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特兰斯不懂，为什么有人会对这种虚无缥缈的感情如此执着。木平之如此，肖恩和凯文也是如此，就连高贵的纯血龙族西奥也是如此。

亚特兰斯说道：“我也喜欢你。但是我们是不同的。”

穆厚德不管这些，亚特兰斯是他二十二年来好不容易盼来的初恋，他决定和亚特兰斯做一个交易，“亚特兰斯，我帮你拿到燃料，但是我要你一个约定。”

亚特兰斯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能说的他都说了，可是穆厚德就好像茅坑里的石头，执拗的不行。亚特兰斯想起以前和安德烈博士讨论生物性格的形成问题，其中就有提到一种动物对某种特定事物让人难以理解的执着，比如乌鸦对闪光事物的执着，仓鼠执着于藏东西，而且往往越是看似弱小的动物在这些方面越是执着。

他只得敷衍道：“好。什么约定？”

穆厚德道：“我要你留下来，陪着我，和我在一起。”

这是亚特兰斯早就预料到的回答，他把这解释成草食动物对所有物的囤积欲，但无论内心再无力，他既然已经做了这个交易，就只好硬着头皮去做。

至于能不能留下来，实现这个孩子气的约定，他一个人工智能必须要先问过他的主人西奥才行。

没想到下午穆厚德就从他表哥那里回来了，身边还带着金发寸头的艾兰德。

艾兰德道：“放心吧，不用钻戒了，燃料我送你们。”

木平之问道：“怎么回事？”

亚特兰斯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穆厚德邀功似的围着亚特兰斯，隐隐可以看见他身后摇晃的小尾巴，“我叫他送你的，我们做了交易。只要我把表哥让给他，他就答应我一个要求。”然后兴奋地看着亚特兰斯。

亚特兰斯心道，感情穆厚德习惯了和人做交易啊，还次次成功，每次都能得到他想要的，难道说，这家伙其实是个隐形的天才，能够迅速观察出人类想要的东西，并拿来交换得到自己想要的？

这分惊人的观察力，已经不是天才级别了，而是可怕了好吗？！

顿时，亚特兰斯看向穆厚德的眼神不一样了，这么长时间以来，难道自己都被蒙在了骨子里？穆厚德难道早就看出自己不是人类？

一时间，亚特兰斯不知道怎么回话了。

“亚特兰斯？”穆厚德歪着脑袋等待亚特兰斯回神，然后给自己一个大大的满意的夸奖。

亚特兰斯觉得自己简直是被木平之压迫过头，都产生奇奇怪怪的被害妄想了，眼前这个比自己矮一头，瘦瘦小小的男孩怎么可能会和木平之一样有那么多弯弯肠子呢？

他笑着说：“这么快，我以为到明天才能拿到燃料呢。”

穆厚德满足地笑了笑，“是吧，我一出马，马到成功。”说完，大概是觉得自己说的很对称，自个一个人捂着嘴含羞地直乐，脸都笑红了，还笑得直咳嗽。

亚特兰斯更觉得自己想多了，放心地跟穆厚德胡侃，两人说说笑笑，貌似挺愉快。

他们两人说话的时候，艾兰德和木平之在另一边交接燃料，艾兰德一抬手，数名壮汉抬着一箱又一箱燃料进门，亚特兰斯谈笑间就把燃料收进了银灰色手腕里。

艾兰德自是知道亚特兰斯是人工智能，所以并不奇怪，穆厚德也没表现出诧异的样子，他好奇地问道：“那是新型储物袋吗？居然是手势的样子，改天我也买一个。”

亚特兰斯尴尬地笑，“是啊，呵呵。”

木平之看了一眼亚特兰斯，亚特兰斯立刻会意，带着穆厚德出门了。

艾兰德这才道：“你们明天就走？”

木平之点头。

艾兰德道：“太慢了。”

木平之一屁股坐下来，“抱歉我们还要继续吃白饭。”如果可能爷想一辈子吃白饭。

艾兰德解释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汪家的人，包括帝国的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自由之星，虽然他们在开战，暂时不会有动自由之星的念头，但你明天才走，变数实在太多了。”

木平之沉默了。

西奥破天荒地开口道：“现在就走。”

对于西奥的意见，自称妻管严的木平之表示，毫无压力，绝对赞成。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自由之星，都认为他们会躲在这里，根本不会想到他们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但即便如此，相比帝国和汪家也会派人时刻注意自由之星的变动，以防他们逃跑。

至于怎样逃，这是个技术活。

奥斯丁斜倚在门口，坏坏的勾起嘴角道：“你们要走，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西奥“嗖”的一声出现在奥斯丁面前，挡住他的视线。木平之扣上最后一个口子，搬运工的制服，采用特殊面料，柔韧舒适，蓝灰色衬得他小麦色的皮肤十分健康，充满少年生机勃勃之气。

木平之道：“反正大名鼎鼎的奥斯丁总有办法知道。”

“哼，那是。”奥斯丁抬手捋了捋灰色长发，把落在额前的刘海往后一撇，晶亮眼眸直视木平之，颇有些深情的样子，“这么快就走，我可真舍不得。至少……”

他忽然朝西奥袭去，“……至少让我和西奥打一架。”

43.消除记忆

银色舰艇已经冉冉升起，夹在密集的搬运舰艇队中，因为同是银灰色的关系，他的银色海王号并不扎眼。

汪哲和盖伊都穿着统一的搬运工制服，迅速地登上舰艇，齐刷刷地趴在窗口往下望去。

那是一座两百八十曾的大厦，高耸入云，一众长长的搬运队如同一架云中大桥横跨在大厦中部，利用微型遥感望远设备，他们能清楚地看到下面的人物。

一群摇旗呐喊的民众蜂拥而来，他们的神情无一不是疯狂，兴奋，激动的，街边的商店纷纷关闭，安全区的居民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刻便强扑后继地涌进角斗场，偌大的场地顷刻间变得拥挤不堪，熙熙攘攘。

“伟大领袖奥斯丁要决战啦！”

“居然有人敢挑战奥斯丁，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嘛，每年总有一两个自以为是的笨蛋呢。”

“……好像是奥斯丁主动挑战对方的吧……”

“你脑袋秀逗了吗？用你和小末指头一样大的脑袋好好想想这怎么可能！”

海王号内，汪哲带着微型望远镜望着大厦的方向，“为什么早不打架非要现在呢？我们的搬运队就要起飞了。”

盖伊嘲讽道：“穿了搬运工的制服不代表那你就是搬运工，自由之星的领袖挑战秀是这里的特殊节日，放心吧，不会那么快起飞的。”

他说的没错，整个舰艇队都停了下来，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就在舰队的正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张巨大的投影，实时播放角斗场情况。

“这还想不想做生意了？”汪哲大呼小叫道。

“你真的不是搬运工，而是假装的吗？”盖伊无力地拍了拍汪哲的肩膀，“淡定啊。”

大投影中，奥斯丁又换了一身服装。不过依然是白色贵公子宽衬衫，风微微拂过有一种飘逸的感觉，黑色绸缎裤包裹着下身，现出修长的长腿和健美的肌肉，他随手抚了下被风吹乱的长发，场中立即爆发出如潮般的叫声。

“哦，帅死了！”

“我要死了，奥斯丁快来救救我，天哪，帅的惨绝人寰！”

“妈的，只比老子帅了一点，用得着这么夸张吗？”

“你这一点就是一光年的距离！”

相比奥斯丁的超高人气，他的对手就显得很……低调。

西奥一袭黑衣，宽大破旧的拖地长袍把高大的身形包裹在里面，随着风力的逐渐加强而猎猎作响。他的阴暗气场太过强大了，仿佛白米开外便能看到从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寒气，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在围观众人一声还比一声高的叫嚷中，西奥变得越来越焦躁，猩红眼眸染上了疯狂的暴戾气息，隐隐便要爆裂开来。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奥斯丁，而是把眼光放到了拥挤的人潮中，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直到看到人群的末尾，一个角落里站着的眸色隐隐泛着绿光的少年，少年对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他才像被安抚了，稍稍安定下来。

木平之看了看通讯器，上面显示着运输舰队离航的时间，不早了，这场自由之星的领袖挑战大概会在宇宙虚拟网上疯狂转播，到时候，他们这群通缉犯恐怕就无处可逃了，不过幸运的是，各处通缉名片上只有盖伊和木平之两人的头像，而西奥的任何消息汪家对外都是保密的，没有丝毫泄露。

更何况，木平之十分光棍地想，不是还有神奇的整容术吗，大不了再给自己换个发色和瞳色，实在不济，还有波波罗派来的炮灰队，这么一想，前途似乎也光明起来了。

角斗场上，奥斯丁还在一个劲地搔首弄姿，一会对观众挥手致意，一会像个走台的模特似的来回踱着猫步，理所当然的又引来一群男男女女地口哨和尖叫。

而西奥只是阴沉地站着角斗场一个小旮旯里，仿佛这边的热闹喧嚣和他无关。直到奥斯丁荷尔蒙爆棚到把白色衬衫撩开，并露骨地充满挑逗地用手抚弄自己的胸口，展示自己矫健的胸膛时，西奥突然一个闪身，带着风驰电掣地速度，一个飞腿掠了上去，正全心全意投入自恋暴露模式的奥斯丁猝不及防被踢个正着，卷着气流飞出了角斗场。

整个角斗场顿时寂静无声。

接着便是震天的怒吼和唏嘘声，“妈的，卑鄙！居然暗算！”“太可恶了！还是不是人了！”

木平之默默把手里的短刃收回口袋，暗自庆幸，西奥干的好！要是西奥再慢出手一步，保不准自己就要忍不住冲上去把那货给灭了！太伤眼了！

普通人受西奥这一击肯定早已一命呜呼了，然而好歹奥斯丁也是自小在自由之星拼杀出来的最强者，他只是表皮有些轻微的损伤，迅速调整过来，重新站到了角斗场。

但是，围观的自由之星居民立刻就察觉出了他们的领袖的变化，他不再搔首弄姿，而是神情专注认真，和之前吊儿郎当的样子判若两人。

“啐！”奥斯丁的嘴角破了，往地上吐了口血，“你居然敢打我的脸？我会让你为你的卑鄙后悔的！”

西奥对着他勾了勾手指，“来啊。”

奥斯丁没有拿任何武器，就连最基础的激光剑也没有，他完全就是赤手空拳地对上了纯血龙族的西奥，场面一下演变成了两个男人的肉搏战，但是他的速度非常灵敏，触觉敏锐，临场应变能力也丝毫无逊色与西奥。等两人难解难分地打斗了将近十分钟后，奥斯丁迅速躲过西奥的拳风，扭转身躯给了西奥胸膛威力十足的一击后，和他拉开一定距离，退回来安全区域。

观众场地也已十分钟没有发出过任何嘈杂的响声，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是史无前例的一次，居然有人能和自由之星最强者奥斯丁打得难解难分，而且丝毫没有处于下风，看样子还要继续打下去，也许下一刻他们的领袖就要换人了！

这一刻所有人都在思考，这个人黑色长袍的男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木平之亦同样震惊，在他心目中，西奥永远都是最强的，区区一介犯人竟能和龙族打的平手，那这个人还能称之为犯人吗？在所以人都在纠结西奥身份的同时，木平之却陷入了奥斯丁究竟是不是人类的疑惑中。

但是不容他再多想，通讯器就响了起来，木平之已经对通讯器产生了阴影，每一次这个黑色东西一响就准没好事。他点开通讯器，屏幕上弹出了一则来自亚特兰斯的消息：“木平之，运输队还有五分钟就要出发，你那边怎么样？还有……救命！我要怎样才能摆脱穆厚德？”

木平之额角青筋直跳，这个时候还让他帮忙解决感情问题！

他走出观众场地，找了个更加隐蔽的地方，确保没有人能听到他的谈话，才对着通讯器说道：“我们马上就到，还有，我不是你的感情顾问！想办法把穆厚德稳住，或者干脆分手，让他赶紧把你忘了！”

看到木平之离开场地，角斗场上原本一言不发地和奥斯丁纠缠的西奥忽然身形一顿，受了奥斯丁一拳，正中左脸，一道血从嘴角缓缓躺下。

“早告诉你会后悔，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吧。”奥斯丁报了之前的仇，神清气爽地说。

但西奥仿佛没有听到奥斯丁的话，他死死地盯着观众场地一角，眼中逐渐泛出血丝，观众场地离得远，因此只有奥斯丁清楚的看到了西奥的异常，他的双手开始颤抖起来，呼吸虽然克制，但仍不可遏制地急促起来，他盯着木平之离开的方向，嘴角淌出的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仿佛绵绵不绝。

“还打吗？”奥斯丁再次恢复玩世不恭的贵公子模样，显然他用不着西奥的回答，自己就已经失去了打斗的兴致，“真无聊，这种感觉就像做爱做到一半突然被人打断。”

西奥跳下角斗场，观众场地自发让出一条宽宽的道路，谁都不敢出来阻拦。

木平之和亚特兰斯刚刚谈完，一扭头看见整个场地的观众俱齐刷刷地看着他这边，西奥正面无表情凶神恶煞地一步一步踱过来。

“这是怎么了？”木平之蠢蠢地发问。

西奥在看见木平之的那一刻，突然脚下发力，瞬间移动到木平之面前，紧紧地攥着他的胳膊，不肯松手。

木平之疼的推挪两下，见西奥跟块大石头似的一动不动，低骂一声，耳边响起“啪啪”的摄像声，忽然抱住了西奥，把脸埋在他的胸口，一边小声急道：“快走，想被汪家捉回去吗，笨蛋！”

接着便是一阵呼呼的风声，西奥把木平之紧紧抱住，掠过人群的包围，轻而易举地除了“十八层地狱”。

角斗场上奥斯丁看着瞬间消失的两人，惆怅了，寂寞了，什么时候再有个厉害的人跟他打一架呢？

亚特兰斯确实遇到了棘手的事情，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履行和穆厚德的约定，他是人工智能，怎么可能丢下主人，和另外一个不相干的人类“私奔”呢？但是亚特兰斯头疼了，他自己最讨厌的就是无法履行约定！

究竟怎样才能既履行了约定，又不留在这里，并且不伤穆厚德的心呢？根据拟脑的计算，亚特兰斯发现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办法！

但是木平之的话给亚特兰斯指了一条明路，让他豁然开朗。

病房里。

“你是要走了吗？”穆厚德看着来人，要不然亚特兰斯是不会这个时候来找他的。

亚特兰斯在床边坐下，夜晚的凉风掀起翠绿色的窗帘，徐徐地吹了进来。

“对不起，我没办法……”亚特兰斯有些难过，这是安德烈博士为他设置的模拟人格，换句话说，“难过”只是一道简单的方程式，他自嘲道：“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你不了解我，你将来会有更好的选择。”

“为什么你说的话好像是一道程序呢？”穆厚德道。

“……”亚特兰斯低垂着头，心道，本来就是程序。

穆厚德脸色有些泛白，“这种话你对我已经说过好几遍了，我都听腻味了，能换句话吗？”

亚特兰斯道：“你可以忘了我。”

穆厚德仿佛被冒犯了，恼怒道：“你以为我想忘吗？你能忘了你的初恋吗？不能吧！凭什么让我忘？”

亚特兰斯任由软绵绵的枕头砸在自己脑袋上，他感觉拟脑的运行有些缓慢，跟不上状况，“我不想让你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