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干之养不熟 上——郎骑宝马来
郎骑宝马来  发于:2014年05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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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人人都说李洱是个怪胎,他喜欢听戏,喜欢老旧的唱片,评书,去电影院只看一部电影《霸王别姬》,二十多岁的年纪活得像一堆腐木,不像个八零后,倒像个六零后。 后来,李洱寻到这么个人:会唱霸王,却不要他当虞姬。会纵容他的一切不良嗜好,会笑着为他挡尽风霜,任他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那么,这都不算是良人,他还能爱谁? 提示:换渣攻的故事,不喜请点叉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高干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洱┃配角:白玺,林月笙,老黄,李懿,朱可臻┃其它:宠文,纵容,偏执 楔子 人人都说李洱是个怪胎。 他喜欢听戏,尤爱一曲《霸王别姬》,晨练时便依依呀呀地唱上几腔,不曾走调,却也不甚好听。 都说他是魔障了,想唱戏想疯了,偏生没一副好嗓子。其实不然,李洱曾经有一副得天独厚的好嗓子,八岁时便得到国家戏剧院里京剧大师的赞赏。若是照着当年的势头一路唱下来,他早已唱响了北京城。 可他命不好,十二岁时一场高烧,烧坏了嗓子。 命不好,但他心态好。 这不,早上七点,他在院子里踱着步子唱了一段霸王。唱完了,他裹上厚重的军大衣,骑上那辆老旧的凤凰自行车离开家。这年头,大街上已经很少见这种凤凰牌了,多是摩托车,小轿车,有骑自行车的也多是斜梁的新款。 李洱骑的这辆凤凰都是几十年的老古董了,骑在路上刺刺拉拉的响,比那小轿车的喇叭都拉风。 从他住的四合院到古玩市场有一段距离,骑自行车最少得四十分钟,他就随身带着小广播,戴在耳朵上,听两段评书。他最擅长的就是自得其乐,听着评书,骑着车,摇头晃脑的一路乐呵着。 第1章:爷不卖! 快到店门口时,李洱远远地就望见一辆小轿车停在自家的门前。他下了车,将他的凤凰往门口一扎,就咋呼开了,“这谁的破车,挡着爷门面了不知道啊?” 在他眼里,他的门面,他的凤凰都比眼前这辆奔驰矜贵得多。所以,他踹起来也是毫不留情。 踹完了,不管奔驰好坏,李洱先低头看自己的鞋。这一看,他心疼得不得了,这是最后一双老棉鞋了,还是当年老黄从内联升那里订做的。眼瞅着前面都快磨破皮了,他火气蹭地一下就上来了。 车里,林月笙皱眉看着车外的小老板,有点儿头疼。他大早上赶过来这边,已经等了一个小时,谁知道这小老板刚一来就踹车。踹就踹,他还没生气,合着自己这‘破’车还碰坏了这位小老板的鞋? 李洱也不说话,就是瞪着一双大眼,死死地盯住后座的窗户。甭管后座上有人没人,他就是盯住了,眼睛里的火苗蹭蹭地往上升。 林月笙是从前门下车的,下了车他朝着李洱温润一笑。他长得本就俊秀,穿着一身白色笔挺的西装,乍一看像个西化的贵公子。这一笑,眉目如远山,宽厚悠远,愣是将李洱的满腔火气给压了下去。 李洱双手交叉着,叉到袖子里取暖,心说算了吧,丫笑起来跟老黄一个德性,这眉眼又像极,勾人得紧。就冲着老黄的面子,他也不跟丫计较了。 林月笙见李洱脸色缓和,便笑着递过自己的名片道,“李老板,这是我的名片。今天来主要是有事儿要麻烦你。” 李洱也不伸手去接,只眼睛往名片上一瞅,林氏珠宝,总经理,林月笙。他眯眼,道,“开门做生意,就不怕麻烦。林老板是看上我店里的什么宝贝了?” 林月笙很自然地收回名片,笑道,“听人说李老板这里有道光年间的黄玉刻诗文鼻烟壶,不知能否割爱?” 林月笙一提起鼻烟壶,李洱的脸色就变了。原先压下去的怒气又重新回到脸上,他阴阳怪气道,“那告诉你的人就没跟你说,那壶是爷的心肝宝贝吗?你今儿个要是想要爷的壶,就趁早打消了念头。你见过谁卖掉自己的心肝的?” 来之前,林月笙也听说李洱把那鼻烟壶当宝贝供着。要说李洱的店里,比鼻烟壶贵重的物什也有不少,偏生他就护着这个壶,当成个心肝宝贝。 林月笙好不容易找对了地方,自然不肯轻易放弃,当即许诺道,“您想要什么价钱,尽管开。” “滚!爷不卖!”李洱怒吼道。 这时,已有许多人围了过来。一听说林月笙是来买李洱的鼻烟壶的,便有人上来劝林月笙,无奈道,“这位老板,你别费心了。那壶他是不会卖的,早些年有人出了天价要买,也是被他给骂走了。” 林月笙点头,却不肯放弃,抬头看向李洱。 李洱正拧着眉头,瞪着林月笙。瞪了一会儿,他也不说话,就去推他的凤凰,心道,今儿个真晦气,不开店了,去广德楼听会儿戏。 他骑着凤凰走了。 一圈的人便七嘴八舌开来。 “李洱真是个怪胎!” “是啊,那壶市价也就二三十万,当年有人出一百万美金他都不卖,真是个二缺!” “……” 林月笙看着那绿色的身影,皱了皱眉,上车,开着车不发一言地跟在李洱的身后。当年就是他托人出一百万美金来买李洱的壶,李洱不卖。这次他亲自回国,就是为了李洱手里的壶。所以,不管别人怎么说,不管李洱怎么说,那壶他都要定了! 第2章:祖宗,赏个脸 李洱没回头就知道身后跟着那辆破车,于是他喉头就憋着一股无名之火。他一向是嚣张恣意惯了的,少有人敢惹。 换了旁人惦记他的宝贝,他早一口标准国骂将那人骂得狗血淋头。他没骂林月笙,就是受不了林月笙那笑。没骂出口,憋着又难受。他心里就毛,一毛想到老黄了,心说,老黄你果然不是啥好东西,但凡笑得跟你一个德性的都不是好货色。 林月笙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笑着总会好点,不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所以,见李洱停下来,他也赶紧停了车,笑着迎了上去。这就是怕什么来什么,李洱看着林月笙,总觉得邪门。 他把自个儿的凤凰靠着墙角落一扎,裹了裹身上的军大衣,就朝着园子里走。这小爷鼻孔朝天的,连个眼神都没赏给林月笙。 要说林月笙又是海归,又是大老板的,不至于这么放下身段,就为了那么一个鼻烟壶,值吗?林月笙觉得值,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跟在李洱身后,李洱拐弯,他也拐,李洱上后台,他也上后台。 后台的演员们都是熟人,见了李洱纷纷招呼,又好奇地看向他身后跟着的林月笙。也不怪众人好奇,李洱这一身军大衣老棉鞋,跟身后的林月笙简直是天差地别的,怎么说呢,就不是一个阶级的。 李洱自然收到了他们的询问,不耐烦地解释了一句,“别理他,他就是个神经病。今儿唱哪一出啊?” 众人笑得揶揄,却也真的不去理会林月笙。林月笙有心离开,可他生来有股狠劲,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到最后他还是硬着头皮留了下来。他看着李洱走到一个女人身边,搂住那女人的脖子哈气,语调戏谑,“爷今儿可是专门跑来给你捧场了,你是不是也该表示表示,比如……” 后面的语气暧昧起来,一屋子的人就笑得前俯后仰。他们似乎都见怪不怪了,只有林月笙一人面无表情,他盯着李洱搂住的那女人,女人有修长白皙如天鹅的颈项,优美动人,此时她脸上化着浓浓的妆,只识得出眼睛细长,唇薄而有型,褪了妆,应该是个美人,他这么想着。 可事情远远超过了林月笙的预料,一声低沉粗暴的怒骂就这么从美人的红唇里吐了出来,“滚你大爷,再敢消遣老子,老子跟你没完!” 林月笙瞠目结舌,不敢相信三十秒前自己脑海里勾画出来的美人就这么变成了一个满嘴国骂的男人。 反观李洱,丫半靠在化妆台前乐不可支。朱可臻风情万种地白了李洱一眼。当然这是李洱自我认为的。其实人朱可臻同志是真的瞪了他一眼,可朱可臻这一脸的妆相,美人妆,没啥威慑力。 李洱跟朱可臻是闹惯了的,刚想再埋汰朱可臻几句。园里的刘老头慌里慌张地朝这边跑过来,“哎呦喂,小祖宗哪!” 这一声喊得,荡气回肠的,李洱蛮受用,眯着眼舒服得坐在椅子上问,“说罢,又怎么了?” “开场那对张家兄弟昨个儿吃坏了肚子,我寻摸了半天,也就找到了一个人来替,还少了一个。”刘老头一边说,一边小心地观察李洱的脸色,说实话,他从来都不敢把主意打到这位祖宗身上。 要不是朱可臻在,他今儿也不敢开这个口,此时见李洱只是舒服得翘着腿,眉宇舒展着,他才继续道,“小祖宗赏个脸上去开个场?”话里多是小心翼翼,是生怕这祖宗生气哪。可今天下面听戏的有大人物,刘老头还真不敢随便让人去凑合。这开场的动作得规范,要镇得住场,不然就丢人了。 李洱眯着眼,晃着腿,不去答话。 刘老头只能去看朱可臻,朱可臻这叫一个羞愤欲绝,他前脚就想踹李洱这孽障滚出去,后脚他还得求着这孽障。 此时李洱的脸逆着光影,暗在角落里,可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朱可臻你今儿不求小爷,小爷是不会上去的! 第3章:角儿 朱可臻开不了那个口,只是站在李洱跟前盯着他,一双纤细的眸子里透着一股子浓浓的矫情。 李洱抬头,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朱可臻那纤长翘起的浓密睫毛颤动着,似是羞愤,似是恳求。李洱觉得邪门,怎么今天遇上谁都觉得邪门。他脱了身上的军大衣,半个身子靠在朱可臻身上,哄道,“小爷上去成不?你别再这么看小爷了,真折寿!” 朱可臻哼了一声,推开李洱,坐回去到自己的位子上,闷闷地不再吭声。 李洱摸摸鼻子,自讨个没趣儿。 刘老头这时已经喜笑颜开,双手奉上了戏服。李洱接过了,去换衣间换戏服,等出来时,朱可臻已经候在凳子旁。 李洱往凳子上一坐,从面前的镜子里去观察朱可臻的神色,背着人小声问,“你小子这么不经逗了?” 朱可臻冷哼,开始给他上妆。 李洱老实地闭口不言。 等李洱这厢收拾妥当,那边戏也要开场了。音乐一开始,李洱跟着另一位被临时搬来救场的分一左一右带人上了台。 这唱戏,甭管别的,气势很关键。虽说李洱不唱,只开场,但行家一看便知,这开场的身段,动作……李洱最足的就是气势。当年他一场高烧烧坏了嗓子,气得哭了好几天。后来是老黄把他从被子里拉出来,告诉他,“你是个爷们儿,别说嗓子坏了,就是命根子没了,你也还是爷们儿!就算不能唱,站在那儿,你也是个角儿!” 李洱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可往后啊,他穿着戏服站在那儿,就是个角儿,脱了戏服,就是个爷们。他没给老黄丢过人。 等下了场,他心神一阵恍惚,换衣服,卸妆,迎面过来的人是林月笙,他说,“有烟吗?” 林月笙愣了一下,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洋玩意儿,上面是英文,李洱是个标准的英盲,看不懂,随手抽出了一根。 俩人走出后台,在园子里找了个僻静的地儿,李洱蹲墙角里,点了烟,闷闷地抽着。一旁的林月笙长身玉立,在一片烟雾缭绕中搜索着李洱的神色,他寻找着,终于在那片烟雾中看到一双微润的明亮大眼。 一闪即逝。 等李洱站起来,神色已恢复如常,那双眼睛低迷低靡的,却看不出有湿润。也许是那根烟的情意,李洱的态度好上许多,他拍拍林月笙的肩膀,颇有种兄弟义气,“我说你别浪费功夫了。你想要鼻烟壶,我那儿更好的货色都有。你想要,我市场价卖给你。可黄玉刻那个我不会卖的,日后死了也是要带进棺材的。” 林月笙听出李洱口气的真诚,他点点头,再次掏出名片递给李洱,“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要卖掉它的话,请第一时间联系我。我知道它对你很重要,也请你相信,我并不是要夺人所爱,只是它对我也很重要。” 这一次,李洱没有拒绝,顺手接过了名片。林月笙笑得眉目悠远,极有涵养地与他告辞离开。 直到林月笙走出老远,李洱才恍过神来,一手捏着半截烟头,一手捏着林月笙的名片,嘟囔着,“邪了门了!” 第4章:朱门酒肉臭 难得的,广德楼满座。 李洱在后面几排没找到位置,就站在过道上听。朱可臻的唱功在这皇城底下是排得上号的,他人往台上一站,整个场就压下了。 接下来,朱可臻在台上唱着,李洱就和着调子在台下小声哼,细如蚊蚋。他此时身上没穿大衣,只穿着一身黑色的绸衣,歪在门边,几分悠然,几分自在。 等谢幕了,他第一个拍着大腿叫好,“好!”声音不算响,就是气势足。关键是整个场上都没人叫,他来了一嗓子,全场的注意力就集中过来。他一向是厚脸皮惯了,从来不怕人看他。 可这一次,他朝着一个方向望过去,竟有些六神无主。右前方,一队人跟着一个半百老头朝着门口这边走来。这排场,这声势,搞得跟中央领导视察民情一样。观众们没走的也瞧见了,再一看人脸,纷纷唏嘘不已,这可不就是领导嘛。 等人走到李洱身边,李洱跟傻了一样,一双大眼往最前面走着的老头身上瞅,眼底流露着渴望,迫切的渴望。 可那人脚步不停,从他身边走过去,甚至都没再看他一眼。就这么走了,李洱那一声卡在喉咙里的‘爸’,噎得他心疼。一直等到人散完了,他还站在门口。朱可臻换好衣服找出来,拉住他的手往里拉。 一双手拔凉拔凉的,朱可臻搓了几下,回了暖,又伺候着给他穿上大衣。朱可臻不知道李洱跟方才那人的确切关系,可他知道李洱每次从报纸上见到那人都会失神片刻。他从来不主动问李洱,只是这样的李洱真让人心疼。 朱可臻刚想说些什么安慰,李洱已经提前回魂。他勾起嘴角,不无得瑟,“爷刚才给你叫好了,你得报答爷!” 朱可臻白了他一眼,心道自己刚才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不然怎么会觉得这孙子脆弱,需要呵护。 李洱笑得愈发荡漾,土豪一样挥着手,说,“你别不高兴,我又不亏待你。你随便做几个菜,我那儿不还有几瓶茅台,给你润润嗓。” “润你大爷!”朱可臻骂骂咧咧的。他过去怕把嗓子喝坏,就是再好的酒也只敢小啜,不过这一次,他可以喝了。 李洱笑得更欢,叉着手,“既然你这么孝敬,那我自己润润嗓好了。” 朱可臻一口气没上来,直想抽死丫的。 俩人就这么一路吵着,朱可臻在前面骑着车,李洱坐在后座上。李洱一个人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两个人骑着,车子抖得厉害。朱可臻在前面吭哧吭哧的骑着,抱怨道,“李子,你这破车啥时候更新换代啊?” 朱可臻也不是说这凤凰磕碜,当然,这凤凰的确磕碜,不光磕碜,骑着哗啦哗啦响,还费劲。 李洱又回回充大爷坐在后座上,朱可臻掐着指头一算,自己已经骑着这破凤凰带了他四年了。 李洱毫无觉悟地眯着眼,优哉游哉着说,“别呀,我这凤凰在北京城可是独一辆。你看那些奥迪,宝马,保时捷,哪个叫起来有凤凰响亮。也就是当你是兄弟,才给你面子让你骑咱这独一辆,换了别人,摸都别想摸。” 李洱的模样,倍儿自豪。 好像他的凤凰牌自行车,就真跟那浴火的凤凰一样。 “不是别人摸不着……”是人家根本懒得摸……后半句朱可臻嚼碎了咽到肚子里,没敢说出口。他一点儿不怀疑,他要是把后半句说出来,李洱会毫不犹豫地踹他下车。 路过菜市场的时候,朱可臻去买了一斤小排骨,一份猪肺,外加几斤牛肉。李洱一看见小排骨就眯着眼笑了,这人不好别的,就好这一口。想吃,却又不肯在馆子吃,非揣掇朱可臻学。 四年后的今天,朱可臻便学有所成。 李洱仰躺在藤椅上,烤着暖炉,闻着厨房里飘来的香气,顿时觉得此生足矣。朱可臻烧了排骨,青菜,煲了猪肺银杏汤,再摆上牛肉,三菜一汤。他解下身上的围裙,准备去喊李洱吃饭,李洱已经抱着一箱茅台出来了。 看着一桌菜,李洱把酒往地上一扔,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排骨,满口赞道,“你这手艺,能去做国宴了。”吃完,他把骨头一吐,顺手捞了酒打开倒了两杯,自己留了一小杯,将另一杯递给朱可臻,满口的遗憾,“爷要是个女的就好了,爷要是女的,就嫁给你。” 朱可臻嘴角扯了下,端起酒一饮而尽。他还不知道李洱,当年李洱也对着教自己做菜的师傅这么说过。 李洱一回头,见朱可臻酒杯空了。他一愣,满眼的惊讶。朱可臻扯着嘴角苦笑,“不要紧,以后不唱了。” 李洱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就说今天朱可臻不对劲儿,往常没那么不经逗的。况且朱可臻这么多年的唱功,若不是大事,他怎么可能说不唱就不唱。 李洱放下筷子,又给朱可臻倒了一杯酒。等朱可臻喝下去了,李洱才开口问,“出了什么事了?” 朱可臻皱眉说,“上个星期朱家来人让我回去。我答应了,明天就回去,回去之后就不能再唱了。” 李洱皮肤白,又细,此时一生气,脸通红,手上的青筋凸起血管鲜明,看起来触目惊心。朱可臻赶紧劝他,嗫嚅着叫他,“李子……” “操!朱家?朱家二十多年没管过你,没给你过你一分钱,你妈生病的时候,朱家人都没来看过一眼。现在他儿子死了,想起你了,让你回去给他养老!操!朱可臻,你现在告诉我你要回朱家,你他妈怎么想的,你就那么上赶着犯贱?”李洱气得浑身发抖。四年前朱可臻过得什么日子,他亲眼见过,他是觉得不值,替朱可臻不值。 他当然知道朱家家大业大,朱可臻回去了,荣华富贵没得说。可朱可臻多傲气的人,他连自己这个兄弟的钱都不肯收,他怎么会,怎么会答应回去那个酒肉臭的朱门? 朱可臻过来给李洱顺背,一边顺,一边说,“你别气,你别气,再气你又该犯病了。我知道你是替我不值。” 李洱挑眉,盯着朱可臻的眼睛,等他解释。 朱可臻掏出怀里一直戴着的照片,嵌在一块怀表里。照片上是一个娟秀的女子,黛眉弯弯,嘴角挂着浅浅的笑。 李洱知道,那是朱可臻的母亲。温婉秀丽的女子,一向循规蹈矩,少言,喜静。在朱永在外打拼时悉心伺候公婆,在朱永没时间回乡办婚礼时静静等候。就是这样一个善良的女人,却在朱永飞黄腾达时被抛下。 李洱喘了几口气,告诉自己不要生气,听听朱可臻的解释。 朱可臻摩挲着怀表里的照片,说,“你知道我妈的,她一直到临死前都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进朱家的门。可我没能帮她实现。现在,朱家无后了,他们找到我。李子,我不是贪图朱家的钱势,我就是想让我妈安心,她生前进不去朱家的门,现在我抱着她的骨灰进去朱家,我就是……想让我妈走好……” 说到最后,朱可臻已经泣不成声。 李洱看着那双漂亮的凤眼蓄满了眼泪,鼻子一酸。他把朱可臻的脑袋按到自己的怀里,拍抚着他的后背,说,“哭吧。哭完了,明天我亲自送你过去。” 朱可臻再也忍不住,呜咽出声。 李洱温声哄着他,一直到他哭得累了,睡着了,才将他搬到自己的床上去。看着朱可臻满脸的泪痕,李洱心头烦躁起。 他想起那一年,十八岁的朱可臻跪在医院里,抱着医生大腿喊,“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妈,救救我妈!” 那一天,他失去了老黄。他听到那个医生对朱可臻说,你们已经欠了三天的费用,三天前就应该让你们走的,哎! 朱可臻当时也是哭成现在这样,不,比现在哭得更惨。 他就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拉起朱可臻说,“走吧,我跟你去交钱。” 后来,朱可臻的母亲还是去世了,跟老黄一样的病,跟老黄一样才三十多岁,肺癌,拖到了晚期。 李洱仰头,眼眶有些热。这四年,朱可臻一直对自己很好,洗衣做饭,看店,只要学校没课,朱可臻就会在店里帮忙。 他知道,就因为自己当年帮朱可臻垫付了医药费。可他从来不缺钱,老黄留给他的钱够他花几辈子,他当时没想着换来什么,他只是不想看到有人跟自己一样,突然之间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他看着朱可臻睡熟了,便一个人回到桌前,倒了酒,咬着凉透的排骨,咬得铿锵作响。如果可以,他一点儿也不想让朱可臻回去朱家。他一直等着朱可臻今年毕业了给朱可臻安排个好工作,或者让朱可臻自己创业,他给出资。 现在一切都泡汤了。 他不可能去阻止一个母亲那么卑微的愿望。一个没有名分的女人,带着一个不被承认身份的儿子独自抚养长大,她不容易。 第二天早上,朱可臻醒过来,发现李洱趴在厨房的桌子上睡了一夜,脚边是两个空酒瓶子。他吓坏了,生怕李洱喝得酒精中毒。 他赶紧摇李洱,李洱迷糊着醒过来,看见朱可臻,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他站起来,去冰箱里拿了冰块,用毛巾裹着说,“你赶紧敷会儿。” 朱可臻接过冰块,敷在肿胀的眼睛上。 李洱也没闲着,在厨房里捣鼓半天,端了两碗番茄鸡蛋面出来。朱可臻的眼睛敷了半个多小时,能见人了。 两个人对着吃了面,又去换了衣服,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朱可臻指着院子里的凤凰说,“咱不骑车吗?” 李洱怒其不争,抽了朱可臻一巴掌说,“滚你丫的!爷送你过去怎么也得整个车队,你别那么寒碜。” 朱可臻敢怒不敢言,小声嘟囔,不是你说你的凤凰独一份,天下一绝,号称北京城里最牛掰的车嘛。 第5章:人情 李洱没搭理朱可臻,已经掏出手机准备叫人。看他那架势,是真准备叫来一辆车队来送朱可臻。 朱可臻急了,他其实没打算让李洱去送他。可他知道李洱的性子,知道阻止不了,可也不至于叫来一车队啊。 他拦住李洱,夺过他的手机说,“咱别搞得跟你嫁闺女似的,车队就别要了,咱等会儿喊个车过去算了。” 李洱捏着朱可臻的脸,笑着说,“爷可不就是嫁女儿,瞧瞧,多水灵灵的小脸蛋,爷真舍不得啊!”看着朱可臻那猪肝一样的脸色,李洱笑得更欢了,他转身打开大门往外走。令他郁闷的是,门口竟然停着一辆车。他一看这车牌号不认识,又挡了自家的大门,上脚就准备踹。 只是他刚抬起脚,就听见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昨天您嫌我的车破,我就换了一辆,这辆您也嫌破吗?” 李洱那一脚到底没踹下去,收了脚。他回过头,看见笑得眉目悠远的林月笙,仍然是白西装,打领带,挺翘的鼻梁下面一双薄唇勾起,平白地添了几分邪气,此时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李洱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偏过头掩嘴轻咳了几声。头一偏,就看见旁边还停着一辆小货车,穿着统一制服的人正在往隔壁的院子里搬东西。 这很明显是在搬家,李洱在这住了十几年,隔壁的院子就空闲了十几年,没人住过。据说是四合院的主人家早些年移居海外,已经几十年没回来过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林月笙会是院子的主人。 林月笙不等李洱开口问就主动解释说,“这是祖辈上留下的老宅子,我刚回国也没地方住,准备先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此时他的手里还掐着半截烟头,见李洱的目光瞟向他的手,便掏出一盒烟,问,“你要来一根吗?” 李洱眼馋得不行,搓着手想去接。虽然他不认识牌子,但林月笙的烟确实是好烟,他觉得味道真好。手伸过去一半,快要接住的时候,另外一只从天而降的神掌,‘啪’地一声狠狠拍在李洱的手背上。 就一下,手背都红透了。 朱可臻瞪着一双细长的凤眼瞪李洱,李洱就委屈得瞪着大眼,可怜兮兮地看着那盒烟,他还想伸手,朱可臻也不留情,又甩了一巴掌。 李洱更委屈了,搓着手去求朱可臻,“爷不抽,爷就闻闻。” 朱可臻铁面无私地别过脸,别的好商量,这个他是绝对不会纵容李洱的。他可以每天给李洱洗衣做饭,铺床叠被,端茶送水,但他不允许李洱碰烟。他看着一脸困惑的林月笙,抱歉道,“不好意思,李子他不能抽烟。” 林月笙歪头看李洱,李洱就慌忙使眼色,怕林月笙把昨天自己抽烟的事给抖落出来。林月笙眯了眼,笑得更深,对朱可臻说,“我这烟没问题,成分不是尼古丁,你可以放心。昨天李老板就试过了。” 朱可臻听到最后,突然发出一声爆喝,“李洱!”他一般不会喊李洱的大名,一旦喊了就说明出事了。 李洱缩着身子往林月笙身后藏。就算林月笙出卖了他,他现在也只能找到林月笙一个人依靠了。 当着外人的面,朱可臻也真不好发脾气。他喊完那一声李洱,看着李洱那双主动认罪的大眼,叹了口气。 李洱见状,赶紧从林月笙背后出来,揽住朱可臻巴结,“爷保证,再也不碰烟了,真的,爷跟你发誓。” 这个时候,朱可臻内心里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么个人,你怎么管,也管不住。你为他好,他知道,可他还是管不住自己。 朱可臻开始心慌,他又开始犹豫,在自己的母亲和李洱之间徘徊,到底是去实现母亲临终的遗愿,还是留下来照顾李洱,就这么过一辈子。他从来不排斥这样的生活,可他也不甘心这样的生活。他不甘心,那个人欺骗了他的母亲,他为他的母亲不甘心,所以他回去,要让那人后悔一辈子! 等他回过神来,李洱已经跟林月笙勾肩搭背。 好在李洱没真去接林月笙的烟,朱可臻平复了一番心情,脸上已经平静。 李洱说是勾肩搭背,实是勒紧林月笙的脖子,趴在林月笙耳边恐吓,“你刚刚为什么出卖我?” 林月笙眨眨眼,透着狡黠,还有无辜。 李洱瞬间败下阵来,松开林月笙的脖子。他想到手机还在朱可臻的手里,还没有叫人过来,就拍着林月笙的肩膀问,“你有空没,开车送送我们。” 林月笙直接答应下来,招呼着两人上车。他自己则是去跟那边跟他自己的人交代了几句话。 李洱将朱可臻的行李放进后备箱,又求爷爷告奶奶地将朱小爷给哄上车。朱可臻还是冷着脸,抿着唇不理他。 李洱很后悔,一根烟引发的惨剧啊。 林月笙上车后,就看见李洱无奈地耸拉着脑袋。李洱真的无奈,他总不能去怨人家林月笙,只好耸耸肩跟林月笙报了个地名。反正朱可臻生气也就是一时半会儿的,过两天就消气了。 林月笙在GPS上输了地名,启动车子。一路上,他就听着李洱不停地哄着朱可臻,跟哄孩子似的。从后视镜里看,朱可臻冰冷的脸色开始慢慢融化,而李洱无赖的表情愈发生动起来。 林月笙忍不住开口问,“为什么不能抽烟啊?” 朱可臻冷哼一声,锐利的目光再次瞪向李洱。李洱摸着鼻子,讪讪道,“我有点哮喘,按理说是不该抽烟的。” “原来是这样,”林月笙想起外公留下来的药方里好像有治哮喘的,便随口问,“是先天的吗?我外公家里世代行医,往上面还在宫里做过太医,我记得外公留下来的药方有一个是治先天哮喘的。” 李洱摆摆手,神色恹恹的,明显没什么兴趣。他的哮喘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没得治的病。 反而是朱可臻眼睛一亮,有些激动地问林月笙,“你那药方有给人试过吗?效果怎么样啊?” 林月笙想起在国外时隔壁家那个如同洋娃娃一样的女孩,也是先天性的哮喘,按着药方喝了三年的中药,似乎……已经好多年没发病了。他从后视镜里看着李洱蔫吧的模样,摇头笑着说,“效果应该还可以。” 朱可臻的眼睛更亮了。 刚想开口说你给我一份吧,就被李洱给拦住了。李洱歪着头靠在车后座上不满地嘟囔说,“你别给我整中药了,苦死了。而且你又不在,药方拿来我也不会熬,熬了也不见得我就会喝。” 朱可臻失落的低下头。刚才他都忘记了自己这是在去朱家的路上,自己以后没法天天看着身旁的人了。 车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沉闷。 李洱靠在朱可臻的肩上假寐,青色的眼圈很明显。 朱可臻看着他疲惫的样子,心里愈发惊慌。这心慌没来由的充斥在他的脑海里,像一场浓雾覆盖了他的思维。 他几次想开口说,我们回家吧,我不去朱家了。 他多想说出这句话,他想跟着李洱回去。 可他没能说出口。最后的一段路是他指挥着林月笙开过去的,李洱没有睁眼,一直闭着眼睛靠在他的肩上。 等到了朱家门口,林月笙停了车,看向后座上的俩人,温和问道,“需要我帮你提行李进去吗?”这是客套话,就那一个行李箱,其实根本用不着林月笙帮忙。朱可臻刚准备开口拒绝林月笙。 李洱已经睁开眼,歪着头,笑盈盈地对着林月笙说,“跟着进去吧,给我们撑撑场面,回头请你喝酒。” 林月笙有些受宠若惊,笑着答应下来。事实证明,他真的是去撑场面的,主动去后备箱里提了行李出来。朱可臻想去接过自己的行李,却被李洱给拦住,催促说,“你赶紧去敲门吧。别管这个。” 朱可臻冲林月笙点点头,林月笙温和一笑,拉着行李站在李洱的身侧。 朱可臻上前去敲门,来开门的人是家里的佣人陈姨。朱可臻上次来时见过,陈姨说,“进来吧,先生跟太太在用午饭。”陈姨的态度一般,说不上热情。 朱可臻苦笑着,这就是朱家,是朱家,但不是家。他回过身对李洱说,“李子,我自己进去就行了,你跟林先生先回去吧。” 李洱摇头,很固执的摇头。他上前两步,拦住朱可臻,对着陈姨交代,“你去跟朱永说,他今天要是不出来,人我就带走了!日后他死了,也别再指望有人给他戴孝。” 陈姨面露难色。她毕竟是家里的老佣人,伺候朱永和太太这么多年,此时见李洱说话难听,心中不快。可李洱那凶狠的脸色摆在那里,她也不敢回嘴,便关了门返回去,不知道她是怎么跟朱永说的。 等朱永气势汹汹出来时,脸色铁青着。朱永长着一张四方脸,冒目浓厚,常年的应酬让他的身材走形,整个人看起来臃肿且滑稽。他身后跟着的朱太太倒是保养的极好,只是她这个人看起来让李洱心里不太舒服。 朱太太一看见门外的李洱三人,便尖声嘲讽道,“哟,这是回家呢,还是带人过来耍威风呢?朱永,你真是养了个好儿子。” 李洱眉头微皱。他只当是疯狗在乱咬,不去理会朱太太,目光定定地看向朱永。朱永此时正将目光看向李洱背后的林月笙。林月笙坦然地站在那里,一手拉着行李杆,一手插在口袋里,云淡风轻的模样。 李洱冷笑了一声。朱可臻上前去拉住李洱的手,生怕李洱发疯。他倒不是怕日后朱家给他难堪,他是怕李洱气急攻心会犯病。李洱的哮喘是先天带来的,犯一次病,小半年都好不利索。 李洱拍拍朱可臻的手,示意他放心,这才对着朱永一字一句道,“记住!今天是你们求着朱可臻进门的。日后他要是少了一根头发,那就别怪我李洱心狠。我是没什么能耐,可要找人摁死朱家,似乎也没那么难。” 朱永气得浑身发抖,还不敢反驳。今天要是李洱一个人来送朱可臻,朱永还敢发飙,可李洱的身后还有林月笙。朱永摸不清林月笙和李洱的关系,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哪怕被人指着鼻子骂,朱永也只能赔着脸说,“这说的是什么话。孩子回了家,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绝不会亏待他。” 朱太太抱着肩站在那里,刁钻地瞧着李洱。 李洱要说的也已经说完了,拍拍朱可臻的胸口说,“记住,你是个男人,从今往后,别给爷丢脸。” 说完,他拉过行李交给朱可臻,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他走得突然,林月笙甚至没能反应过来,朱可臻拉着行李看着他的背影,松松垮垮的身子,走得急促,又倨傲。 朱可臻忍住涩涩的眼眶,别人不懂,可他懂,真实的李洱其实有多么脆弱。他一双拳头握得紧紧的,却无能为力。 林月笙走过来拍着朱可臻的肩膀安慰他,“放心吧,我会送他回家的。还有,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找我。”而后在朱家夫妇看不到的视角里,林月笙将自己的名片塞到了朱可臻的口袋里。 做完这一切,林月笙快步离开。他追上去时,李洱正靠在车身上,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且脆弱。 看着这样的李洱,林月笙原本淤积心中的火气便散了。刚才他见到朱永时便知道自己被李洱利用了,他其实很烦这种。可他还是照着李洱想的,甚至将自己的名片留给朱可臻。他想,朱永要是不蠢的话就不会为难朱可臻。 两个人上了车,李洱坐在副驾驶上哑着嗓子对林月笙说,“我欠你一个人情。除了我的壶,你需要的尽管提。”或许朱可臻不知道林月笙的身份,李洱却是一清二楚的,海外的林氏珠宝正在大量往国内注资,朱家作为老牌的玉石行当,若是能够得到林氏的注资,等于是起死回生。 所以,李洱其实早有打算。 林月笙开着车,勾起唇角,笑得风轻云淡,“除了你的壶,我还真没有什么想要的。不过,人情不嫌少,你就欠着吧。” 第6章:上药 李洱点头说,“好,我先欠着。”他头有点昏,昨夜的酒醉还没彻底醒过来,就将车窗打开,大院的门口走过来一群打扮时髦的青年,在大声地交谈着什么。李洱本来没注意,人走近了,他才听清楚。 他黑着脸,对林月笙说,“停车。” 这是在大院里,车子的速度不快,林月笙还没停好车,李洱已经推开车门跳了下去,朝着一个挑染着黄色头发的青年狠命的踹了过去。这一整套的动作,迅捷而有力。林月笙迅速停下车,下了车跑过去。 过去时,李洱已经被那群青年围住,双方打得不可开交。这群青年全是高干子弟,还是头回遇见李洱这种什么都不说上来就打的人。他们也都是下手狠的人,一拳一脚都朝着要害而去。 林月笙看见一个拳头砸在李洱的腰上,一瞬间发狠,抓住一个扔一个。每一拳下去都用了十分的力。就在他用第三拳将人打倒在地的时候,那群人才将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身上,一个个暂时丢下李洱,决定先收拾林月笙。 此时李洱浑身跟散架一样,他看着剩下那几个人朝着林月笙围了过去,挣扎着想过去帮忙。 可实际上,他自己能站稳都不错了。 等他走过去时,林月笙已经解决掉了两个人。顺利解决掉最后两个人之后,林月笙冲着李洱眨眼,狡黠一笑。 李洱扶着老腰,对着林月笙比了个大拇指。他自认自己从小练,拳脚不差,可林月笙明显是特别好。 他走到刚才他下车踢的那个黄毛脚边,弯下腰问,“你刚才说谁是野种?” 黄毛梗着脖子,一脸嚣张,“呸!老子说什么管你鸟事儿。老子说朱可臻他妈是野种,占了朱少的位置!”黄毛是跟朱少,也就是朱永的小儿子一起长大的,平日里称兄道弟的,自然对突然跳出来的朱可臻不满。 加上年轻人总是气盛,就算是被打倒在地,也不肯服输。而且,黄毛也没见过李洱,无知者无畏。 李洱眼睛一眯,说,“你再说一遍!” 黄毛被李洱眼里汹涌而来的凶狠震得一愣,却还是吐了一口唾沫混着血,说,“老子说朱可臻……啊……” 话没说完,黄毛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大院里都回响着黄毛的惨叫,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这边看过来。守卫们也急匆匆地往这边赶。原先以为是小年轻打架,现在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此时李洱的脚踩在黄毛的裤裆处,明明在做着这样生狠的事情,脸上的笑容却粲然美好近乎妖。 他趴到黄毛的耳边,语气温和得不可思议,“爷觉得,命根子没了,真的不算男人。”他想,老黄也是有说错话的时候的。说着,他又踩了一脚,松开黄毛看向林月笙。林月笙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同时还要防备着有人突然爬起来偷袭李洱。 此时,注意到李洱投注过来的目光,他勾起唇角,还以笑容,眉目悠远,神色淡然,好像李洱踩的不是人的命根,而是小孩子一时兴起在下雨天的时候踩着水坑在那里玩。而他像个家长一样站在一旁看着,不阻止,不责骂。 这让李洱心头升起一抹古怪的感觉,他暗啐了一口,心说,我怎么觉得林月笙这小子刚刚是在鼓励我呢!鼓励我断人性福? 缺德!太缺德了!李洱再一次确定林月笙不是什么好货,连这种缺八辈子德的事儿都鼓励小爷去干。 这么一想,李洱又觉得黄毛可怜。他回头,一双大眼怜悯又无辜地看向嚎得声嘶力竭的黄毛。黄毛被他看得发憷,挪着身子往后,一边哭嚎着救命,一边爬,生怕他过来再补上一脚。 李洱顿时觉得自己很无辜,他眨着大眼去看林月笙。林月笙没憋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李洱更加委屈了。 林月笙笑着问他,“还能跑吗?” 李洱点头。 林月笙朝着十米开外的车示意,然后两个人同时起跑,一左一右上了车。身后是十几个赶过来的保安,嚷嚷着过来要围他们的车。林月笙多精明一人,车技飚出来,在大院里秀了一圈,扬长而去。 李洱哼哼着笑,哼哼是因为腰疼,刚跑起来时还不觉得,往车上一坐,浑身都酥疼酥疼的。可还是高兴。这可是他头一回打架。他这二十多年,头十八年有老黄保着,没人敢招他,后面四年有朱可臻护着,有事朱可臻就先上了,压根用不着他动手。 虽说负伤惨重,但他觉得值了,一得瑟,嘴里还哼了一段戏文,霸气长虹,跟打了胜仗回营的将军似的。 林月笙目视前方开车,好笑地摇头,戏谑道,“刚刚你那样我都吓坏了,本来想抱着你上车的,你当时连站都站不稳了。” 李洱一手虚扶着腰,狠狠地瞪向林月笙,阴声说,“你说谁站不稳了?爷现在下车单手给你表演二十个后空翻你信不信?你信不信?”说着,李洱一手已经摸到了车把手,看样子还真准备下车。 搞得林月笙哭笑不得,又不敢激这位小爷,当即收敛神色,一本正经地保证说,“我信!我真的信!”李洱这才消了气,却又听见林月笙继续说,“那我现在送您上医院,您去医院表演后空翻成吗?” 听到医院俩字,李洱的脑袋瞬间耸拉下来。 他摇着头问林月笙,“你受伤重吗?” 林月笙诧异,说,“我没受伤啊,我是想带你去检查一下。”他记得李洱挨了好几拳,其他地方倒没事,就是腰上那一拳看起来不轻。 李洱当即拒绝。他打哈哈道,“既然你没事,那就不用去了。我屋里有跌打酒,包治,我回去涂涂就好了。”然后,他指挥着林月笙往回开。林月笙蛮不放心,但看李洱似乎对医院很反感,也不好强求。 林月笙开着车,两人直接回了四合院。车停了之后,李洱扶着车门下车,站在那里痛得龇牙咧嘴。车子停在李洱的院门前,林月笙下了车,走到李洱跟前,说,“我刚订了餐,等会儿吃了饭我帮你上药。” 李洱点头,面色尴尬。 林月笙已经先一步去开大门,等他回过头便见李洱白细的脸上染上了一抹红晕,李洱磕巴着说,“那,什么,你扶着我点儿……” 林月笙便很正经地伸出一只胳膊递过去,李洱面色尴尬地握住林月笙的手腕,整个身体的重量堪堪压上去。刚不是扶着车门,他就已经倒下去了。这样的负伤情况,要是朱可臻在旁边,他绝对是让朱可臻背着他进门的。 可对方是林月笙。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跟林月笙还不熟,只是见过两面而已。林月笙倒是自来熟得很,很娴熟地把李洱扶到床上躺下。因为伤到的是后腰,所以李洱只能硬挺挺地趴在床上。 他指挥着林月笙跌打酒在柜台的第二个格子里。林月笙走过去拿了跌打酒出来,听见有人在门外喊,就先将跌打酒放下。 门外站着送餐的人,林月笙付了钱,将饭菜提进来。李洱的状态明显是坐不起吃饭了,林月笙便挪了小茶几到床边,然后将饭菜摆上去。红烧小排,饴糖南瓜粥,酱牛肉,外加一只烤鸭。 看着饭菜,李洱摇着头,叹气,“浪费了……”他是不吃馆子里烧出来的红烧小排的,他只肯吃家里做的。从小到大他从没在外面的馆子里吃过这道菜。 林月笙皱眉问,“你不喜欢吃这些吗?” 李洱苦着脸,很无奈,“给我盛碗粥吧,我喝点垫垫胃。刚那几个孙子下手太狠了,我胃里现在还抽着疼。” 林月笙又想说带他去医院,想到李洱对医院的抵触,只能将话又咽了回去。他盛了一碗南瓜粥,拿了勺子放在李洱的手边。李洱就拿着勺子一下一下地搅着,等凉了,他呼呼吞吞喝了下去,又拿筷子夹了几块酱牛肉。 没吃多少,他就放下筷子了。趴在床上吃东西,食物全卡在嗓子眼里,特别的不舒服,他哼哼几声,想要站起来。 林月笙见状,放下碗筷说,“我先给你上药吧。”林月笙其实不饿,他本就是给李洱叫的晚餐,他自己只是陪着李洱吃上几口。 李洱确实是浑身疼得厉害,不再犹豫,就着林月笙的手坐起来,将身上的绸衣扣子给解开。虽然是冬天,但屋里烧着暖炉,温度还可以。李洱脱了绸衣,又将里面的贴身的保暖衣脱了,露出精致瘦削的上半身。 李洱的身材是精瘦型的,看起来瘦,但摸起来还是有肉的。他本人又喜欢舞枪弄棒的,所以身体还算是硬实。 只是现在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上半身从胸口往下,胳膊上,后背上不少的青紫瘀痕。他本身皮肤白,就更显得那些瘀痕鲜明。 林月笙的瞳孔渐渐收紧,尤其是扫到李洱的后腰,一大片红肿的痕迹突兀。这个时候,林月笙觉得只踩断一个人的命根不够。他扶着李洱重趴会床上,说,“你忍着点,等会可能会有点儿疼。” 林月笙的外公是中医,林月笙又从小练柔道,磕碰擦伤是常事,所以,他从外公那里继承了一手推拿的好手艺。他将药酒往自己的手上倒了些,然后按向了李洱后腰的伤处。来回的轻揉,按压,反复地将药酒搓开。 触手的感觉,滑腻,柔软。林月笙过去也给其他的同伴上过药酒,可从来没有这样柔软的感觉,手下的皮肤热而烫,滑而嫩。林月笙不自觉地心头烧起一团火。他拼命地压制,火势却不小反大。 李洱倒没觉得什么,趴在被子上哼哼。林月笙的手艺很好,只最初几下微疼,后面搓开了,热乎乎的,还蛮舒服。 林月笙将他后背上的淤血,以及胳膊上的淤血全部上了药。伤处主要集中在后背上,前面并没有多少,等上完药,李洱已经昏昏欲睡。林月笙将他放好在床上,又盖上被子,说,“你先睡吧,明天需要了喊我过来帮你上药。我接下来都会住在隔壁。” 李洱眯着眼,半梦半醒地哼了一声。没办法,林月笙按摩的真的很舒服,他整个身子都发软,整个人便犯困。 林月笙收拾了碗筷,将一切处理妥当之后才关门离开。他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院子里的一切已经被人收拾妥当,他粗略地洗了个澡,将今天穿的衣服扔到了垃圾篓里。白色的西装上沾到了血迹,还有不少灰尘,这种衣服林月笙肯定不肯再穿第二次。 浴室里,林月笙健美的身材若隐若现,细看之下,他的身上也有一片瘀痕。不过瘀痕不太明显,不像李洱身上的大片。 他洗完澡,裹着睡衣回到自己的卧室。削短的头发还滴着水,他烦躁地甩了几下,便一挺身躺到了床上。他看起来是很烦躁的,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总觉得哪里出了错。是的,他刚回来,今天本来应该去公司处理正事的。 在这样特殊的时段,自己竟然花了一天的时间,还去打架?连他自己都觉得今天的林月笙真的不可思议。越去想,他就觉得越烦躁,以及不安。这种感觉慢慢地侵蚀到他的梦里,让他无法安稳。 一整个夜里,他都在做着同样一个梦,梦里有一双微润的大眼,他伸手想去抓,可总也抓不住,手上的感觉润滑得惊人,真实得令人恐慌。 这样的梦让林月笙无能为力,他在一种想要醒来,又不舍醒来的矛盾中挣扎,等到第二天早上,他醒过来时,头疼得厉害。更令他烦躁的是,他的身下湿滑一片。他无法接受自己这一晚做的竟是一场春梦。 没有女人,只有一双眼睛,他甚至什么都来不及做,可他确实有反应了。他抽了床单,跟昨天的西装一起扔到了垃圾袋里,又去浴室冲了个澡。等做完这一切,他给自己点了根烟,慢慢平静下来。 第7章 半个小时后,林月笙的脚下落了一地的烟头。 发现烟盒空了,他的脸上便带了几分怅然若失。 他披了件大衣,走出屋子。时候还早,不过六七点钟的光景。冬天的早晨,天都没大亮起来。 等他寻摸到李洱的院门前,发现门锁了。 门锁了! 他惊讶地又推了几下,而后非常确定地告诉自己,李洱昨天半夜或者其他时候起床锁了门。因为他记得自己昨天是没有给李洱锁门的,他本就想着今天早上起来再过去看看,而李洱身上有伤到时候不方便开门。 可现在门锁上了,他说不上心中是失落还是什么。 进不去,他只能退回去。大冬天的,他就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院子里,天越冷,他就越平静。 而这样的林月笙才是真正的林月笙,看似安静温和,实则伺机而动,以不变应万变,这种狼才是最可怕的,因为太聪明,所以更锋利。只是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就从建筑学的角度观摩了整个院子,从整体构造到细枝末节,细致到每一片砖瓦。 黎明的微亮中,勾起的唇角泄露了林月笙此时的心情。 他从容地站起来,回屋里拿了一把瑞士军刀,再从容地走出来,一步一步地走向那面院墙。院墙是公共墙。早先年,这两副院子建造时原本计划的是一个大院子,建成后才隔开来的,而林月笙眼前这面院墙就是后来加上去的。果然,后来加上去的院墙影响到了整个四合院的美感。 林月笙大学时辅修的是建筑美学,他喜爱一切美好的建筑,与此同时,他对影响建筑美感的事物一向是深恶痛绝的。比如眼前这面院墙,以他对‘美’的感触和体悟来看,这面院墙是不该存在的。 于是,在这个冬日的早上,林月笙顺利地从院墙上挖出了一块砖,而后又将那块砖原样插了回去。在挖砖的过程中,他将整个墙面进行了立体剖析,设计出了一套精美的挖砖方案。这时,他开始感谢他的外公。 小时候,外公逼着他学习中文,又将自己带出国的许多章回体小说拿给他看,以至于在这么多年后的今天,他由衷钦佩起张恨水大师的智慧来。不过,当年人金七爷是霸气地砸了墙。 林月笙眯起眼,笑得含蓄而动人。半晌后,他才开口,悠然道,“墙不能砸,得让它自己塌。” 然后,他一扫昨夜的阴郁,换了衣服,意气风发地开车离开。他刚离开,李洱就狰狞着从床上爬起来,开了他的小广播,八点钟广播里准时响起了令李洱期待的声音,“昨天讲到《五鼠闹东京》第三十九回,今天继续第四十回,话说锦毛鼠白玉堂……” 单田芳的声音从小广播里传出来,口风老练苍劲,时而爆破,跌宕起伏之际,李洱的脑中就浮现出了锦毛鼠与御猫之间的勾心对决,暗潮浮动,以及,情愫暗生。他最喜单田芳大师的作品,屋里存了单大师的每一部评书的DVD。 只是存着,不常拿来听。他还是习惯拿着个小广播,每天守着听,广播里放到哪一段了,他就听那一段。听完了这回,想着下一回,那感觉就跟百爪挠心一样,痒痒得慌。李洱觉得这才是过日子,过日子嘛,图的就是个盼头。不然他晚上躺在床上都不知道明天还要不要醒过来,醒过来又要干些什么。 朱可臻是傍晚过来的,他提着保温盒到的时候,大门敞开着。李洱正爬起来倒水喝,从门缝里瞥见朱可臻来了,马上跟吃了新盖中盖一样,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走路也不哆嗦了。整个演了一出回光返照。 朱可臻审慎地瞥着突然站在门口表现得神采飞扬的李洱,嘴角上半挂着嘲讽的笑。为了不露馅,李洱硬挺着腰,站得笔直。 而朱可臻的狭长的双眼里,笑意更深了。李洱就觉得慎得慌,这几年每回自己偷烟抽的时候阿臻就是这么瞧自己的。他其实就是不想朱可臻担心他,可眼下明显瞒不住,便眼巴巴地瞅着饭盒说,“阿臻,我饿了……” 我饿了……朱可臻听着这仨字,再大的火气,也得先咽下去。他将饭菜端出来在桌上摆好,给李洱盛了饭。李洱坐下,完全不扭捏,该吃吃,该喝喝,吃饱喝足了,打个饱嗝,站起来晃了几步。 朱可臻在厨房里收拾碗筷,收拾好了再出来,李洱已经又爬上床了。他也是想多运动的,可抵不住疼。 朱可臻冰冷着一张俊脸,走到床边直接掀起李洱的衣裳,这一看,也忍不住心疼起来。他跟着李洱这几年,李洱一直是细皮嫩肉的被他供着,养着,磕碰的都不常有。更不用说以前老黄在的时候了。 伤倒是不重,只一处轻微泛着肿,其他的都是瘀痕。就是在这么一张白细的后背上出现这些,鲜明地突兀,突兀地刺眼。 朱可臻扶了李洱躺好,开始给他涂药。他一边涂药,一边说,“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留你一个人在家里。李子,你得答应我,日后不管在外面谁说朱可臻好,说朱可臻坏,你都不要管。” 朱可臻涩着眼给李洱揉着淤血,轻柔的声调中透着坚决。从朱家来人找他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日后免不得要在闲言碎语中生活,要终日被人捣着脊梁骨过日子。可这些,他都能忍受。他知道,自己想要出人投地,就要忍常人所不能忍。从朱家来人的那一刻,他就在计划着一场颠覆。 唯独眼前的场面是他没有算计到的。他没想过李洱会因为一些人说的一些话发怒。然而,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所以,他要一个保证。 李洱一直没吭声。一直到背上的药水全部吸收了,朱可臻为他拉下衣裳,都没有给出任何保证。 朱可臻叹气。眼看得不到任何的保证,他只能先离开,这样僵持下去,也没有任何的好处。他站起来说,“我先回去,明天我再过来看你。你……好好休息。”说这话的时候,他是看着李洱的侧脸说的。 李洱的唇正抿得紧紧的。在朱可臻失望离开时,他才启唇,坦然道,“阿臻……我不能保证……下一次遇见,我还是要打的。可我尽量保护自己不受伤。还有……阿臻,明天你不要过来了。以后,也不用常来。你以后要工作,要结婚,要生子,你要对得起你妈,你得出人投地。你要把精力放在事业上,而不是惦记着我有没有吃饭。” 朱可臻由最初的欣慰,转为失落。“我欠你钱,照顾你是应该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李洱笑着转过头,望着朱可臻说,“你不欠我,我说过不用还的。而且,你这几年照顾我,也早还完了。” 朱可臻被李洱这样的笑,惹得羞恼。他突然想通了一样,走近了几步,居高临下地瞪着李洱问,“你是不是早就想着把我推开?早就计划好的是不是?” 李洱坐起来,盘着腿坐在床上。他仍是笑着,反问道,“阿臻,不管我有没有计划过,你总归离开了不是吗?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不能后悔。你得一直往前走,我能做的就是不耽误你。反正我这样的混吃等死,没有你,也一样是混吃等死。我是个成年人,我并不需要人时刻照顾。” 朱可臻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朱家来人这样的大事,他都不曾跟李洱商量,自己做得决定。他早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李洱看起来是就事论事,可这话里话外,也是带着诸多埋怨的。 他突然变得急切,急切而惶恐地跟李洱解释,“李子,你等我几年啊,我解决了朱家的事情再回来继续照顾你。你不能这样就把我赶走,我现在只有你这么一个家人,没有别的亲人了。” 这样的朱可臻让李洱想起了四年前,在医院里,失去这世界上最亲的人时,朱可臻也这样恐惧。 李洱有些不忍心,自己并不是要跟朱可臻断绝关系。他就是觉得朱可臻已经成年了,不能再跟自己这么混着,自己已经没救了,总不能把朱可臻这样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好学生给耽误了。 他就伸手拍着朱可臻的肩膀,苦口婆心道,“阿臻啊……有些话该是父母对你说的。现在……呃……我来说吧。不管朱家怎么样吧,你总得好好的。还有,我挺喜欢小孩的,你早点儿找个媳妇,我也好当干爹。”说到小孩,李洱的脸上竟闪现了母爱的光辉。当然,只是一闪而过。李洱觉着自己越来越像街口的大爷大妈了,自家的孩子长大成人了,就想着成家抱孙子什么的。 朱可臻也是瞪大了一双眼睛,酸溜溜地回了一句,“喜欢小孩,你不会自己生去,干嘛催老子去干!” “滚吧,没事别来得那么勤快。我这好的也说了,坏的也说了,你别不识好歹。混不出个人样就别老往我这跑。爷忙着呢,前几年顾着你,爷的生活都混成三点一线了。你一走,这往后啊……” “往后你就是两点一线了……”朱可臻插嘴道。以前李洱是广德楼,店里,家里,三个地方跑,往后就变成店里家里两头跑了。他一直都知道李洱的生活习性,跟一个迟暮老人似的。 可他明明有这么一张青春漂亮的脸,他明明还年轻,他比自己还小几个月。可他……从第一次见到他,他就是这样,几年如一日。他不光是对自己这样不留情,对店里以前的伙计也是这样,干够一年时间,他就赶人。 起初,朱可臻以为李洱是对伙计有意见。但是有意见的话会在伙计走的时候包个两万的红包吗? 李洱啊,他是怕! 朱可臻明白,可他不说出口。他知道李洱一直在害怕,自从老黄走了以后,李洱就变得怯弱,重复着老黄过去的生活,喜欢着老黄的喜好,用着老黄留下来的一切,从自行车,到那件旧的军大衣。 朱可臻从来不认为自己能够在李洱心中占据多么重要的位置,但也不错了,李洱第一次打架就是为了自己啊。李洱他不肯跟一个人相处太久,那是他怕失去。四年了,他还没从老黄离开的阴影里走出来。 朱可臻细长的眉眼眯起,在李洱那张笑靥如花的脸上逡巡。他笑得像花,却是为了赶自己离开。 四年了,岂是他李洱只言片语就能够赶走的。朱可臻灿然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摸着李洱的头发哄道,“早点儿睡吧,我明天来给你送饭。”别说李洱只是就事论事,李洱就是破口大骂,自己也不能负气离开。 他说了,这是家,家里的李洱是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四年养不熟一个李洱,那就十年,四十年,朱可臻愿意耗,他就想跟李洱做一家人,要做一辈子的家人。 李洱无奈又好笑地看着朱可臻,有一种孩子长大了,圆滑了,不好对付了的觉悟。这要换在四年前,他随便激两句,朱可臻当即就能离家出走,头都不带回的。这会儿,朱可臻虽说中间被他给绕得动怒,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李洱摇着头,看着朱可臻提着保温盒大摇大摆地从正门离开。如他所想,朱可臻是个好孩子。好孩子一般都是招人喜欢的,朱可臻同样。多少年了,老黄之后,真心待他的只有朱可臻,他也是喜欢朱可臻这孩子的。 但总归是要离开的人,他不想去牵绊谁。他觉得他这辈子,牵绊了老黄一辈子就够了,别的人,他耽搁不起。 阿臻,他很好。李洱觉得自己没有辜负了阿臻妈妈的嘱托,而阿臻,也没有辜负他妈妈的期望,这样就很好。他再等等,等朱可臻结婚生子,他就可以升级当干爹,然后,这一辈子其实也没多长…… 第8章 朱可臻提着保温盒走出门口时遇上了林月笙,确切地说是认出了林月笙的车。他停下来,等林月笙打开车窗。 林月笙很快露出头来跟他打招呼,温和地笑着问他,“来给李洱送饭吗?”林月笙指着朱可臻手里提着的超大号保温盒问。 朱可臻笑着答,“是啊。还有,昨天的事情麻烦林先生了,我朱可臻欠您个人情,日后用得着的地方还请开口。”他谢林月笙,是昨天林月笙在朱永面前对他的维护。当时朱永看林月笙的眼神不对,而等林月笙和李洱走后,他便从朱永的话里话外得知了林月笙对目前的朱家来说有多重要。 当然,朱可臻暂时不需要林月笙帮忙。 实际上,朱可臻对林月笙的印象并不是太好。即使林月笙笑起来宽厚,温和,让人无法抗拒。即使林月笙一出现就帮他解决了一个大问题,让朱永对他有所忌惮,有所器重。但是朱可臻仍然无法对林月笙有太多的好感。因为林月笙的眼神,太具有侵略性,或者说是掠夺性更准确一点。 正如现在这样与林月笙面对面,朱可臻便被林月笙带着几分探究的目光逼得无法直视对方。对方的气度,对方的谈吐,对方的地位都让现在的他无法对抗,朱可臻不得不承认,自己与对方相比,实在太嫩了。 这样的遭遇,这样的心境是朱可臻从未有过的。 林月笙确实要大上朱可臻几岁,可仅此而已。就是遇见了更有资历的人,朱可臻也自认能够有勇气交谈的。而现在,林月笙给他的感觉是穿透,洞察,他似乎看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这种精神上的压迫使朱可臻想要落荒而逃。 林月笙却笑得温和无害,爽快道,“你跟李洱真是好兄弟,都说欠我人情,记得到时候请我喝酒,而且要一次一次请。” “没问题。”朱可臻快速说道。想快速逃离的欲望越来越强烈,这种招架不住的感觉让他压抑。然而这个时候他在林月笙侧身的时候看到了副驾驶座位上放着的保温盒,保温盒上的标志是李洱最爱的那家饭店的。李洱常吃这家,所以朱可臻对这个标志和名字都特别的敏感。 他只瞟见了一眼,林月笙侧过身来时,已经又挡住了他的视线。这时的心情便与方才截然不同。他理所应当地想到车里放着的是林月笙为李洱准备的晚餐。而据他所知,李洱并没要求林月笙帮他带晚餐,自然也不会告诉林月笙他喜欢吃哪家的饭菜。 方才心中的紧张和退意正在消去,取而代之的是思索,困惑,以及担忧。朱可臻意识到林月笙的出现不是一个偶然,并不只是一个鼻烟壶那么简单,林月笙似乎对李洱的习惯很了解。 换句话说,朱可臻以为林月笙是浩浩荡荡奔着李洱而来,其他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幌子,鼻烟壶,邻居,这些都是掩护,林月笙的目标是……李洱。得出来的答案让朱可臻的身子为之一振,再看向林月笙,目光已变得锐利。“林先生,你对每一个刚认识的人都像对李子那么义气吗?” 林月笙并不意外朱可臻的问题,他的口吻仍和刚才一般,淡淡回道,“不是!” 出乎意料的坦然让朱可臻不知道该如何将对话进行下去。如果不是林月笙帮过他和李洱,如果不是,朱可臻真想一拳挥过去,打碎这张笑得温和而淡然的脸庞。这张脸真让人看着生厌,他觉得。 林月笙的心情却因此变得很好。他突然对朱可臻起了逗弄的心思,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对李洱很好。其实不光你这么觉得,我也这么觉得。而且,我觉得我对他好,是因为我喜欢他。” 说着,林月笙指了指朱可臻手里提着的保温盒,问道,“我见你跟供祖宗一样养着李洱,你是不是也……” “不是!我拿李子当亲人!”朱可臻没等林月笙的话说完,便出声打断。拒绝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他没来由地紧张,恐慌,后背里,手心里全是汗,手里的保温盒几乎要提不住。 林月笙笑得讳莫如深,用充满遗憾的语气说道:“原来你不喜欢李洱啊!真令人难以相信,大家都是兄弟,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呢?我觉得李洱挺好的,嗯,我就挺喜欢他,当然,你也很不错,我也很喜欢你。” 朱可臻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不知何时,林月笙的车子已经离开。林月笙也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临进院子前他还特意看了一眼原地不动地朱可臻,唇角勾起一个微微讽刺的弧度。 良久,朱可臻回过味来。他一遍一遍地咀嚼方才与林月笙的对话,发现林月笙是故意将他往歧路上领。 而他也确实在林月笙的刻意引导之下,想歪了。 这下,他连回头都不敢了,真的是落荒而逃。一直到回到朱家,他的脑子里都还是一团糟,以至于他对叶瑛的冷嘲热讽全然不顾,直接冷着脸回去了他自己的房间。叶瑛却大为愤怒,对着朱永尖声道,“你养的好儿子,一点礼貌都不懂,跟长辈就这种态度。我连说一句都不行!” 朱永的脸色好不到哪里去。自从痛失爱子之后,他跟叶瑛之间的夫妻关系就变得不好,朱可臻来的这两天,叶瑛更是变本加厉。实在是无法忍受叶瑛刻意的找茬,朱永忍不住回了一句,“他是我儿子,但我没养过他!你要骂就骂我,苟不教父之过!” “朱永,你现在是要为了这个野种跟我翻脸吗!没有我,你朱家怎么会有今天,你朱永怎么会有今天!你不要忘恩负义!”叶瑛的声音尖利,穿透了整个房间,房内的朱可臻听得一清二楚。 朱可臻拉开房门,无论何时,他都不能接受野种这个字眼。他自己无所谓,可他必须要扞卫他的妈妈。 在他拉开房门的一刻,他听见了朱永沙哑,饱含着悔恨的声音。朱永从餐桌上坐起来,对着叶瑛道,“忘恩负义的事情我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做绝了。我为了权势抛妻弃子,我攀附权贵,我朱永的确是靠着你们叶家上位的。但叶瑛,朱可臻他不是野种,他是我的儿子,我当年答应过他妈要娶她为妻的。是我负了他们母子。” 叶瑛掀了桌子,声色俱厉地指着朱永,“朱永,你当年可不是这么对我说的!你说的是那个女人缠着你,在儿子出事前你从来没说过你还有一个儿子!朱永,你混蛋!……” 接下来,叶瑛的哭闹,以及朱永低声的呵斥,混杂在一起。朱可臻已经再度关上了门,眼睛已经忍不住红了。不管朱永是真心忏悔,亦或是做戏给自己看,朱可臻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朱永。但是,他得承认,他很感谢朱永刚才说的一切,他感谢朱永对妈妈的维护,只是感谢。 因为在他眼里,朱永是个外人,不是父亲。 这种感谢,是对陌生人给予帮助的感谢,与亲情毫无关系。 ****** 林月笙提着本是给李洱准备的饭菜回了家,直接将饭菜扔到了厨房的茶几上。他工作了一整天,一下班就赶去订餐,然后急匆匆地往回赶。 见到朱可臻时,他觉得自己很可笑。所以他难得恶作剧,搞了朱可臻一把,未必不是因为朱可臻抢了他的先机。 更无奈的是,他和朱可臻为了李洱闹了一番。李洱却悠闲地在隔壁听音乐。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珍藏了几十年的唱片,用的是五六十年代最流行的留声机。音质和音色都还不错,但跟现在的音响设备相比,就逊色多了。 这是李洱每天晚上的必修课,跟每天早上准时收听广播一样,他每晚都要听一段音乐才能安稳入睡。昨晚是个例外,他竟然在林月笙面前毫无防备地睡了过去。好在他半夜惊醒过来,挣扎着起来锁了门。 今天,他再度恢复正常作息。听完音乐,他爬起来去锁了大门,锁大门时他见到了林月笙的车,就停在林月笙的院门口。他也只是多看了一眼,便锁门转回屋里。睡觉之前,他躺在床上算日子,再有半个月就该过年了。 他决定明天早上爬起来去开店。生意得继续做,趁着过年这几天赚点儿钱买年货,一个人,也得过年不是。 李洱没多久就睡着了,这孩子睡性好,沾到枕头就睡。 睡眠质量也高,除非饥饿,尿急等生理原因,他一定是雷打不动地睡到生物钟自然醒来的那一刻。 所以,他根本听不见院子里窸窸窣窣的声音。 隔壁的院子里,林月笙依旧是今天早上的架势,拿着刀,半蹲在墙角里挖墙。古人凿壁偷光,为一心向学,费尽心思。今人挖砖倒墙,为近水楼台,不择手段。由此可见,中华上下几千年,传统美德仍然在传承着。 第9章 第二天,李洱起了个大早。 大清早地在院子里扭了一会儿,就蹬着他的凤凰出发了。到市场上时,他停了车,在早点铺子里吃了早点,再骑上车去了店里。 店门口上还贴着招工的告示,是他一个月前贴上去的,上一个伙计已经被他给打发走了,只能再找个新的。 开了店,他一个人,冷冷清清的。 他去柜台里摸了半天,终于找出了去年剩下的空对联。反正也没生意上门,他索性自己磨了墨,写了两副对联出来。 写好了,晾在桌子上。 中午他跑去街口吃了碗面。吃面的时候,他看见店老板都开始算今年的账了,他觉得自己也该把铺子里的老家伙整整了。所以,一整个下午他都在清点整理铺子里的物件,整理一个记录一个。 到天快黑时还有一多半没有清点。 他扶着腰看了看,觉得这活真累,得好几天折腾。他也不为难自己,万事慢慢来,就骑着车回去了。 等他回到家,天已经黑了。林月笙还没有回来,因为他在林月笙的院门前没有看到林月笙的车。倒是朱可臻来过了,饭菜留在桌子上,还留了字条。朱可臻应该没走多久,饭菜还是热的。 吃着热腾腾的饭菜,李洱觉得阿臻很贴心。吃饱喝足,饭后百步走是省不掉的。前两天是腰太疼,现在不那么疼了。他准备出去散步。刚走出大门就瞧见一头黄毛,定睛一看,就是那天跟自己打架那孙子。 那孙子旁边还站了个中年男人,两个人磨磨蹭蹭地站在林月笙家门前,也没敢进去。李洱晃着步子走过去,半靠在林月笙家的大门上,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林大少,有孙子找你——” 这一嗓子威力十足,挑衅的意味更足。 黄毛当即就火了,冲上来想再干一场。旁边站着那应该是他爹,就听黄毛很委屈地跟他爹说,“爸,就他踩的我的……” 他爹是个长眼色的,当时就朝黄毛头上来了一巴掌,低喝道,“臭小子!还不道歉?我怎么跟你说的?”说完,男人又转过头对李洱哈腰,小心道,“您别跟我这小儿一般见识,他年纪小,不懂事儿。小祖宗,看在我给黄爷当过两年司机的份上,您就放过我这小儿一马吧。” 听男人喊自己小祖宗,李洱挑眉,多看了男人两眼。这一瞅,还真有几分熟悉,应该是真的给老黄当过司机。 这世上,老黄才会一口一声地喊他小祖宗。旁人,都是有事求着他的时候,才会这么喊两声。 这人竟连老黄都搬了出来,李洱觉得也没必要再计较。教训也给过了,想必黄毛日后也不敢再碎嘴。 黄毛见他爹都低三下气的,再不愿,也得服软。只见他低着头,吭哧了半天,到底是年轻人,心里服了输,嘴里却强硬着不肯承认。 李洱也不打算为难黄毛,就对黄毛他爹说,“你知道我这人,一般是不记仇的。有仇我当场就报了。不过人家林大少嘛,你知道,人家海外回来的,又是身比天娇,你儿子那伙人把人打了,哪能轻易算完了。” 黄毛他爹听了进去,看着挺着急,就求着李洱问,“那小祖宗给生个办法,我该怎么跟林大少说?” “你哪个部门的?” “环境资源部的。” “环境,资源,嗯,你瞅瞅,林大少这院子里,空落的很。你把那些花花草草的送过来给他装饰装饰院子,他还能再跟你生气?”李洱很真诚地给出了个主意。 黄毛他爹觉得这事儿成!就继续问李洱,看看林大少都喜欢什么花,什么品种,除了这些,林大少还有什么喜好。李洱都一一回答了,搞得黄毛他爹都要热泪盈眶了,一心觉得黄爷带出来的娃太实诚,太靠谱! 李洱正说得起劲,闻见一股淡淡的清香。他回过头,这才看见林月笙已经出来了,刚洗过澡的样子,头发还滴着水。这次没穿西装,穿着一套休闲的家居服,人站在那里,瞅着李洱似笑非笑的。 黄毛他爹赶紧让黄毛道歉。黄毛嗫嚅了半天,终于开了口,磕磕巴巴地,“林少,对不住了……李少,对不住了……” 这时,李洱灵光一闪,瞧着黄毛的下面问,“你那玩意儿……还能使吗?” 黄毛紧张的,当即捂住了,后退好几步,直退到路上。 黄毛他爹接话道,“这还要多谢小祖宗脚下留情,还能使,还能使……就是,林少,您能否大人大量饶了小儿这一回?” 这事其实不大。林月笙人也打了,后来也没想过找黄毛的事儿。毕竟,黄毛受到的伤害已经很深了。林月笙只不过把剩下那些人全部收拾了一遍,尤其是朝着李洱腰上砸拳头的那位。 正是如此,黄毛跟他爹才会过来。全收拾过来了,不就轮到黄毛了。黄毛他爹就是怕林月笙再下毒手。 林月笙看了李洱一眼,李洱嘿嘿一笑,搓着手。林月笙便对黄毛他爹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李洱都不计较了,我也不会那么小家子气。” 黄毛他爹松了一口气,千恩万谢地带着儿子滚了。临走时,李洱还冲着黄毛他爹眨了眨眼。 黄毛他爹还了一个‘你放心’的眼神,回去筹备东西去了。 等人走了,李洱拍着大腿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哈哈……” 林月笙站在一旁,抱着肩,好整以暇道,“我似乎不记得我喜欢兰花,还有仙人球,兰花要越贵越好,球还要越圆越好……”前面一个还好理解,后一个,仙人球,越圆越好,是准备拿来踢着玩吗? 李洱靠着墙笑。好一会儿,才终于止住笑。 他说,“不是,我看你刚搬过来,院子里空落落的。那兰花,贵的好看,到时候搁院子里过年了多喜庆。还有仙人球,到时候围着院墙摆一圈,以后你晚上就能睡踏实了。谁敢翻你家院墙,扎死他,哈哈哈……” 一说起仙人球绕院墙摆,李洱又笑起来。这损招还是朱可臻想起来的,朱可臻以前在花市上兼职,后来没领到工资,倒是抱了几十盆仙人球回来,说是以后家里就有了环形护卫,再不怕贼了! 林月笙额头上的筋,突突地跳了几下。他扶额,这才想起李洱家里真的摆了好多盆仙人球,还是围着院墙摆的。他暗自庆幸,幸好自己最初就没有爬墙头的想法,不然,就变仙人刺了!他黑着半张脸,问李洱,“你的伤没事了吧?” 李洱赶紧直起腰说,“没啥事儿了。我现在要去散步,你去吗?” 林月笙点头,关上了门,跟着李洱一起往前走。 路上没多少人,一直走到前门的小广场才热闹起来。一群大爷大妈级别的在跳广场舞,有人见着李洱,就朝他招手,“李子,过来跟大妈跳一段!”听见她喊,有不少中年大妈也朝这边招手喊。 李洱搁这边院子里住了十年,这边的人都是混熟了的。他天生一张讨喜的脸,也令人生不出厌恶来。 听见她们喊,李洱蛮眼热的。场里也有半大的小孩在跳,还有不少大叔,他就搓着手跟林月笙说,“我去跳一会儿?”眼睛晶晶亮地瞅着林月笙。林月笙笑得温和,点了头。 得到应和,李洱马上投身于广场舞的大军,在一群中老年和一群小孩子中间玩得不亦乐乎。 林月笙站在场外看着穿着黑色绵绸衣的李洱,不时地摆着动作哈哈大笑着。扭腰时身子很僵硬,应该是腰上的伤没好利索,但也不影响他发挥。人长得好看,跳什么都是好看的。林月笙就想起那天在戏园子里瞧见李洱上台,很干净的妆相,很利落的动作。 这一刻,林月笙突然觉得广场舞也是一种很漂亮的舞蹈,即使在大多人的眼里它不能被称之为舞。 李洱回来的时候一头的汗。他跳了快一个小时。还有人在跳着,可他腰受不住了,就退了出来,拉着林月笙回去。 林月笙看着李洱红扑扑的脸,不自在地别开脸。 李洱却已经兴奋起来,说是过两天还得过来跳。什么年纪大了,就应该多运动运动,身子骨大不如前了。 听他这这话,好像他七老八十了一样,明明就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嘛。林月笙很无奈地看着李大爷。 李大爷就伸着小细腿说,“你瞧瞧,这腿都没劲!” 这么瞧,还真的瞧不出来有劲没劲。 只是林月笙觉得这个话题好奇怪。 李洱就可神神叨叨地趴林月笙耳朵边说,“我觉得我弱了好多,弱爆了!那一脚我用了全力的,那孙子竟然说还能使……怎么可以这样,爷觉得好伤自尊!”他义愤填膺地握着拳头,坚决地说,“爷以后要好好锻炼身体,不能懈怠。” 林月笙反应过来,李洱这是在说黄毛。原来李洱是这么推测战斗力的,这种推测方法果然……别出心裁。他没附和,看着李洱颇苦恼地回家关门,他的身子在暗处抖得厉害。黑暗中,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在很多年后,林月笙都还记得这么个漂亮的人儿瞪着大眼,语气诚恳地承认自己好弱,好弱,好伤自尊…… 第10章 两个星期后,黄毛他爹真送来了一大车花花草草。卡车过不来这边的巷道,就停在巷口,由工人们一盆一盆地往家里搬。 工人们搬兰花时,他爹就站在旁边呵护着,嘱咐工人说,“都小心点儿,这花贵着呢,磕坏了扣你们仨月工资!” 于是搬兰花的工人比搬仙人球的工人更加小心了。 这天已经是二十九,李洱也已经在年尾将铺子里的一切物件清点完毕并记录在册,正好闲在家里。巧的是林月笙今天也在家,李洱就指挥着工人们往院子里一盆一盆的搬运兰花,还有仙人球。 不止这些,黄毛他爹还搞来了几株小树苗,都是未来能结出果子的那种。李洱笑得眉眼弯弯的,亲自动手挖坑在院子里种了三株树苗。剩下的种不下了,他就让人抬到林月笙的院子里说,“林月笙,我给你这院子里种两棵果树吧。等过个几年,你就能吃到不要钱的果子了。” 林月笙没反对,他觉得,在接受了仙人球绕院墙这种变态的行为之后,种两棵果树只是小事儿而已。 但李洱很高兴,种树,摆花,连仙人球之间摆放的间隔他都亲自丈量了才让工人们开始摆放。 见李洱这么满意,又这么热心地给自己张罗院子,林月笙也只能耸耸肩,好像很无奈,又似乎是高兴的,最后他还掏出烟给了黄毛他爹一包。直到接到了林大少给的烟,黄毛家爹才终于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知道林大少是真的不计较了。于是,黄毛家爹安心地回家准备过年了。 李洱也跑回家刨出他之前在铺子里写的对联,他当时写了两副,当时也没想着要给林月笙一副,可不自觉地就写了两副。他抱着对联,浆糊,刷子跑出来找林月笙贴对联。林月笙很多年都没有在国内过年了,见李洱兴奋地红着脸喊他,他也乐意一起贴。况且李洱还帮他也准备了一副。 林月笙搬了高凳子过来,站上去,接过李洱递过来的碗,认认真真地涂着浆糊。涂好了,李洱把碗和刷子接过去,递上了横批那一张。他举着量了下,贴了上去。李洱快步走到路上,瞧着正了,又跑回来。 贴了对联,才真的像过年了。 李洱的毛笔字很大气,又有着男性字体中难得的优雅。林月笙贴对联的时候知道对联是李洱自己写的,还夸了李洱几句。李小爷就挺着胸脯,得瑟地说,“也没有特别好啦……但是小爷天赋异禀,用脚写出来的都比有些人用手写出来的好看。” 林月笙一向温和的笑容僵在嘴角,半黑着脸,自动忽略了后半句……他绝对不会承认因为常年居住国外,他写着一手漂亮的英文,中文却写得像蛐蛐……他打死也不会在除了李洱之外的第二个人面前承认…… 李洱倒是笑得欢畅,为自己抓住了林月笙的弱点而自豪。然后在贴完对联之后,他拍着林月笙地肩膀苦口婆心地劝说,“人无完人嘛!你也不必自卑,以后你家的对联小爷全包了,啊哈哈哈……” 林月笙暗自发誓,从今往后除了签名文件,他再也不会在其他人面前写中文了。因为他只有自己的名字写得好,其他的字,都是蛐蛐……而李洱自从认得这个事实之后就开始嘲笑他,并且乐此不疲! 林月笙觉得……好伤自尊…… ****** 这天下午,朱可臻被李洱一个电话叫了过来。说起来朱可臻自从上次被李洱喊着赶人之后竟然再没出现过。后来那几天的饭菜,都是默默地出现在厨房里,朱可臻的人却没再出现过。 再之后,连饭菜都没了! 李洱起初以为朱可臻太忙了,但再忙也不至于连见个面都没时间啊。这都过年了,朱可臻都不来见自己,李洱一怒之下就给这小白眼狼打了个电话。朱可臻连连应着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但朱可臻还是姗姗来迟了。他来的时候,李洱正蹲在门口,整个人饿得倒抽冷气。一见朱可臻,李洱就爆喝起来,“小白眼狼!爷现在喊不动你了,啊?大过年的,你就让爷坐门口喝西北风啊?” 院子里的林月笙故作镇静,只是肩膀抖得厉害。 这人明明是刚刚等不及了,说去门口看看。结果,赶巧了,朱可臻正好过来,于是,李小爷硬是表演了一出闺女回门的吐槽剧。 朱可臻羞愧的,脸都红了。他提着两大包菜,尴尬地不知所措。“李子……我那是去买菜了,不是故意来晚的……” “滚进去做饭!”李洱一点儿不仁慈地抬脚,将朱可臻一脚踹进了门。就见朱可臻委屈求全的提着两大包菜进门,路过笑面虎林月笙时,心情更是复杂得晦涩难明。要不是林月笙那天的故意引导,他也不会这么多天想不开,连见李洱一面都不敢。 林月笙表现如常,仿佛那天的误会根本不曾发生。朱可臻狠狠地咬着牙,洗菜,盘饺子馅,和面。 李洱的口味刁,他不吃肉馅的饺子,只吃素馅的。朱可臻给做的是胡萝卜馅的,先把胡萝卜切成丝,再弄来粉条,先炸后浆,最后抄鸡蛋,将萝卜粉条放进去一起炒了,饺子馅就香喷喷的出来了。 和面,擀饺子皮也是朱可臻一人亲力亲为。院子里的两位爷,双双背着手过来视察了一圈,哼哼两声就又回去院子里讨论院子里新添的果树去了。俩人在争论院子里的三棵果树到底是什么树。 李洱戴着不知从哪翻出来的一副斯文的金丝眼镜,慢吞吞地开口说,“以我观察,这棵树是苹果树。” “不对,我觉得应该是桃树,你看树枝的颜色,稍微泛着红白色。” “你个假洋鬼子,懂什么。爷说是苹果树就是苹果树!” “……” “你放心,爷不会那么小气。等结出苹果来还是会分你吃的。” “没文化真可怕!” 林月笙摇着头,无奈地说道。明明就是一株桃树,李洱偏偏要指桃为苹果,还戴着眼镜装老学究。 李洱个中途辍学的娃儿,最烦人家说他没文化,跑去厨房找朱可臻评理。在他眼里,阿臻是有文化的,他说,“阿臻,你认为院子里的那棵果树是苹果树还是桃树啊?”他把苹果树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朱可臻在厨房里已经将二人的争辩听得一清二楚。他一个人也不想得罪,索性随口说了个,“葡萄树吧……” 李洱瞪大眼睛,在确定朱可臻是很认真地说出答案之后爆笑不止,他笑得倒在林月笙怀里,“啊哈哈……阿臻,你个傻缺,葡萄树是爬藤的,不是树……” 林月笙也在笑,一边小心地护着李洱,生怕李小爷笑得站不稳倒在地上。这个动作在外人看来真没什么,可落在有心人眼里就不同了。朱可臻怎么看,都觉得林月笙这么个动作心怀不轨。 他看着不顺眼,就腾腾地杀过去,一把将李洱从林月笙的怀里捞了过来。李洱对上朱可臻杀气腾腾的眼神,不明所以。 朱可臻冷哼了两声,将俩人都撵了出去,嘴里不满地嘟囔着,“都出去,我要下饺子了,你们别碍事儿!” 李洱身上沾了一身的面粉被朱可臻撵了出来,林月笙不厌其烦地给他拍打身上的面粉,到最后反而沾了自己一身都是。 李洱仍然不服气地认为那棵树就是苹果树,还声称改天要找个植物学家来鉴定一下那棵树的品种。 晚上七点的时候,三个人终于吃上了饺子。餐桌上,朱可臻不停地用眼神迫害林月笙,林月笙却始终笑得温和,视若无睹。 朱可臻便改用更凶狠的眼神…… 直到李洱一个爆栗子敲过去,“阿臻啊,你至于嘛,林大少就吃咱几个饺子,你至于用你那小眼神这么迫害人家吗?” 朱可臻没错过林月笙眼底飞掠而过的一抹得意之色,他已经深刻地认识到林月笙的凶残本性。可李子……李子他看起来很偏向林月笙……自己跟李子都相处四年了,还不如林月笙一个刚刚蹦跶出来的新人地位高…… 他觉得哀伤,就跑去把橱柜里把剩下的半箱茅台拿了出来。李洱一个劲的赞朱可臻有眼色,仨人吃了饺子之后,就着一桌子菜喝酒。俗话说得好,有酒有肉,四海皆兄弟嘛。各种失意的朱可臻被灌了不少,喝完跑出去吐,吐完了跑回来继续喝,大有不死在酒桌上就不是好汉的气概。 到了最后,第一个喝倒下的人竟然是李洱。喝醉的李洱显得分外乖巧,趴在朱可臻的身上动也不动。朱可臻昏昏沉沉地,见李洱倒了,自己也顶不住,栽倒在饭桌上。一张桌子上就只有林月笙一人还衣冠楚楚,面色如常。 林月笙站起来,将趴在朱可臻身上的李洱抱在怀里,朝着李洱的卧室走去。途中,李洱哼哼了两声,更是将头埋在林月笙的胸口。 这种被需要的感觉让林月笙想起了小时候,多少次,他就是这样把在客厅里玩游戏玩到深夜的李洱抱回卧室。那时,他不比李洱高壮多少,几乎抱不动李洱,可还是咬着牙在不吵醒李洱的情况下将他挪到床上。 如今,他抱起李洱,变得轻而易举。 可不一样了。那时候,他是哥哥,可以光明正大地抱着弟弟去睡觉。而现在,他什么都不是,只能在这个深夜里,在李洱喝醉之后,才能偷偷地抱一抱,他曾经最疼爱的弟弟。那个一岁多的时候,学着走路,学着说话,喊出的第一个名字是‘笙哥’的李子,那个睁着漂亮纯净的大眼,问他,“笙哥,老黄说我长大了是要娶媳妇儿的,可我不想要媳妇儿。媳妇儿不会陪我玩游戏,媳妇儿不会在我玩游戏睡着时把我抱回床上,媳妇儿好笨,媳妇儿什么都不会……笙哥,你会一直跟我一起的,对吗?笙哥……笙哥……对吗?对吗?笙哥,答应我吗?” 林月笙热烫的唇就这样贴在了李洱的额头上,拨开额前细碎的头发,在上面印下一枚吻,“我答应你……可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肯认我……”到底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肯承认我是你的笙哥…… 这时候,林月笙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他帮李洱脱了鞋子外衣,给他掖好被角,一如曾经。 第11章 第二天,李洱是被朱可臻的抱怨给吵醒的。在客厅的地毯上蜷着睡了一晚上的朱可臻在醒来后暴怒,指着睡眼朦胧的李洱,指头颤巍巍地,不服地问道,“为什么我睡在地上?为什么你睡在床上?你为什么不把老子给弄到床上?” 想起以前,两个人也会喝醉。每回喝醉了,两个人就拉拉扯扯的滚到床上,将就一晚上,第二天醒来再收拾。 可这一次,朱可臻彻底哀伤了。 李洱很迷茫地说,“我昨天也喝多了,记得我晕过去时你还挺着。”朱可臻想了想,还真是这样。 他想起他昏过去时林月笙还挺着……他脑补了一下昨天的过程,应该是林月笙将李洱给弄到床上,然后,林月笙没管自己,很残忍地看着他在地板上睡了一晚上。这男人真是蛇蝎心肠,这男人绝对跟自己有仇,朱可臻咬着后槽牙咯吱咯吱响,恨不能去吃林月笙的肉,喝他的血。不这样,难以解他心头之恨哪。 可人林月笙早没影了。朱可臻跑出去才发现林月笙停在门口的车没了,踹门也没人理,他最后只能耸拉着脑袋独自离开。临走时,他还期待得到李洱的安慰,李洱却歪在床上听评书,对他的惨状视若无睹。 朱可臻哑巴吃黄连,默默地离开。昨夜的热闹不再,屋里又只剩下李洱一个人。偶尔听到炮声,他眯着眼,一声不发。 中午的时候,李洱打开冰箱,里面是放着朱可臻昨天包好的饺子,还有做好的年夜饭,只要加热一下就可以吃。他给自己下了一碗饺子,准备捞饺子时听到电话响。从兜里掏出电话,来电显示是“家”。 家里的座机号,这些年一直存在通讯录里,但李洱从来没敢拨通过,而这个座机号也已经十年没打给他过。 十年了,以至于李洱按下接通键的时候手在不住地发抖。 电话接通后,听筒里传来对方威严的声音,“晚上回家一趟!”惯用的命令口吻,老头子训人时常用的,与过去无异。 李洱愣了半天。 直到电话里传来第二声询问,“李洱?今天晚上回家一趟。” “啊?嗯!知道了!” 嘟—— 在得到答复的那一刻,电话挂断了。 李洱看着电话屏幕上的已接电话,一次一次地退出翻阅,一次又一次地确定这个电话是真的,一次又一次…… 等他想起锅里还煮着的饺子时,饺子都已经骨肉分离,皮开肉绽了。他最后吃的是混着汤的饺子粥。 不过,他吃得很高兴。吃完了,他将自己从头到脚重新打理了一遍,确定可以见人了才出门。 出门前,他还特意将院子里的几盆兰花搬到了屋里,天气预报说晚上有大雪。 骑得还是他自己的凤凰,可人精神了好几倍,脸上也洋溢着喜气。路上碰见邻里的大爷大妈,他们纷纷地诧异着称赞,“李子,这么打扮俊多了……这是要去找对象啊,还是要去干别的?” 街里街坊的,生活了十年。他们对李洱的穿着打扮甚是了解,不说过去,单说之前那四年,哪一年李洱都是裹着那件旧的军大衣过的年,冬天里从来都是穿着军大衣,就没见换过别的衣裳。 如今见李洱打扮得人模人样的,猛一出现,还真让他们接受不了。李洱本就长得好,打扮一下,尤其是街坊里的女娃子们,几乎都是看直了眼。这往日里走颓废路线的古怪人,今天看起来好帅!连一向被她们暗中嫌弃的凤凰牌都一眨眼变成了宝马,一瞬间,李洱就升级成为众人眼中的白马王子。 李洱的喜悦溢满了眸子,语调轻快地的回道,“回家一趟。”一句回家等了十年,可知他的心里有多欢喜。 他骑了一路的车,这个时候才发现,从他住的四合院到曾经居住的大院只花了不足一个小时的功夫。可他竟十年没踏足过这个地方,从被老头子赶走的那一天,他十年里,几乎逛遍了京城,却再也没有路过自己的家门口。 到军区大院门口时,被卫兵拦了下来。这里查岗一向严格,李洱下了车,正准备解释一下,就见迎面走过来一个绿色的笔挺身影。“这我弟!”穿着上校制服的李懿对着卫兵说道,而后一把拉过李洱揽在怀里。卫兵站直身子,冲着李懿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李懿回了一个军礼,就将李洱扯到一边。 李洱大半年没见他哥了,也挺想得慌。这时候见他哥又升官了,摸着肩章赞道,“哥,你升得挺快呢。” “嗯……”李懿应了一声,没继续接下来。拿命搏来的,命都丢了半条,能不升得快吗。但这没必要让李洱知道,不然他也不会半年没去看李洱,就是怕李洱知道他受伤的事情,一直到伤好了才回来。 李洱觉得被他哥揽得太紧,憋不过气来,就来了一招金蝉脱壳,从他哥怀里顺溜出来。想起老头子这么突然叫他回来,李洱很紧张地问他哥因果,“哥,你说爸怎么突然叫我回来了?” 李懿还在为突然落空的怀抱而郁结,对于李洱的问题也答不上来。他也是刚刚才到家,板凳都没暖热就跑出来接李洱来了。要说因果,李懿沉吟了片刻,“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老头子再大的气也消了。走吧,跟哥回家!” 李洱低了头。 尽管李懿这么告诉他,他还是不安。 老头子当年能赶走他,能十年不理他,能错身而过时不看他一眼,足以证明老头子的态度。那么这次回去,不会简单。明知是个火坑,李洱还要义无反顾地往里跳。因为他想家了,他哥总会抽空去看他,可老头子十年来只有前段时间在戏园子里见过那一回。只那一回,连句话都没说上。 李懿见他精神恍惚的,安慰说,“你别怕,有哥在呢。”说着,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可以放心。 李洱点点头,硬着头皮跟着李懿进了家门。院子里的一切布置还跟过去一样,没有大变,只是那棵李子树看起来比十年前高大了许多。 见李洱盯着李子树瞧,李懿笑着说,“每年李子熟了都是爸亲手打下来让我给你送去的,李子啊,爸不让我说,可他真的想你了……”李懿适时地来了一记糖衣炮弹,果然,李洱听了,一双眼睛就亮了起来,璀璨得像明珠。李懿的手掌附在他头上,动作轻柔地给他顺了顺头发,拍了拍,道,“进去吧!就等你吃年夜饭了。” 李洱有点近乡情怯,只敢跟在李懿身后。李懿无奈地笑着,走在前面,进门后先帮李洱换了鞋,才去给自己拿了一双换好。 李洱唯唯诺诺地走到客厅里。李崇光在实木沙发上坐得笔直,那是军人的脊梁,从他成为军人的那一刻起就再没弯下去过。 李洱小心地喊了一声,“爸,我回来了……” 这一声爸,上一次卡在了喉咙里,这一次终于顺利叫了出来。李崇光的眼睛从报纸上移开,看了他一眼,点了头,复又低了下去。 不出意外地冷场了。素来能侃的李洱,在老头子面前跟个犯错的孩子似的,一句话不敢多说,一口气不敢多喘。 李懿有心化解尴尬,提醒李崇光,“爸,不是您叫李子回来的吗?您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在李懿的提醒下,李崇光伸手去翻桌上的报纸,翻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他将信封交给李洱,说,“坐吧,把这个打开看看!” 李洱接过信封,坐到沙发上,打开——全是照片,女孩的照片,环肥燕瘦,各色云集。李洱的脸就忽红忽白的,磕巴着说,“爸,您……这,这是什么意思?” 李崇光看向李洱,浓眉大眼的李洱长大后愈发像淑仪了。他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情绪才能使自己的声音依旧保持冷静,“这些全是老张找来的适龄女孩,你在里面挑一个出来,最好明年内完婚!” 李洱听在耳中,是命令的口吻。从小到大,李崇光对待两个儿子都是用的上下级的姿态,口吻。 李洱非常清楚李崇光的习惯。 但清楚是一回事儿,接受是另一回事儿。 他抬头去向李懿求助,这时候李懿的脸也是刷白的,正难以置信地看向老头子。老头子一根烟点着了,吸了两口,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这一对儿子。眼中不是没有慈爱的,只是更多的是严厉。 李洱万分为难地拿着照片,拒绝他做不到。老头子十年来头一次愿意跟他和好,要是现在拒绝,就要等下一个十年了。可不拒绝,就更为难,他还没想过结婚这种事情。直说了就是他根本没打算结婚,他觉得现在的生活状态就很好。 可老头子看起来不像是会让步的样子,他急得抓耳挠腮的,憋了老半天,才想起一个蹩脚的理由出来,“我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第12章 很意外的是,一向秉公办事的老头子这一次愿意为了儿子的婚事徇私枉法一回,他严肃地对李洱说,“我可以让老张给你办妥!反正你也只差半年而已。”老张是老头子的警卫,跟了他几十年了。 李洱只差半年就二十二岁了,他是想先拿年龄搪塞一下老头子。没想到老头子这么执着,哎。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李懿终于忍不住开口,“爸,李子还小,他还没二十二,您让他现在结婚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老头子瞠目,瞪向自己的大儿子。李懿也毫不示弱,两父子针锋相对,屋里的气氛一下子拔高到政治的高度,危机感立现。 李洱的手心里全是汗,两条腿绷得紧紧的,腰杆子挺得发麻。他没离开家之前,他哥跟他爸就经常吵架,看来这十年也没改。他怕把老头子气坏了,毕竟年纪到了,就站出来当和事老。 他先拉拉他哥,使了个颜色,示意他哥别冲动。 然后,他拿着照片,尽量委婉地说,“这样吧,爸,照片我先拿回去好好看看。毕竟是终身大事,急不得,我想好了再答复您。” 老头子的脸色这才缓和了稍许,冲着李洱吩咐道,“等你结了婚,你想住在家里就住在家里,要是还想住在以前的院子里也行。这是你的学位证,你先拿着,等结了婚给你安置个正经的工作。” 李洱恭恭敬敬地从老头子的手上接过自己的学位证。应该是老头子专门让人去办的,不然就自己这样上了一个学期就辍学回家的学生,怎么也拿不到学位证和毕业证。 这算不算造假学历?这个疑问在李洱的脑中一闪而过。就算答案是肯定的,李洱也不敢置喙,低头想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老头子只是叫他回来一趟,到现在也没留人,他觉得自己不然还是先走吧。索性直接站了起来道别,“爸,那我先走了。在这里给您拜个年,祝您身体健康,寿比南山。” 说着,李洱把来时带着的补品放在茶几上。补品都是按照老头子的身体去搞来的,每年他都会到军区总院那边弄来老头子和黄将军的身体体检报告。 老头子的补品一直都是假着李懿的手送的,至于黄将军那边,大多是借的姑姑的手,李洱本人一向不露面。毕竟黄家跟李家只有一墙之隔,若是去了黄家,便会遇上,还要路过自家门口,那种入家门而不得入的心情,李洱不愿意承受。故而,这些年,他该尽的孝心只有在暗里地尽。 老头子只是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茶几上的补品,缓缓开口道,“别走了。正好黄老将军家的孙子回国了,晚上一起过去那边吃饭。你们几个小子也好多年没见了,正好趁着今天在一起聚一聚吧。” 李洱尚未开口,就听见他哥李懿的反对。李懿的表现有些过激,猛地就站起来,很不客气地对老头子说道,“你想去黄家尽管去,但是李子不能去,我也不会去的!”从李洱的角度望过去,他哥很紧张,甚至出了一头的汗。 老头子当即拍了桌子,怒道,“李懿,你不要得寸进尺!你三十二岁不结婚,好,老子不管!那现在老子喊儿子回来结婚也碍你事了?老子带儿子去老首长家里拜个年也碍你事了?” 李懿张口就要反驳,被李洱拉倒在沙发上捂住了嘴。李洱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制住了他哥,他哥气鼓鼓地瞪着他。 其实李懿很多年不跟老头子吵架了。要不是老头子这回又整幺蛾子,喊李洱回来结婚,还要带李洱去黄家,李懿也不至于在除夕这天跟他老子吵成这样。此时李洱不住地跟他使眼色,一张漂亮的脸都皱成了苦瓜脸。 李懿这才发现,夹在中间最难做的是李洱。于是,便冷静了下来。 但老头子那边明显开了闸,声如洪钟,“三个月内,要么你结婚,要么李子结婚,你们自己决定!决定不了,到时候老子绑也要绑你们去结婚!现在跟我出门去黄家,别他妈给老子丢人!” 命令下完,老头子第一个站起来往外走。李洱拉着李懿起来,李懿不愿意,生气地坐在沙发上不动。李洱心头郁闷,这要让李懿手下的兵知道,这货没事爱使个小性子,偶尔还傲娇,这些兵们非笑掉大牙不可! “那你不去,我可去了!”李洱见拉不动他哥,索性松开手,轻飘飘地来了一句。这一句可比拉十把有用。 在李洱走出第三步的时候,李懿已经站了起来,跟在李洱的身后。李懿紧张地拉着李洱问,“李子,你认识黄家那小子了?” 李洱的眼睛黯了黯,回道,“我也是听说黄将军的孙子回国了,一直没机会见面,正好趁着这次机会见一见。”他的声音很平静,几乎不带有情绪的波澜。听在李懿的耳朵里,李懿才放下心来,喃喃道,“这就好……这就好……” 李洱没再接话,加快几步,跟上老头子。到黄家院门前时,门前停着几辆车,其中一辆对李洱而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因为近一个月的时间内,他几乎每天都能够看到这辆车。而现在,他只是瞟了一眼过去,淡淡地垂下了眼睑。 李懿站在李洱的身旁,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如老头子所说的,在家怎么吵都无所谓,出门了不能丢人。 三个人依次跨进了门,一进门,老头子就热情地喊道,“老首长,我今年又来您这蹭年夜饭来了!” 话刚说出,黄将军健朗的声音便从客厅里传了出来,“崇光啊,崇光,我今年可是有孙子陪我过年,你家小李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伴随声音而来的是一个依旧健硕的老人,头发花白,却精神抖擞,红光满面。 听见黄将军提起自己,李洱乖巧地上前一步拜年,“黄爷爷过年好,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黄将军定睛一瞧,还真是小李子,脸上便笑开了,嘴里却骂了声,“臭小子,光一张嘴甜。” 李洱笑嘻嘻地抬起头望着黄将军笑。黄将军一看他笑得福至心灵的,兜里的红包就掏出来了,沉甸甸的一个大红包塞到李洱的手里,说,“听崇光说你要回来,爷爷给你补了个红包,十年的一次发了!” 李洱接了红包,往怀里一揣,高兴地说,“刚我爸还说给我娶媳妇儿呢。没想到黄爷爷连老婆本都给我攒好了。” 黄将军一听,笑得更加爽朗。老人家兵戎出身,不像文化人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说话特别直,他看了看李懿,又回头看了看自个孙子,说,“小李子,你哥,还有你笙哥都不急,你急什么?” 许是突然从有暖气的屋子里出来的缘故,李洱的脸微红,像是喝醉之后的红晕,他点着头笑着,却并不答话。 这时,一直站在黄将军背后的林月笙站了出来,恭敬有礼地问好,“李叔叔,过年好。”同时,又冲着李懿道,“李懿,好久不见!” 只唯独漏下了李洱。 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黄将军心知李洱十二岁时把脑子给烧坏了,忘了小时候的事情。所以,老人家特意拉着林月笙给李洱介绍说,“小李子啊,这是我孙子,本来是叫黄月笙的,咳……臭小子,出了国就随他外公姓了!你们认识一下吧,现在是林月笙,这是李洱!”黄将军拉着给两个人做了介绍。 林月笙的脸上挂着常年不变的温和笑容,冲着李洱伸出手,大大方方的样子。“李子,很高兴见到你!” 然后,在黄将军期盼的眼神下,在李崇光皱起的眉头下,在李懿冒着火星的目光之下,李洱伸出自己的手快速地碰了下林月笙的手,语速飞快地说道,“林先生,很荣幸能够认识你!” 本想碰一下就收手的,谁知道林月笙却在他缩回去时时将他的手攥住,拉着他说,“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你记性真差!” 李洱抽不回自己的手,讪讪地红了脸。 黄将军见自己的孙子一句话降服了李家的小子,笑得更加开怀,拉了自己的老部下李崇光进屋,将外面留给几个小子。 俩长辈前脚进屋,后脚李懿就发飙了。他将李洱一把拽回到自己身后,面色不豫地分开了原本拉在一起的两人。 李洱倒是松了一口气,终于解放了自己的手。而林月笙只是耸耸肩,对于李懿的行径不置可否。 毕竟是在黄家的院子里,长辈们都还在,李懿也不好做得太过分,也只是冷着脸带着李洱进了屋,不给林月笙亲近李洱的机会而已。但屋子就这么大,沙发就这么长,你们两个人总不能占了三人的沙发吧! 林月笙倒没真去挤三人沙发,在单人沙发上坐下了,随手拿了一个橘子在手上剥,剥好了,又一点一点的把白色的纹络撕下来,完工后才将橘子递给了一旁坐着闭目养神的李洱。他推了推李洱,李洱睁开眼,看见有人递橘子给他,就顺手接了过来。 等橘子填到嘴里之后,李洱才想起去看给他递橘子的人。林月笙正勾起唇角,笑得眉目悠远。 第13章:那是你弟! 吃都吃了,总不能再吐出来。李洱再度闭了眼,不去看林月笙,只一瓣一瓣地往嘴里填橘子吃。 最诧异地当属李懿。 这么多年以来,李懿一直都以为李洱是不吃,甚至是讨厌吃橘子的。记得过去每次剥好橘子给李洱,他总是拒绝的。而现在,他却很坦然地接过了林月笙剥好的橘子,而且吃得很享受。 接到李懿强势且探究的目光,林月笙只是温和一笑,默不作声地继续剥第二个橘子。李懿很好奇地拿起一个橘子剥了,递到李洱手里。李洱这时闭着眼吃完了手里的橘子,感觉到手里又被塞了一个橘子,指头摸了下橘子,感觉到纹络还在,便睁开眼。 李懿很纳闷,难道李洱吃个橘子还要因人而异? 实际上,李洱倒没那么多讲究。他吃的是橘子,才不管是谁给剥的。但橘子的纹络必须得撕干净,摸着滑嫩嫩的他才肯吃。 李洱见林月笙手里那个剥好了,很自然地把自己手里这个递过去说,“把这个也给弄干净吧。” 林月笙笑着接过去,将手中已经剥好的递给李洱。 李洱边吃边跟他哥解释说,“我不喜欢吃白色的纹络。感觉不嫩。那样吃都吃不到汁液溢入口中那种饱满的感觉。”说着,他还掰了一瓣填到嘴里给他哥表演了一遍,张着嘴给他哥瞧。李懿的表情变得古怪,看向李洱的目光也变得幽深而绵远。 李洱丝毫未觉,两片薄唇上还沾着橘子的汁液,泛着盈盈水光,一张一合之间,可以看见滑嫩的舌尖上勾着一瓣橘子,吸着甜美的汁液。如果眼前的人不是李洱,而是其他人,李懿便断定那人是在勾引自己。李洱的话,就另作他说了。李懿清楚的知道李洱不会存这种心思,可他还是禁不住这样的挑逗。 别说是李懿,连一直笑得温和,胸中有丘壑,高深如林大少,此时的目光也变得炽热起来。 李洱表演完了,还塞了半个橘子给李懿,说,“不信你试试看,这样吃的话感觉还不错啊。” 李懿动作僵硬地接过橘子,机械地塞了一瓣在自己的嘴里,眼前回放着的还是李洱刚才吃橘子的模样。 李洱又去要林月笙手里剥好的橘子,被林月笙躲过去了。他不满地瞪林月笙,用眼神控诉。 林大少悠然的翘起腿,扫了下李懿手里的橘子,又扫了眼李洱,这意味分明,说的是你把自己的份额分出去了,已经没了。林大少这辈子除了李洱,没服侍过谁。剥个橘子献殷勤,反而被李懿给吃了。他能高兴吗? 他不高兴的结果就是,原本剥给李洱的橘子被他自己给解决掉了。李洱眼馋,尤其是在林月笙故意的诱惑之下。林月笙把一瓣金黄色的橘子含在唇齿间,缓缓地吸食,吞咽,入腹,喉结跟随着他吞食的动作而出现性感的起伏。 方才李洱的表演可以说是无心的,充其量算是挑逗。而林月笙做出来这样的动作,配上他线条优美的性感薄唇,分明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李懿察觉到猫腻,一脚踹在茶几上,打断了两个人之间的互动。扫向林月笙的眼神变得凶猛,充满着敌对。 李洱舔了舔嘴,挠着头说,“啊……我去问问什么时候开饭。”他说完就站起来跑了,一溜烟跑到厨房外面,整个人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然后,他无比悲催地发现,每当他专注地去看林月笙时,总会有一种邪门的感觉。 他给自己搬了个小板凳,一直坐在厨房里看照顾黄将军饮食起居的警卫员做菜。 开饭的时候,林月笙和李懿的脸色看起来都不好。明显看上去是相谈不欢的,连黄将军和李崇光都感觉到了。 两个长辈齐刷刷看向李洱,李洱就挠头,再挠头,表示自己的清白。不过,林月笙是个笑面虎,很快就恢复了一脸温和浅淡的笑容。有林大少主动开口活跃气氛,再加上李洱不时的附和,饭桌上倒也显得温馨。 酒足饭饱之后,李洱提出告辞。 李崇光皱了皱眉,却不曾开口挽留,只是说让李洱路上小心点。黄将军有心让李洱在这边玩几天,奈何人亲爹都不留,他也不好说让李洱留下来,只能让李洱离开。 李洱一个人从黄家退了出来,屋里的四个人还在说着什么,他没细听,回去李家的院门前推了自己的自行车,跨上车离开了。 此时天色已暗,按照推测,回到家估计就黑透了。幸而是大过年的,街上张灯结彩的倒也亮堂,不怕走夜路。 只是温度骤降,像是要下雪。 李洱骑着车,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他突然想起老头子给他的毕业证和照片没拿回来,怕老头子到时候看到东西以为他是不想要而发脾气,他当即掉头往回赶。这回,熟门熟路多了,车子直接扔在外面,也没往家里面放。 他心说拿了东西就走。 可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的争吵声。 “他是你弟!” “又不是一个妈生的。” “那也是你弟,你个混账东西,你弟你知道吗!你就是在外面养男人老子也不管了,但你弟不行,老子丢不起这人!” 就听见李懿冷哼一声,讥讽道,“十年前你就已经把他赶走了,他现在不是李家的人了。就因为我喜欢他,你就捏造了理由赶他走……当年我求着你赶我走,你为什么不赶,明明他没错!” 然后屋里传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应该是老头子将桌上的茶杯碗碟之类的扫到了地上,老头子被李懿给惹恼了。“混账!我不赶他走,难道看着你们乱、伦吗!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老头子的声音沧桑无力的,带着深深的绝望,尤其是说道乱、伦两个字的时候,声调都是颤抖的。 李懿叹气。 每回牵涉到李洱,父子二人就必定有一番剧烈的争吵。 他还是当年的保证,缓慢而坚定地对着老头子说,“他已经忘了,只要他一直想不起来过去,我保证我还是您的儿子,还是李家的接班人,不会给您丢脸。但他要是想起来了,我便不会罢手!” 老头子气结,“你……你,不肖子孙!” …… 后面的话李洱没再听下去,轻手轻脚地退出去院子,再一次骑上自己的自行车,行走在夜色中。 第14章:兄弟禁忌 这场大雪来得猛烈,所幸的是瑞雪兆丰年,人们纷纷沉浸在新年将至,家人团圆的喜悦和欢乐之中。 车轮碾过地面,发出轻微的咯吱咯吱的响声。细听才能听到,更多的是自行车经年累月的使用后因零件老旧而发出的哗啦声。 李洱想起李懿最后说的那句话,‘只要他想起来了,我便不会罢手’。 那样一段过去,李洱想,如果那段过去里没有笙哥,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想起,可他不想忘记,不能忘记,也始终忘不了。 当时光倒退到十年前,李洱记得那天他哥给他提着行李,他爸给派的司机送他去机场。出国的一切手续都已经安排好,过了这一天,他就可以坐在大洋彼岸感受一番异国的风情。老黄开着车走在前面,他们就跟在后面。 李懿对他说,“李子,不然你先睡会儿,等到了机场我叫你。上了飞机你可能就睡不好了。” 他其实昨夜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这是出国啊,他要跟着笙哥一起去国外上学了,他实在兴奋,眼圈黑黑的,却始终抿着唇笑。不过他还是听李懿的话,眯着眼靠在车后座上睡了一会儿。 许是昨夜没睡的关系,他这一觉睡得绵长。 等他醒过来,眼前一片漆黑。 他突然想起他该是在去机场的路上,赶紧喊他哥,“哥,哥,这是在哪里啊?我们不是去机场吗?” 房间里的烟味浓烈,他被呛得咳嗽起来。 得不到李懿的回音,他就摩挲着爬起来,感觉到身下的是一张床,他开始摸着墙去找开关。 啪嗒一声,房间里终于敞亮起来。 他看到李懿坐在沙发上,一双眼睛充血地望着他。他不明所以地看向手腕上戴着的手表,已经是凌晨五点了。而他原本该乘坐的航班早已经起飞了。他当时扑过去拉他哥,嘶吼道,“哥,你在搞什么?我为什么在这里,我要去机场啊!笙哥他还在机场等我,我要跟他一起走啊!” 只记得那双充血的眼睛突然变得凶狠,带着戾气,突然扯着他将他给扔到了屋子里唯一的床上。 记忆中李懿从来没有这么对待过他。记忆中他哥一直都是宠溺他的,得知他要出国的消息今天还特意从部队请假过来送他。 可现在,一切都超出了他想象的模样。 他哥的样子……看起来好恐怖。 那时十二岁的他根本不懂二十二岁的李懿到底在想些什么,那一双眼睛里闪烁着的到底是什么。 直到李懿撕掉了他身上穿着的衣服,直到一双冰凉的唇盖在他的脸上,啃着他的脸,他的嘴唇,他的舌头…… 一双厚实的大掌就这样禁锢着他,压在他的身上游走,他清楚地从李懿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惊恐的模样,那样的无助。 记忆到这里,开始变得混乱不堪。 李洱单手握着自行车的车把手,紧了紧头上的帽子。雪越下越大了,灯光下,大片的雪花簌簌飘下,虚幻得飘渺。 他的脸上开始烧起来,浑身也变得热腾腾的,骤然想起了那一场持续了一个星期的高烧。全是噩梦,那么长的时间里,他连眼睛都睁不开,仿佛要溺死在那一场噩梦里,再也无法醒过来。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只剩下了老黄。那个时候,他的嗓子干得发疼,一直到一个星期之后才能开口说话。 他问老黄,“笙哥走了吗?” 老黄点头说,“走了,跟他妈一起上的飞机。”老黄想起自己家那个兔崽子因为李洱没来在机场发着脾气不肯走,直到自己保证说会找到李洱并送出国才肯先一步离开。又想起妻子不满的抱怨说,一大一小全围着个李子转。 “嗯,那就好……”想到笙哥走了,他才心安下来。不管自己身上发生再恶心的事情,不管发生了什么,他暂时能够承受得住,前提是笙哥不知道。醒来后,他就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老黄眼睛红红的,说,“小祖宗,我带你出国吧。咱们不要留在国内了,我带你出国去,去找……” 他摇头说,“不了。不出国了。” 老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红着眼眶看他。 而他在长久的沉寂之后,才对老黄说,“我忘了,全忘了,什么都记不得了。老黄,你也忘了对吗?你不会告诉别人的对吗?” 老黄一个劲儿的点头。 医生最后给出的鉴定结果是:高烧,过敏,哮喘,加上头部轻微脑震荡,造成了暂时性失忆。 回家那天,他看到老头子明显松口气的表情,以及欲言又止的李懿。接下来的三个月的时间里,他学会了抽烟,酗酒……麻木…… 他把老头子的家当偷出去卖,用换来的钱出去鬼混,终于被老头子当场逮到。 老头子用竹竿抽他,抽折了三根。 老黄赶过来时,他已经血肉模糊了。 老头子愤愤说,“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我的儿子不会偷东西!你滚!” 老黄就将他抱了起来。 “你不养,我来养!你不心疼,我心疼。李哥,你这回做得太过分了,他也不过是个孩子。” 老头子没回话。 他后来就跟着老黄去住到了四合院里,老黄管得很严,不准他接触烟酒,不准他接触之前一起鬼混的狐朋狗友。 老黄到底没能出国,妻儿都在国外,催了他很多次。尤其是林袖女士,甚至拿离婚做要挟。 最后是老黄自己在离婚协议书上签的字,寄到国外的。 不知道最后事情是怎么解决的,他当时偷偷去看了那份离婚协议书。其实,那时候他已经懂得许多,至少他知道老黄对他是没有义务的。老黄没义务照顾他,老黄是应该出国去陪自己的家人的。 可他什么也不说。 正因为懂得,所以害怕失去。 他什么都没了,只有老黄了。 没了老黄的日子,他简直不能想象。 他已经习惯每天早上听着磨盘磨动的声音醒来,然后喝上一碗老黄磨好的豆浆,吃上一笼蒸饺。 他已经习惯每天早上广播里播着抑扬顿挫的故事,每天晚上老旧的留声机里放着悠扬婉转的乐声。 他已经习惯老黄骑着那辆自行车带着他逛遍了整个京城。 习惯真的很可怕。 他终于为了一己私欲,耽搁了老黄一辈子。 第15章:乖乖回我身边 对不起的,又何止老黄一个人。 李洱骑着车,雪花刮到脸上,冷得像刀子一样。 回到家时,已经八点了。 两个小时,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李洱将车靠墙边停着,走到院子里的小磨盘边上,将厚厚的一层雪扫落,整个人就靠在磨盘上,慢慢地滑到地上。这个磨盘上有老黄的烙印,抹不去的烙印。 这一刻,李洱惊觉,这世上竟有老黄这样的人。明明没有他的责任,明明他只是一个目击者,可以袖手旁观,他却一人将所有的事情揽下来,且到了临去都没收去任何的回报。 真的是很傻啊! 李洱喃喃。 自己又何尝不傻,做出了忘记一切的伪装,故而,连笙哥回来都不敢相认,愧疚,悔恨,自我诋毁,交织在心里,成了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而自己不是织网的人,只是缚在网上的猎物。 而又有多少人曾经以为自己是猎者,到最后才发现自己成了猎物呢…… 手机在口袋里响起来时,李洱的手已经冻得发木,毫无知觉。他努力想要爬起来时,发现腿上也几乎没了知觉。身体失去控制的感觉让他感到绝望,一切都变得无力。他慢慢地往屋门前爬,虽然一切不如人意,但他也没想过去死,至少不会这样懦弱地死去。往前爬的每一步都很艰难,只要到了温暖的屋子里,就会恢复知觉。 大雪弥漫下,李洱隐约听到敲门的声音,以及林月笙着急愤怒的呼喊,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直到一声轰隆声在耳边响起。 李洱僵硬地扭头,那面院墙塌了,废墟之中,雪与尘土弥漫喧嚣之际,他见到了那个人,白色的西装似雪……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像最初在铺子前见到勾起唇角笑得温和的林月笙时,内心里除了抗拒,便只剩下了逃脱。 现在也是,他还在往前爬,用他最大的力量。 他不要再去依赖那个人。 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而依赖,会上瘾。 林月笙神色复杂地看着匍匐在雪地里那个倔强的李洱,爬行的痕迹已经被新一轮的雪掩盖。 院墙是被林月笙用锤头一锤砸塌的,因为之前的设计抽空,他很容易的用锤头一锤轰塌了整面墙。只是我的少年,你怎会如此狼狈?记忆当中那个永远飞扬跋扈,永远自信骄傲的你到哪里去了? 十年光阴,为何将那时的你抹得一干二净。 如今令我感到熟悉的,只剩下了你的躯壳,你的心呢,你的心肝呢,难道随着那一缕亡魂入了土吗? 林月笙低头喃喃着,屈膝跪了下去。 然后,林月笙的动作干脆利落,抱起李洱,朝着外面的车子奔去。因为是除夕夜,医院的工作人员紧张。 林月笙一个电话打到了院长的私人电话上,于是,急救室,医生,高级病房,护理人员一步到位。 李洱被送进了急救室,而他蹲在外面一根一根地抽着烟。自从回国之后,他抽烟的次数越来越多。 医院的医生护士在走廊上来来回回地忙碌,无奈地瞪着墙上挂着的禁止吸烟的大大的标志,却一直没有人敢去惊醒这只蹲在地上的野兽,一双眼睛嗜血般扫着周围的一切。仿佛只需要风吹草动,他就会一击上来咬断对方的脖子。 狼的本性。 转入病房时,李洱还没醒过来。医院安排好的两个护理人员不敢留在病房里,被林月笙浑身散发的戾气给吓跑了。林月笙本人并没有丝毫掩饰自己的负面情绪的意思。自然,他一向是温文尔雅,以笑示人的。但他对你笑,多半不是为了讨好你,只是个人教养。而他不给你好脸色,也同样不怕得罪你。 只是这个时候,他的脸色绝对称得上是吓人,浑身上下就差挂上一个牌子,上面写着:近我者,诛! 在这种情势之下,这间病房还真的是没人敢靠近。于是,林月笙就一个人从除夕夜,守到了大年初一。好在李洱还算识相,早上转醒过来。刚一醒过来,那种迫人的威压就让李洱浑身一僵。他当然记得昏迷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林月笙,但他没想到的是林月笙会这么生气。 眼前这种吃人的目光足以让李洱胆寒…… 他小声地道谢,“麻烦你送我到医院了。” 林月笙瞪着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如果我没有赶过去,你是不是要自己把自己埋死在雪堆里!” “呃……”李洱汗颜。他不过是想在院子里抒发一下情感,那不是后来冻僵了嘛,他真没别的想法。 他这样含糊其词,林月笙心中愈发肯定。滔天的怒意涌上林月笙的心头,就算是十年前李洱失约自己都不曾这般生气。但是从他回来到现在,他已经不止一次被气到。当他终于勉强接受自己去接受李洱现在的生活习惯后,李洱竟又闹了一处自杀式表演。林月笙冷笑道,“真是好本事!老黄这些年就教了你这些么?吸烟、喝酒,还有自寻死路!” 一听到老黄,李洱瞬间就变了脸。“我没想过自杀,我只是想在院子里走走,我从来想过。吸烟喝酒是跟老黄之前学会的,不是他教的。跟着他那几年,我连一根烟,一口酒都没碰过。”此时他也听出来林月笙是误会了,也就理解了林月笙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林月笙依旧面色冷然。首先,他不相信李洱的解释,其次,他不喜欢李洱这种下意识的对老黄的维护。 李洱显然是气愤的。他其实没什么生气的理由,只是听到林月笙刚才的那句话中对老黄的诸多埋怨心里不舒服罢了。当即别过脸去,也不想再跟林月笙多说什么,反正他不打算认林月笙。 就这样僵持了下来…… 直到李洱保持着偏头的动作导致脖子发酸,都没再得到林月笙的答复。李洱歪着头毕竟不舒服,索性正过来躺好。 只是头刚转过来,热烈的唇舌就压了过来。先发制人的舌尖一下子探了进去,贴在一起的唇瓣仿佛要将对方灼烧成灰烬。 李洱发誓,理智下他的第一反应是推开林月笙。当时他的脑子里也就只剩下了这么一个想法。但他那浅薄的理智背叛了他,大脑做出的反应被阻塞之后,他所做的竟是伸出舌尖,颤抖得搂住林月笙的脖子,意图加深这个吻。 得到回应的林月笙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吻得越来越深,同时一双手也不再犹豫地解着李洱身上的病号服。 这些天,他想疯了手下那滑腻的触感。再一次触摸到,他忍不住喟叹一声,移开唇齿向下。 再往下,已经超过了李洱能够承受的范围。这个时候李洱的大脑终于再一次接管了他的身体,毫不犹豫地推开了林月笙,冷声道,“林大少,你失态了!” 林月笙难以置信地望着突然变卦的李洱。明明李洱刚才很享受的,眼神都是迷离的,沉溺的,现在却用这样陌生的口气叫自己林大少。虽然这次回国之后李洱一直都是这么称呼他的,但是刚才他以为李洱已经决定认他。 李洱突然的转变让林月笙悲愤,连带着语气都转得森冷,一字一句地问道,“我、是、谁?” “林大少啊。”李洱坦然道,只当做刚刚的一切没有发生。尽管他仍是衣衫半露,粉颊诱人。 林月笙恨不得掐死李洱,双臂分压在李洱的肩膀上,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再说一遍,我是谁?” “林月笙,你别在这里发疯!”李洱不快道。 林月笙的眼神看起来很受伤。 不再是刚刚愤怒凶狠的眼神,只是很受伤。若是换个女人来,肯定会圣母地对他有求必应吧。但李洱不一样,李洱从来不会圣母。既然第一次见到林月笙的时候忍了下来,他一直都相信他能够忍到最后。 “刚刚那样做,你会厌恶吗?”看着面色尚红润的李洱,剔透的耳根通红,薄唇上还挂着盈盈的水渍,林月笙突然问道。 李洱咬着牙,当下就道,“别恶心我!”话刚出口,第一个后悔的竟是他自己。回应的人是他,享受的人还是他,推开的人还是他。怎么都有点儿过河拆桥的意味。 逼急了,林月笙也不管不顾,“我恶心死你,你信不信?” 李洱措手不及之下,林月笙半个身子已经欺压下来。这种感觉,太压抑,被人压制的感觉太过难受。 李洱第一时间想推开林月笙,但他体力尚未恢复完全,加之林月笙力量太过彪悍,他完全没反抗的能力。 “告诉我,你不讨厌这样,告诉我……”林月笙俯下在他耳边,柔声道。迷人的声线里带着一丝蛊惑,悄悄地渗入。 “不,”李洱推着林月笙压过来的胸膛,在那双炙热的唇贴在他的肌肤上叫嚣时,他几乎是哭喊着,“你杀了我都行,但你不能……不能这样恶心我……”真的不能,不能这样压着我,不能让我觉得你跟那个人一样,简直无法承受。 林月笙动作僵住,突然脱力一样,整个人翻倒在床上。李洱的眼睛润湿着,却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知道我受不了,别在我跟前哭!”当年就是这么哭着把他哄出国的,现在又要哭,林月笙暴躁着怒吼,“我信你的邪!” 李洱止住了颤抖,谨慎地缩着身体。 林月笙翻身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床上蜷缩成一团的李洱,心中有股难以言明的忿恨。“我看你已经想起我是谁了。我就是跟你说一声,我回来了。如果你找不到第二个老黄,那么你最好自己乖乖回来我身边。” 乍一听见老黄,李洱瑟缩了身子。没了,这世上哪还能找到第二个让林月笙退出的人,哪有那么容易。 第16章:摊牌 离开病房时,林月笙遇到了李懿,心中冷笑道,你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 李懿自然也看到了林月笙。 林月笙的出现间接地表明了李洱并无大碍。李懿急匆匆的脚步便停了下来,想要跟林月笙说两句话。 林月笙自然看出李懿的意图,主动说出了李洱的情况,“他没事,在睡觉。要不要找个地方谈谈?” 说起来两个人已经多年没见,李懿便点头答应下来。有些话总是要摊开说的,趁着这个机会说清楚也好。 两个人在咖啡厅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李懿并没有喝咖啡的习惯,只要了一杯凉白开,林月笙依旧喝他的黑咖啡。 相较之下,李懿先沉不住气,开口道,“你不要再纠缠李子了,十年前他一场大病已经将过去忘完了。” 林月笙抬头,似笑非笑地望着李懿,端起咖啡饮了一口。昨夜守了李洱一夜,他的精神上着实疲惫,喝咖啡是个不错的选择。 李懿却被对方这样看得心虚。就算确定林月笙不会知道十年前的事情真相,李懿仍然心虚。 林月笙放下咖啡杯,轻轻地敲着桌面,似乎是在思考李懿的要求。 大约也就是一分钟的时间,林月笙笑着说,“嗯……给我一个理由,你这个理由不成立,我做不到。” 李懿到底浸银了这么多年,不是泛泛之辈。心虚也未表现在脸上,此时看起来依然是镇定的,反驳道,“他已经忘记过去了,难道你想让他再想起了吗?林月笙,我以为你会以他的幸福为先考虑,没想到你这么自私!” “我出国后,他告诉我他为了老黄要留在国内的。现在老黄没了,我以为我会成为他的首选。你不用担心我是为了报复。这么多年了,我没想过报复他,如今还回来找他,就是想跟他继续过下去。毕竟我们有过十二年的感情,他本就该记得那段美好的过去,怎么能忘?”林月笙的回答缓慢而有力。他人坐在那里,看起来是悠闲的,这番话却说得严肃,更像是一种宣告。 李懿一直保持的冷静终于轰塌。 过去。李懿害怕过去这个词语。他现在无时无刻不在担心李洱回想起过去的种种,他宁愿李洱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完一辈子。因为一旦李洱想起那段过去,自己所做的一切就会被挖掘出来曝光在李洱面前。等到那一天,李洱又将怎么看自己。他虽然说过,只要李洱想起了过去,他就不会罢手。但到那时,他就算不罢手,又能如何。 这个时候,李懿终于意识到,哪怕李洱失忆了,他跟林月笙也站在不同的起跑线上。 林月笙可以有恃无恐地说,我是他的首选,我们有十二年的过去。 他却不能。 是,林月笙缺失了十年。可这十年里他却没能做出什么扭转性的胜利,李洱待他永远是不温不火的,只当他是同父异母的兄长而已。 他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将谈话进行下去了。 林月笙此时也没了谈话的兴致。在最后,他还是提醒了李懿一句,“你最好把你的小情人藏好,我不管你找多少替代品来满足你自己,但不要波及到李洱。否则,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李懿惊愕地看向对面的林月笙。他自以为跟尹华的事情藏得很好,却没想到林月笙回国不足一个月就已经将一切摸得一清二楚。而他在最近半年的养伤期内甚至没去找过尹华一次。李懿这一刻意识到,当年的林月笙就已经能夺走所有长辈们的赞赏,十年后的林月笙就更加不能小觑了。 他明明是想借这一次谈话让林月笙从此放过李洱,却没想到谈话结束的时候竟是林月笙逼得他无路可退。 林月笙轻笑。从钱包里拿了钱放在桌上,从容自信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从一开始,他就没把李懿当作自己的情敌。在他眼里,李懿还不够格。只是事到如今,就算不够格,他也要敲打一番,让李懿彻底放弃。 就像这四年来他允许朱可臻陪在李洱身边一样。当时他同样以为朱可臻不够格,回国后才发现自己小看了朱可臻。 虽然谈不上草木皆兵,但林月笙现在已经学着去做到永绝后患。他扼住每一个可能成为情敌的人的咽喉,这一次,他要做到万无一失。 这个时候,李懿有些懵。在林月笙走到他旁边即将离开的时候,他仍是不肯放弃地问,“要是他这辈子都无法想起你,都不会再爱你,你是不是就放过他?” 林月笙顿住脚步。李懿的问题不难回答,甚至不用经过大脑思考他就可以直接给出自己的答案。 在林月笙说出答案之前,李懿都已经不抱希望了。从小一起长大,林月笙是什么样的人李懿心里也清楚。 只是李懿没想到的是,林月笙会给他一个更加震撼的答案。 “他怎么会忘了我?”林月笙的语气那么笃定,那么骄傲,一瞬间崩塌了李懿这十年来的坚持。 李懿忘记了自己是怎么离开咖啡馆,直奔医院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他一直以为忘了就是忘了。 十年前医生就是这样下的诊断书,而他也坚定不移地相信着。现在林月笙却那么笃定,那么自信地说出了那句话。 林月笙没必要撒谎。那么撒谎的人就是李洱! 李懿彻底懵了。 他到达病房的时候,李洱正在吃早饭。见他进来,李洱惊讶地问道,“哥,你怎么过来了?” 李懿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李洱。 这样的欺骗,不管是好心,还是别有居心,李懿都接受不了。他对一旁守着的护理人员说,“你先出去!” 护理是个小姑娘,早上被林月笙的戾气吓了一遭,现在林月笙送走了,谁知道又来了一尊大神,不比上一位看起来强。因此,小护理看向李洱的目光充满了怜惜,有这样的家人和朋友来探望,病人的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此时的李洱已经由最初的讶然变得平静。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瞒过林月笙。现在看李懿惊惶失措的样子应该是知道真相了。他猜测是林月笙告诉李懿的,也只有林月笙一个人敢说出来,其他人哪里有把握。 “你都记得……对吗?”等房间里只剩了他们两个人,李懿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李洱,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可能的表情。 李洱面色一沉。他没吭声,不承认,也不否认。 李懿却已经确定了。李懿这个时候想起这十年来李洱一直跟他保持着普通兄弟的关系,明明发生过之前的事情,他不知道李洱是如何做到的。至少换了是他自己,就一定做不到。本该是用愤恨的眼神看着他,然后恨不得杀了他的呀,但李洱就这样瞒着,就这样装着,就这样喊着他哥。 “为什么?”李懿不懂。如果能够接受他做了那样的事情,那么为什么不能接受他这个人。如果恨的话,为什么还能够一直做兄弟?他一直都以为李洱是个单纯的弟弟,没有那么多城府,如今…… 李洱沉默了很久。装作忘记的时候,他尚且愿意应付一下李懿。现在既然拆穿了,他连应付的心思都没了。说实话,这些年来他每次面对李懿都很累。 李懿却疯了一样地看着他,赤红着双眼,跟当年一样。这样的目光让李洱惊悸,十年前的记忆像开了闸一样涌出。 恶心…… 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李洱只觉得胃里翻滚得厉害,偏头挪到床边的痰盂罐,刚刚吃下去的早餐就哇地一下全部吐了出来。一直吐到连一口水都吐不出来的时候,他才端起水杯漱口。整个过程全部落入李懿的眼中。作为十年前的当事人,李懿当然知道李洱是想起了什么才会吐成这样。李懿的脸色也更加阴沉。 因为他还看见了李洱脖颈上的红痕。宽大的病号服根本无法遮掩的暧昧痕迹落入李懿的眼中。 李洱缓和了一下自己过激的行为。其实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千万不要让他去回想过去。 尤其是现在,他希望李懿不要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清清冷冷的声音就这样从他的嘴里发出来,完全不似往日,“我不想毁了李家!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你走吧,老头子那边我自己回去说,日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 所以,从来都不是忘了,也不是原谅。 第17章:厌弃 李懿走后,李洱就一个人呆在病房里。 倒是请来的两个小护理人特别好,时不时地来病房里逗趣,偶尔还抱怨说你的朋友和家人好恐怖。 李洱也只是笑笑,不解释。 好在李懿后来没再来过,李洱的日子倒也好过。 大年初二的晚上,李洱却突然嚷嚷着要出院。人是林大少给送来的,医院上上下下跟供祖宗似的伺候着,生怕伺候不好李洱,到时候惹得林大少不高兴。本来是要多住几天的,李洱的哮喘再次发作,要想好也不是一半天的功夫。但李洱就是坚持,今天一定要出院。 主治医师都拿不下主意,当即拨通了林月笙的电话。 这是林月笙走前专门交待过的。 接到电话时,林月笙正从一个宴会转场到另一个宴会。一听主治医师说李洱要出院,一口拒绝道,“不准出院,等我过去再说!”挂了电话,林月笙揉着额头吩咐司机,“先去医院一趟。” 林月笙赶到的时候,李洱所在的病房里挤了医生和护士,已经炸锅了。他烦躁地挤进去,发现人已经不在这里,脸色也难看起来。一个病人都留不住,真不知道这群人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其实真不怪人家医护人员,李洱那么精个人,想溜出去,还不是易如反掌。 林月笙也没责怪谁的意思,转身也离开了。来的路上路过李洱喜欢的哪家店,他还特意转进去买了蒸饺。要赶紧送过去,凉了就不好吃了。他上了车,吩咐司机回去四合院。赶回去时,就见李洱家门户大开,灯火通亮的。 林月笙下车前吩咐司机直接回去,明天早上过去就好。一直坐在副驾上的助理倒是欲言又止的,“少爷,夫人知道您缺席宴会的话……” “滚——” 林月笙没等助理把话说完。 若是林月笙自己手下的人,他不会是这样的态度。但眼前这位是林袖女士派来监视他的一条狗,也怨不得他这样的态度。从昨天离开医院,到今天晚上,他已经转场数十个宴会,想不发火都难。 助理也没敢再多嘴,和司机一同离开。当然助理离开之后免不了要跟大洋彼岸的林袖女士打个报告,林月笙却觉得无所谓了。 林月笙提着蒸饺踏进院子时,李洱正背着他在做什么。走近了,林月笙才看清楚,李洱正在泡黄豆。他也不见外,直接走进去将餐盒放在茶几上,然后往沙发上一坐。这两日转场宴会真的是让他吃不消。 李洱并不惊讶林月笙的到来,自顾自地干着手中的活。到手头的事情忙完了,李洱才凉凉地扫了林月笙一眼,“林大少,你走错门了。”院墙是倒了,但大门还在,还不至于走错这么离谱。 虽然来之前就知道李洱不会给好脸色,但真来了,被李洱这样瓮声瓮气的对待,林月笙的心里真不是滋味儿,只是说,“给你带了宵夜,吃了早点睡吧。” 李洱却不看茶几上放着的宵夜,一门心思地赶人,口气愈发歹毒,道,“没想到你这么重情义,十年前我都已经把你甩了,十年后你还肯接收我这个二手货。是瞧着我可怜?还是想奚落我?还是说你也想包下我,也给年薪?给多少?看在咱俩过去兄弟一场,我给你打个折扣?” 这种自嘲的语气配着李洱消极的神色,那就是在糟践人,还是自己糟践自己。 饶是林月笙气度沉稳,也一时火起。巴掌就这么挥了出去,用尽了力气。李洱本就有病在身,这一巴掌直接把李洱甩倒在地上。 李洱坐起来,抹了把嘴角,鄙夷道,“这不是十年前,我也不是十二岁。你当你找的人还在青葱岁月等你呢?” 林月笙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在林月笙没点明李洱没失忆这件事情之前,李洱好歹还能说人话。 现在李洱是完全撕破脸了。 林月笙承认自己对现在的李洱很失望。可他也没要求李洱在当年一直等他,他只是对现在的李洱太过失望。 李洱倒没什么脸皮。反正都已经到了这一步,只要将林月笙赶走,赶得越远越好,李洱不介意做得更过分一些。 看着茶几上摆着的宵夜,李洱直接一脚过去,踹翻了茶几,自然餐盒跌落在地。李洱冷笑一声,瞧着面色更加阴沉的林月笙。 其实林月笙打完就后悔了。林月笙这辈子都没打过李洱。就是小时候李洱失手将林月笙推下楼梯,住院一个月,林月笙都没舍得对李洱说上一句重话。打出去之后,林月笙张口就想道歉,可李洱却没给他机会开口。 林月笙很烦躁,自己都已经屈膝到这种程度了。从回国到现在,自己都没半句怨言,也不计较李洱十年前的背叛。 可李洱的态度跟林月笙所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竟然开口就谈价钱!据林月笙所知,李洱根本不缺钱。而林月笙也从来不缺钱,李洱这种态度明显就是在让林月笙难堪。林月笙今天也喝了不少,觉得没办法再跟李洱谈下去。 林月笙道,“如果这一巴掌没把你打醒的话,我不介意多打你几次。要是你真觉得自己这么廉价,就找我,我不介意高价包下你。只是……别让我瞧不起你!” 说完,林月笙站起来离开。 人走了之后,李洱跟个废人一样坐在地上。 仰着脸,微润的大眼望着天花板。回到十年前,那件事情没有发生之前,李洱想,我可以没脸没皮地抱着笙哥的大腿说,你是我的,我要跟着你一辈子。 可现在,真不行了。但凡能成,但凡能过得了自个儿的心结,李洱就会去找林月笙。这十年里,李洱都过不了自己这一关。这也是他一装就装了十年的原因。过不了这一关,那就只能逃避。 别说一巴掌,就是现在林月笙把李洱吊在房顶上拿鞭子抽,抽死了,都不见得能过得去这一关。 所以,李洱觉得还是跟林月笙断个干净的好。 不然愧对老黄。 老黄对自己那么好,自己都没能接受了老黄。心里那一关始终过不了,都十年了,还是无法过去。那种被自己的亲哥哥强迫的无措,乃至绝望,那种不知不觉间渗入到骨子里的自我厌弃,逼得他将自我封闭。 第18章:别守寡了 林月笙当晚上的飞机,直飞美国。本来是特意去跟李洱交代一声的,谁知李洱几句话堵得林月笙心口疼,最后只得愤愤离去。 林月笙是想趁着自己出国看望母亲时,给李洱一些时间冷静一下。可他前脚走,后脚贵客就上门了。 白少回京了。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少。白玺下飞机的时候,大厅里候了不少人,全是白玺的旧部。 白玺坐了几个钟头的飞机,脸上不显疲惫,却是愈发神采奕奕。四年了,外放四年,我白玺终于回来了。 跟过来迎接的人一一点头示意后,白玺便上了车,吩咐司机去处。 白玺所坐的那辆车在最前方引路,一队人浩浩荡荡地赶去李洱所在的四合院。连这次主办洗尘宴的裴婴都没料到白玺这么性急。洗尘宴的地点是定在京华俱乐部,而此时的目的地却是停在了一方小院门前。 裴婴率先一步从副驾上下车,给白玺开了车门。 白玺淡淡地扫了一眼院门,院门上贴着大红的对联,字迹雅致。旁人不识,白玺却是认得的,李洱从小大字便写得好。 林月笙走的时候,大门没关。李洱这时候还在厅里坐着,也没想到去关门。白玺只是嘱咐了裴婴在外面候着,他一个人走了进去。 走到门口时,白玺看见厅里杂乱倒地的茶几,还有低着头安静如斯的李洱。距离林月笙离开没多久,李洱以为是林月笙去而复返,开口便是讥讽,“难不成林大少还想再来一巴掌吗?” 没得到回音。 李洱抬头时,白玺已经走到他跟前,一只手小心地抚上被林月笙打得肿起的脸,沉声问道,“林月笙打的?” 李洱厌恶的挥开白玺,恨恨道,“干你甚事!” 白玺却是笑了,笑得冰渣落地一样。有些人阴森惯了,猛地一笑,就让人觉得阴寒,比如白玺。但这回白玺是真的笑得欢快。看着李洱那毫不掩饰的厌恶,白玺顿时觉得心情大好。心道,果真没变,与以前一样,连眉头皱起的形状都没变。白玺笑着道,“怎么不装了呢?我倒是听说林月笙回来这一月你听话得很。他前脚走,后脚你就原形毕露了?”在林月笙面前温顺的像只猫,到他跟前就伸爪牙了。 不过白玺喜欢,爪牙越是尖利的,他越是喜欢。 李洱心情不好。因为假装失忆的事情被林月笙戳穿了。要是没戳穿,他还可以继续若无其事地跟林月笙做邻居,不用费心想过去的许多事情。但现在不能了,再加上好久不见的白玺回来了,李洱能高兴才怪! 要说白玺算不上多坏的人,对李洱也不差。但错就错在老黄刚想下葬那会儿,白玺上门来要包了李洱。 当时有这个想法的也不只白玺一个人。但只有白玺大摇大摆地上门了。白玺是单枪匹马过来的。话刚说完,李洱就去厨房拿了菜刀。 是真砍!当时白玺躲避不及,左手的小拇指被砍到,到现在用起来都不灵活。这还是白玺身手灵活,段数比李洱高了不知多少。 要白玺说,当时李洱是发疯了。 现在应该不会再疯了。 白玺谄媚道,“赏个脸,去我的洗尘宴上喝一杯?” 李洱冷哼一声,鄙夷道,“你有脸吗?不赏!”想起当年白玺不要脸的上门来充大爷,李洱就觉得恶心。当时老黄还尸骨未寒呢,白玺就欺负上门来。真令人心寒。 被李洱一通鄙视,白玺依旧好脾气地说,“我都已经忏悔四年了,你总不能因为我一句口误就判我死刑吧?” 李洱高声道,“你真不要脸!你那是口误吗!” “真是口误,我当时是想跟你表白来着……”白玺嘟囔着说。这是后来白玺想通的,其实是肖想李洱肖想了好几年,赶上老黄过世,李洱没主儿的时候,他就赶紧地想动手。谁知道李洱那么疯。 白玺见李洱面色稍缓,又道,“真的,你考虑考虑我。再怎么说我也算得上年富力强,你也正值壮年,法律都不要求你给老黄守寡,你干嘛没事当了四年的贞洁烈夫啊!”就算是性冷淡,四年也该有一次性生活啊,白玺留下来在李洱身边照应着的人这四年来给白玺的就是这么一个消息:无欲无求,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 李洱冷笑,“老早就告诉过你了,爷对出来卖没兴趣!你也别整天喊着要爷跟你,你要真想让我跟你,你现在躺平了给爷上,把爷伺候好了,爷有赏!”不愿意就别整天唧唧歪歪的,搞得全京城的人都当爷是出来卖的。 尤其是白玺,最可恶的就是他。旁人都不敢轻举妄动,白玺倒是胆大包天,亏他们还是兄弟,白玺竟然第一时间站出来瞎喊。导致这四年来不少人跑来拉皮条,又是年薪,又是上位的,靠,爷怎么说也是爷,名声全被白玺给毁了,真当爷是出来卖的了。 想到这,李洱憋着气,朝白玺踹了一脚,“靠!白玺,你得给爷正名!” 白玺不像朱可臻那么实在,朱可臻那样的,李洱想踹就踹都不带躲的,白玺闪得快,李洱连他的边都没沾到。见李洱又要踹,白玺笑着哄道,“这不就是为了给你正名才叫你去,痛快给句话,你到底去不去吧?我这刚下飞机就过来请你了,你要是不去,我这脸以后就没地儿放了。”只能先哄着,总不好把人给惹恼了。至于躺平了给他上,白玺以为这绝对不可能。 李洱哼了一声。心道,你本来就没脸。可人还是站了起来。白玺立刻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出了门。 守在车门旁的裴婴见二人出来,殷勤地给白玺开了车门往里迎。白玺凉了裴婴一眼,小心地把李洱送上了车。 裴婴受了白玺那一眼,浑身都是恶寒的。跟了白玺混了这么多年,裴婴一直都知道白玺是个冷暴力。一直到后来白玺挨了李洱那一刀之后,就变了个人。当着他们这些人的面还是冷暴力,当着李洱的面就违和了。裴婴颤着小心肝退到身后的那辆车,不敢跟两人同乘一辆。主要是防不住白玺笑,太渗人,凉到骨子里了。 第19章:白少回京 白玺回京,洗尘宴设在京华,机场的这群人是死忠跑腿,客人都还在俱乐部里等着。白玺一行人到的时候,客人们已经来得差不多了。 李洱已经很久不参加这种聚会,老黄去世之后,他就已经远离了这个圈子。场上坐着的许多人都是眼熟,大多都叫不出来名字。不是李洱傲气,而是当年老黄活着的时候巴结他的人太多,那时候他所记得的名字都是些小王,小张之类代称,正经名字都没记住。 好在有白玺撑着场子,一路走到席位上也没显得太尴尬。可众人那香艳的目光却没逃过李洱的眼睛。 李洱觉得很烦躁,似乎从他跟着老黄离开李家之后,大家看向他的目光就多是这般。说句不好听的,这群牲口的看他的眼神就跟古代看怡红院的头牌一样。啊……呸,这群牲口才是头牌。 很早,老黄还活着的时候,李洱就跟老黄提过这事儿,可老黄不在意,也没当回事儿。李洱又是个随性的人,老黄都不在乎自己的老脸了,自己也不管了。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谁想到了如今,这影子不光斜,已经扭曲了…… 在场的人低着头小声议论着,议论的话传不到李洱的耳中,但不外乎是说白少这回是要公开跟林大少叫板了。 什么? 你不知道林少是谁,就黄家那位,这人家爹走了,你想抢人家爹的小情人,人不可能给你抢了。听说林大少已经搬到李洱隔壁去了,这不就是近水楼台,先得那什么嘛。且不说将来这两位大神谁输谁赢,这几年里那群蠢蠢欲动的小喽啰们就得先退场了。没看林大少回京之后,李洱的古董铺子已经一个月没生意了吗。如今更是连白少都回来了,以后更是不敢上门光顾生意,那不是闲着找抽嘛。 只是这么重要的场合,林大少在哪里? ——林少在哪? 其实多少人都是抱着这个想法跑来的,想看看这两尊大神的神级碰撞。一直寻不到林大少,众人颇有些失望。 白玺风度翩翩地走上台,目光凉凉地扫了全场。场上纷纷噤声,朝着台上看去,整个大厅温度骤降,连李洱都感觉到几分冰冷的渗意。李洱不耐烦地皱起眉头瞪了台上的白玺一眼,没事儿就喜欢面瘫吓人,这人欠抽吧。 白玺的眼睛一直是随着李洱转动的,这时见李洱看他,一时间欣喜,便裂开嘴笑了起来。 呼—— 场上低气压,倒抽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能别让白少笑吗! 尼玛,这是在笑吗? 这是白少独创的秘制招魂术吧!一笑能把人渗死。 李洱向来对白玺的一切攻击免疫,当场撇撇嘴,扭过头不再搭理白玺。这时裴婴又殷勤地跑了过来,道,“小少,白少吩咐给您现磨的豆浆,您先喝点儿。”李洱在李家排行最末,往常大家见面也都叫他一声小少。关系亲近的叫声李子,而裴婴明显算不上亲近。 李洱抬了抬眼皮,没拒绝。 裴婴将精致的青瓷碗放在桌上,给李洱倒了一碗豆浆。而后将豆浆壶小心地放在桌上子,人却是站在李洱旁边,也没坐。 李洱伸出左手,露出削长的骨节,白得几乎透明的手捧起瓷碗,送到嘴边尝了一口,味道与家中磨制的不差毫几,便又多喝了几口。裴婴见李洱眯着眼,似乎是很满意,便又给碗里添满,狗腿道,“还是小少您懂得享受,现在京城里都在跟风。好多家饭店都特意搞来了衢州常山青石石磨,全搞现磨豆浆。您觉得这味道还行吧?” 李洱抬眼看向裴婴说,“你坐啊。” 裴婴愣了下,小心地坐了下来。刚才不坐,那是因为白少都还在台上站着呢,没得到吩咐他还真的是不好坐下来。 等裴婴坐下来,李洱才附到裴婴耳边小声道,“其实我不喜欢喝石磨磨出来的豆浆,磨出来的太粗,我嗓子受过伤,喝这个特别不舒服。但好像老黄特别喜欢磨石磨,我是不忍心辜负他的好意。哎……”我真的是个好孩子,不懂得如何拒绝人家的好意。所以才会忍着喝了六年的豆浆。 裴婴的嘴巴张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想骂人有木有!不喜欢喝不早说,先不说当年黄爷苦心不辍地伺候你六年,现在京城里但凡跟白少有点儿关系的饭店营生都已经专门装上了石磨,就为了讨好祖宗您。结果,您一句不喜欢—— 神呐,裴婴回过神来,瞧着一脸漫不经心的李洱,询问道,“那我改天送您个豆浆机?豆浆机榨出来的细。” 李洱指尖磨着瓷碗,闻言,快活地笑起来道,“好啊。” 裴婴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擦汗。想白少一掷千金,眼前这位小祖宗都没给个好脸色,现在一个豆浆机就乐坏了。这简直,不可思议。 李洱却在心中沾沾自喜,他一向是得过且过的人,没想过给家里买进什么东西,但送上门来的他一向见好就收。比如说朱可臻当年送上门来做饭,比如说黄毛他爹送上门来待宰,比如说眼前这个豆浆机。 说白了就是咱李小少是个好占便宜的主儿啊。他那间古董铺子你当怎么来的,那全是底下人巴结奉承送到他手里的,要不就是老黄当年送他的小玩意。别人家的铺子都是以货易货,钱货两讫,只李洱的铺子只进不出。从老黄活着就开始积累的物件,积累到现在弄了个不大不小的古董铺。 偏宠他的人多,这便宜一直占不完,他也就狐假虎威,一路这么晃了过来。 白玺在台上致辞结束,就回到自己的席位,瞧见李洱乐不可支,问道,“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李洱很嫌弃地看了白玺一眼,没搭理他。要早知道白玺叫他来就是为了听这些没劲的致辞,他才不会来。 裴婴赶紧站起来给白玺拉开椅子,待白玺坐下了,才开口解释了因果。白少听了也禁不住莞尔。裴婴跟老黄没有过多接触,知道的不多,但白少却了解。 换到当年,喊黄爷,其实多数人心里喊的是一句‘皇爷’。京城里玩字辈的,老黄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能让这位京城的皇爷心甘情愿地服侍六年的人,可想而知,李洱这些年多出名。本身身为李家二子,李洱长得又漂亮,便颇得喜爱。后来皇爷领着人带出了李家,供祖宗一样供着,李洱在京城里简直红得发紫。 白少当时跟老黄接触过不少,对李洱的印象止步于漂亮,脾气坏。漂亮那是真的漂亮,又是被皇爷骄纵宠着的宝贝,骨子里都是贵气。尽管如此,白玺也从没打过李洱的主意,说白了脾气太坏,不好养。皇爷能六年如一日地宠着,换到白玺手里,白玺不抽丫的都算好了。后来去嚷着要包下李洱也是因为白少在赌桌上输了一把被众人起哄逼去的。 李洱抡起菜刀那拼命的架势,白少至今都历历在目。白少低头不经意地扫了眼小拇指,再度莞尔。重情,这是白少当时对李洱下的结论。那时候白玺就在想,如果自己死了,一定是树倒猢狲散,情人们只多抹滴泪,更甚者直接就提着钱财跑了。谁又会在自己死后安静地守着自己呢。 况且,李洱这样一守四年。若是老夫老妻倒也罢了,偏生是两个男人,李洱又这样年轻,老黄过世时,李洱才十八,正是玩性大的时候,就这样收了心,经营一间小铺子,这在当时让很多人大跌眼镜。 要知道,李洱是十八,不是四十八,也不是六十八,每天守着院子,要不就守着铺子,毫无娱乐生活可言,也不是,至少他还喜欢听个戏,听个评书。这种清苦的日子,换个老大爷倒也算惬意,换个青春年少的那简直是禁欲主义! 以至于这些年没人再怀疑过皇爷的眼光,皇爷养出来的人,那才是真性情。就是脾气坏了点儿,不过,白玺摸着下巴瞧着李洱漂亮的脸蛋,觉得自己可以接受。就算做不到当年老黄那样宠,但是愿意真心待李洱。 李洱却是一脸恶寒,在桌子底下踹了白玺一脚,“你能不能别这么恶心地看我,笑得那么荡。” 白玺忙坐正身子,掩嘴轻咳一声道,“走神了。” 这一番对视,看在外人眼里那叫含情脉脉。 尤其是已经走到桌前的赵家老三,走上前来时,见白玺看李洱时那生吞活剥的眼神,赵鑫竟也忍不住一番恶寒。可见白少平素多么重口味,能被他喜欢上,只能说一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白玺起了身,寒暄道,“三少,别来无恙啊。” “真没想到你还能活着回来。”赵鑫随口道,不温不火的。 却一句话戳痛了白玺。要说当年不过是去喊了一声要包下李洱,后来就被外放到边疆历练去了。 要不是这两年白家势大,自家老爷子又升了一级,白玺守边要守到猴年马月了。所以,对当年的事情白玺是心有余恨的。此时被赵鑫故意提起,白玺说不恼是不可能的,但也不能给赵鑫脸色,只能回道,“拖三少的福,我回来了。” 赵鑫这时将目光转向李洱,李洱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见了赵鑫,连招呼都懒得打。 赵鑫也不多在意,心知李洱是被老黄宠坏了,早已是目中无人,无法无天。他再次转向白玺道,“我来是替林大少带个话。林大少上飞机前说了,这宴会李洱要是没来,往日的恩怨便一笔勾销。但若是李洱来了——” 第20章:强强相对 赵鑫话锋一转,这下连李洱都紧张起来。 白玺肃杀着一张脸,冷冷道,“他待如何?” 赵鑫笑着说,“白少,我先说好,我不是来砸场的,我就是来带话的。林大少的原话是,李洱来了,你就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话里话外都透着嚣张。白玺脸色有些发白,沉沉喝道,“多谢三少带话了!若这次他能让我离开京城,我白玺保证这一生都不再回京!” “白玺!”李洱站起来阻止道。这话说得太重了,而且这次本就是李洱找白玺帮忙的,要是害了白玺,那他岂不是罪人? 白玺将李洱按回座位上,哄道,“听话坐好,这不关你的事儿,这是我和林月笙之间的恩怨。” 狗屁! 李洱内心嘶嚎道。 四年前白玺被赶出去的时候,李洱还觉得痛快。毕竟白玺当时把他给惹疯了。但后来白玺屡次忏悔,每逢夜里打电话过来哭诉边疆的日子不是人过的。再加上得知白玺也是被一群人给算计了,李洱已经不怨白玺了。 要是白玺因为自己再被弄回去……李洱烦躁地挥开白玺按着他肩膀的手,没好气地对着赵鑫道,“赵三金,你要么坐下喝酒,要么走人。大喜的日子说这些,你烦不烦啊!” 赵鑫耸耸肩,无奈道,“我都说了,我是来带话的。你要吼,去找林大少吼,这事儿跟我没关系。” 赵鑫端起一杯酒,又道,“白少,话我带到了。这一杯酒我敬你,庆祝白少返京,也希望白少能站稳脚跟。” 白玺面瘫着一张脸,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喝完,赵鑫便告辞。临走时,赵鑫好心提醒李洱道,“迪迪也来了。” 李洱一个机灵,汗毛都竖起来了,仓促起身道,“在哪里?在哪里!靠,你不早说,她来了我怎么办?” “活该!”赵鑫冷冷道,而后扬长而去。 李洱心神不稳地瞧着周围,生怕王迪迪一个急冲刺将他给扑倒在地。说起王迪迪,那简直不是女人,赵鑫的未婚妻,还是定的娃娃亲的那种。李洱从懂事起到十二岁,每次遇见王迪迪都要被她给蹂躏到哭。 王迪迪是悍妇,李洱再度在心里重申确认。 白玺却被李洱这副大惊小怪的模样逗得一乐,安慰道,“别找了,她一会儿自己会过来的。而且听说她最近寻了个漂亮的小男生,你应该安全了。” 李洱仍是不放心,阴影太重。 白玺笑着俯下身,轻佻道,“你觉得有我在,还护不了你吗?” 被白玺欺近身时的热气喷到,李洱有些别扭,往后仰着身子。 白玺无声地退回到座位上,他并不打算当着众人的面表演一些限制级,只不过适当地表现一些亲昵,给在场的人提个醒。这是白玺的行事作风,好面子,回京这事儿又赶上自家老头子升官,老头子默许了白玺操办洗尘宴。不同于白玺,林月笙回国是低调的,该打点的打点,却没有大张旗鼓。 如白玺回京,风风火火地将李洱接到洗尘宴上。林月笙却只是私下里去见了李洱,连相认都不曾。 李洱此时正坐立不安,一心想到王迪迪会突然跳出来。 白玺暂时也顾不上李洱,他要来回地招呼客人,打点着几年不见的人脉。只有裴婴在一旁照应着李洱。 李洱实在觉得无聊,便起身离开。走到白玺身边招呼了一声,作为东道主的白玺实在是走不开,就吩咐裴婴将李洱送回去。 上车之后,李洱从透过窗户看到了王迪迪,妖冶窈窕的美人从车上下来,吸引了俱乐部门口不少的围观。这时候李洱无比庆幸自己提前逃离了现场,才免遭王迪迪此女的毒害。李洱的目光转向王迪迪的男伴,只有一个颀长挺直的背影。 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人绝对不是赵鑫,又想起白玺所说的迪迪最近寻了个漂亮的小男生,李洱也只是笑笑,吩咐裴婴开车。 裴婴有意笼络李洱,毕竟是自己老大的心上人,见李洱盯着王迪迪看,八卦道,“小少有所不知,眼前这位据说是王小姐跟前的红人。名字没记住,好像是朱家的少爷。以前没见过,是王小姐领着进圈子的。”裴婴笑得很荡漾,毕竟能被香艳妖冶的王迪迪相中,那也是一个男人的福气啊。 李洱却是神色一僵。 他再回头看过去时,王迪迪和男伴已经携手进场,只粗略地看见一抹背影。李洱的指节已经握得发白。 裴婴继续不知死活道,“话说三少跟王小姐真是一对模范未婚妻,谁玩谁的,还能处处合作愉快。” “闭嘴!”李洱厌恶地呵斥裴婴。那个玩字让李洱听着极是不舒服。 裴婴还不知这哪里得罪了这位小爷,一个劲儿地赔不是,但见李洱面色越来越差,只能严谨地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到家后,裴婴下车从后备箱里提出准备好的豆浆机,小心陪道,“小少,您要的豆浆机,给您放屋里?” 李洱看都没看一眼,“放厨房里吧。” 裴婴把东西提到厨房里,小心翼翼地告辞离开。一直到回到车上还在嘀咕着,到底是哪句话惹得小少不快了?一直到晚上散席,裴婴陪在白玺身旁时,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原来是嘴快,王小姐身旁那位朱少爷跟李洱是朋友。 白玺沉着声,“你最近别去李洱跟前晃了,他看见你铁定心烦。” 裴婴小心地应着是。突然想起临回来时李家小少的话,犹豫着要不要说,“那,白少,小少有话要我转达……” 白玺眉毛上挑,却是回道,“没什么好话吧?” 裴婴点头。 “说来听听。” “小少说让你最近别在他跟前晃了,看见你心烦!” “滚!”白玺一脚踹到裴婴后背上,喝道。 白玺倒不是恼裴婴说这话,而是想到李洱说这话时瞪着眼睛苦恼又烦躁的表情,突然觉得有趣。他知道今晚没招待好李洱,惹得这小爷无聊了,发牢骚是肯定的。这还是因为跟去的人是裴婴,要是自己跟去了,少不了要骂几句。 裴婴见到自家老大疑似微笑,擦着冷汗落荒而逃。宁愿挨几脚,不愿见你笑,这是裴婴面对白玺时的准则。 第21章:“宠妃” 第二天,大年初三,李洱早起用院子里的石磨磨了豆浆,用保温桶装着去墓园看了老黄。在那里跟老黄说了几句贴己话,同时告诉老黄,林月笙回来了。墓碑上的照片用的是老黄年轻时候的,笑得极是妖性。 李洱摸了摸,跪在墓碑前,在那勾魂的笑前,虔诚地印下一吻。“老黄,我想你了。还有就是……没用啊!我试了,跟笙哥也不成,我好像真的没法跟人做那种事。哎呀,要你活着就好了,我能跟你试试看成不成。” 可没机会了。 李洱又呆了会儿,将豆浆倒在碗里,便提着来时的保温桶离开。墓碑前,勾起的唇角妖娆自信,彰显着男人生前的尊贵和骄傲。没有花,没有装饰物,只有一只素洁的青瓷花纹碗,里面盛着浓浓的豆浆,还冒着热气,渐渐氤氲了那个尊贵一生的男人的影像。 被这一代人私下里称作皇爷的男人,这辈子风流韵事数之不尽,真正宠过的,让人记住的只有李洱一人。甚至李洱自己都知道,私下里有人叫自己宠妃,可那又如何,那是老黄留给他的殊荣,他承着。 从墓园回去,李洱在床上躺了三天,啃掉了几盒点心。每年都是如此,看完老黄回来就要这样颓废很久。 第三天的时候,李洱接到了老张的电话。老张是李崇光的警卫员,在电话里焦急说着,“首长让你去一趟京华把大少爷领回来。” “李懿出的是什么事?”听到说的是李懿,李洱毫不掩饰地厌恶。这些年他总是装着兄友弟恭的模样,可知他的内心多煎熬。若不是林月笙一语道破,他还要继续装下去。又问道,“得罪的什么人?” 老张在电话那头说道,“白玺!所以首长吩咐你去处理一下,务必把事情处理干净,别留后患。” “知道了。”李洱挂了电话。 先给白玺打了一通电话,白玺电话里什么都不肯说说,只说要解决就让他自己过来。李洱无奈地洗了澡,换了衣服。等到他出门时,裴婴已经西装革履地候在车门口,殷勤地开车门道,“白少让我来接你过去。” 李洱上车后一言不发,连一向话多的裴婴都不敢开口,兢兢业业地将人送到了京华十九楼的高级套间里。低奢的沙发上对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李懿,一个是白玺。还有一抹纤瘦的身子半跪在地上,衣衫不整,看得出是刚被人狠狠宠爱过的模样,从脖颈开始往下扩大的咬痕昭然着宠幸之人的凶狠。 “抬起头!”李洱对跪着的人吩咐道。 尹华小心地抬起头,看向对他下命令的人。这一刻,两人对视的眸中尽是惊讶愕然。尹华没见过李洱,但他知道自己跟李洱长得像,却不知,也只是像了六分。曾以为自己姿色绝不比李洱差多少的尹华,在真正见到李洱时不得不承认,自己万万比不过这人。 李洱却没想到跪在地上这人与自己这么相像。如果不是出生时母亲难产过世,李洱或许会以为眼前这个俊俏的青年是自己的兄弟。 李洱蹲下身去,皱眉问,“叫什么名字?” “尹华。” “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出来。” 尹华小心地看向白玺,白玺的面色阴冷,并无动容。而李懿的一切注意力都已经投在了李洱身上,对他毫无关注。 李洱拉起尹华,催促道,“去吧。” 尹华拿了换洗的衣服去了浴室之后,李洱才开口问白玺,“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要告诉我你为了跟他抢尹华才叫我来!”李洱没再喊哥,只一个他,代称着。刻意的疏离和冷漠让李懿失望地垂下眼睛。 偏偏是这样尴尬的局面,还在猝不及防之下被白玺围困在这里。不是不能离开,但把柄抓在白玺的手里。若是这样离开,李懿知道自己的前途就毁了。 白玺阴气沉沉道,“你倒要问问你的好哥哥了。我白玺手底下养着的人,就算是不要了,也轮不到别人来玩。” 李洱觉得很恶心。 那么一个与自己相似的人曾经躺在这些男人的身下,因为与自己相似,所以造成这样的命运。 尤其是李懿还在这里,李懿还跟尹华发生了关系。 这种环境之下,李洱觉得自己无法冷静下来。他坐在沙发上,顺手捞过白玺手边倒着一杯红酒,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缓缓流入腹中的感觉终于让李洱找回了迷失的冷静,板着一张脸对白玺道,“我以为你喜欢我……” 噗—— 白玺又倒了一杯酒,刚喝了一口,差点儿一口喷出来,慌忙咽了下去,说,“你……你受刺激了?” 李洱漂亮的脸上挂着愠怒,低吼道,“如果你要继续留在这里为了其他人争风吃醋的话,以后就不要再来见我了。” 白玺一直阴沉的脸色变幻,突然从李洱的话中咀嚼中几分意味来。他的心里刚有松动,就见李洱站起身往外走。 李懿喊道,“李子。” 李洱却连脚步都没停,“别再这么叫我。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们李家办事,从今往后,各不相欠。” 又站在门口对白玺吼道,“你到底要不要走!” 白玺从容地站起来,摸着下巴,心道不错。反正尹华这样的小情人一找一大把,用他换李洱欠自己一个人情很划算。扣下李懿无非因为一个脸面问题,虽然尹华只是白玺养着的情人之一,但总是带了绿帽子。 不过能见到李洱这样,还真的难得。白玺不打算计较下去了,当即跟在李洱的后面离开套间。 这个时候是晚上十点,京华里的夜生活正是开始的时候。走廊上不少见带着俊美少年来开房的人,路过时,不少人对李洱表示了好感,纷纷想跟这位漂亮的青年来一场午夜完美的sex。 李洱对这些人的示好视若无睹,白玺周身散发的冷意一降再降,突然私人电话响起来,他掏出手机对李洱道,“等一下,我接个电话。” 李洱好像没听到他的话,继续往前走。 这时一个赤裸的少年打开门从套间里逃了出来,周身全是鞭痕。一个中年男人半裸着上身跑出来一把扯住少年的头发,肥厚的巴掌朝着少年的脸扇了过去,嘴里骂道,“老子让你跑!” 那少年明显被中年男人∫M。少年不屈地挣着要跑,一口咬住男人的手腕,狞笑着咬出了血。中年男人被惹恼,嗷嗷叫着,揪住少年的头往墙上撞,发出咚咚咚的响声,一下,两下,三下…… 咚—— 咚—— 咚—— 李洱猛地记起,十年前那一夜,他也是这样,在无法挣脱的情况下,一心求死,也是这样将头用力地撞到墙上,直到失去意识。 已经有人将方才的中年男人和少年带离。毕竟出来到这边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一般都不愿意丢人现眼。 李洱觉得浑身发冷。这段时间总是会让他记起当年发生的一切,被迫一次又一次地想起,然后再绝望。 白玺急匆匆地跟上李洱,见李洱突然脸色发白,询问道,“你怎么了?需要去医院看看吗?” 李洱僵硬地摇头,“不必。” 仍是不喜欢去医院,每次去医院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所以李洱排斥医院,就算头昏了三天都不肯上医院。 白玺欲言又止。 直到两人上了车,白玺才下决心开口道,“我刚刚得到消息,林月笙出车祸了,从机场回市里的路上。” 李洱盯住白玺,缩着瞳孔问,“你说什么?” “林月笙出了车祸。”白玺解释道,“我也是刚刚得知的,这是意外。你应该知道,我不会干这种没品的事情。” “人呢?” “已经送到医院了,其他情况还不知道。” “带我过去!” 白玺犹豫着,又道,“应该不会要命的,据说……”可刚才电话里,白玺得到的消息是已经下病危通知了,他不敢告诉李洱实情。 “带我去!”李洱颤着身子喊道,“他在哪里,我就要在哪里!” 白玺心悸,眼前这双眸子里闪动着的应该是一种叫做眼泪的晶莹,眼底藏着的是恐惧,让人无处安慰的恐惧。白玺想搂住李洱的肩膀,想抱着他在怀中小声安慰,想让他不要害怕,“不要怕,他不会有事的,就算他真的……” 话被李洱大声打断。 这个被老黄宠得贵气娇气的漂亮人儿,就这样哭得方寸大乱,哭得人肝肠寸断,“他在哪里,我就要在哪里!他在哪里,我就要在哪里!……带我去见他,带我去!……” 白玺紧了紧拳头,吩咐司机开车去医院。 这时候白玺其实想问,如果林月笙死了呢,如果他死了,你要去哪里见他? 白玺没问,因为直觉告诉白玺,李洱说的是真的,林月笙在哪里,他就要在哪里,林月笙死了,李洱也……会去找。 白玺一直以为老黄是李洱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直到现在,白玺才恍然发觉,老黄那样宠着,宝贝着,用了六年心力,都没养熟李洱。李洱就算依赖着老黄,也能够在老黄去世后活得依旧,而现在,只是这样一个消息,就将他逼至如此。这一刻,白玺该死地嫉妒着林月笙。 第22章 车子停在医院楼下,李洱打开车门直奔楼上急诊室。白玺一直跟在李洱身后,并未阻拦李洱,因为他知道根本拦不住。 在急诊室里面没找到人,问过才知道已经转到病房。 在护士的带领下,李洱去了林月笙所在的病房。门口守着四个穿黑色制服的保镖,见到李洱便打开房间门恭迎。 白玺跟在李洱的身后想要进去,却被保镖拦在门外。李洱这时早已顾不上白玺,他进去之后保镖们就将门关上。 白玺闻到了阴谋的味道,病危通知?见鬼!这根本就是林月笙的设计,将李洱骗过来。 白少这辈子没这么憋屈过,被几个保镖拦在门外。 “你们知道我是谁?”白玺怒道。不过是四个保镖,白少什么时候将这些人放在眼里过。 其中一个坦然回道,“白少,我们也是听命行事。” “靠!老子今儿要非得进去呢?” “对不住白少了。” 白玺一个失手,被其中两个人按住,而后手臂一麻,一管针剂被射入到静脉中,带着一脸愕然昏了过去。几人也不敢怠慢白玺,寻了一处病房将白玺安置在病床上,留了一人看守。 这时,李洱已经走到病床边。 床上的人并没有病如西子,更没有病危,反而神采奕然。 除了额头上的一片乌紫和左臂上打起的石膏,半卧在床上的林月笙可以说是完好无损。李洱抹了一把满脸的泪痕,气恼道,“你骗我!”来医院的途中他还接到了赵三金的电话让他来医院见最后一面。 第23章:想要吗? 李洱扒了扒头发,咬牙切齿的模样,“林月笙!你骗我,你竟然骗我!”你知不知道我多害怕,知不知道?怎么可以拿这种事情骗我! 当年出事的时候他都没哭,被老头子抽得血肉模糊时也没哭,连老黄走的时候都没哭,自从林月笙出国,李洱就没再哭过。他一直以为自己再不会哭了,因为哄他的那人,宠他的那人不在身边,哭给谁看? 可今天,真真是哭得摧枯拉朽。 李洱觉得没脸了。 他哭成这样赶过来,可那人却笑眯眯地坐在床上。 这到底是什么事儿呀? 林月笙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拍了拍床铺,温声对李洱道,“坐过来。” 李洱小别扭地站在一边,不肯过去。来的时候,怕得要死,风风火火而来,等到了,发现人没事儿,竟有些不知所措。 林月笙无奈地笑着,知道李洱从小就这么别扭,最烦人家骗他。可这回真是巧合,刚下飞机回去路上就出了车祸。如此,不利用一下实在可惜。不然,谁知道李洱什么时候才能觉悟。 况且,林月笙也是为了李洱好。有些感情压抑得太狠,容易出事。刚回国时,林月笙还不曾看不出来,只以为李洱是性格大变。一直到出国前,李洱亲口贬低着自己,林月笙才恍然醒悟过来。这孩子心里藏了太多的事儿,才会心性大变。 林月笙维持着半躺的姿势,再度对着李洱招手,“不是说我骗你吗?那么我随你惩罚好了。还是说看见我没死,你很失望?” “胡说!”李洱跨步三下,一下子到了床边,捂住林月笙的嘴低吼。“谁他妈敢那么想,爷弄死他!” 看着炸毛的李小爷,林大少的一双眸子里溢满了笑,温热的双唇贴着凉凉的手心,轻轻地舔吻着。 李洱触电般地抽出自己的手,眼睛红红的,脸蛋红红的,带着一脸的惊慌失措,大眼睛瞪得圆圆的。他没想到哇,没想到林月笙竟然会来这么一下,手心里麻麻的,像是电流流过的触感。 林月笙伸手将人捞过来,按坐在床上。又道,“还记得我以前怎么教你的吗?” 李洱立马不假思索地回答,“骗人是要受到惩罚的!”李洱清楚地记得小时候,每回自己说谎,林月笙都要咬自己的。 说罢,李洱强横地吻向林大少的唇,咬着下唇瓣可劲儿地磨蹭。小模样颇为凶狠,像是要将林月笙生吞活剥一样。 偏林月笙纵容李洱,反而伸出舌尖缓缓诱导。心中却在感叹这孩子这么多年了,技术还这么渣。 不知不觉间,主导权就归向了林月笙。等李洱反应过来,自己竟已经爬上床骑在林月笙的身上。这绝对是小时候养成的恶习。李洱头疼地想着,想要推开林月笙下床。却被林月笙一只手控着腰,咬住他的耳朵,哑声低靡地诱惑道,“想要我吗?” 李洱软软地趴在林月笙胸前,一叠声地否认,“不……不……” 林月笙闷笑,掐住李洱的腰,轻揉着,再问,“确定?”语气笃定,自信,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第24章:再来 真的不要…… 被咬住的耳朵越来越热,腰际也软得如水。李洱头一次发现自己这副身架弱得不堪一捏,自己这份理智少得不堪一咬。 “你……还会走吗?”他支撑着抬起半个身子,捧住林月笙的脸,可怜巴巴地询问,一双大眼水嫩嫩的。 林月笙扬起唇角,一手按住李洱的脑袋,半含住他的唇,低哑出声,“要留住我,你总得做些什么。” 笑得这般妖孽。 那般纵容。 那般理所当然,仿佛对他的溺爱是与生俱来。 若是不做些什么,岂不是糟蹋了一片美意。 自小,李洱就知道林月笙是个天才,在鲜花与掌声中长大,却始终不骄不躁,一直都明白自己的目标和方向。 即使他笑得温和,也没人敢拿他当软柿子捏,记得小时候身边的玩伴对他总是抱着一种近乎于敬畏的心态。 而现在,他笑着,任自己为所欲为。 李洱从来没想过这种状况,可该死的,自己有多么亢奋,多么爱死现在的情形。“我想要你,做梦都想,想跟你一起,在你的身体里。” 林月笙眼神黯了黯。 李洱以为林月笙不愿意被自己进入,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顺势抽回自己的手。却在抽回的那一刻被林月笙按住。 “我……”李洱吞吐犹豫地。 “左手边的抽屉。” 李洱顺手拉开,里面放着一瓶润滑剂。这种情况下,李洱根本来不及去想润滑剂的由来,伸手就捞了过来。 他手忙脚乱地扯着林月笙身上的病号服。因为左手臂上打着石膏,只解掉了扣子,露出健美的胸膛。沾着润滑剂的指头就迫不及待地进入。耳边是林月笙压抑的闷哼,李洱有些恍然,若梦,急不可耐地想证明自己的存在,想证明身下之人的存在,想进入到林月笙的身体里,想与他一体。 异物的侵入让林月笙不舒服。可身上的人实在兴奋,活力如少年,一双眼睛熠熠生辉,让他不忍拒绝。 看李洱兵荒马乱一般,林月笙轻叹一声,“你可以试着进来……” 李洱听话地抬高林月笙的腿,扶着窄腰,慢慢地将自己推了进去。从未有过的契合。从未体验过的热度。热烫的包裹使得李洱想要索取更多。 一分钟后…… 李小爷羞愤地趴在林月笙身上。 沾染了欲望的大眼,带着沉溺,更多的是尴尬,专属于少年的不甘。 “对不起,”低沉的声音缓缓从李洱口中流出,将脸缩在林月笙的腋窝,不甘心,又羞恼,“我射了……” 林月笙轻笑,第一次都很快的。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李洱会这么快。果然主动权不该交给这小孽障啊。 “不准笑话小爷!” 听到林月笙笑,李洱恼怒。“你都不抚慰我,我都……”都不行了…… “好,抚慰你。”林月笙忍着被侵入的疼痛,将手移向两人相连的下身,触到某人半疲软的存在,抚慰道,“宝贝儿,再来——” 第25章 看着林月笙打着石膏的手臂,李洱不得不打消了让林月笙换个姿势趴到床上去的念头。仍是原来的姿势,被林月笙抚慰过后,李洱人却已经焕发出逼人的精力和热情。一双眼里冒着精光,像是一只贪食的蛇,压着林月笙开始下一波的攻势。 林月笙只觉自己没事犯抽,干嘛要鼓励这小孽障。明知道这孽障是个人来疯,你给他三分颜色他就能开染坊。 在这事儿上又是个处,头一回,毫无技术可言。偏生林大少后面也是第一回,被李小爷这么莽撞地抽出,进入,动作连贯,准头不失。得相信,李小爷身子骨这几年是弱了点儿,可到底是个练家子,从小练功夫,打戏哟! “舒服吗……” 这小爷就是忒舒服了,想起问身下的人,咬住林大少胸前凸起的一点,用力咬一下,松开,舔一舔,再咬住。 一会儿痛,一会儿痒的。 舒服个屁! 老子疼死了!林大少压制住骂人的冲动,右手开始去揉李洱的腰际,后腰,耳朵是李洱的敏感点。 揉几下,身上的人就能软成水。 林大少本是想给李小爷个逞能的机会,反正都已经决定让这小爷上一次了,索性让他得瑟到底。 可终究抵不住,再让李洱这么鲁莽地来到底,林大少觉得自己就算是不卧床也得出血不止。 “慢,点,”在嫩滑的腰上掐了几把,林月笙心酸难耐地开口。只想着,这孩子真憋坏了吗?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了? 李小爷一双水润润的眼睛紧紧地锁定住林月笙的脸,低下头去吻他的唇,含糊地嘟囔,“慢不了。” 嘴里说着慢不了,但动作却真的慢了下来。可没过多久,又再次加速,直到完完全全地释放在林月笙的体内。 李洱瘫软在林月笙的身上,一双精致嫩滑的手抚着林大少的下身。唔,刚才鸡血过头,把林月笙给忘了。 要不是瘫软下来时,被炙热的下身磕到小腹,几乎都要忘记了。这时候李小爷骄傲地表现了自己的手上功夫。 高朝前,林月笙的眼睛带着迷离。 仅仅是靠手,看着这张朝思暮想的脸,林大少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朝。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咬住某人的耳根,声音急促,“你是我的,是我的!” 李洱软声回应,“都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手上的动作加快,终将林月笙送上顶端。 一场酣畅淋漓的性事下来,李洱靠在林月笙没受伤的一侧臂弯中,模样乖巧非常,惹人怜爱。他知道自己做得过了,把林大少的嫩嫩的后面给弄肿了。受伤的林大少又没办法趴在床上,疼,又无可奈何。 罪魁祸首在卖乖,林大少只能忍住,欲望并没有得到完全的纾解,可李洱真的累坏了,便拍着他睡觉。 李洱今晚受了惊,又加上这一场,小身板已经被榨干。在一张单人病床上将自己缩成个团,拱在林月笙的怀里,娇嫩双唇微微撅起,像是得了糖,发了花的小学生。林月笙忍不住低头去啄他的唇。 亲了几下,林月笙感觉到自己起了反应。 怨不得他啊,怀里抱着个赤身裸体的美人,看着潮韵未散尽的满身晕红,他要没反应,除非他已经不举。 林月笙拉过被子盖上,一手拉过李洱的手为自己纾解欲望。 李洱是真的睡着了,到了最后,林月笙索性抽开李洱的手,自己来。 从未这么憋屈过的林月笙,在纾解后咬住小孽障的嘴唇,泄愤。 后半夜时,林月笙被热醒。身上沾着不曾清洗的黏腻,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身侧的李洱身上烫得很。 第26章 林月笙伸手去探李洱的额头,烫得厉害。 据说第一次被开发的人会发烧。 林月笙苦笑不已,明明被开发的人是自己…… 他硬撑着从床上爬起来,先给自己做了粗略的清洗,又给两个人穿上衣服,才按响床头的电铃叫来医生护士。 医生很快进来,先替李洱做了检查。普通的高烧,医生给吊了瓶,说是很快就能够退烧。林月笙又吩咐助理在病房里添了一张床,整个人斜斜地靠在床上,目光始终停留在那张沉睡的脸上。 “不!……” 突然,李洱似是被恶梦惊到,不停地呼喊。呼吸急促,声音压抑,四肢也开始剧烈地挥舞。 林月笙火急火燎地跳下床去按住李洱的手臂,半压在他的身上,低声恳切道,“乖,是我。” “不!滚开!” 李洱不知哪来的巨大力气,狠狠地将身上的林月笙甩了下去。林月笙前半夜被李洱折腾得够呛,一是没来得及抵挡,二来也抵挡不住发疯一样的李洱。等他从床底下爬起来,先把李洱手腕上的针拔掉。 因为李洱的挣扎,针已经将表皮的肉戳破。 这回林月笙早有准备,先按住李洱的两只手,双腿夹紧着他的腿。防住了四肢,这才开始去安抚身下的人。 哭了。 一双眼紧闭着,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 这些年,许多人都说林月笙是个冷情的人。在国外,莎莉追了他八年,那样一个倾国倾城的混血美人,他终是不为所动。莎莉结婚的时候,哭得闻者落泪,几乎连莎莉的丈夫都要去恳求林月笙给莎莉一个机会。 可林月笙很冷静地走过去,礼貌地亲吻了莎莉的手,温和笑道,“莎莉,祝你幸福!”后来出席婚礼的人都说林大少是个冷血。冷血不冷血,你看现在,那个虔诚地舔着心爱之人眼泪的林月笙谁见过? 冷血是对他人。 对面前这个他从小陪伴长大的小孽障,那晶莹的泪水让他揪心疼。他轻启干涩的唇,缓缓唱道,“小花猫,睡不着,抓个耗子当宝宝,抱一抱,摇一摇……” 低哑磁性的嗓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奇效,在这样久远的歌声里,李洱渐渐安静下来,只是泪水不曾停下。 林月笙喊来医生为李洱重新扎针。又吩咐护士打来一盆温水,想要给李洱擦个身子。护士打来水,愣愣地放在凳子上,小声道,“林先生,需要我帮您的忙吗?”小护士是怕照顾不周,再惹了上面发怒。 “我自己来吧。你们先出去,有事会叫你们的。”林月笙尽量使自己的语调平和下来,对守在床边的医生护士吩咐。 医生护士几乎是逃离的。小护士离开病房后,不断地告诉自己,我没有看到李小爷半身的吻痕,没有看到!我也没想过李小爷是因为被林大少给攻了,所以才会发烧不止,我绝对没这么想! 小护士瞧瞧缓了口气,不过床上的李小爷爆性感,而且目测林大少也素个不可多得的帅哥。 “哎,人生好矛盾。又爱美男,又爱男男。二者不可兼得……” 未感叹完,就被一旁的实习医生给爆了头,嫌弃道,“别忘了你还在实习期,平时对着动漫yy就罢了,屋里那两位是你能yy的吗?小心主任把你赶走!” 小护士抱头,嘤嘤两声不再说话。回过头来却依旧幻想起屋内林大少单手给床上的小性感擦身的情景。 第27章:白少受刑 这一次,林月笙再不敢离开李洱半步。 幸而这回李洱没再做恶梦,安安稳稳地输完了液,至第二天中午时已经退烧,只是人还没有醒过来。 林月笙吩咐过自己的助理,无论谁来都不见。 被注射了镇静剂后再度醒来的白玺,差点儿没把医院给砸了。整个高等住院部被白玺闹得鸡犬不宁,还愣是没人敢管。可就是不给进去李洱住的这间病房。一直到昨夜给李洱诊病的医生不小心说漏嘴,说是李小爷半夜里发了高烧。 白少揪住人衣领问了清楚,脸上红白相间,感觉连他连呼出的气都是冰冷的。一群医护人员畏畏缩缩地站在走廊上静候白少发落。白玺瞟了眼层层保镖守着的病房门口,没忍住爆了粗口,“靠,老子不是上赶着犯贱吗!”亲手将李洱给送到林月笙的口中,这个事实让白玺无法正视。 他那么努力,那么认真地去对待一个人,用一颗必成的心守候着,却在昨夜将之拱手让人。他接受不了的不止是失去,更多的是自己亲手酿成的后果。昨夜他本该察觉到猫腻的,但他被李洱哭得一颗心都乱了,到最后竟跟着李洱一起疯。 “白少?”裴婴小心地喊道,“老爷子叫你回家一趟。”裴婴是早上被白家老爷子给派到医院的。对自己的小儿子,白家老爷子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回闹得太大了,先是洗尘宴,现在又大闹医院。 闹出去毕竟面子上不好看。白老爷子觉得有必要管管小儿子了,这才通知裴婴将人给带过去。 白玺扯着嘴角,自嘲一笑,“走吧。” 白玺说完,转身离开。后面的裴婴赔着小心,跟医院过来的负责人说损失全由他来支付,不要把事情传出去。一群人终于送走了白家的小阎王,纷纷表示不用赔,只要白少砸得高兴就好。 裴婴苦笑不已,但还是留了一个下属在医院料理后面的事情,他则是加快脚步跟上白玺。白玺阴沉着一张脸,一路上一句话也不曾多说。一直回到了白家,白家老爷子正坐在正厅里候着,见白玺回来,便吩咐警卫去拿他的马鞭。 “跪下!”白老爷子低喝一声。 白玺无所谓地跪了下去,挺直着背脊。见小儿子一副要死不活,下跪却不认错的模样,白老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老爷子接过马鞭,一鞭稳稳地抽在白玺的后背上。听见滋地一声,裴婴已看到白玺身上的西装破了口子。 那么重的一鞭子,抽到旁人身上早已嗷嗷直叫。白玺却只闷闷地嗯了一声,依旧跪得笔直,傲然而不服输。 白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喝道,“外放四年就没让你长记性吗!老子怎么跟你说的,让你别招惹李家那小子,你怎么就不开窍?” 滋地一声,又是一鞭抽了上去。 白玺依旧不吭,看得一旁的裴婴心惊肉跳。可这父子二人一向如此,当老子的惯用武力,当儿子的又从不低头。谁也劝不住的。裴婴只希望白玺在经历了医院的事情之后能对李洱死心,对老爷子低一次头。 白玺目光坦荡而平稳地落在前方,回道,“我四年前告诉过您,我不会放弃的。他是我想要的人。” “你想要?”老爷子气急,“你要得起吗?你他妈要不起,还要在医院丢老子的人。你自问李家那个是你能绳得住的吗?” 白玺抽了抽嘴角,没接话。因为老爷子说得没错。李洱那样的,什么没见过,老黄已将这世上最华贵的一切给予了他。白玺自认就是再来个十年,自己也不一定能够做到老黄那样的层次。 可那又如何,他仍是自己最想要的人,也是这么多年来唯一想要的一个。 老爷子见白玺还是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握着马鞭的右手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你是要气死老子!” 老爷子手上的马鞭手起手落,一鞭一鞭地抽在白玺的背上。少时,已血肉模糊。白玺跪在地上,身体已经佝偻起来,几乎要缩成一团。断断续续地呻吟和滋滋地声音混合在一起。再打下去一定要出事的,裴婴过来阻拦老爷子。 老爷子甩开裴婴的手,狠狠地道,“老子怎么就打不醒你!李家那小孽障害了多少人了,你怎么就……怎么就执迷不悟!怎么就……怎么就……” “咚”地一声闷响,握着马鞭的白家老爷子轰然倒地。 “首长!” “老爷子?” 一旁守着的警卫员第一次时间做了急救,新调过来的警卫员原职是军医,是上面专门调过来照顾白老爷子的。 裴婴第一时间拨打了急救电话。 歪在地上的白玺颤巍巍地扭过头来,便见到昏倒的老爷子。一时间,眼里是难以置信,更多的是惊慌,“怎么会……这样?”白玺断断续续地问道。他是个顽劣的主儿,可不代表他不孝顺。 他老子要打他,他就紧着他老子。他老子要骂,他就跪着听。挨打挨骂他都承着,但就是不改。 四年前,他老子把他打得卧床不起,还将他扔到边疆去,他也没说个不字。但你想让他改主意却不可能。 只是现在,白玺后悔了。一直以来在他心里,他老子就是屹立长山的一颗不老松,想挥鞭子就挥鞭子,硬朗得像个铁汉。 就是这样一个铁铮铮的硬汉,硬是被自己这个儿子给逼得倒了下去。白玺艰难地探着头,想去瞧瞧老爷子。 来的两辆救护车,但白玺不肯上另一辆车,坚持要跟他老子呆在一辆车里。到了医院也不肯接受治疗,他老子在急诊室,他就蜷着身子缩在外面。地上淋淋漓漓地一小摊血,全是顺着受伤的后背流下来的。 白家老大赶过来的时候,见自己弟弟神志恍惚地蹲在门口,厉声呵斥了一旁的医护人员,“为什么不带他去病房?他神智不清,难道你们一个个也都傻了吗?”说着,开始吩咐人将人给抬到病房去。 白玺执拗地摇头,“哥,我不要去病房,我要等爸出来!” 白沉怒其不争道,“你现在知道孝顺了!你他妈早点儿干什么去了。你当老头子还是四年前,他这几年进了几回医院了你知道吗?就为了个男人,你非要把他给气死是不是。要么滚,要么去病房,别搁这儿碍眼,带他走!” 一群人手忙脚乱地带着白玺离开。白玺瞪大了一双眼睛,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身体不好。”要是知道,我就是再混,我也不会那么气他。我以为他永远是那个挥着马鞭的大将,我…… 第28章:计划出游 晚上八点,赵鑫过来医院看望林月笙。赵老三进门时倒是没人拦他,提着一堆的瓶瓶罐罐营养品就进去了。 李洱正神色恹恹地歪在病床上,林月笙一手拿着勺子喂他喝面汤。每喝一口,李洱的眉头都要皱一下,“就不能加点儿糖吗?”李小爷不满地冲林月笙抱怨,就差将喝到嘴里的没味道的面汤全部吐出来了。 “你烧刚退,喝点儿清淡的好。乖,再喝点儿?”林月笙将盛着面汤的勺子朝李洱的嘴边递过去。 李洱不爽地别过脸。林月笙拿他没办法,看碗里的面汤已经下去一半,也不再为难他,将面汤送到自己嘴里,又端起剩下的小半碗一口饮尽。 赵鑫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一直到林大少叫他。他才掩嘴咳了几声,笑着开口道,“没打扰你们吧?” 李洱冷哼一声,语气不快道,“知道打扰到我们还不快滚。” 赵鑫却不气,反而笑得更欢快,笑得一脸荡漾。别以为赵老三有多闲,他可是在百忙之中抽空过来看戏的。现在,他看到欲求不满的林大少,还有躺在床上半身不遂的李小爷,心里别提多得意了。 相比起眼前这二位,赵鑫觉得自己真是太性福了!赵鑫忍不住要哈哈大笑,一个欲求不满,一个半卧在床。赵鑫把自己提来的营养品扔在一旁的茶几上,而后一样一样地给李洱介绍,“这个是人参,这个是鹿茸,这个是肾宝,这个是……” 赵鑫一样一样地念,没念完,李洱的脸色就绿了。 “赵三金,你找死……”李洱牙磨得咯吱响。今天午后醒过来的时候他就可哀伤了,林月笙安慰了一个下午他才恢复了心情。现在被赵鑫这么一搞,李洱再次想到自己与林月笙的第一次就这么不完美地被自己给搞砸了。 “哎呀,李子,有病就得治啊。这些全是哥给你搞来的现货,全是好东西,保准你吃了后……” “砰——” “啪——” “啊……不带动手的啊!”赵鑫侧个身躲到角落里,避开李洱扔过来的水杯,碗筷等物品。 李洱边扔边骂,“赵三金,你给爷滚出去!操。爷什么时候需要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补肾壮阳了!” 林月笙将人给圈在怀里,揉着头发抚慰,“别跟老三一般见识。你还不知道他?嘴上从来不肯积德。”说完,冲赵鑫使了个颜色,说你够了啊,再惹我家小孩儿,我跟你没完。 赵鑫撇着嘴站一旁,摇着头啧啧地。这还真不是一般地惯啊。赵老三活了快三十年还真没遇见过比李洱脾气更渣的人。有人先天娇气,有人后天娇惯,眼前这位呢,先天的娇,后天的惯,养出来现在这个世上少有的小孽障。 要赵鑫说,李洱除了脸蛋之外就没什么可取之处。可上赶着献殷勤的人却如过江之鲫,赵鑫表示不解。 不容赵鑫再说什么刺激李洱的话,林月笙已经一手扯住人往外走。走到门口时还能听见床上李洱不满的哼哼声。 林月笙没忍住,唇角微微扬起。关了门,赵老三半搭着林月笙的肩,笑得下贱无比,“来,跟我分享分享昨夜的风流韵事。说说屋里那位小爷到底是有多弱,才让你这么欲求不满。我说你也悠着点儿,别给人累坏了,那样娇滴滴的一个小美人。” 林月笙笑骂道,“要没事就赶紧滚吧。” 赵鑫晃晃荡荡地往前走,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来看着林月笙,“我瞅着你走路的姿势也不太对,我带来的补品多,不然你也补补吧。啊哈哈!”别以为爷看不出来,你丫被李洱那孽障给上了。李洱这几年没少放话,想让我跟你搞,你就得在下面。行不行是一回事儿,你得让他先舒服一回。 林月笙的脸也绿了。 赵鑫哼着小黄曲儿,心满意足地,大摇大摆地离开。 等林月笙去医生那里转了一圈回到病房时,就看见李洱正提着那一大堆的补品往垃圾桶里扔。 林月笙犹豫了一下,说,“其实这些东西也没什么副作用,你可以试着吃吃看。” 李洱以为林月笙在开玩笑,可回头看去,林月笙明明是一副正正经经的表情,看起来还蛮严肃的。 李洱狰狞着一张脸,嗷地一声扑到林月笙身上,抱住他就是一顿狂啃。啃着,口齿不清地嘟囔,“我昨晚是发挥失常,你且容我再试一回!” 林月笙慌忙按住那只作乱的手,“等你身体养好了再说。别整一回,发烧一回,你不难受,我还心疼呢。” 李洱哼唧一声,搂住林月笙的脖子腻歪了一会儿,又在唇上蹂躏了小半天,才肯从林月笙身上下来。 李小爷绝对是食髓知味,尝到甜头了,才想着下一回。可能容得了他吗?林大少从来就没打算给他再来一回。 骗上床是第一步,压下去是第二步。 林月笙以美色为诱饵,完美地完成了第一步。现下就要开始第二步计划了。 李小爷压根没意识到某人的计划,还在意犹未尽地回味着昨夜的激情。晚上睡觉时,李洱死皮赖脸地跑去林月笙的床上要求一起睡。林月笙没拒绝他的主动亲近,搂着他一起睡觉,睡前跟他商量,“想去旅游吗?” 李洱睁着眼睛想了会儿,才说,“我想去你上学的地方看看,就是本来我们要一起去的那所学校。”没能顺利跟着林月笙一道出国是李洱最大的遗憾,也是李洱生命里的转折点。现在,再次呆在林月笙的身边,他首先想起的便是想去看看错失的时光里林月笙经历过的一切。 “好,你想去哪里都好。我让人去准备。”林月笙开心地吻住怀里的人,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再没有比抱着怀里的人更让他心满意足的事情了。 而在距离两人所在的病房不足一百米的病房里,白玺一夜未曾合眼,后背疼得要开裂,他却不肯让医生注射麻醉,也不肯吃止痛片。他说,他要永远记住这种钻心的疼,永远都不要忘记。 第29章:我做不到 李洱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星期,躺得都快要发霉了。虽然有林月笙一直陪着,但被强制呆在病房里的感觉真的不太好。 所以,当林月笙有事离开医院之后,李洱就忍不住从窗户里溜了出去。他鬼鬼祟祟地溜到医院的小花园里散步。正是晌午时分,花园里的人不算多,应该都回去房里用餐了。李洱就找了个有阳光的地儿坐下来晒太阳。 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别样的舒爽。 李洱半眯着眼睛,靠在长椅上,左腿搭着右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心中感叹,果然还是外面的人生好,呆在病房里会把人给憋坏的。 提着餐盒从外面匆匆赶过来的裴婴走出去很远,又拐了回来。他低头看着一脸闲适惬意的李洱,说不出的憋闷。白少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而罪魁祸首却安然无恙心情美好的坐在这里晒太阳。 当头顶上的阳光消失不见时,李洱不满地睁开眼,望见裴婴清冷的目光。李洱与裴婴算不上熟悉,因为白玺的关系接触过几次。每次裴婴都是赔着笑脸小心伺候着李洱,这是他第一次对李洱冷眼相向。 李洱坐直起来,漫不经心地问裴婴,“是白玺让你来找我的吗?”他这几天乐不思蜀,倒是把白玺给忘到了九霄云外,此时见到裴婴才想起了白玺。他跟裴婴又没什么交情,裴婴找他肯定是因为白玺。 李洱的态度使得裴婴的眉头紧锁起来。这几日他都想过来找李洱,但林月笙将人看得太紧,他一直找不到机会。 如今找到机会,李洱却是这样无所谓的态度。白少为了他搞得家无宁日,父子反目,而他却不知道,不在乎。裴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果可以他真想冲着眼前这张漂亮的脸打上几拳,泄一下心头之恨。 “如果你还有良心的话,我希望你能去看看白少!”裴婴一个字一个字地将一句话从牙缝里挤了出来。在裴婴眼里,李洱就是个没良心的混蛋。白玺为李洱做的每一件事情裴婴都看在眼里,连他这个局外人都感动了,可李洱呢,他没良心的!裴婴为白少不值,为白少叫屈。 李洱皱起形状美好的眉毛,语气里也有了几分担忧,“他怎么了?”在李洱眼里,白玺是个遇事称得上沉稳的人,总不至于因为他跟林月笙的事情就寻死觅活。这也是李洱这几日忽略的白玺的原因之一。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裴婴提着餐盒走在前面,李洱有些莫名其妙地跟在裴婴身后。方向是住院部,李洱是住在一楼的,裴婴领着他去的是二楼。在一间病房前停下来,裴婴将手中的餐盒交到李洱手里,冷冷道,“你进去吧,白少在里面。如果你能让白少吃下去点儿东西,我跪下给你磕头都行!白少他……打了一周的营养针了。”最后一句,裴婴的嗓音有些颤抖。 李洱接过裴婴手里的餐盒推门进去。 刚推开门,脚还没踏进去就听见白玺带着恼怒却虚弱无力的声音,“出去!我什么也不想吃!” 李洱半眯了眼去看床上的白玺。一周不见而已,白玺消瘦了许多,过度苍白的脸色让他看起来带着几分恐怖。李洱走过去,啪嗒一声,将餐盒搁在床头柜上。白玺默不作声地看着李洱,看着李洱搬了一个凳子到床边,然后打开餐盒把里面的饭菜端出来。 溜口的小菜,清粥,还是李洱喜欢的那家店里的。裴婴特地去那家店里买来的,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但凡是李洱所爱的,都会成为白玺所喜的。李洱挑了一份蛋花汤,端起来自顾自地喝起来。 喝了半碗后,李洱放下碗,拿起纸巾矜贵地擦了擦嘴。“听裴婴说你绝食了。现在呢?继续绝食的话我也没必要留下来了,要吃东西的就哼一声。”说这话时,李洱依旧是漫不经心的口气。 白玺嘴唇动了动,没吭声。 李洱嫌弃地瞥了他一眼,站起来准备离开。刚准备抬脚的时候,听见白玺急促的带着尴尬的声音,“我要喝蛋花汤!” 李洱返身坐回凳子上,从餐盒里挑了一碗素粥出来,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往白玺嘴里送。白玺摇着头,不依不饶道,“我要喝蛋花汤!” “那你还是继续绝食吧!”李洱淡淡讽刺道,转手就要将勺子收回。见状,白玺探了探脖子一嘴咬住勺子将一口素粥吞了下去。李洱带着一脸不耐烦将一碗素粥喂完,又极是嫌弃地替白玺擦了嘴。 做完了这一切,李洱才摆开了谈判的架势。“白玺,我跟林月笙在一起了。” 白玺的脸色沉了沉,没接话。 这个根本不用李洱开口说,他已经明白。 李洱说完这一句也无话可说了。这才想起,往日与白玺相处时总是白玺在找自己喜爱的话题说,哄自己高兴。现在白玺不说话,李洱还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习惯了过去的相处模式,这样的状况让李洱倍感尴尬。 气氛越来越沉闷,李洱忍不住发牢骚,“白玺,你倒是说句话啊。” “你想让我说什么?”白玺很突然地伸出手将李洱拉过来,几乎鼻头贴着鼻头,两个人的眼底印出了对方脸上的每一分表情。白玺沉声问道,“告诉我,你想让我说什么?祝福你吗?” 李洱仓促地摇头,他没这样想过。他只是觉得这个消息应该自己亲自告诉白玺比较好,而不是让白玺通过别人知道。 白玺动作凶猛地含住李洱的唇瓣,任李洱推拒挣扎,任李洱的拳头砸在他的后背上,他只是捧住李洱的脸吻了个欢畅。 李洱的唇瓣被含得发麻,到最后索性不再挣扎,因为他从白玺的领口处看到了白玺绕了一整个上半身的绷带,怕会伤到白玺。一吻结束,白玺将下巴磕在李洱的肩头,声音虚弱而无奈,“对不起,我做不到!”做不到去祝福你,此时此刻,也无能去留下你。最无能的便是如此,白玺活到这个岁数,人生中少有的无力感全来自李洱。 第30章:“真相” 病房外响起裴婴的声音,“林少,不经得允许你不能进去啊。”裴婴尽职尽责地拦住了气势汹汹赶过来的林月笙。 林月笙回以冷笑,让人制住裴婴后,动作优雅地推开门,长腿一伸,跨进去。映入眼中的画面是执手相看的二人。 李洱仓促地推开白玺,从凳子上站起来,局促不安地站在床边。动作之急,使得白玺的后背一下子磕在床头上。白玺闷哼了一声,自嘲道,“小混蛋,你慌什么?我们又没干什么,你还怕林大少不要你吗?” 李洱更是无地自容,伸手掩住被白玺咬得红肿的嘴唇,急得要哭了的模样,面对着林月笙欲言又止。 林月笙几步走到李洱跟前,动作温柔地揉着他细碎的头发。“我知道了,先回去等我一起吃午饭,我跟白玺有事要谈。” 李洱抓住头顶上的手,想了想,对林月笙说,“那你别打他。”说的是不让林月笙动手打白玺,他可没忘了上回林月笙动手收拾黄毛那一伙人时的身手。怕林月笙一生气把白玺也给打了。 这是在给白玺说情呢。可他不说还好,一开口,那俩人的脸色都变得愈发难看了。他不安地,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房间。走的时候顺便把裴婴给带走了。 屋内只剩了白玺和林月笙二人。说起来这还是两个人成年后第一次正面对峙,林月笙久居国外,白玺又是刚戍边归来。记得出国前,他们两个也曾是聊得来的同学。那段恰同学少年,现在却成了情敌。 林月笙在方才李洱坐过的凳子前坐下,面对着即使后背的纱布上渗着血却依旧挺直着脊梁的白玺。 “白玺,十年前的事情谢谢你。”他的口气诚挚,却带着不自觉的优越感和高人一等。 十年前?白玺咧着嘴角笑,“不用你谢。我那时不过是想跟着去机场送送你,能帮上李洱一把,是我的运气。” 那天,头前的那辆车突然转向,后来觉得不对劲的白玺差人跟了上去。也正是如此,白玺才能在最后关头将人给救了出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白玺还记得那天搂在自己怀里的少年头破血流的模样,像一个破败的布娃娃,只有一双眼睛坚定而执着,宁死不屈。 将李洱从李懿的手里带出来之后,白玺给老黄打了电话。那时候白玺也不过是个不足二十岁的小青年,这种事情他还料理不了。而老黄几乎是他们这些小年轻人眼中的神级人物,什么都敢干,也什么都能干成。 白玺将人交给了老黄,并将李懿差点儿强暴了李洱的事实告诉老黄。当时老黄一手将事情揽了下来。反正后来这件事情没有流传出去,而当时出现在现场的人也都各自散去,到外地谋生。 白玺倒是不意外林月笙会知道这件事情,“老黄告诉你的?” “嗯。”林月笙没否认,继续道,“不论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我接下来会带李洱出国定居。” 白玺惯常的阴着一张脸。但这个时候,即使对方是情敌,白玺还是给了对方几条忠告,“小混蛋不会说外语,当然字母表可能会背。他厌恶大家庭,喜欢独门独户。还有你家里那位母上大人生平最恨的人应该就是他了。这样你还要带他出国吗?” “不用拿你这几年对他的了解来噎我。你也清楚,没有人能够敌过我在他心中的位置,你更不可能。而且他已经答应跟我出国了。”林月笙淡淡道,完全是胜券在握的模样。 白玺突然放声大笑,房里的气温都像是降了三度。 他指着林月笙缓缓道道,“确实没人敌得过你,那小混蛋抱着一颗心天天守着你,一点儿不肯分给旁人。”话锋一转,陡然变得凌厉,“老黄伺候他六年,老子从十年前守到现在,连朱可臻那小子都伺候了他四年,你他X凭什么一回来就把人带走,你凭什么啊?” “凭他爱我,这个理由够不够?”林月笙温和地扬起笑容,意气风发。 白玺也笑了,笑得讽刺。他听得见自己的声音,“带他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我倒要看看你口中所谓的爱够你挥霍到几时。慢走不送!” “你也保重。”林月笙认真道。 白玺已不再说话,看着林月笙大步离开的自信身影,他的嘴角浮起一抹怪异的笑容,说不上悲喜。 林月笙回去病房的时候,李洱正窝在沙发上跟裴婴说话。见林月笙进来,李洱迅速地将裴婴给打发走掉。 林月笙绕到李洱身畔坐下去,将人半搂在怀里,低下头去吻李洱的嘴唇。李洱起初想推拒,却被林月笙按住头,狠狠地攫取着他口腔中的津液。从未如此凶狠的吻,李洱被动地承受着,与林月笙的舌尖相勾,被迫吞咽着他渡过来的津液。 一时间,房里只剩下不断地吞咽声和两人急促的喘息声。李洱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一双手紧紧地揪住林月笙的衣领。终于赶在窒息前解放了自己的双唇,李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张脸红扑扑的。 林月笙下手去解李洱身上的衣服,三两下就将上衣脱掉,温热的舌尖勾起去逗弄嫩红的乳尖。 “嗯……”李洱小小地呻吟出声。这时他还惦记着茶几上放着的午饭,抗议道,“午饭还没吃……” 林月笙的手向下伸去,握住李洱已经勃起的下身,隔着裤子揉搓了几下之后,咬住他的耳朵问,“还要吃吗?” “嗯,要吃你。”李洱坦荡荡地答道。做爱是会上瘾的,尤其是刚尝过个中美妙滋味的李洱,这一周也难得他能够守住立场不去为所欲为。现在林月笙主动勾引,李洱一下子那啥啥上脑,手上动作熟练地解开林月笙脖子上的领带,然后是衬衣,再是裤子。此时在这小爷心中,天大地大,做爱最大。任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无法阻止李小爷一逞兽欲的迫切之心。 第31章:翻身 “唔……”低呼一声,李洱难以置信地望向含住自己下身的林月笙,湿热的口腔又软又嫩。平素那双唇总是悄悄地勾起,笑得妖异,没想到被它含住的感觉这般美好,李洱低低地呻吟,却不忘扳住林月笙的头。 他要看着那双眼睛,遗传自老黄的几乎一模一样的眉目。 林月笙半跪在沙发旁,一手扶着李洱的腰,一手摆弄着他的下身,抚弄,勾舔,动作虽生疏,却步步击中敏感。 “啊……你……”爆发的时刻,李洱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推开他。这几天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让他觉得不可思议,当林月笙躺在他身下压抑的呻吟,当林月笙跪在地上为他做这件事情。 当心目中的男神供自己为所欲为,李洱有些飘飘然。在这样玄而又幻的感觉下,林月笙吞下了满口的液体,舔着唇角站起来。他从床头柜里找出上次没用完的润滑剂,涂在削长的指尖上。 李洱尚迷失在高朝的余韵中,迷糊地道,“扩张的工作让我来。”说着伸出手想要去拿林月笙手中的润滑剂。 林月笙舔着唇角笑,压下去含他的唇。湿热的唇贴过来,几乎是呓语一般,李洱听见林月笙蛊惑的声音,“我来。”李洱没反抗,半软着歪在沙发上,感受着一只炙热大掌在尾椎骨处按摩。 与此同时,被手指猛然侵入。即使沾了润滑剂,李洱仍是没忍住,大声呼叫着喊疼,“疼!……疼!” 眼瞧着李小爷要泪眼盈盈,林月笙无奈又心疼地哄,“疼就叫,要么咬住我也好,但是不准哭。你要是哭了,我就不要你了。”他怕身下这小爷一哭,自己就忍不住要停下来,真没法看他哭。 可停下来,岂不是自绝性福? 这一天他已经等了这么久,真不愿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为了将李洱骗上床,让他摆脱阴影正视性爱,他连自己的后面都贡献出来了。要是再不把李洱吃到嘴里,林月笙觉得自己可以打回娘胎再活一回了。 林月笙将左手腕伸过去到李洱嘴边,右手继续开发。李洱实在忍不住疼一口咬了上去,忍着疼,硬是没敢哭,没敢流泪。一直到咬出血的时候才想起林月笙的手臂前几日还打着石膏,才拆掉,“你手臂……刚好……嗯……”断断续续地说完,林月笙已经将第三根手指探入。 林月笙笑着去咬李洱胸前凸起的小粉红,口齿含糊,“那你轻点儿咬。”其实那场车祸林月笙只有小小的擦伤,胳膊上的石膏都是临时打上去的,为的是营造出车祸的感觉来换取李洱的心软。 李洱倒是听话,松开林月笙的胳膊,宁愿咬住自己的下唇。林月笙进入的时候,李洱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激地一僵,恨不得将下唇给咬破吞下去。真的疼,李小爷什么时候受过这罪,可身上的人是林月笙。 他知道林月笙纵着自己,但也知道不能忤逆林月笙。就算是纵容,林月笙也是有底线的。小时候李洱就知道,长大了他就更明白了。所以,这个时候,他咬牙忍了。林月笙架起他一条腿在肩上,双手掐住他的腰,开始抽动。从最初的缓缓,到后来的大开大合,李洱在疼痛中尝到了些微的快感。 …… 醒过来时,已经是傍晚。 “唔……”李洱失败地倒在床上。他刚才企图从床上坐起来,腰酸背痛,倒下去时触到的更是酸麻疼五味俱加。他身上已经清洗过,衣服也换过。忽视掉被做昏这个事实的话,林月笙真的是个尽职尽责标准和谐的情人。 李洱又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林月笙才神清气爽地推门进来。李洱心中愤怒,为毛小爷我第一次做完发烧,第二次做完下不了床,你却印堂饱满,神采焕发,这不科学,这真的不科学! 餍足的林月笙看起来心情极好,先是将李洱从床上扶起来,又将饭菜摆好,一口一口地喂李洱吃饭。李洱不爽归不爽,却不好意思将那么伤自尊的话题提到议程上,只能在心中暗暗发狠,再不做下面那个。 林月笙唇勾起,笑得宠溺。他当然猜到眼前这人在想什么,却不去拆穿,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是要认命的。 “对了,出国的手续已经办好,晚上八点的飞机。我让你去帮你收拾行李,你有什么特别要带的东西吗?” “这么快?”李洱一时没个心理准备,从林月笙提起出国到现在不过是一个星期,据说签证什么的搞起来挺慢的。他本来还以为至少要几个月之后才会整好。不过也没多大妨碍,不过是出去旅游一圈,他回道,“不用了,让人把房门锁好就成。反正过几天就该回来了,东西都不用带。” “嗯,不带也好。”林月笙想了想,还是没将在国外的定居的事情说出来。现在说了,李洱该闹了。到时候到了国外,只要自己留在那里,李洱应该也会留下来。这么想着,林月笙便将事情先压了下来。 吃完饭,林月笙将李洱拦腰抱起,朝着外面走。李洱就算是脸皮奇厚,这时候也有些脸红,“你太高调了!”稍稍愠怒的声音,可又如何不透着小小的幸福和骄傲。 林月笙低头看怀中的人,温柔地笑道,“这时候倒是知道害羞了,也不知道是谁从三岁开始每晚都要我抱到床上才肯睡觉。” 李洱尴尬地咳了几声,“那个……往事不堪回首……啊。” 两人走到楼下时,二楼窗台‘哗’地一声,碎玻璃掉落在地发出嘭嘭地碎落声。窗台上出现一个身影,林月笙斜眼看到,抱着怀中人走得更快。李洱萎靡地缩在林月笙的怀里,只听见林月笙开口说,“晚上风大,连窗户都吹落了。我们快些走,你发烧才好,可别再生病了。” 李洱嗯了一声,没去注意那间窗户掉落的病房。 第32章:尹华 窗台上,身穿蓝白条病号服的白玺一脸无所谓地拔掉插入手面的玻璃碎渣,望着楼下渐行渐远的二人,薄唇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裴婴进来时,不无意外地见到白玺那双像是要吃人一样的血色双眸。 “白少,尹华要见你。”裴婴轻声道,生怕惊动了困兽。他的手上还抱着临时药箱,方才窗户碎裂的声音他在外面便听到了。 白玺面无表情道,“叫尹华进来。你去办理出院手续。” “好。”裴婴将急救箱放在茶几上,退了出去。尹华推门进来,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进门后跪在白玺脚边。白玺半靠在沙发上,眯着眼去瞧跪在地上的尹华,伸出指尖去挑起来人的下巴。 冷冷地开口,“尹华,我待你如何?” “白少自是尹华的恩人,若不是您,我还在地下俱乐部做MB。我愿为您做牛做马报答大恩。我这条命本就是您给的,您想要拿回去,只要一句话。”尹华低啜着,声泪俱下。八年前如果不是白玺包下他,他现在何种境地还难料。可他还是背叛了白玺,迷失在诱惑之中。 白玺收回手,手上触目的伤口落在尹华眼中。尹华主动抱起茶几上的急救箱,掏出里面的纱布酒精。他用镊子小心谨慎地挑出手面上残留的玻璃渣,白玺浓密的眉毛微皱,“你就是拿你跟李懿的风流事来报答我的吗?” 手指一颤,手中的镊子几乎要插进血肉。 白玺轻轻地嗯了一声,手却没动。尹华一叠声地赔着不是,谨慎地夹起消毒棉给手面消毒。直到将白玺手上的伤口处理完毕,一圈一圈地缠纱布的时候尹华才再度开口,言辞恳切,“这八年来您给我的钱我一分都没动,我全部还给您。我本来就不该拿您的钱,这八年我除了给您泡茶陪您说话什么都没做过,到最后竟还给您丢了脸。可我跟李懿,我爱他,我是自愿跟他的。看在我跟了您八年的份上,您有火就撒我身上,别为难他。” 白玺冷笑,“蠢货!” 若不是眼前这张与李洱有几分相似的脸,白玺根本不会将人留在身边。且一留就是八年,只偶尔去见一次,不过是喝茶聊天。白玺很喜欢跟尹华聊天,因为尹华是个感情特别细腻的人,总能戳中白玺的心事,并无声无息地宽慰他。 对白玺来说,在外面养个人就跟在外面吃个饭一样简单。但这么多年了,他也只养了这么一个人。这次回来,白玺是准备让尹华走的。其实从四年前,当他冲进李洱所住的院子里喊出那些话之后就不再需要尹华了。 那时候走得急,几乎是被扔到了飞机上。这四年也一直都没能回来,便将尹华的事情拖到了现在。 除了骂尹华蠢货,白玺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不欲为难尹华,毕竟是跟了他这么多年的人。 怪只怪尹华瞎了眼,千不该万不该跟李懿滚作一团。看尹华的态度是非李懿不可,正是如此,白玺才会骂人。白玺原先想的是让尹华换个地方去过普通人的生活。现在摊上了李懿,尹华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你自己选的人,别怪我没提醒你,李懿不是能跟你长久的人。”白玺低头看着尹华,那张脸让他想起了李洱。 他不禁自嘲,竟还有心思劝导他人,自己的事情如今也是处理得一团糟。尹华不敢反驳,将白玺的话听了进去,却并无放弃李懿的打算。白玺叹气,“走吧。以前给你的钱自己留住,日后也好有个活路。我不为难你,但我与李懿的恩怨总要了结,这不关你的事儿。” 尹华红着眼,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戚戚道,“白少的恩德尹华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 裴婴办好手续回来,白玺要说的话也已说完。他接过裴婴递过来的大衣直接套在病号服外面,大步朝外走去。 白玺不曾回头看跪在地上低泣的尹华,尹华在病房里跪到脚发麻。他摸着自己的脸喃喃泣道,“你总说你守那个人守的辛苦,等的辛苦,但你仍然坚定地守候。因为你成竹在胸,抬头便是希望。而我在八年的时间里不曾看到一丝一毫的希望,你给我富贵生活,只是要我在你心累时安静地做个聆听者。” 但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愿意听着自己所爱的人一字一句地叙说对另外一个人的深爱,哪怕我爱你至深,愿为你付出性命,也不愿这般。到如今,我只想求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与我欢爱,只是肉体也好。 …… 李洱在飞机上睡了一觉,连下飞机时都是由林月笙抱下去的。金发碧眼的空姐笑眯眯地冲着林月笙道,“噢,你可真是个体贴的情人!做你的情人一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能被这样珍视地对待。” “谢谢。我的情人才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人,他值得我珍视。”林月笙笑得温柔,低头看怀中的人。 空姐掩嘴笑,半是艳羡。 到机场接机的人是家里的司机,林月笙抱着李洱坐在后座上。半路上,李洱醒了过来,半梦半醒间问起,“到了吗?” “快到家了。”林月笙边整理着李洱的一头乱发一边答道。 李洱还有些迷糊,半撅起唇,眯着眼在林月笙怀里拱了拱。林月笙被他的模样逗乐,没忍住低下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会儿。 这回李洱才算是清醒过来,机灵地问道,“你刚说回家,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啊?” “我家。” “我能住酒店吗?”李洱挠着头道。 林月笙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断然拒绝道,“不能。” 李洱噤声,没敢再说。在与林月笙的相处中,每一次都这般,当他温柔时可以感动全世界,但那是他愿意温柔的时候。等你触碰到他的底线,忤逆到他,便是现在这样,不会留任何余地。 第33章:林家太后 林家小院。 林太后抱着肩站在门前,吊着化得精致的柳叶眉,指着李洱对她的儿子下命令道,“我不欢迎他!” “我知道了,让开。”林月笙淡淡道,牵着李洱的手往里走。李洱夹在这一对母子当中万分尴尬道,“林阿姨,打扰了。” “我说我不准这贱人进我的家门!”林袖踩着四寸的高跟鞋,站在正门中间,一妇当关,万夫莫开的强硬模样。 林月笙的面色阴沉下来,他径自侧过身拉着李洱进门。李洱额头上冒了一头的冷汗,小声对林月笙道,“不然我去住酒店吧……”林月笙摇头,搂住他的腰,头也不回地对林袖说道,“您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房子是外公留给我的。您要是住不下去了,慢走不送。还有,李子是我带回来的,还请你摆出贵妇的姿态,别像个泼妇一样。” 李洱歪着头去看林袖,一身Chanel新款春装的美妇气得浑身发抖。李洱印象中的林袖是个端庄优雅的女人,即便生气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发火。他不知道这些年林月笙和林袖之间到底是如何相处的,但看现在的状况,两个人的关系一定不会好到哪里去。既然如此,林月笙又何必带自己过去住。李洱很不解,似乎自己突然之间沦为了林家母子针锋相对的对象。 李洱叹气,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贱人,还是昔日的长辈。这称号可真的一点儿不好听。 林月笙一路拉着李洱上楼。进屋后,林月笙将李洱按坐在床上,强迫李洱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坚定地不容置疑,“相信我,住在这里。一直跟我在一起,其他的事情我会解决。” 李洱鬼使神差地点点头,紧抿着唇。林月笙没再多说什么,起身离开了卧室。李洱一个人呆坐在床上,摸了摸兜里的手机。摸了摸,又掏出来看了看,最后将自己给扔在大床上,扯过被子蒙住头。 打给谁呢?打给白玺让他取笑自己吗?老黄过世后,他已经习惯于有事就找白玺,有心事找他说,有困难找他说。那时候白玺就算是身在千里之外也总能将他交代的事情办好。真不习惯这样的日子。 楼下的争吵声由大变小,李洱不知道林月笙是如何说服林袖的。他强迫自己去睡觉,不要想那么多。到晚饭的时候,林袖已经恢复成冷艳贵妇的形象。 饭桌上,来自林袖的目光是阴寒的,给李洱的感觉就像对面坐着一条美女蛇一样,不停地吐着蛇信,一双眼睛时时刻刻盯住他颈间的动脉。一顿饭吃得李洱冷汗涔涔,面对平素最爱的小排骨也食之无味。 终于吃罢晚饭,李洱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路踉踉跄跄地回去卧室。后面还肿着,他走路的姿势滑稽而可笑。上楼的时候便听见林袖的冷哼声,李洱装作没听见。林月笙先去书房处理了公事,回到卧室时,李洱正在浴室洗澡。 浴室的设计是半透明的玻璃,林月笙半靠在榻榻米上,勾起唇角以观赏性的姿态望着若隐若现的性感身体。 李洱的身材很好,宽肩窄腰,线条匀称健美。一米八的身高,腹部有两块即将成形的腹肌。说是即将成形,那是因为老黄活着时每天早上都会督促李洱起床锻炼身体。而那时候李洱也叫嚣着要练出八块腹肌,结果练了好几年,终于有长腹肌的趋势时,老黄过世了。这四年他还真是过得浑浑噩噩,最明显的表现就是身体虚了许多。 想起李洱在高朝前晕过去的经历,林月笙无奈地摇头笑,看来要给他补一补身体了,至少也要找个健身教练。不然以后每次都晕过去,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擦完头发,李洱用浴巾抱住下身走出来。他来时只穿着身上这身衣服过来,连睡衣都没带。浴巾将他臀部翘起的线条完美的勾勒出来,光裸的上半身滑过细密的水珠,晶莹光亮,林月笙觉得嗓子有些干。 李洱完全没有勾引林月笙的念头。可林月笙却被勾得欲火旺盛。顾及到李洱新手上路,林月笙只能抱住人狠狠地亲了一通来解馋,手沿着腰背插入浴巾中,在弹性十足的屁股上捏了一把。 “嗯……疼……”李洱不满地咕哝。他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屁股这么娇贵,坐不得,摸不得。 “娇贵的小东西。”林月笙轻笑,将手收了回来。李洱不敢乱动,他已经意识到了林月笙的人面兽心。如果林月笙真发了情,他自认自己敌不过。目测林月笙的战斗力,李洱觉得这时候来一发的话自己可能一天之内无法下床。 第34章:兽心 “你先睡,我现在要出去一趟。今晚不用等我,好好休息,把时差倒过来我再带你出去玩。”林月笙拨开李洱额前的碎发,在额头上印下一吻。 “嗯。”连问都没问,李洱就顺从地应了下来。 看着林月笙推门离开,空旷巨大的卧室里又剩下自己一人,那种不舒适,不习惯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躺着的床是林月笙的床,是林月笙睡了好多年的床,可能从他出国开始就住在这个房间里。 整个房间的设计是低调灰,简洁明亮。一直都知道林月笙的生活习惯,以干练简洁为主,可这确实不是李洱的喜好。没有家里雕花柜台上放置的留声机,听不到留声机擦擦转动的声音,没有催眠的乐声,李洱觉得自己会失眠的。 而实际上,李洱确实失眠了。一直熬到半夜,林月笙都没有回来。李洱一个人在床上打滚,手机攥在手里,犹豫了很久,终于拨通了朱可臻的电话。电话一接通,对面还没说话他就不耐地开口,“阿臻……” 语气接近撒娇。 对面却响起一声女人的轻笑,“李子对吧,阿臻刚起床,在洗澡,你找他有事儿?”俨然女主人的派头。 李洱一时噎住。半晌才疑惑地喊了句,“迪迪姐?” 电话那头的王迪迪乐道,“哟,姐真没白疼你,还没把姐给忘了。” 李洱的指尖颤抖,手机滑到被子上。 王迪迪的声音还在响起,“阿臻……李子的电话,你接一下。” “不……不了,我还有事,改天聊。”李洱对着电话喊道,而后迅速地挂断了电话,关机。 上次从裴婴嘴里听话王迪迪跟朱可臻的事情时,李洱还不敢相信。现在他是不得不相信了。 大洋彼岸,酒店。 朱可臻烦躁地拨号,一遍又一遍。电话里始终提示着对方已关机。他没忍住对着妖娆地窝在沙发上的迪女王吼道,“谁让你接我电话的?”换个男人早骂了,可对方是个女的,朱可臻忍了又忍,终究是忍无可忍,“再接老子电话,老子弄死你。” 王迪迪半撩裙,露出修长漂亮的双腿,抛媚眼娇笑道,“来啊,姐姐盛装欢迎你来弄。就怕小弟弟你不行。” “靠,神经病!”朱可臻啐骂。 郁闷地坐在床上,朱可臻郁闷地去打林月笙的电话。林月笙此时正在一间VIP包厢中与许久未见的朋友应酬,接通电话,朱可臻直接就问,“喂,李子在你旁边吗,让他接个电话。” 林月笙从屋里退出来,在走廊上找了个稍微安静的角落,压低声音回道,“我现在在外面,他现在应该在家里睡觉。你找他做什么?” “噢……”朱可臻尖酸地拉长着声音,“那麻烦你早一点儿回家。我没算错的话,现在美国时间是半夜吧,李子刚给我打了电话。我没接到,你要是见到他帮我跟他说一声,让他记得接我电话。” “嗯,”林月笙迟疑地应道。 对面,朱可臻已经啪地一声挂掉了电话。挂了电话,朱可臻的脸色更差,尤其是对面的女人还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他一口恶气在心头,“王迪迪,还要跟你说多少次,老子对你没意思!” “老娘对你有意思就成。我说你这小子还真有趣,老娘就差霸王硬上弓了,你到底是不行,还是不行啊?”怎么就没反应,王迪迪满是狐疑。 朱可臻冷哼一声,冷艳的凤眼斜了王迪迪一眼,鄙视道,“真没见过你这种神经病,你真是女人里的纯HZ。” 王迪迪挑眉,淡然地接受了朱可臻的赞赏。 五分钟后,朱可臻举手投降,“迪迪女王!女王殿下!您就放了小的吧,小的真对您没那兽心。你要是实在寂寞空虚难忍,我去京华给你挑几个俊朗美貌的小青年成不成,您就别折煞小的了。” 王迪迪拢了拢一头大波浪卷发,舒展着懒腰。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对面的阿臻可爱,于是笑着道,“咱俩先做一回。要是你真的不行,那你以后该干嘛干嘛去,我都不愿再多看你一眼。” 朱可臻铁青着一张脸,抓起自己的办公包,愤愤地离开。临走时,他还没忘记撂了句狠话,“老子不是出来卖的。” 房里响起王迪迪的娇笑,她照着镜子,摸着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这小子,姐有说给他钱吗?再说,睡一晚上他又不会怀孕。” 林月笙回到包间,每隔五分钟往李洱的手机上打个电话。电话里一直提示着关机,林月笙开始坐立不安。 后来,在座的各位也都累了,嚷嚷着要开始夜生活。林月笙这才松了一口气,站起身准备离开。迎面被推过来一个红色的娇躯,一下子跌到林月笙怀里。林月笙皱着眉头将人给扶好,“初初,没事吧?” 凌初红着脸摇头,娇嗔地瞪向刚刚推他的男人。对方却只是打着哈哈道,“这不是夜生活才开始嘛,小丫头害羞什么。你们俩结婚的事儿还不是早晚的,别怪哥哥不帮你,早点儿把事儿给办了,别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凌初的脸更红,低着头喊了声,“笙哥……” 林月笙无奈地瞪了咋呼的好友,轻轻地拍着凌初的头说道,“走吧,我先送你回家。都散了吧。” 林月笙和凌初坐在车后座,他没忘记继续给李洱打电话。实在是今天的场面不适合带李洱出现,且又推不了才会将李洱留在家中。现在他也开始担心,揉着眉头又打了过去,这次提示的是占线。 凌初小声问,“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公事啊?有的话你先去忙,我自己可以回家的。” “没什么。我先送你回家,不然你回去这么晚,你妈妈能轻易饶过你?”林月笙良言温声道。 凌初乖巧地吐着舌头,笑着点了头。 将凌初送回家,林月笙再次拨了电话。已经隔了半个小时,电话依然是忙线。林月笙吩咐司机开快些回家,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不安。 第35章:嫌隙暗生 将近一个小时的越洋电话,林月笙不知道李洱打给了谁。他回到家之后,连鞋子都没来及换,直冲冲地上了二楼。门虚掩着,李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我不管……要是我的兰花死完了,你就给它们偿命……” 白玺揉着额头,笑得无奈,“行,给你养着,还有其他的要交代吗?”食指和中指间夹起的钢笔缓慢而有节奏敲击着桌面,白玺一手握着手机端坐在会议桌的主位上,长长的会议桌上候着公司的各位主管。 ‘嗒、嗒、嗒’的敲击声在一百多平米的会议室里回荡,一群人望着白玺唇角勾起的笑发憷。这几年,公司一直是采取视频会议。他们总是在大屏幕上看到BOSS,那时BOSS总是冷若冰霜,冰山难化。曾经每次视频会议后他们都幻想着有一天能看到BOSS的笑容。现在,他们终于看到了,可谁能来拯救他们?BOSS,您别吓我们了成吗? “还有……嗯,白玺,我们还是朋友吧?”李洱咽了口唾沫,后半句话说得语速飞快。 白玺笑骂,“好了,小混蛋,别搁这儿矫情了。” 被骂了,李洱却眉目都飞扬起来,乐颠颠地道,“那我要睡觉了,你记得帮我照顾好我的那些花。晚安。” “嗯,晚安。”白玺压低嗓音道。挂了电话,白玺抿唇,含蓄地笑道,“接了个电话,不好意思。我们继续开会。” “跟谁打电话这么高兴?”林月笙推门进来,笑得一如既往地温和从容。可细看,那眉宇之间存了几分气急败坏。 李洱将烫手的电话握在手里,如实回,“白玺。” 林月笙本以为李洱会掩饰一下。如今被李洱这样坦荡荡地说出来,自己再去计较又似乎不合乎人情。他锁着眉头去看床上坐着的人,就那么盘着腿坐在床上,一副对此不甚在意的模样。 “我去洗个澡,你先睡。”林月笙退出了房间,压抑着心中的不甘去隔壁的客房洗澡。等他洗完回来,李洱已经在床上安然入睡。漂亮精致的脸沉在柔软的枕头里,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这一刻,林月笙第一次不那么笃定。一直以来,林月笙会做每一件自己有把握的事情,尚未失算。隔了十年,他之所以那么自信,自信自己只要招手,李洱就会回到自己身边,那是因为他了解李洱的痴,李洱的执。 有一种人,他认定了某个人,某样事物,便终生不改。以致于日后老黄如何努力都无法将李洱心头放着的林月笙拔除,以致于老黄抱憾终身,郁郁而终。林月笙从来不敢说他比他老子要强,但他赢了不是吗? 在李洱幼年时,他伸出手牵着蹒跚学步的孩子,一步一步地走进了这孩子的心里。从那个时候,他在这孩子的心上站稳了脚跟,一站二十年,安安稳稳,无可撼动。到如今,林月笙都有一种侥幸的感觉。 如果不是先来一步,那自己万万赢不了。 不说老黄,就是白玺他都赢不了。 想起临走前,白玺在电话里的那一番话,“你能带走他,从来都不是因为你用情多深。我不是拦不住你,而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去阻止。”那样近乎施舍,悲悯的口气,是林月笙第一次听到。 林月笙长大这么大,想要的一切习惯性地靠自己去博取。所以当感受到这种施舍,他由心底散发出不舒服。 但若是林月笙知道白玺打那通电话时的心情,林月笙就不会这么不舒服了。白玺若是知道林月笙的想法,定会仰天大笑。施舍?我怎会拿那小混蛋去施舍于你,怎会!若是可以,我倒希望你施舍我。 林月笙不了解白玺心中的想法,所以他这时的心境很矛盾。他看得出李洱对白玺的依赖,又联系到白玺那施舍的口吻,突然有一种自己才是那个被所有人怜悯的人,被白玺施舍,被李洱怜悯。 林月笙隔着被子将李洱搂在怀里,低喃着,“你真的是爱我吗?”儿时纯粹的兄弟情谊,真的是爱吗?有时候林月笙自己都不确定,他回国,有很多原因,其中之一便是想解除自己的疑惑。 可是,“我不信……我不相信,不确信。” 背对着林月笙的李洱,睫毛轻微地颤抖着。 第36章:撞破事实 为了补偿昨晚对李洱的亏欠,林月笙吩咐助理取消了一天的工作,决定带着李洱到处去转转,熟悉一下环境。 被问及想要哪里时,李洱正叼着面包跟牛奶奋战。长期居国外的林家已经习惯了西式的早餐,这对习惯豆浆油条,馒头蒸饺的李洱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折磨。对面坐着优雅地撕着面包的林太后,旁边是刚打完电话交代工作的林月笙,李洱默默地垂下头,“如果你忙的话,可以……” “某些人倒有自知之明!”林太后刻薄地开口。 林月笙皱了皱眉头,毕竟对方是他的生母,关系再差,也总要顾及一下对方的身份。林太后冷笑着,凉凉地斜了李洱一眼,对林月笙道,“难不成你也要学你那混账的爹,从此君王不早朝。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当年老黄将李洱从李家带出后,便做了甩手掌柜,公司的很多事情都不再插手。 李洱将面包放在托盘上,缓缓抬头,目光坚决地看向林太后,“林阿姨,你骂我,我受着。但老黄,你没资格骂他。”细瞧,细白的手面上筋骨鲜明,指节狠狠地握紧。他不允许任何人在他面前说老黄半句不好。 林太后声音拔高了几分,“我骂自己男人也碍着你了?你算什么东西啊?说到底不就是那人身边养着的一只狗罢了。” “老黄不是你男人,你们离婚了。我不算什么,如你所说,我就是老黄身边的一只狗,但你没、资、格!不要再让我听见你说他半句不好!”爆发边缘的李洱一手按在玻璃桌檐,一手握成拳头攥紧。 林月笙眉头皱得更深,低斥道,“都别吵了!” 林太后冷哼一声,踢开椅子,抱着双肩款款离去。 李洱再度垂下头,低声道,“你不必陪我,我想自己出去转转,你忙你的去。”说罢,他拉开椅子,往外走。 “别闹脾气。”林月笙拉住李洱。 李洱也没挣脱,唇角微撇,“我没闹。我只是想去看看你曾经呆过的地方,你让司机送我去就好。” 这时,林月笙的手机再度响起。林月笙皱眉接起电话,交代了几声后,松开李洱的胳膊道,“那我让司机送你去。晚上我尽量早点儿回来陪你。” 李洱低低地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司机是林家的老人了,一直在给林月笙开车。对林月笙的吩咐也是言听计从,开着车带李洱去了林月笙就读的学校。说起来,林月笙只在这里读了一年的高中就申请了大学。所以在高中并没有留下太多的足迹,李洱便让司机省了这一站。 李洱到了之后,没让司机跟着自己。 司机并不知道李洱是个标准的英盲,便听从了李洱的吩咐留在车里等他。李洱一个人走在偌大的校园里,倒是遇上不少善意的年轻男女打招呼。李洱皆是笑着点头,并不开口去交谈。 算起来,李洱的年龄与他们差不多大。可语言障碍,以及这几年的消沉让李洱几乎失去了和陌生人交流的能力。 路过宣传栏时,李洱被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拦住去路,“中国男孩?”男人糙着一口相对流利的中文问道。 褐色的卷发凌乱地趴在男人头上,男人是典型的西方人白皮肤和高鼻梁,却拥有一双黑而深邃的眼眸。 李小爷不甘心地解释了一句,“请叫我中国男人,OK?” 难得的,他还记得这句三岁小孩都会说的口语。 拦住他的男人哈哈一笑,爽朗道,“你好,我叫Peter,你知道boy和man的差别在哪里吗?” 李洱撇着嘴,觉得索然无味,只听对面的男人一脸正经地继续道,“man是不需要用口头证明的,可爱的boy。” “滚你大爷!”李洱没忍住爆了粗口。调戏的都这么明显了,李洱哪里还能忍得住。就算男人没露出那种不怀好意的模样,他也炸毛了。 Peter哈哈大笑。 多少年了,再听到这句熟悉到令人心暖的骂声,他竟忍不住由心底生出笑意和暖意。Peter邪笑着,性感得靠在宣传栏边,“中国男孩,你让我想起了美好的回忆。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李洱一脸‘你是神经病吧’的表情,牛气冲冲地冷着脸就要走。就算对方是个异国风情大帅哥,也勾不起李小爷的兴趣。咱李小爷这辈子见过最尊崇最完美的老黄,其他的人他还真的放不到眼里去。 Peter不气馁,也没恼怒,抱着肩笑得开怀。他弯腰时,背后被遮挡住的宣传栏显露出来,李洱不经意地瞟见了后面的照片。他直直地冲过去推开Peter,很漂亮的一张照片,男才女貌。 男孩的手搭在女孩的肩膀上,女孩笑得甜蜜而幸福,男孩温和而从容,低头望着女孩的目光细致而安定。 下面有对二人嘉奖的介绍。 李洱一字不差地读完,再抬头看向照片时,脸色已经发白。嘴唇哆嗦地开口,“他们是情侣?” Peter听得李洱声音有异,顺着李洱的目光看向宣传栏里面的照片,带着几分欣赏姿态回道,“二人很般配不是吗?他们从入校的第一天就在一起,一直到以优异成绩携手从这里毕业,并婉拒了导师留校的请求。据说现在他们已经是华人圈里的风云人物,boy,你认识他们吗?” 李洱木然地摇头,“不认识。”不认识旁边那个叫凌初的女人,只认得那位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林月笙。 Peter饶有兴趣地搓着下巴,似乎不相信李洱的话。 李洱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 Peter不死心地跟在李洱身后,“boy,一起吃饭可以吗?或者你可以先告诉我你的名字或专业吗?” 李洱不胜其烦,终于答应,“带我吃顿中餐吧。” 早上的面包牛奶真的让他消化不良,胃里一阵一阵的不舒适。Peter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骄傲地捋起衬衫袖子,“噢!你终于答应了。让我带你去领略一下云斋大师傅的手艺吧。” 第37章:碰面 尚未走出校门,李洱便改变了主意,对Peter道,“改天我请你吃饭好了,今天我想早点儿回去。” Peter见李洱脸色确实不好,笑着说没关系,“那不介意我送你回去吧。” 李洱没拒绝Peter的好意。 车子驶出学校时,李洱眼角的余光瞟见了来时坐的那辆车。想来司机还在那里等着他,他想了想,没去跟司机打招呼,只报了地址让Peter直接送他去了林家。林家门前停了三辆车,其中一辆红色的跑车相当惹眼。 李洱嘴角浮起一抹自嘲。怪不得早上那人接了个电话之后就让自己独自出门,原来今日他家中有大事情。 Peter将李洱送到,又要了李洱的电话号码就驾车离开。走到林家大门前,李洱给司机师傅打了电话,交代了一下他已经到家了。前后不过三分钟,李洱抬头,看见林月笙匆匆开门出来。 林月笙挂了司机打过来的电话,眉宇间有一分仓惶,“怎么自己一个人回来了?外面不好玩吗?” 李洱摇头,“我困了,想回来睡觉。” 林月笙脸色为难。 见此情状,李洱已猜出大概,冷声道,“要么让我进去,要么把我的证件扔给我,我现在就回国。” “今天家里有客人,”林月笙犹犹豫豫地道,见李洱咬着唇倔强的模样,他没辙,只好说,“我先带你上楼休息。” 李洱跟在林月笙的身后进门,林太后还有一对中年夫妇正在热烈地交谈着什么。坐在林太后旁边哄得她言笑晏晏的人恰恰是李洱在宣传栏上看到的那个女人,凌初,火红的小礼服,与外面那辆跑车相得益彰。 见二人进来,一屋子的人将目光投向李洱。林月笙脚步没停领着李洱上楼。李洱却停下脚步,扯着嘴角笑道,“难道不用介绍一下吗?” 凌初第一个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李洱身边,乖巧地笑着伸出柔荑,“你好,我叫凌初,笙哥的未婚妻。” 李洱将目光投向林月笙,大眼里挂着嘲讽。他没有伸手去握凌初的手。绅士风度,狗屁的绅士风度! 要是对方是个男的,李小爷非得干一架。 李洱笑得浑身发抖,对着林月笙道,“那真是该恭喜你了,笙哥!今天你们是在谈订婚的,还是结婚呢?” 林月笙一恍然地失聪。自打十年前他出国,眼前这人便没再这样喊过自己。如今喊出来竟有些摧枯拉朽的感觉。他还来不及回话,便听见凌初接道,“只是订婚。笙哥说订婚一年后再结婚。” 李洱舔着干裂的嘴唇,目光冷冷地扫了一圈屋内的人,乖巧的楚楚可怜的凌初,幸灾乐祸的林太后,不明所以的凌家夫妇,以及身旁这位一句话都不解释的林月笙。他扶住栏杆上楼,虚弱道,“对不住,我头疼,希望没扫了大家的兴。” 林月笙没有跟上来,李洱苦笑着。不想回去林月笙的房间休息,他索性打开隔壁的客房进去。 一室的嫩红刺痛了李洱的眼睛。粉红色的床幔,嫩色的墙面,一件温馨甜美的公主房呈现在李洱眼前。床头上放着凌初的照片,精致而美丽的小姑娘,娇笑着抱着林月笙的胳膊,看起来亲密自然。 送走了凌家人,林月笙上楼找李洱。路过凌初曾寄居的房间时,他见房门虚开着,推门进去。 李洱颓然地靠在墙上,一张脸埋在膝盖间。 林月笙蹲下身,温柔地捧起李洱的脸。 没哭,却木然地惊人。 林月笙吻住那双冰冷干裂的唇,反复地舔舐,温暖着,润湿着。他要将热度传达给眼前的人。 李洱紧闭着唇。 突然他目光凶狠地瞪着林月笙,张嘴咬破林月笙的唇舌。直到尝到血腥,快感如期而至,李洱觉得浑身发麻。 “你在报复我吗?是在报复我,对吗?报复我十年前毁约,所以十年后你要这样羞辱我,让我……” 林月笙将人按在墙上,逼视着,“订婚是权宜之计。我现在在公司的地位尴尬,不得不找个盟友。” 归根到底,林月笙混到这步田地多半还是老黄的缘故。明明是老黄的亲子,明明是正式的太子爷,却没能从老黄手里接过一点股份。若非如此,林月笙也不必走这种曲线救国的道路,还不是因为凌家掌握了公司的一小部分股份。 “你相信我,等我掌了权,我就将婚事遮掩过去。相信我好不好?我没求过你是不是,这一次我求求你。李子,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你能不能体谅我一下,陪我度过这段艰难的时期。” 李洱定定地望着林月笙乞求的双眸,良久。他没回答林月笙的话,只是动作粗暴地撕扯着林月笙的衬衣。 闻着林月笙身上淡淡的女性香水味,李洱愈发恶心。却硬撑着去命令自己忽视,试着去相信这个诚心道歉的男人。 林月笙抱着李洱回房,进浴室。花洒打开,浴室一片热气蒸腾,看不清对方的眼神,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勾出性感的腰线。林月笙温热的大掌覆在腰线上,揉着向下,到股沟处,再往下,食指探入洞口。 李洱低低地哼了一声,一双修长的腿勾在林月笙的腰腹处,唇舌舔咬着林月笙胸前粉色的两点。 林月笙又探入一根手指扩充。 李洱缩得更加厉害,夹得林月笙的手指热烫无比。 林月笙几乎是下意识地抽出手指,将三根手指齐齐插入。没有润滑剂的润滑,进出并不是很顺畅。 李洱疼得皱起脸,却不肯叫出来,只是咬着林月笙的乳尖,喃喃着,“进来,我想你进来。” 受到邀请的林月笙再也控制不住,将李洱按在墙上,将自己下身插入。软而烫,烫且紧的死死地包裹着他的下身,几令他把持不住。忍了两分钟,待李洱慢慢收缩着适应,林月笙才掐着李洱的腰开始动。李洱的脸半贴在湿凉的瓷砖上,一双手半撑着墙。身后撞击的动作越来越大,越来越快,由起初的疼,到微酸,微麻。至最后,只剩下无法操控,无法阻止的快感。 第38章:争吵与出走 身前,身后,是冰火两重天的快慰。 李洱的双手无力地下垂,整个身体无力地贴在墙壁上。乳尖被冰凉的墙面刺激的立起,急促的快感来得热烈汹涌,他只来得及断断续续地喊着,“够……了……够……”再做下去,会死的…… 林月笙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将人翻转个身放到琉璃台上,从正面狠狠地进入到更深,由下而上地进入,箍着李洱的腰将人往下按,一前一后的冲击使得细密的呻吟从李洱口中流出。 到最后,李洱只能被动地无力地承受着。 等两个人滚到床上时,李洱连哼哼都觉得费劲。即便如此,林月笙也没能放过他,让他翻身趴在床上,背入式再次进入。李洱脑子里剩下的最后的想法是,干脆做死好了。但他失望了,林月笙没忍心做死他。 第二天早上,李洱是被一阵麻痒冰凉的触感给撩拨醒的。醒过来时,一个黑乎乎的脑袋正趴在他的身下。 一根手指正在下面捣弄,指尖上站着药膏。林月笙耐心地给红肿的上药,指尖不经意地擦过敏感点。李洱不可抑制地颤抖,与此同时吐出一声沙哑绵长的呻吟,“啊……别碰那里……” 林月笙轻笑,却再次滑过方才的敏感点。 “唔……”李洱双手往下抓住林月笙作乱的指头。刚刚伸下去就被林月笙握住,捏起他的手指往靠近,直进入内侧,带着指头滑过那几处敏感带,听着李洱难耐的呻吟,林月笙上前咬着他的唇含糊道,“紧吗?舒服吗?” “闭嘴啊!”李洱羞愤地红着脸,急急地要将自己的手指抽回。 耳边响起林月笙偏向恶质的笑,李洱一双耳垂红嫩得掐出水来。林月笙握着李洱的手更加深入,直逼出李洱断断续续地呻吟。 “不……要了啊……”李洱急得要哭出来。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做这种事情,而且是当着林月笙的面。 见李洱泪眼莹莹,林月笙没再作弄他,起身拿起床头上挑好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给他穿上。 李洱软软地将下巴磕在林月笙的肩膀上,有气无力道,“帮我报个语言班吧……” 林月笙给李洱系扣子的动作顿住,乍喜乍惊地,“你……要学?” 李洱往林月笙的颈项缩了缩,一双胳膊搭在林月笙的脖子上,很认真地表情,“我要学,以后总要用得上的。” 林月笙连连点头,“等会儿我让助理联系。”他抱住李洱,温柔地吻着李洱的唇,喃喃低语,“谢谢……” 李洱闭着眼睛,感受着来自林月笙专属的温柔。心思却不知觉飘向过去,那么厌恶的外语,当年他宁死不肯学半句。过去十年间,每每想到林月笙,他就心有怨念,仇视外面的一切,包括语言。到至今,怨念愈发深重。他想,若十年前,林月笙没上飞机,今天会是如何?说好一起出去的,可林月笙没有等他。 想起隔壁一室的粉红,李洱膈应得胃酸。抿着唇带着厌恶地推开林月笙,“把隔壁的东西都扔出去!” 受了李洱大力地一推,林月笙后背砰地一声磕在墙上,眉宇间也染上了恼意,却还是强压着脾气哄李洱,“不要闹了好不好……一直以来我都只是把凌初当妹妹看的。她又认了我妈当干妈,那房间是……” 不等林月笙说完,李洱暴躁地抓着头发,打断了他的话,“我说扔出去!” 刚才那一撞就让林月笙窝着火气,现在李洱又不听劝,林月笙更是烦不胜烦,火气也蹭地蹿了上来,“你是不是非要让我家无宁日才如意?那毕竟是我妈,我不想跟她闹得不可开交,你怎么就不能体谅我!” “小爷凭什么体谅你!你妈喊我贱人时谁体谅我了?要他妈不是为了你,爷用得着忍着吗,爷出了国门,不是图你什么,但也不能让你们这么糟践。要老黄知道爷这么多年就等来这么个状况,那当年还不如跟着老黄一起去下葬!” 林月笙下床,整理着一身略皱的西装,口吻带着三分嘲弄,七分愤怒,“既然你先提起来,那不妨算一算总账。当年你背叛在先。许你跟着老东西鬼混十年,竟不许我有个合作伙伴吗!我倒真想你当年陪着那老东西下了葬。你若真跟着那老东西去了,也省了我这么多年为了你魂不守舍。” 翻旧账,很好,李洱笑得狰狞。“那你就当我死了吧。”他甩下句话,翻身去桌案上收拾自己的东西。来时没带什么,走的时候也只要拿走自己的证件就好。 林月笙脸色铁青,上前夺过李洱的包,单手将李洱甩回到床上。李洱臀部先砸在床上,触动了疼痛的后面,闷哼一声,恨恨地抬头,幽暗的目光晦涩地落在林月笙身上,温润如玉的脸庞怎么就越看越陌生了呢?明明就跟老黄长得那么像,怎么性情就差那么多呢? 李洱一时接受无能,终于等到自己能坦然接受眼前这个男人,忘记幼时的不堪,愿意且想要跟这人过一辈子时,怎么一切都变味儿了? 见李洱皱眉闷哼,林月笙又有些心疼,单腿跪到床上去伸手将李洱抱过来想放到自己的腿上来安慰。 李洱却临门一脚踹了过去。措手不及的一脚让林月笙捂着腹部连退多步,一张俊脸瞬间扭曲起来,“别逼我跟你动手!” 李洱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捡起地上的外套胡乱地套在身上。一脸挑衅外加鄙夷道,“动手啊!不动手是孬种!” 林月笙一手揪起李洱的衣领,一手攥着拳头,握得青筋凸跳,拳头终究是没舍得落在李洱身上,到最后一拳砸在了墙上。 拳头和墙壁的撞击声在李洱的耳边轰鸣一声,李洱抖开揪住他衣领的手,弯腰去捡被林月笙扔在地上的包。 眼瞧着李洱要走,林月笙疾走几步,将人拦在门口。李洱抬脚,砰地踹开隔壁房门,露出隔壁布置得温馨的公主房,发狠道,“你信不信小爷现在一把火烧了这破房子!” 这房子是林月笙外公留下来的,林月笙住了十年,人都是有感情的,被李洱这么一刺激,他眯着眼愈发阴狠起来。 “滚!” 林月笙最后阴阴地吐了一个字。 楼下的林太后瞅见李洱提着一个发白的帆布包往外冲,一脸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她一大早地就在楼下看戏,两个人动静那么大,她在楼下都听得一清二楚。 一声巨大的关门声落下,整个房子静得发凉。林太后谨慎地斜眼去看从二楼一步一步走下来的林月笙。 第39章:第三张票 林月笙默不作声地走向餐厅,坐下,开始姿态优雅从容地吃着盘中的早餐。林太后根本顾不上吃早餐,一直观察着林月笙的神色。阴冷的脸色透着逼人的层层杀气,仿佛从地底走出来的暗修罗。 林太后不得不吞下已经到了嘴边的嘲讽,没胆量去触林月笙的霉头,讪讪地笑着,“你就任他一个人跑出去,要不派司机去把人找回来?”说完,林太后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明明心里恨不得李洱走了就永远别再回来,却不敢直言。 林月笙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拈起纸巾擦净嘴角,这才从容地回道,“等他自己回来,我不想惯着他的脾性。” 林太后赶紧腆着脸附和,“你还别说,李洱人不大,气性大得很,刚刚出去差点儿把咱们家的门都给摔坏了。哼,要我说就让他在外面饿个十天半个月,到时候让他来求着我们才行。” 感觉到前方一道寒光射来,林太后身子一僵,不意外地接收到林月笙慑人的目光。林月笙单手整理着钻石袖扣,似怒非怒地看向林太后,“你最好别惹他。要不是你遇人不淑把公司的股份拱手送给你的情人,我用得着看凌家的脸色吗?” 林太后终于低下她高贵的头颅,噤声不语。她确实荒唐过几年,还把公司的股份和属于她的家财全部败光了。她现在完全靠着林月笙生活,故而在李洱住到林家这件事情上她都没有发言权。 林月笙没再理会林太后,提着自己的公文包出门。回国数月,总公司的事情处理起来更加棘手。他确实没什么心情和时间去安抚李洱的情绪,还是那句话,他不想惯着李洱的脾气,只派了个助理跟着李洱,防着意外。 李洱一鼓作气,势如猛虎,跑出了几公里地。一扭头,什么林家院子啊,什么林月笙啊,早就没了踪影。然后咱嚣张霸道,威猛无敌的李小爷华丽丽地迷路了。站在大楼林立的异国街道上,车辆行人来往密集,正值人流高峰期。 耳边响着吧啦吧啦的语言,一句也听不懂。李洱伸出小拇指掏了掏耳朵,抬头望一眼高楼,低头望一眼公路,肚子不争气地叫出声来。从昨天中午到现在都没吃过任何东西,李洱饿得难受,随便在路边找了一家快餐店解决掉早餐。 真乃天助李小爷,快餐店兼职的妹子是个中国留学生。等李洱填饱肚子后,黑发黑眼的豪爽妹子亲自将李小爷送上了去往机场的大巴上。“李子,回国后一定要记得给姐姐打个电话报平安啊。”妹子热情地挥着手,还跟着大巴小跑了两步。 李洱突然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动,使劲地将手伸出窗外挥舞,“你放心,等我回去了给你寄咱家的特产。”对这个认识不足两个小时的妹子,李洱感到前所未有的亲切。亲切之余他想到刚刚一脸冷漠地对他说滚的林月笙。在这么个连语言都不通的异国他乡,他就这么被毫不留情地赶了出来。 “混蛋!”下了车,李洱一路咒骂,“就算你来求我,我也不会再回去。”他哼哼唧唧地跑去买了张回国的机票,等着晚上的航班。中途还跑出去餐厅吃了个饭,吃饱喝足继续坐在那里等飞机。 连续等了五个小时,每隔五分钟李洱都向门口望。望一会儿,又失落地低下头。再望,再失落。 检票之前,李洱跑去把机票改签,推后了二十四个钟头。回头他还是坐在老位置,一会儿假寐,一会儿望着门口发呆。 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换了好几拨,走一批,来一批。李洱攥着手里的第三张票,熬得眼里尽是血丝。 凌晨三点,林月笙看完第二天要用到的企划案,将文件合上放好,给助理打了个电话,“人回去没?” “没有……”助理拿报纸遮住脸,低头小声地打着电话,距离他十几米远的地方坐着赤红着双目瞪着入口的李洱。 林月笙伸手揉着眉心,无奈地叹气。 “还是没吃饭?” “从昨天开始就不吃了,一直盯着入口看。” “嗯……只要他不上飞机就不用管他,盯紧了!”挂断电话,林月笙眉头皱得更紧。很快,有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来电显示的人是“二叔”。林月笙立即站起来,检查一遍门窗,确定外面没人才接通了电话。 “二叔……”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 黄廷肃杀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我这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大概三天后过去,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林月笙揉着眉尖,迟迟不答。 那头的黄廷等得不耐烦,催促道,“你到底还要优柔寡断到什么时候!这几年你一直跟我说你自己会解决,可四年过去了,你到底是怎么办事儿的!既然你办不成,我这次回去帮你一次解决。” 犹豫了片刻,林月笙问道,“你打算怎么解决?” 黄廷冷笑一声,不说话。 林月笙额头上尽是冷汗,着急询问,“二叔,你要怎么对付他?” 那头,黄廷慢条斯理地剪着雪茄,幽幽道,“用你,林月笙,对付他,你就是最好的武器!” 林月笙突然惊醒一般,“二叔,再给我一个月。不用你出手,我自己来解决这件事情,你别插手。” “晚了!”黄廷挂断电话。 林月笙对着电话发了好久呆,衬衣粘在后背上,不知觉间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用嘴噙着一根烟,右手去拿了火机。火苗一直在晃,点了几下都没将烟头点着,最后还是左手握紧了右手腕才颤抖着将烟点着。 一根烟燃尽,对着烟头点了第二根。这一晚一向没什么烟瘾的林月笙脚下踩了一地的烟头。早上秘书来上班的时候,推门进来,被呛得咳嗽了好一会儿。林月笙推开椅子站起来往门外走。 秘书跟在后面喊,“经理,九点有会。” 林月笙没回头,“推到明天!” 第40章:客官,上马~ 裴婴满面红光的撞开门,举着电话说,“好消息!劲爆好消息!”巨大的闷响使白玺从文件堆里抬起头,面色不豫地扫了一眼裴婴。 裴婴掩嘴咳了两声,故作严肃对着白玺道,“那头的消息说小少已经在机场蹲了两天了,似乎是跟林月笙闹了矛盾。”一个没绷住脸,裴婴得瑟地笑起来,多嘴问了一句,“白少,你高兴吧?” 白玺抬手将手头的文件夹劈头盖脸地扔过去,裴婴上蹿下跳地躲过去,不明所以地看着白玺。 “日哟,他都流落街头绝食两日了,你觉得老子该高兴吗?”白玺忽而戚戚然道,模样甚是闺怨。 裴婴捡起文件夹抱在怀里,寻思着该怎么应对白玺。不沾上李洱的话,白玺还是好伺候的。裴婴这几年已经习惯给白玺做狗头军师了,当即出谋划策,“依我之见,你应该趁虚而入。” 白玺怒目,“老子用得着干这种卑劣的行径吗?” 裴婴怯怯地退了一步,“我错了,您高风亮节,可……”可你真没少干缺德事儿,咋突然装成正人君子了? “可什么可!机票订好没?老子晚上要赶不过去削了你!”随着爆喝声而来的又是一沓文件夹。 裴婴,“……”默默地退出去搞票。 两个小时后,裴婴跟随白玺坐在了飞机上。一路上,白玺都在闭目养神。裴婴老觉得不安心,可白玺看起来镇定自若的模样,他也不敢多问。几个钟头的行程,裴婴左右不安的,一直扭来扭去。 白玺斜了他一眼,“想问什么就问吧。” 裴婴终于憋不住,“这回去是要把人领回来,还是……”欲言又止地说了一半,剩下半句又被咽回腹中。 白玺再次闭目养神。 裴婴等了很久,没等到白玺的回答,以为又戳到了白玺的痛处,便默默地闭上嘴,一句话也没再说。 一直到下机时,裴婴才得到白玺的回答。 这个回答好像是白玺下定了决心的,那样咬牙切齿的话,“我就是来看看他死了没有!”话里的寒气和怨气迎面而来,裴婴悲戚地摇摇头,不再发表言论。有道是世间千万事,唯情一字最难搞。这一跟头,白玺栽得够深,且栽进去就没打算再爬起来。 在候机室找到李洱时,李洱正佝偻着背蹲在地上,一手按在腹部,一颗脑袋深深地埋在膝盖间。 一直到白玺走到李洱跟前,李洱都没抬起头。这么个蜷缩的动作不知道已经被他保持了多久。 白玺蹲下去,将李洱的脸从膝盖间拔了出来。那双赤红眸子望了一眼来人,眸光复杂,但那其中掺杂的一丝失望还是被白玺轻易捕捉到。 白玺捏了捏李洱的脸,笑道,“饿不饿?” 李洱僵着脸,无力地甩开白玺的手,又推了白玺一把。 白玺就势蹲坐到地上,盘着腿没起来,又好脾气地笑着,“带你去吃饭,等你吃饱了我再送你回来继续等。” 李洱没搭理白玺,还是瞪着入口。直到提示登机的声音响起,手中的第三张票也已经过期。 裴婴扶额,看着地上一蹲一坐的俩人,默默地退远了几步。有几个人在围观他俩,裴婴没出息地又遁远了。 白玺没嫌丢人,李洱压根不知道丢人是啥。 俩人就是有本事,一个看入口,一个看对方。 “飞机起飞了?”李洱哑声问。 白玺点点头。 李洱将手中握着的票揉成团,塞进嘴里,红着眼嚼吧。硬质的纸张戳破了牙龈,混着咸腥味,被他一口一口地咽了下去。白玺没拦着李洱,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将票吞了下去。 这时,林月笙派来的人已经通知过林月笙。正往机场赶来的林月笙隐约猜到来人是白玺,便让人将李洱给留下来等他过去。一行五个人往这边赶过来,要来带走李洱。白玺看了一眼立在五米远的裴婴,裴婴立刻心领神会。 裴婴的招式很干脆利落,干翻了两个后,活动着手腕一脸邪气道,“好几年没活动筋骨了,还以为咱从部队里学来的这一身手艺要埋没了。” 解决掉其余三人后,裴婴退到白玺身边,密切地注意着周围的动作。机场的工作人员已经往这边赶过来,裴婴揉着手腕说,“说实话,我还是喜欢在部队的日子。玩刀玩枪的日子才是男人过的啊!”想起与白玺一道从军的热血年月,裴婴忍不住发表感慨。随即,又目光复杂地看向蹲在地上的李洱。 四年前就是为了这么个人,白玺放弃了荣耀,毅然退役。天生的战斗王者,就这样沉在商海里。 裴婴不是说白玺做生意不行,相反,白玺头脑灵活明晰,这几年生意也蒸蒸日上,规模早已是当初的几十倍不止。 但就是遗憾,就是觉得不值。这都是裴婴心里想的,从没对白玺说过。白玺不是能让别人指手画脚的人,尤其是李洱,他的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我脚麻,背我走。”李洱轻道。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好像很平淡。 白玺二话不说爬起来,将后背留给李洱,声音里带着长长的侃调,“好嘞,客官,您上马~” 李洱爬到白玺的背上,勒着白玺的脖颈。 白玺没喊疼,将人背起来往外走。裴婴跟在后面收拾残局。 白玺将人安置在后座上,李洱沉默不语。 一路上甩掉了林月笙派来的人,白玺带着李洱进去一间提前准备好的公寓里。到了公寓,李洱仍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问他饿不饿,说不饿,问他困不困,他说不困。到最后,白玺去给李洱倒了一杯温白开。 李洱咬着干裂的嘴唇将水喝了下去。 没多久,人靠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白玺咬牙骂,“小混蛋,三片安眠药我就不信你不睡个一天?”他将李洱抱到床上,又打电话叫了医生来给李洱检查。白玺挨过饿,当兵的时候挨过,后来在医院闹了绝食那一次,他最清楚挨饿的痛楚。所以,看着这个曾受尽万千宠爱,没吃过什么苦的娇人被折磨成这样,突然说不出心里到底是啥滋味儿。 第41章:下去吧,下地狱去 李洱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回到小时候。梦里的林月笙还是个眉目优雅的少年,被他骑在脖子上时会皱眉,被他哈痒时会大笑。他见到粉嘟嘟的自己撅着嘴向林月笙讨亲亲,他能够感受到唇上传来的热度,连梦里的自己都是咧着嘴偷笑的。他用短小的胳膊抱住林月笙的脖子,缩在并不宽广的胸襟里睡得开怀。 醒来时,却什么都不见了,只剩下黑乎乎的一片。他无助地寻找出路,脚步趔趄地行走在黑暗中。 终于望到一束光,他慢慢地遮着眼走出去。入目的是粉白色的世界,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高台上站着一对金童玉女,他往前走,揉着眼看清楚台上的人。高高的台,遥不可及的人,“笙哥……笙哥!” 他努力要往台上爬,可手脚短小,只能够到边缘。这时候,他看见林月笙朝着这边走过去,他拼命地跳起来,挥舞着手臂,抓住台檐往上爬。林月笙笑容可掬的脸在看清他之后突然扭曲起来,伸出脚踩在他的小手上,语气森森,“滚下去吧,下地狱去吧!下地狱去吧!……下地狱去吧!” “啊……” 李洱尖叫着坐起来,全身都是汗涔涔的。 “我做梦了,”他对着床边一脸紧张的白玺呓语,“我小时候听说梦都是反着的,白玺,你说呢?” 白玺拿过毛巾给李洱擦汗,“对,都是反着的。饿不饿?厨房里煨着汤,我去给你盛一碗。你先洗个澡换身衣服。” 言罢,白玺去浴室里放了水,又拿了换洗的衣服将李洱推进浴室。等李洱洗完澡出来,白玺已经盛好汤摆在餐桌上。李洱循着味道进到厨房,径自端起汤碗拿着汤匙喝汤。汤入口,醇香的味道溢了满口。他困惑,“敬德楼的汤?” 白玺咧着嘴笑,“你倒是识货。” 李洱默默地喝完一碗,将空碗递回给白玺。白玺乐颠颠地去盛了第二碗过来,李洱没伸手接,却是开口抱怨道,“当年你离京时拐走了敬德楼的大师傅,害得我花了好几个月才适应了新师傅的手艺。” 敬德楼是李洱常去的那家,从小吃,吃惯的老字号。一直到他出国前,外出吃饭也只吃这家老字号。可想而知当年大师傅的离开对李洱的打击有多么的大。后来的师傅手艺不是不够精湛,只是味道总不及火候,总让李洱意犹未尽。李洱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尝到久违的味道,看向白玺的眼神里充满狐疑。 白玺将汤碗放在李洱面前,漫不经心地解释,“我当时是被家里的老爷子发配到外面,又吃不惯外面的饭菜,只好自己带上厨子去了。后来陈师傅年纪大了要回乡养老,又不愿将一身手艺荒废,便传给了我。” 白玺尽量说得轻描淡写,像是讲述着微不足道的小事。越是这般,李洱的心里就越是惊起惊涛。 碗里的汤也变得五味杂陈,除了醇香,又多了一份厚重。任他白玺是个天才,想要学会陈师傅的手艺也不是十天半月的功夫。李洱低头啜着碗里的汤,不再言语。他不说,白玺也不说,等他吃饱喝足,白玺才将余下的汤底盛到碗里喝完。 等做完这一切,白玺拿起睡衣去浴室洗澡。他这一日,都只忙着伺候眼前这位小爷,如今李洱看起来相对正常,他才有时间去打理一下自己。 白玺刚进入浴室没多久,门铃就响起来。 李洱正坐在客厅里翻一本过期的杂志,听见门铃声站起来过去开门。从猫眼里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李洱转身又回到沙发上。 林月笙在门外不停地按门铃。他之前赶到机场时李洱人已经被白玺带走,再到后来,他愣是用了一天的时间才终于查到了白玺的住处。这其中自然是有人搞了鬼,不过林月笙没时间去想这些,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将李洱带回去。 门铃声还在继续,李洱坐在沙发上,浑身都在发抖。 终于忍不住,他站起来走向门口,将门打开。林月笙见到李洱来开门,一脸欣喜地拉住李洱的手,“李子,我来接你回家。” 李洱皱着眉将手抽回,冷冷回敬道,“那是你的家,与我无关。” 林月笙低声斥责着,“怎么这么说呢?我的家,那不就是你的家。你要与我分得那么清楚吗?” “那不是我的家!那是你的家!那里到处都充斥着你跟别人生活在一起的味道,那里让我恶心,让我喘不过气……” “李子……”林月笙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洱,想要将情绪失控的人搂在怀里抚慰,可他走近一步,李洱便退后三步,避如蛇蝎。 “你滚!去找你的未婚妻!去找你狗屁的盟友,狗屁的公司,别说一个林氏,就是十个,你想要,你告诉我啊,我给你,都给你!” 林月笙冷着脸,钳住李洱的肩膀质问,声音几近低吼,“你觉得我会要你的钱吗?我是个男人,怎么能要你出钱养活我!” 白玺隐约听到客厅里的争吵声,扯了浴巾抱住下半身匆匆地跑出来便听到两个人的对话,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全天下最大的笑话。 “不能要他的钱,就能要女人的钱了?林月笙,你要是能把这个歪理说通,我今儿就得拜你为师,这得多好的口才啊,才能指鹿为马,将白的说成黑的。”白玺出言讽刺,顺道在后面虚浮了李洱一把,让李洱将腰板直起来。 林月笙一向视白玺为眼中钉,此时白玺又站出来拆他的台,他目露凶光狠狠地扫向白玺。白玺丝毫不惧,论面瘫,他还没输给谁过。只是碍于李洱也在,白玺不愿与林月笙闹得不可开交。 而林月笙此时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恨不能将白玺撕碎。但他还是忍住了,压着怒气,好声好气地哄李洱,“李子,跟我回去吧。我把隔壁的东西都扔出去好不好,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 第42章:我算个鸟啊! 白玺抱臂旁观,静候李洱的回答。 李洱看一眼林月笙诚恳的面容,面无表情地往后退了几步。 “我跟你出来时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不能给你惹麻烦,不要过问你在过去十年间发生的事情。所以,第一天被你妈骂时我忍住没有反驳,晚上你将我留在家里我只字不问,你忙公事时我不强求你陪着我。其实,我要得不多,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生活,我肖想了十年,从你离开的那一天就开始想。可是,我现在发现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你让我觉得我是个外来的侵入者,介入到你的生活中。你,你妈,你的未婚妻,你们看起来才像是一家人,你们才是一家人,我算个鸟啊!” 李洱突然放大音量,重复道,“我他娘的算个鸟啊!” 林月笙站在原地没动,没再逼近李洱。李洱说出这些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在机场蹲了三天,三天的时间他就想通了一点,那就是在林月笙的眼里,我算个鸟啊。在国内时,林月笙对他还像是小时候一样,可那时没有林太后,那时没有凌初。那时候林月笙不用去选择,而现在呢,李洱发现遇事时第一个被林月笙抛下的人是自己。当这样的认知在李洱心里成形,李洱再也没办法让自己回到最初的心态去看待林月笙。 林月笙被李洱的长篇大论唬住,内心里是自责的。再看向李洱时,目光也变得心疼起来,口吻愈发地温柔,劝哄,“我承认我带你过来后疏忽了你,但那是手头上的事情太紧,等我忙完这一阵就补偿你。听话,跟我回去吧,你才是我的家人不是吗?我们早就说好要一起生活一辈子不是吗?” 李洱声音都哽咽起来,“你骗我的!你要娶别的女人了!你让她喊你笙哥,你跟她一起生活,你……” “我不娶她,不跟她结婚。真的,跟我回去吧。”林月笙上前几步将颤抖的人搂在怀里,温声诱哄。李洱呜咽着几乎说不出话。 “那你……娶我吗?” 林月笙被李洱问住,一时间答不上来。 会娶吗? 林月笙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在分开的十年间,他对李洱的心思一日一日地淡掉,到最后总以儿时兄友弟恭这样的关系来解释。加之外公在世时便与凌家定下来的婚事,林月笙觉得跟凌初结婚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事情是从他回国后见到李洱的第一眼开始走偏的,只有站在那人的对面他才能感受到久违的强烈情感。以至于发生了后来的一切,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林月笙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事实,他所有的热情都被李洱引爆,无法控制。 可娶还是不娶,这依然无法回答。林月笙从来不是一个离经叛道的人,他习惯按照自己计划好的人生轨迹走下去。从十年前李洱离开他的轨迹之后,他就已经将李洱排除在他的轨迹之外。 等他找回李洱时,他突然不知该如何安置。 李洱久久得不到回答,终于心灰意冷,推开陷入怔忪状态的林月笙。 林月笙措手不及,差点儿被推倒,踉跄几下扶着沙发站稳。等他想去解释的时候,一声轰鸣声将他隔绝在卧室门外。 一直旁观的白玺这时才站出来,“你可以走了。” 话是对着林月笙说的,可林月笙怎么会在李洱最为脆弱的时候离开。他伸手拍门喊李洱的名字。 拍了许久,都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林月笙泄气地放下手,目光看向白玺时夹杂着厌恶和忿恨。他整理衣装,再度恢复成儒雅从容的大少爷模样,对着白玺邀请道,“我想跟你谈谈。” 白玺为难地朝卧室瞅了两眼,回道,“去阳台上吧。” 林月笙点头,跟在白玺的身后朝阳台上走去。到阳台上,林月笙掏出烟盒倒了一根烟出来,问白玺,“要吗?” 白玺摇头,说,“我不抽烟。” 林月笙挑眉看向白玺,实在无法想通一个在部队混过六七年的男人不抽烟。部队那样单调统一的生活,连烟都没有,该是如何难忍。 白玺读懂了林月笙眼里的意思,也没觉得有啥不好意思的,随口回说,“有哮喘的人闻不得烟味。你也别抽了,想抽了等你走出去这个门你随便抽。”白玺没觉得矫情,他从四年前就不抽烟了,旁人问起来他就是这么答的。后来很多人生意伙伴都以为他有病,不断地送医治哮喘的中西药方子给他,他也照单全收,不多解释。 林月笙将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放在鼻头闻了闻,却没有点燃。 “我跟他一起生活过十二年都不知道他有哮喘。” “你走后发作的。” “没人给他治吗?” “你外公有祖上传下来的老方子,老黄去求过几次,他不肯给。”白玺说到这里,突然笑起来,继续道,“听说你外公不肯给的原因有两个,一是他的女儿不允许,二是他的外孙不允许。” 林月笙身子发颤,想起几年前的事情,竟有些站不稳。白玺不依不饶道,“有道是知己知彼。我早年派人查过你,模范好男友,亲手为女友熬了三年的中药,药方用的就是你外公那一份吧?” 林月笙神色发狠,“你竟调查我!” “调查你又如何,还不是让你将人给拐到国外来了。我做得再齐全也比不上你一句话。”白玺似是回忆,“你一定不会知道,你仅仅是在车祸里受了点儿轻伤就将那小混蛋吓得魂飞魄散。你知道他在去医院的路上一直喊着什么吗?” 林月笙没接话,慎重地看着白玺。 白玺自嘲地勾起唇角,“他喊着——他在哪里,我就要在哪里!我就问他,那他要是死了呢,你猜他回什么?” 林月笙屏息。 白玺灿然一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幸好你没死。” 林月笙心惊,眉宇间布满愧疚。 第43章:来吧!!! 这时,林月笙的助理带着一脸诚惶诚恐地破门而入,趴在林月笙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声音小得听不清楚。 白玺从助理的嘴型读出了这句话,应该是,“二爷到家了。” 林月笙的脸色大变,再顾不及与白玺争辩,跟着助理匆匆离开。路过卧房门口的时候,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隔着门叮嘱,“李子,想回去的时候就给我打电话,到时候我过来接你。”没能得到里面人的回应,林月笙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离开的脚步仓促不稳。 白玺尚在回味那句‘二爷回来了’。黄将军有两个儿子,一个从商,一个涉黑,都不曾继承黄将军的衣钵。尤其是二儿子,十几岁时便断绝父子关系在外打拼,如今在道上也算得上叱咤风云的人物。据闻老黄生前跟这个弟弟的关系不甚好,再联系到方才林月笙惶恐的模样,白玺的脑海里浮现出不好的联想。 换做在国内,白玺不会担心黄廷。任黄廷势大,想在国内动李洱也要先掂量掂量。可现在是在外面,白玺不得不警惕起来。 接下来,白玺联系了不少人,只保镖这一项就安排了五十人在公寓四周埋伏。只这样他还不放心,又不得不拉下脸去找他大哥白沉。白沉在电话里气急败坏地数落了白玺一通,可性命攸关,白沉也不敢马虎,亲力亲为地找人给白玺保驾护航。做完这一切准备工作,白玺还是不安心,恨不能造个金窝窝将李洱给锁在里面。 李洱睡觉的时候,白玺连次卧都不去睡,就窝着身子睡在客厅的沙发上,隔墙就能听到李洱房间的动静。 李洱睡醒的时候,白玺就想尽法子诱导李洱回国。用咱大天朝的各色美食引诱,细数各种好处,李洱始终不为所动,被逼急了就没好气地回一句,“我在这边还有事儿没办完呢!”吃了几回冷脸,白玺也没再逼迫李洱。 就这样过了两星期,直到白玺以为一直是自己一个人在杞人忧天的时候,却传来了林月笙要订婚的消息。 请柬是白玺代李洱接的,白玺拿到请柬的那一刻开始怀疑林月笙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之前还表现得那么愧疚,离开时还口口声声说要接李洱回家。一眨眼却连请柬都派人给送过来了。 白玺将送请柬的人打发走,刚一扭头就见李洱从屋里走出来。他一着急就背对着李洱将请柬往自个儿的裤裆里塞。好不容易塞进去,才转身来讪笑着抬头问李洱,“今天怎么起床这么早啊?是不是饿了,我给你弄吃的去。” 李洱透过客厅的窗子看了眼午后晕黄的日头,一步一步地走到白玺跟前,将右手伸向白玺。 白玺搓着手,装作懵懂,“你这是搞啥?” “别逼我趴你裤子!”李洱冷笑,朝着某个人鼓起的裆部扫了一眼。 这一眼凉飕飕的,白玺一个寒噤,两手提着裤子嗷嗷叫起来,“就知道你觊觎人家年轻力壮的身体,不准在门口趴人家裤子,要趴也要去床上趴!”一边叫着,提着裤子想溜,没跑两步屁股上就挨了一脚。 堪堪站稳,还想跑,他大爷的,后面又来了两脚。白玺终以弱柳迎风之姿倒在沙发上,楚楚可怜地回眸控诉,“你至于这么等不急吗?咱就不能去床上再来吗?人家还是黄花一支呢……” 李洱黑着脸没吭声,上前去扯白玺的裤子。 白玺心知拦不住了,索性呈大字型躺在沙发上,气势雄浑地大吼一声,“来吧!” 声音之大,李洱觉得自己的耳膜都要被震破了,一张脸更是黑得没边。扯着白玺裤子的手也停下来。 “我日,白玺,你要不要脸,把请柬拿出来给我。”李洱嫌弃地俯视着沙发上紧闭眼睛待宰模样的男人,没忍住爆了粗口。 刚刚他在房间里接到了凌初的电话,说是送了礼物给他。虽然不知道凌初从哪弄来他的电话,但他还是决定出来看看凌初送来的所谓的礼物到底是什么。 出来时在门口粗略一眼望过去,应该是请柬。再看如今白玺抵死不从的样子,李洱觉得八九不离十是请柬。 白玺无奈地睁开眼,慢慢吞吞地解开自己的腰带,再是裤扣。听见刺啦一声,是拉链拉开的声音。被塞进裤裆里的请柬露出来一个角,李洱顺手捞出来,扭头就走,不带看白玺第二眼。 白玺耸拉着脑袋看李洱的背影。他是真不敢刺激这小爷哪,这小爷白天睡觉不出房间,晚上看恐怖片子,他这一星期的生活用‘水深火热’来形容再合适不过。现在又多了一份请柬,天晓得这小爷又要演哪一出。 白玺在屋外守了半晌,等着李洱大发雷霆。谁曾想,屋内什么动静都没有。而且,这个晚上李洱破天荒地地没有出来客厅看恐怖片子。白玺忧心得不得了,生怕李洱出什么意外,就偷偷跑去看监控。前几天他趁着李洱不注意在房间里装了个微型摄像头。 从监控里看到李洱正捏着请柬坐在床上,脸色煞白到极点,指尖上还捏着那张罪魁祸首的请柬。 白玺支着下巴心疼地望着监控里的人,又是哀怨又是恨恨地,“明知道看到会不高兴,还非得要。你这不叫自虐,那叫啥!” “哼!老子才不心疼你!找虐的小混蛋!……!?”眼前突然一道红光闪过,白玺,“咦?呀?啊?” 咋没图像了? 白玺埋头鼓捣了半天,还是没图像,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裴婴到底从哪搞来的山寨货,还没用够一星期就报废了。” 没录像看,白玺只好退出来睡沙发。一整个晚上,房间里都没动静。 第二天早上,白玺腰酸背痛地爬起来做好早饭,去敲门。手刚放到门上,没来得及敲房门就从里面打开,李洱一身正装细致高挑地走出来。 白玺愣了愣,朝着李洱伸出一双爪子,“领带系歪了。” 李洱厌烦地皱眉,却还是任由白玺将领带解开重新系好。然后,一把将白玺推进屋,恶声道,“滚上去把请柬拿下来!” 第44章:来自黄廷的威胁 白玺抬头,望见一张请柬被糊在天花板上。糊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巧挡住他那天安置在墙角落的摄像头。他跳上去把请柬拿下来递回给李洱,李洱没多说,又瞪了他一眼,捏着请柬往餐厅去。 用过早餐,李洱约见了老黄移居美国的私人律师。两个人在办公室里聊了将近一天,一直到傍晚才出来,连午饭都是律师的助理给送进去的。到傍晚李洱才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出来时脸色凝重。 接下来,两个人马不停蹄地赶往林月笙的举办的订婚宴会上。中等的宴会,来人都是商业圈子里的熟人或两家的亲人。二人一出现就成为宴会的一个小焦点,实在是够惹人注目,尤其是白玺,华人圈里无人不知的新秀,国内第一位本土奢侈品品牌的缔造者。 不少人热络地与白玺攀谈,白玺一概淡淡点头回应,目光自始至终落在李洱身上。他毫不掩饰的热烈令在场众人察觉,纷纷将目光投到李洱身上,纷纷猜测这位到底是哪家走出来的新人能让白玺这般刮目相看。 凌初今天换了一身亮片白色长裙,高贵优雅地站在场中。李洱径直朝着凌初走过去,走近了才低声问,“林月笙呢?” “还没来。”凌初娴雅一笑,回道。 相比李洱,凌初心里更着急。订婚的日子,宾客已经到齐,作为主角的林月笙却迟迟没有出现。凌初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良好的涵养让她保持着端庄的微笑,一个人应付着场面。 凌初见李洱似是不耐烦,客套道,“你能来,笙哥一定会很高兴的。听他说你是他最好的兄弟。” 李洱扯着嘴角冷笑,不答。 对面的女人有一张漂亮的娃娃脸,头发盘成娇俏的模样。若说第一次见到凌初还不知道她的为人,从她这次送请柬的事件就可以看出来了。 凌初一向是被身边男士讨好的对象,这还是头一次遭遇到男士的冷遇。李洱还好说,他旁边那位冰块脸简直让人心生寒意。白玺才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能让他怜的只有眼前这个与他并肩而立的男人。 主角不出现,一群人只能等着。 事实是拖延了一个小时的宴会,作为主角的林月笙仍然没有出现。一个半小时后,宾客开始陆续离开。到最后竟然只剩下了主办人,以及在角落里的二人。白玺静静地守在喝得烂泥一样的李洱身边。 等宾客散尽,凌初再也无法忍受,期待了这么多年的梦就这样破灭了。她脸上的妆都哭花了,冲到李洱身边谩骂,嗓音尖利,“林阿姨说得对,你就是个贱人!没有你,笙哥也不会这样!都怪你,你这个扫把星,克死自己的亲生母亲还不够,还克死了笙哥的父亲,现在你又要来纠缠笙哥!扫把星!” 李洱朦胧着醉眼去看凌初,复又低下头去不吭声。 “扫把星!你为什么要出现!”凌初忍无可忍地继续骂道。再顾不得淑女风范,一瞬间爆发出来。 反观李洱,垂着脑袋,一双手抓紧了白玺欲扬起的巴掌,低声说,“别他妈打女人,我最见不得男人打女人。” 白玺闷闷地垂眼看李洱,“老子最见不得你受气。” 李洱咧嘴一笑,踉跄着站起来往外走,“走了,爷要回朝了。” 白玺跟着往外走,脸上阴转晴,笑开了花。不管如何,只要李洱愿意回去,这就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呆在这里实在是不安全,白玺每天都睡不踏实。 回公寓的路上,白玺就打电话让人订了票。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按白玺的说法现在就走,立刻,马上。 这回李洱没反驳,很老实地任凭白玺安排。白玺一直想不通林月笙此举的用意,举办了订婚宴却不出席。这其中要说没有阴谋,白玺是不肯相信的。他从离开宴会开始就变得高度警惕。 尤其是登机前的这段时间,白玺的心里尤为焦虑,生怕出现变故。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并非无中生有。 检票前,有个陌生男人拦住了李洱的去路,将一支录音笔塞到李洱的手里就转身离开。李洱犹疑地按了下录音笔开关,黄廷威严的声音从录音笔里传出来,“李洱,我是黄廷,给你听个声音……”一阵沙沙的声音过后,传出林月笙痛苦的呻吟声,夹杂着鞭子抽打皮肉的声音,“啊……” 又过了一会儿,传来几个人交谈着如何继续对付林月笙的声音。而后是一声拼尽全力的嘶吼,“我没有要娶别人!”伴随嗤啦一声鞭响,林月笙的声音被打断,又变成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录音笔里又出现了黄廷的声音,“现在,到X市海滨。三个小时之后你赶不过来就只能雇人给林月笙收尸了。” 白玺一直站在李洱旁边,自然将录音里的内容听得一清二楚。等录音结束,他才开口问李洱,“你信吗?” 李洱苦笑着摇头,“我不信。” 白玺松了一口气,心道一声,那就好,那就好啊。 顿了片刻,李洱转身向买票的窗口,“我不信,可我得去。” 白玺紧跟几步拉住李洱,这不是送上门待宰吗?白玺永远记得上次被林月笙算计那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肯再让李洱当着他的面羊入虎口。 李洱的态度很坚决,他用眼睛告诉白玺,他一定要去,必须去! 白玺死死拽住李洱往回拉,“我不会让你去的。你以为黄廷是什么好东西,林月笙是什么好东西。要是他俩合在一起骗你,你怎么办?你别死心眼,林月笙他能骗你一次,就有第二次。” “我必须去。”李洱语气坚决,站在原地不肯动。他跟老黄一起生活多年,黄廷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正是因为清楚,才要去。黄廷当年能下杀手害老黄,今时今日就能下黑手害林月笙。 第45章:错综复杂的关系 白玺拉着人不肯撒手,态度强硬。 李洱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只好说,“那我们先不回去,我现在要跟黄廷联系。”说着拉着白玺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打电话。 他现下用的这部手机还是老黄当年用过的,电话薄上的每个人都被老黄特别标注过,哪个人是什么官职,哪个人做的是什么生意,哪个人混的哪条道,哪个可以信任,哪个不可以深交,一一注明。 李洱很容易地翻到黄廷的电话拨了过去。电话响了五声后,对方接了起来。李洱不客气地开门见山,“黄廷,我要跟林月笙通电话。” 那头的黄廷顿了好一会儿,才叹气道,“这是我大哥的号码。”乍一下看到来电显示,黄廷浑身一震,几乎以为是他大哥要找他算账。直到李洱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他的心境才慢慢平复。“我到今天都无法理解我大哥为什么会将你宠上天,恨不能取天下最好的尽归于你。” 李洱语气冷淡,“你也不必理解!告诉林月笙我给他30%,这出戏演到这里便告一段落吧。”从拿到录音笔的那一刻,他就认为这是一场戏,一场黄廷导演,林月笙主演的戏。可他现在已经没了看戏的心情。 “哈哈……”笑声夹杂着海风的声音,沙沙地传过来,黄廷大声道,“你太小瞧我了!30%怎么够?要给就给全部。” 李洱拧眉,没接话。他可以对钱财不在意,但那毕竟是老黄留给他的,是老黄给他留下的财富。 “你该不会以为我会跟林月笙合伙吧?”听筒里再度传来沙沙的声音,“他不过是个优柔寡断的后生,成不了大事。我只是略施小计就让他乖乖地配合我,你可以选择离开,不过我绝不会对林月笙手下留情。他的命就在你手里,换不换你说了算。晚上十二点,你不来,他就得死!” 话毕,‘嘟’地一声,通话被切断。 一直立在李洱身侧的白玺隔着话筒将两个人的对话听完,一脸严肃地皱起眉头。从李洱担忧的神情就可以看出李洱不会置林月笙的生死于不顾。而白玺又无法放任李洱去冒险,黄廷那只老狐狸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李洱。 为了不让李洱涉险,白玺最终决定自己带人过去。他刚向李洱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就遭到拒绝。 李洱目露冷光,反问,“你觉得我会让你去换林月笙吗?” 此话一出,两个人俱是一愣,白玺眼睛一亮,惊愕地看向李洱。 李洱反应过来,立即补充说,“我的意思是这事与你无关,不用你管。你先回国,我自己会解决。” 你能解决个毛!白玺恼怒,黑着脸训斥李洱,“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回去公寓哪也不能去,我过去把林月笙带回来。” 李洱还想争辩,白玺已经叫人过来将李洱带走。李洱被两个高大威猛的男人像掐小鸡一样提起来往外走。“白玺,你大爷的,放我下来。你今天要是敢去,我跟你没完!”李洱毫无形象地提着腿脚大嚎。 白玺目送李洱被人带走,才回去买了票,赶今夜的最后一班机去X市。上机前,他提前做了部署。一下机,他就得到了黄廷所在的具体方位。黄廷目前正呆在一艘游艇上,飘在海上。 情况不容乐观,若是在陆地上倒还好应付。在海上,只要他带人靠近就会立刻被黄廷察觉到。 白玺站在甲板上低头沉思,他以前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了救林月笙绞尽脑汁。这样一个强劲的情敌,白玺恨不能将对方碎尸万段,可现在他却要去救林月笙。人生真的是多变啊。 船距离目标物尚有一千米的时候,白玺接到了黄廷的电话。他刚刚在机场夺了李洱的手机,防止李洱再与黄廷联系。此时,黄廷要求的时间已经只剩下一个小时,白玺将电话接起来。刚一开口就被对方辨别出来,“白家小子?”黄廷的声音里带着怒意,对屡屡坏他好事的白玺,他的态度绝对称得上恶劣。 “要让你失望了,李洱没来,来的是我。我是来给林月笙收尸的,要不你早点儿抛尸海上吧,我也好早点儿回去领赏。”白玺离开甲板回到舱内,一派调侃地说道。口气轻快而恶毒,“虎毒不食子,你舍得吗?” 黄廷一噎,很快反驳道,“领赏?你倒是心狠,竟还想着一箭双雕。不过你没这个机会,李洱一定会来的。” “我再狠,也比不得你。你不要以为老黄死了就没人知道你跟林月笙的关系,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你胡说什么!” “我说,你让你大哥替你背了几十年的黑锅。你的女人,你的儿子,你犯下的错,我真搞不懂你的心到底有多黑,才能在今时今日拿你自己下的种来威胁李洱。老黄和李洱不欠你们父子!”船舱的门关着,白玺一个人坐在舱内,缓缓地诉说着一个不为人知的事实。一个足以让黄廷失控的真相。 这也是白玺敢对李洱保证会带回林月笙的理由,因为白玺知道黄廷绝对不会对林月笙下狠手。 黄廷在另一头失控的摔了电话,一直焦虑地坐在沙发上等待的林月笙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二叔,出什么变故了吗?” 黄廷眯起双眼,冷冷地看向林月笙,“你就是最大的变故。” 林月笙不解地看向黄廷,对他的话表示一头雾水。黄廷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将现下的情形告诉了林月笙。林月笙听得半明不白,多少有些失望,他之前是笃定李洱会过来的。 黄廷决定改变计划,原本他只是要钱财,现在他决定连李洱的命一起要。他通知下面的人去查李洱的动向,回过头来嘱咐林月笙,“我要先离开,你留在海上。记住,李洱要是出现……” 黄廷比了个干掉的动作。 林月笙脸色大变,站起来急急否决黄廷的要求,“当时我们不是这么说的,说好了不会要他的命的。” 黄廷冷笑,“优柔寡断,难成大事!你真以为李洱多宝贝你这个人,我拿你的命威胁他,他不一样无视?只要李洱没了命,你就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没有,别怪我没教你。” 第46章:苦肉计 黄廷的一番话让林月笙陷入沉默,林月笙自己又何尝不知道自己性格上的缺陷,遇事总是犹豫不决。不然也不会在老黄过世后一等四年才回去找李洱。再往前推,他当年要是有点魄力,也不至于错过了十年。 要是老黄不告诉他当年的误会,他可能这辈子都不见得会回头。今天走到这一步有很多因素,但根本还在他自己。 当他拿命去威胁李洱时,他尚在想着,要是李洱来,他日后就好好待李洱,好好地生活。但现在李洱没来,他心头充斥着浓浓的失落,还有怨毒。 黄廷没再劝解什么,只是将枪交到林月笙的手中,林月笙没有拒绝,一只手握紧了手中的枪杆。 黄廷拍着林月笙的肩膀,苦心道,“成大事的男人怎可被儿女私情牵绊,我这一生便从不曾将感情放在心上,才能走到今天。听二叔一句劝,男人这一生还是事业最重要,不要被李洱那孽障给蛊惑了。” 林月笙木讷地点头,似乎同意了,似乎又不同意。 可他没松下手中的抢,一直握着,好像在下决心。 就在这个时候,舱门外响起声音,“老大,东南方又来了一艘游轮,船上有狙击手,正朝着我们开过来。” 黄廷打开舱门,拿出望远镜看向东南方,果然又来了一艘游轮。他将目光移向船标,来人还不确定,但这艘游轮上有Peter家的标志。 黄廷不是斗不过Peter,而是付出的代价太大。而且现在他是腹背受敌,前有Peter后有白玺。黄廷第一时间联系了老Peter,得到的回应却是老Peter已经到国外去度假,现在帮中的一切都由小少爷全权处理。 黄廷又花费了一番功夫,终于联系上老Peter。 老Peter已经很久不管事,听到黄廷的质问也是意兴阑珊,“这事儿我管不着,你知道我退了很久了。” “你说没有你的允许,你儿子敢这么跟我对着干吗?老家伙,你我认识多年,你该不会连这点儿情义都不讲吧?我希望你能把你儿子的人马撤回去!”黄廷急火攻心,对着电话那头的老Peter一番穷追猛打地盘问和要求。 老Peter哂笑,“不要讲情义,这道上谁人不知你黄廷是最无情无义的人。就算讲情义,我也是同你那死去的大哥讲。黄廷,我劝你收手,老黄这一辈子就让我帮这一个忙,你怎么就非要动老黄的心肝呢?” 脸色发青的黄廷忍不住发狠,“我给你面子才跟你商量,你不要以为我就不敢跟你硬碰硬。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带人过来,你真当我怕了吗?” 老Peter笑着挂了电话,“我的儿子,我知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哪!” 说完老Peter切断,回头望向眯着眼躺在沙滩上的爱人。裴舒展着筋骨,漫不经心地开口,“旁人我不管,我外甥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就要黄廷好看。”老Peter嘿嘿笑着,主动趴过去给裴按摩小腿,“你只管好好度假,我已经嘱咐过咱儿子,让他注意保护着裴婴了,绝对不会出事。” 黄廷原本的部署是只需要应付白玺一个人。现在要多应付Peter,他有些应接不暇。想到此次行动的目的,黄廷决定换个方式。 当两艘船一齐靠近过来时,黄廷直接选择了投降。 此时李洱正站在Peter旁边,他被白玺的人带回公寓的路上,便被Peter劫走。也是在来的路上,李洱才发现上次在学校的偶遇压根不是偶遇。从他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被人密切关注着。 白玺远远地瞄见李洱的身影,心头那个气啊,直接扯着嗓子喊,“你个混蛋哟,你就不能让老子安一回心嘛!” 李洱痛苦地别过脸,我靠,这么多人,就不能留给小爷点儿面子!他硬生生地别着脸,挂起事不关己的姿态。 白玺又不满地嘟囔了几句,这才闭口。 黄廷这时候一个人走上甲板,冷眼瞧着另外两方人。 李洱见他出来,着急询问,“林月笙呢?” “我要安全离开,林月笙可以交给你。” Peter插了一句,“本来就不准备跟你为难,你放人吧。” 黄廷比了个手势,只见几个人将被捆绑住四肢,穿着破碎衣服满身血痕的林月笙抬了出来,放到一个小型的救生艇上飘在海面上。做完这一切,黄廷转身回舱,不再去理会林月笙,吩咐人开船。 李洱乍一见林月笙这般模样,就恼起来,对Peter道,“不能就这么让黄廷走!你看他把人折磨成什么样了!” Peter笑着说,“别激动,Boy,我们得先把人救上来再说。”说着吩咐人乘坐救生艇下去捞人去。 李洱吵吵着要亲自下去。不管日后如何,他还是不希望跟林月笙闹得太僵,哪怕做不成情人,他们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这份情意尚存。黄廷的船已经开出百米,Peter没多想就允许李洱下去救人上岸。 白玺一直蹙紧眉尖,别人不知道真相,他却是一清二楚的。他没想到黄廷真会对林月笙下手,而且看样子林月笙身上的伤绝对不会轻。此时黄廷已经离开了,白玺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直到发现李洱不在甲板上时,他才终于意识到危险。 他大声朝着李洱招手喊着,“李洱!不要靠近林月笙!” 正巧此时一阵海浪翻滚,李洱他们被浪打得一个晃动,似乎没听见他的话。而李洱此时已经从原本的救生艇上跳到了林月笙的救生艇。林月笙身上的伤确认是鞭伤,伤口道道深入,看起来极是严重。 李洱起初以为林月笙是与黄廷设计陷害自己的,现在看到林月笙真的受了这么重的伤,担忧又心疼地伸手去解束缚在林月笙手上的绳索。 就在这时,林月笙一个反手勒住李洱的脖子,从身后摸出一把枪来,冰冷的枪口直直抵向李洱的额头。 第47章:我只是想他了 李洱斜眼看着黑洞洞的枪口,在海风呼啸之下,心中的某一根弦绷断了。他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林月笙箍在他胸前的手臂能感受到他胸腔在剧烈的震动。从林月笙的角度看不到李洱的表情,可仍然能够感受到那满满一腔的愤怒。 迎面吹来腥咸的海风,伴着海水,刮在那张令人心颤的脸上。李洱停下大笑,嘴角浮起一抹苦涩,“你从一开始就设计好的,对吧?枉我那么信你,候你多年,得到的竟是你这样的对待。” 林月笙绷紧脸,面无表情地保持着瞄准的姿势。他很紧张,并不是因为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而紧张,而是因为枪下的人是李洱而紧张,紧张到连嘴唇都在颤抖,语不成句,便不去回答李洱。 另一边,甲板上站着人心惶惶的众人,除了白玺之外,谁也不曾想到要救的人到最后反而成了敌人。而白玺还错过了最佳的时机。原本还不曾对林月笙起杀心的白玺,在看到林月笙将枪口对准李洱的那一刻下了杀心。 狙击手传来的答复是目标有死角,强行射击的结果可能是误伤人质。白玺自己接过了一名狙击手手中的枪,调试过后,朝着黑影幢幢的海面瞄准。他曾战斗过六年,从陆地到海面,完美地完成过无数次任务。唯独这一次的任务让他连呼吸都是压抑的,他趴在那里一动不动,视线穿过瞄准镜望向海面上的两人。 一旁做副手的裴婴视线之余瞄到白玺的脸上,从白玺身上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肃穆,以及沉重。白玺做事一向严肃,丁是丁,卯是卯,每一件事情都力求完美。他们一起战斗的时候,每一次裴婴都能从白玺身上感觉到浓烈的战意和一丝不苟的认真。而这种沉甸甸的无法言明的情绪,裴婴是第一次察觉到。 在裴婴发怔的那一刻,白玺神鬼不知地转过头看了裴婴一眼,轻声道,“裴子,你走神了。” “是!”裴婴立刻戒备,随时待命。 刚刚那一眼,裴婴从白玺的一双眼睛中看到了冰火两种天的变异。右眼如冰,左眼如火,一念是绝杀,一念是厚爱。他一直很不能理解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而因为对方是白玺,是他最好的兄弟,他才强迫自己接受。 但,仅仅是接受,他从不能理解。 而这一刻,裴婴竟然觉得眼前这份感情厚重得让他无法直视。他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海面上的情况,听见耳边传来白玺沙哑的声音,“你说,我今天射中了林月笙,那小混蛋会不会怨我一辈子?” 声音里,几是无奈。 裴婴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未动,看着海面上的两个人影,回道,“你该比我更清楚结果,你更了解他。” 顿了许久,在白玺扣动扳机的前一刻,裴婴隐约听到白玺的自语。白玺说得是,“可我得让他活着。” 救生艇上,林月笙一直僵硬地挟持着李洱,他在等黄廷赶回来帮忙。黄廷也不负众望地马上要来到跟前。 自李洱问出那个问题后,两个人就一直保持沉默。李洱想过很多种死法,他想过陪着老黄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可老黄不允。他想过有一天哮喘发作时无人在身侧,就那样无知无觉地死去。最普通的最正常也就是当他垂垂老矣时,坐在院子里的老藤椅上,听一曲他最爱的《霸王别姬》,那样一晃一晃地离开这个世界。 可他没想过眼前这种死法。这样的死法,未免太过惨烈。从跟随林月笙离开故土,李洱就没能安生地过完一天好日子。他总是让自己用最大的善意去相信林月笙,他强令自己回到小时候,听话,懂事,不刁蛮。他收敛本性,放下自尊,他希望这样的自己能够一直呆在林月笙身边。 “李子,你……没资格怨我……”随着黄廷的船慢慢靠近,林月笙紧张的心情也慢慢平复,他在李洱的耳边缓缓开口,“你不知道我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回去找你。我怕你对十年前发生的事情有阴影,什么都让着你。但是,我换来了什么?那晚结束后,你一直高烧,你还记得那时你叫的是谁的名字吗?” 李洱身子微颤,脸上也有了动容。 林月笙将唇贴在李洱颈侧,微醺的热气在李洱颈侧拂动。林月笙面容诡异地继续道,“记不清楚了吗?要不要我重复给你听吗?” “不要!”李洱猛地摇头,“我不要听!” 耳边响起林月笙略显狰狞的笑,“我偏要说,偏要让你听。你喊着白玺的名字,哭着喊对不起。你说你得给老黄守寡,你说你得陪老黄一辈子。是这样的对不对?说啊,说是我在诬陷你,你没有这么说过!说你没有把我当成老黄的替身!说你爱我,想要跟我过一辈子!你敢说吗?” 李洱仍然在摇头,水珠顺着湿透的发梢滑落,落入嘴角,涩得人心都是苦的。 林月笙不肯就这样放过李洱,像是法官一样细数着李洱的每一条过错,“你就是个贪心不足的白眼狼!你贪图旁人对你的好,把依赖当成习惯,把习惯当成爱。可你问问你的心,你到底爱谁?你骗自己,骗老黄,说你念念不忘的人是我。到今天你还不敢承认吗?你才是最大的骗子,骗了所有人的骗子。” “对不起,我想老黄了……”李洱忆起在铺子前遇上林月笙的那一刻,那一刻,在他的心底汹涌的思念绵延不绝。老黄走了四年,只在那一刻,思念上升到了巅峰。“可我是真心想跟你过一辈子的,我不管什么爱不爱,我只知道我想老黄,想得……” “那你就下去陪他吧!”林月笙亢声打断李洱的话,扣准扳机的指头在颤抖。 李洱抬头,目光在夜空中盘旋片刻,向后一个肘击,急急地冲着身后的林月笙喝道,“小心,有狙击手!” 第48章:一辈子 水,到处都是水,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海水,在一瞬间将李洱淹没。他的眼前一片模糊,努力睁着眼睛去寻找林月笙的踪迹。 从救生艇上跌落的时候,林月笙还扼着李洱的脖子,这时仍然在李洱的背后。林月笙记起李洱从小就怕水,不会游泳。他依照着在记忆中的方位向后划去,后面是黄廷去而复返的游轮。 林月笙冷漠地看向越来越远的李洱,他发现自己下不了手,他没办法让自己的手上沾上李洱的鲜血。 在水面上的一番话,与其说是指责李洱,不如说是他的自怨自艾。那晚李洱确实喊了,可喊的是‘白玺,救我!’。林月笙知道李洱在做恶梦,定是想起了十年前发生的那一起事,而那时伸出援手的人恰是白玺。 他明明知道真相,可他该死地嫉妒。 为什么在李洱最虚弱的时候喊的名字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个男人。如果喊得人是老黄,他也不会这么在意。老黄毕竟是个已逝之人,再怎么喊,再怎么想,人死不能复生,他总不至于跟一个死人去争。 但白玺不同,那一通愉悦的电话已经让林月笙内心极度不安。后来白玺赶到机场将李洱带走,乃至后来李洱不肯跟林月笙回去,都让林月笙的心里有了不好的联想。 所以刚才那些话并不是林月笙空穴来风,一方面是想试探,另一方面也是给他自己的良心一个交代。 在他游走的这段时间里,他不断告诉自己,李洱早已变心,这段感情从十年前已经变质,而且,先背叛的人是李洱。 林月笙这样坚定地告诉自己,强迫自己去忽视李洱的努力。 李洱还是看见了林月笙,一个已经远去的林月笙。他没有向林月笙伸出手,而是很沉静地望着远处模糊的人影。 三次。 十年前,出国那次。 多日前,机场那次。 今夜,在这片阴冷的海底,李洱再度被林月笙无情地丢弃。 李洱甚至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他一直在努力的,一直很努力地想去实现他与林月笙许下的诺言。出国时,他留下了老黄留给他的鼻烟壶,那个被他叫做心肝的宝贝。他一度是个执着的人,要么不给,要给就给全部,给所有!可他在林月笙面前连争辩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全盘否定,不是替身,从来都不是替身! 他想老黄,是真的想。那么好的人,说没就没了。老黄走了四年,李洱就浑浑噩噩过了四年,一直都没法接受这么个事实。 李洱张嘴,咽下满腔咸涩海水,无声地瞪大眼睛,“我是真的想跟你过一辈子的……我们早就说好的一辈子。笙哥,你怎么能一次又一次地丢下我,怎么能够!你还要我怎么做,要我如何再去相信你,再去守约?”还是说,只剩下我一个傻子还在守着那个一辈子在一起的约定,你早已不在意。 林月笙先一步得到自己人的接应,被人拉到船上。船檐处站着一排端着机枪的人,在林月笙上船之后开始对着刚才落水的地方进行扫射。‘啪啪啪……’,一连串的枪击声响起来,林月笙已经累得虚脱的身体突然间有了气力,上前去抓住一名机枪手怒吼,“谁他妈让你们往里射的!谁让你们射的!” 机枪手木然地端着枪继续手上的射击,不去回答林月笙的问题。林月笙恼怒地将拳头砸在机枪上,目光绝望地看向海面。 海面上两方人原本已经接近了李洱落水的地方,又被机枪的扫射逼了回去。这时候没人愿意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李洱已经落水这么久,能活着不能还是一说,再赔上自己的一条命岂不是不值。 到最后,肯犯险的人只有白玺,他狠狠地甩开裴婴,孤军犯险。裴婴并非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觉得这时候冲过去简直是找死,才会竭力拦住白玺。可白玺不肯领情,头也不回地冲进前方的枪林弹雨。 整个人潜入水中,不断地往下深入。他带着军用射程达WM的海洋灯,灯光的射程足以覆盖李洱落水的区域。 可是没有。 再往下,没有。 没有,什么也没有。 鬼影都没有。 白玺不肯放弃,继续往水下潜。此时,他已经潜入了一百二十米,身体已经承受不住压力,再往下,身体器官可能会损坏,导致性命堪忧。但他没法就这样上去,明明就掉在这里的,在这片水域里,当着他的面落下去的,活要见人。 就在他要继续下潜时,身后有人架住他的双臂。他回头,左侧是裴婴,右侧是Peter。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直接架着白玺离开。白玺冷峻着一张面孔要挣脱两人的束缚,他是不肯轻易放弃的。 裴婴皱着眉将海洋灯照向更深的海底给白玺看,无论是海底,还是方圆千米以内,都没有人迹。李洱没有在这里,至少不会在这一片的海域里。白玺如果继续找下去,最终的结果可能是给李洱陪葬。 多年的兄弟,裴婴怎么忍心眼睁睁地看着白玺葬生海底。 三个人拖拉着上了岸。 黄廷对着一列机枪手做了一个停手的动作。他此次要解决的人只有李洱,误伤了其他的人会给他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等他确定上岸的三人是白玺,裴婴和Peter之后,才沉沉地舒了一口气。 黄廷看见了,林月笙自然也看见了。 按照黄廷的推算,一个不会游泳和屏息的普通人在水下这么久,不可能会有生还的机会。所以,他趁着白玺和Peter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下令离开。而这个时候,林月笙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事实,李洱没了。是他把人丢下的,将一个连游泳都不会的人扔在海底,本就是九死一生。 可真到了接受这一项事实的时候,林月笙突然承受不起。他转身抓住黄廷的衣领,哑声吼道,“都怪你!为什么你要下令往水里射击?如果不是你,他不会死的……不会死的!都是你害死他的!你害死他的……是你!” 黄廷缩紧眸子看着情绪失控的林月笙,干净利落地一脚踢开,俯下身语气相当轻快地夸赞,“你做得很好。果然让你去用苦肉计还是有效果的。李洱已经死了,等我们回去就可以转移遗产了。” 第49章:他记得 “做得好”、“苦肉计”、“死”、“遗产”,当这四个词连成一串出现在林月笙的脑子里,他捂住脸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他记得李洱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小心,有狙击枪!’。他记得最后李洱看向他的那个模糊不清的失望眼神。他什么都记得,记得他在国内出车祸时哭得眼睛红肿的李洱,记得李洱大眼湿润地求着他说,“我要你进来——”进入到我的身体里,我要你一起,跟我合为一体,要同你一辈子。 当海面归于一派平静,连风浪都安息的时候,林月笙哭得不能自抑。是我害死了他啊,我的手上沾着他的血! 林月笙趴在护栏上,目光呆滞地望向那片海域。海面上飘着一个小型的救生艇,围绕在救生艇周围的是几个散落的救生艇,以及背着氧气罐开始寻人的众人。 黄廷淡漠地看了林月笙一眼,怒其不争地将林月笙拉过来,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林月笙的脸上,“不过一个男人而已……何至于如此?” 林月笙表情麻木地回过头去看海面,没有半点反抗的心思。黄廷叹气,看着一身是伤,又在海里泡了许久的林月笙,终于发了一次善心,对着身旁的手下吩咐道,“带他下去处理伤口,注射镇静剂让他睡上一天。” 随行的医生先上前在林月笙木讷无知的情况下给林月笙注射了一剂安定,而后吩咐两人将林月笙小心地抬进舱内,给林月笙处理伤势。为了能够骗过李洱,林月笙身上的每一条鞭伤都是真的,每一鞭都是黄廷亲手打上去的。 黄廷也跟着走了进去,看着床上沉入深眠状态的林月笙,瞳孔再度收紧,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不是没有感情的。正是因为是他的亲生儿子,他才更下了狠心,不想自己的儿子被一个男人羁绊,荒废。他要的是一个冷静睿智,不被儿女私情所左右的继承人,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所以,他必须要亲手培养自己的接班人。 船靠岸后,黄廷带着林月笙乘坐直升机直接飞回,将林月笙送回林家。对这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男人,已经半老徐娘的林太后依然无法忘怀。但此时,他更关心的不是旧情人,而是躺在担架上的林月笙。现在儿子可是她的摇钱树,她扑上去查看林月笙的情况,被黄廷给提着提到了一边,不耐烦地命令道,“他受伤了,你别毛手毛脚地再把伤口弄裂了。” 一句话就让林袖红了脸,她忍不住掐腰大骂,“姓黄的,你不要脸了是吧!我儿子好好的,跟你出去了半个月回来伤成这样,还不兴我这个当妈的看看了,还不兴我这个当妈的心疼了吗?你……怎么这么没良心!”最后一句,更是哀怨。眼里也忍不住含了泪。 黄廷的神色看起来更加不耐,却难得的耐着性子去哄林袖,“别哭了。儿子身上的都是小伤,休息个把星期就没事了。你别大惊小怪了,接下来这几天多给做些补身体的给补补身子就好。” 林袖仍是捂住嘴,小声嘤咛,看着黄廷和林月笙的目光盈盈,闪着泪光。这个当年抛妻弃子的混蛋,终于肯说句人话了。 黄廷也累了许久,就在林家找了间客房住了下来。林月笙一直都没有醒,林袖守在林月笙的床边几乎是寸步不离。她林袖是个凉薄的女人,可那是对旁人,对待自己手把手拉扯到的亲生儿子那是掏心掏肺的。 私人医生也住在了家里面,晚上林月笙高烧不退,折腾了大半宿,一直到后半夜才慢慢退烧。 人看起来愈发憔悴。 林袖心疼得不能行,问了黄廷,黄廷也不肯说这到底是怎么受的伤。第二天早上,休息过后的黄廷便要离开。 林袖心中是不舍的,可张不开嘴去留黄廷。两人都已不是当年的年轻模样,隔了二十多年,她曾有过几任情人,而他,更是身旁红颜知己不断。到最后,想说的话还是没有说得出口。 倒是黄廷这几日看着林月笙受伤,失控,心中多了几分感慨。临走时,黄廷对着保养得依旧韵味十足的林袖说道,“我马上要离开一周回去总部处理一些事情,儿子交给你照看着……还有,这些年辛苦你了,你把我们的儿子养得很好。” 林袖再度红了眼眶,轻轻啜泣。 黄廷揽着林袖的肩膀,轻声安慰,“我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了。很快,我们的儿子就能拿回应该属于他的一切。我大哥留下来的财富原本就该是我们黄家的,岂能容外人分得一杯羹?” 林袖惊讶地张着嘴,结巴着问,“你……你……怎么可能?当年离婚时,老黄已经把珠宝公司送给我作为养老费。老黄那些东西怎么会给笙子,他肯定是要留着给李洱的,李洱才是他的宝贝。” 连林袖这个妇人都懂得该拿的拿,不该拿的不能拿。她觉得老黄已经足够厚道,待他们母子很和气,出手一向阔绰,离婚时更是送了一间公司的股权。这样大方又迷人的男人如果不是身边养了个让女人都自惭形秽的宠儿,该是有多少人争先恐后地投怀送抱。 黄廷不客气地呵斥林袖,“妇人之见!妇人之仁!你懂什么!李洱凭什么拿我们黄家的东西,那些本来就该归我。” 林袖捂着嘴,硬是将欲满眶的泪水憋了回去,目送着黄廷离开。她还不知道那晚上发生的一切。 林月笙是中午时分醒过来的,他的身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活动起来也不甚方便。全身上下也是酸疼无比。 他小声地哼了一声,正好被推门进来的林袖听到,林袖小跑到床边,悉心问,“儿子,感觉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去叫大夫。” 林月笙没回答,只是无声地落了泪。 偏偏林袖刚刚在黄廷那边挑起了话头,一直记在心上,小声地询问,“笙子啊,李洱是不是回国了?” 再听到李洱的名字,林月笙浑身一颤,扯起被子蒙住头,“妈,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别管我。” 林袖更是忧心,却还是给了林月笙空间,小心地关门退了出去。 第50章:遗嘱(上) X市海滨,海岸线全面封锁,连一只小鸟都插翅难逃。可就是这样,连续两日,都没有任何消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白玺从那晚过后就没再说过一句话,他每天至少有十二个小时呆在海里找人,其余的时间都在设计搜寻方案,安排人搜寻打捞。 即使这样,也没能得到有关李洱的任何消息。 早上六点,白玺再度换上潜水服,背上氧气罐要下海,刚走出休息舱就被裴婴拦住,“白少,你不能再下去了。你需要休息!” 白玺目光森寒地看了裴婴一眼,绕过裴婴继续前行。白玺不是那种遇事会迁怒给他人的人,他不是怨裴婴那晚和Peter一起将他拉出来,他是在怨他自己没能护得住李洱,没能找得到李洱。 这两日,白玺根本不敢闭眼。每当闭上眼,都会看见那个小混蛋在叫他,问他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留在海里,又冷,又黑的海底,我怕…… 这种时候白玺总忍不住心酸,而后他一步一步地离开裴婴身旁,再次下海。如果不是身体支撑不住,白玺甚至想一天二十四个小时留在海底,这样他觉得很近,不管李洱在哪里,他总觉得距离李洱近了一步。 搜寻工作进行了一周,有关方面表示这种封闭海岸线的行为必须要停止,已经影响到了X市正常生活。 而在这一周时间里,仍然没有搜到有关李洱的任何消息。倒是有打捞到当地渔民在海上遇害时的尸身,但始终没找到李洱。白玺的目光也越来越深沉,看向海面时更是变得亘长而悠远。 与此同时,因为长期下海,白玺的身子骨终于抵不住,被击垮掉。裴婴害怕白玺这样拖下去会出事,偷偷给白玺的大哥白沉打了电话。白沉当晚直飞X市,将虚得发白的白玺直接打包带回国。 白玺回国后一周,接到了律师打来的电话。这位律师正是李洱那日在美国约见的那位,当时李洱和律师在办公室里谈了一天,具体谈的什么白玺不知道。但此时这位老黄当年的御用律师回国,事情不会简单。 第二天早上,白玺按照约定的时间去一家私人会所见这位御用律师。到了指定的包房内白玺才知道,郑律师约见的人不只是他,还有一个人——朱可臻。朱可臻此时正一头雾水,在国外发生的一切一直被隐藏得很好。至今为止,只有当事人,外加一个白沉知晓,其他的人还不曾打探到消息。 所以,当律师宣读那份所谓的遗嘱时,朱可臻整个人如同五雷轰顶。他满脸不信地对着郑律师吼,“你丫胡说什么!李子才二十二岁,哪来的狗屁遗嘱,你脑子有病吧!”吼完,他抬脚就要往外走,纯粹把郑律师当神经病看待。 可当朱可臻斜眼望见白玺那双血丝密布,深沉可怕的双眼时,他的脚步顿住了,返回来揪住白玺的领子,阴声问道,“李子到底怎么了?” 白玺抬头看朱可臻,双唇微颤,却说不出话来。一群狗日的,朱可臻一拳头砸在白玺脸上,“你们这群混蛋!李子不是跟林月笙一起出去的吗?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出事?” 郑律师拿出帕子擦了擦湿润的眼睛,又将眼睛上的雾气擦干净,复又带好,才对着白玺和朱可臻继续道,“这一份是李洱生前订好的遗嘱。李洱名下的古董铺子,以及他生前所住的四合院全归朱可臻先生所有。朱先生,你只要在这份文件上签个名就好,其他的手续我会全权办妥。” 朱可臻仍然是不信的,他根本就不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李洱走的时候明明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么没了? 可白玺的反应和律师拿出来的那份已经签署过李洱名字的遗嘱证明了一切。朱可臻目光摇晃地看着落款处上清丽隽秀的李洱二字。这是李洱的字没错,可他怎么就留下了这么一份遗嘱来? “郑律师,李洱什么时候留下的这份东西?”朱可臻忍不住问道,“他写这些的时候有说过什么吗?” 这个问题问出来,连白玺也抬起头来,同样疑惑地看向郑律师。白玺大约是知道的,这份遗嘱订立的时间应该就是在林月笙订婚前夕李洱与郑律师的会面上。此时白玺也想知道那将近一天的时间里,李洱与郑律师到底都谈了什么。 郑律师看向眼前面庞真挚的两人,叹了口气,而后对着朱可臻说道,“李洱当时确实说过一些话,大致是阿臻在朱家待不长,朱家人容不下他,我得给阿臻留个落脚的地方,这院子便留给他。还有那间古董铺子,铺子是个旺址,值点儿钱,可以卖个好价钱,铺子里那些劳什子玩意也值钱,给阿臻留着,他是个聪明的,给他资金让他干,朱家而已,早晚压过一个势头。” 朱可臻仰着脸,细长的凤眼微眯。 他的眼前浮现出李洱说这些话的表情,肯定是翘着腿坐在那里,慢悠悠地晃着腿,眉头可能会微微打着结,一双眼睛亮亮地看向对面的人。 郑律师说完,将文件递到朱可臻手边,轻声劝道,“朱先生,你先把这份文件签了吧,不要辜负了李子的一片苦心。” 朱可臻猛地一吸鼻子,拿起钢笔签下了自己的大名,力透纸背。郑律师将签署好的文件拿回去装好,安慰朱可臻道,“朱先生,节哀。” 朱可臻不忘继续追问李洱的死因,他没办法让自己接受这样不明不白的事情。那么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他也是在后来才从朱永现任的太太朱太太口中得知,当时朱太太一方人肯接受朱可臻回到朱家是林月笙出的力。是林月笙要将他从李洱身边赶走。可现在呢,你把我赶走了,你把李子带走了,你把李子弄哪去了? 谁能把活蹦乱跳的李子还回来,还回来! 第51章:遗嘱(中) 郑律师见白玺一句话都不肯解释,便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告诉了朱可臻。朱可臻听后,神色恍惚良久。 郑律师转而又拿出一个古朴的雕花盒子向白玺走去,将盒子递到白玺的手上,语重心长道,“这是李子让我代为转交的,他说这是他欠你的。” 白玺动作僵硬地接过盒子,打开,黄色的缎子上静谧地躺着那个总是被李洱叫做心肝,就是穷到要饭都不会卖的黄玉刻鼻烟壶。白玺一手摩挲着凉凉的壶面,一手抚弄自己的发根,痛苦地闭上眼睛。 你欠我的,就是这么一个壶吗? 如潮水般的记忆涌出,白玺再也无法压抑连日来的痛楚。 刚把李洱从李懿手里救出来那会儿,李洱混的不行,也是从那时候白玺开始喊李洱小混蛋。真是个小混蛋啊,每日偷鸡摸狗不学好。 当时白玺高三,李洱初一,两个人又都不住校。最初的一个月里,几乎每晚上都能听到大院里的骂声,诸如,哪个兔崽子把老子的鸟给偷偷烤了,还把鸟毛扔到老子家门口? 又如院子里的女娃娃们哭声一阵比一阵响,哭得一天比一天惨烈。这倒真不是李洱的错,他只是拒绝跟这群女娃娃们玩,主要是女娃娃心太脆弱,被长得漂亮的小正太拒绝后会有一瞬间的痛不欲生。 再如哪个挨千刀的把我家的大白猫盖在脸盆底下,上头还压了块砖头,大白出了事儿,这不是要老娘的命哟! 那个自称老娘的人是白玺的亲娘,白玺瞧见了心里知道是李洱那小混蛋干的,却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摸摸他家的大白,原本顺滑的毛到脖颈处看着乱糟糟的。白玺将大白抱起来细瞧,一根绳子吊在大白脖子上,底端挂着一个狗铃铛。 白玺哭笑不得将狗铃铛取下来,攥在手心里往李家院子走去。他当时觉得这小混蛋做得太过了,连他老娘的大白都敢戏弄,这要是不去收拾收拾,过两日是不是要骑到他白玺的头上来了? 白玺到了李家门前,晚上七八点的功夫,李家却大门紧闭。白玺趴在门缝里往里看,看到了一幅震惊的画面。 李家那棵两人粗壮的李子树上捆着个眉目疏朗的少年,而为人父的李崇光正拿皮带教训儿子。在大院里,男孩挨军用皮带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换句话说,没被当爹的用皮带抽过的才是奇葩。可这回不一样,李崇光是把人往死里抽的。白玺心惊,这李家父子为何如此待李洱,先是李懿的禽兽行为,再是李父的手下无情。 白玺在门外大力捶门,边捶边喊,“李叔!李叔!开门!”喊了几声,李父的警卫员将门打开,沉着脸问白玺有什么事情。 白玺二话不说,直接就朝院子里冲,一把拽住李崇光手里的皮带,昂头挺胸地站在李洱前面,“李叔,您要把人打坏了。李洱还这么小,他就是犯了错,您打了消消气就好,打疼了,您不是也心疼吗?” 李崇光看清了来人,仍是不解气,道,“打死了正好,省得这混账给老子惹是生非的。连老子的军功章都敢偷出去卖,我今天非得打死他!”说完,抽回自己的皮带,对着警卫员喊道,“先将白玺送出去!” 这时,李洱翻了翻眼睛,斜眼看了白玺一眼,又半阖了眼,漠然地垂下头。眼神冷漠疏离得令人心寒。 李崇光也瞧见了,沉着气喝道,“李洱,你认不认错!” 李洱没吭声,仍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眼见李崇光手里的皮带又要抽上去,连白玺都忍不住劝李洱,“喂!你认个错啊……别这么死心眼!” 李洱明显听见了,却头也不肯抬,耸拉着一颗脑袋。 白玺被警卫员拉着往外赶,眼瞧着李崇光又要打李洱,又想过去拦住李崇光。刚走没几步,就被警卫员拦住趴在他的耳朵旁小声说,“你拦不住的,去黄家叫人。再晚……再晚,这孩子怕是要撑不住了!” 白玺看着同是一脸焦急的警卫,咬了牙,撒腿往隔壁的黄家跑。跑进黄家才知黄将军去外地视察,要半个月才会回来。白玺也不找黄将军,他找老黄。拿着黄家的电话给老黄打了个电话。 不知道当时老黄在哪,总之挂断电话十几分钟之后老黄就出现在李家门口。老黄领着白玺进去的李家。 老黄也没让白玺失望,进门后就拦住了李崇光,“李哥,不过是个孩子。” 李崇光握着皮带的右手垂到身侧。眼前这个军政不沾,又比自己小了近十岁的半个中庸商人,让他不得不忌惮。且不论这个,光是看在黄将军的面子上,李崇光也不好继续动手打人。 可面子放不下去,老子教训儿子,在李崇光眼里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先是被白玺这个毛头小子阻止,又是老黄来阻拦,李崇光总觉得脸面无光,威胁李洱道,“你今天认了错,保证不会再犯,我就原谅你!” 李洱赤目瞪向李崇光,却陡然发现了站在一侧的老黄。突然,多么突然,也就是电光火石之间,刚刚宁愿将下唇咬得出血,指甲插进手心都不肯喊一声疼,认一声错的娃就这么嗷嗷大哭起来,抽噎着喊,“疼……我疼……” 疼! 我疼! 就这仨字,真把人给心疼死。 这时候,连李崇光都开始心疼了。说到底这是自己的亲儿子,打他,也是为了教育他好好做人。 听他喊疼,李崇光也心软了,声音放轻说,“你做错了事,就该认错,认了错,我就让人给你治伤。” “我没错!”李洱硬气地回了一句。 这真是把李崇光逼急了,指着李洱的鼻子大怒道,“你滚!我没你这样偷东西的儿子,滚出去!” 老黄走到树旁,动作轻柔地接下绑在李洱身上的绳子,将软成一滩的人抱在怀里,临走时一字一句对李崇光道,“你不养,我来养!你不心疼,我心疼。李哥,你这回做得太过分了,他也不过是个孩子。” 老黄这人是真不怕事儿,公然抱着人家的儿子走,还得理直气壮的,临走前还得威胁人家一通。 第52章:遗嘱(下) 这天之后,李洱再没回过李家。白玺到最后也忘记将兜里的铃铛还给李洱,又带着回了家。他家又大又肥的大白正趴在客厅的沙发上养神,白玺找了个根红绳,将铃铛又系回到大白脖子上。 这一茬子正好被他老娘瞅见,就见他老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儿啊,咱家大白是猫啊,从小就被你跟你哥TJ得威武雄壮。现在更是连铃铛都系上了,你见过哪家的猫抓老鼠还带个铃铛?” 白玺瞅了一眼大肥猫,不屑地撇嘴,“你见过谁家抓老鼠的猫这么肥,爬个窗户都会被卡在防盗网上。” 他老娘噗嗤一乐,倒没再说啥。儿子喜欢就带着,又是幺子,白玺在家里一向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 到了星期天学校放假,李洱就抱着大白去找李洱。那时候挺流行游戏手柄,每回去就见李洱坐在正屋的大垫子上玩游戏。那么大个正屋,旁人家里都是当作客厅用的,可这里完全不同,左边的支架上码着一叠一叠的游戏卡,右边是各式的枪支‘模型’。别小瞧这些‘模型’,全是搞来的正品,除了没子弹,其他的全是真家伙。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零零散散的物事,全是老黄给李洱搞来的‘玩具’。 白玺的枪支启蒙教育就是从这个时候正是开始的。他不是没摸过真枪,之前跟他大哥去射击俱乐部时也玩过不少,可当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宝库时,白玺整个就眼花了。他去找李洱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多,通常是铃铛一响,李洱就知道白玺又来了。而后大白在院子里晒太阳,李洱继续玩游戏,白玺一个人坐在地上摆弄枪。 刚开始时是拆卸,组装,校正,后来是闭着眼睛拆卸,组装……从最初的一杆枪拆拆装装半个月,到后来的分分钟了事。 那时候,白玺跟李洱很少交流,一般是各玩各的。直到一次老黄搞来了新家伙,好家伙,最新型的M40A3狙。 白玺兴奋得不行,从早到晚都在摆弄,可就是组装无能。一直忙活到太阳落山,愣是没把枪给组上。这可真是刺激到白少的自尊心了,他心里憋着一口气,一整天连口水都没喝地继续摆弄。 这时,李洱去厨房吃了老黄派人送回来的晚饭,路过白玺身后时,啧啧叹了两声,“还没装上?” 被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娃这么问,白玺的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但装不上就是装不上,倒也坦荡,“装起来总觉得不对劲,也不知道哪个步骤错了。” 李洱盘着腿坐下去,将白玺手里的零件一一接过去,将原先组装的都拆掉,很严肃地绷着一张小脸道,“看好了!” 白玺目不转睛地看着李洱的每一个动作,五分钟后,一支组装完毕的M40A3狙出现在白玺面前。白玺接过,呆若木鸡。他一直没见李洱动过这些枪,还以为李洱只是放着这些东西当摆设。 可对面这个十三岁的小混蛋到底是有多逆天! 李洱无所谓地耸耸肩,“这些都是我玩过之后才扔进柜子里的。”然后,他又爬到他的大屏幕前玩游戏去了,无视嘴唇哆嗦,一脸受伤的白玺。 白玺是真的受伤了,他忘了他是怎么滚回家的。这么多天来,每当他组好一杆枪,他就兴奋得脸红。他甚至开始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成为一个神枪手,可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就这样轰塌了。 费了一天工夫都没搞好的枪,分分钟就被李洱给搞妥帖了。这要换了旁人,白玺还能服气。可对方是李洱啊!!!是不学无术的李洱啊!是每天除了上学吃饭睡觉全在打游戏的李洱啊! 这天晚上白玺彻底失眠了,想起淡漠着一双漂亮的眼睛认真组装枪的李洱,他就觉得这世界崩坏了。之后,一连一个星期白玺都没去找李洱。一方面是真的被刺激到了,另一方面是觉得自己既然这方面不行就不要沉迷了,干点儿旁的吧,放学回家也开始看书了。 正好这一星期又赶上老黄出差,李洱每天一个人玩游戏总觉得少点儿啥。后来他一拍脑门,想起来了,每天霸占着院子里的老藤椅晒太阳的大白不见了。于是,第二天上学,李洱难得的去高中部找白玺了一趟。 “喂!你家猫这几天怎么不去我家玩了?”一米六的李洱站在那里,冲着对面几个一米八个头的高中生不耐烦地吼道。 白玺起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回过头一瞧,哟,还真是这小混蛋来了。白玺咧着嘴一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旁边的哥们开门调侃道,“哎呦喂……这可不正是初中部的小红人嘛!就是那个拿打火机把政教处主任的半个秃头烧成全秃,还把当年咱们高中部的大校草迷得七荤八素的李洱吗!这是要找谁呀?笙子不早就走了?” 李洱皱起眉头不去搭理,只是看向白玺。 白玺挠挠头,而后往刚才说话的哥们的腹部锤了一拳,“滚犊子!”然后赔着小心走到李洱旁边,“你别搭理他,就是嘴欠。来找我啥事儿啊?” 李洱随手将一叠的图纸资料甩到白玺手上,语气不带好,“给你看的!” 白玺翻了几张,一脸震惊。 老黄能搞来那些真家伙都已经让白玺惊叹了,竟然连组装的图纸都有。更让他惊叹的是李洱接下来的话,“这些都是老黄画给我的,我平时都是照着图纸装的。现在借给你看,看完记得还给我。” 说完,李小爷趾高气扬地离开。 白玺捏着一叠的图纸,心里慢慢平衡下来。原来老子不是蠢材,是被这小混蛋的障眼法给欺骗了。 为了找回面子,暑假时白玺将所有图纸细细研究了一遍,又将所有的东西摆弄了一遍。天气太热,这天白玺就把身上的T恤脱掉,李洱便因此看到了白玺脖子上挂着的一枚玉扳指。他上前去捏住扳指从白玺脖子上摘下来,“这个给我吧!” “别介,那是我姥姥留给我的。这东西可真不能给你……”白玺急急地放下手中家伙要把扳指要回来。 谁知对面那小混蛋说翻脸就翻脸,冷冷道,“不给?那你以后不要来了!” 白玺看着一大柜子心爱的武器,犹豫不决起来。 这时,李洱见白玺迟疑,换了副好脸色,难得的讨好道,“又不白要你的,”随手抓起茶几上的鼻烟壶塞到白玺手里,“我拿这个跟你换。” 白玺低头看手里的物事,“这是老黄经常把玩的那个?” “应该是吧。”李洱漫不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继续把玩手里的玉扳指。玉质上好,颜色又纯正。 白玺立马像捧着烫手的山芋一样,一蹦老高,“没你这样的,就算是交换,你也该拿你自己的东西跟我换!”他把鼻烟壶小心放回桌上,不满地质问李洱。谁都知道老黄最爱把玩这些个小物件,白玺不敢夺人所爱。 而李洱已经把扳指戴到自个儿的脖子上了。 白玺仍然在犹豫着要不要抢回来,李洱赶紧咧着嘴讨好地笑,“走!我带你去我房间看个人。” 白玺满头雾水地跟着李洱去了他的卧房。这还是白玺头一回进李洱的卧房,往常俩人都是在正屋里呆着。 这屋里…… 饶是见过大场面,白玺仍是要咋舌。这院子搁外面瞧着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四合院,可你瞧屋里的布置。白玺目前只到过正屋,以及李洱的卧房,就已经如此震撼。却不知老黄的房间得何等奢靡。 李洱蹲在床头柜前指着相框里的女人问白玺,“你过来看看,这个扳指像不像照片上的那一个?” 白玺低头看一眼照片,又看一眼李洱,像,真像。李洱和照片里的女人长得可真像,至于女人手上那枚翠绿的扳指,倒也是像的。 看着一时呆怔的白玺,李洱又骄傲又自豪地拍着胸脯说,“这是我妈,漂亮吧!我妈跳舞可漂亮了。” 白玺眯眼细瞧,也忍不住实诚地笑了。“是挺漂亮的。”他老娘是喜欢民族舞蹈的,而眼前这位被誉为“洱海的宠儿”的舞蹈家,便是他老娘曾经喜欢过的,家里还存了不少关于她的视频。 白玺咧着嘴乐呵,“以后老子娶媳妇儿就娶这样漂亮的,还要跳舞好看的。” 李洱唏嘘一声,把照片收起来,鄙夷道,“就你这怂样,还想找漂亮媳妇儿?就做梦吧你。” 白玺气急,老子身后的追求者排了一个加强连,怎么到你这儿就成怂人了? “你比老黄有钱吗?”李洱见白玺不服,挑眉问道。 “没……” 白玺低头,这个真没有。 “你会做好吃的吗?” “……” “你有军功章吗?”李洱甩着那个从他家老头子那里摸来的军功章在白玺眼前晃了晃,继续逼问。 白玺的头垂得更低。 第53章:对上 这一天,白玺终于拿到了某个小混蛋宝贝了四年的小心肝。温凉的玉质握在手心却像炭火在炙烤。他根本无法理解李洱的想法,提前抱着必死的决心,既然知道危险,有性命之忧,又为什么非要去? 没人知道原因,白玺想不通,郑律师也解释不清楚,朱可臻仍然沉浸在至亲之人意外离去的悲恸中。 其后几天,白玺仍然被白沉的人严加看管。不能不管啊,白沉这个大哥最了解白玺的性子,那就是头犟驴。之前是一直心焦地寻找李洱,没工夫想别的。现在人没找到,估计白玺最想干的事情就是端着枪去把林月笙给狙了。 林月笙整死李洱这回事儿法律没法制裁,可白玺要是把林月笙给狙掉,就要搭上白玺自己。 所以,白家也是人心惶惶。为了不让白玺干傻事,白家老头子更是拿自己这条老命要挟白玺。鉴于上回将自家老头气得危在旦夕,白玺这回不敢违逆老头的意思。按照他家老头子现在的意思来说就是,你四年前从部队做了逃兵老子也不怪你了,你不想结婚老子也不管你了,你想怎么活怎么活,但必须得给老子好好活着! 到底是幺子,白首长如今是退了一万步。要说四年前白玺当逃兵这一茬,真是把白首长气坏了,要不然也不会将白玺痛打一顿给扔到了外面。在那之前,谁不夸他白家二子光耀门楣,一军一政,皆是步步高升。可白玺说不干就不干了,闹着非要转业,上面舍不得放人不说,他爹这里第一个就通不过。 最后白玺还是转了业,一个猛子扎进了商海。这几年白玺的成就白首长表面上装作不闻不问,心里还是欣慰的,所以趁着自己又升了,赶紧把幺子叫回来,还不是想趁着自己还在位子上将幺子给安置好。 哎…… 白首长现在就只剩叹气了。李家那小子活着的时候,他是日日防,夜夜防,生怕自家儿子跟那小子搞到一起。现在倒是不用防了,可谁把自己儿子的半个魂给召回来?无奈地抹了把脸,白首长对着对面的白玺道,“今天在殡仪馆举行告别仪式,你去见见李家小子最后一面吧?” 白玺扒饭的动作顿了顿,语气刻薄,“跟谁的遗体告别?他林月笙以为弄了人体蜡像回来就万事大吉了?” 白首长的脸黑了一片,瞪向自己的大儿子白沉。 白沉得令,沉声对白玺道,“等会儿我陪你去。” 白玺一副不甚在意的表情,继续埋头吃饭。 等吃完饭,白沉回去屋里换了一身黑色西装去敲白玺的房门。敲了两次,一直没见白玺来开门,白沉便直接推门进去。进去后就看见他的宝贝弟弟身着一身军装腰杆笔直地坐在床上,身上佩戴着从军六年来获得的全部军功章。此时,正低着头把玩着一个黄色的小物件,走近了才看清是一个黄玉刻诗文的鼻烟壶。 见白沉进来,白玺迅速地将东西收好在口袋里,站起来往外走。白沉跟在后面,突然开口问了一个萦绕心头几年的问题,“你跟哥说一回实话,你当年为什么去当兵?又为什么会中途放弃?” 白玺扯了扯嘴角。当着他大哥的面还真的没必要扯谎,况且,他大哥已经看出来了不是吗?“就跟你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儿!”他故作轻松地说着,心中苦涩却更甚。 白沉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两个人从家里坐车去殡仪馆,路途不算特别远,兄弟二人坐在车后座上,白玺一直沉着脸,而白沉则一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到下车时,白沉拉住白玺的胳膊,“今天只要不出人命,随你闹。” 能让一向严肃克己到令人发指的白沉说出这样一句话,已经足够不得了。白玺也有一霎的愣神。回过神来,反而是白玺拍着白沉的肩膀宽慰道,“我知道爸是让你来看着我的。可你们怎么都不相信我,我这人最不喜欢闹事了。”说完,也不理会白沉抽搐的脸色,昂首阔步地朝着殡仪馆正门走去。 清一色的黑色衣装,佩戴白花,道两旁摆着数不到尽头的花篮。白玺一路走过去,在经过其中一个花篮旁时停了下来,指着花篮道,“把这个花篮扔出去!” 里面管事的全是林月笙的人,见有人闹事,又是个得罪不起的主儿,便直接联系了林月笙。事实上,从白玺到门口的那一刻林月笙就已经接到了消息。早知道白玺会来闹事,却没想到会是针对一个花篮。 “对不起,这些花篮都是来宾送的,不能扔。”当着众位宾客的面,林月笙持着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这花有毒。不扔出去,要出事的!”白玺的声音不大,可此时外围一干人等全在观战,殡仪馆内静悄悄的,只有白玺低沉而有力的嗓音。那一声有毒传进大家耳朵里,顿时人心惶惶。白玺勾唇笑起来,“紫荆花有毒,有哮喘的人闻到了花粉要犯病的。你怕不怕,怕不怕他捧着你未婚妻送来的花篮去向你索命?” 林月笙故作镇定,可煞白的脸色和手心里的汗渍出卖了他。白玺从花篮里掐了一朵红得艳丽的玫瑰大步往正中间放着的蜡像走去。林月笙只以为白玺是要将花放在蜡像上,不曾去出手阻拦。 却不想,白玺走上前,一手拉住中间挂着一个“奠”字的黑色布幔,扬手一扯,布幔从天花板上层层落下。 在众人惊愕和躲避的时候,白玺将那一朵玫瑰花别在耳后,双手捧住李洱的照片,步伐沉稳地往殡仪馆外走。 当着京城里各位老爷太太少爷们的面,白玺是半点儿面子都没给林月笙留。他穿着一身戎装,带着他所有的荣誉,怀里揣着李洱的小心肝站在馆中央,“他死没死,这葬礼都不该由你经手,你,别再脏了他轮回的路。” 第54章:平安富贵(上) 话不可谓不毒,却又让林月笙无法反驳。 刚走到门口的朱可臻不曾目睹方才的场面,只来得及听到这最后一句话,眼眶微红,朝着林月笙快步而来。 这场遗体告别是以林月笙的名义举办的,李家的人没有一个出面。而林月笙这几日也不曾露面,一直到今天才形容憔悴神伤的出现在公众面前。朱可臻其实是个脾气顶好的男人,人长得细致,性格温顺又体贴。长到二十多岁,人生中少有的几次斗殴打架事件也是为了李洱出手。 现在,这个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就让圈子里的女士公认为绅士的人整个不修边幅,奔向林月笙时,一双眼睛像是要吃人。朱可臻从那天见过郑律师起就开始四处打听消息,到处寻找林月笙的踪迹。 今天好不容易抓到人,朱可臻无论如何也不肯善罢甘休。只是他还没冲到林月笙身边就被保安人员拦住。 而圈子内还围着林月笙和白玺,两人对峙良久。不知白玺后来在林月笙耳朵说了句什么,林月笙竟然挥手让保安撤开。于是,在场的所有人就见白玺抱着整个殡仪馆里唯一与李洱有关的照片扬长而去,无一人上前阻拦。 一场告别仪式,到最后成了一场闹剧。朱可臻被几个保安架出去扔在殡仪馆外面。而殡仪馆内一片杂乱,地板上躺着大片大片的黑纱。林月笙颓然地垂着头离开。他这段日子以来同样精神不济,今天是强打着精神出来撑场面的。谁知闹了这么一场,他早已心力俱疲,便早早地退了场,将其他的事项交给黄廷派来的助理手上。 林月笙走出殡仪馆时,门口已经候着来接他的司机。黄廷就坐在后座上,来接林月笙回去。 被赶到外面的朱可臻蹲在角落里,一瞧见林月笙,再次冲上去。林月笙明明看到朱可臻了,但他没有躲。他结结实实地挨了朱可臻一拳,两拳……朱可臻根本没时间去想林月笙为什么不还手,只来得及喊着,“为什么你要害死他?为什么要害死他?” 黄廷皱眉看着车窗外的一切,吩咐保镖将人拉开。被拉开后,林月笙抬起西装袖子揩掉嘴角的血,白色的西装袖子马上沾染上一片血渍。一向注重着装的林月笙在这之前从不允许自己的衣服上沾到污迹,从不穿有损形象的衣服。但是现在,他走到被保镖一通狠揍的朱可臻跟前,吩咐了一句,“放了他。” 朱可臻憎恶地看向林月笙,“如果李子的死跟你有关,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林月笙没回答朱可臻。 因为不管说什么,都显得虚伪,且没有必要。 他径直越过朱可臻上了车,车后座上坐着黄廷,见他进来,很不满地问了一句,“你怎么能对自己的敌人这么仁慈?” 林月笙沉默以对。 对这个二叔,他越来越觉得恐惧。因为这个人总在诱惑他,将他的本性一步一步地引诱出来,让他做了一件又一件无法回头的事情。虽然这些事情看起来对他是有利的,但付出的代价实在太过惨烈。 他刚才不是对朱可臻仁慈,他是对李洱心存愧疚。朱可臻打了他几拳,反而让他觉得心里好受。 黄廷也知道林月笙最近状态不好,不再强迫他,放缓声音道,“我已经约了我大哥当年的私人律师郑律师,今天去谈谈遗产转移的事情。等谈妥了这一切,我们就回去。你妈还在等你回家。” 林月笙表现得不是很热衷,闭着眼靠在后座上。 黄廷知道林月笙在听着,路上将一切注意事项告诉林月笙,以防林月笙到时候不小心说错话。 这也是黄廷着急催促林月笙回国为李洱主持葬礼的原因之一。遗体没有找到,暂时无法确认死亡,这样未尝不是一种确认死亡的方法。黄廷心中是迫不及待的,跃跃欲试的,所以在第一时间联系了郑律师。 郑律师推脱了好几次,终于在今天答应见黄廷。 仍然是上次郑律师约见白玺的包间,林月笙和黄廷一起走进去,郑律师带着一副眼镜严谨地坐在沙发上。 见二人进来,郑律师也不曾主动站起来打招呼,只是带着一脸疏离地说道,“两位请坐吧。” 不待林月笙和黄廷开口询问,郑律师就将一份文件一式两份递到了二人手里,全是复印件。 林月笙接过了,才发现这是一份转让文件。而转让的竟是老黄毕生财富。原来,老黄并未将这一切留给李洱。李洱所留下的只是一间四合院,一个铺子,还有一个老黄常年带在身上的壶。 其他的,李洱一样也没要。 越往下读,林月笙的脸色就越差。黄廷的脸色看起来也不是很好。林月笙到最后几乎要崩溃,一只手抓着沙发边沿,仿佛要插进去。 黄廷看完,一把将文件摔在地上,“这份文件我怎么不知道!你当年不是告诉我说我大哥将一切留给了李洱吗?” 郑律师推了推鼻尖上的眼镜,开口道,“黄总是这么要求对外公布的。” “这份文件李洱知道吗?”林月笙终于一字一句将文件的全部内容念完,看着郑律师问道。 郑律师摇摇头,“除了黄总,这份文件只有我和白玺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林月笙瞪大了一双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郑律师。 到了如今,郑律师也不再隐瞒,直话直说道,“因为当年白玺拒绝了这一份财产转让,也是唯一拒绝过它的人。” 郑律师从二十岁开始跟着老黄,一直是老黄的私人律师。他也曾看着林月笙长大,对林月笙不是没有感情。忍不住痛心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一直以为你会是这笔财富的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不过三年而已,你曾与李子那么深厚的感情,难道连生活在一起三年都做不到吗?” 听着郑律师的忿然之语,林月笙死死地盯着文件最后一页的附注条件,久久不语。原来竟是这样,真相竟是这样…… 第55章:平安富贵(下) 这就是真相。老黄竟是孤注一掷,倾囊而出,只求四个字:富贵平安。谁能给他的宠儿余生富贵平安,他便将半生积累的财富全部拱手相让。就这么简单,而这本该是林月笙轻而易举就能够做到的。 他甚至什么都不必去做,只要将李洱留在身边,只要留在身边就可以。这本该是一场人财兼得的美事儿,旁人几辈子盼不来的。而现在,人没了,财没了,什么都没有了。他挖空心思,阴谋算尽,想要谋求的一切就这样全部没有了。 这时,黄廷在一旁询问郑律师道,“现在李洱已经死了,按照法律程序,这份财产应该由林月笙来继承吧?” 话一出口,林月笙多少看到一些希望。人死不能复生,如果连这份垂手可得的财产都失去,那他就真的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他也同时看向郑律师,目光中带着些微期盼,以及理所当然。 不止黄廷这么觉得,林月笙也同样这么觉得。虽然老黄一向对他们母子淡漠,但毕竟是父子关系,林月笙以为这份财产理应由自己继承。 听了黄廷的问话,郑律师的脸色有些古怪。要说林月笙那么想还有几分理所当然,那黄廷问出这样的问题就可以说是不知廉耻了。当年郑律师就不赞同老黄替黄廷担下这一切,但老黄不忍黄将军受创,黄家脸面受辱。 若老黄此时看到黄廷这副嘴脸,又不知该作何感情。也不会,老黄那般心境明朗的人岂会不知黄廷德行。不过因对方与自己是同胞兄弟,故而才肯忍让。但那时之前,若老黄泉下有知,黄廷害他心肝性命,又岂会善罢甘休? 这份财富哪怕被狗吃了,也不该给眼前这个丧尽天良的人? 郑律师看着精神不济的林月笙,多少还有怜悯之情。看向黄廷时,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一个小辈,尚能说是不懂事。那个教唆小辈去做出那一系列作奸犯科之类的长辈,简直是十恶不赦。 郑律师一时气愤,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出生证明,一份亲子鉴定扔在桌子上,冷声道,“黄廷,你还要装到几时?” 黄廷邪气一笑,一手慢条斯理地剪着雪茄。对于即将被揭穿的真相,他抱着一种乐见其成的态度。尤其是郑律师那一脸正义的态度更让黄廷觉得好笑。他指着门,对着郑律师说道,“你觉得你还能走出这个门吗?” 郑律师也笑起来。他跟着老黄混了那么多年,能做上老黄的御用律师凭借的可不只是关系,还有脑子。他能不能活着走出这个门他不知道,但是他至少能够确定黄廷别想拿到一分钱。 黄廷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曾沾染过无数罪恶。他继续道,“老郑啊老郑,你是个聪明人。你该知道我们老黄家的人全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你不要以为只要留着那些法律文件就能够阻止我。有用吗?我既然找上你,就自有办法。你识相的话就照着我说的去做,不然我有的是办法将所有知情人抹个干净,就像抹掉李洱一样。” 一直过刀口舔血生活的黄廷说话时总带着一种不自觉的阴狠和气势。而那句抹掉李洱令林月笙浑身都在发抖。刚才那一份财产转让他姑且能承受得住,现在这一份亲子鉴定让他处在崩溃的边缘。 他转头去看黄廷,“二叔?”语调不稳,近乎哀求,希望能够得到黄廷的否定,证明这一切不过是郑律师的一个骗局,一个惩罚他的骗局。 黄廷脸色如常,不曾有变动。他甚至都不去看林月笙,只是口吻如常的吐出这个事实,“你是我的儿子,老郑没骗你!” 林月笙完全承受不住眼前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挺怨老黄的。他怨老黄对他们母子太凉薄,他怨老黄这个做父亲的不够称职。他更怨老黄去世后一分钱的财产都不分给他,全给了李洱。如果老黄给的是别人,根本不用黄廷来催促,林月笙自己早就动手。正因为给的是李洱,林月笙才会一直按耐不动,拖到现在。 就在进门前,林月笙的心里还是认为这一切是理所当然的。他将一切错归咎到别人身上来为自己洗白。他一直觉得这一切都是老黄的不公平。如果老黄能够顾念父子之情将财产留给他,他就不用费尽心思,耍尽手段,李洱也不会在那一场祸事中丧生。这全怪老黄,全怪老黄冷酷无情,酿成了这一场惨剧! 然而,手中的这份亲自鉴定和黄廷的那一句你是我的儿子,是多么大的讽刺啊!这些年,他根本就怨错了人!“二叔!”喊出这一声二叔,林月笙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一种被愚弄的愤怒在心中爆发。 黄廷的脸上毫无愧色。在他看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从教育儿子到夺回财产。所以在林月笙喊出那声二叔之后,他也只是淡淡地纠正道,“我是你老子,以后你可以改口了。” 黄廷这句话彻底引爆了林月笙的愤怒。如果说老黄这个父亲让林月笙失望的话,那么黄廷给林月笙的是一种绝望。 当黄廷只是二叔的时候,林月笙尚且觉得二叔待他如亲子一般。可当这层关系真的掉转了,林月笙想起在船上时黄廷亲手抽在他身上的鞭子。想起黄廷怂恿他去设计陷害李洱,去夺回所谓的属于他这个亲儿子的财产。 “我明明没有继承权!我不是他的儿子?”林月笙想起那个自打他有记忆以来便不常回家,总是住在外面的人,想起他每次回家都是客气疏离地对待他们母子。那时候他总是憎恨的。“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一直逼着我去陷害李子,让我觉得我拿回那一切是理所应当,让我……” 林月笙站起来,冷漠地望向黄廷,“我不会承认你的!你不配,没有一个亲生父亲会抛下妻儿二十多年不管不问,更不会胁迫自己的儿子去害死心爱的人。你根本就是把我往歧路上引,让我走上一条不归路!” 黄廷轻微地皱眉,对林月笙的质问有些不满。 但他不会觉得自己做得不对。老子教育儿子,天经地义。这不叫往歧路上领,他不过是教导林月笙如何去生存。 他看着一转眼就将他当作死敌的林月笙,扬起巴掌打了过去,沉声呵斥道,“这一巴掌是教你懂规矩。” 林月笙眯眼瞪向黄廷,“不用你教!我林月笙二十六年没人教也活到现在,活得好好的。日后再不劳你费心,我的二叔!”二叔两个字被林月笙咬得很重,如果可以,林月笙甚至想将这两个字咬碎。 说完,林月笙转身离开。 他实在没办法继续跟黄廷呆在一个房间里。因为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不愿意相信这所谓的父子关系,可联系到过去发生的一切以及郑律师拿出的证明,他又不得不信。但这样一个愚弄他的父亲,他无法接受。 如果继续呆在这里,难保不会父子相残。 黄廷没让人拦林月笙,摆摆手示意下属让林月笙离开。 目睹了这一场闹剧的郑律师带着一脸的讽刺收拾自己的公文包,收拾好了便再度告辞离开。 只是没走到门口就被人用黑洞洞的枪口逼回房内。黄廷邪笑着对郑律师说道,“郑律师还是留下来吧。小辈不懂事冲撞了,等他得到了这笔巨大的财富时,他一定会感谢我为他所做的一切的。” 郑律师推开挟制住他的两人,扶正了眼睛,一腔正义地开口,“我说过了,你休想得到一分。你就算杀了我,毁掉我手中的文件也没用。黄总,你的大哥从来都不会忘记你这个贪心不足的弟弟。这份合约一式两份,就算我手里的一份没了,一样有人可以阻止你。” “哦?”黄廷饶有兴趣地转着手里的烟,“两份吗?让我猜猜另一份在谁的手里呢?难道是白家那小子?” 郑律师没回话,铿锵地立在原地,怒视着黄廷。 黄廷猜出个大概,低低嘲讽,“我大哥还真是的。我可是他的亲弟弟,笙子就算不是他的亲儿子,那也是亲侄子。他怎么宁愿相信一个外人,宁愿将他的一切留给一个外人,都不给自己人一丁点儿呢?” 郑律师气得满脸通红,狠狠骂道,“黄廷,你真不是个东西。你当年离家出走时卷走公款,差点儿害得黄将军离职,留下一大堆的破事儿哪一件不是你大哥帮你解决的?你有什么脸说不留给你,黄家有你这个败类真是黄家的耻辱!” 就算是被郑律师指着鼻子骂,黄廷也毫无觉悟。在他看来,他们本就该替他承担这些事情。 不过,上位多年,他已经习惯被人奉承。他朝着门口喊了一声,立刻进来几个人,指着郑律师下令道,“先把他带回去,看紧点儿。” 郑律师仍然是一副坦然不怯的模样。他既然敢来,自然做好了准备。这是国内,黄廷想一手遮天根本不可能。况且,他还有支援在候着。黄廷也同时从座位上站起来,语气歹毒地继续道,“放心,我暂时不会动你,等我解决了白玺以后再来跟你好好谈谈。” 这时,门被从外面打开,黄廷听到从门外传来的霸道而嚣张的声音,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看来我来的真是时候,正好有人要找我。” 第56章:这就是个死心眼 白玺来晚了。因为他先抱着李洱的照片回了一趟家,先把照片找了个位置摆好,那支被他折来的玫瑰花就放在照片前面。 他刚捧着照片到家门口的时候,真是把白家上上下下,上至白首长,下至做菜的阿妈给吓了一跳。 可没人拦着他。 连白首长都沉着脸不发话,谁还敢多嘴。白玺就那样坦坦荡荡地摆了李洱的照片在自己床头,然后甩着手离开家。坐着车到门口时,白玺还遇见了林月笙,当时林月笙正处于盛怒状态,横冲直撞地开着车,差点儿撞到白玺坐着的这一辆。 裴婴本想下车跟对方理论,只是白玺从对方开着的车窗看到了林月笙便叫住了裴婴,没让裴婴下车。 两辆车就这样错身而过。 白玺下了车,一路赶往上次与郑律师见面的地方。刚到门口就听到了黄廷大放厥词。这是在国内,还真轮不到黄廷来发威。且不说黄廷与黄将军的父子关系僵持,就是不僵持,黄家也只剩下个大架子,全靠半退的黄将军撑着。下一辈,没有一个能够顶起黄家这份重担的后生。 白玺信步而来,进门口时被黄廷的人拦住。但他这样的身手,一般人想要拦住他还真的不容易。 更何况,他本就是有备而来的。 黄廷回国后一直提防着白玺,但这是自己的家务事,与白玺无关。所以,他也没想到白玺会插手这回事儿。更没想到郑律师竟然会与白玺一路。 白玺进门后,郑律师冲着白玺微微颔首,“有劳了白少了。” 白玺顺手解决掉挟制着郑律师的两个。目睹这一突发状况的黄廷一直按兵不动,只是看着白玺做完这一系列事情。 白玺也不曾将黄廷放在眼里,做完这一切,只是口气温和地对着郑律师道,“听说你已经决定在国内定居,这样甚好,到底是土生土长的地方,住着也放心。要是你忙的话,让外面的司机送你回去。其他的我来处理就好。” 郑律师移步往白玺身旁。 黄廷被白玺这个后辈这般不放在眼里,终于不再隐忍,暴喝道,“今天既然你们凑齐了,那就把事情说清楚了再走!不然,就谁也不用走了。” 白玺这才扭头正眼看了黄廷,口吻轻佻,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有什么好说的呢?郑律师难道没跟你说清楚吗?”见黄廷暴怒的模样,白玺轻笑,“劝你别在国内动手,这里真不是你能一手遮天的地儿。” 黄廷的大脑开始飞速旋转。他从各个角度不断地分析利弊,算计一下今天要是带走郑律师和白玺要付出的代价。他的部署自然不是房间里这几个人这么简单,但是看白玺的架势也不会是单枪匹马而来的。 两方权衡之下,想到法律程序认证李洱死亡还需要一段时间,事情还不急于一时,便决定今天暂时收手。 只是白玺那副态度实在让黄廷不舒服。 但黄廷是个明白人,即便不舒服,也会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去解决对方,而不是在一个不利于自己的情况下开战。到底是老油条,占不到便宜,当即就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一刻也不肯多留。 郑律师也告谢离开。 临走时,被白玺拉住,掏心肺地问了一句,“郑叔,你跟我说句实话,李洱那天到底都跟你说了什么?” 郑律师神色带着凄惶。 有些话他也不知该不该讲。那天李洱说了很多,大多是讲的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后来就说到了林月笙。 郑律师当时就告诉李洱说林月笙不能信。记得当时李洱还点头应承了,他说的是,“我知道,可我想试试。” 只没想到这一试,把命都试了进去。 人都没了,郑律师也不再隐瞒,将这些一一讲给白玺。 白玺听得若有所思,等郑律师讲完了,才开口问道,“你还记得老黄病逝前同李洱说过的话吗?” 白玺眼里亮着光,急切地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李洱曾答应过老黄以后年年给他上坟磕头。” 郑律师想了想,李洱当时好像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他点头说,“李洱还说要给黄总磨六十年的豆浆。”人人都说李洱是个白眼狼,李家的人养不熟的娃儿,没人情味才被家里赶了出来。 可实际上,这孩子真不是个没情意的。老黄六年的心血没有付诸东流,这孩子保证了,往后六十年,我年年给你磕头。你到下面也不怕没人给你烧钱用,不过你别全部用完了,不然等六十年后我也下去了,就没人给咱烧钱用了。 你瞧,他其实蛮懂事的。 白玺一直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些。郑律师的话仿佛让他看见了曙光,一直阴暗潮湿的心灵也有了光线射入。 就算只是猜测,但总归是有希望的。白玺对着郑律师嘱咐道,“你最近留在这里就好,我大哥会照顾你的。我接下来要出去一趟。” “你觉得李子还活着?” 郑律师满脸诧异。 “那就是个死心眼,答应过别人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会做到。他这辈子就给过两个人承诺,一个是林月笙,他做到了,一个是老黄……”白玺回忆着说道。他越来越确信自己的猜测。 郑律师仍是悲观的,但不忍心打击白玺的积极性,“如果他没死,那他去哪里了?甚至连身后路都安排好了。” 白玺撇撇嘴,宽慰地拍着郑律师,“谁知道躲哪儿了?但找不到,那就是还活着。我不信他就这么死了,祸害应该遗千年,他怎么能死?”恨恨的话中毫不掩饰其间的宠溺和温柔,对李洱,白玺似乎从不掩饰,当着谁的面都不曾掩饰。他对李洱好,并不是要宣告世界让人都知道,但他也从来不怕别人知道。 白玺的真诚和执着让郑律师动容,郑律师对白玺保证道,“李子要能活着,那真是黄爷泉下有知。你尽管放心去找,我定能守住不让黄廷得逞。” 白玺派了人将郑律师安全送回去,然后开始全线动员。既然有希望,那就不该放弃,大海捞针难,那不妨来一招引蛇出洞。 与白玺的满怀希望不同,林月笙现下的精神状态濒临崩溃。黄廷给林月笙打了几通电话都是关机状态,只好派人去找林月笙。林月笙一直漫无目的地开着车横冲直撞,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迫切地需要发泄,但又找不到发泄的渠道。他需要安慰,可原本能够安慰他的人已经被他亲手丢在那片汪洋大海之中。 现在,林月笙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有了。 李子没了,父亲没了,二叔没了…… 他不止一次地悔恨过。钱有什么好的?他要那么多做什么?如果他当初能够抛下林家的一切,跟李洱留在国内不出去。两个人住在温馨的大院子里,日日同进同出,过清闲的,哪怕清贫的生活也好。 在国内的那段日子多好。他每天一睁眼就知道爱的人住在隔壁,只要一出门就能够见到,只要想见。 可这样的生活被他亲手给毁掉了!林月笙停下来,痛苦地趴在方向盘上。怎么会蒙蔽双眼,怎么就这样把李子逼上了绝路,把自己逼上了绝路。他一直趴着,一直坚忍着不表现出来的痛苦倾巢而出,生生将热泪逼出。 一直开车跟在林月笙身后的凌初下了车,一步步坚定地走到林月笙车前。她是偷偷跟着林月笙回国的,这些年一直偷偷监视着林月笙。不论林月笙去哪儿,她都跟着。前几日林月笙还算正常,所以她一直没露面。 “笙哥……”凌初打开车门,轻声唤道,生怕吓到眼前这个精神极度崩溃的男人。 在她喊出笙哥两个字时,林月笙的身子明显一个震动,一声急促地呼喊几乎是脱口而出,“李子!” 抬起头,却看见柔弱婉柔的凌初站在面前。 不是李子,林月笙自己都忘记了,他早已把喊“笙哥”这份特权分给了别人。而自打见过凌初,李洱便不曾再像当年那样喊他。这个称呼,早已在时光的消损中成为一个极具讽刺的笑话。 林月笙不习惯让人目睹他落魄的模样,当即扭过头赶人,“我想一个人呆在这里,不要打扰我!”往日细心宠着凌初的温情早已不复,他的口吻冷然的无一丝情意。 凌初却不肯走,上前一步抱住林月笙,像是立誓一样坚决,“我不会走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林月笙起初有些挣扎,一向骄傲的林大少何曾被一个女人这样安慰,他一向是自信的,强大的。尤其是眼前这个脆弱的女人,一直以来都是活在他的羽翼下的,什么时候自己已经脆弱到需要一个女人来保护? 可是,他不得不承认,他真的需要眼下这一份保护。 语气哽咽而痛苦,“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把他搞丢了。” 凌初紧紧地抱着林月笙,眼中满是心疼,柔声安慰他,“不要紧。还有我,我永远不会丢下你,我带你回家。” 林月笙无声地哽咽,埋在这一份最后的温暖中寻求解脱。凌初一直拍抚着林月笙的后背安慰他,一直到他渐渐平静下来。为了防止林月笙出事,凌初将林月笙安置在副驾驶上,她自己开车带着林月笙回去。 她把林月笙安置在机场附近的酒店睡了一觉,等他吃了饭才带着他去候机。整个过程中林月笙都没有反抗,潜意识里开始去接受这样的现状。因为这是目前为止他仅剩的温暖,他想抓住。 第57章 白玺没想到自己整装待发时,会在机场遇见林月笙。而且是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儿坏的林月笙,他身边还有个知心知冷热的女人。白玺是见过凌初的,就在那场被林月笙放鸽子的订婚宴上。当时要不是李洱拦着白玺,凌初可能要得到白玺的第一次——第一次打女人。 总归没动手。有李洱在,很难有人能当着他的面打女人。李洱很惧怕女人,起因在于他的妈妈。在他眼里女人都是脆弱的,可就是再脆弱的女人也终有一天会成为坚强而伟大的母亲。所以,李洱与其说是惧怕女人,不如说是敬畏。就像小时候每次被王迪迪惨无人道的蹂躏,他不是无力反抗,而是习惯性地屈从。 白玺与林月笙擦肩而过时,心里为李洱叫屈。如果不是怕惊扰了林月笙,再被黄廷知道他在寻找李洱,白玺真想现场将林月笙揍趴下。要是林月笙愧疚痛苦,白玺只会觉得讽刺,又可笑。但林月笙连愧疚痛苦都不曾,一转眼投入新的怀抱,只是让白玺觉得恶心。 林月笙一直垂着头,并没有注意到白玺。凌初看见白玺后,像是护雏的老母鸡一样将林月笙护在身旁,生怕白玺会对林月笙不利。白玺面无表情的走过去,忽略掉林月笙的存在和凌初挑衅的目光。 好在两方飞的地方不同,也不会在飞机上相遇。白玺这一次是直接去的X市。上一次他疏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在他封锁海面之前,都有哪些船只在海上。当时他所做的工作是打捞封锁,却忽略了其他。 去之前,白玺就已经联系好对方,将当时的出入记录准备好。等他赶到时,对方已经将当天的出入记录整理排查好。白玺粗略地扫了一遍,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来,“这些只是普通渔民和商业性船只?” 对方那人点头称是。 他们所管辖的本就是普通渔民以及过境船只。其他的他们也管不到。白玺将名单从头看到尾,眉头皱得更深了。根本不可能是这些船只,根据当时的方位,以及这些船只的规模所属,毫无可能。 他给四年前一起执行过一起国际任务的友人联系上,这人当年就是个海上霸王,在海上一向无往不利。连白玺都有些佩服,如今四年过去,俨然风头更劲,至少也该是军方的二线人物。 很快,白玺的待遇上升了不只一个台阶。X市驻扎军方亲自接待了白玺,并将军方统计的资料亲手送上。连白玺都忍不住感叹,他妈的这混血牲口在资本主义国家混得真不是一般的风生水起啊。 军方的资料更为详尽。 区域内卫星能扫到的活物都记载在册。这一次,白玺不是一个人排查,还有军方专业侦查在旁协助。 没多久,对方有个金发碧眼的姑娘开口道,“Mr.白,0:00——1:00这个时间段有私人潜艇出现在那片海域。” 白玺操作着鼠标的手麻了一下,像是被电击到。他很快回道,“将资料发给我!” 三十秒后,每个人的屏幕上都出现了那艘潜艇的资料,时间段,卫星监控轨迹录像,以及潜艇的资料一一扫过。白玺一只手操控着屏幕,一只手托着下巴,嘴角在这一刻浮出一抹怪异的笑。 能有这么巧吗?一艘潜艇就在两方三方火拼的时候出现在这片海域,而且这艘私人潜艇的主人还是老黄生前好友。这一刻,白玺心中多是慨叹。这要是多深厚的心思,才能在自己病逝后四年仍然操控着全局。这要是多厚重的感情,才会在生前将李洱未来要走的每一步都安排好。 白玺一直服老黄。这时,更是心服口服。这是服气,不叫嫉妒,老黄是他打心眼服气的人。他端坐在座位前,盯着屏幕上的资料陷入沉思。早该想到,李洱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死掉?就算是李洱想死,也要先过问过老黄不是? “Mr.白?请问接下来我们还能为你做什么?”方才那个协助他找到潜艇资料的女军官热络地询问。在白玺没有任何吩咐的情况下,她已经让人把潜艇主人的全部资料和最近动向整理出来传给白玺。 白玺露出这些天真正称得上温和,欣慰的笑,对着女军官伸出手友好地感谢道,“谢谢你们的帮助。我所需要的已经全部查到。还有……你很漂亮,女士!”白玺对着几个负责的人一一道谢,然后带着自己的人离开。 离开后还记得给那位帮忙的朋友电话致谢。只听见对方在电话那头揶揄的问道,“要找的就是那个让你心甘情愿脱下一身军装的人?” 白玺的语气不再是刚来时那样沉重,带着两分轻快回道,“差不多,是个让我义无反顾地穿上军装去建功立业的天使,又是个让我心甘情愿脱下军装的小混蛋。嗤——”话没说完,白玺自己先笑了。 那头也是拍桌子大笑,“哎哟,老弟,你别把哥酸死了。你个糙老爷们,当年一起跟海盗血拼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作一首诗去感化海盗?那时候你可是提枪就上,枪枪爆头的,现在丫变秀才了吧?” 白玺回头想想自己说的话,也觉得挺酸的。也没回嘴,笑骂道,“你没见过那小混蛋,见着了你也会喜欢的。”后来觉得这话有点儿怪,立刻改口道,“算了,你也别见了,你那么凶残,被吓到人了!” 对方骂了声滚蛋。 白玺挺乐呵地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白玺按照那份资料去找人。可他还是紧张的,没见到活生生的小混蛋之前,他就没法安下心来。 不过那小混蛋跑得可真远,啧,法国。连半句外语都说得磕巴的小混蛋,还真敢世界各地的跑。白玺再次坐上辗转的飞机。他不是第一次来法国,但这一次他仰望天空,觉得分外蓝。 白玺没带别人去,他一个人坐着大巴车前往郊区的一处葡萄酒庄园。这是一处私人庄园,平时也接待客人。白玺混在观光客之中,戴了一顶西部大牛仔的帽子遮住了半边脸,潜进了庄园里。白玺是跟一队西班牙游客组队一起的,夹杂在他们中间,嘻嘻哈哈地说了一路。因为一身刻意的着装,庄园负责接待的人甚至将白皙当做了西班牙游客,将他们安排在接待游客的住宿部。 白玺预定了三天的住宿。他并不着急,一整个白天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到了晚上才偷偷潜了出去在庄园里转悠。 庄园很大,各个区域分部齐全。 正因为大,他也不知道去哪里找李洱。而且,这个庄园只是李洱出现的可能性最大的地方之一,若是没有,白玺就要再去其他的地方找。他路过将近50亩占地的葡萄园,一眼望去,串串葡萄点缀,给人一种满足的快乐。 白玺嘴角含着笑,继续往前走。 一个晚上,他走遍了庄园,没找到人。以他多年来侦查勘探的水平,自然能毫无知觉的盘查这里的人。没找到人,白玺多少有些失望。但不至于会心,帮李洱脱困的那人最近出入的不只是这一处地方,庄园也不只这一个。天没大亮,他就背上行囊要转移到其他的地方找人。 路过门口时,瞧见守门的大叔,想起那处美丽的葡萄地,白玺难得的对外人露出一个堪称友好的笑容。 却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搭腔,“中、国、人?”腔调有些生硬,听起来像是一个初学者的水平。 白玺的神经绷紧了,有一种峰回路转的意识在脑海里浮出。他用一口流利的法语询问守门人,“你竟然会说汉语?真难得。” 大叔爽朗一笑,用法语回道,“最近庄园里来了个男孩,每次见到我都要跟我打招呼。但他法语说得很烂,所以最近庄园里掀起了一波中国热。呵呵,他要是见到有同胞来这里一定会高兴的,因为那样就有人跟他说话解闷了。” 白玺也哈哈一笑,对着大叔客气道,“那我不妨多住几天,谢谢大叔了,你汉语说得还不错。哈哈……” 说完,跟大叔告辞,脚步轻快地往回走。 他前脚走,后脚庄园门口进来一辆车。到门口时,车子停了下来,从车窗里探出一颗脑袋,笑意盈盈地跟守门人打招呼,说得是相当,非常撇脚的法语,“大叔,好!”就这一句也是学了好久才说像的。 因为喜欢这个守门的大叔,所以才特意学了大叔这两个字。对其他人,见面时,李洱要么是笑一笑,要么就是说一句撇脚的你好了事。 大叔一乐,跟司机交流道,“李最近在馆子里表现怎么样?” “很好。他的灵敏度奇高。”司机赞道。 李洱揪了揪大叔的胡子,而后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啊喂,小爷要回去睡觉了,明天见了。” 司机开着车继续前行。李洱半眯着眼打瞌睡,眼睛睁一下闭一下的。道上有一个一身牛仔,头顶上还带着个滑稽的大帽子的男人,李洱觉得很好玩。在法国的庄园里撞上西部牛仔的男人,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跟西方人比起来,这人算不上高大,身高应该只有一米八多。但身姿看起来还是挺拔的,走路的姿势…… 嗯,走路的姿势? 有点儿熟悉。 李洱的瞳孔紧缩起来,等车子开到那人身侧,他透过玻璃看向那张被帽檐半遮的脸。而后,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第58章 卧槽! 小爷一定是看错了!!! 李洱像壁虎一样趴在车窗上。隔着窗子,看着白玺嘴角那一抹荡啊荡的笑意。就算是帽子挡住了半边脸,却挡不住那股由内而外的荡漾。 此时白玺的心情极好,想到马上就能见到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的小混蛋,整个人就漾着如日的春光。他踩着快活的脚步往前走,这时一辆车停在了他的旁边。车子停得太快,车轮与地面生出巨大的摩擦声。常年的职业习惯告诉白玺此时车内有人在注视着他,这是一种敏锐的直觉。 白玺转头看向车窗。隔着一层窗户,李洱能看见白玺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外面的白玺却什么也看不到。 三十秒的对望后,李洱突然神经质地对着司机道,“走!快走!离开庄园,在这个人离开之前都不回来。”司机一头雾水的倒车,转弯,又是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像是落荒而逃一样。 白玺站在原地看着这辆抽风的车,说停就停,说倒回去就倒回去。这抽风的性子多像某个小混蛋啊? 小混蛋啊? 白玺眼睛眯起,看着那辆抽风而去的车,心想,里面要坐着的不是某个小混蛋,老子就跟李家姓! 司机一边熟练地开车,一边从后车镜里去看李洱错乱的表情,关切地问道,“是仇家找来了吗?要不要我现在就通知先生。李,就算是仇家找来也是他逃跑,这里是我们的地方,哪里轮得到外人撒野!” “啊?”李洱张嘴叫了一声,表情有点儿呆。 被司机这么一说,他也反应过来,就是啊,这小爷的地盘啊,爷干嘛要跑。再说了,白玺也不一定是来找我的。就算真的是来找我的,这是在法国,他能怎么着我。在国内他都不敢动小爷一个指头,在这里他更不敢! 甭跑了,李洱整个人放松下来靠在真皮椅背上,对着司机道,“不是什么仇家,就是个普通朋友而已。那不跑了,我困了,继续送我回去睡觉吧。” 车子去而复返。白玺一直眯着眼看着这辆来来回回的车,等车子经过他身旁时,他朝着黑乎乎的车窗咧嘴一笑。李洱一直看着白玺,没防住,被白玺这突然一笑给吓得跳了起来,头狠狠地撞到车顶。 他捂着头在车里打滚,嗷嗷直叫。 司机没再说什么,但已经迅速将这件事情报告给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车后面跟着的白玺看起来并不着急,闲庭信步地沿着车子走过的路径继续走。走到一处西式的独门小楼时,他停了下来。 楼前守着两个高大的法国男人,等白玺靠近后将白玺拦住,道,“白先生,我们家先生要同你通话。” 白玺接过电话,里面传出中年男人沉稳的声音,“白玺,没想到你的动作挺快呢。我还以为要雪藏李子三年五载呢?” “您见笑了。是您故意留了线索给我,不然我哪能这么容易找到这里,又哪能这么容易混进您的庄园。”白玺谦逊而客气地回道。不光因为对面是一个长辈,还因为对面那人是个与老黄平分秋色的人物。 顿了小片刻,没得到对面的回音。白玺开始忍不住回想自己刚才说的话哪句不得体,触怒了对方。好不容易将人找到了,别到了最后关头功亏一篑。他抬头看着眼前这幢雅致的小楼,与李洱仅仅一墙之隔的距离。 “哈哈。”对方突然改说汉语,尚且流利,“年轻人哪。你知道对我来说雪藏一个人一辈子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但老友临终托孤时提起过你,能得他夸奖的后生你还是头一个。既然你找来了,就住下来吧,养一个跟养两个没什么区别。” 其实白玺跟老黄的接触不多。以前上学时常去见李洱,但那时老黄忙,也不常见到他。后来他从军一走六年,偶尔过年过节见过一两面。真正与老黄的谈话还是在四年前老黄病逝之前。 没想到能得到老黄的夸奖。这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白玺欣慰地笑道,“多谢您照顾李子了,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您且放心,一切都会顺着李子的意来的,我绝不会强迫他,更不会伤害到他。” 那头似乎点了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再见。” “嗯。” 挂了电话,白玺松了一口气,将电话还给守在门口的二人。两个人都没什么表情,只是说你晚上再来吧,李白天的时间是用来睡觉的。两个人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也不是说不客气,只是明显偏向李洱,对突然出现的白玺有些抵触。 毕竟是人家的地盘,白玺刚刚又跟主人家保证过不惹麻烦。要是现在他把门口这俩人给撂倒,岂不是言而无信?白玺态度还算温和地告辞离开,一转身就跑到了小楼的后面。两层的小楼,二楼处是大大的落地窗。此时窗帘紧紧地闭合着。 白玺搓搓手,一个起跳,抓着房檐往上爬。一楼的窗户全部是锁着的,只二楼的落地窗开着条缝,白玺没花多大功夫就爬了上去。手刚伸到栏杆上就被硬物狠狠敲了一记,幸好他另一只手还抓着侧栏,不然已经掉下去了。他仰起头,可怜巴巴地冲着李洱哭诉,“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听着白玺耍赖的腔调,李洱手里的哑铃就再也敲不下去第二下。但人还是气鼓鼓地瞪着大眼睛,恶声恶气道,“你怎么会来这里了?来就来,你爬墙作甚!自己滚下去,不然小爷亲自踹你下去。” 一手抓着侧边栏,一手被敲得红肿的白玺保持着一种岌岌可危的姿势仰头继续做楚楚可怜状。 李洱瞪着眼,不再搭理白玺,气冲冲地转身回去。白玺就当作李洱默许了,吭哧吭哧地爬上来,跳进屋内。 进去屋内才发现这间拥有大落地窗的房间就是卧房,怪不得李洱会这么准时的出现在窗口。大床上一片混乱,看起来像是刚有人在上面打过滚。白玺一点儿也不见外地蹭地一下跳到床上盘腿坐下。 李洱还在生气。具体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生哪门子气。但就是生气。尽管白玺一直在对着他笑,可他就是生气。他心里老是抵触,因为白玺目睹了海上发生的一切,所以他老觉得白玺会笑话他,笑他蠢。 确实挺蠢的。当李洱在海底看到林月笙越来越远时,他觉得自己就是个蠢蛋。一直以为就算是与林月笙有了隔阂,也不会真正闹僵。却没料到,那人竟再次舍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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