如果今后被我发现你是胡掐,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莫影真心是一头雾水,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到了两不相容的地步?而且,苏梓然的样子绝不是在说笑。莫影本想把人拉进怀里抱着,和声和气地说话,但刚伸手,就被苏梓然挡了回去,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的目光沉静,过了半晌,他似微微叹了口气,“你问。” 苏梓然也很难受,这样盘查爱人,无疑是在两人身上划上一道伤疤,永远无法愈合。他提起一口气,铿锵有力道:“你和幽冥是不是串通起来哄我入套?” “没有。”莫影毫不犹豫道。虽然他压根不知道苏梓然说的是哪回事,但他敏锐地料到了苏梓然想要的答案。 苏梓然抬眼看着幽冥,眼神复杂,“好,我相信你!” 莫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为什么开口闭口总问他和幽冥的关系?终于忍不住问道:“幽冥做了什么?” 苏梓然靠在沙发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眼神里写满了失望与难过。他理了理思路,便慢慢地把自己曾经遇到过的事,以及自己对这些事的分析告诉了莫影,越说到后,声音越发哽咽,“为什么到最后,我相信的人都要离我而去?我爸是,远锋是,就连幽冥也这样。” 莫影的神色虽不起波澜,但看得出,他也很惊诧,中途瞪了几次眼睛。可他本能的不会对外界环境有太大兴趣,听过了,知道了,也就过了。所以,幽冥的事于他而言只是一个插曲,他放在心上的只有最后一句话,“你还有我!” 苏梓然回眸,脸上挂着一丝苦笑,“你值得信任,但我不知道我和你能走多远。” 莫影的眼里闪过转瞬即逝的惊慌,很快,他抓住了苏梓然的手,似要确定这人就在身边,“能走多远就走多远。”莫影说不出永远,对于一个经历腥风血雨的人,永远实在是太过飘渺虚幻。 苏梓然动了动手指,反手握住莫影的手,感觉莫影微微颤动了一下,他不禁握得更紧了。手指轻轻滑过莫影的指间,忽然,他仰头问道:“还疼吗?” 莫影不解地朝交缠的十指望去……不,应该是九指。顿时心头一怔,连忙发力要把手抽回来。 苏梓然猛地拉住,声音平静道:“别动,让我看看。”莫影静了,但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惶恐。他眼看苏梓然双手捧着自己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摩娑着他平整的小指处,眼中流过几分怜惜。 自从莫影和苏梓然走得越来越近以后,他逐渐没有了最初的坦然和潇洒劲。曾经,他取下手套,露出断指,是为了恐吓。现在,他虽已不戴手套,但却会小心地藏着自己的左手,不给苏梓然看见,因为,他不想让苏梓然为这事,心怀愧疚,更不想两人为此关系破裂。 苏梓然有些神醉地望着莫影的手,而后将它慢慢握入手心,“你藏的可真深啊,我差点都忘记这事了。” 莫影别过脑袋,“你不需要记得。” “当然得记住!这是烙印,我的过错。” “这和你没有关系,是我先揍你的,而且还是重伤,我们扯平了。” “但是我的伤好了,你的指头却再也长不回来了。” 莫影侧身吻住苏梓然的嘴角,含糊道:“别再提这件事了。” 苏梓然并没有转头回应,只是心平气和道:“莫影,我觉得我两并不合适。” 第七十五章 莫影动作一滞,抬眼看着苏梓然,眼睛黑亮,没有任何感情,“合适。” 苏梓然把莫影推开一些,自己也坐直了身体,他看了眼莫影,艰难地开口道:“不,不合适。”见莫影想开口反驳,他抬起手,“你别说话,先听我说完。” “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所以我们走到了一起,这很自然,也很顺理成章。可是,单靠喜欢是无法延续这段感情的,时间长了,必然会出现分歧。所以,这就需要一份责任,共同的责任和彼此的融合。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分给你一起承担面对,你需要关心的并不是我个人,而是关于我的全部。同样,我也在乎你的一切,你的过去,你的朋友,但是,你却习惯隐瞒,我不逼你,你永远不肯把自己的事告诉我。” “你让我相信你,但是你让我用什么去相信?你几乎所有的行为都是在避免我知道更多的事。这我不怪你,你不擅长倾诉,且很多问题对你而言都不是问题,没必要让我知道。可你有没有想过帮我?我为什么找警察?因为我无助!我告诉你幽冥的所有事,你可以完全无视,没半点意见。不是每天做爱就是爱人,爱人,是永远站在你身边,与你同甘共苦,生死相依的存在。” 苏梓然说得话实在是太磨叽,莫影一向不喜欢听苏梓然讲道理,总说得冠冕堂皇,无懈可击。其实那么一通废话,就只有一个意思:他两不合适,磨合不了,自己没事,他事太多。莫影想了想,确定自己没理解错误,便道:“把你的责任给我,我和你一起扛。” 苏梓然失笑,看来莫影和他的理解真的不在一个层面上,不同的思维回路,能相处这么久,已经算个不小的奇迹了。他轻叹道:“你没明白。” 莫影:“你腻了吗?” 苏梓然摇头,“现在看着你,我都有想和你做的冲动。” “所以我们还有契合度。” “现在有,但以后呢?你的世界融不进我,我的世界你不想走进来,我们缺乏共通点,如果有一天你对我这身体没了热情,我们还能持续吗?早断总比以后拖泥带水好。” 莫影沉默不语,半天,才冷不丁地蹦出一句话来,“我对你一直有热情。” 苏梓然无语,他定定地看着莫影,“别强词夺理了,我想我的话你应该明白。或许我也有错,我们都先静静吧,这样耗着没意思。”说完,苏梓然便起身去开门,他没有看莫影,只是低声道:“我先走了。” 苏梓然下楼时,心疼的厉害,在说那番话时,他差点没忍住,扑到莫影怀里,说算了算了,以后没激情了再想办法,现在先凑合着,何必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可苏梓然偏偏是有事就说的人,他很难惹,有问题他不会睁只眼闭只眼,他会直接挑明,然后去解决。现在说分手,他承认自己是冲动了,如果莫影那个闷葫芦真的就此退缩,他干脆哭死算了,但,如果莫影开窍了,那么,他们的未来可谓是一片光明。 苏梓然为自己开了一个赌局,以后半生的幸福作为赌注,赢了,他将笑看人生,输了,他将一无所有。 苏梓然在马路边抽了口烟,对于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他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了,只觉得,有时候人生真可以用扯蛋两个字来形容。 他平时根本不喜欢抽烟,但因为生意交际,烟是必不可少的良药,所以,他通常都会随身带上一包香烟。可没想到,今天自己也用上了。苏远锋死时,他虽然也是悲痛欲绝,但至少脑子里是清楚的,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之后的路该怎么走,再难过,也没想过用香烟来麻醉神经。 但今天,他的脑子则完全是一片乱麻。如果他的推理没有错,那么,事实将是:他信任的人杀害了他最亲的人,而他最爱的人却根本没有提醒过自己,他信任的人有问题。他因此觉得无助,可偏偏能求助的人,只有那该死的警察。这是怎样的一个局?他根本懒得去明白,只是内心烦躁,一时半会儿是缓不过来了。 他又接连抽了两三根烟,才离开了这个街口,直接回了他和莫影的公寓。 现在他和人家掰了,总不能还天天在一个屋檐下面对面吧? 意料之中,莫影还没有回来,苏梓然不觉松了口气。他随便收拾了几样简单的东西,便打算离开。临走时,又觉得有些不妥,毕竟他不是真心想和莫影分,只是以此来让两人更像爱人。就这样一声不吭走了,那不等于不给对方机会么?稍作思量,苏梓然还是留下了一张字条:“这房子你先住着,我回家去住。”他看了看四周,心里不禁泛酸,以后的事看来真得看造化了。 走出楼道时,苏梓然看到一个黑影飞速从树后面闪过,微微一愣,只当是猫,也没注意,便背着包走了。 苏梓然说出那番话时,莫影并没有想太多,现在他们关系融洽,生活和睦,苏梓然说的那些问题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发生。况且,苏梓然平时就爱有些小抱怨,他也就权当是抱怨话在听,听完了,生活该怎样还是怎样。 可是,他压根没想到,苏梓然要为这事和他分手了,对,是分手!至于吗?这是他的第一感觉。然后,他开始想苏梓然所说问题的严重性,越想越觉得两人有分歧。莫影心里觉得,我对你好就行了,何必去在乎那些外人?我爱的是你,又不是你的家人。再其次,你说我两融不进彼此的世界,但也没见你想让我分担什么啊?我来找你,你还说让我等着,警察来了,我不照样听了你的吩咐?而我的世界就是你的世界,需要融合吗? 但这是他的想法,苏梓然的观点就是和他反着的。他嘴皮子不利索,外加平时闷惯了,心里想的,硬是一个字没吐出来。况且,幽冥的事,确实是自己的错,占理的还是苏梓然。 他不习惯于和人争执,过去的他,在面对这种情况时,通常只会有两种行动,服从和抹杀。面对苏梓然,他当然不会选择抹杀。那么,潜意识下,他就选择了服从。所以,当苏梓然拉开房门离开的时候,他硬是没有上前阻止。 可他内心深处,并不想对此服从,他觉得不甘,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情绪。但他长期生活的生活背景和习惯,让他不知道该怎样去争取和挽留。他只能用最熟悉的方式来面对这件事,那就是沉默。 苏梓然走后,他一个人干坐了两分钟,心里七上八下,根本静不下来,那种归宿感亦或是安全感,都没了。他有些慌乱地追了出去,可他却不敢走到苏梓然前面,拦下他。因为那人早已把话说清楚了,服从命令的天性让他最终只能默默地跟在苏梓然身后,跟着他离开,跟着他回家。 苏梓然回到自己家时,已是傍晚。刚推开门,就听见嘈杂的电视声,视线一扫,就见佣人们正围着桌子吃饭,双方对视了一秒,佣人们脸上就露出了尴尬,咬着筷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梓然脸上不解,微歪着脑袋,“你们怎么跑客厅来吃饭了?”语气中带有几分责备。 一个女佣连忙放下碗筷,小步跑到苏梓然面前,低着头,耳根通红,颤颤巍巍道:“少爷,我们知道错了,下次我们再也不敢了。” 苏梓然捏捏眉心,烦心事真是一件跟着一件的来,“谁同意你们跑这来了?要是今天我带了客户回来,苏家的声誉还要吗?一群佣人坐在客厅吃饭,菜味飘得一屋子都是,成何体统?” 那女的被骂得直点头,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们知错了。” 苏梓然淡漠地瞥了一眼他们,“什么时候开始在这吃饭的?” “上……上个星期。”女佣迟疑道。 “胆子大成这样?”苏梓然挑眉,声音也跟着扬了一个调。 女佣一个哆嗦,抬眼看了一眼苏梓然,又连忙低下头。“老爷和您晚上都不回来……我们……我们见没人服侍,所以……所以就自作主张,把……把……就自己服侍自己了。” 苏梓然冷着一张脸,“就把自己当主人看了。” “我们……我们知道错了。”其他几人见状,也忙跑过来认错,低声下气的,几乎把苏梓然当王看了。 苏梓然顿了顿,说:“我爸多久没回来了?” 其中一人道:“大概,大概有一个多月了。” 苏梓然纳闷,苏明怎么可能不回家?他干什么去了? 正在这时,别墅大门又被推开了,苏明和高利荣两人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后面的几个保镖走到大门口,就有序地候在了门外。 苏明本来和高利荣还有说有笑的,进来见到桌子上乱七八糟的饭碗,以及正被训的佣人们,脸马上就板了起来,“你们在干什么?!” 佣人们集体缩了缩肩膀,大气不敢出一声。 苏明尖锐的目光扫过,见那些人不说话,于是干脆道:“把这里的东西给我收拾干净了,然后去管财务那里领这个月的工资,滚蛋!” 几个佣人不满,刚一抬头,就被苏明几乎冒火的眼睛给吓破了胆,灰溜溜地开始收拾东西,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苏明深吸了口气,转而看向苏梓然,“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苏梓然笑道:“有点想家了。” “正好,我还要跟你说个事。”苏明勾着儿子的脖子,上了楼,“我和高利荣做了个决定,想让你去接手羽星的事务。” 苏梓然诧异地回头,“为什么?老爸你不做得挺好的吗?而且我还有桐化要管。” 苏明勾着儿子进到了书房,高利荣也自然而然地跟了进来,随便找了个进门的沙发坐下。 苏明笑呵呵地对苏梓然说:“当初桐化集团就是让你用来练手的,羽星才是家族集团。既然你已经上手了,就应该到羽星做事,你的才能不应该只浪费在一个小小的桐化集团上。” 苏梓然正想说不小了,都是上市公司了,但转念又想,如果和羽星比起来,确实是小了。他笑着摇头,“算了,我怕搞砸了。” “没事!爸爸放心!况且我现在老了,不知道还能撑几年,总得在脑子还清楚的时候把事情交代好吧?羽星迟早由你来接手,早点熟悉,也总比最后迫不得已瞎忙活强吧?” 苏梓然也没再推脱,反问道:“那桐化集团该怎么办?” 苏明转身拍了拍高利荣的肩膀,“有他啊!还有我啊!我两个一起上阵,总不会比你差吧?” “等我想想。”苏梓然总觉得今天的苏明有点异常,平时他哪有耐心和自己讲这么多?就算讲了,态度也绝不可能会这么和蔼,他只会用他的强势来逼自己就范,不可能会有商量的余地的。 苏明大手一挥,笑道:“有什么可想的?!听爸爸的没错,这事就这么办了!” 苏梓然又想了想,应该没问题吧。况且进入羽星后,对调查苏明的事情会更加方便,那边的关系网肯定还没断。权衡之下,苏梓然做了决定,“好,我不会让爸爸失望的。” 苏明笑着拍了拍苏梓然,“好儿子。”顿了顿,又道:“你明天去桐化弄下转接工作,然后后天去羽星上班。” 苏梓然诧异,“那么快?” 苏明神秘一笑,“有大项目。” 苏梓然一时没琢磨明白,只是木讷地点点头。那个大项目,是羽星的,还是桐化的? 苏明满意地微笑着,“没事了,你先去忙自己的吧。对了,你吃过晚饭没有?不如和我们一起去吃?”苏梓然指了指一旁直挺挺坐着的高利荣。 苏梓然又见高利荣那墨镜,不禁抽了抽嘴角,“不用了,我自己能解决。” 苏明也不勉强,直接道:“就这样吧。” 苏梓然打开房门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鼓起勇气道:“爸爸,平时小心一点。”说完,便径自退出了房间。 第七十六章 当天晚上,苏梓然翻了几个身都没睡着,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的感觉只有一个,那就是不习惯。 他已经习惯了莫影的怀抱,习惯了闻着对方的体香入眠,也习惯了那触手可及的幸福。现在突然从他的生命中消失,根本难以适应,他身体的每一部分早已习惯了那个人。 那人会不会也和他有一样的感觉? 胡思乱想了一通,夜越来越深,苏梓然根本就毫无困意,索性直接起床,拿出手机,在电话薄里翻找了一会儿,拨出了一个电话,是凌熙的。 莫影原来提过,凌熙又被幽冥送出了国,当初没在意,只以为幽冥逍遥快活的日子被打破了,所以才把凌熙送走。然而现在仔细回想,就发现不可能了,幽冥对那个弟弟那么好,十多年不见,怎么可能重逢了没几天就厌烦了呢?那么,能解释幽冥反常行为的理由就只有两个,一,他预料到了会出事情,为保证凌熙不受牵连,就只有让他回避这个战场。二,凌熙不是被幽冥送走的,而是被人绑架了,平时只有他一个人在家,歹徒是很容易下手的。 而且,按理来说,凌熙临走时应该会和自己道别,然而,他没有。这说明他走的很匆忙,没准还是被迫离开的,这样想来,明显是第二种的可能更大。 苏梓然不由得紧张起来,握着电话的手心都溢出了汗珠,他在心中默默祈祷电话能接通,因为他不知道凌熙在外国的号码,只知道这个中国号。 半分钟后,电话接起来了。 苏梓然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试探性地问了一声,“凌熙?” 凌熙明显愣了一下,分辨了好一会儿,才又惊又喜道:“梓然,是你吧?” 这下,苏梓然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他笑道:“怎么出国以后就不和我联系了?我还担心出事了。” 凌熙很快恢复了常态,温吞,平和。他的语调虽然没有太大的起伏变化,但言语间总透着一股柔意,让人听了格外舒服,他说:“当时被凌珧赶鸭子似的送去了机场,东西没收齐,原来那部电话也落下了,所以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怎么也不找幽冥叔要个电话?”苏梓然随意问道。 凌熙顿了顿,声音里有了一丝惶惶不安,“说起来挺奇怪的,我出国两个星期后就联系不上凌珧了,他没事吧?” 苏梓然眉心一颤,两个星期后就失去了联系,那幽冥究竟失踪了多长时间?不会真有半年了吧?苏梓然琢磨着,一时也没想明白,“我正好也在找幽冥叔,好久没联系,本想请他出来吃顿饭。但无论我打多少次电话,都是转接留言信箱。而且,去他家敲门,也没人开,我怕会出事,所以来问问你情况。” 凌熙显然没料到会出这种事,也不由得着急起来。但是,他却没有在苏梓然面前表现出任何急躁,反而还温言温语地安慰道:“别急,凌珧是成年人了,做事会有分寸,搞不好是去哪里花天酒地了,才导致无法联系。我们别在这瞎操心。” 苏梓然心说:你是没见到幽冥家被破坏成什么样子,否则,你哪还能这么淡定。见凌熙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苏梓然又忍不住问道:“凌熙哥,幽冥叔经常失踪吗?” “没有,他挺恋家的。” “所以,这次他怎么可能一声不吭就走了?”苏梓然小心翼翼地引导,“这件事肯定有蹊跷,你和幽冥叔最后一次联系时,他有没有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凌熙毕竟是比苏梓然多活十多年的人,当然听出了言外之意,不过,他本就没提防过苏梓然,也就如实相告了,“送我走的那个星期,他整个人都很神经质,坐三分钟就要往窗外看一次,晚上睡觉时总是反复检查门窗,我问他怎么了,他也只是说没事。后来我走了,平时不知道他做些什么,可打电话给他,他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苏梓然想了想,又问,“你们有没有亲人或者是朋友在这里?” “没有亲人,但有没有朋友我就不知道了,凌珧从不会把外面认识的人领到家里来。” 苏梓然暗自叹了口气,看来凌熙也不知道幽冥的下落。之后,他们便没在幽冥的问题上停留了,各自说了说近况,聊了聊琐事,胡侃了一通,也就各自挂断了电话。苏梓然向凌熙保证,一定找到幽冥,凌熙反倒笑得轻松,让苏梓然别累坏了。 此时,已至下半夜了,苏梓然又躺回床上,稍微分析了一下凌熙的话,便弄清了幽冥失踪的原因,被人追杀了。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又是谁指使的,这就不得而知了。 整个后半夜,苏梓然睡得都不踏实,半梦半醒的,直到黎明,才真正睡着。 可好梦还没开始,苏梓然就被一阵持续不断的铃声吵醒了,他略有暴躁地一脚把手机踢下床,蒙起被窝接着睡。可那扰人的铃声却仍顽强地响个不停,一波又一波,弄得苏梓然只能忍痛爬下床,伸手捡起手机,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起电话,“喂?”这声吼得尤为之大,把一腔的怨气都吼了出去。 “嘿嘿,还没起啊!太阳都晒着屁股了!”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心情很好,说起话来精精神神的。 苏梓然瞥了眼窗外,太阳才露出半个脑袋,晒他妈的屁股啊!他回过神,尽量不失礼道:“张警官,您睡眠质量不好,也别打扰我啊。” 张德民嘿嘿笑道:“你要想睡就继续睡,睡醒了记得来警局看看化验报告。” 苏梓然一怔,登时来了精神,“结果出来了?是什么?” 张德民故作神秘,“急什么?来了就知道了,我先挂了啊。” “喂,喂!你等等!”不等苏梓然把话说完,张德民就潇洒地挂断了电话。 苏梓然低声骂了句,便手脚麻利的开始穿衣服。他知道张德民是成心不让他睡觉,说话说一半,留着个巨大悬念,谁还能睡得着啊?! 不到四十五分钟,苏梓然便风风火火地赶到了警局,他一路往张德民办公室跑。但临进门时,却又站在原地喘了几口气,直到呼吸平稳了,脸上的汗也擦干净了,才不急不徐地敲了敲门。待里面传来一声慵懒的许可时,他才推门进入。 张德民见到苏梓然时,微有诧异,但很快,便笑得别有深意,“苏梓然先生,你来得挺快啊,开车超速了没?” 苏梓然拉开张德民对面的椅子坐下,神色严肃,显然不想接张德民的话,“把化验报告给我看。” 张德民也不计较,直接扔了几张化验单给他,“你自己看也看不明白,还是我和你说吧。那天在幽冥家采集到的血液共有八种,这就说明那里至少有八人斗殴,同时,有一人的出血量很大,估计已经死亡。” 苏梓然认真地翻看资料,只看到一排排完全不明所以的数据,而鉴证科的人写的字又龙飞凤舞的,根本看不懂这些资料想要表达一个什么意思,索性放下,专心听张德民讲解。 “经比对,确实发现了与苏远锋房间里相同的血液,那出自同一个人没错,但暂时不能确定是不是属于幽冥。” 对于这个结果,苏梓然并不惊讶,只是猜想被验证时,心脏仿佛被重锤一击,疼得厉害。苏梓然缓了缓神,拿出一样东西,“苏家的保镖每年都要进行体检,这是幽冥的血液化验单,能不能根据这个来进行判断?” 张德民接过,又问:“在哪家医院检查的?” “第一人民医院。” 张德民:“我去让人把他的资料调出来查查,你等等。” 半个小时后,张德民拿着资料回来了,看样子是有点惋惜。 苏梓然着急问道:“怎么样?” 张德民抬眼看了眼苏梓然,又坐回到自己位置上,一声不吭地点了支烟,青烟环绕,气氛陡然变得沉重起来。 看张德民的样子,苏梓然反倒坐立不安起来,“到底怎么样了?” 张德民摆摆手,示意他别说话,又自顾自地抽起了烟,抽了大约五六支,才掐灭烟头,坐直身子,难道有些诚恳道:“经证实,那份血液样本确实出自于幽冥。” 真实听到结果,苏梓然还是消化了很长时间,他朝张德民借了火,也给自己点上了支烟,抽了几口,才问:“那么,杀害远锋的凶手就是幽冥了?” 张德民见苏梓然那样子,心里也不怎么好过,原本拿到化验结果时,心中还暗爽了一把,想着终于能打击一下苏梓然的气焰。然而,当真正见到时,却觉得他可怜,出身名门又怎样?到头来还不是孤身一人,无所依靠。 张德民叹了口气,“不出意外,凶手就是幽冥了。” 苏梓然闭上眼,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一瞬间,张德民仿佛看见,所有的骄傲与光环倏地从苏梓然的身体里撤走,留下一具满是忧伤与卑微的躯壳。 作为人民警察,当然不会任由意外发生。张德民有一瞬间觉得苏梓然会想不开,于是特别小心地问道:“你,你没事吧?” “没事。”苏梓然说得轻描淡写,他朝张德民点点头,说:“张警官,我有事先走了。” 张德民不放心,急忙拉住他,“别急啊!坐着玩玩,你一个人待着也没事做,和我在一起还能聊聊天呢。” 苏梓然笑着摇头,“我真有事。” “能有什么事啊!和我说说。” 苏梓然无奈,虽说他心里非常痛苦,感觉被欺骗,感觉自己要被拖垮了,但还没到要轻生的地步,只要还没走入绝境,他都不会轻易放弃。可张德民的样子分明就是觉得,自己走出了这个门就会自杀。 苏梓然似想到什么,又坐了回去,“张警官,能不能借我几个微型监视器和窃听器?” 张德民警惕,“你要做什么?” 苏梓然失笑,“是这样的,我爸要让我接手羽星,而他和高利荣来管理桐化集团,趁现在我还方便进入董事长办公室,安点设备进去也方便破案。” 张德民拧紧了眉毛,不解地望着苏梓然,按理说,他现在的心灵应该是最脆弱的时候,非常需要亲人的慰藉,怎么可能会在这时候对付自己的亲人呢?他又不确定地问了句,“你真没事?” 苏梓然点头,“真的。” “那你为什么这么急切地想对付自己的爸爸?” 苏梓然平静道:“因为机会难得。况且你曾经和我说过,我的执迷不悟会伤害到最亲近的人,远锋就是个例子,我不想重蹈覆辙。” 张德民打从心底里佩服苏梓然的理智,但因为这份理智,而让他显得决绝,果然,是流淌着苏家血液的人。 张德民也收起了同情,“借给你可以,但录像和录音得给我一份。” 苏梓然:“没问题。” 张德民点点头,“你跟我过来。” 苏梓然跟了过去,顿了顿,又忍不住问了句,“估计流血过多死亡的那个人,是不是幽冥?” 张德民拿东西的手一滞,而后缓缓道:“不是。不过幽冥的流血量也不少,应该是重伤。” “哦。”苏梓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之后,两人再没交流。 第七十七章 苏梓然拿到设备后,就和张德民匆匆告别了,一刻也不敢耽搁地赶到了桐化集团。 苏明说今天就要办好交接工作,那他势必会来得很早,然而,当苏梓然推开办公室的门时,迎面而来的不是苏明,而是莫影。 苏梓然先是一愣,随即是一声无可奈何的长叹:祖宗啊!现在紧急关头,你来我这干什么啊?!要是被我爸撞个正着,我两的小命都没了哟! 莫影很快拉上苏梓然的手腕,把他拉到座位上坐下,十分郑重道:“我有话和你说。” 苏梓然眉头紧锁,“你来这干什么?快回去,做你自个儿的事去。”大爷我现在没时间和你废话啊! 莫影无动于衷,一错不错地看着苏梓然,“你说的事情我想过,也有道理,该怎么做我明白。可是,你不能因为这样牵强的理由和我分手。我……”莫影本来就说不出什么高深的话来,昨晚准备了一晚的句子,现在舌头一打结,又忘光了,他咯噔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只能自己说了,“能不能融进彼此的世界,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天平本来就是各占一半,现在歪了,得把它扶正,所以你不能离开,更不能分手。” 苏梓然越过莫影的肩头,瞟了一眼门外,苏明似乎还没来。他又把视线移回,对于莫影那磕磕碰碰的辩词,他简直是无语,怎么跟了自己这么久,就没学到点精髓呢?!他不冷不热道:“你离开天平,天平就能保持平衡了。” 莫影错愕,自己就这样被打发走了?不对不对。他顿了顿,又道:“你知道我是不会离开的。你,你一直都是我的人,这不会变,无论何时,只有我两在一起,才能达到正真的平衡。” 苏梓然一边焦急地看着门外,一边又要听莫影火星人般的思维,理解他的话,有时候不仔细想,还容易误解。现在莫影似乎进入状态了,可自己根本不在状态上啊!无法,苏梓然只能把这事先搁置起来,莫影来找他已经是个好兆头了,能不能和好也只是几句话的事情,如果莫影想通了,这就更好了。他起身对莫影道:“这样,你先帮我一件事,我们一会儿再谈。” 莫影疑惑地看着苏梓然,“什么事?” “你会不会安装监视器和窃听器?” 莫影点点头,又问:“你要干什么?” 苏梓然从包里掏出四五个微型监视器和窃听器,递到莫影手里,笑得十分好看,眸子里闪着的星光一点一点的,样子很有蛊惑力,他说:“以后我再和你解释,你现在先把它们往房间的角落里安,速度快点。” 莫影接过,很想拒绝,然后让谈话回到正事上。但苏梓然那眼神,赤裸裸的是在请求,他需要你,真的很需要。莫影别过脑袋,不去看他,径自开始手上的活。 莫影躲避监视器的功力十分了得,安起监视器来自然也就很顺手。什么地方是死角,什么地方视野开阔、画面清晰,什么地方不容易被人发现,都了若指掌。不到十分钟,莫影就搞定了所有监听设备,他直视苏梓然,“还有什么事吗?” 苏梓然看着莫影那一气呵成的动作,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牛啊,真牛!这就是自家男人啊!太长脸了!他尽量表情自然地东看看西看看,发现莫影安装的角度实在是刁钻,而且不仔细看,压根不会发现这东西。他轻咳一声,说:“暂时没有。你先回家等着,我晚上过来找你。” 莫影完全不买账,干巴巴道:“我等你一起回去。” 苏梓然沿着办公桌绕了一圈,而后回头,“等会儿我爸要过来,你两个见面,始终有点不方便,而且在交接过程中,他绝不会允许不相干的人在场。” “交接过程?” 苏梓然道:“明天我就要去羽星上班了,桐化集团由我爸坐镇,这里的工作今天就要交待好。” 莫影点头,表示知道了,但又加了一句,“我不是不相干的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要见的人就是我要见的人,我们不分彼此。” 苏梓然一愣,莫影的觉悟什么时候有这么高了?苏梓然不好再把人拒之于千里之外,毕竟这句话实在是深得他的心,两个人在一起,本就应该不分彼此,共同乘风破浪。“你待在这也可以,但不要和我爸起冲突。” 莫影平静道:“好。” 苏梓然没再和他说话,自顾自走到办公桌前,开始整理资料,看着看着,忽然“咦?”了一声。莫影见状,就问:“怎么了?” 苏梓然来回翻看账目表,眉毛拧成一团,“怎么又无缘无故多了三百万?” 莫影也拿起资料来看了一遍,似想到什么,“连上上次的,总共多出来了多少钱?” 苏梓然微有诧异地看着莫影,他原来从不会关心这些问题,无论自己忙成啥样,他只会在旁边干坐着,不会想到要帮自己,更不会参与讨论,顶多就会照顾一下自己的饮食和起居。今天莫影的举动算是反常了,看来自己昨天的话,他是想过,也听进去了,他正在用行动,来证明他会做得更好。苏梓然摸着下巴想了想,“大概快有一千万了。” 莫影又把资料放了回去,犹豫了一会儿,而后道:“有些事情我需要问你一下。之前你问我,苏明是否在进行军火交易,我说不知道。那这之后你还在调查吗?结果是什么?” 苏梓然已经习惯了莫影这种跳跃式的思维,他还是有所保留道:“这我不确定,因为至今我没有发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但是,有个警察和我谈过,他几乎是确定我爸正在走私军火,现在只差证据,就可以逮捕归案了。” 莫影道:“如果不是那个警察成心耍你,你爸,走私军火的事,应该就不会错了。”说完,便抬眼观察苏梓然细微的表情变化。 苏梓然其实已经对这事默然了,毕竟所有的证词都对苏明不利,就连自己,也差不多相信了自家老爸在干这档子事。他没太多表情,只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莫影指了指账单,“可能和这些钱有关。” 苏梓然正想问,苏明就带着高利荣进来了,他满脸笑容,大步走到苏梓然面前,“儿子,不好意思来晚了!昨晚喝高了,今天宿醉的厉害。” 苏梓然笑着道:“爸爸。” 苏明豪气地拍了拍苏梓然的肩膀,一扭头,正对上了莫影冰冷的眼神,一愣,“儿子,这人是谁啊?” 苏梓然没再提莫影的名字,毕竟他和苏明为这事扯了很多次了,每次都闹得不欢而散,苏明坚持莫影已经死了,那就死了吧。于是,他只简单的介绍道:“这是我雇的保镖,大家都喊他小张。” 闻言,莫影十分配合地朝苏明躬了躬身,不冷不热地说了句,“苏先生好。” 苏明的笑容散去大半,他挥挥手,没什么耐心道:“你先下去吧,我们有事要谈。” 莫影不动,苏明蹙眉,警告道:“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苏梓然忙拦住苏明,笑呵呵地讨好道:“爸,别管他了,由他站在这,没影响的。我办公的时候,他就站在我后面,什么机密文件没见过,但他嘴严,绝不会乱说。他作为贴身保镖,挺尽职的,一般我走到哪,他就跟到哪,他得保证我一直在他视线范围里。” 苏明不悦,“这是哪门子保镖啊?分明就是在监视你嘛!” “没有的事。你把他当高利荣看就成。”说着,苏梓然还指了指高利荣,他从进门开始,就一直一言不发,墨镜下的眼睛,似乎就没从莫影身上离开。 “这不一样!”苏明一拍腿,“高利荣是合作伙伴,你这保镖,他有入股吗?” 苏梓然不好意思道:“还真入了一点,不算多,但怎么说也是一个股东吧。” 苏明气急,也不和他争,干脆就算了,反正那人一有问题,高利荣就会把他杀了。苏明喘了几口气,又给自己泡了杯茶,径自坐到老板椅上,眼睛瞟了眼账目,就问:“账对了吗?有没有少着?” 苏梓然咽了口唾沫,支支吾吾半天,才有些心虚道:“多了一千万……” 苏明一愣,一口茶喷在电脑屏幕上,也不顾形象地用袖子擦了擦嘴,“你说什么?!怎么会这么多?这是犯法的啊!” 苏梓然自知理亏,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知道,莫名其妙就汇进公司账户里了。” “你还好意思说不知道?!”苏明龇牙,恨不得拧苏梓然的耳朵,可还有外人在,他也没怎么发作,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深吸了几口气,才缓缓道:“是哪一笔款项?指给我我看看。” 苏梓然闻言,连忙小跑到苏明旁边,对着电脑操作了一阵,不禁呆住了,“怎么会这样……?” “又哪样了?”苏明不耐烦地把脑袋伸了过去,眼睛看着显示器。 苏梓然觉得奇怪,又刷新了几次页面,确定自己没看错,才缓缓道:“那批货被人提走了,现在没有多出一千万了。” “啊?”苏明一头雾水地看着苏梓然,“儿子啊,我都快被你弄糊涂了,到底是差着还是多着,说明白点。” “刚好。”苏梓然指了指最近一批交易记录,“之前一直有个人往公司里汇钱,但从没有提过货,所以才会多出钱来,但就在刚才,他一口气把货全提走了。” 苏明看了一眼记录,而后点点头,喝了口茶,“没错就好。不过,是谁要了这么一大批货?怎么连个名字也没有?” 苏梓然泄气般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查不出来。我问了很多员工,他们都说没有经手过这批订单,而且,这批订单也从没有经过我的审核。” 苏明沉思片刻,摆了摆手,“这事我来查,你别管了。现在先把最近的策划项目给我看看,然后说说需要注意的事项。” 第七十八章 苏梓然叫来了黄歆,毕竟这事儿在她那都有详细记录,不用担心说错或是遗漏。 黄歆摊开资料,苏梓然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可以说了。黄歆轻轻点头,便把文件放在了苏明面前,给苏明看着,自己则像背书一样把项目内容,企划,合作伙伴等背得稀里哗啦的,该有的解释一个没少,废话一句不多说,而且完全不打咯噔。 苏明看了看文件,又看了看黄歆,没有分毫错误,脸上不禁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他指着旁边一堆文件,说:“这些你全都记得?” 黄歆礼貌道:“苏先生,这是我的工作,我必须记得。” 苏明先是一愣,继而笑道:“儿子啊,你找的这个员工不错!机灵又能干!” 面对老板的夸奖,黄歆不骄不躁也不慌,只淡淡道:“谢谢。” 苏明见状,又补上了一句,“还识大体!” 苏梓然笑着打断苏明还想继续下去的夸奖,“爸,您别夸她了,夸得多了,她会找我涨工资的。还是先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完吧。” “涨工资也是应该的!”苏明大大方方道。顿了顿,他又拿起了下一份项目合作书,看着黄歆。黄歆会意,只看了一眼是哪一份,便又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黄歆不愧是个万事通,无论苏明问什么,她都能对答如流,不会遗漏任何一个小细节。苏梓然坐在旁边,完全没有说话的余地,黄歆说得面面俱到,就把他显得一无所知了。 苏明核对完所有项目后,笑着对黄歆道:“没事了,你先出去吧,谢谢你了,回头我一定给你加工资。” 黄歆莞尔道:“我现在的上司是苏梓然先生,工资我应该找他要。苏明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谢谢。那我就先出去了,还有问题可以随时找我。”说着,便退出了办公室。 苏梓然对于黄歆的表现十分满意,虽然平时凶了点,要求多了点,但到了关键时刻,她完全就是收放自如,礼貌又得体,精明又能干。 黄歆走后,苏明柔和的目光马上就变得尖锐起来,他微眯着眼,逼视苏梓然,“你这老板当的可真轻松啊,什么事都不知道,完全交给人小姑娘去做,你好意思吗?” 苏梓然脖子一缩,“这是她的工作。” “放屁!”苏明骂道:“哪个秘书会做到她这份上?公司大事小事,完全一清二楚,该她管的她知道,不该她管的,她照样能答上来。你成天坐在办公室里干什么?怎么一问三不知啊!” 苏梓然默默腹诽,您何时问过我了?况且,黄歆根本就是一个工作狂,又还有点完美主义的思想,哪个能比过她,哪个就不是人。苏梓然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停留,于是敷衍道:“这事儿我反思,不过,大多数我还是知道的。” 苏明斜了一眼苏梓然,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桌上的账单,“那,这一千万是怎么回事?” 苏梓然无语,这不成心找茬嘛!他也懒得狡辩,“爸,我知道我不够细心,但如果你要死咬着不放,我也没办法。这是由于我的失误造成的,后果由我承担,整件事情我会自己来查,您不用操心。” 苏明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一拍桌,怒骂道:“好小子,翅膀硬了啊!连我的话也听不进去了!你能负什么责?你以为你有点小聪明就能横着走啦?!之前你捅出来的篓子,最后是谁去收拾烂摊子?是我!你爸!没有我你早就和苏远锋一个结局了!现在,现在你又想逞能了啊?好,我让你去,你去给我查出来!” 苏梓然抬起头,冷冰冰地看着苏明。他不想和苏明闹得不愉快,毕竟是骨肉至亲,但苏明的话,总是会激起他心中无名的怒火,却又无可反驳。苏远锋的事,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他有错,而且错得厉害,他心知肚明。可罪魁祸首,他的父亲,却可以把责任撇得远远的,仿佛苏远锋的死,只是因为自己的莽撞。 苏明同样以不留情面的目光注视着他,苏梓然一时不知所措,把话挑明,质问苏明的不法勾当,还是退一步,海阔天空?踌躇间,他正好对上莫影的视线,只见莫影轻轻摇了摇头,然后以唇语对他说道:冷静。 苏梓然深吸了一口气,现在确实不适合把话说开,监听设备已经装上了,弄清楚真相是迟早的事情,不能急于一时,而且,不见得质问就能获得预想中的结果。他握紧拳头,又放松了呼吸,最后,才没有激动过头,他顿了一会儿,轻声道:“爸,我知道错了。” 苏明一愣,显然没料到苏梓然能这么快低头,不过,他到底是个明白人,既然儿子都认错了,也就没必要再骂他个狗血淋头了,毕竟现在还有外人在场。苏明无奈地吐出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儿子,不是我想怪你。只是你要明白,黄歆只是一个秘书,有些东西她根本就不应该知道,那是越界。整个集团是你在操刀,你不能让任何人得知或是掌控企业的命脉,那样,还要你这个董事长做什么?” 苏梓然微微张了张口,恍悟了。他只是觉得黄歆跟了自己这么久,不会动歪心思,也就放着她去做了。但黄歆不会,不代表其他人不会,他给了黄歆特例,也就等于默许了其他人的部分行为。而这,将会成为公司的潜在威胁。苏梓然颇为懊恼地低下了头,“下次我会注意的。” 苏明点点头,“现在,你将掌握的是羽星娱乐公司,其规模是桐化集团的四五倍,而职工更是鱼龙混杂,一不留神,就会被人下套。所以,有些毛病你得改改,不是你觉得信任的人,他们就真的可信。” 苏梓然总觉得苏明的话是另有所指,但一时来不及想,只是顺从道;“我明白,看人用人方面我还是得练练。” “恩。”苏明靠在椅背上,“这里没事你就走吧,羽星的重要文件我都整理好了,放在保险柜里,钥匙放在书房的抽屉里,你自己去拿,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苏梓然用心记下,而后点头道:“那我先走了。” “恩,去吧。” “不,等等。” 第一句话是苏明说的,而第二句话则是高利荣说的。 苏梓然刚卖出的脚步被迫收回,他疑惑地看着高利荣。印象中,这人从不会插嘴,从头到尾就是一个旁观者,直挺挺的像个标杆,没主见得很。 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高利荣,索性就把称谓去了,直接道:“还有事吗?” 高利荣指了指苏梓然身后的莫影,面无表情道:“这人是你的贴身保镖?” “是的。” “我看他身手不怎么样,他是如何通过保镖考核的?” 苏梓然愣了愣,这才想起自家保镖的筛选尤其严格,品行、身手、知识,样样都得是高水平,而贴身保镖的要求则更是苛刻,普通的打手根本就不可能轻易入职。他不可能扯谎说,莫影通过了所有审查,只能老实道:“他没有参与考核,这是我自己雇的。” “哦?”高利荣略有戏虐道:“我还以为只有这些跟班不懂规矩,原来,你也不懂。” 面对陌生人,苏梓然不会轻易发火,他只淡淡道:“太懂规矩的,不是跟班,是走狗。” 苏明没说话,一副老神自在的模样,两边都没帮。 高利荣显然也是个不会轻易动气的人,他丝毫不在意苏梓然说了什么,只继续自己的话题,“或许你还不知道,最近幽冥失踪了,苏家保镖的事由我负责,你身边这位,得过过我的手。我不能确定,一个业余人士,怎么能保证你的安全?”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有分寸。” 高利荣没再理会苏梓然,转而看向莫影,“我记得我见过你,好像叫……莫影,对吧?过来,让我瞧瞧你现在的能力。” 苏梓然呼吸一滞,这高利荣的胆子也太大了吧!根本就是毫无顾忌!他心虚地偷看了一眼苏明,他依旧不为所动,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他知道苏明默认了他和莫影的来往,但是,给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把莫影放到苏明面前,介绍说:这是莫影。莫影的事,他们父子两从来是心照不宣,因为一提,两人都会大怒,苏明会干出什么事情来,更是不得而知。 苏梓然毕竟护短,也不能由莫影任人欺负,他见苏明无心插手,只能自己出马了。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高利荣,“既然你已经见过他了,我想他的身手你应该清楚,现在也没必要再试了吧。” 高利荣摇摇食指,唏嘘道:“我最后一次见他也是几年前了,这几年他都不肯来看我,不知道是不是生活安逸了,就忘了本了。” 苏梓然默默擦了把冷汗,高利荣的胆子可真肥。他愣了一秒,便故作惊讶道:“难道你们不止见过,还认识?” “当然。只是他让我很失望,我并不想认他。” 苏梓然坦然,“既然已经失望了,又何必纠缠?他的身手我信得过,况且,他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也没出过岔子,你不用太杞人忧天了。” 高利荣似乎勾了勾嘴角,他取下墨镜,一双透着煞气的眼眸正一错不错地注视着莫影,“身手是不错,不过……”话还没说完,高利荣已迅速绕过苏梓然,毫不留情地用拳击向莫影的脑门! 苏梓然刚想转身阻止,无奈高利荣的劲道实在太大,只是用腾出的左臂轻轻一挥,苏梓然就措不及防地被推倒在了沙发上。 莫影眼看自己的脑门快被打开了花,也顾不急去关心苏梓然,连忙后退几步,重心向下,双手举过头顶试图以此抱住高利荣的重拳,并借力来个过肩摔。电光火花之间,莫影顺利缠住高利荣的右臂,可不及发力,高利荣已飞快出脚,重重地踢在莫影腹部。 莫影闷哼一声,因为疼痛而躬起了身体。他们的距离太近,而高利荣又丝毫不手软,他根本找不到撤力点,这一招,是挨实了。他连忙放开缠着高利荣的双手,可不料,高利荣立即反手握住莫影收回的手腕,用力往自己这边拉。 莫影一时没站稳,就被高利荣拉了过去。高利荣脸上扬起了一抹残忍的笑容,“你还太嫩了。”说着,又是一脚狠踢在莫影的腹部。一松手,莫影便被踢了飞出去,正好撞了在墙壁上。 一口血“哇”地吐了出来,莫影艰难地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满眼怨毒地瞪着高利荣,眼里的神采正慢慢消散。 第七十九章 高利荣轻松地动了动手腕,又一步步朝莫影逼去,“原来你还能我过几招,现在,真是不堪一击。”高利荣走到莫影面前蹲下,紧捏他的下巴,“八年,我就练出了你这个废物。你好意思在这苟延残喘吗?趁早死了吧。” 苏梓然一听,马上火了,他翻身跃过沙发,一把把莫影拉近自己怀里,恶狠狠地盯着高利荣,声音冰凉到了极点,“你当他是废物,我当他是宝就成。你要再敢动他,别怪我不客气。” 高利荣饶有趣味地看了一眼苏梓然,又转头对苏明嘲道:“你儿子说的话可真忠听,可惜他没把你当宝。” 苏明动了动眼皮,沉声道:“这个保镖过不了关,重新换一个。” 苏梓然一咬牙,“爸,这是我的事情,我希望您不要擅自做出决定。况且,一个保镖最重要的不是身手,而是,忠。他不会背叛我,所以我用他。” 高利荣像听到一个笑话一般,冷笑道:“世界上最不忠的人,肯定是他。他背叛了我,知道吗?这样的人会忠?笑话。” 苏梓然不为所动,平静道:“但是他没有背叛我。” 高利荣表情一僵,旋即一脚踢开苏梓然护着莫影的手臂,“我让你看看他的忠诚!” 莫影刚从刚才的重创里喘过气来,身子也不至于特别迟钝。他连忙退出苏梓然的怀抱,并把他推到一旁坐好,这才正视高利荣。 高利荣阴笑着从包里摸出一把水果刀,在空中划了条弧度,“不如我们来玩大一点。” 苏梓然后背升起一阵寒意,他抬眼看着莫影,那人却没有太多的恐惧。 高利荣没再废话,直接飞身跃起,三步冲到莫影面前,水果刀直刺莫影的门面。莫影后仰,擦着刀刃躲了过去,高利荣迅速扭转刀身,朝相反的方向又是平刺。 莫影趁间隙直起身,抬脚踢向高利荣的手腕。意外的,高利荣并没还击,也没躲。手臂被踢得转了方向,高利荣一松手,手里的刀就朝苏梓然飞了过去! 莫影一慌,连忙冲了过去。可是,将后背暴露给对手是格斗中的大忌,高利荣当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他一脚狠狠地踢在莫影的背部。莫影本来就重心前倾,这脚下去,就直接被踢翻在地,还弄了个狗吃屎。 眼看水果刀正刺向苏梓然的心脏部位,莫影挣扎着起来,可始终追不上刀的速度。所幸苏梓然也是练过的,他当然不会因此被吓傻,他侧身向外一翻,那把刀就嵌入到了他身后的木柜,没有伤他分毫。 苏梓然又是一个翻身坐起来,忍不住怒骂道:“你他妈就是一个卑鄙小人!” 高利荣不以为然,又朝苏梓然走进几步,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出一把小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掷出,直直飞向苏梓然! 苏梓然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指着高利荣破口大骂。就在刀身即将没入他的身体,他自觉死定了时,一只手忽然挡了过来,一掌拍飞了小刀,一股细小的血流随之溅了起来,在苏梓然脸上留下了几滴红点。 苏梓然怔了怔,马上明白过来,他一把拉住莫影的手,站起身,毫不客气地说:“高利荣,你想试他的身手就请别动心思。拿我当人质,你真是不要脸。既然你不遵守道义,也就别怪我了。”他顿了顿,又道:“莫影,我们一起把他打残了!” 莫影摇头,把苏梓然又拉回身后,“他不是要试我的身手,他要试我的忠。” “我信你,不要理他。”说着,苏梓然又开始朝前挤,二对一,不能输了阵仗。 哪不知,莫影回眼一瞪,低声吼道:“过去!这里不关你的事!” “放屁!你才给我滚过去,他要找的人是我,别挡在前面,让开!”苏梓然瞪圆了眼,死死地盯着莫影。 高利荣一拍掌,打断了两人的争执,他眼中带有几分笑意,却不似赞赏,他缓缓道:“莫影,你身为保镖,居然要雇主保护,你可真是窝囊啊。” 莫影一言不发,看高利荣的眼神,就像有血海深仇一般。高利荣每走一步,他也跟着移动一步,而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正慢慢填满整间屋子。 对峙半晌,莫影突然发动攻击,朝高利荣飞奔而去,提起的拳头卯足了劲,似要把高利荣一拳打飞。 高利荣迎面而上,交手间,他从莫影腋下猫腰而过,又直奔苏梓然!莫影怒吼一声,又只能调头去抵挡高利荣的袭击,来回数次,莫影俨然已被弄得身心俱疲,吃了高利荣很多闷招,浑身是伤,最后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苏梓然几次要帮忙,都被莫影一脚踹到战场之外,根本无从插手。 终于,苏明似乎看够了戏,伸了个懒腰,一只手撑着下巴,说:“高利荣,别在为难他了,他身手不错,又拼命,过了。你再玩下去,我儿子保不准就被你玩死了。” 高利荣身上也挂了彩,但是没莫影严重,他冷冷地瞥了一眼莫影,嘲道:“愚忠!”说罢,便捡起眼镜,又重新戴了回去。 苏梓然眼看着自家老爸的行为,心都凉了半截。苏明狠,他一直知道,只是当亲眼见到,心里忍不住还是会发悚。况且,苏明正在伤害的,是自己最爱的人。 苏明随手翻了翻文件,对高利荣道:“你先去洗洗脸,包扎一下,你就这样坐在我面前,还怪恐怖。” 高利荣出去后,苏明才把目光移向苏梓然,他轻轻叹了口气,说:“我对你的保镖是残忍了一点,不过,我不希望你身边的人,是图谋不轨的。幽冥是个教训,我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好了,你回去吧,你这保镖也该好好疗下伤。” 苏梓然一惊,苏明的话似乎暗示出了什么,似乎幽冥真的做了天大的错事。他还想问,可苏明已经低头专心看文件了,这是明显的逐客令,苏梓然内心挣扎了一会儿,便把莫影扶了起来,让他搭在自己肩上。 走到房门口时,苏梓然稍作犹豫,头也不回地闷声道:“爸,我走了。” 莫影伤得严重,随便包扎根本起不了作用。于是,苏梓然只能把他送去自家医生那接受治疗,然而,那医生检查了一遍,就摇头了。这伤实在是太重,要动手术,他这里设备不全,人手也不够,就叫苏梓然把人往大医院送,而且不能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 苏梓然暗骂,高利荣到底是下了多狠的手啊!居然能伤成这样!好歹你俩曾经还是同事啊! 到了医院,一番检查后。在得知检查结果时,苏梓然几乎想把高利荣剁碎,肋骨断了三根,手骨错位,有轻微脑震荡。这高利荣,简直是把人往死里打啊! 苏梓然愤愤不平,来回转了几个圈,也没敢找高利荣报仇,那人身手了得,下手又狠,自己去了,估计只有被当成小虾米捏死的份。他懊恼地捶了一下墙面,又深吸了几口气,才调整好心态,慢慢推开病房的门,缓步朝莫影走去。 在外人看来,这确实是重伤。可莫影毕竟是从小练出来的,伤到这程度,其实也算家常便饭了。所以,当苏梓然走到他身边时,他并没有昏迷,深邃的眼眸随着苏梓然的移动而转动。 苏梓然在床边坐下,侧身捋了捋莫影额前的发稍,眼中写满了心疼,他就这样轻抚着,半句话也挤不出来。 莫影看他那样子,心里也不好过,于是,十分坚定道:“我没事,不会死。” 苏梓然点点头,动作却没停,手指仿佛也有了感情,流连、依赖以及深深的迷恋,舍不得离开莫影半寸,随时触手可及。 莫影从被窝里探出一只手,也摸了摸苏梓然的脸颊,轻轻拭去他眼角的一滴泪珠,轻声道:“我真的没事。” “我知道。我就想看你一会儿。”苏梓然的眼神有多迷恋,动作就有多疯狂,他看了看,就忍不住想亲,也来不及询问莫影的伤势,就直接吻了下去,一遍又一遍,深入又浅出,贪婪地啃咬,迫不及待地索求对方的回应,疯狂却又贪恋。 莫影被渐渐抱了起来,一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疼得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苏梓然迅速回神,暗骂自己冲动了,他小心翼翼地想把莫影放回去躺平。哪知,莫影忽然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凑过来又吻住了他的唇,有些含糊地说道:“不要分手。” “恩,再也不分了。”苏梓然低声道。 两人亲密了好一会儿,苏梓然终于有了自觉,恋恋不舍地把莫影放平,为他掖好被脚。莫影试图起身抱住苏梓然,苏梓然一个眼刀飞来,“躺好!以后机会还很多,如果这次留下病根,以后还怎么爽?!” 莫影一愣,默默地缩进被子,又默默地用被子遮住了脑袋。苏梓然连忙把人从被子里捞出来,万一闷死了怎么办?苏梓然俯身抱着莫影,莫影一仰头,又亲了上去。苏梓然眼中含笑,回亲了他一下,才把人放回去。 这次,莫影终于没再折腾,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眼神淡漠地看着天花板,过了很长时间,才转头看向苏梓然,“我有话和你说。” 苏梓然微微诧异,没见过莫影会郑重其事地和自己说事情,他马上也换上了认真的嘴脸,特配合地沉声道:“你说吧。” 莫影想了想,便道:“之前我两说到那笔的事情,正好你爸来了,就打断了。” “可是,那笔钱的货已经被提走了,疑点已经不存在了。” “不。”莫影闭眼摇了摇头,“那批货肯定没有被提走,只是交易记录被人篡改了。” “谁会做这种事情?” “你爸。”莫影平静地看着苏梓然,“你爸来之前,那批货仍然是无交易状态,然而,当你爸坐到了电脑前时,记录就变了。他肯定在大家不注意的时候,进行了小范围的电脑操作。” 苏梓然杵着下巴,仔细回忆了一会儿,“但是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这是我的推测,你可以听一听。”莫影又把目光移回了天花板,似在回想过往的事情,“当时我刚开始接受任务杀人,但杀人之余,还有另外一个任务,那就是把一笔起汇到国外,或者存入银行,又把它取出来。” 苏梓然一听,马上听出了端倪,“你在帮人洗黑钱……?” 第八十章 莫影点点头,“当初我不太明白,后来才知道那是洗钱,因为我曾多次去过地下钱庄。而给我任务的,正是你爸。” 苏梓然沉默。 莫影又继续道:“如果你爸真的在走私军火,那么这就能解释,他为什么需要洗黑钱。” “你想说,桐化集团的那笔钱很有可能是我爸汇进去的?”苏梓然若有所思道。 “很有可能。军火生意做大了,需要转账的钱就会很多,他不断收购各个公司,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些钱合法化。” 苏梓然蹙眉,“他现在去接手桐化集团,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那笔钱据为己有。” 莫影点点头,“不过,幸好他是自己去处理这些事,没有把你拖下水。” 苏梓然讪笑,“他应该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不会和他同流合污的。” 莫影又转过来看着苏梓然,眼神有些闪烁,“那你打算怎么办?你爸爸的事……” “我很想包庇他啊!但是,也要包庇的了啊,警察早就盯上他了,只要我爸走错一步,就会被捉拿归案,他根本跑不掉。让他洗手不干,他绝对不会答应。而且……我怀疑远锋的事,是因我爸而起,虽然动手的那个人是幽冥。” “……幽冥应该也是迫不得已的。” 苏梓然眼神一凛,“别帮他说话。再怎么迫不得已,也不能杀人啊!” 莫影没再接话,顿了顿,转而道:“你爸的事,你就打算不闻不问了?” “这倒没有,我和警察合作,当然能掌握一些情报,警察犯难的事情,到我这,或许能有点眉目。而且我和苏明关系亲密,调查起来也方便些,有些对我爸不利的证据,我可以隐瞒或者销毁。只是,无论我做得再多,也不可能完全磨灭我爸的犯罪证据,不过,好歹能让他减刑。” 莫影沉默了片刻,忽然灵光一闪,转而幽幽地看着苏梓然,“我身上也背了很多条人命,警察应该没有把我漏了吧?” 苏梓然一怔,他还没打算和莫影说这件事,不过,该来的早晚会来,躲不过的。他平稳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双眼看着莫影,真诚道:“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你杀人,但是,我爸一旦被抓,他不可能保你。你之前做的事情,十有八九会被抖出来,警察问过我你是谁,我谎称你是我朋友,和杀人案没关系。但是……你应该知道,这个谎言早晚会被识破。” 莫影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也没太多的恐惧,只是眼神里有些遗憾,他说:“你希望我怎么做?” “你无论怎么做,我都支持你。”苏梓然一只手探进被窝里,紧紧握住莫影冰凉的手。 莫影捏了捏苏梓然的手,示意自己没事,“我有路可选吗?” “有。”苏梓然直起身,定定地看着莫影,“有三条路,第一,自首,积极配合警方破案,表现良好应该能减刑,况且,你是被教唆杀人。第二,拼运气,看最后你会不会被我爸抖出来,之前你不要有任何行动。第三,跑路,在外待个十几二十年,过了刑事追溯期就能回来。” “哪条方案的把握比较大?” “第三条。”苏梓然举起手,竖起了三根指头,“第一,你去自首,但如果警察咬死你的罪行,且不给你任何表现的机会,那么,你的杀人罪必然成立。就算是被教唆杀人,也逃不了制裁,因为你是成年人,有自己的判断力。你是否能减刑,要看警察的心情。第二,完全的被动地位,全凭我爸一句话,就决定你是上天堂还是入地狱,而且,还有高利荣这个不确定因素。但是第三条就不一样了,你有完全的自主权,况且你的身手不差,警方也没获取到你的样貌,只要你低调行事,应该不会被发现。而最重要的,是你在危险时能反抗。” 莫影沉默了一会儿,又低声问道:“如果我跑路了,是不是就很难见到你了?我不能再躲在这个城市。” “你可以去云南,那个地方出境比较方便。”苏梓然顿了顿,看见莫影深沉的眼眸,故作轻松地笑道:“别搞得像这辈子都见不到似的。要见面还难啊?坐飞机,也就几个小时的事情!你来看看我,我去看看你,这一来一回,时间就过去了,二十年很快的!到时候,你我都四十来岁了,也差不多退休了,一起去环游世界,怎么样?” “但是我不能常来。” “没事啊!一个月总能见上一面的。”苏梓然十分乐观的与莫影十指紧扣,“比那些驻边的军人好多了,一年到头,能见一次家人,就算谢天谢地了。” 莫影往一侧挪了挪身子,示意苏梓然躺下来。苏梓然刚一躺下,他就缠了上去,脸颊蹭着苏梓然的耳鬓,声音里满是眷恋,“但我想和你生活在一起。” 苏梓然蓦的睁大双眼,心脏跳得飞快,连自己都能听到“咚咚”的心跳声。他觉得,这是他辈子听过最动人的情话。再多的我爱你,也比不上这句生活在一起,抛弃所有的顾虑,面对挑战,仅仅是为了拉近两人的距离,不分开,不畏惧。 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但正是婚姻,才让爱情圆满。 苏梓然忽然胆怯了,不敢去看莫影的眼睛,只敢用余光瞟了一眼,结结巴巴道:“那……那你,打算怎么……办?” 莫影侧身压着苏梓然一半的身体,脑袋埋在对方的颈窝里,闷声道:“不知道,在让我想想。” “恩……” “你说……”莫影又想起了一个话头,却被突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他挑了挑眉梢,颇有不满地戳了戳苏梓然的喉结,“你电话响了。” “啊。”苏梓然回神,暗骂哪个不识趣的敢在这时候打断他的好事,他和莫影马上就要心灵相通了啊!他摸出电话,直接放到耳边,没好气道:“喂!找谁?”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才道:“小然,是我,你的电话没来电显示吗?” 苏梓然顿时呼吸一滞,太刺激了,这演的是哪一出啊?!苏梓然脑子里瞬间闪出无数个计划,又一一否定,很快,他调整好了状态,异常惊喜道:“幽冥叔!可算是联系到你了,你没事吧?” 莫影抬起头看着苏梓然,虽然这人还在享受着自己的怀抱,但那表情,那语调,完全没一丝迷醉,活生生的融进了电话情境,状态切换的飞快。真不愧是演员啊,太能演,太能装了! 幽冥显得有些焦急,草草回答了苏梓然的问题,就忙问:“凌熙出什么事了?快告诉我,我根本联系不上他!” 苏梓然暗想,你可算是看到我那天的留言了。“是这样的,幽冥叔你先别急,那天凌熙哥回来看你,回到家后,被吓了一跳。他十分担心又害怕的打电话给我,说家里出事了,到处是血迹,让我过去看看。但当我赶到你家时,他人已经不见了,电话也打不通了。” 莫影在心中默默地竖起拇指,编得真是太精彩了,有条有理,还有点悬疑味儿。 苏梓然也完全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凌熙突然失去联系,他也没半点头绪,这是凌熙的策略,还是纯粹的意外,或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他目前来不及细想。当务之急是让幽冥相信自己的话,并主动现身。 幽冥没说话,苏梓然怕他不信,又添油加醋地说道:“幽冥叔,你快说句话啊,都快三天了。如果真遇到什么不测,他现在应该快坚持不住了,早点做决定,我们还有希望啊!那天……那天凌熙哥的声音都是抖的,他肯定很害怕,你家现在的样子,真的是惨不忍睹啊!” 幽冥声音有些哑,他缓缓道:“小然,那天的事情你能说具体点吗?” 苏梓然眼珠一转,忙说道:“这样,幽冥叔,你现在在哪?我们出来见一面,我把细节说给你听,再想想该怎么办,要不要报警,电话里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而且说起来挺费事的。” 幽冥犹豫了一下,“好,你定个地点。” 地点当然要人少,交通不便的地方,否则难保幽冥又跑了,“去海边那个咖啡厅吧,名字叫‘湛蓝’,我们在那里碰头,如何?” “恩,一个小时后见。”说完,幽冥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苏梓然再打过去时,就变成了留言转接。他噘着嘴瞅了眼手机屏幕,便把它扔在了一旁,又转身看向莫影,眼神马上变得陶醉又迷恋,指腹轻轻滑过莫影的脸颊,柔声道:“亲爱的~~”快把刚才的话说下去吧! 莫影浑身颤了一下,如同电流窜过身体一般,太肉麻了,受不了了。他故作正经地把苏梓然推开一段距离,认真地扯开了话题,“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明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不是幽冥的对手,你还去见他。” 苏梓然勾着莫影的手臂,又拉回了距离,但却没再纠结之前的问题,语调也恢复了平时的沉稳,“我不打算带你去,你在医院好好养伤,我一个人去。” “不行。”莫影马上否决,“如果你分析的没错,那么,幽冥就是杀害苏远锋的凶手,他已经杀了一个,不在乎再多杀一个,太危险了。” “他不会杀我。”苏梓然肯定道:“他要靠我找凌熙,我还有用,而且幽冥叔已经老了,他很早就不是我的对手了。” “他会一个人去吗?如果他带了帮手,你还能打过?” 苏梓然一想也是,但仍然不肯放弃,“这个我会见机行事,无论如何我都要去找他,你也别想跟着我,在这里好好躺着。” “我陪你去。” “不行。”苏梓然怒目。 “没商量。”说着,莫影就掀开了被子,直接坐起身,穿上拖鞋准备下床。 苏梓然一时没拉住,就见莫影站了起来,可还没支撑到一秒,莫影便疼得弯下了腰,倒吸了好几口凉气,也没站稳。 苏梓然不禁失笑,他连忙扶住莫影,轻手轻脚把人搀到床上坐下,又笑呵呵道:“你这个样子出去,我才真要担心会不会没命。” 莫影幽怨地看着苏梓然。 苏梓然笑,拍了拍莫影的肩膀,“好了好了,别磨叽了,都快赶上娘们儿了,没你想的那么危险,你在这睡一觉,我就回来了。” 莫影又试图动了动身子,还是疼,只得凑到苏梓然嘴边,吻了吻,低声道:“小心点。” “恩,保证活着回来。” 莫影忽然目光一沉,威胁道:“如果死了,我就把你的骨灰压在床底下,压一辈子。” 苏梓然笑着点头,“好。” 苏梓然也不敢保证不会出岔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揣上了一把匕首,临走时,又反复叮嘱道:“如果你敢跑出来,我灭了你。” 第八十一章 到了海边咖啡厅,已是傍晚,正是海边最美的时刻。 如火般的骄阳悄无声息地滑入水平线,洒下一片华光,映得海面波光粼粼。被烧红的云朵一团团聚在一起,占了大半个天。水天一线,明媚耀眼,光彩夺目。 苏梓然找了个空位坐下,环顾四周,没有可疑的人,幽冥似乎也还没到。他向服务员要了杯咖啡,便耐心的等待着。 可等到了天黑,幽冥还是没出现,苏梓然暗忖,难道幽冥察觉到异样,所以临时改变了主意?他掏出手机,拨了幽冥的号码,无人接听,无奈,又只能收了回去。 大约半个小时后,苏梓然几乎确定幽冥不会出现了,可正当他打算买单走人时,一个人影匆匆跑进了咖啡厅。那人着急地左右张望,当看见苏梓然时,似乎松了口气,忙快步走了过来。 苏梓然先是一愣,继而马上发现这人是幽冥,不禁有些欣喜,他举起手摇了摇,生怕幽冥没看清。 幽冥穿着一套黑衣,头上还戴着顶黑帽子,帽檐拉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双眼。他刚一落坐,就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确定没问题后,才把目光移向苏梓然,“小然,我等会儿还有事,看来只能长话短说了。” 苏梓然被幽冥这一系列动作搞得云里雾里的,忍不住调笑道:“幽冥叔,你这是在干什么?难道玩了不该玩的女人,被她老公追杀了?” 幽冥瞪了苏梓然一眼,不满道:“我早就没找女人了。快别浪费时间,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苏梓然从钱夹里抽出一张五十,压在咖啡杯杯座下。而后朝幽冥笑道:“幽冥叔,我们好久没见了,一起出去走走吧。” 幽冥显然不愿意,苏梓然又像没事儿人一样调笑道:“放心吧,外面黑灯瞎火的,你的情敌看不见你的。” “你别乱说啊。”幽冥指责道。 “我在这坐了快三个小时了,想活动活动。对了,幽冥叔,你怎么现在才来?” 幽冥看了一眼正向这边走来的女服务员,低声道:“我们出去说。” “哟,你什么时候转性了?居然见漂亮女人就跑。” 幽冥头也不回的朝前走,“越漂亮的女人越狠毒。” 月光皎洁,银白色的光芒柔柔地铺在沙滩上,格外美丽平静。 幽冥和苏梓然一前一后漫步在沙滩上,脚踩着沙子,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月影洒在两人身上,一半是光,一半是暗,光影错落。 走到一处海边,幽冥停下了脚步,他面朝大海,微侧脑袋看向苏梓然,“你说凌熙还有救吗?”或许是受环境的影响,幽冥冷静了许多。 苏梓然也跟着停了下来,就挨在幽冥身边站着,他笑着安慰道:“肯定有救啊!凌熙哥那么好的一个人,又没人和他结怨,谁会害他?上次是我太慌张,才把情况说严重了。” 幽冥似乎有些疲惫,也老了很多,虽然年过四十,可依他的个性,应该照样活得意气风发。然而今天,特别是现在,他浑身上下都透出了沧桑感,说起话来,也不如从前富有生气了,“小然,这几天我一直在做噩梦,梦见凌熙和我道别,梦见凌熙的各种死法……这会不会预示着什么?” 苏梓然微微一怔,他还从没遇到过这么多愁善感的幽冥,也不好再调侃,只能回归正事,“幽冥叔,你别相信梦这种东西,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你太担心了。保不准凌熙哥还好好活着呢。” 幽冥点点头,涣散的眼神稍微聚了起来,“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苏梓然摸着下巴低头想了会儿,又抬眼看向幽冥,“幽冥叔,凌熙着急赶回来,是因为三个月没有你的消息,我觉得,我应该先知道你去了哪里,才能不遗漏细节。” 幽冥突然眼睛一亮,对苏梓然马上也有了明显的戒备,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苏梓然,又慌慌张张地看了看周围,不自觉的退了一步,“你没有知道的必要。” 苏梓然突然明白,为什么莫影觉得幽冥神经质了,就连自己,也察觉到了幽冥的异常。他太过紧张,同时也很忧虑,两种状态的交错,让他情绪多变,有时甚至毫无缘由。幽冥究竟遇到了什么? 苏梓然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向幽冥挪了一步,佯装茫然地看着幽冥,“幽,幽冥叔,你怎么了?” “这是我的事情,我不方便告诉你。凌熙的失踪和我做了什么没有关系,你只要告诉我,那天发生了什么就行,多的不要问。” 苏梓然又朝前走了两步,也不管幽冥的反应,直接逼视对方,似笑非笑道:“我刚才也说过,凌熙哥不会和人结怨,但为什么你家会被毁了?没有人会吃饱了撑着去别人家捣乱,其中肯定是有原因的,既然不是和凌熙哥有仇,那么,那些人的目标肯定是你。” 幽冥直接调头走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苏梓然三步并作两步,拦到了幽冥前面,“幽冥叔,你怎么走了?不打算救凌熙哥了?” 幽冥紧握住拳头,满眼凶光,咬牙切齿地挤出了两个字,“卑鄙。” 苏梓然很是无辜,“幽冥叔,你到底怎么了?我只是想让你好好回想一下,有没有在玩女人的时候不小心招惹到了不该招惹的主,这样找起来也好有个方向啊!” 幽冥怀疑地瞅着苏梓然,好一会儿,才收敛住了杀气,“经你这么提醒,我好像有了方向,我先回去查查看,先走了,今天谢谢你了。” “别忙着走啊!”苏梓然不怕死地拦住幽冥,“凌熙哥也是我的朋友,让我帮你一起找他啊!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不用。”幽冥冷冰冰地拒绝。 苏梓然摸摸鼻子,“幽冥叔,我怎么总感觉我现在特不招你待见呢?原来我两不是挺合得来吗?无话不谈的。才几个月,我们的情谊就没了?” 幽冥吸气呼气数次,终于好脾气问道:“小然,你到底想说什么?” “是这样的,我也知道我隐瞒不下去。上次去你家,我真的被吓坏了,情急之下报了警。”见幽冥的脸色变了又变,苏梓然继续特诚恳道:“警察化验了血迹,发现有很大一部分是属于你的,沙发上也有弹痕,你……究竟遇到什么事情了?说出来,我也好帮你,或许凌熙的事情,也和这有关。” 幽冥第一次觉得苏梓然让人头疼,他一遍遍暗示自己,要自己把话说明白,他的言行让人觉得他在关心自己,可是却透出十足的威胁。幽冥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索性佯装无事,“小然,那些事太危险,我不想把你拉进来。” “我知道危险,正因为危险,我才不愿让幽冥叔独自面对。” 幽冥捏了捏太阳穴,“我确实有仇人,是我在当你的保镖时得罪的人。那时候太年轻,只顾着出风头,把人家双手砍了,现在吃到报应了。” 苏梓然满脸笑意,“幽冥叔,你就别骗我了,被你砍了手,谁还敢回来报复?这不是在找死么?” “所以他才等我老了,再实施报复。” “哦,原来如此。”苏梓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我帮你对付他。” “他已经被我解决了。” 苏梓然故作惊讶,“真的?看不出来,幽冥叔现在也挺厉害的。” 幽冥得意,“那是。所以没你什么事了,该来干嘛干嘛去,别来烦我了。” “恩。”苏梓然笑得开心,“幽冥叔,一起回去吧。” “好!啊……不行不行,我还有事,得去找凌熙。” 苏梓然玩味地看着幽冥,“不是已经把对方给解决了吗?人应该早放回来了,回去看看吧。” 幽冥一愣,一时无语。 苏梓然叹了口气,“幽冥叔,从我见到你,你就一直疑神疑鬼,慌慌张张的,怎么可能会没事?你别骗我了,我没那么容易被忽悠的。让我听听你的苦衷,也好和你一起分担,毕竟你照顾我十多年了,你有恩于我。” 幽冥忽然蹲下了身,有些痛苦地抱着脑袋,“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只是,这件事你真的不能知道。作为保镖,应该保护你的一切,不能让你陷入危险。” “但你已经退休了。”苏梓然顿下身,小心翼翼地扶着幽冥的双肩,“幽冥叔,告诉我,是谁在追杀你?” 幽冥抬眼看着苏梓然,眼中闪出一丝惊慌,他立刻拍开苏梓然的手,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子,故作镇定道:“没事了,回去吧。” 苏梓然伸手握住幽冥的手腕,把人扯了回来,声音显得有些不耐烦,“幽冥叔!别再婆婆妈妈的了!你到底还救不救凌熙哥的?!再耽误下去,就等着收尸吧!” 幽冥刚想吼,不料响起了一阵铃声,回荡在宁静的夜晚,显得空荡荡的。 幽冥一醒神,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脸上溢出了惊喜,“喂?凌熙,是你吗?” 因为四周安静无人,苏梓然稍微竖起耳朵,就把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凌熙:“哥,终于联系上你了,你没事吧?” 幽冥:“没事。你呢?为什么我打了一下午的电话,都没打通。” 凌熙:“我在飞机上,所以关机了。” 幽冥:“飞机?你要去哪里?” 凌熙:“一直没你消息,我打算回来看看你,现在正好下飞机,你过来接我吧。” 苏梓然听到这,不禁心虚地打了个寒颤,看了眼幽冥,幽冥也正以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似乎还带了点怨气。 凌熙没听到回应,又问了一遍,“哥,来接我吗?如果你有事,我就自己回家。” “回去!!”幽冥忽然怒吼道:“不要回来!去国外好好待着去!谁让你回来了?!滚回去!” “哥哥……” “还当我是哥就听我的话!回去!现在,马上!在机场买了票就回去!”幽冥额前青筋暴起,毫无控制地吼道。 “可我刚下飞机……” 幽冥顿了顿,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了,半晌,他才恢复过来,声音也不再那么凶狠,转而好言劝道:“凌熙,你在机场随便买点吃的。我知道来回跑很辛苦,先忍忍,到了那边就可以好好休息了。我没时间和你解释太多,你只要记住,我没让你回来,你就千万别回来。现在也别磨蹭了,赶紧买了机票回去吧,听话。” 凌熙似乎很不情愿,但他为人一向平和,宁可忍让,也不愿发生冲突。所以,没到半分钟,凌熙就妥协了,“我明白了,既然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平时照顾好自己。” “恩,路上小心。” 第八十二章 刚挂断电话,幽冥就想逃,可跑了没两步,就被苏梓然眼明手快地扑翻在地了。他转身挣扎,奈何苏梓然的力气实在太大,纠缠了半天,仍处在弱势,终于,他气喘吁吁地瞪着苏梓然,“你到底要干什么?!” 苏梓然跨坐在幽冥的腰上,同样喘着粗气,他拎起幽冥的衣领,眼神里充满了愤怒,“你又要去哪里?根本就没人找凌熙的麻烦,但你信了,为什么?因为你做贼心虚!你究竟在躲什么?!” 幽冥又动了动手臂,没有成效,不甘示弱地吼道:“我信你,是因为我一直信任你,跟我做了什么毫无关系!” 苏梓然把脑袋探到了幽冥眼前,他微微眯眼,“既然知道我在骗你,你又为什么要让凌熙回去?而且态度不容反抗,你知道这里有危险,是专门针对你们兄弟两的危险。” 淡淡的月光洒在两人身上,苏梓然正好逆光,一张脸隐在黑暗中,带着几分狰狞和阴沉。幽冥的面容被照亮,脸上的惊慌无措则显得更甚了。 他回望苏梓然,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终于像泄了气的皮球,放弃了最后的抵抗,“我是招惹了不得了的人,但你帮不了我,你这样缠着我也没意思。我搞不明白,这是我的事,你逼我告诉你是为了什么,我记得苏梓然不爱管闲事啊。” “这不是闲事,你先告诉我是谁在找你麻烦,能帮我就帮。另外,我还有事情要问你。” 幽冥定定地看着苏梓然半天,终于,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你爸……苏明想要我的命。” 世界,仿佛在坍塌……所有的事情都联系上了…… 苏梓然就这样揪着幽冥的衣领,一动不动,灵魂如同瞬间被抽走一般,让他顿时显得木讷又呆板。他的脸上满是痛苦和悲伤,一滴眼泪不经意间滑下,落到幽冥脸颊,“这样啊,罪有应得啊。” 幽冥诧异,好心问道:“小然……你怎么了?我没让你帮我,也是这个原因的。” 苏梓然忽然手上用力,直接把幽冥拎起了一大截,他的眼眶发红,低声嘶吼道:“你活该被我爸追杀!你杀了苏远锋,是我,也不可能会放过你!” 幽冥猛地睁大了眼睛,恐惧,无边的恐惧,“小然,你说什么?我知道苏远锋的死对你打击很大,但你也不能抓到一个人就诬赖啊!” 苏梓然眼神冰冷,“我也不希望是你,毕竟,我那么信任你。但是,所有的证据都证明了你就是凶手,女人的衣服,还有血液样本,你让我如何相信不是你?” 幽冥的表情慢慢僵硬下来,“你今天就是为了引我出来。” “你为什么要杀死苏远锋?!他跟你什么过节?!” 幽冥静了半秒,别过脑袋,不再看苏梓然近乎扭曲的样子,“他破坏了我的计划。” 苏梓然一拳重重地打在幽冥脸上,“你不是人!” 幽冥只觉得颧骨都碎了,耳侧磨到沙滩里的小石子上,登时被划开一个口子,血水不停往外冒。还来不及缓过劲儿来,又是一击重拳砸了下来,打得幽冥的侧脸凹陷进了沙子里。 伴随着一拳拳重击落下,幽冥依稀感觉有无数的水珠正从自己头顶滴落,下雨了?他艰难地眨了眨眼,眯着眼缝看见苏梓然哭花了的脸。 “我明明那么信任你,你居然杀了远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你要夺走我所有的信任?!” “为什么,要杀死我最亲近的人?!” 幽冥猛地一怔,抬起右臂,挡去了苏梓然的攻击,几乎愤恨道:“他是你最亲近的人,但你爸杀了我全家!” 苏梓然抬起的右手忽然僵在空中,他怔怔地看着幽冥冒着火光的眼睛,一刹那,脑子乱成一团麻,难以消化幽冥的话语,只麻木地问了句:“你是什么意思?” 幽冥抓住空隙,一拳用力打在苏梓然的腹部,苏梓然躬身,他借用手臂的支撑,迅速往后退出身体,末了,又一脚踢向苏梓然肩膀,把人踢出了一米远。 苏梓然躬身跪在沙滩上,不停咳嗽,过了好长时间,才稍微缓过气来。他缓缓站起身,死死地瞪着幽冥,似乎想把眼前这人生吞活剥了。 幽冥用衣袖擦擦嘴角,毫不犹豫地向苏梓然走来。 海风习习,夹杂着清新的海的味道,海浪的声音一起一伏,旋律轻柔而有规律。海边上的一幕,慢慢划破了让四处的宁静。 苏梓然警惕地看着幽冥,“我不会再上当的。” “上当?”幽冥冷笑一声,“我有骗你的必要?既然我都承认了杀害苏远锋的罪行,还有什么事犯得着我去扯谎?” 苏梓然退后一步,“你为什么杀远锋?” “你至今查到了些什么?” 苏梓然不答,显然不相信幽冥会变老实。 幽冥勾起嘴角,“你不说我也知道,莫影杀了很多人,是受苏明和高利荣指使的,莫影从头到尾都没死过。你爸,也就是苏明,走私军火,雇佣……不,用培养更准确点,培养杀手。怎么样,没说漏吧?是不是顿时发现,你爸挺能干的?” 苏梓然深吸一口气,“你知道的挺多啊。” 幽冥点头,“我还知道莫影任务失败后,苏明全世界在找他,是你把他窝藏起来的,藏在了我那里。” 苏梓然尽量收敛住火气,顺着幽冥的话说道:“我还查到,你就是一直发短信给我,告诉我莫影行踪的人。” 幽冥错愕,随即脸上露出了几分赞赏,“没错,是我发给你的。” 苏梓然阴沉着脸,“目的是什么?” 幽冥漫不经心地想了想,而后诡异地笑道:“当然是为了置苏明于死地。” “那远锋呢,为什么杀他?” 幽冥无所谓道:“我的目标本来只有苏明的,可是苏远锋却无意间偷听到了我和苏明的谈话。我不能过早暴露自己,更不想把计划毁了,无奈,只能把他杀了,只有死人,才不会威胁我。” 听着幽冥的调调,苏梓然几乎要发疯,他握紧拳头,指甲死死抠在掌心,几乎要抠出血来,他压制住心中的愤怒,“你的计划又是什么?为什么要针对苏明?” “报仇,苏明杀了我的全家。” 苏梓然嫌恶地看了眼幽冥,“你本来就只有一个家人,不要栽赃。” 幽冥走到苏梓然面前,嘴角一勾,轻飘飘道:“在那场大火之前,我确实有个完整的家。” 苏梓然心头一颤,乱七八糟的心情莫名涌现,愤怒、厌恶、猜忌、甚至,还有同情……他顿时觉得,再咄咄相逼,只有助于发泄怒气,要明白一系列的真相,只得忍。“你想让我同情你?” 幽冥面无表情的瞥了眼苏梓然,“不劳烦你。我只是要告诉你,你爸的真面目是什么,别成天把他当做神一样敬仰,说到底,他就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卑鄙小人。” 苏明背地里做了什么,苏梓然已无心过问,反正不会是好事。 见苏梓然沉默,幽冥又道:“我肯定是要死的,苏明不可能放过我。与其让你觉得我是自作自孽,不如把事情说开,替苏明那个人渣背黑锅,我还没那么高尚。” 苏梓然默默地看着幽冥,心里也不好受,毕竟,两人在一起生活过十多年。现在的幽冥,很陌生,每句话都充满了指责和怨恨,像被生活逼疯了一般。“你要说什么就直说吧,开场白不用那么多。” 幽冥耸耸肩,“你真觉得我心理变态,才会找苏明麻烦吗?错!因为在二十年前,他一把火烧了我全家!” 幽冥情绪有些激动,苏梓然也看不出他说的是真是假,也只能静观其变,“依据呢?我爸总不可能无缘无故杀人吧?” 幽冥又恢复了平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恩,是要有依据。什么才算依据呢?因为我爸曾经和你爸一起走私军火?” 蓦的,一句话窜进苏梓然的脑海,“在你爸年轻时,他伙同一个人一起走私军火”。这是某天张德民告诉他的话。当时他并不以为然。 幽冥在原地转了个圈,又扭头看向苏梓然,“你爸刚出来打拼那会儿,其实没什么本事,也没底子,如果不找个人仰仗,根本成不了大事。那时候,我爸正好开了个公司,是你爸的上司,两人交情不错,聊着聊着就动了歪脑筋。我爸有笔钱,拿给苏明去打理生意,至于是什么生意,你我都明白。后来生意做大了,被警察盯上了,我爸打算退出,因为钱已经赚够了,没必要再冒风险。和苏明商量过后,他也没意见,于是两人就好聚好散了。可是,我爸万万没想到,苏明根本就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第二天晚上,他派人杀了我全家,一把火烧了所有的房子。” 苏梓然震惊地看着幽冥,他从没想到,自家老爸能坏到这地步,他咬着嘴唇,想了片刻,“你刚才说这事发生在几年前?” “二十年前。” 苏梓然黯然地发现,这与张德民之前调查的结果几乎是一致的。苏明在二十多年前与人有过不法勾当,生意如日中天时,他的合作伙伴却在某一天意外身亡了,之后所有事情都不了了之了。况且,凌熙也曾说过,在他九岁的时候,他家出了场意外,他的腿就是在那场意外里折的。想到这里,苏梓然的心如刀绞一般疼,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他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幽冥的罪行?他没让苏明家破人亡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 苏梓然顿时没了火气,但对幽冥杀害苏远锋的事情依旧耿耿于怀,他平静地看着幽冥,“你怎么知道是苏明指使的?你和凌熙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那天我正好出去了,回来时就看到家里着了大火,而苏明的车子,就停在离我家很近的巷子里,犯人除了他还会有谁?至于凌熙,当然是我救出来的。” 苏梓然听了半天,也没从幽冥的话中听出水分,只得继续沉默。 一直压抑在心里的往事,终于能坦然说出,幽冥像丢了个沉重的包袱一般,语调轻快了许多,阴霾散去,说起话来,更接近一个客观的叙述者。“那个时候,我真想把苏明碎尸万段了,可能力不足。我想过同归于尽,但我放不下凌熙,那会儿他是下半身残废,如果我也死了,他该怎么办?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只能等,等机会。” 第八十三章 苏梓然忽然插嘴道:“苏明为什么要杀你爸?他不希望你爸停止合作?” “那是当然,虽然我爸金盆洗手了,可还掌握着所有的走私线路和证据,这对苏明来说,是很大的威胁因素。我爸随时都能让他吃牢饭,他不可能坐以待毙。” 苏梓然恍然,点点头,“那你呢?为什么要混到苏家当保镖?” 幽冥惨然地笑了笑,“我也不想,但我不能置血海深仇于不顾,我要让苏明血债血偿。所以,我开始练习身手,企图混进苏家。终于,在四年后,我成功了,而且苏明居然没认出我来。我知道机会来了,就把凌熙送出了国,确保他的安全,然后伺机夺取苏明的小命。” 苏梓然抬眼看着幽冥,认真道:“但你没有立刻动手,为什么?” “不合算。后来我想明白了,我不能因为苏明这条贱命而断了自己后半生的幸福,而且,我还要考虑凌熙的医药费。既然私了不行,那就只能借助法律的力量了。” 苏梓然仔细回想道:“你利用了我和莫影。” “没错,从见到莫影第一眼时,我就知道这人能利用,你对他太好,而且还挺喜欢他的。所以,当时我一个劲儿地劝苏明收养他,训练好了,以后还有用处。” 被人这样明明白白说利用了你,苏梓然一时也说不出是什么心情,这件事太复杂,超出了他之前的预想。他调整了下呼吸,又接话道:“然后,我因为莫影的事去找你,你就知道,机会来了。” “恩,就是这样。之后我不断发消息给你,就是为了引你上钩,让你通过莫影这条线索,去抓出苏明这条大鳄。” 苏梓然随意看了眼幽冥,“你就不怕我和我爸同流合污了?” “当然怕。所以我曾经发过一条信息给警察,告诉他们别遗漏了苏梓然。” 苏梓然一怔,随即暗骂道:难怪从第一次见面,警察就不停找他麻烦,靠,原来是幽冥这混蛋搞的鬼。他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你想的可真周到啊。” 幽冥欣然一笑,“警察起到的是牵制作用,就在警察眼皮子底下,给你十个胆,你也不敢有小动作。况且,我觉得你不是是非不分的人,虽然苏明是你爸,但你会完全包庇他的可能不大。” 苏梓然“呵呵”了一声,他还真想过要包庇苏明,这点,幽冥判断错了。 “之后的事情进展得都非常顺利,你一步步探听到苏明走私军火的消息,虽然你摇摆不定,但也没想过要放弃,苏明被绳之以法是早晚的事情。” 苏梓然算了算时间,“为实施这个计划,你忍了快十年,又策划实施了十年,不得不说,你挺有耐心的。” 幽冥轻轻吐出一口气,“可是,就在计划要顺利达成的时候,苏远锋出现了。那天我正好和苏明谈到莫影的处置问题,而他就站在门口,完完整整地把我们的谈话听去了,事后,他来找我,我迫不得已,只能把他杀了。” 苏梓然拳头一紧,咬牙道:“你太自私了。” “是,我为了报仇,利用了很多人,也伤害了很多人,但我没办法。我的目标自始至终都只有苏明一个,苏远锋是个意外。” 苏梓然闭上眼,好一会儿才又继续问道:“然后呢?苏远锋的房间里全是血,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失误。”幽冥顿了顿,“苏远锋临死前弄破了我的手,血正好滴了出来,你知道,血这玩意儿真的很容易检测出来。所以,我干脆在那间房间里洒满血,来混淆视听。” 苏梓然了然,“之后你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暴露了,只有逃跑这条路。所以你急急忙忙送走了凌熙,自己也盘算着去躲一阵子。” “没错,可在我回家收拾东西的时候,遇上了高利荣的埋伏。” “不过没想到,你居然突围出去了。” 幽冥惨然地摇摇头,“虽然逃出去了,但情况很糟,差点就死在路上了。” 苏梓然想想也是,幽冥流了那么多血,不可能没事,“你……后来有人救了你?” “恩。这才把命捡回来了。” 苏梓然沉默,幽冥似乎也没话要说了,神态表情正常了不少,他略显轻松地看着苏梓然,好半天,才和声和气地说道:“小然,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苏远锋的事情,不是我一句抱歉就能解决的。我早晚都得死,不如你现在就杀了我吧,大家都痛快,一命偿一命。” 苏梓然一错不错地看着幽冥良久,猛地,又是一拳砸在对方的脑门上,“我现在杀了你,就是我去坐牢,你可真会算啊。” 幽冥往后仰着身子,脸上是明显的诧异,“小然,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梓然摆摆手,“我知道。但我不是法律,就算你犯了罪,我也没资格定你的罪,如果个个都玩私斗,大家还怎么活?总之,苏远锋的命我记着,至于你家人的事……”苏梓然又想了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如果查证无误,我也不会帮我爸洗脱罪名的,他该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承担责任。” 幽冥愣了愣,慢慢地,眼眶红了一圈,他抓过苏梓然的肩膀,搂在怀里,不停地怕打对方的后背,“小然,小然,谢谢你。” 苏梓然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其实他也没做什么事情。他扯了扯嘴角,“幽冥叔,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幽冥想了半秒,“我去警局自首,其实没有比监狱更安全的地方了。” 苏梓然沉吟道:“确实是。不过,我暂时不希望你去自首,我需要你的帮助。” “你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苏梓然含笑点头,“你接触过我爸的军火交易吗?有没有点线索,关于交易记录的位置。” 幽冥遗憾地摇了摇头,“我主要负责的是你的安全,生意那边,都是高利荣在打理。如果我能接触到交易记录,也就没必要绕那么大的圈去报仇了。” “这样啊……”苏梓然若有所思,“没关系,不过,还有一件事需要拜托你。我这边靠得住的人,只有莫影,显然很缺人手。我在苏明的办公室里安装了监听设备,我希望你平时能帮我看着点,因为我和莫影恐怕忙不过来。” 幽冥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梓然,“你信得过我?” “我们有共同的目的,利益没有冲突。”苏梓然微笑道:“我觉得你看起来会比我更加仔细。” 幽冥失笑,淡淡道:“才几分钟,你就把我的心思看透了。” “放心,这段时间我会另外租一套隐蔽点的房子,用来做你的基地,你可以在那里进行工作。不过,平时尽量别出来活动,免得让苏明发现。” “恩,这我知道。”幽冥心里明白,所谓有事需要自己帮忙,其实是苏梓然借故留下自己的手段,而偏偏这个手段的诱惑实在太大,让他无从拒绝或是逃跑。 苏梓然又看了看幽冥,一身的污渍,鼻青脸肿的,耳根处还滴着血,不忍心道:“你……你今晚先去我那凑合一晚吧,我看你也没地方去。” 幽冥有些尴尬,“其实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我也是。”苏梓然略有疲惫地从怀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两根,给自己点了一根,又借火为幽冥点上,他吐出一口淡淡的烟圈,“这道理说不通,我爸杀了你全家,你想报仇的心情我理解。但是你让远锋当了替罪羔羊,我很气愤。可我也没理由说你的不是,毕竟苏家欠你的太多。面对你,我不知道该愤怒还说该愧疚,什么都谈不上。” “你不用为苏明的事情愧疚,你只要记住,我挂在你账上的,只有苏远锋,那是我的错,无论如何都弥补不了的。” 苏梓然弹走烟灰,烟灰随着清风飘入墨蓝的大海,堙灭了踪迹。“回去吧,这些事以后再说。” 他们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医院。莫影见到幽冥时,简直惊喜到了极点,拉着幽冥的手,不停感慨,还好还活着。莫影把幽冥来回看了个遍,而后像大爷似的指挥苏梓然道:“梓然,快去领幽冥看看医生,伤得不轻啊。” 苏梓然白了一眼莫影,也没见他这样关心过自己,现在见个幽冥,就像见祖宗一样,还得供着,伺候周到。苏梓然闷声应了一声,便领着幽冥往急诊室去。 幽冥看着两人,不觉好笑,“我第一次见过莫影那么会关心人。” 苏梓然走在楼道里,不冷不热地抛出句话,“我TJ的好。” 幽冥一愣,惊讶地看着苏梓然,“你们……你们该不会是……” 苏梓然柔柔笑道:“幽冥叔,有些事自己知道就行,没必要一定要说出来。” 幽冥垂下脑袋,略显庆幸道:“还好莫影有救,不是单纯的杀人工具。” 第八十四章 苏梓然莞尔,“其实他的本质挺好的,这几年就全当是种磨练吧,经历了那么多,他也该看明白,自己所追求的,所坚守的是什么。” 幽冥一顿,长长吁了口气,“我不该让他沦为我复仇道路上的一个牺牲品,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思想,有血性,有柔情。而我,却自私地磨灭了他的一切人性,还自以为,只有那样,他才真正实现了他的价值。殊不知,他其实和我们一样。” 苏梓然轻轻拍了拍幽冥的肩膀,“话也不能这样说。从一开始,你就没把他当人看吧?或许只是一个工具。谁会去管一个工具的内心独白?用着顺手就成。所以,也不能怪你对他太狠、太绝情,自始至终,你对他都没有任何感情,何来绝情?” 幽冥哽了哽,最终哀伤道:“小然,对不起。” 苏梓然把幽冥引进了急诊室,眼神有些黯淡,“这句话,还是留给莫影吧。不过,你确实对不起我,杀了我最亲的人,还差点毁了我最爱的人,如果不是那人真喜欢你,你也从没直接伤害过我,我绝对会毫不犹豫把你杀了。就算我爸与你有仇,但你牵连无辜,就是你的错。” “那人喜欢我……?是谁?”幽冥悔恨的表情里带出一丝茫然。 “莫影啊。”苏梓然调整了下表情,“虽然你不把他当人看,可他却仍当你是好友。他提防着所有人,偏偏见到你,能卸下所有防备,安心坐在你身边,和你住在一起。当初,我推断出是你杀了远锋,他居然还帮你说话,还有刚才,你也看到了,他见你还好端端的活着,高兴成啥样,只差要和你来个世纪拥抱了。” 幽冥哑然失笑,“这些……这些我都没注意到。就如你所说,从一开始,我就只当他是一个工具,一枚棋子。或许,就算发现了他的真情,我还是会心安理得地利用。” 苏梓然不再接幽冥的话茬,转而把人交给了医生,简单道:“人交给你们了,好好治,我会去付医药费。”说完,便抬脚准备走人。 “小然……”幽冥落寞地看着苏梓然的背影。 “我说过我不会怪你,但一码事归一码事,在你做出那些事的时候,你就应该明白,我们不可能回到从前,我对你,也不会有太多的信任。现在留着你,保你,只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利益,当然,事后我不保证我不会把你送到警局。可,我仍会留住你的命。” 苏梓然回到病房时,莫影正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见有人进来,便回过了神。他有意无意地看了看苏梓然的周围,没太大反应,轻描淡写地问道:“人呢?” 苏梓然快步走到床边坐下,怜惜地摸了摸莫影的脸颊,轻声道:“没事,医生正在帮他处理伤口。”顿了顿,又认真地说道:“既然我能把他领回来,我就不会对他下手,你可以放心。” 莫影舒服地蹭了蹭苏梓然的掌心,“就算你要杀他,我也不会劝你。只是,不要让他独自上路,我想陪着他,走到生命的尽头,动手前,请告诉我。” 苏梓然佯装恼怒地拍了拍莫影的脸颊,“好你个莫影,才多久,心就被人勾去了。前几天是谁说要和我一起走向生命的尽头?怎么,现在不想要我了?” 莫影微微蹙眉,“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想送他最后一程。” “啊~其实你也想送我最后一程吧。” 莫影一把抓住苏梓然的双臂,正色道:“你和他不一样。” 苏梓然垂下脑袋,忽然道:“如果我真杀了他,你会不会怨恨我?” “不会。”莫影肯定道:“我尊重你的决定,况且,幽冥该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 苏梓然诧异,“真不会?” “不会。” 苏梓然顿时欣喜地搂在莫影的脖颈,“我还以为,我两会为这件事大吵一架,毕竟你那么护他,那么相信他。想不到,你居然完全不反对。” 莫影神色如常地吻了吻苏梓然的嘴唇,“无论如何,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他是友,而你,是爱。” 苏梓然惊喜地眨巴眨巴眼睛,来回把莫影看了个遍,这可是莫影第一次说出“爱”这个字啊!他激动地咬了口莫影,“真的?真当我是爱?” 莫影隐着笑意,点点头,“是,我爱你。”既然都把自己全部交给了人家,一句甜言蜜语,一句承诺,又算得了什么?只要遵从自己的内心,没有什么是说不出口的。” 苏梓然几乎有点手舞足蹈,双手双脚缠在莫影身上,不安分地乱摸,他满脸全是笑,笑得花枝乱颤,笑得天真烂漫,“我也爱你!” 苏梓然太热情,完全忘了莫影是个伤残人士,直到莫影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他才猛然醒悟,连忙翻身下了床,十分无地自容道:“我……你好好养伤啊,我去看看幽冥那边。” 莫影用力把苏梓然拉回怀中,迎面就是一个湿吻,吻得苏梓然是七晕八素,他才满意地退出对方的口腔,舌尖缓缓勾着苏梓然的口腔粘膜,惹得苏梓然浑身又是一阵战栗。 苏梓然艰难地爬起身,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满脸怨恨,眼睛直瞪着莫影,“奶奶的,你让我怎么出去见人?” 莫影斜眼看着苏梓然的裆部,撑起的帐篷似乎越来越大了,于是,他勾勾手指,特正直地说道:“过来,我帮你。” 苏梓然默默腹诽,帮你个球,你那造型,动两下就咂嘴了,待会弄成个伤上加伤,你肯定又要怪我。苏梓然黑着脸,起身拐进浴室,“这忙就不用你帮了,您的贵体,小的消受不起。” 莫影想想也是,看着苏梓然要把门合上了,又没节操地问了句:“要不出来弄吧,你不看着我,不怕到了高朝,却泄不出来吗?” 苏梓然一咬牙,“砰”地一声关上了浴室门,大大方方走到椅子旁坐下,双腿伸直搭在了床沿上,十分利索地扒了自己的裤子,“确实是,看着你,我的血都是沸腾的。” 莫影微有错愕地看着苏梓然,只见对方早已把一只手抚上了自己的欲望,手指灵活地来回摆弄,任由那物更加勃发,令他的呼吸也随之越发急促。他眼中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气,迷蒙却又透亮,脸颊因为情欲而通红,他定定地看着莫影,眼中的挑衅完全化为了诱惑。 莫影看得喉结发痒,浑身燥热,低吼一声,作势就要扑过去。可惜,刚一动身,就被苏梓然抬起的右脚给抵住了胸口。面对莫影的求而不得,苏梓然粲然一笑,手上一用力,黏腻的东西就沿着大腿内侧流了下来。直至脚踝,莫影身子一缩,一口啃咬上去,连着皮肤上的汗渍以及经验。他反复舔弄,苏梓然不自觉得又硬了起来,他一脚蹬开莫影,愤恨道:“好不容易才解决干净,你不要再给我找麻烦。”说着,他就拿起裤子准备去浴室清洗。 哪不知,刚走了两步,手腕就让人给拉住了。莫影眼中全是渴求,声音也异常沙哑,“帮我。” 苏梓然一愣,旋即笑开了花,他扔下裤子,一头栽进了被窝中,两只手毫不客气地脱了莫影的病号服,舌尖悄然划过莫影最脆弱的部位,“你别动,让我好好孝敬你。” 莫影喘着粗气,突然表情一阵扭曲,他怕了拍埋在被子里的脑袋,恨声道:“别咬我!” 苏梓然吃饱喝足收拾干净了,才又摸到幽冥那儿。此时,幽冥的伤口已经处理完毕了,而他,正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苏梓然一声不响地走了过去,偷瞄一眼,而后清清嗓子,“你要担心凌熙哥,可以把他接过来,我不会对他下手,相反,还会保护好他。” 幽冥猛地回过神,慌乱地收起了手机,看着苏梓然笑了笑,“不用了,他待在外面就挺好的。” 苏梓然也不勉强,转而问道:“想他了?居然对着他的短信发呆。” 幽冥摇摇头,犹豫了一会儿,才叹声道:“我知道你不再相信我说的话,你可以当闲话听听,不用当真。凌熙的消息断了,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我完全联系不上他。” “幽冥……叔,你犯糊涂了吧?几个小时前,你才把他骂出国,现在应该是在飞机上,联系不上是肯定的。” 幽冥眼中带有一丝痛苦,“可我刚才问过航空公司,没有凌熙的登机信息……” “什么?”苏梓然蓦地瞪大了眼睛,“他没有回去?那他能去哪里?” “我不知道,但是依凌熙的性格,既然答应了我,他就不会临时改变主意。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突然失去联系,我……我担心他可能出事了。” 苏梓然轻拍了下幽冥的肩膀,安慰道:“或许是手机没电了,你不用太担心。对了,我爸知不知道你有个弟弟?” 幽冥的眉毛绞在了一起,苦思冥想好一会儿,才低声道:“自从和你爸接触后,我就把凌熙送走了,而且平时也没什么来往,就算我偶尔出国去看他,也会拿莫影当掩护,苏明应该发现不了问题。” 苏梓然想了想,转而道:“那凌熙呢?他知不知道这些年来你都在做什么?还有……你家的血海深仇,他知道吗?” 幽冥低落地摇摇头,“当时他才几岁,怎么会知道这些?他只知道,在一场意外的火灾后,家里只剩我们兄弟两人了。” 苏梓然惊讶地看着幽冥,“这么大的事你都没和他说过?” “我不想让他变成我这样,活着,只为报仇。” 苏梓然沉思片刻,“我觉得……或许不是有人找上了凌熙,而是凌熙自己躲起来了。凌熙哥其实是个很敏感,也很聪明的人,你无缘无故把他送出国,又是那么多年,他不可能会不起疑心。或许,私底下他早就查明了一切。” 幽冥一愣,旋即连忙摇头,“不会的,他的心思很单纯,也听我的话,他不可能会有怀疑。” 苏梓然叹口气,“那是几岁时的凌熙?别忘了,你们将近有二十年没见,人心是会变的。按理说,外国是个很开放的环境,一个懵懂少年去了那里,难免会变得浮躁而又肆意。但是凌熙呢?他练就了处事不惊的魄力,表面上温吞平和,实际上,却不知道他有多大的爆发力。会变成这样,他期间必然经历了无法估量的磨难。” “可是……” “别可是了。”苏梓然打断道:“还记得我第一次去你家的情景么?凌熙首先好奇你居然没有向我介绍过他,但是后来,他却不再追问,为什么?因为他心里明白,他不能被轻易提及。同时,他也认定,你对我没有完全的信任,这也造成之后我和他的相处都比较模式化,相反,他对莫影就更亲近一些。” “因为他两早就认识了……”幽冥无力地辩解。 第八十五章 “但是之后呢?我只无意间问了他的腿伤,他就和我说了很多,包括你家失火,你把他送出国,你来到苏家做保镖,就连你们那时是几岁,他都记得一清二楚。你觉得,以他当时那么小的年龄,能记得这么多?这明显是他后来查的,然后记下来的。而那天,他恐怕是特意说给我听的,目的,应该是想试探我吧……” 幽冥的脸色变得铁青,他瞒天瞒海,居然没瞒住自己的弟弟。他怔了怔,而后慌乱地拨通了一个电话。 苏梓然就站在一边听着,听声音语调,他好像是打给自己的朋友,只是他们的对话比较跳跃,苏梓然一时也没有听明白。 挂上电话,幽冥的状态显得更差,他无力地滑坐在椅子上,“我刚才问了我在国外的朋友,他负责照顾凌熙的起居。他说,凌熙在刚过去时,确实很狂很燥,但突然有一天,他就温和下来了,见了谁,都是眉眼带笑的。而也是在那之后,他开始频繁回国。” 苏梓然并没有太多惊讶,“但你对他回国的事,根本就不知情。” “没错,我还以为,他就从没自己主动回来过。而且,凌熙脚上的手术其实很成功,恢复训练了几年,自己走路完全不成问题,只是不能跑,平时压根不用坐轮椅。” 苏梓然似自言自语道:“难怪没有在你家见到拐杖,否则他下了轮椅该怎么走路……” 幽冥蓦然醒悟,暗叹自己实在是粗心,同时,也自责太相信自家弟弟了。“那么,他现在会去哪里?” 苏梓然摇头,“他应该在计划着什么,而让他迫切开始计划的导火线,或许就是我爸派人追杀你,他想救你,就只能铤而走险。” 幽冥焦躁不安地摸出电话,又打了一个给他,仍是留言信箱。他不禁有些急了,“现在到处都是你爸的眼线,他这样一意孤行,只会丧命啊!不行,我要去找他,他应该就在机场附近。”说着,幽冥就想走,也没心思再顾及苏梓然了。 苏梓然眼尖,迅速拉住幽冥,劝道:“幽冥叔,别乱了阵脚啊!现在你上哪儿去找?这地这么大。相反,如果因你四处走动而暴露了行踪,凌熙的心血不就白费了吗?!” 幽冥心中来气,猛地挣开苏梓然,“难道我就要像缩头乌龟那样,躲在龟壳里等着凌熙为我摆平一切?我没有那么懦弱!顶多就是一个鱼死网破,在实施计划那一天,我就有这觉悟了!” 苏梓然几乎是压了全身的力气,才稍微稳住了幽冥,“你这么出去,根本就帮不了凌熙,只会让凌熙暴露踪迹,陷他于不利的境地!你想清楚了,如果你想搭上凌熙的性命,那我不拦你。”说话间,苏梓然已经放开了幽冥。 幽冥双眼通红,低喘着粗气瞪着苏梓然,可过了很久,他依然没有向外迈出一步脚。渐渐地,他的呼吸趋于平稳,也找回了一些理智,“虽然这么说对你不公平,但算我求求你,希望你能帮我找到凌熙,并不伤害他,我真的……不能没有他。” 苏梓然看在眼里,却也没有明确的表态,“只要他没有做出出格的事情,我都不会为难他。” 幽冥颓然地看着苏梓然,“就算他真的做错了什么,你也不能原谅他吗?如果他没事,我和苏家的仇恨……就一笔勾销了吧……” 苏梓然一愣,微微颔首,似在思考,可最后仍是摇了摇头,“我和你说过,我不是法律,不能我想怎样就怎样。我爸的事,包庇不了,至于凌熙哥,我相信他应该有分寸。” 幽冥没再勉强,径自坐在椅子上,低声道:“让我一个人静静。” 由于莫影的伤势,苏梓然不得不把办公地点挪到了医院,面对刚接手公司的层层问题,他也无暇顾及其他。而从那天以后,幽冥就再也没提过要找凌熙的事,他安安稳稳地待在苏梓然为他准备的公寓里,没日没夜地盯着监视屏看,那些录音更是听了一遍又一遍,他用近乎自虐的方式在不断麻痹着自己的神经。没人过问,也没人管。 一个星期后,莫影的伤势好转,出了院,这才回到家里,并陪同苏梓然去了公司,职责仍是保镖。这些天,苏梓然自然没有忘记派人搜查凌熙的下落,可却一无所获。 虽然凌熙的事在他心里很有分量,但也不能忽略了正事。严颜在《兄弟》中出演的角色受到外界的一致好评,可偏偏严颜一直是个靠裙带关系上位的演员,没了靠山,自然就不招圈里人的待见。肯定演技是一回事,可要不要她又是另外一回事。 自从严颜和经纪公司掰了以后,她就晋升为了一名合格的无业游民。就连一些小企业的广告,都没人要她拍,她在家成天无所事事,睡了吃吃了睡,毫无悬念的,她肥了一圈。 再见到严颜时,苏梓然几乎是吓了一跳,虽然对面的女人妆容依旧精致,可怎么看,也没有了几个月前的妩媚风情,略微发福的身材,让她不能像过去那样肆意地露肩露腰。 苏梓然让服务生上了两杯果汁,招呼严颜不必客气,可最终还是没忍住,咂舌道:“你要再朝横向发展,我都该考虑要不要签你了。” 严颜双手捧着杯子,忽然一惊,手抖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着苏梓然,“你……你刚才说什么?你要……要签我?!” 苏梓然含笑点头,“听说你在家里发霉了快三个月,我就是想问问你,你还有想发展演艺事业的意向吗?” “有!当然有啊!”严颜激动得语无伦次,“这是我的梦诶!怎么会放弃?放弃,是不可能的,除非做梦!” 苏梓然看着眼前突然兴奋起来的人,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其实在做出这个决定前,他考虑了很久,严颜的品性,他清楚,可严颜同样努力,他也明白。苏远峰曾说过,应该给她一个机会,只要她还记得自己的初心,任何人,都会有悔改的时候,只要你不放弃她。 “黄歆的联系方式你还有吗?”苏梓然打断了仍在独自开心的严颜。 严颜喝了一口果汁,舒服地咂咂嘴,“有是有,不过很久没联系了。” “她的电话不变,你找她要一份合同书,她会和你说清楚细则的。” 严颜眨了眨眼睛,仍感觉像是在做梦,又不确定问道:“你真要签我?那可是羽星娱乐公司啊,全国最好的娱乐公司之一,就算三线明星去了你们那儿,经过包装后,完全可以和一线明星媲美……你真要我?” “是。”苏梓然肯定道。 “为什么?” “你有潜力。”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你想继续卖弄风骚,本公司也会经过法律途径,解除与你的合约。” 严颜握紧拳头,眼中全是希望,“当然不会!同样的错我不会犯两次,那条路我不会再走了。” “很好。” 严颜欣喜地捧着杯子,喝了一口又一口,很快,果汁就见底了。她抬眼看了一眼苏梓然的杯子,果汁一口没喝,还满满的,不禁有些扭捏道:“梓然哥,如果你不想喝,让我喝了吧,味道挺不错的。” “啊?”苏梓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在这零点几秒之间,一只手忽然从苏梓然的后方探出,毫不犹豫抬起苏梓然的杯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仰头喝干净了杯子的果汁,而后,又面不改色地把杯子放回了原处。 严颜伸到一半的手尴尬地僵在空中,怔怔地看着苏梓然身后全身黑衣的男人。那人从进来就没有说过一句话,而且站得笔直,一看就是一个保镖,可区区一个保镖敢动手抢雇主的饮料,真是大逆不道。严颜怒,瞪圆了眼睛看着对方。 苏梓然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安抚了下严颜,又略带调侃道:“你还是少喝一点吧,艺人应该随时保持好自己的身形。你再胖下去,我都不好意思把你送上荧幕了,还是开始着手减肥计划吧。”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然而,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平静背后隐藏的是更大的波澜,只要稍一起风,事情就会像涟漪一样层层扩散。 凌熙没有消息,幽冥似乎也已经麻木了,盯着屏幕的眼睛连眼珠都不会转一下。 苏梓然忙里偷闲,领着莫影去找幽冥。刚一开门,就看见幽冥抬着泡面碗,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他眼窝深陷得厉害,整个人憔悴了不少。苏梓然轻声喊了他几句,他都没反应,直到最后在他耳边大吼了一声,他才如梦初醒,怔证地看着两人。 “你们来做什么?咳咳!!”语气里带着惊讶与急促,然而,刚吃进去的面条还没咽下喉咙,这一说,登时就被呛了个半死。 莫影见状,忙接了一杯水给幽冥,又拍着他的脊背为他顺气,过了好一会儿,幽冥才缓过气来。他仰头靠在椅背上,右手不停地抚着胸口,“差一点就要被你两吓死了。” 苏梓然好笑地看着幽冥,“都多大年纪了,吃饭还会被呛到,再说,我们都来了很长时间了,只是你自己没有注意到。” 幽冥不以为然,“我看得太专心,没注意你们也正常。” 苏梓然耸耸肩,踱步到桌前,指着泡面碗道:“你平时就吃这个?而且,现在也不是吃饭时间啊……” “饿了就拿一包吃呗,管它是几点的。对了,你们来找我有事吗?” 苏梓然摇头,“之前是没事的,就想看看你。但是,看了你以后,还真有事了。” 幽冥坐直了身子,态度也有些卑微起来,“小然,我哪里没做好吗?” 苏梓然郑重地点点头,“是,做得非常不好。” 幽冥张了张口,却没吐出一个字眼儿,只是惨然地扯了扯嘴角。 “幽冥叔,我知道你担心凌熙哥的安危,毕竟都过了一个多月了。但,如果真出了什么事,现在要救也救不回来了。所以,你像这样折磨自己也没用,不是你少吃一顿饭,少睡一秒钟,凌熙就会出现。找凌熙固然重要,但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 “这个我明白。”幽冥略显疲惫地抬手遮住双眼,“但我吃不下去,没胃口,就连泡面,我也是强迫自己在吃。现在,我没有心思去管生活起居,我只想找到凌熙,他可是我最后的家人了……” 苏梓然没有接话,转而对莫影说:“你去楼下买点菜,回来做个饭吧。” “不,不用麻烦了。我这样没问题,我知道自己的极限。”幽冥连忙阻止道。 苏梓然眼中寒光一闪,“到了极限就来不及了!刚才我和你说过,我有事,而这问题就出在你身上。既然你答应来帮我,就等同于我的半个员工,对于员工,我要求有足够的毅力、效率和专注度!以你现在的状态,就算耗去大把时间,事情也不会有任何进展的!” “小然,你很有领导者的魄力。” 苏梓然二话不说,直接关了监视屏的电源,“不是你夸我两句,这事就能作罢的。现在,你必须休息,等饭做好了我再叫你。” 幽冥愣愣地看了看漆黑的屏幕,又看了看苏梓然不容反驳的神色,终是没有多说,乖乖地朝卧室走去,末了,又不好意思地回头,略显愧疚道:“小然,我知道你关心我,没单纯地把我当工具使,我很高兴,过去的事……我会想办法弥补。对了,监视屏就暂时麻烦你看着了,我去睡一会儿。” “有些事永远无法弥补,多珍惜当下吧。”苏梓然轻声道,“你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 “对不起。”幽冥垂下眼睑,无声地掩上了房门。 第八十六章 苏梓然深吸一口气,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现在,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对幽冥到底是怎样的感觉。不见面还好,见了面,就忍不住会想到苏远锋,想到幽冥的绝情与冷酷,这样的想法,无疑成为了两人之间的一道无形隔阂,阻碍着两人的沟通与交流,有时,就连最简单的关心,也要扣上名正言顺的理由。就像刚才,我让你休息,原因是出于公,而不是出于私。 苏梓然坐在办公椅上转了个圈,心情沉重而无处发泄,只能打开了监视屏。画面里,苏明坐在办公桌前,埋头看文件,而高利荣则是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戴着墨镜,翘着二郎腿,玩着手机游戏。 苏梓然不禁嘴角抽搐,从来没见过这么散漫的高利荣,平时见他,他总是站得笔直,坐得端正,哪里会像这样歪三倒四的?违和感实在是太强,苏梓然不得不挪开视线,去研究其他画面。 摄像头总共有三个,分别安置在左右墙角部位及正上方,正好可以从不同的角度监视苏明和高利荣的一举一动。苏梓然双眼注视着两人,又伸手打开了窃听器的开关,调大声音,然而,里面除了“沙沙”地声响,并没有其他声音。 就这样看了起码有半个小时,两人的动作竟依旧持续不变,苏梓然不禁打了个呵欠,看这儿玩意儿果然是无聊透顶,不过,那两个人也挺水准,待在一起,连句话都不说,就像身边只有空气一样。 苏梓然又看了几分钟,仍没半点动静,困意反而来了。他一边揉着酸涩的眼睛,一边打从心底里佩服幽冥,一个月都对着这千篇一律的画面,还保持着足够的精神力,那简直就是一个传奇啊!如果不是担心凌熙的安危,以幽冥的个性,估计早半途而废,逍遥快活去了。这样想着,苏梓然才真正发现,幽冥是真的舍不得这个弟弟,舍不得他面临险境,舍不得他受到伤害,他对凌熙的关心,远远超出了一般的兄弟。 他两,都豁出去了一切,目的,只为保护彼此。 莫影回来时,正好看到苏梓然坐在监视屏前打瞌睡,他双手合十,放在膝盖上,一颗脑袋垂下,不时点一点,样子纯良而又无害,没有半点压迫感。 莫影愣了愣神,这样的苏梓然实在是少见,鬼使神差的,他掏出手机,调到照相功能,对着苏梓然略显稚气的睡颜按下快门。看着屏幕里那人轮廓清晰的侧脸,莫影尤为满意,立刻就把这张图设为了主题背景。 收好手机,莫影佯装没事人一样,轻轻摇了摇苏梓然的肩膀,“梓然,醒醒,要睡去床上睡。” “唔……”苏梓然视线模糊,努力地睁了睁眼,仍觉得眼皮太重,索性又闭了起来。 莫影忽然俯下身,双手捧起苏梓然的脸颊,吻住他的眼睛,伸出的舌尖轻柔地撩过他细密的睫毛,又缓缓向下,在他的鼻尖上啃咬了一口,“再不起来我就继续了哟。” 苏梓然不满地哼唧了一声,两只巴掌同时拍在莫影脸上,又呶了呶嘴,“你敢。” 苏梓然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么诱惑,莫影稍微垂眼,就看见他噘起的双唇,红红的,水嫩嫩的。不由地心头一荡,莫影低下头,直接含住了苏梓然的唇瓣,两排牙齿有意无意地磨着他的唇。 “唔!”这回,苏梓然的睡意是彻底没了,他瞪圆了眼睛看着莫影,想警告,却只发出了一阵“呜呜呜”的声音。 莫影耐心地舔着苏梓然的唇缝,舌尖一点点撬开他的双唇,探进去的舌头灵活地缠上对方,献着殷勤,撩着火焰。 苏梓然刚一醒来,就对上了这阵势,简直是毫无招架的能力。直到被莫影放开,他才顿时如释重负,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同时,也不忘对莫影怒目而视。 莫影的样子就像一只偷腥成功了的猫,满足而又惬意,还带着一丝丝的狡黠,他摸了一把苏梓然的脸颊,“我刚才喊过你,是你自己不起来的。” “卑鄙。”苏梓然略有不悦,但也没真觉得莫影过分。能如此坦然地就睡着了,他自己也觉得很汗颜,只希望在这几分钟内,没有出现异常情况。 莫影挤着苏梓然坐下,又指了指屏幕,“你在做什么?这不是幽冥的工作吗?” “我放他去休息一会儿。” “看出什么问题了吗?”莫影专心地盯着屏幕。 苏梓然遗憾地摇摇头,“没有,我爸一直在看文件,而高利荣则是玩手机,并没有可疑的地方。他们期间也没有进行过任何交流,发现不了线索。” 莫影没再说话,只是异常专注地看着画面里的两人。 过了十五分钟,苏梓然只觉得莫影都要被那两人给同化了,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地坐着,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正打算推他一下,让他醒醒神,却见莫影紧皱眉头,低声道:“监视器被发现了。” “啊?”苏梓然忙凑过去看,苏明和高利荣仍是原来的模样,脸上也没显出惊慌或者是愤怒,平静地做着该做的事情,“没有啊,他两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不对。”莫影的声音变得很认真,他指着高利荣的手机,“你仔细看,他每次游戏结束后,分数都是一样的。” 苏梓然蹙了蹙眉,盯着看了一会儿,“不行,字太小,我看不清。” “你等等。”莫影把监视屏的线接上电脑,每隔一段时间就点一下截屏,最后,共截下五张图。他又打开制图软件,对这几张图的右下角部位进行放大处理,并依次排列在桌面上。 这下,苏梓然看清楚了,果然是一排一样的数字,“这……这应该是提前录制好的视频,真正运作的画面被人替换了。” “没错。”莫影的脸色变得不大好,“按理说,我安置摄像头的位置,应该很难被发现啊,为什么才一个多月,就被苏明找到了。” 苏梓然只感觉心脏跳得厉害,如果苏明查出实情,他会怎么做?会不会直接把莫影和自己杀了?他咽了一口唾沫,尽量镇定道:“还有高利荣,肯定是他发现的。” “不会,他不可能发现,他对于摄像头的敏感度其实很差。有几次出去执行任务,他都被拍到了,还是事后进行挽救的。” “那……”苏梓然一时也解释不清楚其中的缘由,只得换了一个问题,“他们为什么不掐断线路?还做个这种哄人的视频。” “或许他们还没肯定是谁做的这一切,一旦黑屏,我们就会知道自己暴露了,从而有时间准备逃脱。如果让我们处于无知无觉中,他们完全可以在我们意想不到时,一口气把我们抓了,这样胜率更大。” 苏梓然一想也对,不禁为自己提前发现端倪而感到庆幸,他仔细整理了下思路,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有一处地方不对!他转头看向莫影,面色沉重,“你觉得他们是什么时候发现摄像头的事情?” “应该不会超过一个星期,高利荣玩的那款游戏是刚上市的。” “那……为什么幽冥没有发现监视画面有问题?他每天都看着一模一样的内容,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哪有人会整天重复同一件事,到了晚上,办公室依旧明亮,里面的人仍在不停工作,不喝一口水,不上一个厕所。” 莫影有些惊讶,渐渐地,变为沉默,他似乎猜到了什么。 苏梓然又继续说道:“单是画面,我还可以理解为幽冥疲劳过度,注意力不集中,并且过得日夜不分,所以没有发现,但是声音呢?两个人在一起不可能真的一句话不说,一直都是‘沙沙’的声音,他不应该不会注意到。” 莫影低头想了一会儿,“高利荣发现摄像头的概率不大,而苏明又是一个外行,如果真让他两发现了,本身得需要很多的偶然性。假设排除是他两替换了监视画面,那么,能做到这些事的人只有一个,幽冥。” “恩。”苏梓然赞同,“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顿了顿,苏梓然灵光一闪,一拍腿,恍悟道:“他肯定发现了什么,或许就是交易记录的位置!” “也有可能是凌熙的下落。”莫影补充道。 两人对视一眼,莫影先开了口,“去问问他。” “恩。” 快步走到幽冥的房门前,也顾不上敲门,莫影直接推门走了进去,“幽冥,我想问你……”话刚说了一半,莫影就蓦地发现,房间里根本就没有人! 苏梓然跟在莫影身后进了房,见到空荡荡的房间,也是愣了愣,很快,他知道自己上了幽冥的当,不禁恼怒道:“他跑了!” 莫影面无表情,“这很明显。” 苏梓然握紧拳头,咬牙道:“都怪我太大意,居然以为用点小伎俩就能套住他,没想到,消息到手了,他照样干干脆脆地走了!” “你先别发火。”莫影显然更为淡定,“想一想,这个监控录像你有没有备份?我们需要知道幽冥到底掌握了什么线索。” 苏梓然正在气头伤,一个劲儿地想追究幽冥的责任,答非所问道:“幽冥特地做那段视频是为了什么?他怎么知道我们会来?他完全可以在我们走了以后再行动,这样,也不用担心被发现,时间也会更加充裕。” “梓然……”莫影略带同情地看着他,缓缓道:“你每次激动起来都会变笨了。” “笨?你才笨!你全家都笨!” “额……”莫影无言,安抚似的把苏梓然揽进怀里,“换作平时,你肯定会看出破绽的,毕竟连我,都猜出了大概。首先,可能是时机问题,他提前录制那段视频,或许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有一天你找来了,也不至于当场被你发现他的心思,指不定还能蒙混过关了,他会赶在这个紧要关头离开,就是不想错过时机。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是我比较偏向的。” “是什么?” “他在等你。其实他早就发现了问题,但不想告诉你,不,准确来说是不想让你参与进来,可他事先又答应过你,不再隐瞒。于是,他想了一个办法,把有问题的视频放给你看,然后自己跑路,这很明显是在暗示你他有所收获。他不想牵连你,所以打算单干,至于你要不要帮忙,他给你时间考虑,也不逼你。” 苏梓然冷哼一声,“他会有这么好?他利用你那会儿,可是毫不留情的。还有,万一我发现不了那视频的问题,他做的这些事不照样白搭。” “其实幽冥对我还真挺好的,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莫影见苏梓然怒气缓和了不少,故轻松道:“如果你真没发现幽冥做的手脚,那你的智商可能真的退步了,毕竟那么明显。” “恩。”苏梓然也不恼,还十分顺理成章道:“智商下降也是受你的影响。” 第八十七章 莫影斜了一眼苏梓然,扯开了话题,“说正事儿,你有没有监控录像的备份?” 苏梓然愣了愣,“我没有……不过有人有。” 莫影一听有门,马上问道:“是谁?现在过去找他方便吗?” “什么时候去都方便,只是……你跟着去会不方便。” 莫影沉默半晌,不确定道:“你是说警察?” “是。”苏梓然点头,“当初警察给我摄像头和窃听器的条件就是让监听内容同步传输给他们,我自己没有备份,都交给幽冥去弄了。现在想看到监控录像,只能找警察。” 莫影顿了顿,抬眼看着苏梓然,“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不知道。” “那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你就这么去,肯定会被捕的!” 莫影:“那你希望我留下?” 苏梓然一咬牙,终于下了决定,“对。” 莫影静静地看着苏梓然的眼眸,一股道不明的情绪在心里翻涌,他垂头蹭了蹭苏梓然的双唇,“我会陪你一起去。” “不要,你就在这待着,我马上回来。”说着,他就起身准备走人。 莫影一把把他拉了回来,抱在腿上,拥进怀里,头埋在他的颈窝间,缓缓道:“上次你和我分析过,我只有三条出路,而找警察戴罪立功的成功率比较大,同时,出来后身份也比较清白,我觉得现在是个机会,能探探警察的态度。” “你放屁,成功率最大的是你自己跑路。” 莫影缠着苏梓然的手指,“你知道,我舍不得离开你那么久,况且,半辈子背着杀人罪东躲西藏,有意思吗?” 苏梓然轻叹了一口气,手指贪婪地和莫影交缠,“我让你别去,你会答应吗?” “不会,我已经决定了。” 苏梓然一阵心疼,他转过身,近乎虔诚地吻住莫影的双唇,轻声道:“一起去吧。 到了警局,苏梓然熟门熟路地勾着莫影直奔张德民的办公室,一路上,还有不少警员和他打招呼,他都笑着回应。莫影的决定让他觉得轻松不少,他不必再去猜测对方的心意,不会惶惶不安,他有时间去准备一切,调整心态,面对现实。未来会是什么样,谁都不知道,莫影的选择是对是错,也无法评判,只要努力,就不会失望。 进了张德民的办公室,苏梓然第一次觉得这间屋子阳光明媚空气清新,就连桌上随意摆放的文件和垃圾袋,都别有一番艺术感。之前一直嫌弃它乌烟瘴气,今天一看,挺好,真挺好的。 他拉着莫影在桌前坐下,自己则站在他的身后,小声道:“你放轻松,张德民就是油滑了一点,其实人品还成,应该不会特别为难你。还有,如果他问你,你曾经杀了几个人,是谁,你千万别承认,如果你说漏了嘴,以后想翻身就难了。” 莫影看了看苏梓然,其实他才是最紧张的那个人,从进来到现在,虽然表现得很愉快,但他总是会忍不住东张西望,生怕警员会扑上来围攻两人似的。莫影不禁失笑,把苏梓然的手拉过来,握在一起,“我知道,你去旁边坐着吧。” “不行,我要在这看着,否则,张德民会耍诈。” 莫影想了想,而后起身,走出房门,不知从哪儿搬来了一把椅子,放在桌前,高度与之前那把椅子正好相同。他朝苏梓然招了招手,“过来,一起坐。” 这时,一股淡淡的沐浴露清香飘进房间,苏梓然下意识回头,就见张德民抬着一个盆,脖子上挂着一块毛巾,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四目相交时,苏梓然学起了张德民的口吻,调侃道:“哟,张警官终于肯洗澡了,只是,上班时间干私事,怕是不合规矩。” 谁也没告诉过张德民他办公室里有人,现在突然撞见两个,还真让他有点意外。他轻咳一声,不着痕迹地掩去了自己的尴尬,虽然上半身只穿了件背心,下半身也只穿着一条大短裤,但他仍大大方方地走到苏梓然面前,面不红,心不跳地问道:“苏先生,找我有事吗?” 苏梓然眼里带着笑容,“想向你介绍一个人。” 张德民的视线移到莫影身上,从刚一进门,他就感觉到这人强烈的压迫感及存在感,虽然他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就是这位?”张德民笑,“这有什么好介绍的,不就是你的朋友,莫影吗?”最后三个字张德民拖得很长,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苏梓然微笑点头,“没错,张警官记性可真好。” “我很早就想见他了,可惜,被你藏得太好。”张德民打开一个柜子,从里面拿出了一套警服,穿在身上,“既然有幸见到,还是应该正式一点。” 望着对面的男人,苏梓然含笑,“张警官洗澡时不剃胡子吗?” 张德民摸摸下巴,扬起一个欠扁的笑容,“我老婆喜欢我用胡子扎她!” “……”苏梓然顿时无言。 张德民毫不介意,直接点了一根烟含着,双脚自然而然地翘到了桌边,“莫影啊,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认识苏明吗?” “认识。”莫影答得干脆。 “那……苏明认识你吗?” “认识。” 张德民微微一愣,这也太诚实了吧!偷瞄了一眼苏梓然,那人笑得得意,好小子,果然,你又在给我下套了!张德民转而看向莫影,眼神也不再友好 “既然你和苏明互相认识,那么,你两是什么关系?” “上司和下属。” “他让你做什么?” “财务管理。” TMD!这小子完全就是在背资料啊!张德民略带恼怒地瞪着莫影,他想无形地给莫影施压,奈何,莫影完全就是一尊神,立在那儿,风雨不动安如山,自己的气势没被莫影压下去,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张德民只觉得挫败,苏梓然带莫影过来,简直就是来耀武扬威的。两人坐在自己对面,分明就是在显摆,你看,比脑子,你差苏梓然一点,比气势,又不是莫影对手,你说,就这造型,你还想从别人嘴里套话,这不是在做梦吗? 张德民在心里大大地叹了口气,可眼神却依旧尖锐,自己不成,也不能让人看出来啊,好歹,他曾经也是一个叱咤警界的优秀干员嘛!他深吸了一口烟,转而道:“你特地跑来我这,不单只是给我背资料的吧?” “差不多。”莫影面无表情。 闻言,苏梓然脸色一变,猛地掐了一把莫影的大腿,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哼哼道:“你想找死吗?” “哦?”张德民挑眉道:“既然这样,你就哪凉快哪待着去吧,你的资料我都已经倒背如流了,不用你再来给我重复一遍。” “背资料是苏梓然的计划。”莫影轻轻拍了拍苏梓然的膝盖,示意他没事,“但我觉得那太麻烦。” “恩,他说话经常喜欢绕圈,说一大通也说不到重点上。” “没错,所以我想直接一点。” “说吧。”张德民这下心情好了,没事谁喜欢绕弯啊,头都被绕大了。 苏梓然朝莫影使了无数个眼色,通通被莫影给无视了,无奈之下,只能默默祈祷莫影不会被张德民玩儿死。 莫影在桌下握着苏梓然的手,可以感觉到,苏梓然手心全是汗,他不由得又握紧了一些。抬眼直视张德民,莫影丝毫不慌不惧,他说:“来找你,有两件事,第一,是想看苏明办公室里的监控录像,第二,是来向警方自首的。” 张德民愣了半秒,像这样直白的人实在是少见,猜测着这是否又是一个圈套时,正好看见苏梓然脸上一闪而过的讶异与惊惶。看来,莫影说的是真的了。 张德民坐正身子,掐灭了烟头,说:“第一件事没有问题,至于第二件事……你说你是来自首的,为什么?” “我想帮助警方破案,戴罪立功,减少刑期。” 张德民习惯性去看苏梓然的表情,虽然没了之前的嚣张得意,但他仍在笑,笑得尤为自信。一时间,张德民也无法辨别莫影说的是真是假,只能继续问道:“你犯了什么事?杀人?” “没有,是洗黑钱。” 苏梓然的表情依旧如常,张德民却慢慢看出了问题,他两极力掩饰的,是莫影的真实身份。另外安插一个罪名小的罪行,来混淆视听,让人陷入一种误区,杀手“黑衣”和莫影不是同一个人。 张德民留了一个心眼,微微眯眼,这事儿其实不忙拆穿,只要抓到苏明,自然会有人指证。按莫影的说法,他想戴罪立功,那么,自己当然要装糊涂,给他这个机会。于是,张德民故作惊讶道:“你干了这事儿?怎么可能!我看你品行挺端正的啊!” 莫影面不改色,“张警官,你怎么看是一回事,我做了又是另外一回事,你现在不必发表你的看法,你只需要告诉我,我自首后,刑期会减多少?” 张德民饶有趣味地看着莫影,他和苏梓然果然很不一样,不拖沓,每句话都往重点里说,“你得先告诉我你洗了多少,下一步打算怎么与警方合作,我才能帮你分析。” “洗了大概有三百万左右,我知道苏明的一些犯罪行迹,可以转做污点证人。” 张德民想了想,又说:“你和苏明的关系应该不错,如果你肯转为线人,你的刑期可以减更多。” “苏明那边出了点问题,现在加大了警备,我很难接触到他。” 张德民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苏梓然,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身边不就有个能随时接触苏明的人吗?” “我可以把莫影安插到我爸的人手里。”苏梓然毫不犹豫道:“张警官,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们,刑期可以减几年了吗?” “不行。”莫影忽然沉声道:“我不会转为线人,我只能向你们提供情报。” 张警官扬了扬眉毛,“这样啊,那应该不能减很多。” “我来自首,是因为我想活得更好。苏明身边太危险,我宁可多坐几年牢,也不会去犯险。” 张德民摊了摊手,表示理解,“如果你转为污点证人,法院可能会轻判1~2年左右,洗黑钱的刑期为五年以上,十年以下,如果你所说属实,你大概会获刑六年左右。当然,如果你找得律师很好,那就另当别论了。” 莫影:“我只是想确定,我与警方合作以后,你们在法庭上是否会为我求情。” “当然会。” “好,抓到苏明以后,我会过来自首。” 张德民拿笔和纸的动作忽然顿住,幽怨道:“感情你现在还不打算自首啊?” “没错,我还有事要做,暂时不能被警方拘留。” “你想跑路?” 莫影轻轻摇头,“要跑路我早跑了。” 张德民思考片刻,扔下笔,“好,我信你。不过,如果你食言,最后被警察抓住了,日子可不会好过。” “我说话算数。还有,现在,能领我们去看监控录像了吗?” 张德民起身,“没问题,你们跟我过来。” 第八十八章 警局的监控室是一间六十平米左右的房间,里面密密麻麻安置了上百台监视屏,但真正运作的却只有三十台左右。房间里的灯光比较昏暗,四周的墙壁上都挂了黑色厚窗帘,遮挡了外面的光源,仅有房顶中央的一盏日光灯,在提供着光亮。 张德民推开房门,领着苏梓然和莫影进来,和留守的两个警员打过招呼后,便调出了苏明办公室里的监控录像。 “最近局里的人手不够,所以没时间看这个,你们发现了什么?”张德民一边重播着录像和音频,一边问道。 “暂时没有,不过录像里肯定有问题。”苏梓然坦然道。 “哦,这样,今天我就陪你们看一晚,要熬通宵也成!” 苏梓然点头,“画面和音频可以拼接在一起吗?” 张德民:“都拼好了,只有今天的还没来得及让人拼。” “恩,就先看别的吧,主要看近一个星期的。” 于是,三人各挑了一盘录像,各自看了起来。期间,张德民一直在抽烟,仿佛没了烟就无法思考一样,整个监控室里,浓浓的飘着一股烟味儿,弄得苏梓然浑身不自在。他极其鄙视地看了张德民无数眼,那人却只是讪笑,然后照样一根接一根抽着,苏梓然无法,只能泪流满面地挪到最角落的位置,一个人默默地看着屏幕。 不知看了多久,一个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这里有问题。” “我看看。”闻言,张德民和苏梓然慌慌张张跑了过去,伸长了脖子瞪圆了眼,看监视屏的眼神就像看宝藏一样,急切而又热情,还少不了喜悦与贪婪。 莫影被两人的脑袋夹在中间,极不舒服,干脆一蹬腿,就让椅子向后滑了出去,任那两人的脑袋撞在一起。 “哎哟……”苏梓然捂着脑门惨叫,“莫影,你这是干什么啊!” 莫影没吭声,转而又坐了回去,熟练地把录像快退了几分钟,然后按下暂停。他转头看向张德民,发现那人又在点烟,不由分说,直接把烟盒和打火机抢了,一转身,扔进了垃圾桶。 张德民手里一空,郁闷了,“不让抽也别丢垃圾桶里啊,多浪费!” 莫影没搭理他,径自调整画面,“从这里开始,苏明和高利荣的对话,注意他们的神态动作。” 这么一说,另外两人自然没功夫再计较之前的事情,四只眼睛全盯着监视屏,一眨不眨的。 画面中,苏明一人在伏案工作,样子认真专注,耳边古典音乐的旋律,让他偶尔会摇晃下脑袋,轻轻哼一段,很是惬意。这时,忽然大门一开,一个人走了进来,苏明抬头,看着那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胜,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成了?” 那人三步走到苏明的办公桌前,嘴角上扬,“成了。” “高利荣,做得不错。”苏明站起身,走到高利荣身边,一只手用力捏了捏他的右肩,“绝对万无一失?” 高利荣毫不犹豫地捶了捶胸口,气势凛然,“绝对。” “那就好。”一边说着,苏明一边拿起了遥控器,把音响的声音调到了最大。之后,两人便面对面坐在一起,眉飞色舞,说得是豪情满志,苏明不时还会大笑起来,眼里充满了赞赏。 到了这段,窃听器录下的声音就只剩悠扬的乐曲声,两人的谈话全被盖了过去。直到音乐再次转小,苏明和高利荣似乎已经结束了机密性对话,各自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看到这儿,莫影按下了暂停,“后面的对话都无关紧要,关键就在这里。” 张德民点点头,眉间带着一丝煞气,“确实,刻意调大音量,目的就是为了避免有人偷听。他两说得似乎都非常兴奋,应该是遇上了好事,高利荣刚一进门,苏明就忍不住询问他成了吗。看来,他两在背地里又干了一件漂亮的事。” 苏梓然:“他们做了什么?” 张德民道:“我让人过来处理下这段音频,应该能剥除背景音乐,放大他两交谈的音量,你们在这等一等。” “没那必要。”莫影叫住了张德民,“我刚才把从其他角度拍摄的这段视频都找了过来,正好,有两个角度都拍摄到了他们的正面,通过分析他们的唇型,不难看出他两说了什么。” 张德民瞥了一眼莫影,“那他们说了什么?” 莫影调出另外两段视频,按下播放,“张警官,你如果不放心我,可以自己看一看。他两说的事情,大概就是收拾了一个小毛贼,并顺利引出了潜藏在其中的某人,不出意外,他们可以在两个星期以内消除所有隐患。同时,还提到羽星娱乐公司的将来,苏明特别赞扬了高利荣利用桐化集团洗白羽星的计划,过程非常顺利,下一步,只需要把桐化集团转手,就可以两袖清风了。” 张德民来回看了三四遍,确定莫影说的是事实,才又重新思索道:“他们口中的小毛贼是谁?而那个某人又是谁?还有,原来他们一直在利用羽星洗黑钱,难怪我们查了很多个地下钱庄都没找到线索。” 苏梓然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总觉得后面应该还有内容,但既然莫影都按下了暂停,那应该是没问题了。他转而看向张德民,“你现在要动手吗?如果他们把桐化集团卖了,到时,要抓他们可就难了。” 张德民几乎没多做犹豫,就否决了,“他们的主要罪行是军火走私,洗黑钱只是附属罪行,这段视频虽然暗示了他们在干不法勾搭,但概念还是太模糊,送上法庭,很容易就能脱罪,现在我不能打草惊蛇。” 苏梓然又说:“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要进行洗白计划?他们打算不干了,一旦洗白成功,犯罪痕迹也会随之消失,到时候你想查,只会如同大海捞针。” 张德民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苏梓然,而后笑了,“我明白你的心思,你不就是希望我现在把人给抓了,随便安个洗钱的罪行,然后送进监狱交差了事吗?可是,这不行,从死刑到几年的有期徒刑可不是开玩笑的,我如果敷衍了,以后谁还信我们警察啊?” 苏梓然似笑非笑,“张警官,那你可要把握好时机啊,不出两个星期,他们肯定会把一切都处理得漂漂亮亮的。” “这就不用你瞎操心了。”张德民爽快地拍了拍苏梓然的肩膀,“还继续看吗?那边的录像可还堆着一摞呢!” 苏梓然含笑道:“张警官果然是人民的好警察,半夜两点依然斗志满满。可惜,我和莫影没那毅力,就先走了。” 张德民也不拦,直接把人送到门口,末了还特欠扁地挥挥手,“有消息我再通知你啊!” 知道张德民就那德性,苏梓然十分大度而又绅士地微微一笑,“谢谢张警官。” 刚走出警局不久,莫影便拉着苏梓然换了条道儿,苏梓然不明所以,疑惑道:“莫影,你要去哪里?回家不是这个方向。” 自从苏梓然和张德民扛上以后,莫影就没再说话,现在又一声不吭把人往黑里领,弄得苏梓然更是云里雾里的。见莫影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苏梓然手上一用力,拉住了莫影,“先说明白了再走,照你这路线,都快走山里了。” “就是去山里。”柔和的月光勾勒出莫影如刀削一般的轮廓,他的面色如常,眼眸黝黑而又深邃,如一滩化不开的墨。 “你疯了?大半夜去爬山?!”苏梓然简直是无语了,“我可没功夫陪你,要去自己去,明早我还得去我爸那儿一趟。” 哪不知,莫影就干干脆脆地放开了苏梓然,叮嘱了一句,“路上小心。”便径自朝前走了。 “喂!你这是要干什么?”苏梓然气急败坏,这小子也太自我了吧,完全没把自己当回儿事!本还想着,刚才在张德民那受了点小气,莫影能安慰几句,同仇敌忾地骂几轮。可是,不安慰也就罢了,他居然能这么干脆地把自己给扔了!苏梓然追上前,拦住莫影的去路,眼中冒着一股火,“跟我回去。” 莫影一愣,不知道苏梓然为什么突然生那么大的气,想了想,终于发现自己没把话说清楚。于是,他很有自觉地把苏梓然拉进怀里,抱紧,又吻了吻他的额头,略显无奈道:“我以为你发现了,知道我要做什么。” 苏梓然瞪了一眼莫影,“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知道你在想什么?再说,你这人的思维回路本来就和常人不同。” 莫影没再反驳,调转了话头,“那段视频的信息量很大,并非只有张德民发现的那一部分。首先,苏明和高利荣平时很少有肢体接触,这次,他却一直在捏高利荣的右肩,捏完以后,神情便带有疑惑,然后,他又不确定地问道‘绝对万无一失?’这时,高利荣捶了捶胸口,笑得十分得意,做了肯定的回答。苏明这才放心下来,脸上又恢复了笑容。你觉得,他们这两句话在暗示这哪件事情?” 苏梓然歪着脑袋仔细想了一会儿,“他们口中的小毛贼应该是指幽冥,而某人大概就是凌熙,一进门就说这事儿……难道是幽冥被抓了?” “不对。”莫影几乎是肯定道:“他们一开始说的是另外一件事,关于交易记录的位置。” “什么?!”苏梓然一脸震惊,不可置信地看着莫影,“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莫影沉声道:“我刚进组织时,他们在我身体里植入了一块芯片,用来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不久后,他们确定我并没有威胁,便让幽冥帮我取了出来。所以,他们很有可能再次利用电脑芯片,把交易记录植入到人体内。苏明一直在捏高利荣的右肩,没有摸到有硬物,因此感到疑惑,而高利荣则拍着胸脯说没问题,说明芯片的位置应该是在胸口位置。” 苏梓然不禁嘴角抽搐,“莫影……虽然你分析得挺有道理,但是,也太不可行了。高利荣会乐意让人在自己身上开个口子,又放进去一个东西?而且,位置还是胸口,这不是在找死吗?危险性太大。还有,我爸和高利荣两个人干的事情,为什么只让一个人承担风险?高利荣那样的人能同意?” “正是高利荣那样的人才会同意。”莫影解释道:“你没和他相处过,大概不清楚,其实他本质上是一个很疯狂的人,喜欢杀人,手法又极为残忍,要刀刀见血,他才觉得舒服。给自己身上装个东西,当然也是越刺激越好,装在心脏部位,简直再正常不过。” 苏梓然怔了怔,“我爸居然信得过他?” “苏明从来都不信任高利荣,他信的是自己的财力物力。他可以肯定,高利荣只有跟着自己才能爽,只要他过得爽,苏明就算要他的命,他也是无所谓的。” 苏梓然:“真是个疯子。” 第八十九章 莫影:“幽冥也知道芯片的事情,他应该联想到了,所以自己先一步走了。” 苏梓然点点头,“但你现在往山里跑和这有关系?” “给张德民看的视频被我剪了一段,上面提到凌熙被抓了,关在这座山里的某个房子中,现在是半夜,正是救人的最佳时机。” 苏梓然一愣,这人也太能搞了吧,就那么几分钟的时间,居然还敢动手脚,“你真厉害……”苏梓然由衷地说。 莫影勾起嘴角,拿着一个东西在苏梓然眼前晃了晃,“还有这个,我一并顺出来了。” “你偷人家录像带干什么啊?”苏梓然顿时无语了。 “你和张德民都没看过这段视频之后的内容,其实,苏明和高利荣很清楚地聊到了军火走私,如果让警察看到,对你爸会非常不利,为了以防万一,我就带走了。” 苏梓然眨了眨眼睛,第一次觉得莫影简直就是一个人才啊!思维缜密,手法老道,随便一忽悠,个个都得进套儿。张德民牛又怎么了?能拐能吹,遇上莫影这一直人,不照样没法儿吗? 莫影把录像带交到苏梓然手中,说:“这东西你先收着,要毁了或是交还给警察由你决定。现在,我得去山里走一趟。” “我有病才会交给警方。”苏梓然笑,“单是交易记录就够了,再添几笔绑架罪,我爸就真别想活了。” 莫影:“那我把它在山上处理了。” “恩,我和你一起去。”苏梓然想了想似乎没什么问题了,又道:“不过,我们还得先折回去一段路,你走得太急,车还在警局的停车场里呢。再说,这山虽然看着就在眼前,但真要靠脚走过去,不得走死。” 莫影止住刚迈出的步伐,怀疑地看了眼脚下,又瞥过目光,尴尬地点了下头,“恩,先去取车。” 苏梓然一看,马上乐了,笑着蹭到了莫影的肩上,“我说呢,你怎么可能突然变得那么厉害,原来是一个劲儿地在想啊!把走路当成是在开车,啧啧,想得可真入神啊。” 莫影淡淡地瞅了一眼苏梓然,“所以我平时不爱思考,怕分神,容易降低警觉度。” 苏梓然还在笑,不是嘲笑,是满足而又幸福的笑,“嗯嗯,我明白。”因为自己在身边,所以莫影敢放松警惕,敢把周围的一切都交给自己,这是完全的信任与依赖!同时,莫影也是打从心底里愿意和自己一起承担所有,他不再只是一个保护者的姿态,而是共进共退的伙伴、爱人! 取了车,两人没再耽误,直接沿着公路把车往山里开。起初,道路两旁的路灯还能起到照明作用,可到了后来,越来越接近山脚,路灯也越发稀少,差不多一百米才能见到一盏,等车行至山腰,唯一的照明设备就只剩车灯了。 这座山算得上是一座荒山,山不大,却很陡,尤其是到了山腰处。山上的植被覆盖也不多,两三米一棵树,高的矮的粗的细的参差不齐,有几块区域,甚至只有光秃秃的地表。所以,园林局并没有把这块地化作旅游区,就由它荒着,省得改造起来麻烦。 车子开到山腰出去一点儿就上不去了,加足了马力也只能像头苟延残喘的老牛,没办法,两人只能拿了备用箱里的手电筒,下了车。 强烈的光束打在四周,目之所及也只是些叫不上名儿的老树,还有幽森森的山路。 莫影仰头看了一会儿,又朝下望了望,“那房子应该在上面,这里很陡,不会有人特意爬上去,如果上面关了个人,也不会被发现。” 苏梓然环顾周围,觉得这地方实在是阴森得可怕,阴风一阵一阵地吹,又没半点亮光,还有那些树丫,个个造型怪异,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尤为诡谲,都快赶上恐怖片了。他不禁咽了口唾沫,“你确定人被关在这儿?” “不知道。如果幽冥在我们先一步行动,人可能已经被救走了,或者被高利荣发现后转移了地方。” “希望幽冥不会冒冒失失行动。” 莫影把苏梓然的手拉了过来,握紧,“他不会,走错一步就会搭进凌熙的性命,他能衡量。” 这座山本来就人迹罕至,起初还有弯弯曲曲几条人走成的道儿,但越走到后面,路就越窄,最后,直接连路都见不着了。莫影一直拉着苏梓然,生怕一个不注意,人就没了。可一只手上山实在是不容易,特别是到了陡峭的地方,完全支撑不起一个人的重量。 莫影咬着牙还能向上爬,但苏梓然却不行,他始终没有专门练过,业余练的那点儿本事也只够防防身,强健下体魄,真要让他拼起来,坚持不久。 爬了大约二十多分钟,两人均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苏梓然实在是累得够呛,拽了拽莫影的手,“要不你放开我吧,这样爬太费力,而且没速度,要爬到什么时候才有个头啊?” 莫影转头看了一眼苏梓然,固执道:“不放。” “唉,你别这样!我体力本来就不如你,你能忍,我忍不了啊!这样折腾下去,我肯定会拉着你摔下去,到时救不了人就算了,还把自己给弄残了,多不划算。” 莫影淡淡道:“我拉得住你。” “可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啊!你看,现在我还能撑一会儿,不如趁着这段时间快点往上爬,出不了什么事。”见莫影还没有松口的样子,苏梓然又马上道:“好歹我也是个爷们儿啊!你别真把我当娘们儿看了!” 又静静地看着苏梓然很长时间,终于,莫影妥协了。他慢慢松开了抓着苏梓然的手,汗津津的掌心间透过几丝凉风,弥漫出淡淡的汗味儿。苏梓然向上爬了一段距离,回头说道:“你要不放心就跟在我后面。” “恩,你别回头了。” 大概又爬了半小时左右,山峭越来越陡,只差整个人扑在山壁上爬行了。苏梓然艰难地仰头看着上方,一片黑暗,“莫影,你把电筒往上面照一照,看一下快到了吗?” 莫影把电筒调成聚光,照着上方,依旧是陡峭的岩壁,看不见尽头,路况只会更差,不会转好,“还早。” 说话间,苏梓然忽然猛地向下滑落,把莫影吓了一跳,伸手就要去接。所幸苏梓然滑了一截就自己稳住了,他小心翼翼地挪到莫影身旁,“我觉得分析错了,再往上走根本就走不通,高利荣不可能把人运上去。而且,陡成这样,房子建在上面肯定早塌了。” “可是我们一路开车上来,也没见到有房子。” “方向不对,这山那么大,我们只是从其中一个方向上来,说不定,房子在另外一边。” 莫影抬头看了看上方,又低头想了一会儿,“关押一个人还需要足够的物资,确实不容易运上去,我们折回去,开车环山绕着找找看。”说罢,莫影就近找了个小坑,把那盘录像带塞了进去,便挪到了苏梓然后方,为他开路。 两人的平衡感和控制力都不错,下山基本没费什么劲儿,很快就折返到了停车的地方。四周依旧是黑漆漆的一片,没半点儿生机。莫影坐上驾驶座,熟练地倒车,调转方向,沿着狭窄的泥土路慢慢环山开着。 山的另一面是一块荒地,荒地过去一段距离便是一个墓园,平时没人会去那里,也就没人会从那里往山这边看。然而,这面的山坡上恰巧有间木房子,被几棵松柏环绕,浓密粗重的枝条压在屋顶上,掩去大半个屋身,不仔细看,绝对不能发现这有房子。 莫影开车经过时也差点没看见,天太黑,木桩和木屋很难分清楚,都是木质,颜色没什么区别,只能靠大小来估计。但偏偏屋子被树枝遮了大半,扫眼看过去,那屋身也就像个比较巨大的木桩头。莫影的视线一直停在前方,压根没注意到这东西,只是不知何时,眼角余光闪过一点光亮,让他警惕地回头,并踩下刹车。 莫影随手拧开一只电筒,照去侧方,随着视野逐渐清晰起来,莫影很快就发现,那是一间小木屋,或许就是他们的目的地。苏梓然在莫影停车的瞬间就发现了问题,这会儿自然也看到了木房子,于是问道:“下去看看?” “等等,刚才这里闪出光点,可能有其他人。” 苏梓然犹豫了一下,又拧开了另一只手电筒,两道强烈的光束打在屋子周围,晃了两圈,也没见到一个人影,“你会不会是看错了?” “错不了,绝对有亮光。” “那现在怎么办?” 莫影:“车里还有电筒吗?” 苏梓然转身在椅背的兜里翻找了一会儿,“还有一个。” 莫影点点头,“如果这附近有人,那么,打开电筒的瞬间我们就把自己给暴露了,对方肯定会设置埋伏,等着我们自投罗网。所以,现在就任由这两只电筒亮着,让对方也不敢轻举妄动,而我们,则悄悄地从侧面绕过去。” 苏梓然一听,有道理,拿了一只电筒,便马上跟着莫影猫腰了出去。两人悄无声息地避过光线,于黑暗中隐匿了身形,贴着树干,缓缓移到了木屋的后方,环顾左右,没人,都不禁松了口气。 莫影打了个手势,示意苏梓然跟上,自己则半俯下身,沿着屋壁一步一步小心挪向屋子的侧面,那里有一扇窗户。确定万无一失,莫影正准备一个健步闪身进屋,却听见身后响起了很轻的声音,“等等,别急。” 莫影看向苏梓然,苏梓然也茫然地往后看。黑暗中,一个人影慢慢地靠了过来,莫影顿时神经紧绷,迅速跨步到苏梓然身前,伸手把人护在身后,沉声道:“是谁?” 那人走出阴影,笑了笑,“我,幽冥。” 莫影狐疑地看了眼对方,“你怎么会在这儿?” 幽冥见苏梓然满脸戒备地望着自己,不禁失笑,“小然,那天我真不是故意要跑的,我也没有骗你的意思,只是迫不得已。” “你和我说一声能耽误多长时间?况且,你没事做那视频干什么?都做到这地步了,你还让我相信你什么?” 幽冥略显惭愧地摸了摸鼻子,“做视频是为了避免让外人看见,发现端倪,而那天给你看,只是想探探你是不是真心想帮我,如果只是单纯的利用,我宁可单干。可是,我忽然听到高利荣要转移凌熙的位置,出于无奈,我就只有先赶过来了。” “听到?” “恩,我在卧室也接了窃听器的线。” 苏梓然显然已经不再信任幽冥,他很是无所谓道:“那结果呢,人找到了吗?” 幽冥微微叹了口气,“小然,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从我杀了苏远峰那一刻开始,你就站在了我的对立面。虽然你说过一码事归一码事,但我真的很怕,怕你反悔,要一命抵一命,而现在机会来了,你甚至不用亲自动手,就可以要了凌熙的命。” 苏梓然全当幽冥的解释是废话,“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在等你们。”幽冥眼里是掩饰不住的难为情,“你们要发现视频有问题,并还原出本来的监控内容,应该不是难事。如果你们肯救凌熙,今天肯定会连夜赶过来,所以我在着等你们。” 苏梓然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冷冰冰的,“你怎么不自己去救?还有,凌熙不是被转移了吗?你在这守着还有什么用。” 第九十章 “高利荣临时变卦了,他没派人去转移凌熙,反而自己跑来这里守着。如果你们现在进去,肯定会和他撞个正着。” 苏梓然正想说自己没打算进去,却被莫影抢去了话头,“他进去多久了?晚上也没有离开?” 幽冥苦笑道,“下午五点左右就来了,一直到现在,他都还在里面。” “你……你不担心凌熙遭遇不测?” “担心,但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冲进去和高利荣拼命?那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条,弄不好,还会把凌熙给连累了。我一直在外面听着,里面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他……应该还好吧。” 莫影侧身贴着屋壁,伸头往窗户里看了一眼,又马上缩回脑袋,“你确定人在这里面?我怎么连半个人影都没见着?还有,这周围也没见有看守的人。” 幽冥:“木屋里有条密道,人都往那里面去了。” 莫影微微一诧,“有多少人?” 幽冥轻吐了口气,“跟着高利荣进去的有十个人左右,但之前里面有几个人,我就不知道了。” 莫影垂首想了一会儿,问道:“你带枪了吗?” 幽冥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取下背上的包,拉开拉链,“带了。”包里有两把手枪、两把突击步枪和八盒弹夹,机械外壳擦得锃亮,透出厚重的重金属感。 莫影伸手捞了一把手枪递给苏梓然,“你用这个。” 苏梓然一怔,“你要和他进去?你信得过他?” “信得过。”莫影毫不含糊道。 “不行,我信不过。”苏梓然退了一步,“我不会和他进去救人的。” 莫影:“我没打算让你进去,你拿着这个防身,找个地方藏好,办完事情我再过来找你。” 苏梓然看了一眼幽冥,第一次觉得这人真是狡诈、阴险,他想利用莫影这条软肋,把自己也骗进去,当与高利荣对峙时,自己或多或少也算是一个人质。如果,自己就不让他如愿,他能怎么办呢?苏梓然并没有接过枪,转而道:“这玩意儿我不会,准头不好,有刀吗?给我一把刀。” “没有。”幽冥敞开背包,让苏梓然看个清楚,“我和莫影都不习惯用刀。” 莫影拉过苏梓然的手,把手枪扣在他的掌心,“拿着,随便放一枪也能唬住一个人。” 苏梓然没得选,只能接了过来,“那你要小心。” “恩。”莫影又扔了一盒弹夹给苏梓然,“预感不对就快跑,别死撑。” “好。”苏梓然镇定地看向幽冥,淡淡道:“幽冥,如果你回来了,莫影没了,你应该知道结果。” 幽冥自嘲般笑了笑,“你放心。” 苏梓然又转头看着莫影,那人也正看着自己,眼眸深处是浓浓的情意,不舍、贪恋以及慢慢燃起的欲火……也顾不上旁边还有外人,苏梓然一勾手,把人带了过来,迎面一个湿吻,搅着对方的舌根,疯狂索取,津液胶着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耳边,黏腻而又缠绵,“小心!” “恩!” “一定要活着回来!” “一定!” 苏梓然把头埋在莫影的颈窝里,蹭了蹭,“我看着你进去。” 莫影捋了捋苏梓然耳鬓的发梢,“等我回来。” 幽冥没太大反应,漫不经心地端枪看着远方,直到莫影走了过来,他才回过头,探寻道:“准备好了?” “好了。” 幽冥在这附近溜达了近十二个小时,确定周围没人,也就没躲躲闪闪,直接从木屋正门走了进去。 苏梓然没跟进去,只是站在窗户前看着两人趴在地板上细致地摸索,不一会儿,便在右角落处挑开了一扇暗门。莫影蹲在暗门边,朝苏梓然比了一个手势,便跳了下去,并随手合上了暗门。 对于幽冥没有丝毫挽留的态度,苏梓然有一丝诧异,难道幽冥不该耍诈让自己陪同吗?他一边琢磨,一边翻身跃进了木屋,顺着刚才的套路,很快,便又开启了暗门。 苏梓然伸头望去,有一条倾斜向下的木质楼梯,但里面黑漆漆一片,看不到尽头。他俯身侧耳倾听了一会儿,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听不到其他任何动静,确定那两人已经走远,他也跟着跳了进去。 关上暗门前,苏梓然犹豫了两三秒,而后掏出手机,拨通了张德民的电话,向他报了位置,又让他带人来增援,这才放下心。 地道里的路很好走,没岔路更没机关暗道,一路通到底。通道底端是一道铁门,门面很大,上挨着顶,下抵着地,左右两侧贴着石壁,没一丝空隙。大门中间挂着一把巨大的铁锁,锈迹斑斑的。 苏梓然轻手轻脚摸到铁门处,锁已经被人卸了,歪挂着起。他不禁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慢慢推开一条门缝,迅速侧身闪了进去。 门后仍是一条笔直的道儿,走了几步,苏梓然就隐约看到了前方的光亮,他立刻摒息,背贴着墙面,紧张地盯着那团亮光。半晌,那点光芒也没一丝晃动,又等了一会儿,确定那只是房间里的照明灯光,苏梓然马上加快了步伐。 灯光越来越亮,苏梓然略显不适地半眯着眼睛,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前挪动。视线中,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荷枪实弹,守在一扇铁门前,眉宇间全是悍劲儿。苏梓然吓了一跳,忙挤身躲进一个缝隙里,侧瞄着眼偷看。 这里是一块有半个球场大的场地,中间一盏日光灯提供了所有的光源。场地正中摆了一排刑具,地上乱七八糟堆了不同大小的刀子,每把都锋利无比,沾满血渍。场地四周有八扇铁门,目测有八个房间,只有中间那扇铁门前有守卫,估计里面关了重要的人。 这块场地是清一色的灰黑,地面坑坑洼洼,淤着血迹,气氛十分压抑,像极了监狱刑场。而且,这没半点儿人声,就算高利荣把人抓来审问,也不至一声不吭啊。苏梓然纳闷,但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慢慢寻找莫影和幽冥的身影。 这时,一道侧门内爆发出扭曲的笑声,“哈哈哈,宝贝儿们,你们终于来了!”苏梓然一阵颤栗,那是高利荣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猛烈的交火声,子弹擦着墙壁呼啸而过,发出刺耳的鸣叫。苏梓然心头一紧,听这开火频率,绝不止是三个人在恶斗,至少,应该有十把枪在同时开火! 怎么办?! 冲进去?还是等待! 苏梓然胸口剧烈起伏着,手心沁满了汗珠,冲进去能做什么?留下来又能做什么?!目光瞥过守在门前的两个守卫,他们居然在笑!张扬而又毫无戒备地笑,机会来了! 苏梓然眼前一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冲了出去,曲肘直击一人的门面,继而迅速跃起,一脚蹬墙,扭身,凌空一记飞踢,落在另一人的后脑勺上!被袭击的两人尚在恍惚中,苏梓然利落地又补上两记手刀,人彻底昏了过去。 来不及有半分歇息,苏梓然连忙打开门,顺手把人拖了进去,又关紧铁门,这才捏了一把汗。 视线落到房内,苏梓然稍微平缓下来的心跳又猛地震颤起来。房间四周的墙壁和地板上全是血迹,新的旧的层层叠叠,鲜红下面是一层暗红,暗红下是深深的黑红,形成一块块斑驳状,蜿蜒向下。 房间靠右侧的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滴着血,冒着烟儿,外表破损得厉害。而在刑具的下方,扔着两条义肢,鲜血淋漓,小腿处有深浅不一的刻痕,如龟裂的土地。 苏梓然胆战心惊地捡起一条义肢,一个可怕的想法在脑内一闪而过。他一怔,猛地摇晃了下脑袋,从刑具里抽出一根有手腕粗的铁链,把昏睡的两人捆了个结实。 房间的正中挂了一块染血的白布,苏梓然吸气呼气数次,正准备掀开白布,就听见一阵轰鸣,隔壁的铁门被轰破了!嘈杂的脚步声顿时一涌而出,伴随着惊天的怒吼以及震碎耳膜的枪鸣。 苏梓然的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他不由得两步跨到门前,打开一条缝,眯着眼往外看。 场面混乱至极,一群持枪提刀的壮汉卯足了劲儿往莫影和幽冥身上倾泄子弹,但子弹又不长眼睛,沿着弹道四处横飞,嵌进墙体,甚至击中了自己人。 莫影身形灵敏,动作迅速,随手抓起一人就是挡箭牌,自己倒没怎么挂彩。但幽冥就悲剧了,毕竟人上了年纪,无论曾经多么风光,现在也只是力不从心,反复闪躲也没能躲全,大腿、腹部、胳膊都和子弹有了亲密接触,现在一瘸一拐还得应付人海战术。 那些壮汉看似鲁莽,实则脑子清楚得很,幽冥和莫影简直不是一个档次,前者油尽灯枯,后者游刃有余。自然而然的,更多的人聚集在了幽冥周围,随时准备给他致命一击! 高利荣则像没事人一样靠在墙边,不动手,只看。就算自己的手下落得个自相残杀他也乐意,只要每次有血溅出时,他都会忍不住会舔舔嘴唇,眼中燃起一团红色。 苏梓然贴着门缝看,不敢出去,脚都软了,这哪是来救人啊?这完全就是在厮杀啊!这时,莫影正全力冲进包围圈,想把幽冥拉出来,奈何一人难敌众手,仅是三秒,莫影便被人扫出包围圈,后背重重地撞在墙上。 高利荣这下终于有了动静,缓步走进人群,蹲下身,撩了撩幽冥额前的发丝,“幽冥,我一直很想尝尝你的味道,想不到今天居然能如愿了。” 周围的人一阵哄笑。 莫影吐出一口血水,脸上神色阴霾,眼里布满血丝,正准备发动下一轮攻击时,却忽然被一双强有力的手臂猛地箍住了脖颈! 他瞳孔瞬间紧缩,登时曲肘猛击身后人的腹部。那人吃痛地“呜”了一声,却没放手,硬是把莫影拽进了一间屋子,关上门,才抱着肚子缩成一团。 莫影整个人杀气腾腾,刚一卸下束缚,就想置那人于死地,然而,一转身,他就愣住了,眼里的血红一点点退散,不可置信地看着疼得咬牙切齿的男人,“梓然,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九十一章 苏梓然疼得只想骂姥姥,他娘的这人动起手来怎么那么狠?!要不是自己动作快,向后撤了点力,估计肋骨早裂了!挣扎了一会儿,站不起来,无法,只能靠墙坐着。苏梓然用衣袖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珠,瞪圆了眼,“你再用力一点我就该见祖宗了!” 莫影顿了一秒,醒神了,大步跨到苏梓然身旁蹲下,抬起他的手,反复摸着他的腰腹部,神情严肃而又焦急,“没事吧?我没想到会是你!” “除了我谁会好心救你!”苏梓然没好气道。 “对不起……”莫影的眼神有些黯淡,“当时情况太乱,我根本来不及多想……” “好了好了。”苏梓然摆摆手,“我又没真的怪你,换做是我,我也会把人往死里打的。脖子都被人勒住了,再不反抗,那就是傻子。” 莫影瞧了一眼苏梓然,顿时觉得这人傻里傻气的,平时道理说得一套一套的,这不能做,这也不行,不合规矩,要怎样怎样,才对,才说得通。但到了关键时刻,就变鲁莽了,道理都被他吞了,智商也跟着下降。谁会勒着人脖子救人啊?还一声不吭,这不摆明了找揍嘛! 这些话莫影当然不敢说,苏梓然会炸毛,一炸毛就要说大道理,没理的都要被他说出理来,特烦。来回看了几遍苏梓然的伤势,没太大问题,休息一会儿就能跑了。莫影松了一口气,眼神阴郁地看着苏梓然,“你为什么要跟下来?你答应过我要留在上面。” 苏梓然:“我信不过幽冥,当然也不会让他和你单独在一起。” 莫影:“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安全?!” 苏梓然瞪着莫影,“你想过吗?你死了我该怎么办?!现在的幽冥根本不值得同情,但你偏要滩这趟浑水!” 莫影也是气急攻心,外面刀剑无眼,脖子一伸就“咔嚓”了,想反悔都来不及。苏梓然就这样大摇大摆地下来,根本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儿,他怎么可能淡定?“你反对,就明说,为什么要点头同意?!你自己心里有想法,有门路,是很好,但你有没有考虑过别人?你只知道一意孤行,根本就没把关心你的人放心上!” 苏梓然一愣,刚才的一股无名怒火瞬间灭了,人也蔫了,这话他听人说过,不止一遍。苏明说他只顾自己不顾别人,苏远锋说他从不会换过角度去思考问题,只会一意孤行,现在,莫影也这样说他。曾经他反思了无数次,要改,要把别人的话听进去,那是经验教训,可现在呢?他又犯了同样的错误。苏明因为他的理所当然暴露了罪行,苏远锋因为他的自以为是断送了性命,如果莫影也……他不敢想。 是,他又错了,错得彻头彻尾。 苏梓然心情差了许多,无论他有多么冠冕的理由,也不能否认他确实一意孤行了。他垂下脑袋,闷闷道:“对不起。” 见苏梓然软了,莫影也不好再多说,虽然他心里仍然来气。“你在这里待着,别再乱跑,就算……就算我被高利荣抓了,你也别出来。” “不行,我不想永远都是你护在身后的雏儿,我有能力,我也能放手一搏。” 莫影:“但你远不是高利荣的对手。” 苏梓然轻轻笑了笑,不明寓意,“我当然打不过他,但我至少能接他几招,和他废话几句,拖延拖延时间。” 莫影蹙眉,“那会死得更惨。” “不会,我下来前和张德民打了通电话,把大致情况都说了一遍,他会带人过来,只要挨到那个时候,我们就有救了。” 莫影并没有感觉到希望,反而有些黯然,“从警局赶来这里大概要两个小时左右,而我们进来了不到半小时,这就意味着我们至少要坚持一个半小时才能获救。但仅是刚才几分钟的交火,我们就已处于明显的弱势,如果真和高利荣耗起来,也不会耗太长时间。” 苏梓然:“别忘了有我,我很能吹!” 莫影哑然,没再接话,说不上心里是啥滋味。 苏梓然动了动身子,舒服了许多,也不觉得很疼,“现在高利荣的注意力全在幽冥身上,并没有发现你失踪了,这是机会,你先别出去。等他折磨够幽冥,大概也耽误一段时间了,到时我们再和他周旋一阵,任务就完成了。” 这个计划很恶毒,完全就是把幽冥扔出去当炮灰,莫影没料到苏梓然真能狠得下心,他目光沉静,开口否定了对方的计划,“我不能拿幽冥的命开玩笑,他现在已经非常虚弱了,经不起折腾。” “我知道。”苏梓然不经意间叹了口气,“我不可能真的见死不救,到高利荣真要他的命时,我们再出手也不迟。你说高利荣喜欢折磨人,一时半会儿他不会把人给杀了的。” 莫影:“不行,高利荣折磨人的手法非常残忍,以幽冥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扛不过去。” “那你能怎么办?冲出去和高利荣拼命?!那样死得更快!”莫影每一句话都在护着幽冥,莫名的,苏梓然来气了,不受控制地吼了出来。 “梓然,你别急,总会有办法的。”苏梓然那点小心思莫影还是知道的,也就没和他争执,“你说的确实是个好办法,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幽冥真的死了,你该怎么面对?以你的性格,八成不会原谅自己吧?” 苏梓然一怔,确实,自己会悔恨,会自责,但也不会让这个梦魇缠自己一辈子。他渐渐冷静下来,说:“对方人太多,火力也猛,硬碰硬绝对只有死。” 莫影:“其实,人数是在可控制范围内的,他们大多只是乌合之众,会开枪,但没有准头,也不懂得防御,要卸去这部分人的战斗力其实不难。” 苏梓然眉心一跳,这还不难?几十架机枪口对着你,跑都来不及,更别说反击了!自己光是看,都心惊肉跳的,如果冲进战场……算了,死就死吧,“既然这样,我去对付这批人,你去对付高利荣。” 莫影轻轻摇头,“第一,我打不过高利荣,即使只是一对一。第二,你没有进行过子弹的躲避训练,出去了,照样死。” 苏梓然不置可否,这个主意确实比刚才那个还烂。他低头沉思,脑子转得飞快,要以怎样的方式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高利荣下套?搬出苏明?武力压制?金钱诱惑?高利荣喜好什么?…… 沉默间,房间的尽头忽然响起一阵“呜呜”的声音!苏梓然心下一惊,下意识回头去看,没人,也没东西,怎么回事? 莫影显然也听到了,他立刻进入战备状态,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子杀气,眼神阴沉,深黑的眸间全是压制不住的凶狠。他紧了紧手里的枪,向前挪了几步,又站定,直到第二次出现“呜呜”的声音时,他已飞速冲到了染血的白布前,以枪口挑开白布,瞄准! 白布后面有个人! 几乎在零点一秒之间,莫影就用枪口抵住了那人的脑袋,再过半秒,那人绝对归西。 “等等!!”苏梓然忽然大吼道:“是凌熙!” 莫影定睛,脸上闪过一丝错愕,这人被绑了手腕,悬挂在房梁正中,一块大胶布贴住了他的嘴巴,额前的发丝沾满了汗渍和血渍,黏黏腻腻,溜成一根一根的。他的眼睛掩在发梢下面,有些浑浊,却仍有焦距。他看了莫影片刻,忽然猛烈地挣扎起来,扭动身体,“呜呜!!呜呜呜!” 莫影顿了半秒,撕开了那人脸上的胶布,“凌熙……?” “莫……影……”那人的声音嘶哑到了极致,似乎每一个音节,都是刮着喉咙发出的。 “真的是你?!”莫影低呼道。他几乎不敢往下看,他不相信这人真的是凌熙,那个温吞平和的男人,怎么会被糟蹋成这样?脸上身上全是刮痕,一道道交错纵横,衣服就像一块破布,薄薄地挂在身上,风一吹就能散。而他的下半身,简直就不成样了,只穿着一条裤衩,膝盖以下的部分空荡荡的,裸露的关节上挂着一滴血珠子,正慢慢凝固起来。 莫影连忙解开绳子,把凌熙放了下来,又为他裹上一件外衣,着急问道:“你怎么搞成这样了?他们不可能知道你是幽冥的弟弟!” 苏梓然从旁边捡来了两节义肢,抱在怀里,他的预感没错,这果然是凌熙的假肢。 凌熙脸色煞白,他艰难地咳嗽了两声,又扯着嘶哑的嗓子,竭尽全力地拉扯莫影的衣袖,“莫影……救他……救凌珧……求你求你了……” “好,他肯定会没事的。”莫影的脸色并不好,他小心地帮凌熙捋顺了头发,又给他找了个舒服的墙角坐下,“幽冥也一直在找你,他就在外面,我和他说一声,我们就能撤了。” 凌熙扯出一个惨白的笑容,“好。” 幽冥面无表情地走到苏梓然身边,“我不能再等了,再迟疑不决,幽冥的命就没了。你在这里看着凌熙,不要出去,无论如何,我会坚持到警察来救援的。” 苏梓然欲言又止,他知道自己是劝不住莫影的。莫影半辈子都和幽冥混在一起,身手是幽冥教的,生存法则是幽冥传授的,就连和凌熙的关系,也不仅限于朋友之间。幽冥利用他,他不动怒,凌熙有事瞒着他,他也看得开,对于一个杀手,能有个把个朋友,其实已经是奢求。他珍惜彼此间的友谊,虽然不明说,但他始终不是一个会见死不救的人。他能忍受幽冥自食其果,却不能忍受高利荣无端的折磨。 苏梓然拉不住,只能听天由命了,他双瞳锁紧了莫影,舍不得放开,一遍遍在脑海中描摹对方的轮廓,心疼!不安!惶恐!最终,他淡淡一笑,清了清喉咙,“莫影,拼了命也要给我滚回来!” 莫影神色肃穆,勾了勾嘴角,“等我!” 他以最快的速度打开门,飞身跃出,后脚一蹬,直接关紧了铁门,奔跑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堆里。 苏梓然看了一眼凌熙,也不知道该怎么照顾人,一门心思全想着莫影,关心的话语说起来也变就了味儿,“凌熙……哥,你没事吧?” 凌熙虽然身受重伤,但脑子通透得很,他虚弱地笑了笑,“我没事,先看看他们的情况。” 第九十二章 既然凌熙都说没事了,苏梓然自然不会再多说,他径自打开一条门缝,把眼睛贴了上去,微微眯起,生怕看不仔细。他本是想看看莫影一掌劈两儿的架势,却无意间瞥到一幕,仅是一眼,他就呕了,胃里的东西翻江倒海,争着赶着往上涌,卡在喉咙里,特别难受。他得缓缓,受不了了!然而,还不等挪开目光,他已经狼狈地吐了一地…… 外面,莫影仍被那群虾兵蟹将缠着,脱不开身。高利荣笑得诡异,他手上握着一把刀子,小心地刮过幽冥的脸颊,啧啧叹道:“居然憔悴成这样,都出皱纹了。” 幽冥浑身浴血,整个人奄奄一息的,他平躺在地上,呼出去的气比吸进去的要多,眼看撑不了多久了。 高利荣满脸戏谑,刀尖滑至幽冥的胸前,挑开一颗扣子,又慢慢向下,拨开了另一颗。在一群饿狼面前,他又不紧不慢地把幽冥的衣服划了,让他紧实的胸膛大敞着,这是诱惑,赤裸裸的!扣子飞进人群里,不一会儿,周围就炸锅了,“操你妈的!!干他!!” “把他操哭了!操死算老子的!” “老大,您先爽,爽完让哥几个也爽一把!好久没碰生的了!” “这人啊……够味儿!” 高利荣斜了一眼他们,周围的人马上知趣地闭了嘴,个个眼巴巴地望着,心痒难耐。幽冥确实长得标致,四十老几仍保养得很好,皱纹少,皮肤又好,骨线分明,带着几分沧桑,几分魅惑。在这几个粗汉面前,他简直就像个天人,比家里的大姑娘都生得好,耐看!当然,是男人都喜欢带肌肉的,身材好的,抱起来舒服,干起来更爽,没人会喜欢抱着个水桶腻歪,那还不如自己撸管来得实在。 高利荣居高临下地看着幽冥,脸上除了轻蔑与不屑,没其他任何表情,“如果你能老实点,现在不照样过得快活?要女人有女人,要男人有男人,可惜……你没成全自己,反倒成全了我。” 幽冥瞳孔骤缩,恶狠狠地吐出一口气,“你滚……” 高利荣笑着拍了拍幽冥的脸颊,“我和这帮大老粗不同,我不好那口,你应该知道,我喜欢这样……”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幽冥“啊——”的一声惨叫,他顿时肌肉紧绷,额前青筋暴突,眼珠子瞪得老大,都快崩出了眼眶。强烈的痛觉让他只觉得浑身痉挛,所有的感觉全集中到了胸口,如千万只蚂蚁在啃噬,钻心的疼。 高利荣手法熟稔,以刀尖在幽冥胸口的皮肤上挑开一个口子,然后迅速调转刀锋,平平一推,直接削下幽冥胸口上的一片肉!高利荣用刀面衔着那片极薄,滴着血的肉片,晃到幽冥眼前,“想尝尝味道吗?”他的笑容令人毛骨悚然,不等众人从惊骇中回过味来,他已经一口吞下了肉片!咀嚼中,他的嘴角慢慢溢出血渍,顺着嘴唇的纹路一点点晕开,唇边勾起的一抹笑容,竟显得有些妖冶…… 就是这一幕,让苏梓然胃里一阵抽疼,稀里哗啦吐了一地,最后胃空了,就只剩干呕。太他妈恶心了,太他妈变态了!这根本就不是人能干的事情!吃人肉也就算了,居然吃生的!!还特么是血肉模糊的!! 那声尖叫凌熙也听见了,他猛地一怔,急了。也顾不上自己的身体状况,慌慌张张就想去看个明白,结果重心不稳,直接趴地上了,双肘撑着地艰难地往前爬,本就嘶哑的声音硬是变了几个调,“小然……出……出什么事……了?” 苏梓然往门缝里又看了一眼,高利荣意犹未尽,舔了一圈嘴唇,拿着刀子又往幽冥的伤口上划去!而莫影也已经进入了狂暴状态,完全杀红了眼,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就连枪托都成了最大的利器!他身旁围着的人倒下一波,马上又围上来一波,让他无法接近高利荣,更别想救幽冥。 苏梓然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心跳,然后轻轻合上门,回身把凌熙扶了起来,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凌熙哥,马上就结束了,你别乱动,待会儿幽冥叔回来要看见你这个样子,会心疼的。” 凌熙喘着粗气,一双通红的眼睛直直地望着苏梓然,“没事……真的没事?” 苏梓然:“你哥原来是干什么的?保镖啊!能出什么大事?” 凌熙无力地垂下一只手,双目渐渐失去了神采,“小然……你就别再骗我了,我哥这些年干了什么……招惹了谁,我都,我都知道……苏明是凌家的大仇人,高利荣是一大劲敌……我布置了那么久的圈套,想不到……想不到高利荣那么容易就突破了……” 苏梓然一个激灵,“对了,你怎么会在这儿?幽冥叔不是让你回去吗?” 凌熙:“我能眼睁睁看着我哥被人阴吗?……他都护了我十多年了,半辈子,半条命全搭进去了,我能一直装傻吗?那天你打电话给我,其实我就在国内,就在我哥家里……那屋里的惨状,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苏梓然诧异,“你早就回来了?” 凌熙点头,“我哥无端失去联系,不用想也知道……他遭遇了不测,我只能回来……去救他……” 难怪中国的号码能打通,原来是这样,苏梓然暗自嘀咕。“你骗幽冥,谎称自己在机场,就是那天晚上,你动手的?” 凌熙:“没错……我本来以为我哥已经,已经死了,不过幸好还活着……” 苏梓然心里泛起一股淡淡的酸意,“既然幽冥还活着,你又为什么要再去冒险?带着他跑路,活着的希望不是更大?” 凌熙扯了扯沙哑的喉咙,一只手微微抬起,捂住腰侧的伤口,“还有仇恨,我不可能忘记,我哥也不可能放下……如果我能得手,所有的一切,就都解决了……” 苏梓然:“你……你一个人能做什么?幽冥叔都不敢贸然行动,你就这样孤军深入?” “怎么会……”凌熙深喘着气,“我哥以为我一直待在国外,其实……其实这几年我没少回来……我哥,我哥每月给我的生活费很多……用这些钱收买几个小混混很容易……我在黑街也有一小片势力,不大,我一直盼着,能做大做强了,然后……然后找苏明和高利荣算账……” 苏梓然静了片刻,“你不适合混黑道,心太好。” “我知道……我也没那魄力,那狠劲儿。这么些年,黑道势力崛起了不少,但唯独我那块破地儿还是老样子……如果不是靠钱撑着,弟兄早跑光了。” 苏梓然:“这些人根本信不过,你带着他们去对付高利荣,不是找死么?” “我还领了一批训练有素的保镖……打算在高利荣晚上办事的时候把他做了,但是……”凌熙惨然一笑,“他简直就是一个变态,光着身子,赤手搏斗,两三拳就撂倒一个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苏梓然微微一怔,他知道高利荣厉害,但没料到高利荣完全就是一怪物,“你最后被绑了?” “嗯,被抓来这关了一个多月……” 后面的话苏梓然没再问,看看凌熙的伤势就一清二楚了,他被关在这里,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受了不少罪,双腿被人卸了,身上一道道口子交错排布,异常骇人。这段往事对凌熙造成的伤害,苏梓然无法估量,揭人伤疤的事,他做不出来。他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你和幽冥叔都一样,拼了命去保护对方,结果,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凌熙:“我想过……如果当初我们联手,或许,高利荣和苏明早死了……” 一直听着两兄弟对自家老爸的怨恨,苏梓然不可能无动于衷,他其实很想反驳,他爸是狠了一点儿,对人残忍了一点儿,但怎么说也是一个好爸爸,对儿子很好,很上心。你是外人,又挡着他的发财路,他为什么要让自己担惊受怕而选择留你?军火交易,本就是一个充满了血雨腥风的行当,既然当初敢蹚这趟浑水,就应该知道后果。 可是,当真切面对幽冥和凌熙的境地时,他说不出口了,谁家没有爸爸?谁家爸爸不疼自己的孩子?去干刀尖上舔血的买卖,有几个不是为了自己的家庭?不到迫不得已,谁愿意把自己逼上绝境,走歪路?苏明这么做有他的道理,想要让自己处于不败的地位,就必须扫清一切障碍,可是,幽冥一家老小就一定要成为牺牲品吗? 到最后,谁对谁错,孰是孰非,苏梓然已经分不清了。每个人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就注定了他们在世界观上的差异。 苏明和幽冥都觉得自己在理,是对的,可最后呢?他们都把自己推向了一条不归路,收不了手,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苏梓然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凌熙,总不能说:看开点,你还年轻,机会多得是,一次不成还有下次,变着招儿来,总有一天能把高利荣和苏明弄死,报仇雪恨吧?一方是自己的血脉至亲,另一方则是自己的朋友,自家亏欠的人,他帮哪边都不合适,只有中立,保持沉默。 第九十三章 外面的厮杀依旧惨烈,拼了半天,莫影子弹用尽,气喘吁吁,却连高利荣的小拇指都没碰上,从头到尾就被一群人围着,突破不了,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幽冥瞎着急。 这边,凌熙虚弱地喘着气,“小然……我哥现在还活着吗?” 苏梓然:“活着。” 凌熙:“你……肯救他吗……?” 苏梓然的眉毛绞在了一块儿,沉默片刻,“你想说什么就直说,还有,你觉得我有能力救他?” 凌熙无力地点了下头,“你能救他,现在只有你能改变他们被动的局面……这块场地右上角的那个房间,是军火储藏室,高利荣的货就放在那里面……” “什么?!”苏梓然一惊,“他们藏货的地方在这儿?” “恩……” 果然是个好地方,安全隐蔽、人烟稀少,汽车恰好能开上这个位置,而且,离码头也很近,出货和进货都非常方便。 不由得,苏梓然挨着墙壁,打开了一条门缝,往外看去。局势没有任何变化,仍是一边倒,高利荣的刀子上沾满了鲜血,他极有耐心地一点一点舔着刀刃,舌尖卷走一片殷红,慢慢滑入喉咙…… 莫影几乎要疯了,他双眼通红,表情狰狞,怒吼着,咆哮着,一拳又一拳砸向试图靠近他的人,拳风凛冽,力道之大,硬生生把人打得吐血,趴在地上哀嚎! 高利荣神态悠哉,丝毫没被周围的血腥气氛所影响。他把舔干净了的刀子装回怀里,然后起身,玩味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幽冥,不带一丝怜悯,轻声向手下吩咐道:“糙了他。” 身边的两名壮汉同时颤抖了一下,幽冥那样子根本就没法看,身上布满了血口子,皮肉外翻,还往外汩汩冒着血,样子十分恐怖,简直和血尸有得一拼。和这种人来一场,绝对不会是享受,是噩梦!两名壮汉自知没有如此高的抗压能力,太恶心,太变态,他们受不了,他们可不想最终落得个性功能障碍,断了一辈子的性福。于是,两人对视一眼,陪着笑道:“老大……我们就不糙了,这一操,保准会死人啊。” 高利荣没看他们,径自说道:“刚才谁说操死算他的?还有,他后面好着呢,够你们糙了。” 两人哭丧着脸,“别啊……” 高利荣眼中寒光一闪,冷冷地看着两人,“恩?” 两人一顿,心里登时燃起了无限恐惧,遂马上点头哈腰,连声说“好”,没性福就算了,能保住命就成!他们手忙脚乱地去扒幽冥的裤子,因为过分紧张,过了好半天,也没把皮带给解下来。 莫影再凶狠,也敌不过人海战术,一个失神,他便被人架住了双臂,只剩两条腿在拼死反击,他死死地瞪着高利荣,怒吼道:“你他妈不是人!!放开他!” 高利荣回过头,朝莫影勾了勾嘴角,“差点把你忘了,我对你既没食欲,也没性欲,还真是难办了,干脆……直接杀了吧。”说着,他便大步向莫影走去。 苏梓然心头一紧,再不行动,莫影和幽冥都会被杀死的!他没时间再去犹豫,再去分析为什么要救幽冥,现在,高利荣是敌人,只要把他打趴下了,那就够了! 他斜眼看了看右方,那道铁门前没人把守,很容易突破。但关键是,怎么在高利荣的眼皮底下跑过去? “我去做诱饵……”仿佛是看透了苏梓然的心思,凌熙缓缓道。 “不行。”苏梓然否定得坚决,“你要是出去了,一分钟就得玩完,没价值。” “但一分钟够你跑过去了……” 苏梓然说:“你在这好好待着,别出声,一旦高利荣和莫影打起来,他就无暇再顾及周围,我只要等到那个时刻。” 说话间,高利荣猛地发动了攻击,他飞速朝前奔跑,出拳直逼莫影的腹部!苏梓然掐准时间,回头低声吼道:“待在这别动!!”说罢快速推开铁门,以100米冲刺的速度直奔右上角的房间! 莫影向后一靠,脚尖用力向上一蹬,双臂借助身侧两人的力量,来了一个漂亮的后翻,落地时,他的手肘重重地压在那两人的胳膊上,不留任何余地,再一使劲儿,直接卸了对方的胳膊!那两人惨叫一声,马上松开了对莫影的束缚,莫影旋即使出飞踢,对准他们的脸颊,把人踢飞出去! 高利荣见势,及时收住了脚,停在离莫影一米远的地方,邪笑道:“反应还挺快。” 既然高利荣自动送上了门,莫影没理由要怯战,他低声嘶吼,迅速从地上捡起两把手枪,左右手同时持枪,枪口对准高利荣的脑袋,毫不留情地扣下了扳机! 高利荣没半点惊慌,侧身一闪,猫腰向下,轻松避过了弹道,“莫影,你的枪法真烂。” 苏梓然刚冲出去20米不到,就被人发现了,那些彪形大汉相互对视一眼,马上端着枪围了过来。苏梓然眼看局势不妙,他没莫影的狠劲儿,更没他的灵活性及反应力,如果让那些人包围成功,他必死无疑。 他身上没有顺手的武器,要比拳头,他自知不是那些壮汉的对手。情急之下,他也顾不上其他,被高利荣发现了又怎样?先活着冲出去才最重要!他一边跑,一边从怀中摸出手枪,对着前方就是一通乱射,只要前面没人挡道,他就能到达目的地! 壮汉们一看,嘿,这小子露出真家伙了,那咱们也没必要和他客气,一枪崩了得了!苏梓然的枪法很差,不会瞄也不懂得控制后座力,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完全入不了壮汉的眼。于是,一窝人乐呵呵地看着苏梓然左躲右闪,枪管里的子弹每次都瞄着他的脚边打,像逗猫一样地玩。 高利荣闻声向这边看了一眼,没多大反应,只道:“他爸是我们的老板,别把他玩儿死了。” 壮汉们先是一惊,旋即吆喝道:“我说呢!看他这么眼熟,原来真是那个小明星啊!” “老子这辈子没见过明星,想不到,今天在这鬼地方走了狗屎运!” “哈哈,大胖,怎么的?想去玩一把?” “哪敢啊!老子还靠他爸吃饭呢!玩儿死了,老子的脑袋也没了,不划算!而且啊,他长得也就和那些漂亮的MB差不多,老子干嘛偏要找他?” 另外一人挤眉弄眼,“他特别啊!依我看,你睡他一晚,就算死了,也他妈值啊!” “滚滚滚!要喜欢,你自己去睡,老子还是喜欢女的,丰满!” …… 苏梓然听着这些不入流的对话,恨得牙痒痒,巴不得一脚把他们的嘴给踹歪了,让他们一辈子都找不到妞儿!然而,单是脚边不时飞来的子弹,就已经让他头皮发麻,神经紧绷了,他没时间去计较这些事儿,四个人的命都捏在他手里,他只要稍微耽搁一会儿,他们都得交待在这儿。 “哟,大明星!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啊?别跑啊!给爷几个来一段啊!”一名壮汉笑得猥琐,扯着嗓门朝苏梓然吼道。 苏梓然玩命地朝前跑着,心里燃着一股火,嘴里飙出一串儿粗话,“奶奶个熊!欺负老子不会耍枪是吧?!等老子找到武器,让你们全部碎成一个渣!你们哭着给老子舔皮鞋,老子都不乐意!!” 那几个壮汉闹得正high,当然没听到苏梓然的抱怨,还一味地放枪,毫无自觉地把苏梓然往角落里逼,他们只是想看看,无处可逃的小明星该怎么办?跪下来求饶?哈哈,那真他妈刺激! “呸,一群傻逼!”苏梓然料定那些人没有发现他的意图,他们只是想玩,想闹,想看自己出洋相。顿时,他心宽了不少,故作慌张地抱住脑袋,左右奔跑,本来几步路就能到的地方,他硬是绕了个弯,生怕有明眼人看出问题。 眼看目标越来越近,苏梓然一鼓作气,大步一跨,一脚踢开铁门,飞速闪身跃进,而后一抬手,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了房门。他登时大吸一口气,慢慢吐出,躬身靠在门后喘息,任由额前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宝贝儿,怎么躲起来了!”外面的壮汉调笑道。 苏梓然没空搭理他们,连忙环顾四周,这间房间的结构和关押凌熙的房间结构相同,一眼就能望到尽头。房间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一箱摞着一箱靠墙放着,放在最顶的几个箱子已经开了封,而下面的则基本被透明胶封着。 苏梓然顿了一秒,随即跃上一个箱子,伸头去看顶层箱子里的东西。眼瞅见一把把黑黝黝,泛着光泽的微型冲锋枪静静地躺在里面,苏梓然不禁勾起了唇线,就算打不过高利荣,单靠这些东西,就足以把他射成一个马蜂窝! “喂!小美人,怎么还不出来啊?爷几个可没时间陪你耗啊!”那些人继续不知羞耻道。 “你们得保证不伤害我!”苏梓然大声吼了回去,他现在需要拖延时间,进行装备的整理和筛选,找出火力最强,防御力最高的武器。要他一人守住这个口子,他守不住,他必须挑出最好的东西,给莫影,让他突破围攻,然后退到这里,作为据点。 “哟哟哟,人家发话了~” 苏梓然跳了下来,埋头快速翻找其他的箱子,“一句话,答不答应?!” 壮汉们:“答应又怎样,不答应又怎么样?” 苏梓然用钥匙划开透明胶,打开箱子,仅是看了一眼,他便笑了。里面整整齐齐放置了几十个催泪瓦斯,新崭崭的,只要把这玩意儿往外一扔,那些杂碎马上就得缴械投降。他一个个拆开包装,语气稳了不少,“答应了,我不会把今天的事告诉我爸,不答应,哼哼,你们就等着收尸吧!” “哎哟哟,少爷脾气啊!” 苏梓然暗笑,这些人真是蠢到了一个境界,正准备继续忽悠几句时,突然,一声暴喝响了起来,“你们在干什么?!快去抓住他!他进了放货的房间!”高利荣简直是怒到了极点,之前的镇定一扫而空,“一窝白痴!你们中套了!!” 第九十四章 苏梓然手上一抖,险些给自己喂了一发催泪弹,他低声骂了句娘,迅速捞出五六个催泪弹夹在腋下,而后又快步走到其他箱子面前,划开了封装胶布。 外面的壮汉不明所以地一愣,紧接着,怒了,端起枪直冲了过去,“臭小子敢玩我们?活得不耐烦了啊?!” 一连串脚步声迅速逼近,杂乱无章,听得苏梓然是心惊胆战,满头大汗,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手心溢出来的黏腻汗渍让他几乎抓不稳钥匙,连续划了几下,也没把胶带划破。此时,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脑子就像当机了一样,一片空白。凭借直觉,他快速拿起一把微冲,站在门口瞄准,谁敢开门,谁就得死! 然而,当脚步声冲门前时,忽然停住了,没有任何人直接闯进来,相反,则是一步一步缓慢移动。 苏梓然的喉结动了动,一瞬间的喘息让他马上找回了一丝理智。那些人不敢进来,因为惧怕这里的重火力武器,他们好歹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人,知道现在的情况不能硬来,天知道苏梓然动了什么手脚,保不准一开门,他们就会被炸成一滩肉泥。 “别乱动!”苏梓然向后退了几步,大声吼道,“你们再敢向前一步,我马上引爆炸弹!!”他已经没有退路,只能孤注一掷,赌那些蠢材会信以为真。 果然,外面又是一阵喧哗,“你敢?!识趣就自己出来,别让我们亲自动手!” 苏梓然松了一口气,忙扔下微冲,继续埋头翻箱子,“我有什么不敢?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外面沉默了半晌,终于放软了态度,“别这样,我们没想过要杀你,只是想让你陪我们玩玩。好了,我们投降,怕了你了,大家有话好说,别舞刀弄枪的,伤和气。” “放开莫影和幽冥!”苏梓然手脚利索地又划开了几个箱子。 “这个……这个……” 高利荣:“你们守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进去!” “老大,那小子在里面安了炸弹!” 高利荣:“放屁!这几批货里没有炸弹!况且,苏梓然连枪都不会用,让他安炸弹,他非把自己给炸了!” 苏梓然一边暗骂高利荣变态,连这种事都记得住,一边加快了手里的动作。他不确定这些箱子里是否有他需要的东西,但是,不到最后一刻,他不能放弃。于是,他又提高了一些音量,试图显得底气十足,“高利荣,怎么连自己的货有哪些都记不住啊?我手里就拿着五六个,要不,你过来看看?顺便让我教教你怎么用。” 壮汉们:“老大……我们不能冲动啊。” 高利荣:“冲进去!他在拖延时间!” 壮汉们犹豫着。 苏梓然继续抓紧时间开箱,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视线扫过黑亮的防毒面具,苏梓然嘴上扬起了自信的笑容。他取出其中四个防毒面具,迅速给自己戴上一个,然后拉开两枚催泪弹的保险栓,握在手里。 只听外面一声枪响,高利荣的爆吼随即响起,“谁再敢退缩,我就崩了他!就和你们眼前这人一样!!” 一瞬间,所有人都慌了,怕了,万念俱灰下也顾不上什么炸弹了,反正都是死,还不如死个痛快!几只脚同时踹开了铁门,黑幽幽的枪口首先探进房里,随即,几名身形彪悍的男人出现在了门口。 他们的表情充满了恐惧,身子本能地向后倾斜,保持着逃亡姿势。顿了一秒,预想中的爆炸并没有发生,他们的嘴角渐渐咧开笑容,有庆幸,也有嚣张。 不等他们有再多的表情,苏梓然马上拉开催泪弹的拉环,朝那些仍沉醉在劫后余生的喜悦里的壮汉扔去! 顿时硝烟弥漫,惨叫连连。苏梓然勾起一把微冲,随手撂倒几名挡道的壮汉,顺利地冲出了大门。眼看又有一波人围了过来,苏梓然也不含糊,直接喂给他们一发催泪弹。一连投掷了四发,苏梓然才勉强打通了道路,并收拾掉大部分杂兵。 高利荣的反应十分灵敏,刚一嗅到催泪瓦斯的味儿,就直接放弃了与莫影的纠缠,并捂住口鼻,闭上双眼,直直冲向苏梓然! 苏梓然大惊,躲不过,只能打了!微冲的后座力不大,苏梓然感觉顺手,便胡乱扫射。目的不是为了击中对手,只是为了能逼退高利荣。 奈何高利荣完全就是一个不怕死的主儿,越是刺激,他越喜欢。苏梓然那点射击技术,在他看来,就和玩儿一样,没有任何刁钻的角度,射击区域集中,稍微一躲,就全避了过去。 “靠!”苏梓然大骂。子弹很快就打空了,但高利荣却越来越近,后面追着的莫影也被他甩开了一大截。孤立无援下,苏梓然只得硬拼,打不过,至少也要接几招,挣扎一下啊! 他扔了碍事的微冲,腾出右手,重心向下,紧绷的肌肉线条显示出他一触即发的状态,他随时都能迎战,随时都能出击! 高利荣的拳风迫近,苏梓然侧身躲过最凌利的一击,正准备勾拳反击,却不料高利荣一击不中,并没有收手,反而闪身到对方身后,抵住他的后路,曲肘环住苏梓然的腰间。 苏梓然感觉不妙,下意识地躬身撤力,哪知,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随之落下,只是隐约感到左臂臂间一空,然后身后的压迫感也消失了。 苏梓然怔证地停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防毒面具被高利荣抢了一个! 此时,莫影已经赶了过来,他慌乱地检查了一遍苏梓然的伤势,确定对方没什么大碍,便立刻从苏梓然的臂间抽走了一个防毒面具,径自给自己戴上。接着,他扬了扬下巴,示意苏梓然退下,同时,又与高利荣形成了对峙状态。 有那么一秒钟,苏梓然觉得自己被人嫌弃了,彻彻底底地嫌弃了,高利荣不耐烦与他打,只是想抢防毒面具,莫影不想他加入战场,跑过来也只是为了防毒面具。他两甚至都没正眼瞧过他,只因为他实在是太弱…… 苏梓然不满地噘了噘嘴,“拽什么?!没我你两不照样得躺尸!”不过,好在他有自知之明,知道留下来也只是个拖后腿的,所以并没纠结,奔去了幽冥的方向。 幽冥的裤子只被扒了一半,动手的两人就已经歪倒在地上了。苏梓然来不及庆幸,连忙帮幽冥穿好裤子,旋即又探了探他的鼻息,呼吸非常微弱,心脏也没有明显的跳动,整个人呈昏迷状态。苏梓然心头一紧,不敢再耽搁,给他戴上防毒面具后,便小心翼翼地把人往房间里抱。 刚一进门,苏梓然便对上凌熙焦急的眼神,不等对方询问,他就先安抚道:“没有致命伤,只是失血过多,暂时陷入昏迷,待会儿送去医院输点血就行。” 幽冥浑身上下全是血,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凌熙见了,哪还会信苏梓然说的话?他压抑地悲戚了一声,眼眶湿润,一颗颗泪珠从眼角涌了出来,“哥……哥……”他说出每一个字时,都如同极力拉扯着声带一般,嘶哑,干涩。 苏梓然把幽冥放在地上,躺平,同时制止了试图爬过来的凌熙,“你爬过去也没用,只会添乱子,我现在要帮他止血,等情况稳定了,我再抱你过去。” 凌熙很不情愿地“呜呜”两声,但终究没有阻挠,只是在旁边伸长了脖子看,两只眼睛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幽冥。 这里的医疗设备不足,苏梓然只得撕衣服,帮幽冥逐个清理伤口。包扎了很长时间,血是止住了,但由于环境条件恶劣,伤口很容易感染,如果不及时送去医院治疗,幽冥仍难逃一死。 苏梓然沉默片刻,道:“凌熙哥,我尽力了……说真的,到这份上了,我才发现我并不希望幽冥叔死,也没特别恨他,我打从心眼里感激他这几年对我的照顾,没有他,我早死在外面了。我理解他的苦衷,但是我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儿,想要利用他,想让他尝点苦头,但说到底,他仍是我曾经信任的人……” 凌熙:“……” 苏梓然别过脑袋,没再看凌熙,“直到刚才,我都在怀疑幽冥叔,心想着他不可能会心软,他是故意把我引来这里,打算以我作为人质,要挟高利荣。所以,在幽冥叔被围攻的时候,我并没有出手救他……现在想想,我真是蠢透了,幽冥打从一开始,就没把我划入了他的名单内,他一直都尊重我的选择……” 凌熙微微怔了怔,扯着喉咙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没、关系……大家、都有、错……” 苏梓然略显惊讶地回头看向凌熙,心口里涌出一股莫名的愧疚,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只默默地转身把凌熙抱了起来,小心地放在幽冥身旁。又看了两人一会儿,苏梓然郑重地捏了捏凌熙的肩膀,语气笃定道:“幽冥叔一定能获救,我相信他会活下来的!” 凌熙浅浅一笑,“我也……相信。” 苏梓然一扫之前的怅然,眉目间凝起了一股坚韧,他说:“凌熙哥,你照顾好幽冥叔,我和莫影马上回来!”说罢,他毅然打开了铁门,飞速冲了出去! 这次,他不是单纯只为搭救莫影,他为了活着,为了所有人一起活着走出这个地方! 第九十五章 莫影和高利荣正打得火热,周身散发出十足的杀气,一招一式都直逼对方的要害,拳脚碰撞时的厚重撞击声,粗重的喘息声,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浑然融为了一体,回荡在这空旷的地洞里。 电光火花之间,莫影的余光瞥见一个物体正飞速向这边靠近,仅是一刹那,他认出了那是苏梓然。手上的力道骤然加重,打得高利荣一个措不及防,被迫向后退了几步。莫影头也不回地大声吼道:“回去!” 莫影戴着防毒面具,看不出表情,但听声音,就知道他生气了。苏梓然顿了一步,又马上跑了过去,“我不能回去。”跑到近处,他才看清此时两人的状态,莫影的一只手臂耷拉着,似乎是脱臼了,他的衣服破烂不堪,露出身上模糊的血肉,而防毒面具上也出现了一个明显的拳窝。高利荣的状态则好了很多,身上只有一些小伤口,但左脚似乎有点跛。 莫影呈防备姿势对着高利荣,沉声道:“你别在这碍手碍脚的。” 苏梓然当然知道自己的实力就跟耍拳差不多,放在这两人中间,毫无疑问的就是个拖油瓶。但是他真能因此就退缩了?眼睁睁地望着自己的爱人和朋友去送死?!再弱,好歹也是一股力量,注入其中,也必定能发挥其作用! 苏梓然不以为然地走到莫影身旁,站定,“说我碍手碍脚?你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再打下去就该残了!我可不想一辈子都伺候着一个残疾人。” 莫影:“我更不想后半辈子和一个残疾人度过,快回去!” 苏梓然:“正好,你残了,我也残了,谁也别嫌弃谁,还省心,不用担心会有小姑娘追你。” 莫影说不过苏梓然,只能沉默,两只眼睛透过防毒面具,死死地瞪着苏梓然。 高利荣轻笑一声,“想得真好,谁说你们会残了?你们就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里!” 苏梓然也跟着笑,“高先生,你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想要把我两都撂倒了,恐怕有点难度。” “那就来试试啊!”说话间,高利荣已扬起拳头,快速击向苏梓然的门面! 苏梓然也不躲,直接迎拳相向,手骨撞击的力度让两人同时被震开了一段距离,一瞬间的手臂痉挛让苏梓然不得不垂下了手,艰难地活动手指。 高利荣的拳头红了大半,仍举在半空,他笑了笑,“有胆识。”这时,莫影忽然从苏梓然身后跃出,不给高利荣半点喘息的机会,扫腿直击高利荣跛了的左腿! 高利荣迅速后退一步,随脚把地上躺着的一个人踹了过去,恰好挡去了莫影的攻击。他动了动手腕,又伸了伸五指,“你的机会没了。” “还有!”不知何时,苏梓然已经摸到了高利荣的身后,他抓起一根铁棍,跃上高利荣的后背,从后面用铁棍紧紧地勒住他的脖颈,嘶吼道:“趁现在!” 不用说,莫影已经一拳落在了高利荣的肚子上,他下了十成的力气,打得高利荣直接弯了腰。正准备在他青筋暴起的脑袋上留下个脚印,高利荣却突然双手缠住了苏梓然的手腕,而后向后重重倒地,把浑身的重量全压在了背后那人身上。在解开束缚的瞬间,高利荣迅速起身,在苏梓然胸口上狠狠地踹了一脚,随即又飞快地退到了安全距离。 连续两次重击让苏梓然一时缓不过劲儿来,防毒面具也被打飞了。他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发抖,因为疼痛,五官全都纠结到了一块儿,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的额头、发梢、耳鬓间低落下来。 莫影愣了一秒,忙跑过来扶起苏梓然,紧张地问道:“你怎么样?!” 苏梓然摆摆手,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你别管我,先去教训高利荣!” “你必须回……”莫影的话刚说了一半,就感觉到周围的气流变得急促,惊鸿一瞥间,只见一个铁块飞速朝苏梓然的脑门袭来!莫影根本来不及把人挪开,几乎没做犹豫,他直接把人搂进怀里,用宽阔的后背硬生生地挨了这一击! “卑鄙……”莫影嘴里含了一口血,咬牙切齿道。 高利荣显是十分自信,见烟雾已经散去,便毫不犹豫地摘去了防毒面具,露出一张透着诡谲笑容的面庞。他的嘴角勾到一个诡异的弧度,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莫影,原来我就告诉过你,搏斗中不能婆婆妈妈的,如果刚才你没管他,或许你能对我进行再一次偷袭。” 莫影:“我是他的保镖,拼死我也要保证他的安全!” 高利荣笑着拍了拍手,“好,说得漂亮,够忠心,够愚昧。不如让我再帮你一把,把你的忠心践行到底!”说罢,高利荣从怀中捞出了一把手枪,枪口正正地瞄准了莫影的太阳穴,“来吧,宝贝儿,还有遗言要交待吗?” 换做平时,如此长距离射击的子弹,莫影绝对可以轻松躲过。但现在他不能躲,一旦躲了,中弹的就会是苏梓然。或许,真到离别的时候了,心中强烈的不甘,不舍让莫影几乎要疯掉。明明幸福才刚刚开始,为什么就要生离死别?明明说好了要在一起,为什么天不随人意?!他一直向往的安定生活明明就在咫尺之间,现在却又不得不放弃!他不甘,他不服!就算作为杀手,他也有爱与被爱的权利,归根结底,他仍是一个人,平凡的人! 莫影低声哀嚎了一声,挣开防毒面具,一口咬住了苏梓然的双唇,反反复复地挤压、蹂躏,仿佛要在这人身上刻上永久的印记。这是属于他的,一直都属于,任何人都无法夺走! 苏梓然被吻得发懵,顿了顿,也热情地回应起了莫影,唇舌交缠,深入骨髓地激励拥吻,让周围的一切都成为了背景。没有人能阻挡他们,只要彼此愿意,就能永远在一起! 唇分,两人的鼻尖贴在一起,两双眸子里只容得下彼此。任他什么刀山火海,枪林弹雨,在他们眼里,也只不过是一碟调味小菜。 良久,莫影缓缓道:“你是我的,不准逃。” “哈哈,还真是两个情种。”高利荣的声音越发嚣张得意。 苏梓然自然而然地搂着莫影的脖颈,因为情欲而使他的声音充满了磁性,格外魅惑,“莫影,我们还有机会,你把防毒面具捡来戴上,我这还有一枚催泪弹。” 莫影微微一怔,旋即马上点头,“我明白了。” 高利荣:“莫影,告别仪式结束了。” 就在高利荣上膛,扣动板机的瞬间,苏梓然朝高利猛地扔出了催泪弹。白色的烟雾迅速弥漫开来,高利荣视线受阻,连开三枪也没击中目标,只得回头去找防毒面具。 莫影一个利落的侧翻,顺手捡起一旁的防毒面具,给苏梓然戴上,紧接着,背起他就往外跑。 苏梓然连忙道:“别跑,我们出不去!去右上角的房间,我们需要火力补给!” 莫影了然,拐了个弯直奔进了房间。他把苏梓然安置好,便开始翻找箱子,“这些东西能把高利荣射成一个马蜂窝了。” 苏梓然笑,“就算没射中,也足够拖延时间了。” 莫影:“你……你还能活动吗?” 苏梓然挺了挺胸,又抬了抬手,还是很疼,“不行,我还得再休息一会儿,再说,我的枪法太差,帮不了你。” 莫影把一箱微型冲锋枪拖到门边放好,而后靠墙在箱子边坐下,以便在弹夹打空时能以最快速度获得补给,不间断攻击。“如果这箱子弹都用完了,你帮我把另外一箱搬过来,没问题吧?”莫影问道。 “恩,够我休息一阵了。”苏梓然答得毫无压力。 莫影小心地打开一条门缝,向外望去,烟雾还没有散尽,不过已经能隐约看到烟雾中的人影了。莫影用微冲瞄了一会儿,忽然问道:“这里有狙击枪吗?” “没有。”苏梓然遗憾道:“不过有散弹枪。” 散弹枪近距离射击的威力很大,但不适合远距离射击,后座力太大,准心容易偏移,莫影自然不会选择使用。他沉思了片刻,“火箭筒……有吗?” 苏梓然微微一怔,“有,有两发。但不能用,别忘了,这里是地下,以火箭筒的威力,肯定能把这儿炸塌了,我们会被活埋的。” “我知道,但……你先帮我准备好,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我们只能拼了。” 外面的烟雾基本散尽,高利荣的身形轮廓也逐渐清晰起来。莫影紧了紧手里的微冲,看了一眼苏梓然,似是征求道:“我动手了。” 苏梓然轻轻点了下头,两只手因为紧张而绞到了一起。这一枪,将会暴露他们的藏身之处,之后,不可避免的,将会是一场恶战,即便再有优势,他们也没把握能赢,因为,高利荣永远不会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高利荣正好背对他们,莫影对准他的后脑勺,猛地扣下板机,一连串子弹随之呼啸而出,以锋利的弹头划破空气,卷着一道强烈的气流快速逼近目标! 高利荣几乎没回头,直接侧身让了过去,毫发无伤。莫影本就没指望一次就能击中目标,他的食指一直压在板机上,不停地向外射出子弹,弹道紧紧压着高利荣的逃跑路线,刁钻而又充满了威胁。 高利荣虽然疯狂,但还没疯到自己去撞子弹,在莫影一连串的火力威胁下,他不得不躲到掩体后方。偶尔探出一个脑袋,马上就会有无数的子弹横扫过来,嵌入墙壁,扬起一道道粉尘。 就这样不知僵持了多久,高利荣忽然大声吼道:“莫影,这就是你的能耐?!” 莫影不搭话,换了一把微冲继续扫。 高利荣:“有本事你出来和我打!别躲在里面当怂人!” 莫影不冷不热道:“没本事。” 高利荣忽然轻轻一笑,“好你个莫影,这些年我真是白疼你了,早知道就该把你拆了,把你的骨头扔去喂狗!” 这样的话对莫影而言,简直毫无杀伤力,全当耳边的风,吹过了,就没了。 高利荣:“本来,我还想放你们一马,但既然你都做到这一步了,我看我也没必要再留情面了!” 莫影面无表情地继续放子弹,忽然,只听“砰”地一声,眼前顿时烟雾缭绕,视线模糊,莫影大喊不妙,子弹追着烟雾中的黑影射去,最终还是迷失了目标。 第九十六章 “怎么回事?!”苏梓然大声问道。 莫影警惕地来回环顾四周,“高利荣手里有催泪弹,他跑了。” “他怎么会有……”苏梓然正疑惑,忽地灵光一现,气得猛拍了下大腿,“都怪我,刚才我好像掉了一个在地上!” 莫影:“别急,他手上没武器,不能对我们构成威胁。” 苏梓然:“你确定其他房间里没堆着武器……?” 莫影:“……不确定。” “哈哈,莫影,或许你又要失算了。”高利荣嚣张的声音再度在烟雾中响起,“现在,你还敢开枪吗?” 待视野逐渐变得清晰,莫影蓦地一怔,压低嗓子怒喝道:“你要干什么?放开他们!” 高利荣玩味地看向莫影,两只手一松,就把奄奄一息的幽冥和凌熙扔在了地上,“你想要他们活,还是死?” 莫影的眼中顿时燃起一团怒火,火势凶猛,带着无数的火芯直逼高利荣的眼底:“你死定了。” 高利荣轻蔑地笑了笑,他上前一步,蹲下身,一只手揪住幽冥的头发,把人提到自己眼前,而后斜眼看向莫影,在对方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下,一口咬住幽冥的侧脸!他浑然不顾幽冥的挣扎,牙齿一点点嵌入对方的皮肉,然后猛地用力,直接撕下了一块肉! “去死吧!!”莫影简直忍无可忍,举枪瞄准高利荣。 高利荣迅速提起幽冥,把他挡在了自己身前,而后,他一边细细咀嚼口中的“美食”,一边嘲讽道:“开枪啊?怎么不敢开了?!莫影,我一直教导你,做我们这一行的,一定要心狠手辣,别人的命不值钱,留着也没用。现在,你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把我杀了,但你犹豫了,为什么?” 莫影握枪的手开始不住地颤抖,无论怎样调转枪口,都会让幽冥成为替死鬼。高利荣这招完全掐住了莫影的弱点,他不会开枪,也不能开枪,幽冥和他是过命的交情,杀害朋友的事情他做不出来。终于,莫影颓然地放下了枪,有气无力道:“你想怎么样?” 高利荣近乎猖狂地笑了起来,他勾了勾手指,“你过来,放下枪。” “不行,你不能出去。”苏梓然忍着疼,连忙起身制止道。 高利荣:“苏梓然,你也出来。” 莫影咬牙:“你别得寸进尺!” 高利荣无所谓地吮吸着幽冥的伤口,牙齿尖反复流连在对方的皮肉组织间,“不出来也没事,我不着急。” 苏梓然挤开挡在门口的莫影,先他一步做出了决定,“你放开他,我们都听你的。” 莫影愕然地看了苏梓然片刻,眼中闪出一丝光彩,面容也渐渐恢复了以往的刚毅。他站起身,不由分说地把苏梓然背在背上,缓步走了过去,“高利荣,你会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高利荣满不在乎地一脚把幽冥踢开,伸手揪住莫影的衣领,一用力,就把人扯了过来,“代价?我付的起!不过就是几只苍蝇的价格罢了。” 莫影瞪着高利荣,一言不发。 高利荣阴冷的目光一闪,迅速出手,一拳把莫影背上的苏梓然打翻在地,而后顺势踢飞了从他手里掉落的微型冲锋枪,“想和我玩把戏?你还太嫩了!” 苏梓然措不及防地被击中了肩胛骨,倒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密密麻麻的青色纹路爬上额头,衔着大颗大颗的汗珠。莫影见状,想去扶他,不料被高利荣揪了回来,“他是自作自受,你管他干什么?” 莫影低吼一声,眼睛里明明是熊熊怒火,眼神里却全是寒意,如同常年不化的冰雪,冷到骨头深处,他平静而具威慑力道:“放开我。” 高利荣笑:“刚才我咬了幽冥一块肉,你就激动成那样,如果我把你的小情人给吃了,你会怎么样?杀了我吗?” “你敢!” 高利荣:“哈?我有什么不敢的?莫影,你真是低估我了。”说着,高利荣趁莫影不备,一拳重重地把人砸翻在地,末了,又在他的胸口上补了一脚,让他暂时丧失了行动能力。 高利荣用脚尖抬起莫影的下颚,带着不屑与鄙视道:“都这样了,你还能威胁我什么?好好像条狗一样地趴在这里吠吧!” 苏梓然咬着牙,凶狠的眼神几乎能杀人,“高利荣,我爸不会放过你的。” 高利荣:“别有事就搬出你爸来,那个糟老头我早受够了,婆婆妈妈像个娘们儿一样,没胆识!还一门心思想收山、洗白,他都干这行多久了,他能洗的白吗?尽给警察留把柄!” 苏梓然:“没我爸你根本不可能发家!” 高利荣笑:“所以啊,我到现在都没背叛他,这不是还帮他守着仓库吗?要没我,怎么能抓到你们这些小毛贼?” 苏梓然还想胡吹一会儿,却忽然被高利荣一巴掌打在了嘴上,“你这嘴巴还挺能说的,不过,我不喜欢和你说话,知道吗?你说话的时候最招人恨。” 高利荣一只手掐住苏梓然的脖颈,把人慢慢地往自己怀里带。莫影见状,忙拼命地挣扎,能活动的那只胳膊不停地抓着地板,双脚用力蹬地,试图拉近距离。然而,任他如何努力,仍没能移动分毫,身体里就像灌了铅一般,奇重无比,两条腿的力量还不及一个婴儿,渺小而又无助。 高利荣看着眼中布满血丝,痛不欲生的莫影,没半点怜悯,反而还心生畅快。他舔了舔苏梓然的耳廓,挑衅似地挑眉,斜眼看着莫影,眉眼间全是轻蔑。锋利的牙尖来回在苏梓然耳垂处蹭了蹭,带着迷醉与享受,唇瓣缓缓合上,包裹住那片细嫩的粉色肉块。 莫影只觉得神经已经接近了崩溃的边缘,这个自己都还来不及好好疼爱的人,竟被别人这样糟蹋、破坏,而面对这一切,自己又是多么的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改变不了任何局面。他气愤恼怒,怨自己太过弱小,就连一步的距离都无法跨越。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从他通红的眼眶里肆意涌出,这辈子,他从没这么心痛难过过,心就像被刀绞一般的疼。他觉得他足够无情,但心里,始终有块最柔软的地方,温暖着他,迁就着他。声音变得哽咽而又沙哑,他几乎是哀求道:“求你……求你别伤害他,你要吃……就吃我……放过他,求你了……” 高利荣充耳不闻,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牙齿微微用力,嘴角就流出了红到刺目的血液。怀中的人开始奋力挣扎,他捏紧对方的脉门,完全将其制服,随即牙关猛地闭合,硬生生咬下了苏梓然的耳垂! “啊——!!!”苏梓然惨叫一声,登时浑身痉挛,几乎要昏厥过去。 那片薄薄的耳垂在高利荣嘴里滚了一圈,他就吐了出来,嘲讽似的看着莫影,“味道不好,还不如幽冥的。” 莫影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完全变了型,狰狞而又狂躁,他发疯了一样大声叫骂:“高利荣!你他妈不是人!你他妈就是个禽兽!!变态!!你,你等我能动,我,我咬死你!把你的腐肉丢去喂鱼!让你不得好死!!” 高利荣无所谓地耸耸肩,“随便你,我现在应该来品尝一下他的眼球的味道了。” 莫影气得用拳头砸地,“我要杀了你!!” 高利荣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唇瓣轻轻含住苏梓然的眼角,正准备用力时,周围忽然响起了震天的嘈杂脚步声。 “不准动!!” “你被包围了!!” 刺目的手电灯光打在高利荣身上,他略显不适地眯起了眼,余光瞅见一排排幽的枪口和几个穿这制服的警察,为首的人是张德民,他终于把警察制服穿周正了,胡渣也剃了,样子显得特威严。他面色阴沉、严肃,语气高亢有力,“高利荣,束手就擒吧!你没退路了!” 高利荣就像发现新奇玩意儿一般,脸上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他毫不吝啬地把苏梓然扔到了一边,活动了下手腕关节,又舔了舔嘴唇,“张sir,你端那么多枪也威胁不到我,我有人质。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徒手搏斗,怎么样?” 张德民冷笑:“你这种混蛋没资格谈条件。” “哎,那就可惜了。”高利荣故作遗憾地把苏梓然踩在脚下,“那他们就只有死了。” 张德民:“对手是谁?” 高利荣唇边扬起一抹笑:“当然是你了,前第一特警队队长,张德民警官。” 张德民漫不经心一笑,勾了勾手指,“调查得还挺清楚。” 高利荣随即飞一般地冲了过去,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全是享受,带着无与伦比的畅快与刺激,他飞身跃起,腿上卯足了劲儿,直踢向张德民的脑袋!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另一场恶战的开端,当张德民以极快的速度制服了高利荣时,没有一个人回过神,只是木讷地盯着前方。 这种不要命的搏斗方式,张德民见多了,他们在厮杀时,一般只会凭借身体的直感在行动,拼的是力量与速度,没任何的技术含量。照这样的打法,张德民自然打不过高利荣,那人的力量简直可以称之为变态,与他拼力量,那是找死。 张德民在高利荣进攻时,一眼就看出了高利荣的脚受伤了,行动不够利索,抓住这一点,张德民便不断在他的腿上施压。他不像高利荣那样,急于分出输赢,所以在行动上,他的攻击力并不明显,只是蹭着一些小伤口进行攻击。高利荣嚣张的姿态决定了他不会把这些小伤害放在眼里,他只是一个劲儿的猛冲,想一击夺命,殊不知在张德民躲躲藏藏的招式下,自己已经伤痕累累。直到腿脚抽筋带来的强烈无力感遍布全身时,高利荣才蓦地发现,他根本再无还手之力了! 张德民点了根烟,洋洋得意地瞥了一眼高利荣,“和专业的玩儿,你还是太劣质了!” 顿时,周围一阵喧哗,目瞪口呆的人也不在少数,单是看高利荣的档案,就知道他是一个多牛逼的人啊!偶尔听闻其雷厉风行的事迹,更是把多少人吓破了胆啊!怎么,就这几下就被摆平了?这不科学啊!说好的,boss战呢?! 苏梓然也是看得一愣一愣的,张德民那吊儿郎当的样子也能和高利荣过招?还他妈几拳几脚就打赢了?!这算怎么回事?他和莫影之前的挣扎不都是白搭嘛! 第九十七章 张德民颇为潇洒地叼着烟,抬起一只手臂左右指挥道,“把这些人都铐了,然后搜索现场,别漏下任何一个细节!还有,小赵,小刘,过来,把这几人送救护车上,速度要快!” 两个小警员收了枪,小步跑了过来,正要架起苏梓然和莫影,却被拒绝了,“别管我俩,我们没大事,死不了,先救他们,他们快撑不住了!”说着,他一个劲儿指向幽冥和凌熙那边。 小警员一看,形势不妙啊!忙把人背上肩,快步跑出了地道。 张德民眼瞅着两人跑远,又看了看四周,笑道:“不好意思啊,人手不够,你们再忍忍,一会儿让人把你们送出去!” 那阵疼劲儿过了,苏梓然恢复了不少,但脸色依旧惨白,毫无血色,一张薄唇微微颤抖着。他用一只手托着耳朵,半笑不笑的:“张警官,不厚道啊,自己高兴了,就不管同伴的耳朵了。” 张德民:“急什么?他两跑得快,一会儿就来接你们了!” 苏梓然暗骂张德民就是一个没同情心的,抬眼瞪他,却没以往的气势,说起话来,也是气若游丝的,“张警官,你一个特警大队队长,最后怎么混去警察局了?” 张德民懊恼地一拍腿,“这不是我不争气么!上边儿嫌我太懒散,没样子,出勤率低,又拖家带口的,待在里面没表率作用,就被踢了呗!不过啊,我的素质不错,技术够硬,收拾高利荣那样的货色绝对不在话下。” 苏梓然知道今天张德民特得瑟,破了一桩大案子,又亲手缉拿了嫌疑犯,简直就有一种一雪前耻扬眉吐气的痛快感。张德民留他下来,无非就是想炫耀炫耀,表表功,这种心情和同行说不得,会显骄傲了。但和苏梓然说就正好,反正两人没啥利益冲突,而且一路过来,苏梓然又无比熟悉案情,连解释的功夫都省了。 苏梓然还来不及接话,张德民又一个人比划起来了,“你看,就这样,再这样,最后这样,三招就能把高利荣搞定。那人就是有点蛮力而已,脑子不灵活,缺根筋。” 苏梓然讪笑,“高利荣很精明的。” 张德民:“他激动起来就像头蠢驴!说真的,我都没料到他这么不扛打,才几招啊,就趴了,我还想再和他玩玩呢!” 苏梓然无言以对,张德民说得越开心,越把他和莫影显傻了,就这么一头蠢驴都没法制服,他们岂不成蠢猪了?! “报告!发现一批军火!”一个小警帽儿跑了过来。 张德民横飞的唾沫一止,挑了挑眉梢,脸上渐渐扬起了笑容,“看来这次找到他们的老巢了。你,带人去清点数量,记录在案!” 苏梓然闻言,低声道:“那批货我们用过,大概用了两箱左右……” 张德民特豪爽道:“没事,你们自保而已!剩下的那些就足够让高利荣吃不了兜着走了!” 苏梓然不可置信地眨眼看着张德民,一直都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今天怎么这么大方? 张德民吐出最后一口烟圈,掐灭烟头,语气中是难以掩饰的兴奋,“那天的监控录像里,苏明和高利荣都很高兴,似乎是因为干成了一件漂亮事儿。我估计啊,应该就是指这批军火了,他们打算最后大干一票,然后金盆洗手,正好,又联系上了买主儿,价格,大概很不错吧!” 苏梓然蓦地想起,提醒道:“检查高利荣身体的时候仔细一点儿,特别是胸口部位,我怀疑他在身体里植入了交易记录的芯片。” 张德民警觉,“你怎么知道?” 苏梓然:“我猜的,没依据。” “恩。”张德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差不多也该对苏明进行抓捕了。” 苏梓然愣神,心口顿时一阵酸疼,这一天他早就预料到了,但当真正到来的时候,心里还是堵得慌。苏明,他的父亲,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亲人,他一直敬仰的人,他本该照顾一辈子的人,可最终,他却推去了一切责任,把他一心尊敬的这人推入了深渊,万劫不复……苏梓然不禁模糊了双眼,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你们在审问前,能不能让我见我爸一面?” 张德民:“没问题,我早就答应你了。” 之前的跑出去的小警员现在回来了,又特尽职地去扶苏梓然和莫影,浑然没发现自家顶头上司和对方聊得正投入,各自酝酿着心事准备一吐为快。他两手脚麻利地把人架好,不等人发话,就熟门熟路地领着人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特小心地护着他们,生怕又磕伤了。张德民汗颜地望着那几人的背影,只能说了一句“有消息我再通知你”当做道别。 除了耳朵上少了块肉,苏梓然算是四人中伤势最轻的了,没伤到筋骨,也没伤到重要器官,静养了一天,就能自己下床活动了。那天阳光明媚,空气清新湿润,苏梓然提着小吊瓶,一溜烟,跑进了莫影的病房。 莫影靠坐在床头,他的一只手臂夹上了夹板,打上了石膏,额头上裹了一圈白色绷带,一双眼睛在柔和的阳光下微微阖拢,样子十分享受安逸。听到有人进来,他不用睁开眼,也知道那人是谁,他轻轻笑了笑,声音异常柔和,“来了啊。” 苏梓然呼吸一窒,恍了神,这样的莫影他几乎就没见过。那人神态平和地沐浴在阳光下,整个人从里到外如同被洗礼了一般,没有逼人的气势,亦没有滚滚杀气,他就这样安静地坐着,带着浅浅的笑,被一层淡淡的金光包裹起来,竟显得有几分纯粹。一直以来,莫影给他的感觉都是充满了阴郁与血腥,偶尔的柔情也掩盖不住他内心深处的黑暗气息。曾经的那人,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心无旁鹜地享受眼前所有。 苏梓然一个没忍住,晃着小吊瓶,在莫影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末了,又颇为贪恋地轻吻了几下。莫影眼中含着笑意,一只手勾住苏梓然的腰,小心地把人圈在怀里。 苏梓然低喘着,略显不爽道:“要不是你伤了骨头,我早把你给扒了,然后来他个七八次。” 莫影没太大反应,手指抚过苏梓然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的耳朵,脸上闪过转瞬即逝的悲伤,“还疼吗?” 苏梓然白了莫影一眼:“当然疼了,不过也还好,就是少了块肉而已,碍不了大事,医生说不会影响到听力。” 莫影沉默良久,说:“对不起……因为我你才牵扯进来。” 苏梓然大爷似的点点头,目光尤为尖锐,“恩,既然知道对不起我了,今后拿什么来补偿?” 莫影愣了愣,而后搂住苏梓然,笑了,“让你爽一辈子。” 苏梓然斜瞅了一眼莫影,咂咂嘴,“你看看你,胳膊脱臼了,肋骨又裂了几根,胸骨也没好到哪儿去,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就这种残疾人的造型,能让我爽到?还是老老实实躺平了,我来孝敬您!” 莫影捏了捏苏梓然腰上的肌肉,叹息般吐了口气,“就你这样,恐怕连残疾人都打不过,还谈什么满足?再练练,练好了再议。” 苏梓然切了一声,转了话头,“莫影,虽然高利荣被逮捕了,但这事儿还没完,整个案件中牵扯到的人都会被逐个找出来,凌熙跑不了,幽冥也跑不了,同样……你也……” “我知道。”莫影接去了话茬,“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该来的始终会来。估计这几天张德民在忙着审高利荣,抓捕其他军火走私集团,等他忙完了,也到审我的时候了。” 苏梓然有点紧张:“你……你想通了吗?” 莫影:“恩,早想通了,去牢里走一趟,出来好好做人。” 苏梓然心里其实还有一个结,如果莫影的案子只是涉及到洗黑钱,那确实是去牢里蹲几年就能出来了。但如果高利荣或是苏明把莫影杀人的事也抖了出来,那么,他这趟监狱游或许就得游一辈子了,就算今后他在牢里表现得再优秀,得到了减刑,可等他出来以后,也该是七老八十了,到时候,两人的青春都赔了进去,真值得吗? 这些话苏梓然当然没和莫影说,他不想泼莫影的凉水,也不想把两人的未来设想得如此绝望。一个月只能见一面,还是隔着窗玻璃,任何对话都被人全程监听,没有半点儿隐私,就连办件事儿,也有时间限制。这样暗无天日,没丝毫盼头的日子与莫影跑路又有何分别? 苏梓然是在第三天接到张德民的电话的,苏明逃跑未遂,被迫落网,现在正关在拘留所里,等候进一步审讯。 苏明作为重要嫌疑犯,本是不能让任何人探望的,但张德民给苏梓然开了个后门,让他顺利地见了自家老爸一面。 张德民知道那爷两儿有很多话要说,也很通情达理,让人关闭了监听设备,并且摒退了周围的警察,留给他们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发发牢骚,续续父子情怀。 苏梓然见到苏明时,明显感觉到老爸瘦了一大圈,也老了很多,脸上的纹络又深又长,眼窝深陷,头发灰白,往日的硬朗气质一去不复返,现在,就与普通的老人无异。 “爸。”苏梓然轻声唤道。 苏明根本就懒得理他,打从一开始,就没给他过一个正眼,自己低头想事情,直接把对方给透明化了。 苏梓然心里不好过,知道他爸的心情,要自己也有个这样的儿子,估计早就气死过去了,哪还有心情谈天说地,话话家常?儿子把老子推进监狱,放哪儿,都是大不敬! “爸,我知道您怨我,如果我一开始就听您的劝,不瞎掺和,您也不至走到今天这地步。是我,是我对不起您。”苏梓然低着头,诚恳道。 苏明摇晃着脚,眼睛瞅着窗户外面,看落叶纷飞,完全没把苏梓然说的话当回事儿。 苏梓然抬头怔证地看着苏明,眼眶蓦地模糊了,一层薄薄的水气在周围弥漫开来,“爸,爸,您别这样……您要打要骂要罚,只管开口,我……我受着,没怨言,您别不理我啊,爸,我只有您这一个亲人了,如果连您也不要我了,我这一生过得还有什么意义?” “爸,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我太偏执,太自我,做事完全不顾后果,不会换个角度为身边的人想想,是我太自私,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爸,您能原谅我吗?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我很需要……爸,我真的很需要您……” 第九十八章 “还记得您小时候怎么教育我吗?可以对不起任何人,但一定不能对不起自己,对不起自己爱的人。就这一件事,我把自己和自己爱的人都得罪了,我把这个家搞散了,愧对了您,也愧对了远锋……” “爸,我没想过要和您作对,我是真心敬爱您。小时候我闹脾气,和您玩离家出走,您非但没有因此把我关起来,严加管教,反而主动反思自己的教育方法,选择适合我的教育理念,帮助我成长。无论您工作有多忙,都一定会抽出时间陪我玩,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那时候我已经不小了,可您仍愿意宠着我,把我当宝贝一样捧在手心,拥在怀里……别人说您老奸巨猾,冷酷无情,但您在我心中,一直都是一位好父亲,您的话,我从来都是当圣旨一样在听。” “但是……慢慢地,我长大了,我能思考,会分析了,好奇心趋势我去查明真相,因为这关乎到莫影,关乎到您的生命。其实……我一直都挺在乎莫影的,小时候我没什么朋友,只有他是第一个真心对我好的小孩儿,不因为我的身份背景,只是单纯地为我着想。这些年……我总期待着能再见到他,心里把我们见面的情景翻来覆去幻想了好几次。所以,当那天见到他时,我又是吃惊,又是失望,他不该是那样的,他应该是正直、善良和真诚的。” “我不信,我不服,想弄个明白。也因此,我犯浑了……爸,我只是放不下莫影,没想过那么多,很多……都是无心之举。我承认,是我大意了,招了人算计,害了您……爸,对不起……” 苏梓然眼角滚下几颗泪珠,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水气,“爸,请您原谅我,原谅您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苏明的眉稍颤了颤,没说话。 苏梓然蓦地起身,也不管眼角滚下的泪痕,“砰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弯着腰,用膝盖走到了苏明面前,嘴唇因为强烈的感情起伏而微微发抖,他尽量使自己显得郑重,而不是在博取同情,“爸,对不起。”说罢,他朝苏明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每一个都狠狠地砸在了地板上,发出浑浊而沉厚的声音,幽幽地回荡在这间空房子里,久久不能散去。 也就是这三声,几乎要震碎了苏明的耳膜,低沉的调子仿佛带着无法抗拒的力度,沿着苏明的耳朵,穿入他的大脑,直刺中枢神经!一声声闷响在脑神经中慢慢扩散,神经末稍似被一种强有力的东西刺激着,令人兴奋,却又惶恐,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一点点剥离,就像不属于他一样,他根本无法去控制自己的言行,脑子空荡荡的。“我没有你这个儿子。”苏明不冷不热地说道。 苏梓然本以为苏明这辈子都不会理他了,这三个响头,也是他最后、最诚恳地道歉,里面包含了太多的感情,无法说出口,却一直压在他的心底,沉甸甸的。如果苏明不接受,他真的只能独自在一个死胡同里徘徊,抬头看不见天,低头望不着底,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完下半辈子。这样的错,不是小孩儿顽皮偷了邻居的西瓜,不是一时兴起闹了一场架,更不是懵懂少年满含羞涩地逛了圈夜店。这牵扯到了底线,亲情,还有原则操守,不是打一顿骂一场就能解决问题的,很多事情要细细地掰开,才能有解。而契机,则是苏明是否愿意去帮助苏梓然纠正这个错儿,是否还愿意当他是儿子。 苏梓然怔怔地望了苏明许久,终于,脸上挤出了一抹笑,“爸,爸,我当然是您的儿子,您一直都是我的亲爸,您不认我,但血缘在那摆着,断不了。” 苏明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就如同一个阀门一样,一打开,一肚子的酸水就控制不住往外冒,争着赶着抢着,生怕会流不干净,“有你这样的儿子吗?!你有把你老子放在眼里吗?!老子养你大半辈子,你倒好,为了一个外人,一撒手,把你老子给扔了,还扔到了这么个鬼地方!” “你好意思让我原谅吗?你觉得我能原谅你吗?!你不要面子,我还要我这块老脸!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把自己的亲人往火盆里推,最后还舔着脸去给仇人套近乎!这是我儿子吗?!这根本就是别人生的!喜欢谁跟谁去,别来烦我。” 苏梓然脸上陪着笑,心里却硬生生地被扯出了一个大口子,血呼呼的。一直以来,他都把苏明想得太厉害,无所不能顶天立地的,没什么事能难倒他,他亦不会惧怕任何东西,他的内心早已无比强大,没有任何的脆弱。到了今天,苏梓然才发现,他错了,无论是谁,无论是身缠万贯或是穷困潦倒,人年过半百,总会想有个依靠,来弥补精神上的空虚落寞。苏明也不例外,他叱咤商场多年,早已身心俱疲,想盼个儿子的关心,却换来对方的无情无义。 苏梓然吸了吸鼻涕,抹了把眼泪,他不能哭,苏明才是最想哭的人。他哽着喉咙,低声道:“爸,再也不会了,这样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苏明瞪大了眼:“还能有下次?!我都被你扔进监狱了!都到这地步了你还不肯放过我?非把我逼死啊!以后你要听谁说我在狱里犯了个事,是不是你能让人一刀把我给捅了?!” 苏梓然一瞬间慌了,好不容易缓和的气氛又被挑了起来,火芯滋啦又猛地烧了起来。他手忙脚乱地跑上前,动作尽可能轻地抱住了自家老爸,“爸……我真没那个心,这个教训我记住了……以后我有事会和您商量,不会再瞒着你单干,我信谁也不能不信您啊!” 这个拥抱,苏明或许期待了很久,一颗老心竟渐渐感到了满足。他的气焰一会儿就落了下去,“你找我商量也没用,又不能把我的罪名给洗清了,这事是我做的,我迟早要接受法律的制裁。” 苏梓然:“您的思维比我缜密,或许……根本就不会留下那么多证据……” 苏明冷冷一笑,“只要有一丁点儿证据,我都跑不掉,要能完全脱罪,我至于沦落到这地步么?” 苏梓然哑然。 苏明低声叹了口气,也搂住了自家儿子,轻轻捋着他的后背,“其实这件事你没做错,正义和亲情有时挺矛盾的,两者不能兼得。我很庆幸我的儿子是个正直勇敢的人,没有因为私情而被蒙蔽双眼,与我同流合污、包庇犯罪。你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我从涉入军火交易那一刻起,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所以,就算现在蹲进了牢里,我也不会有怨言。我气,是生气你不听我的劝,完全把我当外人一样,没有丝毫信任,还处处与我作对,这是我的儿子吗?我在你眼里就那么歹毒?连自己的家人都不放过?” 苏梓然压抑这心中的悲伤,慌忙摇头,“我那时根本就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爸,我瞒着你,是怕你不同意我的行动,会制止我,所以……” 苏明略显不屑道:“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太小看你爸了!你去游轮那次,我就提前收到消息了,不然我会装摸做样接受陈零九的邀请?那人就是一个鱼木脑袋,根本谈不拢。当时我就想,你要折腾就由着你折腾吧,哪个孩子没有叛逆过?有自己的主见是好事,反正老子就在船上守着,出事了我给你兜着。只是……没想到出了那么大的事,现在想起来,我都觉得后怕。” 苏梓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虽然这话说得很不和情景,但不打听清楚,他心里就会梗着一根刺,“爸……这时候还说这话您别怪我,当初您不是为了射杀陈零九才去游轮的吗?” “鱼木脑袋!”苏明不爽道:“要那个人的命,至于我亲自出马吗?高利荣一枪就能搞定的事,我有必要去凑热闹吗?” 苏梓然微微一愣,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流缓缓流进胸口,带着酸涩与怅然,“爸,对不起,我是真对不起您……” 苏明一摆手,“别和我说对不起,我不原谅你,显得我太小气,但要我原谅你,我还真对不住我自己。你没错,不用说对不起,这事儿就像这样,以后别再提了。” 苏梓然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其实他并不想硬逼着苏明说一句“没关系,我原谅你了”,这样一句话有没有都无所谓,只要苏明肯理他,肯认他这个儿子,他就满足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已经是最大的宽容了。 苏明抱够了儿子,把他推出怀中,历尽沧桑的脸颊上扬起一抹舒心的笑,“今后你要照顾好自己,我这一趟,不知道会不会直接就死刑了,这或许就是我们爷两儿见的最后一面了。羽星娱乐公司已经完全洗白了,没什么污点,司法部门不能拿它怎样,你以后好好干,别把苏家的招牌给砸了。至于桐化集团,它只能污一辈子了,还来不及卖出去,就遇上这事儿了,就由着它充公吧。” 苏梓然顿时觉得胸口堵的慌,苏明真的从来没有怪过他,还时时刻刻想着他,就连后路都帮他铺好了。让他接手羽星的事务,也是为了给他练手,让他在今后能独当一面,曾经的种种误解,在这一刻,全化为了无尽的愧疚。天底下哪个父母是不疼孩子的?他们无时无刻在以不同的方式,爱着自己的孩子。 苏明想了想,又说:“莫影是挺好的一个孩子,对你是真好,那天我也全看在眼里了。你们今后好好过日子,别闹腾了。” 蓦地,一颗滚烫地泪珠划过苏梓然的脸颊,重重地砸在地上。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包容了自己儿子的一切,看似不闻不问,实则关心到了心砍上。 苏明轻松一笑:“或许不久后我就能见到你哥了,也算有个伴了,你别牵挂我了,我过得好着呢。” 苏梓然一脸的泪水,但也跟着笑:“我哥那性格,估计早在那边找了十七八个小老婆了,到时不知道还想不想得起您。” 苏明瞪眼,“他敢?!怎么说我也是他老子!” 两人聊了很久很久,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每一分回忆,都带着轻快的语调与爽朗的笑声。这些走过的年华,永远成为了过去,但却一步一步,跟随着彼此长大变老。 第九十九章 苏梓然说得开心,完全没发现外面已经夕阳西下,值班的警员提醒他差不多该走了,他才蓦然想起还有一桩大事没了。他脑筋一转,说道:“爸,关于您这个案件,我和张警官讨论过了,他说,如果证实您是幕后主谋,绝对死刑,可念在我帮助警方破案,他可以向法官求情,看能不能减点刑,不过,他让我别抱太大希望。” 苏明理解地点头,“现在的证据对我有利吗?” 苏梓然:“交易记录的芯片从高利荣身体里取出来了,账目清楚,经手人填得全是他的名字。不过,汇款的账户虽然很多,杂七杂八好多人头,但那些钱最后都辗转到了您的名下……您和高利荣一定脱不了干系,他们还查到,最后一次军火交易的联系人是您……” 苏明面无表情地“恩”了一声,等待后文。 苏梓然:“之前还有一段对您很不利的录像,被莫影处理掉了,警方恰巧没做备份,现在正在全力查找。我估计他们是找不着了,应该没多大影响。” 苏明抬了抬眼皮,“你想说什么?” 苏梓然鼓起勇气,说:“这个案子的判刑的关键在于主犯和从犯。我们心里都清楚,主谋肯定是您,但假设您只是一个从犯,罪名就轻了很多。” 苏明挑眉:“你想把高利荣推为主谋?” “没错,很多事情都是他直接参与的,留下的罪证也是他的居多,他完全有本事组织无数次的军火走私。只要口供一致了,法官只会判他为主犯。”苏梓然这一招用得很是阴险无情,让别人背苏明的黑锅,当替死鬼,可是,除了这样,他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况且,高利荣那样的人渣,真不值得让人同情。 苏明:“你要找其他人和我串供,说这是高利荣逼我们这么做的,我们是不得已而为之。” 苏梓然点头,“爸,您觉得这样成吗?” 苏明沉默了很长时间,不停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最终道:“你看着办吧。” 苏梓然心中一喜,又道:“还有莫影的案子,我希望您能隐瞒他之前杀人的事儿……” 苏明:“我这边当然没问题,关键在高利荣那边。” 有了这句话,苏梓然安心了不少,虽然高利荣仍是一个心头大患。他再次抱住苏明,说:“爸,我会帮您找最好的律师,其他事情我也会打点好,有人问,您千万别坦白,相信我,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保护您!” 之后那几天,苏梓然忙得焦头烂额,这个案件牵扯的人员众多,还通通都是社会上层人士,有房有车有钱有女人,就嫌生活单调,想图个刺激,所以搞起了军火买卖。他们没什么经验底气,一被抓,就蔫了,哭天抢地喊冤,说他们是无辜的,但警察又不是傻子,这话能信?这些人中部分与苏明有交情,这部分人就比较沉得住气,面对警察一而再再而三地盘问,始终保持沉默,所有的话题全扔给了律师。 苏梓然借着张德民的通融,去拘留所里找了好多人。一般人犯了事儿,被抓了,都想着如何能脱罪减刑,苏梓然的到来,无疑成为了他们黑暗生活里的一道曙光。苏梓然清楚这些人的心理,好话说一堆,又几十万几百万地送,并再三保证只要听了他的话,绝对能减刑,各种怀柔政策用得是淋漓尽致。最后,那些傻不东的人中计了,答应和苏明串通口供,直指高利荣。 至于幽冥和凌熙那边,警方似乎并没有太大兴趣。凌熙是在五天后苏醒的,张德民来过一趟,随便问了几句就走了,之后再也没来过。幽冥由于失血过多以及脑部神经轻微受损,至今仍处于昏迷中,苏梓然想和他串个供,搭条线,也没有办法。 张德民问过苏梓然,你哥的案子你打算怎么办?那时候,苏梓然望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幽冥,愣是没说要把这人捉拿归案,接受法律制裁。张德民毕竟是个老警员,经历的事多,接触得人也多,苏梓然怎么想,他当然清楚,他点了根烟,咬着烟嘴和苏梓然说:“现在有苏明和高利荣的大案顶着,领导只关心那些军火大鳄有没有伏法,对于之前的那几桩命案,压根没当回事,只要没人提,在这节骨眼上,很容易就能糊弄过去。你要想保住你的朋友,我完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和你们较真。” 那时苏梓然很是诧异,张德民作为一个执法人员,居然会包庇犯罪?!张德民对此不以为然,只道:“公正廉直确实是警察的基本职业操守,但偶尔也该讲点人情味儿,既然当事人都不要求追究责任,我一个警察瞎忙活啥?工资就那么一点儿,我多破一个案子也不见得领导给我涨几个钱,我何必自找麻烦,去得罪别人?再说,我看幽冥也不像十恶不赦的大混蛋,估计他早给自己套上枷锁了。” 也是那会儿,苏梓然想通了,为什么要把犯了罪的人往监狱里送?是为了改造,让他们明白自己的错误,并保证今后不再犯。幽冥已经进行了深刻反思,就像张德民说的,他或许早给自己落了锁,沉重而又结实,都这样了,苏梓然还有必要去计较那些形式么?在监狱里是改造,放在家里照样是改造,而且,依幽冥现在的身体状况,去了监狱,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条。 苏梓然听张德民的口气,似乎莫影背着的那几条命案也可以不了了之了,于是多嘴问了几句。张德民遗憾地摇摇头,“不好说,如果死者家属不再追究,当然就没事了,但如果他们执意要讨个说法,案子还是得办。” 想要保住莫影,就只能把这几宗案子定义为悬案,找不到凶手,自然就无法定罪。苏梓然没把莫影是凶手的事告诉张德民,虽然现在张德民向着自己,但他毕竟是位人民警察,一旦上边要彻查此事,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把莫影给抓了。 那天,苏梓然去找了一趟高利荣,目的很明确,叮嘱他不要在法庭上多嘴,莫影杀人的事一个字别提,法官如果问起来,就装傻,说不知道,今后好处少不了他的。可是,高利荣又没和莫影沾亲带故,他凭什么要帮他隐瞒?再说,他一个将死之人,要那些好处干什么?都没机会享受!所以,该咋样就咋样,就算莫影死了,也与他无关。 谈判结果很明显,苏梓然和高利荣谈崩了。苏梓然在离开时,脸色是铁青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瞪着高利荣的背影,眼神冰冷到了极致…… 这桩军火大案前前后后总共审理了六个月之久,取缔了十多个不法军火制造商,封锁了五条军火走私航道,涉案人员大至政府官员,小至企业员工,牵扯下来,竟有一百人之多。不得不说,苏明作为军火走私界的一个巨头,他的落网,就意味着这个行业的一根支柱在崩塌,仰仗或是与他来往的人,通通被列入调查名单,其牵扯范围之广,令警方都为之咂舌。 案件终审那天,所有人证均指出高利荣是幕后主谋,他们只是小弟,帮着做事儿,而苏明也只是个小老板,听从高利荣的指挥。他们各个说得唾沫横飞,声泪俱下,无比憋屈,说高利荣如何要挟他们,他们不干,老婆孩子就没了,那段往事如何如何的惨绝人寰,暗无天日,幸好,精明能干的警察同志拯救了他们! 主审官戴着金丝眼镜,一双明察秋毫的眼睛在镜片下闪出精明尖锐的光芒,手上的笔飞快记录下有用信息。待所有人证都表达完了他们内心的澎湃,他才不紧不慢道:“被告,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高利荣的样子简直是轻松到了极点,没半点儿紧张或是恐惧,嘴角勾着笑,带着几分桀骜不驯。他连辩护律师都没要,就一直听着那些小弟绘声绘色地编故事,对方发表完大论,他就简单地说了一句:“没有。”声音里是浓浓的狂妄,全没把在座的人放在眼里。 主审官又去问苏明,苏明的那些罪名,全被他的辩护律师有意无意推到高利荣头上了,他现在的那几条罪状,真是不值一提。他没回答主审官的话,反而问高利荣,“你觉得这样成吗?” 高利荣舔了一圈嘴唇,笑道:“成啊!太他妈爽了!” 苏明看了一眼高利荣,随即对主审官道:“没有问题。” 主审官看了看助手,意思很明显,需要讨论一会儿再来宣布终审结果。然而,就在这时,高利荣忽然道:“我还有事儿!”他的声音很大,马上勾起了旁边武警的警觉,“我犯的案还不止这些,还有之前的那几宗杀人案。” 苏梓然作为被告家属,一直坐在后面旁听,诈一听到这话,心脏猛地狂抽了一下,紧接着手心冒出了冷汗,惊愕地回头去看高利荣。高利荣提起那几桩命案的目的是什么,他不知道,他直觉认为,绝不会是好事。 主审官目光一沉:“具体说。” 高利荣嘴角扬起夸张的笑容,话语中透着几分狂意,他不假思索地交代了作案过程,包括如何杀害陈零九、龙勐等人,犯罪目的是什么,案发现场的摆设等,都说得清清楚楚,就像这一切全是他做的一样。 在场的人几乎目瞪口呆,没见过有人会主动给自己揽罪,而且都是重罪,这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的做法。就连见识广博的主审官都傻眼了,他在开庭前整理的资料中,压根就没提到这几桩杀人案,他本以为这是两个独立的案件。 高利荣突如其来地自首,让审理不得不暂时终止,司法官需要获得更多证据,以证明高利荣所说属实。 在武警押着高利荣离开时,恰巧从苏梓然身边经过,苏梓然冷着脸,问:“你要做什么?” 高利荣脸上挂着不屑,语调中含着扭曲地笑意:“我亲手养大的人,当然得由我亲自弄死他。” 苏梓然怔仲了一下,低声道:“你是条汉子。” 高利荣不以为意,头一扭,跟着武警同志潇潇洒洒地走了。 两天后,终审的结果出来了。 高利荣由于教唆并组织不法军火交易,非法持有枪支弹药,蓄意谋杀陈零九、龙勐等人,罪名成立,被判处死刑。 苏明参与非法军火交易,涉案金额高达十亿,本应判处死缓,但由于他认罪态度良好,且主动上缴脏款,故改判为无期徒刑。 莫影知情不报,还协助苏明从事洗黑钱等不法活动,但念在他积极配合警方破案,在高利荣的抓捕过程中英勇无畏,立了功,故判处有期徒刑两年。 至于其他参与者,也分别领了刑,有重也有轻。 案子终审结束后,几乎没做停留,他们就直接被押送到各自的监区进行服刑。苏梓然请求张德民卖个人情,在最后时刻,和自家老爸以及莫影说上了几句话。 苏明和莫影都被拷上了手铐,他们身边共围了八个武警,荷枪实弹,神色严肃地盯着他们。炎炎烈日照在他们的钢帽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他们站得笔直,身形如松,尽管一颗颗汗珠从他们刚毅的脸上滚过,但他们仍未动分毫,时刻保持着最佳的警觉度。 苏梓然心里难过,左右看了看两人,多少话哽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自嘲的笑意,是他,亲手毁了自己的幸福。他猛地展开双臂,一把把两人搂进怀里,力道之大,让苏明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苏梓然把脑袋埋在两人的肩窝里,蹭了蹭,贪婪地同时吸取两人身上的味道,他会永远记住,这份苦涩。 苏梓然闷着头,声音里夹杂着浓浓的鼻音:“好好过,我会经常去看你们的!” 苏明:“儿子,别消沉,老爸一直以你为骄傲。” 莫影吻了吻苏梓然的头顶:“等我回来!” 旁边的武警战士面无表情地扯开了抱在一起的三人,一句话没说,分别把莫影和苏明押上了两辆押解车。 厚重的车门缓缓掩上,汽车乘着艳阳的光辉,在蒸出袅袅白烟热气的沥青路上,渐行渐远…… 尾声 “怎么样,情况好些了吗?”苏梓然提着一篮水果,款步走进病房。 温暖明媚的阳光透过窗玻璃,洒下一片莹光闪烁的光斑。洁白的被单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出柔柔的暖意。一束百合规规整整放在桌上,淡雅飘香。 凌熙身着淡蓝T恤,领口微微敞开,他抬头看了一眼苏梓然,脸上溢出平和温吞的笑容,“还是老样子,没有苏醒迹象。” 苏梓然放下水果篮子,坐到床边,一错不错地望着幽冥沉静的睡颜。幽冥的脸色好了很多,不再是惨白惨白的,两侧脸颊透出细腻的粉色血丝,他的嘴角微微翘起,唇薄而水润,眼角及额头的皱纹,描摩出他历经沧桑的年纪。 凌熙:“医生说……都睡两年了,可能就这样昏睡一辈子了。” “去一边的医生,他们永远只会做最坏的打算,怕病人家属找麻烦。”苏梓然起身,从水果篮里拿出了一个苹果,削好递给凌熙,“你的腿现在能走吗?康复训练做得怎么样了?” 凌熙接过苹果,平静道:“杵着拐杖能走几步路,但没有从前利索了。” 苏梓然:“慢慢来,不急,上回你也挺过来了。” 凌熙含笑点头,咽下一口苹果,又道:“今天……莫影该出狱了吧?你什么时候去接他?我和你一起过去。” “就是今天,下午四点。”苏梓然眼底满是笑意,表情甜蜜而充满了期待,“我想……我想自己先去见他,晚上我们回来请你吃饭。” 凌熙了然,朝苏梓然暧昧一笑。 苏梓然假装正经地轻咳一声,挺直了腰板,“你想到哪儿去了!” 这时,一阵铃声响起,苏梓然愣了半秒,掏出手机,电话刚一接通,听筒里就传出了一连串的抱怨声:“梓然哥,你到哪儿了?我和黄歆姐在咖啡厅里等了你快一个小时了!你不想来就明说,不带这样忽悠人的!啊啊啊——梓然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的日程全是满的,为了你我专门推了今天的工作,你居然不来,这摆明了是在耍我嘛!呜呜呜……梓然哥,你欺负我……” 苏梓然一听这话,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严颜的性格还是一点儿没变,平时还算正经,但一见到帅哥就会犯花痴,发嗲撒娇卖萌各种手段用尽,就是想往帅哥身上贴。苏梓然拿她没办法,渐渐也就习惯了她的这种性格,他不好意思地朝凌熙打了一个手势,转身去打电话:“我们是约在下午一点见面,现在才十二点半!” 严颜理直气壮:“身为男士,还约见了两位大美女,你就不能有点风度,早早地赶来等着我们吗?” 苏梓然:“但也不至于提前一个半小时啊!” 严颜:“呜呜呜……梓然哥哥好坏,我们两姐妹怕你等急了,特意赶早来了……结果你一点也不领情,还怪我……呜呜呜,梓然哥哥,我不爱你了!” 苏梓然头大,“好好好,我现在马上过来。” 严颜破涕为笑:“快点哟~我等你,mua~” 挂上电话,苏梓然抱歉地看着凌熙,“我有事要先走了,晚上我再打电话给你。” 凌熙淡淡地笑道:“严颜真是一个活宝。” 苏梓然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说她脑残,可平时聪明得很,但说她聪明,有时……还真是笨得让人不敢恭维。” “哈哈。”凌熙笑:“有机会让我也见见她,一直听你说,却还没亲眼见过她本人呢。” 苏梓然:“成,说不定她一眼就爱上你了。” 凌熙脸上挂着笑,余光瞥过幽冥时,蓦地一愣,错愕地转过脑袋,又惊又喜地看着幽冥缓缓颤动的食指和中指,不禁低声尖叫道:“梓然梓然,你快看,他的手是不是动了?!!” 苏梓然闻言看去,脑袋空白了一秒,旋即激动地搂住凌熙,像小孩儿一样兴奋地叫道:“对对对!!是是是!!他在动!手在动!” 凌熙一双眼睛放出光芒,熠熠升辉,“快,快去叫医生!” 苏梓然一个激灵,从凌熙身上跳了下来,快步奔向医生办公室,“等我,马上回来!” 医生几乎是被苏梓然连拖带拉地拽进病房里的,他极为不爽地瞪了苏梓然一眼,又整了整自己被扯得乱七八糟的白大褂,这才慢悠悠地走到幽冥床边。 苏梓然完全无视了男医生的不爽,猴急道:“怎么样?是不是要醒了?” 医生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恩。” 苏梓然顿时笑开了花,凌熙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幽冥,又看了看站在床边的医生,眼角处滑下了一颗晶莹透亮的泪珠,他仰着脑袋,嘴唇微微张开,喉结不停颤抖着,“真的么?他真的醒了么……?梓然,我哥真的要醒过来了吗?!” 苏梓然帮凌熙抹去了眼泪,笑道:“当然是真的了!” 医生早就见惯了此类场景,也不觉得特别开心,他简单道:“有苏醒迹象,可能会在近二十四小时内苏醒,你们多注意一点。” “好。”凌熙哽咽道:“谢谢您。” 苏梓然眼见着幽冥慢慢晃动地手指,心里就高兴,一高兴起来,就什么都忘了。一双眼睛瞪得老圆,眼巴巴地望着,生怕错过精彩瞬间。 “我们不是爱人,却胜似爱人……”手机铃声响。苏梓然稍微恍神,连忙接了起来,“喂?” “梓然哥哥……你真的不要我了吗?”严颜满是怨念的声音幽幽地在苏梓然耳边响起。 苏梓然暗道遭了,一看表,一点半了!他慌里慌张地把电话夹在耳边,又去衣架上取外衣套好,“等等,我马上就到。”说罢直接挂断电话,不给严颜任何发牢骚的机会。 苏梓然恋恋不舍地走到门边,三步一回头地往幽冥那儿看。 凌熙不禁被逗乐了,“你去吧,这里有我看着,有消息我马上通知你。” “恩……” 苏梓然火速奔往医院楼底下的那家咖啡厅,当初就是为了图方便,才把见面地点定在了这么个没情趣的地方。不过,又不是和男朋友约会,要那么多情趣干嘛啊? 进了咖啡厅,苏梓然气喘吁吁地环顾四周,马上,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严颜和黄歆。他稳了稳气息,快步走了过去,“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严颜之前还满腹牢骚,但一见到苏梓然,登时愁云一扫,喜滋滋地挽着苏梓然的胳膊坐下,奶声奶气道:“梓然哥哥,你终于来了。” 苏梓然无动于衷地抽走了手臂,说:“你正常点儿。” 严颜笑着搂住苏梓然的脖颈,“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开苏梓然,老老实实退到旁边坐好。 苏梓然无言,经过两年多的历练,他对于严颜这种见面礼已经习以为常了,她肯亲他,只能说明他很帅嘛! 苏梓然看了看黄歆,直接把话引去了正题:“日本那边的电影公司确定要和羽星合作了吗?” 黄歆依旧穿着一套职业装,浑身上下透出的每一分气质都显示出了她的干练及精明:“是,合同已经发过来了,就等着双方签名盖章。” 苏梓然:“重点发展严颜?” 黄歆:“恩,严颜今后去日本发展,全由他们公司进行培训、管理和包装。他们承诺,只要严颜肯努力,他们一定尽全力为严颜开拓在日本的演艺事业。” 苏梓然喝了一口冰咖啡:“好,明天把合同发给我,我仔细看看。这个合作案,对于公司其他艺人的发展,也是一个机会。” “明白了。” 严颜戚戚然道:“去了那边,我就见不着梓然哥哥了。” 苏梓然不以为然,“你的初心是什么?难得在演艺圈闯出了一些名堂,就为了这点婆婆妈妈的事情,又想把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 “当然不是。”严颜不甘道:“我就是舍不得离开你嘛!” 苏梓然无奈:“我有男朋友了。” 黄歆又补充了一句:“还是一个超级帅哥。” 严颜:“我知道,听说他今天要出狱了,领我去看看?” 苏梓然微微笑了笑:“晚上我请你们吃饭,为他接风洗尘。” 严颜眼睛一亮:“好哇!我一定到场!” 苏梓然忽然正色,眼神一凛,警告道:“不准亲他!” 严颜笑着一挥手,细细的腰肢扭了扭,“不会不会,哈哈。” 苏梓然和黄歆、严颜又杂七杂八地聊了很久。在这两年里,苏梓然的生活轻松了不少,可还是不太愿意与人深交,新的朋友没交到几个,反而和那些老熟人打成了一片。虽然曾经百般不愿和严颜这样的人相处,但经过时间的磨合,他发现严颜真没有特别令人讨厌,挺单纯的一个姑娘,迷途知返了,照样是个优秀的演员。 严颜喜欢和黄歆混在一起,又爱缠着苏梓然。久而久之,他们三人的关系就亲密了不少,没事约出来喝个闲茶,聊聊天,也不失为乐趣。 大约三点左右,苏梓然和她们两人告别,驱车赶往监狱。 走时,严颜特不服气道:“接老公,提前一小时就赶着去,见朋友,迟到一小时!” 苏梓然在监狱大门处两百米远的地方停下车,慢慢走了过去。监狱大门为铁质,刷着厚重的深蓝油漆,尤为庄严肃穆,大门两边分别有一个警卫亭,里面站着持枪的小战士,站得笔直挺拔。大门旁边是围成一圈的结实石墙壁,壁体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米黄色的光芒。石壁上方围着参差不齐的铁丝网,尖锐的铁丝头随意暴露在空气中,张牙舞爪。一圈圈电圈缠绕在铁丝网上,把这座监狱与外界彻底隔离了起来。 苏梓然站在外围,点了支烟,径自抽了起来。淡淡的烟雾弥漫在苏梓然眼前,又缓缓地升上天空,最终消失无踪。心里太忐忑,又是兴奋又是悸动,终于得到了自由,属于两个人的自由,这一刻,苏梓然等了两年,当即将面对时,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小然。”一声低沉的融入了万千柔情的声音在苏梓然的耳畔响起。 苏梓然蓦地回头,就见莫影身着一件白色短袖T恤,清风撩起他的衣摆,飘曳在空中。一颗寸头剪得干净利落,只留下一层青灰色的发渣,这把莫影脸上的轮廓线条显得更加深刻硬朗,他嘴角勾起一个笑容,笑得云淡风轻,眼底是与外表气质不符得柔情,“好久不见。” 苏梓然一愣,快速奔了过去,纵身跳到了莫影身上,抱着他,脸蹭着脸。 莫影笑着扔掉了手里的提包,把苏梓然抱在怀里。苏梓然低头,怔证地看了莫影良久,终于,也笑了起来,他一口含住莫影的双唇,咂吧砸吧,“欢迎回家!” 莫影心中蓦然一动,一只手扣住苏梓然的后脑勺,深吻起来。苏梓然红着脸,认真回应,全然不顾警卫亭里小战士尴尬的目光。 莫影揽着苏梓然,一边吻,一边把人往车子里推。苏梓然被吻得几乎窒息,迷迷糊糊被人按进了车里,推倒在后座。紧接着,莫影欺身压了上来,把苏梓然搂在怀中,一点点亲吻对方的脸颊、脖颈、还有那缺了一角的耳垂。 苏梓然仰着头,双手搭在莫影的肩上,他的眼睛如同蒙上了一层水雾一般,朦朦胧胧,看不清眼底的神采,只觉得有些凌乱,像醉了一样。这是迷恋,深深的迷恋,这个人,真真切切属于他,与他同进同退,与他出生入死,他们经历了太多,最终能走到一起,是两人共同坚守的结果!他们无怨无悔,他们因为拥有彼此而内心圆满! 两年来的思念令两人疯狂,想要触碰更多,想要得到更多,想要深入,想要身心融合!单纯的亲吻已无法满足他们此刻颤抖而又激动的心情! 莫影把苏梓然揉在怀中,舌头如狂风暴雨一般在苏梓然口腔内席卷,狭窄的车身内回荡起银糜的水声。 “我想要!”莫影喘着粗气,垂眼看向苏梓然。 “进来!”苏梓然用小腹抵住莫影半勃起的部位,蹭了蹭,“你说……你要让我爽一辈子的!” 莫影低吼一声,勾脚关起车门,两三下把苏梓然和自己剥了个精光。他俯身含住苏梓然的下身,近乎粗暴地进行吞吐,每一次舔弄、深吸都令苏梓然如置身于天堂与地狱之间,爽得浑身颤抖,却又忍不住往莫影喉咙深处顶。 莫影安抚似的捏了捏苏梓然的腰线,一只手缓缓向下,握住对方的根部,重重地撸了一把,又含进了口中,任由那物变硬变粗,撑满他的口腔,舌尖灵活地描摩对方的形状,一点一点,滑至顶端。 “唔……”苏梓然躬起身,双手胡乱抱住莫影的脑袋:“别这样……我受不了……” 两年没做,一上来就这般迅猛咄咄逼人,苏梓然哪受得了?被莫影伺候了一会儿,就立马缴了枪,浑身无力地躺在座位上,一只光裸的脚踝勾着莫影的后腰。 莫影脸颊绯红,他挑了挑眉,笑容里有几分得意,“这么快?” 苏梓然眨了眨沾满汗珠的睫毛,有气无力地蹬了他一脚,“要做就速度,别他妈废话!” 莫影把苏梓然侧身抱在怀里,车里的空间实在是太小,两个大男人躺在里面,手脚都放不开。莫影找了个相对舒服的体位,沉声道:“我进来了。” 身体进入的瞬间,苏梓然感觉到的是前所未有的满足,仿佛一颗心空了很久,现在终于有足够的血液来填满它,让它跳动,让它充满活力,让它生生不息! 两个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疯狂过,不在乎激烈性爱所带来的疼痛,只是用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在证明我爱你,证明我心中只有你,为你,我愿意付出一切!为你,我甘愿忍受所有! 手机铃声一遍遍响起,两人完全顾不上,猛烈地撞击纠缠,充满情色的呻吟一声比一声大,直到叫哑,叫不出声,浑身上下全是污浊不堪的痕迹,才渐渐停歇下来。 莫影撩起苏梓然汗津津的刘海,垂眸注视良久,落下一个轻吻:“我想你,每天都在想你,很想你。” 苏梓然笑呵呵地勾着莫影,“我不想你……我爱你。” 手机铃声又一次响起,苏梓然愣了愣,伸手从座位底下捞出手机,有十多个未接电话,还有一条短信。苏梓然点开短信,笑容僵了一秒,旋即彻底笑开了。 “怎么?”莫影伸头去看。 苏梓然把屏幕在莫影眼前晃了晃,就一行字:“我哥醒了,状态很好,晚上可以一起去吃饭。” 莫影也跟着轻轻一笑,他揉了揉苏梓然的脑袋,把对方拉了起来,“快收拾一下。” 苏梓然一动,瞬间疼得脸都青了,“嗷!” 莫影笑,吻了下苏梓然的唇,帮他套好衣服,“你先休息,我去开车,我们回家。” 苏梓然点点头,心满意足。曾经,他和苏远峰一心想要超越苏明,那是他们一直追求的高度。然而,当有一天,他练就了苏明的气魄与能力,站在苏明的位置上决策统筹时,他却没半分欣喜。获得一个合作案的快感,还不及与眼前这人相处一秒来得幸福,他一直追求的,果然不是名与利,而是归宿,一个家,一个爱人,真正的生活。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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