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筱禾
筱禾  发于:2014年05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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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一 徐阳对我说,他认为自己到目前为止也算有些经历和诸多感受,可以把那些感受都写下来,如果我帮忙再添些油加点醋,作为一个故事,没准能留芳百世呢。 我告诉他我写故事通常是写几段就“发表”了,所以故事必须先有个名字。我给徐阳建议,比如叫“美穴地”“黑洞”“二龙戏珠”“发昏和乱爱”等。严肃正经后,我又说了个“恋爱”,他说太直白也不全面。 “那就叫‘长久’。”我继续建议。 “听起来恶俗”他说。 “长而久。” “这是本床上秘籍?”徐阳问。 “就叫‘我是你大爷’”。我实在是没耐心了。 虽然我们都笑纳这个名字,但也不能当真作为故事名称。 徐阳说,他发现他想说的事情是混乱的,没有头绪,但他想说出来,是因为他有清晰的感受,思路也是有条理的。但他依然觉得混乱。 为了不至于害得徐阳出现精神问题,我说咱们不去想书名了。就从混乱中说起。 徐阳是独生子。其实徐阳父母都是朝鲜族,据他妈说,按照当年他们那地方的独生子女政策,他们家至少可以生两个三个小孩儿。但如果只生一个,他家就能拿到独生子女补贴,于是就为了这点补贴,徐阳成了独生子。 后来,徐阳在他爸那里知道了些真相。其实是他妈不想生孩子,在他之后,他妈怀孕两次,他妈都自行作主跑医院给做掉了。也是那个时候,徐阳开始发现,他妈说的每句话里都有水分。比如她刚在家里睡过觉,她出门就说她刚逛街回来。 徐阳觉得自己性格里有比较憨傻的一面,所以他小时候虽然觉得他妈奇怪,但也想的不多,顺便还觉得撒谎是人生的本能和必须,就好像吃饭一样。等徐阳完全成人,谈了个恋爱,将要步入而立之年,他的观念有很大转变后,他唯一不能理解的是,他妈为什么每句话都必须撒谎,哪怕是事情小到,吃了米饭,非要说成吃了面条。 这些是后话,暂且不提。 虽然徐阳无其他兄弟姐妹,但他有四个表哥,三个表姐,一个表弟,一个表妹,外加两个堂哥。表亲间年龄差距从一岁到十二岁不等,所以从徐阳十四岁开始,就跟着父母去亲戚家吃婚宴酒席,同时一路上听他爸说礼钱太多,父母一起发誓说,等徐阳结婚,就能把同事,邻居,亲戚所有的份子钱礼钱都挣回来了。 徐阳在二十四岁时,坚定自己一定会结婚。结婚的理由实在是太充分了。第一,这条人生之路是个单选题,是个人都要结婚,他徐阳为什么要例外。第二,徐阳认为自己是个对父母家庭特别有责任感的人,作为独子,他要给徐家留后。徐阳想象不出来如果他不结婚,哪个女人能给他生孩子。第三,徐阳要帮他爸他妈把那些份子钱礼钱挣回来,让他们诸多不满意的晚年生活里,少点郁闷。 徐阳跟女生谈过对象,也在漆黑的电影院里乱摸过。后来他为了最后证实自己,还和一个女孩子做了个爱,效果不是太好。对于这个结果,在徐阳听其他兄弟叙述后得出结论,效果不好归结到自己经验不足,又紧张,还有点害臊呢。因为他们第一次也一点不美好。 就做爱本身,徐阳很有信心,而且他意犹未尽,从此爱上了这个运动,乐此不疲。但徐阳在眼见有兄弟跟女生热恋后,他有些迷茫,他觉得自己跟女孩子谈不了恋爱,他缺那根筋,他嘲笑那些爱上的,陷入的哥们儿,也许他天生无情,天生花心,天生就是睡遍天下女人无敌手。这是老天爷对他厚爱。 在徐阳二十七岁那年认识了福庆后,他对很多曾经坚信的理念,开始动摇了。他觉得自己真的非常非常喜欢福庆。 二 徐阳在对自己的同志身份认同方面是比较晚的。他觉得自己也就是在上高中时候对同性有过比较明显的渴望,后来就很淡漠了。也许有他自己本能的压制,导致对同志身份漠视和忽略,但无论怎么说,想摸和他同龄的男孩,想搂他们,甚至把他们压身底下这点,确实没给徐阳造成太大的困扰。 他二十五岁才上网找到同志组织,二十六岁开始约会,或者叫约人,或者叫约炮,二十七岁网上交友认识了福庆。 徐阳说福庆第一面看见他就陷入了。那年福庆才23岁,跟他一样,也是个没一点恋爱经验的同志。不过福庆更纯洁,连床上经验都没有。对于徐阳和福庆这对儿,认识他们的圈子里的人,都说这是千载难逢的缘分,有“金童玉女”那感觉。 “见福庆第一面时候,就觉得他作态特别娘娘腔。”这是徐阳记忆里最深刻的部分,但回忆起来依然是很甜蜜很美好。 福庆长得端正,可以说是漂亮,帅。长方脸,细长眼睛,高鼻梁,元宝嘴。身材不高不矮不胖,没什么突出的,可也很适中。他不留神会抿一下嘴,梗一下脖子,还装点高傲,有那么点蔑视一切的眼神。可徐阳一注视他,他就满脸堆笑。他在竭尽全力讨好徐阳。 福庆后来告诉徐阳他紧张,他觉得徐阳太吸引人,就是他脑子里想象要找的类型,他拼命想表现得好,让徐阳看上自己。可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表现的,像做梦一样。 可能是因为福庆太女气了,徐阳在当时一点也没想和他有进一步的交往。但他色心大发,想把福庆搂怀里,脱光了他,摸他,他觉得他们应该来一炮。 该聊的其他话题都扯完了。徐阳从福庆对面坐到了福庆身边,他顺手拉过福庆的手,紧紧攥住握住,他微笑着看着福庆。 福庆脸都红了,身体僵直得一动都不动,他也笑着看着徐阳,然后似乎低下头继续发笑。徐阳松了松手,福庆的手一动不动放在徐阳的手中。徐阳手再松些,好像要撤离,就那个瞬间,他感觉到福庆攥住了他的手。 徐阳再次紧紧握住福庆的手。 “这茶屋对面就有个旅店,咱们开个房间,这样公共场合……就是握手也有点别扭……”徐阳玩笑着,其实也是鼓起勇气,试探说出了想说的话。他不是很确定福庆的反应。 福庆抬头看着他,明显有些意外和慌乱。他又笑笑,没回答。 徐阳尴尬,他还没那么厚脸皮,把福庆的笑容当作默认。 他也笑了:“要不出去走走也行,比坐这里大庭广众之下强。就是外面有点冷。你怕冷嘛?” “没关系……你想怎么样?是走走还是找个旅店,都可以……随你。”福庆终于回答。 徐阳看着他笑出来:“那走,先出去再说。” 徐阳结帐,二人出门,两人走在寒风里。福庆不说话但他满脸笑容看着徐阳。 到旅店开房,直到进了房间,福庆的笑容少了些,徐阳能看出来,他是又有些紧张。 徐阳打量过房间,问:你觉得还行吗?卫生条件还可以吧? 福庆坐床上,他很茫然地看看床罩,用手摸摸:“可以吧……我不懂……我是第一次,第一次跟人这样……” 就此时,徐阳回忆,他当时突然就没有了刚才那种想上床的激情,但不是因为厌恶厌烦,是有种说不清的,更吸引他的东西升腾着…… 徐阳突然放松地,坐福庆身边,笑着:你有点紧张吧?我不是坏人,不会吃了你…… 福庆也放松般笑出来:“讨厌呢……” 徐阳眼中,虽然福庆母的够呛,但他不反感,他更笑了:“咱们聊聊天也行。聊够了我就走。你可以待到明天中午,省得往宿舍赶了。 福庆笑,自己两只手攥的很紧。 “来,抱抱……”徐阳说着,张开手臂抱住福庆。 福庆从被徐阳抱住,变成了同样紧紧抱住徐阳,抚摸徐阳的后背,勾住徐阳的肩膀,亲吻着他嘴唇触碰的徐阳的任何地方。徐阳耳边全是福庆激动而沉重的喘息声。 …… 据中外,特别是外国的恋爱研究的结论说,要想有一段相对长久的感情,那就尽可能放慢上床的脚步。也就是说上床的速度与分手的速度成正比。 在认识福庆前,徐阳因自己的经验体会,他是认同这个说法。但他绝不是一个为了有长久感情而压抑着,成心不上床的人。跟福庆的第一次见面中,他确实感觉到一种并不急于上床的感情,因为有比上床更有意思的事情做,比如他被福庆的一些举动感染,他觉得“玩弄”对方也许更有趣味。这个玩弄里包含着想更深入的了解他,牵就他,或者叫宠他。 徐阳也是第一次对人有这种感觉,这感觉让他心跳加快 不过当他们抱过,相互抚摸,亲吻过之后,就算此刻有人拿着小红宝书,对他们宣读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恋爱观也毫无用处。 徐阳已经变成了一只胳膊搂住福庆,他另外一只手,完全是不自觉地,本能地伸进了福庆的上衣里,寻找着福庆的乳尖,触碰,掐捏。而此刻,福庆发出了克制不住的低沉短促呻吟。 这呻吟在徐阳听来非常的动听和刺激,他特别喜欢乳尖敏感的,他觉得那是真正的骚,就好像有藏而不露的内秀一样。当然,徐阳的手是要一直往下。第一次见面,福庆穿的是一条水洗布裤子,而且里面也没穿秋裤,徐阳隔着裤子感受着福庆的坚挺火热。 徐阳记得福庆的皮带很难解开,是福庆帮忙给扯开的。徐阳在攥住,抚摸福庆根的时候,福庆突然紧紧抱住了徐阳,他们滚到了床上。 福庆自始至终没往徐阳的下面摸过。他就是抱住了徐阳,疯狂的亲他,贴在他胸口,偎在他怀里。他们除了在刚进屋后脱掉的外套,到目前为止还一件衣服没脱呢。福庆的裤子在翻滚中已经褪到了大腿处,徐阳看着上火,就连裤衩一起都给扯了下来。 旅店室内虽然不算冷,但也不是很热。在徐阳忙活一些动作的时候,福庆说他冷。此刻,福庆的根也软了下来。徐阳对福庆笑笑,他是掩饰一些诧异和尴尬。他掀开被子,让福庆钻被子里。 后来他们一起躺到了被子里。福庆枕着徐阳的臂弯,被徐阳搂在怀里。 “我的想象里,总是被搂着,被抱着,亲嘴,好像只有上面,很少有下面的想象。”福庆微笑着说,脸上带着羞涩。 “为什么,是觉得恶心,厌恶?” “那倒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少想,自己手就行了。” 徐阳没说话。 “你呢?” “我只想下面,想象里没有上面。” 福庆笑了:“讨厌,你太坏了。” 沉默。 “我是第一次这样……我以前也见过几个网友,连想抱想亲的感觉都没有,根本就不可能。” 徐阳再次听福庆说这是他的第一次,于是问:“我这方面不是第一次,你不遗憾吧?” 福庆好像是一愣,然后笑起来:“我还喜欢你有经验呢……” 徐阳也笑了。 “只要以后不再继续积累经验,就到我为止。”福庆说出这么一句。 这句话让徐阳很震惊。福庆确实没有经验,有的是好像出生牛犊不怕虎的憨傻和勇猛。 后来他们在被子里又激情似火。福庆不太会口,而且挺痛苦,他说宁可徐阳跟他做彻底的。徐阳凭经验,在福庆射之前,在他欲火焚身的时候,在充分润滑后插了进去。 徐阳说他当时看福庆那样,他是既感觉无比刺激,又非常不忍,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对别人不管不顾的人。他在这种情绪的激荡下,狂乱地亲吻着福庆,爱抚着他。 “我喜欢你,哥……”福庆在激动中说。 徐阳更卖力地想给福庆带去快乐,他发现他真的开始喜欢他。 “你喜欢我吗?”福庆喘息着问。 徐阳停下动作,他注视福庆的脸庞,他深吻他,再去注视他,然后把福庆抱起来,紧紧搂住他,继续做爱。 徐阳没回答福庆的问题。他可以走在大街上对人撒谎,可以对父母亲属朋友同事领导下属,所有的人,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去撒谎。但对于是不是真心喜欢一个人是不是爱一个人,徐阳发现他绝对不能撒谎。 这不是因为徐阳有崇高的品质,比如他曾经对一个他内心认为很蠢货的领导,表现出很赞赏服从他的嘴脸。比如现在他对他手底下一个自以为是的二B,没流露出任何反感,但他已经安排其他人开他。 那天,徐阳和福庆是早上一起离开的旅店,徐阳开车送福庆到单位。福庆留了他单位的电话,单位宿舍的地址,甚至家里地址,他说怕徐阳找不到他。 徐阳依然只是给福庆留一个手机号码,一个名字,徐阳。 三 徐阳说他其实更想对我讲他和福庆以后的那些事,但他必须要把与福庆初识那些细节说清楚,说仔细。这里原因有二: 徐阳以他的个人经验认为,谈情说爱这东西,最让人神魂颠倒,忘乎所以,引得无数英雄竞折腰的部分就是整个爱上的过程。爱上,一定是爱上对方那些吸引自己的耀眼闪亮之处,然后通过相互间加深了解,产生矛盾,又相互妥协,来不断反复证明自己爱上对方。 二是在徐阳和福庆好了一年半,同住了四年之后,他发现他最终深刻认识的福庆就是那第一面印象里的福庆…… “别继续往下说……“我阻止了徐阳:“文章最后再总结发言,还从第一面之后接着说起。” 徐阳和福庆在那天早上分开后,他边开车边在脑子里回想了昨晚,乃至早上的种种,再然后,徐阳是没有时间,还是没有功夫,还是没有空闲,总之他就没顾得上去想福庆。 徐阳在一家印刷出版公司上班。他刚进公司就是个小业务员,主要工作是到处跑,联系一些杂志社。四年后,可以说他们省市,包括周边省市,市场上销售的各类杂志,都出自他们的公司。 徐阳受其母言传,特别是身教的影响,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让他也深受老板的欣赏,管的事越来越多,管的人也越来越多。 工作的忙碌还仅仅是徐阳忘记了联系福庆的一个原因,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是他还总“家里有事”。徐阳妈生他很早,此时似乎才刚到了某个生理波动期。她突然间疾病缠身,每天和徐阳父亲吵架,就为了一个锅没刷干净,一个她心爱的小盘子找不到,经常性要离婚,大喊大叫已经不算什么,严重的时候似乎要自杀或者杀人。 如果就市场评估,财富评估的角度去评估徐阳的父亲,徐父算是个在工作单位比较能干的人。他在做技术官僚有实权的时候混到了正处级,在毫无实权的一段煎熬期后,算是安慰性的升入副局级。他们家住的房子一换再换,现在是三室一厅,徐父估计他退休前怎么也得换个位于最市中心的四室两厅高干楼。家里条件不差,还有徐阳妈妈的强烈要求,徐阳一直住在家里。 可如果就徐阳家的状况而言,是纯粹的母系氏族社会。徐阳爸外面能干,可家里地位不高,基本都是听徐阳妈的指挥。徐阳觉得他爸一辈子真是听老婆话,跟党走。而徐阳妈认为他爸一辈子都是鬼心眼,什么都瞒着她,不知道背地里干了多少伤害她的坏事。 徐阳小时候对他母亲给与父亲的指控完全不赞同,甚至觉得是栽赃和诬陷。随着他年龄的增长,他对这份指控的态度是:不置可否。不表态。 一次徐阳父亲和他很严肃谈过,说如果实在难以忍受,就搬出去住。他们早就为徐阳买了另外的一处房子,正好趁机自己装修好了,等要结婚时候就不用忙了。 徐阳笑了:“我哪儿能这个时候搬出去,让您一个人扛。一起扛吧。” 徐父也笑了:“我跟你妈一辈子就这样了。她就是磨人的性格,也就这样了。” 徐阳看着父亲,他突然觉得他爸的个性也是他妈给培养教育和锻炼出来的。如果他自己未来的老婆是这样的个性,哪怕她人再好,对自己再好,他徐阳一天也过不下去。 “这会不会是自己不喜欢女人,无法从情感上对女人投入的原因?……”徐阳突然间想到这层,他不自觉打了个冷战,并且从理性和科学两个角度否定了这样的想法。 “你现在跟周水晶交往吗?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事?”徐父突然问。也许他看到儿子的发愣和迟疑,他马上接着说:“你要是现在结婚,也许你妈能好点,你也能自然而然顺理成章的搬出去。” “我跟她还是那样。”徐阳说假话比说真话还顺畅:“结婚我提过,她还想再等等……现在这女的都物质势利……” “你现在房子也有,车也有,挣得也不少,她还不满意?”徐父很不解的表情。 “我这算什么。房子要市中心的至少一百二十平,车一人一辆,至少也得是个马六儿,雅阁2.4,工资就差更远了,我挣的钱都买车了,也没什么积蓄……”徐阳糊弄着他老爹。 “钱我和你妈可以给你,你要多少?” “你们辛辛苦苦攒的钱,给我,我跟周水晶结婚,房子钱她都有一半,过个一年,她要离婚都带走了。” “过得好好的,干吗离婚?”徐阳爸有点沉不住气,没耐性了。 “她要是外面给我不检点,我能跟她继续过吗。” 徐阳爸都听呆了。他是不会跟徐阳争论什么,最后都以时代的巨大变化,两代人的深刻代沟角度理解了。他们还是继续商量当天晚上回家,避免让徐阳妈无端哭一场就万事大吉了。 四 不要说对于性取向情感等诸多问题,徐阳是混乱的,就自己和父母的感情而言,徐阳也觉得很混乱,简直是乱七八糟。比如他刚刚还怀疑自己的性取向问题都是他妈给害的,而且徐阳在内心里,跟他父亲有很深的感情。但,他并不想躲避他妈,而且正好相反,他喜欢和他妈在一起吃饭,在她身边坐会儿,听她滔滔不绝,半自言自语。 徐阳跟父亲在一起经常感觉没话说,有时候甚至到了尴尬的程度。他会脑子里想跟父亲谈论什么,怎么去谈论,或者干脆很无趣地避开。可跟母亲在一起,他很放松,他听她滔滔不绝,高兴了就哄她应付她,不高兴就表示不想听了。徐阳觉得自己在母亲身边好像还是个小孩,他可以为所欲为,同时,他又很强大了,他有足够的能力去帮助他妈,保护她,从一个儿子的角度爱她。 “爱她”……徐阳还没对其他女人产生过爱她的感觉。徐阳妈问过徐阳怎么认识的水晶,他回答就是看对眼看到了。徐阳妈就猜水晶是徐阳单位同事或者他们有什么浪漫邂逅。 周水晶并不是徐阳单位的同事。在徐阳越来越确定自己更喜欢男人后,他绝对不在公司里和女人有暧昧关系,他怕给自己找麻烦。周水晶是一个单位同事给他介绍的,他们见过几面,而且徐阳大张旗鼓带周水晶去单位,还来过他家,但不算正式见父母。 但徐阳跟水晶说得很清楚,他在感情上好像是未老先衰,对浪漫对爱情不感兴趣。如果两人处好了,可以结婚,如果不行就分手。周水晶能和徐阳坚持到现在,是因为她也是个不同一般的女孩。她还很年轻,而且应该算有小姿色,她好像不觉得徐阳的态度有什么不妥,她说生意不成人情在,结婚不成可以做朋友。 于是乎,周水晶有时用用徐阳的方便车,嘴馋了就约徐阳吃顿好的,宰徐阳一刀。新年的时候,徐阳送给水晶一条手链。也不是很贵,一千多一点。那是他们一次逛街,水晶乱看时候试戴过的,徐阳看出水晶喜欢,他就想找个机会买了送给她,还她一个在徐阳看来的人情。 徐阳在触碰水晶的时候会想到去搂她,然后上床。但他绝对克制这么做,他觉得这要等到他决定向水晶求婚前才能做,否则上了床他又完全不打算结婚,甩不掉就必须分手,而且可能还在公司里获得一个无耻欺骗,玩弄女人的好名声。 总而言之,徐阳是忙碌的,忙碌了,即使会想到福庆,也绝对没时间找他。总不找他,徐阳就忘记了他和福庆那晚上的种种,连他自己从没有过的那种心动都模糊了。 那天周末,徐阳又约了一个网友,他们之前认识做过。后来网友又跟他联系上,他们聊了一阵都挺高兴就说再见一面。下班后,徐阳为了拉拢感情,也因为都是小帅哥小美女,他请大家吃饭,吃得聊得开心,徐阳还喝了几杯。散了之后,他又回单位上网玩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他出来,准备走到离单位很近的一个酒店大厅,他和网友约好在那儿见面。 就在徐阳走出公司没几步,他听到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是福庆。他顿时眼儿都直了,脑子混着酒精肯定脑浆都凝固了。他不能想象福庆是怎么找到的,怎么可能碰上他,而且他正要去会炮友。 五 徐阳看到的福庆,是满脸笑容,他正发自内心喜悦地注视着自己。 徐阳在迅速镇定了后,也满脸堆出了笑容:“你在这……这么巧……” “我是找到这里,你在这里上班吧……” 徐阳没回答,只剩下脸上堆出的笑容。 福庆紧跟着马上带出尴尬羞涩的表情,同时说:“我是搜你的名字,还有出版公司,就看到这家。今天晚上没事过来转转……真没想到……” 徐阳听到这些后,他脸上不堆笑了,只剩下惊诧。惊诧福庆运气这么好,就把自己堵在公司门口,更惊诧他说的每个字,每个细节,和那些字,细节后的福庆……也就是那个瞬间,徐阳知道,也相信那第一次见面约会上床,福庆就陷入喜欢上自己。 徐阳马上想到一个问题:“你给我打电话呗……” 福庆笑得更加羞涩:“你没来电话……我估计你挺忙的,就没打扰你。” 徐阳这回是真笑了。 “你是要回家吗?”福庆问。 “啊……我跟一个客户约好了,一起喝酒……”徐阳知道自己那天的撒谎水平很低。 福庆笑了:“你已经喝了不少了吧……一股酒气……” 徐阳放松了,他也笑:“你讨厌一身酒气?”说完冲着福庆的脸上吹了口气。 福庆躲避着,笑着:“可恶,坏死了。” 福庆接着问了一句怎么周末晚上还要工作陪客户。福庆说话时脸上的表情即便是夜色里,路灯下,徐阳也看得清楚,印象深刻。他的疑问非常真诚,甚至可以说天真无邪。也就是说福庆坚信徐阳是去见客户,他只是非常的敏锐聪明,不能理解徐阳为什么周末一个人去见个客户。 “其实也是半客户半朋友,以后万一有机会自己干,这种人要交着点。”徐庆拿出说谎的本事。但他感觉到自己很被动,很猥琐,很低眉顺眼。他不原意福庆知道真相。 后来福庆说他晚上没事,可以陪徐阳坐几站公交车到他见客户的地方。 “这晚上多冷啊。”徐阳回答。 “没关系啊,我穿得多。”福庆一直满脸笑容回答。 徐阳内心是慌乱和煎熬的,他还一时没想出应对的办法。但他没拒绝福庆,也没找个借口支开他。而且他很确定自己脸上的表情是轻松的,因为他真的心情很愉快,他还拉了拉福庆的手。 一下公交车,徐阳就再次建议福庆回去,他还拿出一百块,让福庆叫个出租。 福庆拒绝了,他说他实在是晚上没事干,很闷,想出来走走。 他们继续往酒店方向走过去。徐阳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干脆爽约,不过去了,一个炮友而已,但这话怎么说呢,刚刚还说是个重要的客户朋友。 “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徐阳这才注意到对自己察言观色的福庆。他笑了:“不是,我在想索性打个电话告诉他我不过去了……” 福庆表情严肃而紧张起来:“那怎么可以,那不是影响你工作了吗……你去忙吧,我大街上逛逛,逛累了就回去睡觉。” 徐阳凝视福庆,他笑了,同时伸出手迅速摸摸福庆的面颊,福庆随之又不自觉地给徐阳一个特别女孩气的表情。但此刻,徐阳感觉到的是好笑,是喜欢。 “我很想你……”福庆声音很低,半呢喃地说。 “等我电话。完事儿我给你打电话。”徐阳完全被感染了,他也低语。 福庆点头。 “太晚了会不会打扰你睡觉?” “你打,多晚我都等……” 徐阳回忆起来,当时他们真就差在大街上相互抱住热吻,其实连那些举动都不够表达二人的不舍,渴望,缠绵和激情。 徐阳问福庆是回家还是回单位宿舍,这次他才搞清楚上次福庆给他的地址是他姑姑家的,他们家根本就不在市里。福庆走后,徐阳定定神去赴约。他已经完全没跟网友聊天的心思,对方一定也感觉他有些注意力不集中,神不守舍,或者说没有做任何形式运动的兴趣,后来二人告辞。 徐阳坐进了出租车就给福庆打电话。没响完一声福庆就接了电话。当然徐阳必须还是先撒慌说他见了客户,但他说自己完全没有和对方聊天的心思,那没有半点虚假。他这通电话从出租车打到家里,从进家门打到躺床上,从床上打到徐阳起身,把手机电源插上结着聊。 “我太困了……”终于,徐阳打哈欠,笑着。 “我也睁不开眼睛了”徐阳能听出福庆也是笑着。 他们当时谁也没提晚上出来再见面,只是电话里从福庆如何做间谍侦探一样找到徐阳公司,聊到福庆这个本市的姑姑如何从农村到城市,最后还做了计生委的小头目。最后他们约定星期天下午见面。 那天下午,徐阳终于透过被窗帘遮挡,却依然明亮的光线,仔细打量了福庆的身体。福庆很羞涩,他笑着说:你看什么呢,你别看了。 福庆虽然个子不很矮,但比例出奇的失衡,上身长,腿很短。骨架子不小,但肩窄,而且消瘦。 徐阳摸着福庆的小腹,笑:“这儿还挺有肉的。” 福庆笑。 徐阳:“屁屁肉更多,长得是地方……”徐阳说着,抓住福庆的屁股。 福庆笑:“坏人。别看了,有什么可看的。你看得我不舒服了……” 徐阳:“你也可以看我。” “不看,不喜欢看,我就喜欢摸着抱着贴着。” 徐阳再次躺下,他们搂在一起,滚在一起。 “现在一点都不疼了吧?”徐阳问。 福庆摇头。“……我上次……”福庆说着停下来。 “上次怎么了?” 福庆笑。 “说啊” “不说。不告诉你。” 徐阳知道他在撒娇,而且嗲得很露骨。 徐阳于是用非常“下作,下流”的手段逼迫福庆说。二人闹着闹着,徐阳又硬了,并且再次做了起来。 福庆依然表现出不适,他们停了下来。俩人又搂抱在一起,福庆说:“咱们那天晚上做完,我回去上大号有血丝……我还想自己是不是太可笑了,失了身还被甩了……” 徐阳凝视福庆,他不知道说什么。福庆的表情非常地难为情,但很真诚,还带着自嘲的笑容。 “我从来没这样过。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被动的人,可我真的不甘心……每时每刻都想你……” 徐阳不是很适应福庆火热的表白,听着更加不知所措,更加难以回应,难以表达。他最后亲吻福庆。 福庆也不说话了,他避开徐阳的目光,依偎在徐阳怀里,也紧紧抱住徐阳。 那次他们依然是相拥而眠。清晨时候,福庆说不想起床,因为太舍不得,徐阳的感觉是一样的,两人于是彻底地,疯狂地来了一吧。 上班的时候,徐阳脑子里经常想一个问题:会不会又有血丝……忍到中午走出公司,徐阳给福庆打电话。 “为什么给我打电话?”福庆问。徐阳在电话那边都能想象福庆笑着,撒娇的神态。 “想你。”徐阳严肃回答。 福庆没说什么,停顿片刻。 “我也想你,哥……一上午想无数次……”福庆压低声音…… 徐阳从稍微懂人事后,就从各类小报杂志上听说这让人赞颂的,伟大的,正确的恋爱观。比如有共同的理想,共同的志向,共同的追求,相互扶持,象我们的周总理和邓大姐那样,追求着全人类的解放,为实现共产主义鞠躬尽瘁。 徐阳还没体会过恋爱前就觉得这事儿不靠谱。就算他和某个人多谈得来,相互欣赏,一起在追求成功,金钱等道路上携手前进,徐阳也不信自己能喜欢上一个在他眼中貌丑,看不顺眼的人。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上床成不了事。 后来徐阳发现上床相对还容易些,憋得时间长了,关了灯也能搞得热烈,但爱上实在是太难了。 徐阳认定自己从没对福庆一见钟情,他到目前为止可以说还完全不了解福庆。福庆身材也不让自己满意,长得也没越看越美,还居然干出伪装徐阳的熟人,给他公司某部门打电话,确认这里有个叫徐阳的,这样的间谍行为。 可徐阳就是爱上了福庆。爱上是个简单的事,也是个神奇的事。 六 赵平曾经问过徐阳真的爱上过福庆没有。从赵平的问话中,徐阳明白他是不认为自己真正爱过福庆。但徐阳反问,能在一起四,五年,那是种什么力量? 徐阳解释说,在遇到福庆之前,他遇到过对自己用心的,遇到过挺帅的,遇到过看着单纯的,但同时挺帅,青涩单纯,和对自己非常用心,福庆是第一个。 不过解释完之后,徐阳觉得虚假,牵强。他在夜深人静,一个人躺床上还没睡着时,对自己承认自己是从对福庆身体的迷恋开始。第二次做爱之后,他就总想着福庆,想跟他做爱,喜欢看他做爱时的表情。 也许这说明自己的恋爱是非常肤浅,庸俗的。可庸俗又如何,就是这份肤浅和庸俗,让徐阳心里永远有个角落是属于福庆的……比如徐阳说那天晚上扯谎见客户的事,他一辈子都不会忘,也一辈子都不会告诉福庆,封存在自己的心里。 徐阳妈发现徐阳最近晚上并没回家睡觉。徐阳解释说在大学同学家,哥们家等。 “你是不是跟周水晶住在一起了?”徐阳母亲问。 徐阳不吭声。 “我问你话呢,听到没有,怎么不理我啊?” “您就别问了呗”徐阳笑了,也已经想好用不置可否的态度。睡周水晶那里比总说睡同学那里正常。 “你们就总这么住着,也不打算结婚?你们可注意点,别怀孕。”徐阳妈在明白了“真相”后连忙嘱咐。 “那怕什么,那就结婚。”徐阳父亲接一句。 “你和她真打算结婚呢?”徐阳看着母亲问话时,脸上带出惊喜的表情,连目光都放亮 “结婚就是顺其自然的事,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如果结不了想结也结不成。” 徐阳父母都听着犯愣,徐阳妈先说:“你这叫什么话?” “马上就28了,虚岁都29了,也别无限期地拖着,人生一步一步的,该规划就要规划起来。这几年结婚生子,家庭稳定了,以后好好拼事业。”徐父说。 “你这个周末把周水晶领家里来,吃个饭。”徐母说。 父母是好言相劝,徐阳自己一直有结婚的计划,所以他回答行,找个时间带周水晶回家。 可徐阳内心在听父母的这番话时是厌烦的,他压抑着想上火的情绪。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现在徐阳觉得心里挺甜密挺充实,父母的催促破坏了他内心美好的感觉。 徐阳为了方便,更为了省钱,他在父母为他结婚准备的新房里做了扫除,摆了一张床,买了铺盖,房子完全没装修,水泥的墙面地面,除了床无其他任何家具摆设。徐阳带福庆过来时,他有些担心福庆有意见,或者看出些什么,比如他们好像苟合。那一刻,徐阳的心思是细腻的。 可实际上,福庆跟徐阳进了房门,他就抱住徐阳亲吻。然后就直奔床上。 “我打算下星期找人把这里简装修一下,再买点家具。”徐阳说。 “这么简陋有点怪,做爱都感觉差点味道。”徐阳补充。 “能见到你,能这么抱一起,就是最豪华的。”福庆回答。 “总想你,要是有半天没联系,就想得不行,就要马上工作能暂时忘了。周末就是每分每秒地想……”福庆表白的时候,脸上带着羞涩,还好像有些凄苦和委屈。 徐阳笑,然后亲吻他。 “你想我吗?”福庆问。 “当然想。”徐阳回答。 “就觉得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星期六你又没时间……昨天下午你忙什么呢?”福庆问。 “我不是说了,在家。睡个懒觉,开车带我妈去趟超市,我也买包袜子,再打两个电话,一天就过去了。” “那星期五晚上呢?”福庆问。 “跑这儿打扫卫生,买的被子枕头……” 福庆凝视徐阳,不说话。 “又怎么了?”徐阳笑问。 “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你,遇到你是我这辈子的幸运……” 当时福庆说这些时,徐阳只是感觉他的痴情和自己内心的甜蜜和得意,但后来徐阳明白了,人这种热烈的激情,需要从各个渠道发泄出来,根本憋不住。 那天白天俩人已经做了一次,可半夜他们都睡不着,都兴奋起来。福庆似乎依然难以彻底放松跟徐阳配合,他总是用身体语言告诉徐阳,抱住他,爱抚他,亲吻他……或许就是他需要他。 但福庆也有很顺从的一面,他还是被徐阳迫使着,做着各种姿势,并很多次为徐阳口交。那次徐阳没再用保险套,甚至连润滑都没有,弄些吐沫就干了进去。做得特别猛烈的时候,福庆的叫声变大,徐阳让他叫出来,说这里不是旅店,隔音好,于是福庆开始失控般低沉吼叫。 徐阳从来没听到这样的低吼,没跟其他任何人这样淋漓尽致。完事后,徐阳搂着福庆,那种一刻都不想放开,舍不得放开的搂抱。 他们还是睡不着,他们从徐阳这个房子聊到他未来结婚的可能性,福庆没发表意见。他们又从马上降至的春节聊到福庆要回家过年。 福庆说过自己的父母是远郊区县菜农。菜农,这个词汇徐阳第一次听觉得怪,后来他明白这是农民的代名词。 “我可以开车送你回去。”徐阳说。 福庆沉默。 “你们那里考上大学的不多吧。而且还是天大。”徐阳说。 福庆脸上带出得意和蔑视一切的表情:“我上次回家,停电,我去买蜡烛,小店老板还问我是不是补习生。我大学都毕业了,还补习生呢。” “告诉我,你大学怎么混上党票的?这得多会拍马屁才能在大学混上党票儿。” “讨厌呢,坏蛋。你大学四年就是混得吧,估计从来不看书。” “你天天看书?” “肯定看得比你多,全校第一的成绩,不看书能混下吗。” 徐阳笑了起来:“没看出来我的小宝贝儿还这么厉害。”徐阳说着在福庆脸上亲了一口。 福庆继续得意,但马上又有失落的表情:“我现在觉得上班工作特别没意思,后悔当初还不如上本系直硕。我当初就很想读研……” “那怎么改主意了?”徐阳猜测是家里条件,福庆也许想为家里挣钱。 “当时愁死我了,一个是部机关,公务员的职位,我姑姑也托的人。一个是读直硕……我真不知道怎么办,太难决择了……” 徐阳笑了起来:这他妈的就是穷人富人都犯愁。穷人到处找工作,有个活儿干就谢天谢地。富人愁得钱多不知道往哪儿花。 “你眼红儿了?谁让你上大学光玩儿不念书就混个及格。一分耕耘才有一分收获。”福庆说得很严肃认真,又带出藐视一切的傲气。 这句话如果在未来的某次,福庆说出来,徐阳会觉得他二逼,但当时,徐阳觉得福庆天真纯情可爱。 那天早上,徐阳把福庆送到他姑姑家。福庆他上午请了假,去姑姑家帮什么忙。徐阳在这之前曾两次开车送福庆到他姑姑家,其中一次,福庆恳求徐阳上去坐坐,徐阳还见了福庆的姑姑。事后福庆高兴地告诉徐阳,他姑姑可喜欢徐阳了,说徐阳长得精神,人也特别好,而且比福庆看着成熟稳重,觉得福庆交这样的朋友很放心。 春节前,福庆要回家,他早上五点起来去买票还是没买到。徐阳表示他很愿意开车送他回去。福庆依然没答应。 七 徐阳父母无意中发现徐阳找人正在装修房子,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个大消息。 “你们是不是要考虑结婚?你给我说实话说真话!”徐阳妈质问。 “没有,我想都没想。” “那你装修房子干什么?!” “我自己可以住啊。” “你自己住?……交通也不方便,离你上班公司离家里都那么远……你要干什么?我早就发现你经常不回家,你不是讨厌我?你爸天天就想着离开我,去外面找个女的,你也嫌弃我,嫌弃这个家了是不是?你和你爸串通好的是不是?你们干了什么,我都知道……” 徐阳眼见母亲又控制不住情绪,开始大哭起来。可以说是悲痛欲绝。 徐阳不想他妈得上抑郁症,连忙哄他母亲:“这都哪儿的事儿啊,我这不是谈对象了嘛,在那边方便,家里总不方便。” 徐阳此话一出,徐阳妈又开始惊讶和询问,后来他父亲也一起惊讶和询问,最后他们好像都认定徐阳这次是认真谈了女朋友,要论及婚嫁了。让他们更吃惊的是,这个认真谈的女朋友还是周水晶。 “你上次说要带她回家吃饭,怎么一直没来?她是不是不想正式见家长?”徐阳父问。 “我没跟她提。” “徐阳!”徐父有些严厉的语调:“你也别总是骗我们,你在那边买了床,要装修房子,要搬出去,因为谈恋爱了,这边又说完全不想结婚。你不能跟我们一句真话都没有。” 徐阳不得不严肃答应父母,他过节前安排水晶到家里吃个饭。 节前,徐阳工作上很忙,但他还是约了水晶,就直说他妈非常时期,对他还没结婚要崩溃了,请水晶过去吃个饭,装装他女朋友。然后水晶想去哪儿吃饭,随便点。 “不用吃饭,你也装装我男朋友吧。”水晶回答。 徐阳说:“你还缺男朋友?想装你男朋友都要排队吧。” “那当然,所以我要你也排队,队伍越长越好。你说你排不排吧,排我才帮你。” “排!你是我姑奶奶。”徐阳回答。 半玩笑半当真的语气里,水晶要徐阳那天下午先陪她逛街,然后一起去徐阳家。 那天上午,福庆给徐阳电话,问他下午怎么安排,他已经跟头儿打招呼说他不去上班了。 徐阳这才想起来,他之前告诉过福庆,他那天下午不上班。 “不行啊宝贝儿,公司临时又有安排。”徐阳本能地说。 当天下午,徐阳先陪水晶逛街,然后晚上去家里,他还嘱咐水晶,说去他另外的一处房子住过。 周水晶还没从徐阳家告辞,福庆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徐阳众目睽睽之下,满脸严肃紧张地,说是老板电话,然后躲阳台上接听。 “我已经从公司出来了……刚出来,现在正陪老板客户吃饭呢……”徐阳回答着福庆的询问。 福庆不说话。 “一直想着你,等忙完了,我晚上去接你。你在单位宿舍吧?”徐阳接着说。 “嗯。” “那就说定了,我这不方便,挂了……嘿,你没事吧?” “没事,我等你……你要是不能来告诉我。” “我肯定过去。” 虽然和福庆认识才三个多月,但徐阳已经能很轻易地判断出福庆的情绪。而且福庆是个什么都挂脸上,流露在话语里的人。 送周水晶回了家,徐阳已经顾不上,也不去想这次并不成功的家长见面,以及之后父母的更多猜测质疑。因为吃饭聊天的时候,徐阳父母的很多问话,水晶都显得语塞,她已经算很机灵,都含糊笑着不说什么,好像她很腼腆,不好意思。 徐阳开到福庆宿舍楼,给福庆打了电话,然后一起在旅店开了房间。福庆从看徐阳第一眼就只是笑笑,没说话,然后一路都是沉默的。徐阳问他下午干什么,晚上干了什么,福庆回答上网,看书,看电视。 进了房间,福庆坐床上,开了电视,没跟徐阳说什么。 徐阳心情挺复杂。他虽然猜不出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很确定福庆的不满,并且等他开口,等他哄他。徐阳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福庆的事,他不想开这个口。 徐阳也坐床边,他注视福庆,然后伸手要去搂他。福庆没躲闪,也不迎合,他绷着脸看着徐阳。 “我下午去你们公司门口,我就没看见你。你没去公司吧?”福庆先开口。 “你没看见我,我就没去公司?”徐阳事后回忆起来,觉得自己当时的任性劲上来了。 “你肯定没去,我能感觉到。”福庆很确定,坚定的表情。 “我是没去。我陪周水晶逛街,看了场电影,然后回我们家吃饭。”徐阳瞪着福庆回答。 “那你直接告诉我,何必扯谎说去公司干活!”福庆是质问的。 徐阳一直积存在心里的那些压力,那些也说不清对谁的不满,一点点升腾……他沉默。 “你干吗要欺骗我?……我真想不到……被你骗的感觉,你不知道有多难受……” 徐阳依然沉默,他觉得更加委屈,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我买东西经常被骗我无所谓,可被你骗太伤心了,我对你可以说是毫无保留,全心全意……你真的用不着骗我,你要是不想继续好了,你告诉我……”福庆声音开始哽咽。 徐阳震惊,他注视着福庆抹去眼角的泪水,他不知道原来福庆这么爱哭。 徐阳突然间,想发泄的情绪不见了,他连委屈都感觉不到,他开始后悔,为什么就随口撒谎,为什么他从小到大一直很反感的母亲的习惯行为,他自己学的分毫不差。徐阳最懊悔的是撒谎撒得太不值得了,伤了自己喜欢的人的心。 但徐阳还是不知道说什么。他又试图抱住福庆,福庆推开他。 “我说陪周水晶你信不信?”徐阳有些急了,他严肃问。 福庆注视徐阳片刻,点头:“信。” 徐阳松了口气,他满意了,高兴了,放松了,他需要发泄的情绪又上来了。 “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他妈的累心,我妈那个身体情绪……我跟你好上他们能感觉到,就以为我恋爱要结婚了……我就是有结婚的打算,我也不想现在结婚,要不是遇到你结也就结了……我总得做个样子把我父母唬弄过去,我都想要不找个拉拉形婚……” 福庆已经拉住徐阳的手,他满脸旧社会,焦急,心疼般的目光注视徐阳。 “年底又特别忙,我忙得都忘了咱们原来的计划了,我要是跟你说我去跟女孩约会见家长,你肯定不高兴……” 福庆此刻已经抱住徐阳,在徐阳看来,他甚至有些戏剧表演般用手捂住了徐阳的嘴。 福庆说以后让徐阳经常说说他父母那边给他的压力,他帮徐阳一起分担。徐阳说他有时候更喜欢回避,不想谈。因为分担是把一份压力变成了两份,而真正面对和解决起来还是一份,也成不了二分之一份。 他们脱了衣服搂抱在一起,福庆紧紧抱住徐阳,低声说:“你不想谈就不谈,但我想帮你分担,很想……” “我知道。”徐阳回答,他转移话题:“车票买到了?” “买到了。大后天走,过了初一,初二我就回来,车票也好买。我一到就给你打电话,你来接我。” 徐阳沉默。 “我都不想回家过年了,舍不得你……” “你为什么这么怕我开车送你回去?”徐阳终于问出口。 “我不是怕……”福庆说了一堆话,徐扬当时一点都没听进去。 他打断福庆:“算了,开山路,六七个小时,我还不想去呢……” “你生气了?” “没生气,但我觉得咱们谁也别说毫无保留,全心全意这样的话。” 福庆沉默了。 那天晚上风很大,徐阳印象里很深的一个场景,室外偶尔狂风发出鬼叫般呼号,他和福庆赤裸着,躺在一起。深夜。黑暗里。福庆在讲述。 “家里条件比村里一般人家都差,就是吃顿饭你可能都适应不了……他们都是聋哑人……不是天生的,都是得病得的,我和我姐姐都好好的……” 福庆讲得有些艰难,徐阳听着很是震惊。 “你们怎么交流?”徐阳问。 “也不怎么交流。他们就知道我是大学生,我姐嫁人了。我上学都是我姑姑供的。我跟我姐姐商量好的,以后我姐姐照顾他们,我多寄钱就够了。” 徐阳没问福庆从小到大在村里是不是受欺负,是不是很自卑,是不是他拼命念书要改变命运。福庆不说,他不会问,但他能想象。他知道福庆多爱说他姑姑,爱说他从村里考上大学,在大学的辉煌。 徐阳紧紧搂着福庆。他很想说“爱你”,他想把这个感觉说出来。但徐阳还是没说出口。 “哥,咱们一直在一起,那样的话,我觉得我的人生都圆满了,别无他求。”福庆说。 八 徐阳对于自己的故事讲着讲着,好像有些讲不下去。他总是跳跃到他认识了赵平的记忆。 “认识我和福庆的人,福庆的那一两个G友闺密会说我和福庆天造地设。我的朋友,认识福庆,见过赵平的,说我不珍惜,说我上当,说我会后悔。”徐阳说。 “赵平很帅吧。”我用肯定地语气询问。 徐阳摇头,然后补充:“看多了也算顺眼。” “要是对于福庆没更多可说的,那就说赵平。”我觉得一个人如果想说自己的故事,一定要说他想说的事。 徐阳长长出口气,说有很多很多可说的,想说的。 在他们最初爱上的日子里,徐阳印象很深的是福庆总告诉他做的一些关于徐阳的梦。比如徐阳结婚了。比如梦里他们走着走着,徐阳就不见了。还比如他在大街上叫徐阳,徐阳反应冷淡,后来他看到徐阳和另外一个小伙走一起。 福庆说这些梦时,表情是沮丧的,有时候差点有半哽噎半含泪状态。 徐阳震惊得一塌糊涂,也有些不能理解。在徐阳看来,福庆的条件很不错,要说找个喜欢他的人不是很难,福庆告诉他,他以前认识的网友,到现在还有给他写邮件的,追求他的。这话徐阳绝对相信。 徐阳自始至终也不明白福庆强烈的紧张感因何而来,他只能把这些归结为性格。 那年春节后,徐阳有八个月的时间经常短期出差,回来又很忙碌。所以他和福庆是聚少离多。但这些不但没有减损福庆和他之间的感情,相反,徐阳觉得他对福庆的思念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他脑子里除了福庆,已经什么帅哥都装不进去了。 福庆对徐阳说,他发觉自己最适合做秘书,当然是做一个大人物的秘书。徐阳听了大笑,他非常同意福庆对于他自己的这个认识。福庆做事很认真,可以说是精益求精。 福庆偶尔会把单位的工作拿到他们约会的地方忙碌,徐阳看到一丝不苟的福庆。哪怕是给徐阳手写封信,写个贺年卡,福庆都搞得整齐,细致,漂亮,好象出自一个温柔优雅的美女之手。徐阳喜欢福庆性格里的这份认真,对工作认真,对人认真,对感情认真。 徐阳从小到大,没有一个老师给他“认真,勤奋”的评价,他们跟徐阳父母一致都是说徐阳聪明,并且提醒和警告徐阳父母要对徐阳严加管教,因为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因聪明而不努力用功。 徐阳很多时候会放松自己,不那么认真和勤奋。所以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得益于聪明,他唯一得益于自己对自己的敏锐。比如当徐阳无论是学习上,还是工作中,发现成绩或者业绩没有自己预期的好,被人赶超,他就开始“偷偷”地认真和勤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对,徐阳改口说,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他最后总是能在看似聪明中得到些成功的感受。但无论怎么说,徐阳不是认真和勤奋的人。所以他很喜欢,近乎欣赏着认真的福庆。 徐阳还喜欢听福庆唠叨他单位的那些事,那些国家机关的乌七八糟。他喜欢听福庆就国内和国际形势发表着在徐阳看来天真单纯,甚至非常幼稚的见解。当然他更喜欢听福庆嘱咐他多穿衣服,少喝酒,商店里他看见了某样徐阳爱吃的咸菜,他于是买回来,等徐阳回来吃。他最喜欢听福庆说喜欢他,爱他,想他。 徐阳丝毫不怀疑,他现在有一位“爱妻”。 到第二年春节,徐阳和福庆依然是那种热恋和千方百计找时间约会的状态,每次约会结束,都依依不舍地分开。福庆说要是能天天在一起就好了。徐阳心里想,如果那样的话就好像结婚有了伴侣的日子……他还想到天天晚上他赤身露体搂着温暖,光屁股的福庆,随时都能抚摸着他,随刻都有机会“骚扰侵犯征服”着他,那肯定是种无比的幸福。 他们现在的约会条件有了很大改善。徐阳把父母给他买的房子装修得至少干净舒适,又增添了家具,有电视,能上网。大门换了锁,还按了一个防盗大铁门。关了那扇安全的门,徐阳会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他们的。福庆说他也有同样的感觉。 徐阳说那个时候,他们其实对性的态度都非常非常的纯情。他们在约会的时候赤裸着看电视上网,随时随地做些模拟欢爱的姿势,当然也可能随时真枪实弹地干起来,这些让他和福庆都觉得他们是如此的银乱,放荡和堕落。 直到他们后来看到别人是五人以上群P,看到别人每次都更换床伴,并且记录统计出来,他们,或者说徐阳自己才明白,他没银乱,没放荡,更没堕落。 当然,这不是说他们的性生活就圆满无比。福庆依然喜欢搂抱爱抚多于做爱。他很银荡地总要扒光福庆,然后感受着他,却不一定是射精,更不是插入。所以就性生活要求次数而言,大概是四比一,甚至六比一。 徐阳说这就好比两个聪明的,相爱的人,一个喜欢吃咸,一个喜欢吃淡,后来他们暗自调整形成了默契,有时候吃得齁咸,有时候贼淡,但绝对不能总吃得不咸不淡。也就是说,福庆在方式上满足着徐阳,徐阳在次数上迁就着福庆。 那年春节,连小徐阳六岁的表弟都结婚了。徐阳爸和这位表弟的母亲,也就是徐阳小姑姑的兄妹感情特别深厚,所以他给了不少礼钱。 为这事,徐阳妈差点崩溃了。开始徐阳以为他妈因为身体的原因,连不那么在乎钱的个性都改了,为钱而恼火,后来他发觉他妈恼怒的根源是自己。他当年给爹妈挣回份子钱的承诺,越来越虚无缥缈了。 徐阳和父母又有一次比较不愉快的谈话。 “我上半年出差根本顾不上周水晶,只能分手了。不过我们现在还是朋友。”徐阳说。 “你大姨你二姑都跟我们说好多次了,给你介绍个对象。” “不见。你们看我现在哪儿有空闲。”徐阳那天的态度是简单粗暴的,因为厌烦。 “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考虑成家了?”徐父问。 “现在不打算。” 父母突然间都沉默。徐阳看着他们无话可说,茫然的表情,他产生了难过内疚的感觉,意识到自己态度粗鲁。 徐阳在想着说点什么,这时,徐阳母亲开口:“那边公寓的门钥匙,你从装修完到现在都没给我们一把……” “你们要是去,我拉你们去。你们自己坐公共车又不方便,要钥匙没用啊。”徐阳敏感,他解释,拒绝。 “我早就说,咱们买个车,你也有驾照……就是害怕不敢开……你说你胆子那么小,关键时刻什么用也顶不上,都靠我……”徐阳妈如往常一样,把在徐阳这里受的气又转嫁到徐阳爸那边。 “这关我爸什么事。”徐阳打断他母亲:“再说你们去那边干什么,装修完你们也看了……” “你是不是不想让我们过去?你在那边干什么呢?……你别是在那边干违法犯罪的事,徐阳,你可不能糊涂,乱来……” 徐阳听着笑了,他看到他爸也暗藏笑意。 父子的表情,让徐阳母亲情绪失控,她流泪,抱怨发泄,有对徐阳父亲的,但更多是对徐阳不结婚,周末不回家住,不说实话的怨气。 周末,徐扬开车接了在快餐店等他的福庆。然后他们来到徐阳父母家,福庆在车里等他,他上楼去拿几件换洗衣服。 当时只有徐阳母亲在家,她看徐阳拿衣服拦住了他。徐母不让徐阳走,徐阳坚持拿衣服走。 “我告诉你,我今天就不让你走,你或者住家里,或者你带我过去,到那边去。我看看住那边有什么好的!!”徐阳母亲完全不顾形体姿态,把住门口,眼睛瞪得老大,胸口起伏,呼吸沉重。 徐阳有点懵,因为这次母亲是突然情绪失控。 他不能拨开母亲试图开门,只能想应对的方法:“我带个女孩儿过去……”说这话时,徐阳有些脸红。 “那怕什么的,让我见见她。” 徐阳沉默,然后又想出对策:“我跟她就是偶尔住一起,不会结婚。” “那就不要住一起,你周末在家呆着。” “……妈,您这么做是不是过分了……” “我都是为你好,我不能让你浪费时间浪费精力,荒废人生。你不能做那些不负责任的事,我李璐怡的儿子不能是个不负责任的人!!” 徐阳想不出怎么才能脱身出去,他沉默。 “你不要去学现在社会上那些不好的东西,好像你们很现代,我们很守旧。正确美好的东西是永远经得起时间考验的。” “我跟那个女的约了时间,我不能让人这么干等着吧。” “你打电话告诉她不约会了。” “我必须去一趟。您让开!”徐阳也有控制不住的愤怒。 徐母把门口堵得更严。徐阳开始试图用身体挤开母亲,然后开门。徐阳说在和母亲第一次的肢体对抗中,他感觉到母亲是那样的柔软无力,被他轻易挤到了一边,徐母放弃了,崩溃了,痛哭起来。 徐阳当时没摔门就走,他还跟他妈说,他晚上回来。可徐母站起来,跑到徐阳屋子里,抱出徐阳的一些东西就开始往门外扔。 徐阳只是用语言去阻止母亲,他不想再用肢体去对抗母亲,他有罪恶感。 徐母又抱起徐阳的被子枕头,去阳台,开窗,然后扔了下去。她嘴里还痛苦哭诉:你走吧,你和你爸都走,永远别回来。 徐阳透过封闭的阳台窗,看见楼下张望的福庆。 徐阳回忆,他当时下楼,发动汽车,带福庆离开时,并不是很气愤。他几乎有些想笑,因为太不可思议,像做梦。福庆当时说了一句话,这话并没给徐阳什么触动,因为他完全在母亲对自己第一次发飙的混沌中。但这句话他今天都没忘记。 福庆满脸惊讶呆傻,然后是苦笑,也许还有少许讥笑:“真没想到,也是高级知识分子啊,所谓高知家也这样……村儿里特别悍的才这样……” 他们没去徐阳的那个公寓,随便吃了饭就去旅店开了房。徐阳吃饭的时候什么味道也没吃出来,喝了瓶啤酒,看着福庆结账,到旅店开房。徐阳进屋后就躺进了被窝。此刻,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心里非常难过。这种难过程度还远不需要发泄,可它是那么绵长地影响着自己的情绪。 徐阳想睡一觉就好了,他想让福庆脱光了,让他搂着,陪他躺着,但他没说出口。徐阳看福庆把徐阳脱的,或者扔的衣服,钥匙,各种东西都叠好,码放好,连两人的鞋都摆好,然后坐在徐阳身边,帮他脱了外衣,裤子,让他睡舒服些。接着福庆自己也脱了衣服,他钻进被子,然后紧紧依偎着,抱住徐阳。 福庆说:“哥,有我呢……我要是能替你就好了,我真想替你……” …… 事过第三天,徐阳和父亲有一个短暂的交流,父亲安慰徐阳别担心,他会照顾他妈。等过几天他妈情绪好了,徐阳再回来多陪陪她。 第四天,徐母因为心跳过速送医急救。她当时心动过速的程度已经是随时都能有生命危险,医院都下了病危通知单。 九 徐阳也算是第一时间赶到,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接着就是在医院陪着守着,直到徐母的心跳最终得到了控制。然后就是一通检查,要查一查这种突然的心动过速是因为心脏本身的问题引起,还是其他身体疾病引发的,徐母一直住医院里。 徐母没再跟徐阳说周末在哪儿住,或者结婚,女朋友等问题。她一直坚持让徐阳回去睡觉,她说他要上班,说他还年轻,觉多,不能这么累,让徐阳爸爸跟着她24小时住医院就可以了。 徐父送徐阳出来,他们聊了几句。 “你妈出院后,你无论如何周末回家,除非是出差。” 徐阳点头。 “结婚的事你先答应下来。相亲该见就去见……你说你见了觉得不合适,我和你妈也绝不会逼你跟任何人结婚。” “行,我知道。”徐阳答应得很爽快。 徐阳还没到公司,福庆就又把电话打了过来。 “怎么样了?我昨晚上又没睡好……” 徐阳打断:“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没大事。都过去好几天了,你怎么还这样。” “我不是担心吗。” “我妈我都不担心了,你担什么心!”徐阳有种不耐烦。 “我是担心你,你不知道吗?” “你担心我,你就让我好好开车,赶紧到公司,我求你了,祖爷爷,行不行。” “你生气了?” “我操”徐阳心里暗骂,然后回答:“我不是生气……你说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了。” “好了好了,别生气,我不打扰你了。你知道我很想你,爱你。”语气上,福庆哄着,讨好般。徐阳都能想象出来他满脸堆笑地冲着自己。 徐阳放下电话后就不再去想福庆,脑子里依然是他母亲的身体,父亲的要求,还有他不想相亲,他应该联系一下周水晶,已经四五个月没跟她联系。 徐阳说对于他而言,在意,或者说将心比心去考虑别人感受,是个随着年龄增长而逐渐意识并强化的过程。当时他只知道在他担心着母亲,应对着工作,理性面对作为一个社会人,追求着自我感觉舒适、世俗意义成功时,福庆对他说“我爱你,我想你”,他是那么的烦躁,他感觉很负担,突然间感觉不到一丝谈恋爱的乐趣。 徐阳给周水晶打电话,水晶的态度完全不同从前。 “你找我干吗呀?” “找你用车,给我个当车夫的机会。” “我现在有车了,比你那破车还高级。” 徐阳笑:“鸟枪换大炮了,也是小富婆了……” “我不爱开车,别人送的,不开白不开。” “那就一起吃个饭,最近没又挖掘出什么好餐馆?” “都吃遍了,也吃腻了。除非你亲自给我做的,我也许还可以考虑。” 徐阳有些力不从心地应付着比他小十岁,近90后的水晶。 徐阳正想怎么答复,水晶接着说:“再说咱俩什么关系,凭什么你来找我,我就要搭理你?” “朋友关系啊,最可靠,可信任的盟友。” “我怎么没觉得你可靠,可信任,你这人多不靠谱啊!不跟你做朋友。” “行,没问题,你说了算,听你的,咱们不做朋友,咱们做好朋友……”徐阳拿出当初做销售的厚脸皮:“再然后做最好的朋友,最最好的朋友,永远在一起的朋友。” 水晶听这话,起初是笑,后来不笑了,回答:“我的朋友里只有两种:喜欢我的朋友;我喜欢的朋友。你是哪种?” “那一定是喜欢你的那种。”徐阳笑答,他当时的感觉和工作差不多,说该说的话,做符合自己利益的事。 水晶那边笑了起来,徐阳感觉到水晶并不当真。 周末,福庆打电话约徐阳见面,徐阳这次没撒谎,他说他要和水晶吃饭。 吃饭的时候,徐阳没话找话,也是有意把话题引到正路上,更是顺便发泄一下,告诉了水晶他妈因为他现在没婚可接,差点就死过去。水晶听着很吃惊的表情,又喝了啤酒,水晶两腮潮红般,说起她最近的不如意。 徐阳听水晶毫无头绪的叙述,大概梳理一下,就是周水晶现在有三个男朋友。一个是很狂热追她的,挺精明的都已经开始秃顶了,现在水晶通常的小花费都这个二B男负责;一个算富二代,智力上欠缺,但爱显,出手大方,水晶现在的车,信用卡都是这个二B男的;第三个是个研究生,人沉默忧郁,内涵丰富,现在出去吃饭买衣服都是水晶花钱,喜欢照相摄影器材,平板电脑手机等最新电子产品,新出什么水晶就从二B富二代那里要什么给他。 周水晶苦恼的是,她不想嫁给秃顶和明显智力有缺陷的,可那贫寒的研究生,她家里绝对不会同意。那俩二B男对水晶的实际状况有所察觉,他们逼得越来越紧,水晶家里让她马上二选一,别鸡飞蛋打。 吃了饭,水晶又拉徐阳去酒吧喝酒,喝高了,水晶靠在徐阳怀里,说她已经迷迷糊糊,说他们应该找个地方睡一觉。 徐阳当时心里想,这觉睡完,也许他们就该结婚,而自己现在也是需要结婚的正确时机。 徐阳很意外周水晶的身材好,看着一点不胖,甚至徐阳以为她是身上没肉那种,可脱光了看着摸着,别提多磁实,圆润丰满了。 半夜时候,水晶酒醒了,也不困了。徐阳很困,可他洗了把脸,陪水晶聊天 。 “你也别受煎熬了,索性咱俩结婚,也解我的燃眉之急。”徐阳说出口。 “你那房子房产证过户,写我的名字。” “可以,都结婚了,我的都是你的。”徐阳完全是胡乱答应着,他觉得周水晶在试探他。 “你说的是真的假的?”水晶笑着问。 “真的,好好考虑考虑。”徐阳装着严肃认真回答。 第二天早上,徐阳在厕所里上大号看报纸,他听见水晶在说话。然后水晶开厕所门,一边把徐阳手机递给徐阳,一边低声说:“手机显示是芙箐,我还以为是女的呢……” 电话是福庆打来的。 “刚才接电话的就是周水晶?” “是她。” “她问我是谁,说她是你未婚妻。” 徐阳愣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十 徐阳问,他是不是个在感情方面自私自利的人。因为他在福庆那里感受到了压力,他就觉得水晶不错,他想把周水晶搞定,并能跟她结婚,让自己摆脱家人的纠缠、公司里没结婚也没女朋友的尴尬。而当他诧异地发现周水晶恨不得有把他据为己有的企图,他内心抗拒结婚,厌烦结婚。 但理性上,他还是觉得结婚是个现实的选项。 福庆没有为那天早上周水晶接的电话而说些什么,他们只是约了见面的时间,地点。福庆说他自己过去,不用徐阳接他。 徐阳在从公司去赴约的路上,他心情沉重,头皮发麻。此刻,福庆在徐阳的脑海里几乎成了一个符号,对于这个符号,他在想福庆或许要求他不结婚,或许就此跟他分手,或许他告诉符号福庆,他们还是算了吧…… 见到福庆,徐阳就感觉稀里糊涂被福庆脸上因为熟悉,显得特别帅气的笑容打动。他们没说什么重要,严肃的话题,在对于这个晚上如何安排做基本交流后,二人来到徐阳的住所。当徐阳抱住赤裸的福庆,那个瞬间,他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幸福感,他放松,陶醉,满足。 徐阳有了福庆所说那种感觉,那就是没那么热衷做爱,更想搂抱着。但这样的搂抱,生理完全不受控制地激动,激动却没有很强烈的色情追求,徐阳福庆速战速决地来了一次。 做完爱,他们都觉得渴。福庆套了个外套,找了一瓶矿泉水拿过来。他已经打开盖喝了一口,然后递给徐阳,徐阳喝够,福庆又拿过来把剩下的都喝光。 “躺下,睡觉。”徐阳说。 “这才几点,晚饭还没吃呢就睡?”福庆说。 徐阳记得很清楚,那个场景,他仰躺着,还有夕阳照进室内。福庆坐在床沿,徐阳的大腿旁。 徐阳开始闭眼躺着,他感觉得到什么,睁开眼,福庆目不转睛凝视躺着的徐阳。 “我没谈过恋爱,这是我第一次谈恋爱。”那时福庆总爱说这句。 “我就是太喜欢你,我要不是太喜欢你,我……你懂吗?” “我知道。”徐阳回答时,一定满脸凄苦,抽囊着。他确实心情不好。 “你是不是真要结婚了?” “……有这个打算……”徐阳回答完,移开注视福庆的目光,他看看天花板,再次闭上眼睛。 沉默了几秒。 “不要结婚,我离不开你……我求你,别结婚好嘛?……我还幻想,以后我们天天在一起……咱们分开,我真的受不了……求你,别离开我……哥……” 福庆就这么说着说着,从眼圈泛红含泪,到泪流满面。徐阳真是听呆了,看傻了,所以那天的那些场景也就刻在了徐阳的脑海里。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看一个成年老爷们如此哭泣,在起初,他甚至怀疑福庆是种表演,可福庆哭到最后说的别离开我,徐阳一把把福庆拉倒,俩人搂在一起,抱在一起。 后来徐阳和福庆出去吃了晚饭,一起坐到一个热闹的街心的公园里。公共场所内,即有着心照不宣的亲密,又顾虑着压抑着,别有一番刺激。 “你真能不结婚吗?你不是说一直想结婚的?”福庆满脸疑惑,忧郁地问。 “我就想我结婚有什么好处,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就像歌里唱的,原来梦寐以求的是真爱和自由。上学时候我虽然觉得这些东西让人激动,但不切实际,不符合现实利益。可现在突然想,现实究竟是什么,什么又是我的现实利益……失去了爱失去了自由,换回来是多么至关重要的东西,我徐阳凭自己的能力就得不到嘛……” 徐阳那天有着思想家一样的灵感,他也是在说服自己。 福庆很沉静的表情,又好像观察着徐阳。然后他问:“那你妈妈那边怎么办?” “没事。”徐阳说得很肯定:“在我们家,我爸都必须听她的,她基本听我的。” 福庆笑起来。 “我觉得我父母不是那种认定要我给家里传宗接代的,他们观念一点都不守旧,也不是怕被周围亲戚朋友议论,他们就是希望我过上他们认为正常的,有利于身心健康的生活。我就一直拖着不结婚,他们也不会怎么样。” “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我……”福庆很动情般这样说。 “我一想周水晶又要房子,又自封了未婚妻,将来她对我就像我妈对我爸那样,我要是结婚,我就是自寻死路。”徐阳的自尊,让他不原意承认他是为了福庆。 福庆再笑,而且从此咬定了徐阳不结婚不是为了他。 徐阳把周水晶说的,如果结婚,房产过户到她名下,这样的玩笑之语,严肃告诉了父母。他们一致觉得,这婚还是不结为好。 徐阳跟他妈说,他尽量周末不安排工作,不出差,基本都在家过,多陪她。徐阳妈自从这次急病之后,好像火气也小了不少,她甚至对徐阳说,不想相亲见面就算了,有交往的女朋友,30多岁结婚的大有人在。 “您看现在这形势这些例子,结早了,奔40岁时候还得离,再结。”徐阳哄着他妈。 徐母虽然很不以为然,厌恶社会丑恶的表情,却对儿子满含笑意。 同住一宿后,徐阳一直没联系水晶,水晶也没联系他。过了两个星期,徐阳在网上和周水晶遇到,他问水晶为什么跟他单位同事说她是他未婚妻。水晶说她就是开个玩笑,她想知道大清早就给徐阳打电话的是什么人。 徐阳笑:“吓我一跳,我以为你真要嫁给我呢。” “你不觉得咱俩是你也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吗?”水晶说。 周水晶这样的态度,顿时勾起徐阳的征服欲望,他笑:“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 “一个男人真正喜欢一个女人,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样。” 徐阳明白了,她有两个“二B”男的体验。 “那个研究生真正喜欢你吗?”徐阳问。 “我喜欢他。”水晶这样回答。 福庆说周末不能和徐阳在一起太难受了,可平时他们能经常见面,也是一种补偿。 “要是天天都见面,天天都在一起,你不烦啊?”徐阳问。 “不烦。怎么会烦呢,就是24小时和你在一起都不烦。” 徐阳笑。 “你觉得最幸福的生活是什么?……我觉得就是和相爱的人一直在一起,过平淡的生活……”福庆自问自答,说着肉麻的话。 徐阳不接福庆的话,他也不想去思考福庆的问题和答案。因为这个期望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从技术上实现不了,他决不能让他妈再被急救,他只能做他自己判断能做的事。 好在福庆也不是向徐阳要答案,他只是对徐阳诉说自己的期望。 星期三,徐阳父母说他们下午晚上都去看他大姨,都在他大姨家。徐阳在确定他妈不在家后,要上楼拿一个公司的合同,顺便拿两盒家里腌制的辣白菜。他依然让福庆等车里。 “我能跟你上去吗?”福庆问。 “为什么?” “我想上个厕所……还有我怕你上去很长时间……我就是想跟你上去,看看你房间……”福庆带着他特有的娇羞回答。 徐阳笑了。 两人进了徐阳家,福庆有些拘谨地打量着。 徐阳把他领到厕所。 等福庆洗了手,打开厕所的门,他口气有些怪,似笑非笑,对徐阳说了一句:“白玉为堂金做马。” 徐阳吃惊,他很快猜测福庆对于他家卫生间的装修发表意见。但他家的豪华程度,相比之下实在不算什么。 来到徐阳自己的卧室,福庆开始发自内心地高兴。福庆对什么都感兴趣,当看到徐阳上中学,大学时候的照片,简直雀跃起来。徐阳看着福庆爱屋及乌的喜悦,完全像个小孩一样的快乐,徐阳看喜欢了,看激动了。 他开始抱住福庆,从捏他乳尖,到手伸到裤子里骚扰着福庆。福庆很快就软到徐阳怀里,然后抱住徐阳,狂热接吻。 即便是激动得厉害,福庆还是阻止了徐阳更多的亲热。 “咱们还是走吧,万一你父母回家怎么办。” “他们去我姨家肯定吃了饭才回来。” “别……那万一呢,万一他们回来……啊……我紧张……啊……”福庆害羞紧张拒绝的神色,伴随着欲罢不能般的欲火呻吟,看得徐阳几乎不能自持了,那种危险,紧张的感觉无比刺激,比任何他们“安全”做爱都刺激。 徐阳不但要做,还要做彻底,还要长时间做彻底。 “把门关上吧,我真害怕……” 于是他们边做,徐阳边扯福庆来房门口,命令福庆关门。 徐阳说因为福庆从来都是喜欢前戏多于正剧,所以他们最近做爱都有些程式化。那天特别不同的环境状况,让徐阳色胆包天,忘乎所以了…… 十一 我问徐阳这样一个问题,当时他是真的完全没想到他父母有可能提早回来,觉得这样的危险性是零,还是他其实并不觉得被父母发现是个很糟糕的事件。 徐阳想了想,他说他妈小时候就说他有憨傻的一面,赵平也说过,所以他当时就是觉得刺激,也心宽,不觉得他父母会突然回来,就算他们回来,他房间门是锁的,他们也不一定注意到他和福庆在房间里。 当时的实际情况是,徐阳父母确实提前回来,开门进屋。此刻,徐阳和福庆都没听到有人回来。直到徐阳听见他母亲叫他的声音,他们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分开,穿衣服。 徐母徐父交替发出的声音:阳阳的车在楼下,人不在屋吗……这是他的鞋……这不是他的鞋……这是他的手机吧……他在家…… 接着是徐母拧徐阳房门,叫徐阳,拍门板……徐父也喊:徐阳…… 徐阳说他很想借这个时机跟大家分享一些经验和体会。比如人在心脏狂跳,手忙脚乱的那种时刻,一件平时最容易做的事,那时都特别费时费力,错误百出。他就是想套上内裤,外裤,上衣,可没一件穿顺当的。这些如果用电影镜头来表达,观众一定会觉得夸张,因为他自己就一直这么想,可当亲身感受时,才知道那一点也不夸张。 徐阳忙乱的时候看看福庆,福庆好像眼睛都湿润了,埋怨气愤,恐慌羞耻的目光瞪他。 “我在屋里睡觉呢,别敲了……”徐阳本能地回应了父母。 二人都穿好了衣服,徐阳却没马上开门,但也没其他选择,这种状态下,瞬间,徐阳恨不得让福庆藏柜子里,床底下,壁橱里……可这并非一个喜剧小品表演,徐阳也是要脸面的人,不想让任何人觉得他很猥琐……所以在穿上衣服的五秒钟后,徐阳打开房门。 …… 徐阳在明白自己的爱好,或者说自己相信了自己的性取向后,曾经看过一些全方位严肃探讨同志问题的文章。徐阳记得有个大说特说自我认同的,那意思就是说同志们只要是自我认同,自己为自己自豪了,那么他就会变得勇敢而大无畏,如果不能认同,他就会继续龟缩在柜子里,向世俗和压力妥协,做一个需要改造值得批判的同志。 徐阳说这在经过了出轨体验后,他才知道这个说法就像福尔摩斯那种推理小说一样,符合逻辑,却不符合现实,特别是不符合他徐阳人性的现实,真实。 徐阳在明白自己性取向时候已经过了十几岁的年纪,而且生活,消费基本自理,所以他没体验过太多的恐惧或者彷徨,他更不觉得自己是同志就不正常,变态。 但是,在他看看福庆,不得不开门,最后开门,面对父母的那整个过程,徐阳这辈子没体验过的强烈羞耻感到了顶点,他感觉到恶心,肮脏,丑恶,无地自容……所有这些感受逐渐化作了一股情绪,力量——那就是愤怒。 恼羞而成怒,此言不虚。 徐阳看到父母满脸的惊讶,近乎呆傻的表情,他听见福庆一旁低声叫“伯父,伯母”…… 接着徐阳又是本能的,不加思索要保护自己,想逃离,于是说:“我公司同事,我们正要走呢……” 还是徐母表现得更敏捷,反应快:“你们干什么呢?……你们上哪儿去?……” “我来拿公司合同,去见个客户……”徐阳说着,推一直呆在那里的福庆往门口走。 “不许走,你说清楚,你们锁着门做什么呢……”徐母一边说一边阻挡。福庆已经吓得没继续往门口走。 徐阳回忆起来,当时他妈妈的质问,阻拦都没令他愤怒,而是徐阳父亲一直沉默,怒视着他的目光让徐阳恐惧,羞耻,开始愤怒。 “我们先办事儿,回来跟您解释。”徐阳推一把福庆,示意让他赶紧走。 “徐阳!”徐母高声,如尖叫般,怒喝。 室内突然寂静了几秒。 “他走可以,你不能走!今天你要是走,你就永远别回来……” 徐阳的记忆里,再次一片寂静。 徐阳对福庆:“你先走吧。” 福庆看着他,没马上行动,徐阳觉得福庆的眼睛里又好像含着什么,但又不是泪水,很快,他体会到了福庆的极度难过和绝望…… “你先走。”徐阳又强调了一句,但接着补充:“明天我给你打电话。” 福庆点头,收回目光,换上自己的鞋…… “滚,都给我滚,马上滚!!”徐阳父亲终于发出声音。 其他人都呆住。 徐母第一个回应:“你先别生气,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 “你给我马上滚,滚出我的家!听到没有!!”徐父这次是冲过来,怒视徐阳,指着他的鼻子,怒吼。 此刻,徐阳感觉他的愤怒比他爸有过之无不及,而且毫无理性,不顾一切,不考虑任何人和后果。 他回答:“没问题,马上走。” 徐阳突然挺解脱,他摸摸兜,想想公司的合同必须拿上,还有钥匙,车钥匙等等…… 徐母在喊:“你们都冷静冷静,你们这是干什么……老徐,要不你先出去冷静冷静……你……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赶紧走,以后也不要来我们家,这是我们家里的事……”徐母最后对福庆说。 福庆后来对徐阳说,他听徐母这番话差点崩溃了,他感觉到人格上的侮辱。徐阳想也许这是福庆一直对徐母厌恶的原因。 当时徐阳的反应是,没理他妈,对福庆说:“我拿合同,一起走。” 徐阳说此刻,徐母也愤怒了,她又开始对徐阳又拉又拽。 徐父阻止徐母,同时喊:你让他走,滚! 徐母喊叫:“你们去哪儿?是不是去新桥,那是你们的房子吗!你们有资格住吗?徐阳,你离开我们,你去住我们的房子……” 徐阳这时候的愤怒已经到了顶点,他摘下两个钥匙放到装饰台上,对他妈说:“那边的钥匙,看好了,放这儿了,另外两把钥匙都在那边。我这辈子不住你们的房子……” 徐阳说完,拿了东西,推着福庆,走出门。他听见母亲在说着什么,哭泣。 十二 徐阳和福庆坐在车里,徐阳没马上发动汽车,因为他有些血液流通不畅般手脚发冷,燥热般脑子发烫,所以他想坐两分钟再开车。 福庆坐旁边一直看着徐阳。 “我想抱你……”福庆凝视徐阳,微笑着说。 徐阳看看福庆,挤一个笑。然后靠座椅上,继续缓一缓。 沉默。 “你不会后悔吧?”福庆说。 徐阳没明白。 “你是不是现在就开始后悔了?” 徐阳的愤怒突然延伸,再次膨胀,他瞪起眼睛:“什么意思?我后什么悔,你说这话有意思吗?!” 福庆愣,马上委屈,很难过,更心急,道歉,讨好地:“你别生气,我说错了,我不会说话……刚才我以为是世界末日了……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徐阳没被福庆的话所感动,但他马上理解了福庆,体谅了他。二话不再说的发动了汽车。 路上。 “去我宿舍或者去我姑姑家都可以。”福庆建议。 徐阳开车。 “你说话啊……” “找旅店。”徐阳回答。 之后徐阳一直冷着脸,福庆观察着徐阳,也冷着脸。二人满脸苦难地进了房间,关上门。 二人都躺床上,都长出口气,都沉默不语。 徐阳躺着躺着,他伸手抚摸福庆,然后二人搂在一起。 “刚才真可惜,正兴头上。”徐阳说。 福庆吃惊,然后笑了出来:“让你再敢色胆包天!坏蛋。再有这种事,我非阳痿不可。” “让我摸摸,痿不痿……这样……肯定不痿……”徐阳说着银秽的语言,做着银秽的动作。 福庆笑着,二人抱住,翻滚着。福庆趴在仰躺的徐阳身上,他们凝视片刻,然后是接吻,是爱抚,抓捏着对方的肌肤,紧紧抱住,继续翻滚……徐阳说他们当时绝对是用全部的动作来表达着什么,表达着特别强烈的感觉,感情,有激烈的喜欢,有狂热的爱,更有安慰,心疼,支持,很多…… 所有的感情都表达完,发泄完,他们依然穿着衣服,满意,安静搂抱着躺在一起。他们闲聊。 “我很小的时候,看见我爸睡觉,光着上身,我就喜欢,想贴上去……再长大点,看见我觉得精神的,帅点的,我就脸红……我拼命学习,我一考了好成绩,我就没有了耻辱感……我跟你说过,我上初中还有高中那两个同学,我觉得我就是真跟男人好,也不会是他们……” 徐阳笑。 福庆也笑:“真的,我没骗你。我想象里,他肯定是个城里的,大城市的,说话很洋气,酷酷的,很男人味儿……刚上大学时候,我觉得周围都是这样的,可时间长了,我觉得他们都不行,还是碰不到我想象的……” “我是你想象的?”徐阳疑惑地问。他真没那自信。 “是,全部都是,我不敢相信我能这么幸运……” 徐阳笑。 福庆的这番话,在几年后,他们一次争吵中,被徐阳想起,他对福庆说:“你喜欢的从来都是你想象的我,不是真的我。”但福庆回答:“就算是我想象的,可我曾经爱过的那个人姓徐名阳,我从来没怀疑过。” …… 他们依然闲聊。 “你在很小的时候一点也没发现自己喜欢同性?”福庆笑着,好奇问。 徐阳很认真仔细地想…… “我不知道那个算不算,不应该算……” “快说快说嘛。”福庆着急,催促,笑容满面。 “我想想……上小学二,三年级吧,我去一个同学家。他给我听一个他们家音响,里面有个唱歌的。我那时候根本就不懂听歌,什么歌都没觉得好听过,但那个歌儿让我心痒,你这么问,我突然就想起来……” “什么歌?谁唱的?” “我当时都不知道是谁唱的什么歌,现在哪儿知道去。印象很深的就是男歌手,唱得调很高,很柔,有点女生唱的那感觉,但一听就不是女生……” 福庆张着嘴听,眼睛一眨不眨,然后笑起来。满脸喜欢,不可思议的表情。 似乎已经很晚了,徐阳福庆都好像没话题可说,沉默,却都没睡意。 “你明天回家住嘛?”福庆小声问。 徐阳觉得福庆问这样的问题有点找打,但还是回答:“我是滚出来的,我还能回去住?” “那你晚上住哪儿?你跟我住宿舍吧……” 徐阳摇头否定。他告诉福庆,可以编个理由跟公司说一声,能临时安排个地方住两天。 “你打算怎么办?” 徐阳没马上回答。 “你爸会不会不认你,永远断绝父子关系?” 徐阳还是没回答,因为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说他们会不会找到我?” 徐阳一愣,然后回答:“他们发现你是机关的,公务员,然后到你单位去闹。” 福庆也愣了:“……会嘛?” “也许还能找到你姑姑,发现她是还算官员。” 福庆的表情已经明显当真了,他从发愣到紧张惶恐:“那怎么办?……” “你就告诉我父母,你要告我QJ罪,是我把你QJ了……” 福庆瞬间就知道上当受骗的表情,笑:“你吓死我了,坏蛋,你为什么这么坏呢!” 二人一起笑。 沉默片刻。 “你这就算被动出柜了吧,他们肯定什么都明白了。” 徐阳听着,忍不住长出口气。 “你会不会因为这样考虑结婚?……或者……或者以后就不谈感情,最多是外面乱一下,解决一下?” 沉默。 “你说话好吗?如果是我希望你告诉我,我也有心理准备……”福庆严肃地凝视徐阳,接着,他脸上表情很快被难过代替,还有绝望。 徐阳那个瞬间被福庆打动得心潮澎湃,百感交集,五味杂陈。他紧紧搂住福庆,严肃回答:“我脑子很乱,想不进去……未来怎么样,我现在一点把握都没有。我现在就能想眼前的,先租房子,找个地方住……” 福庆很理解般,微微点头。 “你要不怕危险,咱们一起住,天天在一起……” 福庆出乎意料的表情,接着是眼含泪水,再接着是紧紧抱住徐阳,说:我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可以不要。 十三 福庆满脸好像绽开花一样的笑容,对徐阳说,他觉得像做梦一样。 找房子基本顺利。徐阳的要求是基本条件必须过得去,福庆说不能租金太高。 “高怕什么,我要是这个月没钱了,就你来付。咱俩工资怎么也不能住那种合租共用厨房厕所的。”徐阳的车里,福庆坐在后排,徐阳枕着他的大腿,拉着福庆的手说。 福庆没说话。 “俩月房租都给了,钥匙都拿了,变不了了。明天你自己去买东西吧,我这老板刚从加拿大回来,肯定又是下班后开会,他倒时差呢。我下了班直接就回去了。”徐阳接着说。 “我想跟你一起买东西。” “我明天肯定不行。” “我不知道买什么,哪个品牌好。” “就随便买点,两个被子两个枕头,两个碗两双筷子,再买个锅。品牌我也不知道,就买贵点的,肯定质量好,你别不舍得掏钱图便宜。” “不是你的钱不心疼啊,我可还没正式嫁给你呢。”福庆玩笑着回答。 徐阳听福庆这话本能地一愣,他仰望福庆满脸笑容,还带着羞涩的表情,徐阳顿时又高兴了:“没听歌里唱嘛,嫁给我不但要带嫁妆,还得把妹妹都带来,你怎么没妹妹?有个弟弟也行……” 福庆笑。 “不过如果是合租的,你说做爱会不会有偷情的刺激?……”徐阳已经从严肃的经济问题,想到了黄色下流的部分,并且继续往下说。 福庆开心地笑起来。笑过之后,福庆说:“我现在每月都给家里寄钱,有时候我姐也要……” 徐阳一愣,问:“寄多少?” 福庆脱口而出:“很多。” 徐阳听着,心疼起福庆:“床单枕套锅碗瓢盆你都别买了……” “我买,这是咱们的家……我跟你的家!”福庆笑答。 徐阳搂住福庆的脖子,福庆伏下身,二人热吻起来。 徐阳在那天晚上逃离出家门,内心的羞耻愤怒渐渐平息后,他害怕过。他怕他爸,或者他妈,还是他姥姥姥爷,姑姑大姨,表姐堂哥等等什么人突然给他来电话,告诉他他妈又在急救,或者他爸出了什么意外。 两天后,徐阳不再有这个担心,他相信生活不能天天戏剧化,天天有意外,他觉得他能放心地投入到一种身心都有那么点自由轻松的感觉里,和福庆一起去享受去放纵……可事实是,他更喜欢投入到忙碌的工作里,那时才是他感觉轻松的时刻。徐阳说在过了很久后,他才明白,他非常本能地压抑着某种特别难过的失落,而工作让他摆脱负疚感。 徐阳一直没给父母打个电话,但他从一开始就想好,如果他们打过来,他一定心平气和地跟父母谈谈,他可以接受他们的抱怨,回答他们的质疑……他不想躲避他们,可他也没丝毫主动联系父母的勇气。 那天那个加拿大回来的二老板估计是睡了一天,下午五点半召集全公司经理级别以上人员开会,会后还以开会的形式,逐个交谈,饿着肚子折腾大家到9点才散。 有些人即便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也能看出来内心的愤恨,因为他们显得话少,不太积极,估计恨不得赶紧结束。徐阳那天表现得挺积极,他是真的很投入去汇报他部门工作,商讨一些问题,对未来的工作提出自己的想法。 徐阳没有太多设想,关于未来他和福庆同居的种种,也更没有什么激动兴奋。他下班后来到了他新租的公寓,然后掏出钥匙开门。 徐阳印象太深了,那天气温有些低,他打开门就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气。重点是,热气里带着香味,带着炖肉还是煮菜的香味,跟他上高中那会儿,冬天,模拟考试回来打开家门的味道类似。 味道是熟悉的,但徐阳眼睛所看见的一切都是陌生的。这个新租的房子,厨房卧室客厅加一起60多平米,房东提供必备的,破旧廉价家具……可接着,徐阳眼前发亮,他看见了床上一个深紫色的大花被单,闹钟等极少几件摆设整齐地码放,整个房子都比他印象里干净了……还有些什么变化,徐阳已经忘记,但他能清晰记住的是,他突然间心情特别好,他喜欢这个新租的地方,他想住在这里。 福庆拿着筷子走过来。他满脸的兴奋和欣喜:“你可算回来了……我忍着20分钟不给你打电话,心里着急,我都害怕了,怕你出什么事……” 徐阳还在打量房间:“你布置得还挺好……” “累死我了,我今天下午就没去单位。商店跑了三次,我先买扫除的东西,买了个被子想铺在垫子上,发现很小,又去换的,买了一个接线板,可显示灯不亮,明天还得换。明天你去换接线板,我明天肯定要加班,好几个报表在我这里压着……我一看时间,快七点了,赶紧做饭,没你做的好吃你不许说……” 徐阳听着看着,然后他就突然很冲动地,一把抱起了福庆。福庆很吃惊,然后很配合地往徐阳身上窜。就身高体重来说,徐阳也没太多优势,所以这艰难的一抱,很快变成了翻滚在床上。 翻滚亲吻之后,他们搂抱着…… “我觉得跟做梦一样。”福庆说。 “我也是,做梦一样……”徐阳回答。 “今天算我们正式在一起……” “正式?你这算正式委身于我了?我要重新破处……”徐阳逗福庆。 福庆先笑:“讨厌,烦人呢……”然后认真的表情:“我还买了红葡萄酒,一套酒杯……今天,让月亮给我们作证吧,给我们证婚。” 他们相互凝视对方。 “我爱你……我爱你,你是我的……”徐阳脱口而出。 “哥……”福庆抱住徐阳回答:“……我为什么这么幸运,我真是太幸运了,遇到你……我爱你一辈子……” 福庆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已是泪盈于睫。 在徐阳和福庆正式同居的第二个周末,徐阳接到他妈打来的电话。当时是晚上,徐阳福庆都在家里。徐阳看着福庆不眨眼地盯着自己,他拿着手机来到厨房,关上了门。 “你现在租的那个地方怎么样?”徐阳妈很冷漠的声音。 “还可以,主要是地段好,离公司不太远……离咱们家也不远,回去方便。” 沉默…… “你老爷跟我说了,你两次打电话到他那里,问我们在不在……” 徐阳沉默。又一次沉默…… “上次我看你装了两盒辣白菜,也没拿走……我又做新的了,还有好几样别的,你吃什么都爱就着腌菜,想吃就回来拿,别买外面卖的,不干净……” 徐阳听着,很不争气地心里发堵,一堵就堵得眼圈发红。他深呼吸,控制自己的情绪,却控制不住感情,变得很“无畏”:“妈,上次那个事儿对不起,是我没做好……你和我爸还好吧?” “你说能好吗?肯定不好……你连个电话都不打,我还以为我这个儿子从此就没了……”徐母的声音听着并不愤怒,是难过,悲凉。 “我一直想给你们打电话……”徐阳说这话,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辩解地撤谎,还是自己内心最真实,却回避的感受。 “徐阳……”徐阳听到母亲严肃,却平静叫他。就好像她给学生讲课。 “你不用担心你爸。咱们家所有的大事都是妈妈撑着,都按我的想法做没有错。这也是大事……太大了……我跟你爸说,越是大事,越不能感情用事,不能糊涂。儿子是自己的,我们就你一个孩子,我们永远是你爹妈,你永远是我们的孩子,这不会变。你现在的问题没到解决不了的程度,又不是人命,也不是作奸犯科要入狱判刑,拿出耐心,一定能解决……你爸有我呢,你不用怕他……” 徐阳挂了母亲的电话,他就躺到床上,眼望天花板发呆。然后对福庆说: “我上星期还开车到我们家楼下转了一圈,家里开着灯,那个点儿估计他们是看电视呢……”说这番话时,徐阳内心翻涌,他当时强烈地失去感,一个曾经属于他的家,一份他最看重的感情,再也不属于他了那感觉,让他很难过。 “你怎么跟个小BABY一样,还没断奶似的。”福庆笑着回应。 徐阳听着并不高兴,但他也没心思反驳。 “没想到是你妈先软化……不过也许她是缓兵之计。” “你别把我妈想那么复杂,她就是一普通妇女。” “嘿嘿”福庆冷笑般地声音。 徐阳有点急,他绷起脸:“无论怎么说,我妈做这些,我是很感动,应该谢谢她。” “这都是你努力争取来的。” 徐阳真急了,他又不知道该反驳什么:“……我告诉你,我原来准备结婚,找对象第一个要求就是孝顺。对父母不孝顺的,不要!” 福庆愣愣看着徐阳。 徐阳瞪他一眼,起身,要离开卧室。福庆猛地抱住徐阳,他满脸讨好,悔过的笑容:“你生气了?……我是心疼你,我怕,我怕失去你……”福庆说着说着,又有些激动,伤感…… 徐阳安慰地,抱住他。 “我们能在一起太不容易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怕……我们一起维护它,拼了全力守护这份感情好吗?” 徐阳抱紧福庆,对他点头。 …… 徐阳这段讲述结束后,做个简要归纳总结:王子和王子,披荆斩棘,打败邪恶的妖怪,相爱的人终于在一起,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这故事这样就此结束是最完美的,可生活从来不能让故事变得完美…… 徐阳说着,发现他有手机短信,拿出来查看。 他看了半天,然后对我说:是赵平的,还给我发了个邮件…… “接着往下讲吧。”我建议。 徐阳看看手机,然后说:我告诉你我怎么遇到赵平的吧,算是挺神的。 十四 徐阳问我这样一个问题,一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身边有爱他的人,却外面搞三的人,是不是会激起读者的愤怒? 我说对于那种有强烈道德洁癖,通常能做到严于律己或者宽以律己,但一定严于待人的读者肯定会很愤怒。 徐阳听后便有些顾虑重重,他请求我在描述他遇到赵平前做些简单的铺垫。 徐阳在事发后,第一次回了趟家。之前他和他母亲已经沟通好,就是与父母心平气和地,建设性的,立足于沟通地谈一次话。 徐阳也自己做了些功课,他找了他能找到的关于出柜的指南,在认真学习和深入思考后,徐阳觉得还是跟父母如实地去说自己是最靠谱的。 他把想法拿出来和福庆交流,福庆提出异议,他觉得徐阳如果这样去和父母说,徐阳父母肯定会对他放弃同性性取向去过正常的婚姻生活充满了希望。徐阳听出来福庆的意思是让他把话说得绝对一些,徐阳觉得那样不好,怎么不好,他却有些说不出口。 “你不承认你跟女孩子不行……你觉得丢人还是你想留一手?”福庆认真,带着一些不满,气愤问。 徐阳也气愤了,为了福庆说中的“丢人”和完全莫须有的“留一手。”这件事如果发生在后来他们的相处中,徐阳肯定大发雷霆了,但那时候他们如胶似漆,徐阳的愤怒瞬间转换成挺难过那感觉。 “我留一手?……你说这话太伤人……” 接着福庆一如既往地道歉,抱住徐阳,委在徐阳怀里…… 徐阳在家里一看到父亲,原本做充足的心理准备心理建设显得帮助不大。因为徐阳记忆里就没见过父亲对自己那样的目光那样的态度。从小到大,徐阳妈总是对徐阳的不太用功进行批评督促,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徐阳爸基本上对徐阳的聪明和拿回来的成绩表现出自豪赞赏。此刻父亲的目光是游离,甚至回避,好像“丢人现眼”的不是自己,而是父亲。 徐阳也索性回避和父亲对视,他得让自己这颗“玻璃心”变成玻璃钢心。谈话由徐阳母亲主持,徐阳努力调整心态,在徐母的引导、询问下发言,徐父基本上作为一名听众。 徐阳根据自己的切身体验,说这个情况完全是天生的,完全没有后天的任何影响。这点徐阳很确定,斩钉截铁。这就跟从小到大一直被教育爱党爱社会主义爱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爱英雄一样,他却从来半丝也没爱过他们。目前看,他徐阳就爱钱,因为他不够富有,还爱成就感,爱他想爱的人,爱爱他的人,爱能把他装在心里的那些人,爱他装在心里的那些人。 “你到现在就没喜欢过一个女生?”徐母问。 “十四五之前喜欢过,但很朦胧。后来没有了。”徐阳如实回答。 “怎么叫没有了?周水晶之前你不是有个大学同学,叫郑萱,我还记得她呢……你们还一起去旅游过,住你二舅那里,而且住在一起,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徐阳妈叫了起来。 徐阳沉默。他难以启齿。 “你说话啊,回答我的问题。” “您要我回答什么?” “你和郑萱……你们……” 徐阳看着母亲也显得难以启齿。 “您问我喜欢的。我就说喜欢的。喜欢应该是说……”徐阳找不到词汇了:“一起去旅行,住一起都不定是喜欢……” 徐阳看见母亲满脸的不解,错愕。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徐阳听见他爸突然长长地出口气,叹口气。 谈话的后一部分都是徐阳妈准备好的长篇大论。她用语重心长、指点江山的口气,用杂乱无章、来回重复的逻辑和徐阳谈话。徐阳不能再像过去,像平时,对他妈的唠叨采取可理可不理的随意任性态度,他用心聆听,梳理逻辑关系,最后找出母亲要表达的重点。 就如福庆预料的那样,徐母,也代表徐父,希望徐阳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上。 “回家住,不要自己住,更不能和那个人住一起。你再处个女朋友,也许就能碰到喜欢的。”这是徐母的原话。 徐阳没说话。后来他话题一转,介绍了福庆几句,说他是哪个地方毕业的,如何要强,如何成绩优异,如今工作也不错。 徐父徐母没丝毫表示,回应。 “你说你这一下午什么话都不说,你也发表发表意见。”徐母终于把矛头转向了徐父。 徐阳看他爸又是长长出气,叹气。他的目光注视着地面,开口: “每个人的人生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谁也替不了谁。如果你自己不觉得不正常,不以为耻,不想去改变,你就那样去生活。但你不要要求我们跟你一样的想法,要求我们理解接纳你那种生活,我们做不到……”徐阳爸说着,抬眼看看徐阳,看看徐母,突然间音量加大,像是压抑愤怒:“反正我是做不到,你自己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徐阳爸说完,起身,要离开客厅。徐母追问他去干什么,他说累,躺床上休息。 “肯定网上打麻将去了!什么大事上都不能指望他,就会逃避,真是气死我了……”徐母愤愤地跟徐阳抱怨着。抱怨够了之后,徐母告诉徐阳,他爸这些日子口腔溃疡特别严重,嘴里起大泡,什么东西都吃不了,昨天才好些。 从父母家回来,徐阳没有把谈话的真实结果告诉福庆,就说还不错,他们多少能理解点。徐阳说,如果他自恋般夸奖自己,他会办事,他能忍辱负重,他不希望福庆担心,他把幸福留给爱人,痛苦留给自己,倒不如说他就是本能地避免听到福庆有可能因言中而“幸灾乐祸”,避免听到福庆一定会有的唠叨,避免福庆说他们一个所谓高知家庭竟然如此世俗和粗暴…… 十五 我问徐阳,在讲述赵平前究竟还要铺垫多少,他回答需要铺垫的必须铺垫。 徐阳说刚开始同居那段日子用蜜月来形容不为过,他们没有为了谁爱吃咸谁爱吃淡,为了谁做饭谁刷碗,谁要求干净整洁谁喜欢随意凌乱,等等诸多生活小节而发生不愉快。福庆说,能每天见到徐阳,能和他在一起,能感受到他在自己身边,无论做什么都快乐。 福庆说完,问徐阳有没有这样的感觉,福庆的问话激发徐阳的思考,他觉得自己也每天都有的幸福感,来自两个方面。一个是每晚被窝里,他能搂着一个自己非常喜欢的人,之前所有的遗憾不满,比如不成比例的身材都有种特殊味道的性感。所谓的“特殊味道”就是他熟悉的爱的,因为熟悉因为爱而特殊。徐阳不再需要找些陌生的人,他几乎完全遗忘约会陌生人的新鲜刺激兴奋感,脑子里就剩下那些上床后的烦躁,失落,无聊感,剩下因为不满失望,或者被不满失望而产生的不愉快。 另一方面的幸福感,是徐阳不再为结婚不结婚,和什么人结婚,结婚的生活,单身的生活,被束缚后的,失去自由的黑暗,还是寂寞,孤老终生的恐惧,等等这些对未来的不确定而顾虑。徐阳即便在他们热恋同居稳定生活时,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但他就是没有了顾虑,他就想着争取另外一个更好的职位,然后多挣些钱,再换辆更好的车,能带福庆经常去好餐馆吃饭,和他去旅游…… 对于徐阳的个性,喜好来说,他非常满意现在的状态。 公司里有同事知道徐阳现在是自己租房子,跟人合住,甚至好像上下班跟人拼车。在这个大都市里,在这个人人都更,甚至只关注自己的时代,在30岁以下的人感慨着房子和美女都被上一代人掠夺走的大环境中,在这个私企公司里,没有人有闲暇去在意一个和他们自己一样挣扎在生活中的人有哪些细微的不同。 和父母的关系是徐阳心里的一个痛处。但当福庆问起他,徐阳说既然已经这样了,负面就不需要多想了。 “不想它就不存在吗?……你妈如果找人给你介绍女朋友你见还是不见?”福庆又认真起来,纠缠起来。 “见还是不见都无所谓,见一个就是让他们觉得舒服点,又不能见出什么结果。” “也许就见出结果了……”福庆望着徐阳,悠悠地说。 “我是那样的人吗?你这就是不信任我……”徐阳的声音变得严厉。 “你不知道我多喜欢你,怕失去你……”福庆依然是不满地,但委屈地说。 徐阳马上被打动,他上前搂住福庆,试图哄他,安慰他。他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我现在真觉得没必要想太多负面的。让他们知道是祸也是福,我现在一点没有结婚压力了,很轻松,这是最大的收获。能补救的只是别让他们太难过。我相信时间长了都习惯了,会越来越好。” 福庆那个时候没表态,没奚落徐阳的孝顺理论,他什么都没说。 就和父母的关系,赵平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一个人和他父母的关系,完全是他和社会关系的折射。徐阳听着很吃惊,他夸赵平太深刻了,赵平笑了,而且很得意,但嘴上回答:"我一民工,不爱念书的,深刻个屁!我是看电视里这么说的。" 徐阳在公司里算是得老板喜欢的,和手下也关系不错。虽然他当时在和福庆渡着"蜜月",但习惯性地,他还是偶尔下班后请他部门手下的俊男美女去个价格便宜,但味道不错的小饭馆,路边摊吃饭。徐阳感觉另外一种放松和乐趣。 有时他们吃着聊着混到很晚。一次大家聊高兴了,一个比徐阳大两岁,但说话很冲,很随便的同事说,徐阳有些与众不同的劲头,至于怎样与众不同,他也说不清。事后证明,此同事只是说了一句有口无心的个人感受,但当时徐阳听着吓一跳。他在想是不是自己带相,同志身份被发现。 福庆非常不满意徐阳下班后宁可和公司的人混一起,也不愿意及时回家的习惯。因为他自己还没下班就想着回家,想着和爱的人在一起,喜欢在家里做最真实的自己,能放松自己那感觉。 福庆跟徐阳抱怨他们单位里,领导重用智商很差,水平很低的中年大姐,此人是个好人,人品不差,但一起工作起来,会觉得她极笨,极蠢。 "你知道任何一个领导在用人时,他的第一要求是什么嘛?" "人品好?" "是信任!第一位考虑的是用他信任的人,其次是听话,其他的,比如业务能力、智商水平都不是最重要的。"徐阳笑着告诉福庆。 福庆听着叹气,然后说工作真没意思。说他有时候很想辞职,他很想回学校继续读书。徐阳说如果他实在想继续读学位,就去做。福庆说他怕是读完也找不到现在这样的工作。 "你说我该怎么办?"福庆玩笑般。 徐阳笑。 "我最怕拿主意了。你说如果是你,你怎么办?" "咱俩不一样,我的话当然继续工作,就没想过回学校读书。" "我要是真辞职读书不挣钱了,怎么办?你养我吗?" "我一定把你养得屁股肥肥的,翘翘的,操起来更爽。" 他们笑着,滚到一起。 徐阳福庆都曾经偶尔到外省市出差,无论谁回来后,二人都有"小别胜新婚"的热烈和甜蜜。徐阳有一次公司安排的会议,需要住会几天,就在本市大饭店内。 "你不住行吗?"福庆提出要求。 徐阳很吃惊:"为什么?我不上班了?" "你每天去饭店,但晚上回来。别住在那里。" 徐阳看着福庆没说话,因为他一时语塞,然后连珠炮地发问:"你想什么呢?!我每天要早上六点到会,从客户吃早餐就开始陪,再说我开车过去,我车停哪儿?我花酒店停车钱?你为什么?……你就当我出差四天呗。" 福庆陪着笑脸,讨好,撒娇地说:“我每天早上叫出租送你,保证六点之前到。然后我直接去单位。别总是你送我上班,我也体验一下送老公上班的滋味。” “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徐阳实在是不明白。 福庆依然陪笑:“我舍不得你,我就想天天和你在一起。对了,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装配公司老板秘书,又跟我说,有出租车票,餐票什么的,他们都给报销。我也让他们给我报一个。” “你那么胆小的人,不怕被告公务员受贿?” 福庆笑:“几张出租车票,定不了罪。那就这么说定了。” 徐阳没答应福庆的无理要求。福庆已经满脸难过,他哀求又是严肃的表情:“你能为我想想吗?你就那么喜欢和你们公司的人在一起?如果是我,我宁愿天天回来。” “你是不是担心什么怕什么?” “我怕老公被人抢跑了。你公司里不是都是帅哥美女吗,住一起太不安全了。”福庆说话时的表情半玩笑,半认真。但目光里哀求和不安是非常真实的,刺激着徐阳。 徐阳那次完全随了福庆的心愿。每天早上五点多就起床,然后他们一起出门,打车,悄然地手拉手坐在车里,直到酒店门口。徐阳的内心有些不满,但他说服自己这不是什么原则性大事,也没耽误什么,并且很快被福庆的愉快,被两人如胶似漆的浪漫感染。 在徐阳下车,回头看到车内,依依不舍、痴痴对他张望的福庆,看到他随后满脸笑容,透着幸福和满足,徐阳在那个时刻,已经什么不满都随风而去。 “你现在讲述这个细节,就说明你一直不满。”我对徐阳说。 “真不是。”他回答:“只是我想把事情讲完整点,于是回忆起来。也不过是做个铺垫而已……” “如果说我和福庆‘蜜月’结束,应该是从周水晶找我聊天那次开始的。我不知道福庆还记得不记得,也许对于他早就忘了,反正对于我来说,突然就意识到什么东西结束了……可能同志都是很敏感的,我也没什么例外……”徐阳接着说。 十六 徐阳和福庆一起去超市。他们只要有个机会就一定在一起做什么,去超市买食物是必须的,二人共同行动。于是他们在超市里遇到周水晶。水晶和另外一个女孩子一起逛超市,相互遇到后都很惊讶和高兴。 他们相互介绍自己身边的朋友,水晶身边的女伴长得没水晶漂亮,但也摸样身材不错,看着比水晶腼腆害羞得多,徐阳多看了她几眼,她都没再抬头。这边福庆相互打过招呼后,就好像完全投入到买菜的乐趣中,看都不看几人一眼。 于是只能水晶和徐阳聊了起来。徐阳在水晶那里感受到一种自己人的亲近感,他相信水晶也有同样的感受,所以,水晶约徐阳一起吃饭喝酒,徐阳理所当然地答应了。 回去的路上,徐阳告诉福庆明天晚上估计很晚才能回来,是和水晶去吃饭喝酒。其实徐阳在说出口时有闪念的顾虑,但因为有前车之鉴,他马上决定直接告诉福庆。 福庆不说话。 徐阳说起今天买的肉,商量做红烧还是爆炒,他已经饿了。 “你要是心里还有我,你要是为我想想,你就跟周水晶马上结束。”福庆是争吵的语气。 “我跟她结束什么?我一不喜欢她,二不可能跟她结婚……” “你别以为我傻我不知道!……”福庆打断徐阳:“你们一起住过,睡过觉。我不说出来,你就当我不在乎是不是?” 徐阳被说的有种羞耻感,但他自觉问心无愧:“我那时候不是想结婚嘛……我妈差点出事……我不跟她有进一步发展,我怎么结婚。” 福庆没说话。很难过的表情。 “你别看她跟我那么热情,她下辈子也不会嫁给我,我在那种心比天高的小屁丫头心里都排不上队。”徐阳有意这么说着,他想安慰福庆,让他放心:“我跟她就是聊聊天,不管怎么说,那时候她帮过我……要不你也去,一起去。就这么说定了……不过你要去,我估计她肯定以为你看上她了,让我帮忙呢。” 徐阳说着笑了,他试图妥协,试图哄福庆。他不想让他难过。 “说什么都没用,你明天就不能去。”福庆给徐阳毫无商量,毫无回旋余地的态度。 “要是我就去呢?”徐阳急了。 福庆转头注视徐阳,然后抿嘴,特别伤心的表情,低声,甚至是轻轻地,说了一句:“你就是欺负我,可以为所欲为,吃定我太喜欢你……” 徐阳听着难受,他大声说“不是”,他也没其他能表达的语言。 徐阳取消了跟水晶定好的约会,但改在了随后的某一天。他告诉福庆公司有事。 水晶一上来就挺亢奋,挺神秘地问徐阳,那天和徐阳一起的那个朋友是不是没对象。 “你看上他了?” “是我那个朋友挺喜欢他的,她不承认,但我看出来了。” “他已经结婚了。”徐阳当机立断地说。他恨不得说“他已经嫁人了。” “啊?!他才那么年轻,他看着好年轻啊。”水晶吓坏了一样。 “他是很年轻,结婚早呗……”徐阳回答。 水晶不再对福庆继续有兴趣,她说起自己。水晶的那三个男朋友,如今就剩一个了。水晶说她猜歇顶那个一边跟水晶好着,一边找人约会,后来遇到个合适的,然后对水晶说她对感情不认真,分手。 研究生给水晶的打击很大。研究生因为水晶给他买的什么东西而和水晶争吵起来。水晶说她也是气坏了,于是就说研究生本质是没骨气,靠女朋友吃软饭。事后水晶特别伤心,尽管她知道自己说的是实话真话,但还是很后悔,受不了和研究生分手,于是跑去想和研究生和好,但研究生死活都不答应了。 只剩下这个傻缺富二代,水晶开始全部心思放他身上,他们的感情也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现在水晶开始苦恼的是,这个傻家伙当初对自己傻,现在对其他人也傻,出手阔绰大方,让男的骗钱财水晶就认了,让不明不白的女人占他便宜,水晶觉得气愤难平。 “我要是跟这个也吹了,最后成了剩女,你需要负责。”水晶喝高了,说道。 “这几个人里,谁不需要负责?”徐阳好奇水晶跟谁没睡过。 “没头发那个。他就是想负责,我都不会让他负责。” 水晶说完又靠在徐阳怀里,说徐阳给她的感觉是正人君子,却摸不透,有些冷酷,没安全感。 水晶的身体语言还如上次一样,暗示徐阳,他们可以一起开个房间,睡一觉。徐阳说那一刻,他不但感情上心理上毫无和周水晶睡觉的愿望,就是生理上都完全不行。 送水晶回她朋友的住处,徐阳回到他和福庆的家。 当时时间并不很晚,十点刚过些,福庆还没睡。徐阳一看见福庆,顿时想起水晶要说媒的事,而且福庆被自己已婚了。他觉得无比欢乐搞笑,他很想告诉福庆,跟他分享很多东西,比如……自豪?霸占?比如爱。 福庆态度没有异常,但目光里一直都是猜疑。徐阳在那一刻完全否定了他从小耳濡目染的,他母亲的说话方式。他厌恶撒谎,他想说真话。 躺床上后,徐阳告诉福庆周水晶给他打电话要当媒婆的事。他说得眉飞色舞,他等着看福庆欢快,幸福地笑起来。 福庆听完,问:“你今晚是不是跟周水晶约会去了?” 徐阳从瞬间发愣,变成瞬间发火,发火了,徐阳就回答:“我请她吃饭,聊聊天,就是还个人情,我不希望欠谁的。” 福庆震惊地,接着难过的:“你还真是去了,还骗我……” “我没骗你,我提议咱们一起去,你不同意啊!” “我还要同意?我同意见你所有睡过的行不行?!你是不是太恬不知耻了?” 徐阳完全恼怒了:“你说谁恬不知耻呢?!……你他妈的说谁呢?你跟一个恬不知耻的在一起,你更恬不知耻!”徐阳是咆哮,怒吼出来的。 福庆没对骂,他们沉默。 徐阳按照惯性,他等待福庆对他道歉,讨好他,撒娇,然后他们和好。可福庆那天没表示。徐阳非常的意外,震惊…… 沉默中,徐阳努力思考自己是不是有做不妥当的,是不是真的把福庆伤得太深。 徐阳说服自己确实做得有问题,然后他能勉强克服自尊,去靠近福庆,搂住他,然后不容分说地,把福庆紧紧抱怀里。徐阳能感觉到福庆挣扎了不到半秒,然后是更紧地贴住徐阳,抱住徐阳。 徐阳用认真,和玩笑的口吻说:“我是太想让你跟着乐一乐……我要不说你结婚,我看周水晶也想让你当她男朋友,你当她男朋友你们搞女同算了……” 徐阳说完,他等着福庆温和地笑笑,或者说个“讨厌,烦人”之类的。 可他听见福庆有些烦躁,高傲的口气,说:“你几岁了?你能有点跟你年龄匹配的成熟嘛。” 徐阳说他们当晚就和好了。但他的自尊心太受打击,而且刻骨铭心。在那之后,他几乎没再和福庆开过讨好的玩笑。 十七 我问徐阳,让他觉得他和福庆的蜜月结束的那次冲突,或者说福庆的表现,是不是让他很生气很失望难以忍受之类的感觉,导致他自己热恋的热度瞬间降低,感觉到蜜月的结束。 徐阳想了想,他承认他当时很意外,难受,失望等等,但我因此得出的结论似乎不是这样的逻辑关系。 “可能我也是个自恋的人?……不是说自恋是同志们的通病,或者说我是个自尊心特别强的人。福庆当时的反应,让我突然间明白,警醒,他对我的热度降低了,他的热恋期结束了。” “真够绕的。”我回答。 “我喜欢福庆帅,认真,单纯,也喜欢他迷恋我,他痴情。我这辈子只能喜欢上喜欢我的人,我对那些什么单相思,恋直男都完全无法理解。他再优秀,再帅,跟我有个吊关系。” “对,不能有吊的关系,所以产生不了爱情。” “哈哈”徐阳笑,回答我:“是这么回事。” 徐阳说他认定福庆的热恋期结束了,他的热恋也就随之结束。他结束的具体反映就是不再喜欢跟福庆缠绵,说些下流话了。他本来就不是喜欢说情话缠绵的人,热恋时候是非常状态,现在,他恢复常态。 认定福庆的热恋结束,徐阳以为他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讨好他,认错,不会除工作以外,无论做什么都希望徐阳和他一起做。但实际情况是福庆依然要求和徐阳一起做很多生活小事。 徐阳说也许是因为他自己生活小节方面太不讲究,或者他这方面比较憨,就是看到福庆做什么不符合他的习惯和想象,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而且福庆心非常细,对什么都放心上,事无巨细地管着他和徐阳共同生活的那些琐事,所以徐阳记不起福庆有任何习惯上的缺点。甚至现在回忆起来,他都觉得福庆挺完美。 但福庆对徐阳有很多要求,比如下班早回家,狐朋狗友的电话少点,还有做家务,保持整洁等。徐阳通常是不放心上,能随他意就随他意。如果随不了,福庆也不妥协,徐阳觉得那就只有分手可以解决。 每当到了这种时刻,福庆先是表示出失望气愤难过伤心,如果徐阳从不妥协变成了恼火,他就会满脸笑容,会拱到徐阳身上,会抱住徐阳,玩笑般,宠爱般地,撒娇地说: “坏蛋,就想着分手,桀骜不驯的家伙……不分手,死都不分手。我是你的,你是我的……” 徐阳把收入里其中一个工资卡交给福庆,作为二人共同开销中自己的那部分。基本上福庆管理着两人的生活支出,买水买电交电话费上网费,也包括找房东修马桶修冰箱等等事宜。 徐阳非常不原意在家中管钱,福庆非常乐于管钱,这是两人最和谐默契的部分。 徐阳直到今天也不知道福庆的工资是多少。有时候商量出去旅行,或者徐阳要买某种昂贵的物品,福庆说他钱很紧,感叹挣得太少。有时福庆毫不示弱说他这份工作令多少人打破头地去竞争,比徐阳的那个私人公司实惠得多,挣得不比徐阳少。 对于这点,有一次福庆很失望,指责徐阳对自己不关心,对本该两人共同经营的这份感情关系毫不在意。徐阳不同意这个指责,但又不知道如何反驳。因为他确实对福庆挣多少毫不在意,对他如何花销也没兴趣过问,因为徐阳知道福庆是个很节俭的人,他完全相信他。 后热恋时代,两人在一种有时很开心,有时很不愉快的状态中持续了很久。开心的时候很多。他们都在对方生日的时候买过礼物,想给对方一个惊喜。不过好像效果都没有电视小说里那么浪漫感人。徐阳在得到礼物时没表示,但过后把福庆送他的那块有点廉价,难看的表仍到抽屉里。下厨较少的徐阳为福庆精心做的一顿很复杂的饭,福庆当时就说不怎么好吃,不过礼物还可以。 甜蜜幸福的回忆都很琐碎,总之都是两人一起做的事:去港澳台新马泰旅行,一起吃饭看电影,买菜做饭打扫卫生,都有过联系不上对方,等待对方回家的担心,焦急…… …… 我在等待徐阳往下说,说过了开心的,该说不开心的了,但徐阳话题一转。 “他毕竟是我第一个BF……”徐阳说:“我们在一起四年,作为同志,一起生活,我们都不是公开的,他家里完全隐瞒,我家里是回避,但也一直不接纳,他还是国家公务员,为了跟我住一起,跟他姑姑家都来往少了,很不容易……” “我是真的因为想说赵平,才想讲述这个故事,只是我绕不开福庆……”徐阳补充:“我是在和福庆一起的差不多两年多,快三年那时候开始在网上认识人的。起初只是认识人,闲聊解闷……后来通电话,看对方裸频,再后来……见面上床……” 赵平很有经验,他说通过一个人的网名就能大概猜出一个人的个性,甚至1,0都猜个五分。徐阳从来没注意过这点,但当赵平说了之后,他觉得这话很对。 徐阳在网上认识了“方片三”。徐阳一看这名字就挺喜欢,因为它没有文艺腔,没有生僻词汇或者费解的意思,它不女气,不婉约,它也不小可爱,不自哀或者自恋。 如果说它有什么的话,就是比较屌丝。至于是1还是0,徐阳感觉是个0.5。 徐阳问过方片三,这名字怎么起的。他说不知道哪个吃饱没事儿干的,把张扑克牌塞他屁兜里了,他上网正想名字,觉得屁股绷起来的部分有个什么,拿出来一看,是张方片三。 方片三和徐阳住一个城市,而且一个区,甚至连街道都很近。为此俩人都挺兴奋,聊起周围某个快餐店,超市,茶楼饼屋的,亲近感越发强烈。 方片三提出和徐阳视频,徐阳说他在公司里,视不了频。 “你是不是很帅啊?”徐阳问。他觉得方片三很有自信。 “哪有自己说自己帅的。”方片三打了个笑脸。 “你这不就说呢嘛。” “哈哈,我可没有。”方片三过了一会接着打出来:“我一般人吧,不过也虎虎生威。” 徐阳让方片三自己视频,他判断一下方片三是不是虎虎生威。方片三说干脆见个面,那多直观。 徐阳没答应,他听着心理复杂了一下。一是他觉得方片三太骚,太随便,太勇猛,完全不是自己的那碟菜。二是他想到福庆…… 上一个网友是徐阳第一次背着福庆上床的。虽然感觉不错,但徐阳回家就洗澡,把本来洗过的各个部位再洗一遍。洗干净了,他看见福庆已经做好两个菜,一个汤,两碗米饭摆在桌上。 徐阳默默地坐下来,福庆从厨房出来,告诉徐阳,徐阳回来前,楼下住家找上门,说他们家墙壁渗水,他们认为是从徐阳福庆这里的水管渗出来的,所以他们要赶紧和房东联系。徐阳说他跟房东联系。 福庆又说他吃完饭还要工作,他把单位的事拿回了家里。他让徐阳把脏碗筷炮水池里。 “我来刷碗。”徐阳说。 “你别刷,你刷不干净,你刷过的碗我都要重新刷。”福庆说:“你把浴室和马桶洗洗,地上,马桶后面到处都是你的尿。” 徐阳那天脾气特别好,他笑了,问:“怎么判断出是我的尿?” “肯定都是你的,我都很注意的。”福庆曾说过他家上厕所都是自己家里挖的坑,能看见里面的屎和夏天爬着的蛆,所以他觉得住城里这种自己用的马桶,条件这么好,应该收拾得特别干净。 那天徐阳尽了自己最大努力,把碗刷干净,然后又把厕所也擦干净。福庆很吃惊,抱住徐阳问,老公为什么突然这么听话这么乖,徐阳笑笑,不说话。 那天晚上,徐阳的手机响了四次,三次都是公司里人,因为工作的事找他,还一次是大学同学找他闲聊。福庆对着正讲电话的徐阳皱眉,示意徐阳结束电话。徐阳知道福庆闲吵,他示意福庆关门,福庆示意不管用。徐阳被福庆搞的内心焦虑烦躁,但因为是工作上的事,还是些人事关系的矛盾,又不能结束电话,他连忙出去,到楼下把电话打完。 徐阳一边手里拿着电话,一边挠着刚被蚊子咬的十几个包。徐阳觉得累,心累,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出轨有愧于福庆,还是别的一些什么。 十八 徐阳母亲告诉徐阳,他爸单位部委调房,这回他们家搬到市中心,住上四室两厅的房子指日可待了。 徐阳妈很不满他爸最后什么实权都没有,混得不好,就有这么套房子算干了一辈子的补偿。 如果在从前,徐阳可能会只听他妈唠叨,顶多说一句“总比连套房子都没有强”。在他不得不认可自己确实“与众不同”,是个如假包换的同志,在他经历了热恋,和福庆住了这些日子,感受了类似直人婚姻生活的体验,徐扬突然有了说话的冲动。 “您就别挑剔我爸了。我爸不好,您能跟他离婚嘛?您是能和我过,还是您能自己过?您和我爸,你们谁更不想离婚?……一辈子在一起没分开,这就是你们命里有这个缘份。天天愉愉快快地,别想不开。” 徐阳妈听着很吃惊。 “你还给你爸说好话?!你这事要不是妈在这儿坐阵,压着他,你爸早就火儿了,他非得让你变正常不可……” 徐阳知道他妈这话夸张,但他知道母亲在这件事上对自己的包容,他领情,于是说:“我知道,我不是给我爸说好话,我是希望您每天过的高兴。” “我跟他高兴不了,他天天气我……” 徐母跟儿子胡乱唠叨完,又说起徐阳现在租的房子。她建议徐阳还是住他们买的那处房,不要自己租房子。 “你别为了吵架的一句话跟我们较劲。母子俩能有什么仇恨……” 徐阳连忙打断:“我跟您哪儿有仇恨啊,我更不是为那一句话,确实是现在我们租的地方地段特别好,交通方便。现在没事儿就限行,我都开不了车,我住那边您说我怎么上班。” 徐母相信了徐阳的话,没再坚持,她问徐阳说那么贵的租金,工资能不能攒下点,徐阳说没问题。 徐母沉默一会儿。 突然问:“你还和那个人住一起?” 徐阳愣,回答:“嗯。” 徐母表情并不好看,但她却说:“找个时间,我过去看看。” 徐阳惊讶,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他不明白母亲的意图。 “我看看到底什么样……房子那么小,还住两个人,怎么住啊……” 徐阳突然间又感动了,但不是难过,是高兴,回答:“您要哪天来给我打电话,我过来接您。” 徐母又沉默了一会。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她突然问。 “谁?……福庆!戴福庆。” 徐母欲言又止了两次,第三次:“我见见他……” 徐阳这次有所准备了,他马上说找个周末,一起吃个饭。徐母说她这是瞒着徐阳爸的,就平时下午找个时间。 徐阳从家里出来很高兴,他想马上告诉福庆,让他也高兴高兴。 电话里福庆听起来也是非常诧异,半天没反应过来。不过他说这不一定是好事,徐阳完全不理解。 晚上,他们认真讨论起这个问题。 “她没说见我要谈什么……她也许是让我跟你分开,或者指责都是我的过错让你从家里出来,跟他们对抗……” 徐阳印象很深,福庆说这番话时皱着很紧的眉头,眼睛里是厌恶和恐惧。 “就以我对我妈的了解,她心软,而且不是没文化没头脑的,不会说那么俗的话。” “可笑,她还不俗?把你的东西都扔楼下,那天晚上轰我走,说房子是他们的,不让你住……还有比这再俗的吗,简直都泼了……”福庆蔑视的表情。 福庆的嘲笑指责让徐阳恼火,却毫无反驳的余地…… “她是我妈,她接受了咱们这样。一句话,你见不见吧?”徐阳让自己平静下来,冷淡发问,他觉得福庆会答应。 “她要是来骂我羞辱我,我不会让着她,这样还不如不见。” “你能有点长幼尊卑吗?你不是号称当我老婆吗,不能躲着我父母吧,况且她还接受了咱们……” “我是跟你好,跟你父母有什么关系。” 为福庆这句话,徐阳都震惊到反应不过来。因为他不能理解世界上怎么能有人有这样的思维方式,还是自己的思维方式有问题?这确实是两个人的日子,跟父母是没关系。他应该婉言拒绝母亲见福庆的要求,保护福庆不受伤害? 尽管徐阳对福庆的反应从气愤到震惊到极度失望,但他却没跟福庆发火,原因徐阳也说不清楚,或许因为他的目的是把答应母亲的事情处理好,他希望他和父母的关系能和好如初,这也是他对自己作为儿子,作为同志的一种肯定。 徐阳继续说服福庆,他说是在一起吃饭,或者就在他们的家坐一会,如果他妈有失当言行,他会出头反驳,都不用福庆说话。 福庆完全不相信的表情。他说也许他妈让徐阳回避,他又那么孝顺。 “我真的害怕她。”福庆说 “这事儿就算你为我做的。”徐阳说。 福庆没表态,看着像默许。 徐阳妈过来的那个下午,福庆一直没露面。徐阳打过去电话,福庆说是实在是因为单位有事,走不开。 徐母那天下午也确实脸色不好,甚至跟徐阳坦言,她一想两个大老爷们……太难受了,他爸就更难受。说那天福庆那个举止作态,一看就不正常,小家子气。她在感慨徐阳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时候落了泪,看起来是真伤心。 徐阳跟他妈解释福庆单位临时有事走不开,徐阳妈说:“拿单位说事,他是有意不见吧。” 徐阳也没解释。 “你找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这样对你……你们早散对你早好。”徐母临走时候说。 当天晚上,福庆做了一桌菜,他还一直陪笑脸,时不时就抱徐阳一下,亲他一下。徐阳反应冷淡,却也没太拒绝或者翻脸。 想了两天,徐阳跟福庆很严肃地谈分手。 福庆又落泪了,徐阳此时已完全没感觉,甚至厌烦。福庆说他爱徐阳都爱到骨髓里了,徐阳是他的全部。 “我从知道你母亲要见我,我就紧张得要死,晚上都是噩梦。她要是骂我扔我的东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天下午,虽然我没回来,可你不知道我有多别扭。你想你自己你妈妈,你能不能为我想想!!”福庆痛苦之极地说着。 “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我把我有的,我自己,什么都可以给你!……我不是不可以放开,也有人喜欢我,我也可以潇洒,放纵,可我在乎你,除了你,我不会对任何人这么好。” “你吃定我喜欢你,我心软离不开你,你就可以任着性地欺负我……” …… 徐阳感到挺绝望的,他发觉他和福庆的关系无解。除非他自己哪天悄悄搬出这个公寓,否则他就这么一直和福庆住着。 工作占用的大量时间,所有正常的生活,让徐阳没太多精力,或者说懒得花精力去想着他和福庆的关系。而福庆那一心都扑到他们两人家上的举动,那总是讨好地给他的笑容,总是表现出对他真实深刻相守一生的爱,还有床上的性生活……福庆依然只喜欢拥抱接吻互撸,可为了满足徐阳,他们能做彻底的,只是如今在这个过程中,福庆示意徐阳快点结束。 所有这些,让徐阳觉得应该在福庆同意,有心理准备下分开,或者说徐阳也享受着福庆给他带来的那些感觉和实实在在的生活,或者说徐阳没有自行悄然离去的狠心,他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地和福庆继续着。 方片三说他在同志吧认识了一个人,年龄跟他差不多,他们聊了起来。这人要和方片三谈感情,可方片三完全没有那个意思,而且很惊诧,天天躲他电话。 这人在这一年中父母相继离世,他自己可能是照顾父母累得,又突然得了急性肾炎,上个月他骑电动车被一辆汽车给刮了,汽车跑了,他还得自己上医院检查有没有骨折内伤。 徐阳听着,从同情到觉得好笑:“这哥们儿是倒霉催的。” “谁说不是呢,我也是因为挺同情他,就陪他聊起来,还去了趟他家。结果他现在说喜欢我,想谈恋爱。” “你想419,事前怎么没说好?” “谁跟他419了!”方片三叫了起来:“我就去他那坐了会儿,他说他爱吃香蕉,我就买了把香蕉给他。” “他是说爱吃你的肉香蕉吧。”徐阳逗方片三。 方片三笑起来:“哥哥你太黄了,我要说我还爱吃大肉肠呢……” 轮到徐阳哈哈笑起来。 玩笑过,电话里方片三说:“你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 “像你前任?” “不是,不是我认识的什么人,就是耳熟,很亲切。” 徐阳和方片三都没再提视频或者见面的事,俩人好像挺默契,对于这么网上电话聊聊很开心满意。 方片三比徐阳小四岁,身高体重听着很完美,很成比例,徐阳开始好奇方片三长什么样,上身是不是够厚实,屁股翘不翘,腿是不是够长。不过这时,徐阳依然不是想找方片三上床,他连他是1是0都不知道,而且感觉挺放荡的。 徐阳就是希望这个和自己住得这么近,能电话里聊一个多小时的方片三,是个帅小伙。 徐阳开口让方片三发张照片,方片三就发了。照片比徐阳想象预期的差很远,说难听点,徐阳觉得方片三的模样有乡村大婶的风范。 “我这人特别不上相。”也许徐阳的未表态让方片三感觉到什么,他说:“我适合视频,最适合面对面。” “照片不错,挺虎虎生威的,有威慑力……”徐阳半玩笑,又不得不说着客套的假话。以徐阳的经验,长的算比较帅的才能在视频里看得过去,通常一般人在视频里都“虎虎生威”,吓人一跳。 电脑上,方片三已经发出视频邀请,徐阳接受。 “虎虎生威”的方片三在视频上看,没有更加虎虎生威,基本和照片一样。他对镜头笑笑,手里拿着电话。 “怎么样?看得清楚吗?”他电话里说。 徐阳在那个瞬间,明白了方片三说的他适合视频,确实,方片三适合视频,几秒钟之内,他的神态举止都真的“虎虎生威”。 “清楚,不错。”徐阳是发自内心说。 方片三说他其实在镜头前也不自在,但没办法,所以很快,他结束了视频。方片三没要求徐阳视频,也没提见面。 因为徐阳说他在单位,所以他们聊起徐阳的工作。徐阳说他在一个公司里上班。具体工作挺杂,从跟客户讨论合同细节到签署,到他们履行完合同,他都要跟进,不过具体事情有下面的人办。 “看来是管理人员,知识分子。”方片三说。 徐阳觉得这话不好听,他回答:“算是包工头,专门管不老实听话的。” “那我到你那里干活,你管我吧。”徐阳听出方片三在跟他开玩笑。 “你是学什么的?”徐阳问。 方片三迟疑片刻:“我也在公司里干活。” 方片三在徐阳的信箱里发了两个视频链接,说是搞笑的,很有意思,让徐阳娱乐的时候看看。 徐阳注意到方片三上网时间很不固定,有时候四五天都不露面。 一天市内凌晨下了暴雨,四处积水,到处险情,徐阳索性就没去上班,福庆也没去单位。中午的时候,徐阳接到方片三的电话。这是他们第一次不是在网络聊天时通电话。 “我听说很多车都开水里了,还有死人的,你开车吧,没事吧?”方片三电话里说。 徐阳太吃惊了,他不能明白只不过是想找人上床的方片三的用意。而且在家中,他在客厅,福庆就在屋子里。 徐阳压低声音:“我就没去上班。” “那就好,别开车出去,等水退了再出去。”方片三说。 “我知道。” …… “你不方便吧?”方片三问。 “对。” “那再见……拜。” 福庆走过来,问:“谁的电话?” “刘凯,公司里的。”徐阳回答时候,心都乱跳两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这个电话,那天徐阳终于找个机会和方片三视频了一把。 方片三对徐阳的五官长相没怎么发表意见,他看了徐阳的视频后都没怎么说话。徐阳当然明白自己让方片三失望到了极点,他也很有挫败感和沮丧。然后两人下线。 徐阳以为方片三从此在自己的生活里结束了,可能以后也就是打牌的时候想起方片三,但他接到方片三的信,还是介绍视频,只不过不但有搞笑视频,还有同志视频,徐阳感慨,这世界上什么鸟人都有。 十九 福庆准备读在职研究生。单位领导已经同意,就差盖公章。他遗憾这个职研没有毕业证,只有个学位证。学校也不是他理想的。好处是这样工作挣钱,积累经验人脉,和学习充电,获得更具竞争力的学历背景两不误,坏处也有很多…… 徐阳听着福庆的唠叨,看着福庆神采奕奕的表情,他想产生出喜欢,产生出为他骄傲的感情,不过徐阳没产生出来。 “你说我是读还是不读?” “随便。” “你帮我想想,你给我出个主意……你不是特别厉害有主意,是我老公嘛……” “当然读。” “那我以后一定会非常忙,你多做点饭。你要支持我……”福庆抱住徐阳,耍赖,撒娇般说。 “做什么饭呢,都外面吃就完了。”徐阳回答。 “外面吃有些很贵,有的又非常不卫生……你就不能帮帮我,支持我……”福庆表达不满。 徐阳不说话。 “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不在乎我……我的事情,你无动于衷……” 徐阳反驳了:“我也有工作,而且比你那工作风险大,稳定性差。我跟你讨主意跟你商量,你说什么来着?‘别拿你那些破事情烦我’。” 福庆笑了,讨好,又是理所当然耍赖般:“人家不懂嘛……你不是特别能干嘛……” 徐阳无话可说。 接着,福庆说要过年了,让徐阳陪他去给他姑姑买拜年礼物,还有回家带的东西。 “自己去。”徐阳回答。 徐阳那次很坚决,福庆很失望和受伤害的姿态。不过当他自己买了回来,又拉着徐阳一个个看过去,让徐阳夸奖他这次没有上当受骗。 说到这里,徐阳说有一次他和赵平在商场闲逛,徐阳无意间看见了卖衬衫的,他想起自己正需要。于是他看到赵平一件件地,耐心地帮他挑选,说他喜欢徐阳穿白色的,浅蓝色的,灰色的…… 徐阳看着,当场恨不得想亲赵平一大口,想抱住他,想……徐阳把自己的这个感受悄悄告诉了赵平,赵平完全不能理解。 “我屁屁露出来了?……我干了什么勾引男人、自取灭亡的事了?” 徐阳没有回应赵平的疑惑…… 徐阳福庆都不太爱逛商场买衣服,都是需要了然后直奔主题去解决。所以他们住在了一起后,才第一次同去逛街。 徐阳见识了说自己不会买东西、总被骗的福庆是如何买一件外套。 “你说我穿蓝的好还是黑的好?……你说我买中号还是大号的?……你说我买这种大扣子的还是拉锁的?……你说我到底应该买哪件?……亏得有你,否则我又被那些导购给骗了,买回去就觉得不合适,算了,都不是太好,不买了,那边可能有更好的,咱去那边看看……” 徐阳被福庆搞得很无奈,但他更觉得好笑,他觉得福庆无比可爱,完全是一个无助,没主意,挑剔,善变的小女人。徐阳心情愉快地陪着福庆逛了三个小时,终于买了一件外套。 第二次去商店是徐阳要买衣服,至于买什么徐阳早就不记得了。印象中福庆一直看着他自己有兴趣的衣服,然后说他逛商店五分钟后就开始累,让徐阳拿了赶紧走。徐阳也就真的随便拿了两件去交钱。 还一次去商店是福庆要买裤子,他大概试了十几条,每次都拉徐阳和他一起进试衣间。 “我先穿这条,你记住了,记住是什么样,我再换那条,你给我看哪条好看,是大一点好,还是小一点好看……”福庆对徐阳说,并在镜子前左右前后地照着。 再一次他们去超市,徐阳看见卖大裤衩的,想起自己夏天在家里穿的短裤都洗得小了,穿着不舒服,他想买条短裤。 “你拿一条就完了,有什么可看的。”福庆催促。 “我找我的号呢!”徐阳压着满腔怒火。 “你快点,我肚子好饿。”福庆说。 从那以后,徐阳一律拒绝福庆一起逛街买东西的要求,他总告诉福庆,自己去。 福庆撒娇地陪着笑脸,说他无论做什么都想和徐阳一起做。 “哎,我为什么那么喜欢你……”福庆经常自言自语,发自内心地,真诚地感慨。 徐阳告诉福庆他需要避嫌,也威胁福庆小心公务员的工作没了。 福庆好像也挺意外和震惊,对徐阳说:“你对我太不好了……我看透你了,你的心思就不在我这里……” 徐阳不承认,但也不否认。因为他知道福庆很快就会对他笑,对他撒娇,他们和好。福庆下一次依然要求他陪他干什么。 “我说……”我打断徐阳的叙述:“你是不是现在脑子里充斥着和福庆不愉快的记忆? 福庆也就无意间被你片面化,妖魔化?” 徐阳先是有些茫然的表情,然后是认真思考,说:“我脑子里想的都是福庆对我的指责,还有后来我对不起他的那些地方,可想着想着,就把过去那些在一起的细节回忆起来,没有夸张和添油加醋,要不是自我检讨,我都忘了那些,脑子里都是自己对福庆的不好,薄情寡义……” “福庆对我的感情很深,很热烈,也很持久长久……这些我没什么要辩解的,他就是那样,他爱的方式……”徐阳说。 方片三的邮件让徐阳不解。所以他就想用个最简单的方式试探,他约方片三出来见个面。如果方片三没有看不上自己,他一定会见面。 方片三的反应完全不是从前那个轻松,随便,有效率,放荡的方片三,可他也没回绝徐阳,他反问徐阳是约会还是419。 “约会也能变成419,419也可能演变成约会……”徐阳回答。 “第一种情况经常发生,第二种几率低到忽略不计。”方片三说。 “我……”徐阳在想怎么说:“和我前男友就算第二种。” “你现在有男朋友嘛?”方片三问。 徐阳开始不耐烦了:“你这人够啰嗦的。我问你要不要见一面,你说不见就完了,废那么多话干什么。”因为是网聊,徐阳也用不着顾及对方的脸面。 方片三沉默。 徐阳被方片三翻天覆地的变化搞懵了,一个从前感觉很开朗的人,突然变成这样。徐阳没打招呼下线。 徐阳接到方片三的电话。 “我这个周末,下班后都不行,要不晚点,要不早点。”方片三说。 “早点我肯定不行,上班,要不后天晚上,九点,十点?”徐阳问。 方片三好像在想,好像还出了口气:“好吧,我如果晚了给你打电话。” “见面勉强嘛?我怎么觉得你挺勉强的?” “不勉强啊……我为什么要勉强,我高兴呢……” “我以为你对我视频不满意,把你吓坏了。”徐阳玩笑,自我解嘲般说。 方片三笑:“你长得太直了,我看不出你是GAY。” “什么人你都能看出来?” “多少都有点带相。” “我看着还行吧?帅嘛?”徐阳实在是受不了方片三的态度,他也自恋地要一句夸奖和肯定,哪怕“带相”。 “你不是帅的那种类型,是……我也说不出来……” 徐阳听到这里,准备跟方片三说别见面了,太受罪了。 “是我喜欢的类型……”方片三快速,低声补充一句,同时:“你觉得我呢?” “我喜欢你说话时候的表情,安安静静平平和和的,可还挺爷们。”徐阳脱口而出。他说的每个字都是最真实感觉。 徐阳能感觉到,方片三笑了起来。 “能知道你叫什么嘛?” “赵平……我这名字没特点……” 直到他们电话里说了再见,赵平也没问徐阳叫什么。 二十 和赵平见面的那天,非常的不顺利。 先是徐阳妈在中午的时候来电话,说起她又有一位朋友想给徐阳介绍对象,希望徐阳去相亲。 “可以啊。”徐阳一边吃饭,一边回答。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这个周末吧?” “这两周不行,最近忙,周末还要出差。”徐阳回答。 “你就答应得痛快,你实际想什么我也知道……”徐母说。 徐阳不说话。 徐母继续说她怀疑徐阳现在是以退为进的抵抗,因为徐阳见对象都是一次性失败。徐阳解释过现在的女孩很难对付,但这似乎没说服力。 “算了,你也别见,我回绝同事吧。”徐阳母亲越说越沮丧失望,最后这样说。 那天徐阳母亲放弃妥协的态度,不但没让徐阳心花怒放,反而是有些心情沉重。 下午下班前,徐阳老板找徐阳谈工作。告诉徐阳原来由徐阳负责,两个集团公司所有产品包装印刷代理,准备交给李国文。徐阳老板还挺推心置腹,暗示这些都是大老板的意思。大老板现在盯个项目,而这个李国文就是因为这个进的公司,家里有背景用得上。暂时让李国文负责一部份,徐阳可以专盯着书刊画册杂志这部分。 徐阳早就隐约感觉到这个新来的李国文胃口大,来者不善,也许他利用自己所谓家里的背景,最终要取代他徐阳。 徐阳老板最后不知道是为了安抚徐阳,还是真心话,他肯定了徐阳的工作经验,能力,似乎暗示那个李国文不行。说他要是找合作的,或者给他干活的,一定是找徐阳。这种工作安排的变动,哪怕人事安排的变动,他和他一起应对。 徐阳感觉挺无奈无力的,因为这不是因为他人能力比自己强,或者会做人取得老板的信任,而对他产生威胁。不公平感让徐阳特别的不舒服,甚至有些愤怒,但这些他也只能压在心里,他得让他老板知道,他能理解,他跟他一条心。 赵平电话里告诉徐阳,他七点绝对不行,最早也要九点才能赶到他们约的地方,如果赶不到,他再给徐阳打电话。 徐阳有心说算了,因为他完全没那心情。可他想到回去和福庆聊他妈,说让父母失望他很难受,还是他在公司的这些“烂事”,都是福庆或者非常不爱听的,或者听了比徐阳心情还不好,因不知道如何处理而烦躁。 徐阳对赵平说:好,我等你电话。 后来福庆来电话,问徐阳到底几点能回来。 “什么重要客户啊,要到半夜?” 徐阳搪塞着,他记得当时回答福庆时候有些紧张心慌,也有些烦躁。 “你要是喝酒太多别开车回来,找个没喝酒的帮你开。” “行。” “你现在还在公司里呢?” “对。”徐阳此刻在一个餐馆门外。 “你们几点去酒店?” “六点半。” 福庆沉默了片刻。 “要不你完事后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我帮你开回来。” 徐阳差点听得出冷汗,他觉得福庆有超能力。他不得不镇定自己,笑着回答:“你今天怎么了?” 福庆肯定也笑了:“人家担心你,突然很想你……你看我现在,上班还得念书,这么累,可还惦记你……就你这个坏蛋,对我这么不好,我还当宝贝喜欢……” …… 福庆有时候对徐阳毫无热情,抱怨徐阳让他不满意的地方,督促徐阳改进。有时候就会吓徐阳一跳地特别动情。徐阳从开始的惊讶,不适应,到后来会猜猜其中的原因。比如福庆是不是看了什么文章受感染,或者和他的GAY友闺蜜说到什么…… 徐阳对我说跟人谈恋爱和一起生活,这个真是有巨大的差别。他甚至有套谬论,认为谈恋爱和一夜情的本质是一样的,都是追求一种未知的,新鲜的,时而特别快乐,时而非常乏味的刺激。那些快乐和乏味其实都挺虚假的,或者说都是没真正动脑子认真反复思考过,更没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去分析那些快乐和乏味,凭着本能的喜好和自我需要,恋爱着,做爱着。 可一起生活过,有了时间,递进式,全方位地了解,会用脑子去想。至少对于徐阳来说,虽然他还是凭借本能的喜好和自我需要,但毕竟他动脑子想过一些事情。 比如徐阳后来对福庆回避见他母亲的举动,有了很多的解释角度。他曾经归结于福庆胆却,归结于福庆自我,甚至上升到同志们因自身特点,天然地与父母既想亲近,又本能保持距离的矛盾,最后徐阳发现理解得不够。 福庆姐姐要带着孩子来本市。徐阳听到福庆电话里和姐姐争执,他不希望姐姐过来。徐阳不能理解。 “她说要住我这里。我说要她住姑姑家,或者我给她定旅馆,她不原意,说不敢住,非要跟我住。” “那就住呗……”徐阳觉得理所当然,回答。 福庆瞪大眼睛看着徐阳。 “她出门少,一个人带孩子,人生地不熟的,胆小害怕……”徐阳没敢说农村人什么的。福庆曾经很敏感过,一次徐阳说那粗糙的活儿肯定是找老农民干的,福庆很不高兴。 “胆小就不要出来。况且有什么可怕的,我还说我陪她,她怎么那么无能。她跟姑姑说话都害怕……” “她能住几天,最多一个星期吧,我就在外面住两天……” “你住哪去?”福庆打断问。 徐阳回答前犹豫了片刻,他没敢说住父母那里,他说公司里临时借住两天,或者同学朋友那里,都无所谓。 福庆凝视徐阳,然后缓慢,坚定回答:不能她来就把你逼出去……我不能让任何人影响咱们的生活…… 徐阳又一次吃惊。他觉得福庆这些话,和说话的表情都很有意思。徐阳不认识福庆姐,所以他也毫不在意福庆的姐姐怎么想,什么感受。所以就剩下品味福庆那种保护他们感情的单纯和坚定。可这如果是他自己的姐姐,徐阳会想他姐该多难受多无助,他会满足他姐。 比如徐阳发现福庆现在还整齐地保留着初中高中的各类奖状,徐阳的奖状都只是能满足他的得到时的快乐;给父母看时,看到他们快乐时的快乐。之后,他就不知道把奖状塞哪里了。再比如福庆喜欢保留很多旧的东西,勤俭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这件东西跟他很多年,有感情。徐阳什么东西没用就扔了,他说他不收藏废品。 “你就是生长环境太优越,人生太顺,什么都不知道珍惜。”福庆曾经这样说过。 徐阳最后得出这样的结论,他觉得“他和福庆的最大问题”就是:虽然他们都是男人,都是GAY,都爱过对方,但他和福庆,是有巨大差异,有太多不同的两类人。 二十一 赵平是不到九点来的。 徐阳等了很长时间,他看着赵平进来,什么心跳的感觉都没有。如果说有什么值得描绘的,那就是他也没有心梗,没因为对方太难以接受而恨不得夺路而逃。赵平短发,没有徐阳一直不太会欣赏的,现在流行的鸡窝头。他穿得挺整齐干净,但很普通,没有时尚的,没有什么紧身的,领口低露胸的。而且这么普通的衣服,都能让徐阳感觉到赵平身材应该很不错。 赵平看到徐阳,好像笑笑,走过来,几乎有些气喘吁吁,坐下来,面部表情明显很不自然地喜悦着,或者是紧张尴尬着。 徐阳虽然没有心跳,他却突然在赵平面前也有些不自然。也许是很长时间没约炮的缘故,徐阳这么给自己解释。他努力装得很自然,很淡定,很见多识广,很成熟地,对赵平笑笑,说着礼貌的话。 徐阳为赵平要了饮料。 “你等多久了?”赵平好像很愧疚地问。 “我今天没事,坐在这里看看晚报比在公司里呆着强。” 赵平笑笑,徐阳也笑笑。好像都不知道说什么。 “你公司的事忙完了?”徐阳问。 “完了。” 两人又是相互笑笑,找不到话题。 赵平又想起什么:“你等到现在,吃饭了吗?” “吃了。你呢?” 赵平犹豫片刻,他又笑笑“我不饿。” “咱们先找个地方吃饭,这里都是卖点心的,没好吃的。”徐阳说着,要离开结账。 “我真不饿。我中午饭吃得晚,又着急赶过来,没饿的感觉……”赵平先伸手,手疾眼快地一把抓住徐阳的胳膊,这动作敏锐甚至有些冒失粗鲁。可他看着徐阳,解释他不饿时,神态语调平和,安静。 徐阳被赵平这种两极化的神态,动作感染着,他纯下意识看看赵平抓住自己胳膊的手,赵平马上意识到,连忙撤回自己的手。徐阳看到赵平脸都红了,满脸的尴尬和不好意思。 他们第三次好像无话可说般,只能对对方傻笑笑。过后,徐阳分析过,可能自己那天实在情绪不高,赵平又没美色让他兴奋,所以他也和赵平一样显得不主动,生涩。但这些感觉,却让徐阳恍惚觉得,他和赵平很接近,很类似,他好像是感觉到坐在对面的自己,他们不娘不女,他们和日常工作中,大街上那些男人完全一样,可他们却在男人面前生涩,甚至有那么点羞涩…… 饮料送上来,徐阳看着赵平先看看杯子,然后咕咚咕咚喝了半杯冰咖啡。他忍着想笑的感觉。 赵平本人与他在电话里,网络上的感觉差很多,最大的差别就是他话少得多,他好像除了关心徐阳是不是等太久,是不是等得还没吃饭,就没再问过徐阳问题。他目光时而躲避徐阳,时而又凝视他,凝视的时候,徐阳看到他双眼皮,睫毛很长,目光专注和兴趣盎然。 最近徐阳好像不太喜欢兴趣盎然,觉得似曾相识,比如对方想和他上床时,或者他想和对方上床时,还比如福庆看他的那种兴趣盎然……这些,在那天那刻,让徐阳感觉的是兴趣索然…… 再后来赵平基本上不怎么看徐阳了,他看看周围环境,看看自己手里的杯子,看着桌面……徐阳注意到赵平的手,手指修长,却关节突出,看着漂亮又很有力量。他想摸一摸,握一握。 “咱们换个地方吧。”徐阳说。 赵平这才看着徐阳,说:“好。” 赵平依然没问徐阳的真名叫什么,也没问徐阳想去哪,他就只是跟着徐阳。 出咖啡店,叫车,坐车,下车……登记,开房,走进房间。整个过程,赵平完全哑了,没话,他们说的话远没他们相视而笑多。出租车里,徐阳静静握住赵平的手,他手背很光滑,却握着感觉很粗糙。他搂住赵平,感觉到他瘦而结实。赵平唯一的回应就是对徐阳笑笑。 其间福庆来电话,徐阳看看,没接。他也不自觉地放开了搂住赵平的手。 徐阳想着,这就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打炮。 徐阳提议一起洗个澡。赵平说他临来前刚洗。 “再洗一个也行。”赵平突然笑笑,又说。 那个澡洗得很差,搞得到处是水,却哪儿也没好好洗洗……徐阳说他当时就觉得是纯粹的,肉体的,欲望的,做着一些动作。比如亲吻,抚摸……不过两人都很兴奋,动作越来越大,越复杂,越激烈…… 赵平确实身材不错。不是那种练过的,厚实的胸肌,粗壮的臂膀,但有肌肉,看着很匀称,摸着享受。 “是不是好多人都说你身材好?”徐阳抓捏着,享受着,喘息着,对赵平耳语。 赵平从陶醉的快乐和煎熬中略微清醒,看着徐阳,没回答。 徐阳依然动作着,他突然把赵平的一条腿抬起来,他听到赵平呻吟出声。 此刻,徐阳凭经验判断,赵平应该是个绝对的0,他又做进一步试探。赵平没有迎合,也不拒绝徐阳的任何举动,骚的特别克制和沉闷。 徐阳拿出保险套,他本意是想礼貌地征求一下赵平的意见,可他看见赵平凝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然后突然双腿夹住自己跪在他两腿之间的腿,双手搂住自己的大腿两侧,却移开视线,甚至扭过头,闭上眼睛。 赵平总是做些看起来很矛盾的动作,这刺激了徐阳,他有点被激怒,要探究真相……他带上套后,扳过赵平的脸,强迫他面对自己,注视自己。赵平看徐阳片刻,他又要扭头般,再被徐阳扳正…… “想让我操你吗?”徐阳那句他本意礼貌的询问,说出口的瞬间就走了样。他手上又挑逗起赵平。 赵平回答徐阳的是一声低沉却难掩银荡的呻吟。 “想让我操你不?”徐阳加重口气。 赵平注视徐阳:“我是你的,都是你的……” …… 徐阳和赵平的第一次做爱,要比他们第一次约会成功得多。徐阳说就好像他为一个笔找个笔帽,试了几个,看着都挺像可就不舒服,直到那个原装的,扣上去后严丝合缝,心情特别好。 “我不是要说性爱对于两人关系有多重要……”徐阳解释着:“我是说床上感觉好对于两人关系,至少在最初,不是不重要……” 我阻止了徐阳的解释。 虽然感觉特别好,可完事后徐阳又沉重了。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可想的,洗个澡赶紧撤。赵平也洗了澡,他也穿好衣服,只是靠坐在床上。 “你现在走?”赵平问。 徐阳点点头。 “你有男朋友吧?” 徐阳迟疑片刻,点头:“和他散了,我干脆结婚去……” 赵平看着徐阳,平静地,笑笑。 徐阳看着赵平的笑容,他有点发呆。 “走吧……拜……”赵平还是面带微笑。 “你什么时候工作不忙?……我是说我给你打电话……”徐阳有点缺乏镇定。 赵平有点发愣,然后回答:“算了吧。” 徐阳觉得挺臊,挺没面子。他自我解嘲笑笑,然后要走,想起什么:“你吃点饭去。刚才我听见你肚子都叫了,怕你做虚脱了。”徐阳自认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可他那天就这么说的。一个再也无缘相见的人,那刚刚过去的场景,徐阳想表达点什么,他真的是想让赵平知道…… 徐阳已经出了房门,他听见赵平叫他。 “嘿,徐阳……”赵平站在门口:“我工作时间不固定,咱们电话联系……” 徐阳愣,然后笑了,然后突然一个闪念:“你知道我叫徐阳?” 赵平也愣了。 “登记旅馆时候你偷看了吧?”徐阳笑了。 “没有,不是……” 徐阳诧异…… 赵平憋了几秒钟,在徐阳的目光下,他说:“我见过你……在出版印刷公司……” 徐阳都傻了。 “临时办事……你肯定不记得我……” 徐阳说,他觉得那天特别神奇,但他不知道神奇的还在后面。 二十二 徐阳第二天就联系赵平,他要问问赵平是哪个公司,因为什么业务和徐阳所在的广告印刷出版公司有了业务联系。 头天晚上,徐阳失眠,躺在福庆身边,脑子里想着竟然早就见过自己,并知道自己工作单位的赵平。赵平从外形上看确实不会引起自己的注意,因为他不帅也不GAY,但如果曾经作为客户和自己接触过,徐阳想他无论如何都会有些印象。可他确实没有印象…… 徐阳翻身,影响到身边的福庆也跟着翻身,变成面朝自己,熟睡。徐阳注视着福庆,脑子里闪现出刚刚回来的场景,福庆一直没睡,他说他等徐阳呢,如果徐阳不回来,他怎么都睡不着……福庆说话时满脸笑容,他搂住徐阳,抱住他,甚至手摸到了徐阳的家伙上…… 但此刻,什么也阻挡不住徐阳对赵平的好奇,对他们床上默契的留恋,阻挡不住徐阳脑子里总浮现赵平说“我是你的,都是你的……嘿,徐阳……我工作时间不固定,咱们电话联系……”那些场景…… 赵平在电话里没有告诉徐阳他是哪个公司,因为什么业务才和徐阳见过。 “我就是个跟班的,你哪儿能注意到我啊……” “你是不是不想说你是什么公司的,怕我找过去?”徐阳对赵平吞吞吐吐的态度有些不能理解,不耐烦。 赵平没马上回答,然后他声音里带着笑意,说:“你这么想也行啊……” 徐阳顿时觉得非常的没有意思,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他自己有那么点认真,对方只是在玩自己…… 这么想着,徐阳也笑了,说:“你是安全部的,安全工作做得好。不聊了,该开工了……” “徐阳……”赵平打断,他又没接着说。 “什么?……有话就说。” “下次吃饭还是干什么的,我请你。” “你一跟班的,请了我,你自己吃饭钱都不够了吧。”徐阳没领情,借机损损赵平。 “今朝有酒今朝醉,今天过好了,大不了明天不过了。”赵平语调平和着,说着“豪言壮语”。 徐阳听着有种说不上来的喜欢,感觉很对自己的脾气。 徐阳找了个时间,对他手下接触过客户的都询问了一遍,有没有谁记得一个叫赵平的,并让他们挨个名片去找,结果是没人知道过赵平。 家里马桶出了问题,每次冲水后,都会渗水。 徐阳一直在公司忙的连中午饭都靠几袋玉米片土豆片充饥,晚上又琢磨合同怎么写,第二天跟老板怎么说。然后跟客户方的其他人电话沟通,联络感情,徐阳期望下次会面,就能让客户同意他们的建议。 到了晚上快十一点了,徐阳躺在沙发里,拿着电脑玩儿。 “马桶本来好好的,咱们刚搬来的时候我还换过这个皮圈,怎么会坏呢?肯定都是你搞坏的,你搬把手的时候那么用力,你就不能轻点嘛?我用什么都不坏,什么东西到你手里都坏了……”福庆那边唠叨着。 徐阳听着头痛:“你学点物理化常识好不好,任何东西都是有寿命的,都会老化……” “你完全不在乎,毁坏式地去用,老化都会加速……我弄了半天也搞不好,你什么也不管……” “我跟你说了你不要弄,越弄越坏,明天我下班早点回来,把水箱里面整个都换了……” “那要流多少水……” “那点水费咱们花得起……” “你知道现在水费多少钱嘛,再说也不仅仅是钱的问题,你不知道这个城市缺水嘛,就不能为地球节省点水资源……你今晚为什么不修,你今天下班就应该把零件买回来,现在就能修了,你干什么呢……” “我累,我要休息。” “我也很累,今天碗都是我刷的,我还要做饭,我还要看书……” 徐阳已经烦到压不住火了:“我说了碗放那里,我明天两顿一起刷。你就是不做饭也没什么,下包挂面就吃了,或者咱们去外面吃,碗都不用刷了。我只要你停止喋喋不休!!” 福庆没说话,然后他笑了:“又生气发火……你不会做得好一点,我就是期望你对事情在乎点认真点负责点。” 徐阳没说话。 “我就希望,唯一希望能有一个工作之余,没有指责,没有埋怨,没有期望和压力的居住环境,做一个有很多缺点毛病,对事情不在乎不认真不负责的自己。”徐阳那天说这话时候很平静…… 福庆听后,笑,抱住徐阳,要亲吻他…… 福庆姐姐带孩子来了,最终住到了姑姑家。徐阳看到福庆还是挺高兴地去招待姐姐和外甥,给徐阳讲和姐姐姑姑一家在一起的细节。 徐阳高兴看到福庆如此,这样也少了对他的监督和“认真在意”,但徐阳又想到自己和父母的关系,自己和父母的感情,都是福庆不爱听的,他们避免谈论到的。 福庆请姐姐去了一个比较贵的餐厅,他请徐阳作为“好朋友室友”作陪。徐阳有过拒绝的想法,但他不想自己也变得和福庆一样,变成一个他自己都不喜欢的那类人,他回答福庆没问题。 福庆姐姐看起来就是个很普通的农村女人。这话徐阳不能讲给福庆听,但他必须这么说,因为这是百分之百的中性词。很纯朴,有些胆怯,应该很善良,但也没什么是非原则。很为别人着想,至少很为福庆着想。 徐阳说起自己家在本地,福庆一个人在城里打拼不容易。福庆姐很认同,说家里从父母到她都特别特别心疼福庆,就怕他为难受委屈。家里不用福庆担心,她丈夫算半个养老女婿。福庆姐还说他们现在吃穿都足够,福庆要给家里钱,他们都不要,就连福庆当年上学欠的钱,都是他父母卖菜最后还上的。 徐阳听到这里,他看看福庆,福庆依然满脸的喜悦满足,招待着姐姐和外甥,对自己笑笑,若无其事,或者说确实什么事都没有。徐阳明白了认真的福庆,在一些时候,有些话就是随口一说。 尽管徐阳摸不透赵平,甚至怀疑他就是玩自己,但徐阳觉得再上次床享受一番,自己也没什么损失。 这次他们约到星期一中午。因为是赵平请客,又是跟班的收入,徐阳点了一个二十块钱能吃个工作份儿饭的地方。吃什么一点也不重要,因为从徐阳看到赵平,或者说赵平看到徐阳的那个刹那,俩人都心情特别好,好到都不自觉外露,都不用语言表达。好像是看着对方的好心情,自己也心情大爽。 赵平问徐阳这么份饭够吃吗,徐阳说他现在开始长肉了,需要减肥呢。 “别减,就喜欢你这样。看着不胖不瘦,搂着有安全感。” 徐阳笑笑,他在心里暗想,自我保护极好,又放荡随便的赵平也需要在别人身上寻求安全感。 赵平又单独要了两个荤菜。 “干吗?吃得了吗?”徐阳问。 “吃不了我兜着走,也不能让你饿着。我记得你说过你爱吃肉。” 徐阳又笑了,他觉得床上跟女孩子没区别的赵平在此刻爷们儿到家了,相比之下,自己都显得像个大家闺秀,大零圣女。 赵平看着特别的诱人,却不是他徐阳能归为己有的…… 徐阳说他们吃过饭后,没有思想和感情的交流,不健康,更不高尚地又一次直奔主题。 徐阳把这次做爱当成他们之间很可能的最后一次,于是他就没有了太多的顾虑和心理障碍,同时又能感觉到他和赵平之间有不需要语言交流的默契,所以当他们都坚硬如铁,当徐阳压在趴在床上的赵平身上时,他把他的双手背到后面。 徐阳亲吻赵平,对他耳语,问玩点刺激的好不好,赵平没回答。徐阳把赵平扳过来些,注视他,说: “把你捆起来……” 赵平看着徐阳,笑笑。 徐阳把赵平的回应当成默许鼓励,他找来赵平的裤子,撤下裤带,也笑着,玩笑般,认真地用力地绑起赵平的手腕。 之后,徐阳看到自己做的每个动作都让赵平激动不已,如果不是徐阳要求,赵平几次差点射了。 直到赵平露出痛苦的表情,说他胳膊疼,受不了了,徐阳解开捆绑,他缓慢帮赵平复位,给他揉肩膀,观察他的表情…… 赵平突然抱住徐阳,非常的用力,把他的头贴到徐阳胸口,身体整个缩在徐阳的怀里般……徐阳马上也用力抱住赵平,他明白他想要什么,他自己也特别想这样要他…… 徐阳先推开赵平,他看着他,他觉得他越看越顺眼了,说不上哪个地方还有那么点漂亮的感觉,他去亲吻赵平……赵平对徐阳此刻接吻好像没心理准备,他很生涩,被动,没回应,不过很快,赵平开始热烈,他们好像上瘾一样离不开对方的嘴,亲着,吻着,咬着…… 后来徐阳把赵平的手在前面绑住。他甚至让赵平岔开腿蹲在自己身上,他看着赵平极度尴尬着,脸通红,又绝对服从着,享受着,肉帮坚挺……直到赵平好像要崩溃般扑到徐阳怀里,徐阳用力楼住他…… 那天他们折腾了一个下午……确实是一个下午,从一点多到将近五点。他们谁也没清洗,搂在一起迷迷糊糊地睡着,直到两人都完全清醒。 “你要现在回去吗?”赵平问。 徐阳没回答,他此刻的“思想”很复杂。 沉默。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就告诉我,我现在时间上可以想办法调整,跟老板说过了。” 徐阳还是没说话。 赵平笑了:“算了算了,算我没说。” 徐阳看着赵平。 “看你为难的那样,人家都心疼死了。”赵平开着玩笑,轻松说着。 徐阳此刻思想更复杂了,他有确信,也疑问,有期望,有失望,他更有个顾虑,他觉得自己有资格,更觉得自己没资格…… “我挺想了解你,知道你做什么的,家在哪儿,喜欢什么……”徐阳觉得自己那天说了最傻最二的话。 赵平很意外的表情。 后来赵平说他父母不在本地。当年他父亲很小就随家人从本地迁移出去,后来凭政策,他的户口又回来了,然后在这里上的学。他家里除了父母,还有个弟弟,和他双胞胎,可长得不像。在这里读了大学,又回他们本地工作了,他不喜欢这里。赵平自己从学校毕业后就打工,什么工作都做过。 他们一起到外面吃了晚饭,其间,赵平问徐阳上次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工作或者其他的,因为徐阳看起来很疲倦。 徐阳就讲了自己出柜的事,以及现在父母的态度,自己的难受尴尬。 “我觉得你做得挺棒的。这种事既然发生了,就往最好了补救,走一步看一步。” 徐阳笑了:“我发觉你跟我一样,都是乐观主义者,摸着石头过河。” “那要不怎么办,也不能死去啊。”赵平也笑了:“我也就是说说可以,真要是这样的事落我头上,我真不知道怎么弄,估计比你差远了……” 徐阳手机响。每次徐阳看手机,赵平都避嫌般看着四周,或者专心吃饭。这次徐阳看完手机,他们相视笑笑。 二十三 徐阳那天跟着老板陪客户。客户50几岁,身边带了一个20岁左右女的,还说是拍过什么电视剧,差点跟张甲某什么大导演合作过。徐阳公司这边大老板也带个女的,说是国际芭蕾舞获奖的…… 徐阳三孙子一样打理好各个细节,陪过酒后,大家坐沙发里喝酒娱乐的时候,他看看身边所有这些男男女女……男人找女人,男人和女人间调笑,这是最主流的,也是最普通的一个场景。徐阳身处其中,他就觉得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份子,他也可以很主流,他看看那电视剧演员,看看跳芭蕾的美女,他看着她们耸立的乳房,他想着他把她们的裙子撩开,扯开内裤,手伸进去,她最隐秘羞耻的地方,温热的,湿润的……那女人情不自禁,身体发软在自己怀里…… 徐阳心跳加速,呼吸不畅,楠根壮大坚硬……徐阳再看她们的脸,她们的身材,无论她们多美貌,多性感,徐阳都渐渐软化,毫无感觉,他脑海里取而代之的是赵平匀称结实的身躯,男性的又温柔撩人的语调,是同为男人却把他彻底征服的强烈快感…… 徐阳告诉自己:别幻想了,别挣扎了,你是GAY,这辈子你只能做一个成分在85%的同性恋。 徐阳也有些意外,他的这次纯属无聊的自我测试,他用的是赵平,他脑子里想到的就是赵平…… 水晶找到徐阳,给他送喜帖,告诉徐阳她要结婚了。徐阳当然是恭喜她,而且知道是来要钱的。但让徐阳没想到的是水晶的结婚对象不是那个富二代,而是个普通家境,有普通工作,年龄也比水晶没大两岁的小伙子。 徐阳告诉水晶他不能去捧场,不过份子钱送到。水晶撒娇,问怎么就不能来。徐阳感觉挺崩溃的,他觉得周水晶太青春现代了,他自己老了。 “我去你不怕你老公不乐意?” “他有什么不乐意的,我还不能没几个男性朋友了。” “你那研究生,富二代也都去?” 水晶笑了:“他们当然不去,跟他们都没来往了……”水晶停了一会儿:“你跟他们不是一个性质的。” 徐阳也笑了:“我是什么性质的?你还真把我当你哥们儿了?” “我把你当我姐们儿,你乐意我还不乐意呢。你就别管什么性质的了,你要是没出差在外地,你就过来。” “算了吧,你老公心大,我朋友还心眼小呢。” “你有女朋友了?” “早有了。” “你们要结婚?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想结的时候就结呗。”徐阳回答。 水晶后来说她改变主意了,她要等到徐阳下班,他们一起吃个饭,她请客,然后去唱歌喝几杯……徐阳隐约感觉到水晶是钓他上床,他想验证一下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 吃饭的时候,水晶就跟徐阳一起喝啤酒,等到了酒吧,水晶一杯一杯地挨个点,喝着喝着,他们坐在一个黑暗的角落的沙发上,水晶就倒在徐阳怀里,甚至手在徐阳的大腿上摸。 “咱们这是干什么,一个要结婚了,一个就跟结婚差不多的……”借着酒劲,徐阳问。 水晶没回答。 “你跟你现在的女朋友是认真的吗?”水晶问。 徐阳看着水晶的脸庞,看着她的眼睛,他完全不懂这个女人的心思,他问:“认真的你就不理我了?” 水晶笑了:“认真的我就更要理你了……” 徐阳完全想不明白了。 “你是我所有接触过的男人里最怪的,看着特别简单,像个好男人,可藏得很深。明明也是总想占女孩子便宜,可还羞涩,好玩死了……”水晶笑着:“你既然说跟你女朋友认真,我倒要看看你有多认真……我觉得高调号称有女朋友的男人都好恶心,一个个假惺惺的,其实呢……”水晶的笑容里带着蔑视,嘲讽。 徐阳明白了。他觉得周水晶比他还像一个男人,一个真正的,要征服一切的“猛一”。 “你喜欢你未来老公吗?”徐阳是严肃,认真地问。 “喜欢啊……”水晶回答的时候,手在徐阳的裤裆上,隔着裤子搓弄着徐阳的楠根。 这样的水晶真的瞬间激起了徐阳的生理欲望,她够坏,够骚,够下 贱,她对徐阳毫无感情,她以征服徐阳玩弄徐阳为目的,以践踏毁坏他人的爱情来证明她自己的正确和非凡……徐阳想看到周水晶是怎样被自己操到死去活来…… …… 那天他们只是在酒吧的角落做了一些黄色的动作,徐阳就收手了。他明白了自己无法享受这另类的激情,他没有那份能力。不是说徐阳没有能力操作,是他发现自己没有能力承受操作后的极度厌恶感。 徐阳把钱包里几乎全部的两千块钱留给水晶,他说作为结婚礼钱他就不包红包了。徐阳还说作为朋友,以后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并且是他能做到的,他尽力,其他的,就不要联系他了。 水晶的表情疑惑,然后带出讥笑:“你什么意思?装正人君子呐,我要结婚了你就退避三舍敬而远之了……” 徐阳凝视水晶,他笑笑:“不是正人君子,装也白装,装也装不像……我嘴壮,不挑食,但对已经没能力表达出一点真心实意的关系,实在是提不起兴趣……” 当晚,徐阳没急于回家,回到那个他和福庆的小屋。徐阳坐在市中心的花坛边上,看着过往的人和车辆。徐阳脑子里在想,自己的人生怎么一点刺激也找不到…… 二十四 我告诉徐阳,说人生没有刺激的表达方法有问题,会让人觉得他是个要靠着刺激生活的人。徐阳说那就用个道貌岸然的词汇:人生的意义。 工作上,徐阳的最高目标就是做到他老板这个位置,再往高了,比如自己也有一天开个同样规模的广告印刷出版公司,徐阳没有那雄心壮志,也没那兴趣。对于父母,现在徐阳就只能要求他们理解包容自己,他安慰自己以后父母总有需要照顾,给他机会尽孝,做个孝顺儿子的一天。 生活上,他也依着自己的本性,和女人睡过了,和男人睡过了,还轰轰烈烈爱过,还平平淡淡生活过,憧憬过一生一世…… 徐阳曾经试着把高中时候写歌的爱好,和大学时期摄影的爱好捡起来,可他发现那时的自己不屑于那些世间俗烂的作品,于是创造激情澎湃,如今三十岁的自己,越来越学会试图去理解那些不同角度的作品,学会了享受,结果发现自己的眼界开阔了,眼高了,猛然明白自己的手太低…… 徐阳发现自己喜欢看车,爱车,却不能像换手机一样经常换汽车。所以徐阳最近把车卖了,他租了辆新车开。福庆对徐阳这种令人发指的“不能踏实地,经济地过日子,享受型公子哥”做派进行了批评和善意的讽刺嘲笑,好在并没有冲突。毕竟是徐阳自己的钱,而福庆说坐徐阳的新车也挺酷的。 徐阳坐在路边思考人生的意义,他思考来思考去,于是给赵平打了电话。 明显地,赵平是被徐阳的电话吵醒了。 “你这睡得也够早的?” “太累了,回来躺床上就睡着了。” “你干什么去了累成这样?” “上班啊。” “吃晚饭了吗,是不是晚饭都没吃?”徐阳那天晚上很纠缠。 “没吃,不饿。” “那别聊了,你接着睡吧。” “不睡了,接你电话我就不困了……” 沉默。 “你接着睡,你住哪儿?我过去找你……”徐阳觉得他很有把握,但也是鼓着勇气问出口。 赵平没马上回答,他支支吾吾般:“不用了……你今天晚上方便?” 徐阳尴尬到无话可说。 “你在哪儿呢?还是我过去找你。” 徐阳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在大柳树那儿租的房子,又小又破……那个都不隔音……”赵平好像笑着…… “我不是要去找你就为了那个……我就是想,我买点吃的给你送过去……” ……赵平那边也没说话。 “你睡觉吧,我也该回家了。”徐阳说这话时候很平静。就如同他告诉水晶,2000块算礼钱,别再联系他了那样的平静。 徐阳回到家,福庆正忙着看书。 “你不是说今天要很晚回来吗?你这又是陪什么客户啊?” 徐阳看着福庆的脸,他是猜疑的,不信任的。现如今这样的猜疑和不信任让徐阳厌烦,却那天晚上,徐阳觉得他依稀看到曾经让他陶醉痴迷的,福庆的单纯和痴情。徐阳走过去,他要抱福庆。 “干什么你?”福庆笑。 徐阳拽福庆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他用力一把将他整个抱了起来。 福庆配合着,被徐阳抱起来,笑着:“你喝多了吧……讨厌死了……” 他们滚到床上,徐阳亲吻着福庆,之后,福庆有些严肃地看着徐阳:“你今天不对头,肯定有事,怎么了你?……” “我告诉你,你别生气,别骂我。”徐阳觉得他酒劲还没过,说得很顺畅。 “什么?”福庆的目光里,声音里都流露出警惕和惊恐。 “我是去见周水晶。她要结婚向我要礼钱,我给她了,让她以后别找我了。” “你给她多少钱?” “2000。” “给她那么多啊……” 徐阳没接福庆的话,他平躺床上,陷入自己的思绪:“我告诉她我有朋友,要结婚的朋友,同居着也跟结婚差不多了,我今天差点都跟她说我是同志,我有男朋友,不是女朋友……” “你为什么要告诉她,她对你很重要嘛?……她结婚你是不是挺遗憾的……” 徐阳又意外了,他本来是要说那些放纵的、刺激的一点意思都没有,他喜欢有情有义的……徐阳不得不跟着福庆的思路回答:“你有完没完了,老是揪着些没意义的东西不放……” “你当然没什么,你知道我当时挂了你的电话眼泪都下来了……可我又不能说什么,你就是告诉我你要结婚了,咱们分手,我都不能说什么……” 徐阳楼住福庆,他就是纯粹的楼住福庆,安慰他,心疼他,他没有了再说什么的欲望,他连做爱的欲望都没有了…… 赵平给徐阳发了封邮件,说他有个微博,给徐阳一个链接。徐阳从来不爱看什么博客,但他还是克服了在他看来无比麻烦的注册困扰,登陆看了看。 赵平的博客里都是一小段一小段莫名其妙的话,像个人感悟,像现代诗,像歌词,徐阳看不懂,也没什么人关注。徐阳加了关注,却没回赵平的邮件。 赵平打来电话,当时徐阳在工作中,不方便,后来回了电话,赵平问徐阳过得怎么样,徐阳回答就那样。 “我是不是太纠缠你了?”赵平这样问了一句。 徐阳吃惊:“打个电话就算纠缠了? 那谁还敢打电话。”徐阳笑了。 赵平没说话。 “你有什么话就说。”徐阳自觉是很温存的语气。 ……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徐阳心跳。 “……我没事,我就是……”赵平没说下去。 “说啊。”心跳加速。 “你要是还想见面就告诉我,我什么时候都行……” 徐阳心不跳了。正常的跳了,回答:“知道了,再约吧。” 徐阳挂了电话,心理都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他想想自己的床上技术是不是真的如此高超,想想福庆却一直不特别欣赏,徐阳想想赵平这个人虽说不帅,可也没丑到无法忍受的地步,特别是床上看,还是挺好看的,而且身材真他妈 B的好,皮肤也好,摸着舒服…… 自从这个电话后,徐阳有快两个月没见到赵平,也没联系过。 徐阳父母要搬家了,徐阳让他们找两个钟点工看着收拾。徐阳妈说看不住,他们毕竟老了,徐阳爸又是个没用的人,对钟点工都客客气气。于是徐阳请假跟他们一起和钟点工收拾。 期间徐阳爸看了徐阳好几眼,他们只是对于如何整理收拾东西有些交流。后来徐阳爸问徐阳工作怎么样。 “就那样……最近老板弄了个二百五跟我添乱,不过也无所谓,他们对得起我我继续干,要是太过分我走人。”徐阳既不想让父母担心,也忍不住发发牢骚。 徐阳爸问得挺仔细。然后他告诉徐阳,有些时候要沉住气,小不忍则乱大谋,把自己事做到了,自己做得正,到那个时候还觉得不好,再想着走人。 徐阳点头。 二人都没再说话的空档,徐阳看到父亲看了他好几眼。 “你是不是打定主意,铁了心不打算结婚了?”徐父问。 徐阳意外但有所准备,他看着父亲:“我仔细想过,甚至测试自己……真不行,不是我不想……” 徐阳看到父亲目光瞬间的绝望,然后是厌烦,躲避,他瞪了徐阳一眼,轻声,却长叹了口气…… 搬家那天又没安排到周末,徐阳不得不再请假,他先开会,然后匆匆忙忙赶回家。 徐阳还没来得及跟父母打招呼,他就看见个熟悉侧脸和身量,正跟其他人抬个大柜子,徐阳瞬间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想找人上床想疯了,他不得不定睛,再凑近去看。 徐阳看到了赵平。 二十五 徐阳说他当时太吃惊了。这种吃惊,徐阳一时也说不清楚,是吃惊赵平作为工人在给他家搬家,还是其他什么,因为赵平的工作对徐阳来说是预料之外,但隐约的也是情理之中。徐阳觉得他更吃惊的是他们居然能意外的再次见面。 因为太吃惊,太意外,徐阳想也没想地就过去,站在正忙碌的赵平旁边,对赵平说了句:唉,让赵平能注意到自己。随之而来的是赵平也愣了,他愣的霎那,听见其他人喊着:那边抓住了啊,别撞墙…… 赵平的注意力马上又回到他的工作上,他几乎没给徐阳什么表情。徐阳也被其他人的大呼小叫给分散了注意力,他就本能地伸手,帮他们搭把手。似乎两人都很专注到搬家上。也没人注意到这两人间的种种。 大柜子还没放到车上,徐阳妈已经冲徐阳喊着:“徐阳吧,我还以为你上午来不了了……你干什么呢,你不用帮他们抬那个,你放开,别把手砸了……” 这时候又有人过来,让徐阳让开,往下置放柜子时候似乎需要足够的气力,又小心谨慎。徐阳不得不放开手,他抬眼看看赵平,赵平还专注在抬柜子上。徐阳也不得不回到他本应关注的事情上,先跟父母简单交流,然后找工头聊几句,问问安排和进度。 此刻徐阳从意外和震惊中走了出来。等赵平和其他工人再进屋,冲他对面走过来时,徐阳索性对赵平轻声喊:“嘿,不认识我了?”他说话时面带笑容。 徐阳说他打完招呼后的惊讶,一点不亚于看见赵平的那个霎那。因为就徐阳的理解,打个招呼实在不算什么,大家都是在场面上的,而且他为能意外看到赵平而特别的高兴。但徐阳在赵平脸上看到无比的尴尬,那种表情徐阳很难去形容,只能说近乎失态,就好像初犯的小偷被抓到,他态度恶劣,却抬头直视的勇气都没有。 事后他们曾经聊起过那次意外相遇,赵平说当徐阳说“嘿,不认识我了”,他恨不得那天的活儿不干了,转身就走,恨不得自己消失掉,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徐阳虽然还是不能很好的理解,但他很后悔自己当时的表现。 不过徐阳反应挺快,他看出赵平的极度尴尬,他试图扭转,他只能更热情地凑到赵平跟前:“我是大地出版公司的……你那天说出来,吓我一跳,结果今天我逮到你了……” 赵平看着徐阳,然后突然就笑了,他还是没说话。 徐阳做出特别成熟老练姿态,问赵平他们家这点活儿几点能结束什么的,赵平说三趟肯定完事了。然后赵平又和其他人一起干活。徐阳看见赵平自己一个人搬起一个挺大个实木床头柜,后来还用可能是搬家公司很专业的绑带,绑上一个更大点的柜子往楼下走…… 徐阳让他妈留守,他开车带他爸一起跟车过去。一路上徐阳看着搬家公司的车,他甚至能想象出坐在车里的赵平,徐阳脑子里都是赵平,他想着赵平笑过他是公司白领,说他到他手下让他管,想着他腹肌,臂膀都很结实,没肥肉……徐阳觉得老天爷很公平也很神奇,赵平也许在某次公司搬运东西时候认识了自己,自己在这次搬家认识了他。他们也许可能再约一次炮,赵平说过他喜欢白领这款,他们相互享受一下对方…… 徐父也没说话,父子二人安静地坐车里。不过徐阳注意到父亲看他很多眼。 “不要以为你们现在好像更现代化了,多元化了,就什么都是对的……”徐阳爸开口。 徐阳意外,他扭头看看父亲。 徐父依然看着前方:“我看了你给我发的那些文章,我也自己找了些看……这世界上还有乱仑的,父亲和亲生女儿,我还认识那个人,还有人和动物,和羊,和狗搞在一起的,农村就有……也都是号称有感情的……还有喜欢阴阳人搞人家小孩子甚至自己小孩子的……” 徐阳听着,血往上涌:“您是把我和那些人一起看?” “我不想把你和那些人一起看……我也不能那么做,所以我希望你还是改变自己……你只要主观上想改,我相信你的毅力一定能改……” 徐阳打断父亲,他突然很无策略,很武断地:“我确实主观上不想改变……我现在确实觉得这个不是十恶不赦,人怎么过都是这辈子,我现在过得非常好,除非我过得不好,我才会想改变……” 徐阳父亲看着开车的徐阳,他眼望前方,突然对天长叹般,哀鸣般的一声叹息…… 徐阳听着,这比说他跟亲生女儿搞,跟羊跟狗搞还刺痛。 他挺冲动:“……我喜欢的人都是跟我年龄差不太多,性格好,人也挺善良的,我不会喜欢自己的亲人,亲戚都不会,我也不会和动物搞和小孩搞,也不喜欢阴阳人……爸我觉得我很正常,我有所有该有的是非观念,我也有很强的自尊心,我也不想去伤害别人,我也懂尽孝道……我非常正常……” 徐阳说着说着,他控制不住心里特别的难受,难受到眼圈发红,近乎哽咽而说不下去…… 徐阳知道父亲在看着自己,他听到他说:“不说了,你小心开车……” 再接着,徐阳感觉到父亲拍拍自己的肩膀,他扭头,看到父亲也红了眼眶……再接着,徐阳听父亲说:“我知道你很正常,我徐平涛的儿子错不了……” 徐阳再扭头,他看到父亲两眼看着前方,眼角挂着泪,然后用手去抹掉…… …… 和父亲的这番谈话,让徐阳不再有心情去注意赵平。他不去注意赵平了,倒是发现赵平总看他。 搬得差不多了,徐阳发现赵平竟然没跟其他人过去,他们最后一起离开屋子,赵平看着徐阳问:“你没事吧?……好像突然情绪不佳……” 徐阳对赵平的反应又一次意外,因为赵平的反应总是在他预料之外,而且反差极大,他笑了:“没事,刚才跟我爸车里聊了会儿。” “还是出柜那事?” 徐阳点头。 赵平没说话。然后是尴尬的沉默。 “我请你吃饭吧。搬完你家这个,我下午没活了。”赵平说。 徐阳吓一跳,但他用玩笑掩饰:“你这是要安慰我受伤的心灵?” “嗯,我是慰安妇。” 然后徐阳和赵平相互看着对方,他们相互笑,相互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说……有人喊:赵平!你他妈的干什么呢…… 赵平答应了一声后,冲徐阳又是一笑,然后赶紧跑过去。 那天搬家后,徐阳叫了外卖,然后跟父母撒谎说他有工作必需马上走,让他们等钟点工来再收拾,他晚上或者第二天来帮他们。 然后徐阳开车拐出父母的新家的那栋楼,他看见赵平按照他们说好的在等他。 “累不累?”在车里,徐阳问。 “你们家很容易搬。” 沉默。 “你想吃点什么?川菜鲁菜粤菜……”徐阳问。 “应该我问你,我请客。” “按次数轮也轮到我请客,我可不是占人便宜的人,吃了你的该嘴短了……”徐阳这话是动脑子说的,他不想再看到赵平尴尬的表情。 赵平笑,没说话。 沉默。 到了餐厅,赵平主动问起出柜的事,他问徐阳是不是压力特别大,聊起父母是否能真正的理解,而不是一时的妥协。徐阳说他觉得他父亲一辈子过得挺窝囊挺累的,到了晚年他本来应该是轻轻松松地,可现在他轻松不了,也许到死他也轻松不了了…… 赵平说他觉得徐阳够不错了,至少在其他方面,他没让他们失望,遵循着父辈希望的轨迹。 徐阳听着觉得挺好听,挺安慰。 赵平又说他自己的生活,就连父母的最低期望都达不到。徐阳没想到赵平这么坦诚,他也就顺势开口问:“干嘛干这个这么辛苦的?你随便找个什么工作不行?送个快递之类的。” “这个工作简单,挣得也不少,我觉得挺好,没压力没责任,干完活什么都不想很轻松。”赵平回答,看看徐阳,一笑。 徐阳也很理解地一笑,点头。 赵平没问过一句他父母搬家的原委,似乎更没在意过他父母新家那市中心的宽敞住房和漂亮装修。但他说自从知道这老夫妇是徐阳的爹妈,他就发觉他们很面善,看着挺亲切。 徐阳听着笑了起来。 徐阳感觉到他和赵平依然在种双方都拘谨的状态里,他们不是没话题可聊,是感觉有更重要的,想说的话题,却谁也开不了口。而且好像他们之间有比从前大很多的距离感。 徐阳建议吃完饭他开车送赵平回去。 赵平看看徐阳,回答:行。 徐阳明白了,他说:“我是说你回去洗个澡休息,我怕你太累……看你干活,要是我的话,这三趟下来非散架不可。” 赵平笑了:“你是没有锻炼,常做就好了。我第一次做,回家连拿钥匙开门都不行,胳膊直哆嗦。现在什么事都没有。” “我就不信一点不累。要不你下午跟我跑步去?” “没问题……其实咱们第一次见面,我就是刚搬完一个特别累的,我还回去洗的澡,换的衣服……” 徐阳都听愣了:“……然后还那么骁勇……不过你基本是躺着纯享受,我那是重体力……” 赵平又笑了,还是很温和,慢条斯理说出两字:“去死。” 他们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然后就自然而然结帐出来,徐阳开车,赵平指路,来到赵平的住处。从外面看是个破旧的三层楼房。 “你要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徐阳在车里说着他自己都觉得表达不清的话。 “你不一起上去嘛?”赵平问。 徐阳意外。 “我要是下次没吃晚饭,等着你给我送。”赵平玩笑着。 徐阳倒不好意思了。 徐阳说他想象过赵平住的地方很简陋,但他没想到那么简陋,屋子小到除了一个单人床和紧靠着床的桌子,整个房子就没其他空间了。 “我就是在这里跟你视频。”赵平说着指桌上的电脑。 屋子显得零乱,因为空中拉着铁丝,上面挂着袜子裤衩。徐阳定睛看着裤衩,赵平就把裤衩一把扯下来,他们相互笑着。 徐阳一直没说什么,他是真的被视觉的刺激,被太大的反差吓到了。他看到赵平的枕巾是个小老虎图案,于是严肃开口:“你自画像印枕巾上了。” 赵平从没反应过来,到反应过来后的笑容,让徐阳体内热流乱窜,他实在是情不自禁,他伸手去糊撸赵平的头发,尽管上面还带着汗水和灰尘,他触摸他的脸蛋,他注视他……然后徐阳说:“真可爱”……再然后,徐阳上前,他要抱一抱赵平…… 赵平马上配合着,他抱住徐阳的腰,他们越抱越紧,谁也没有说话,谁也不想分开…… 徐阳那天下午先回公司处理工作,晚上回父母新家,看他们已经都大概规整了,然后带他们外面吃的饭,算小小庆祝一下乔迁之喜。再之后,徐阳回到他和福庆的住处。 大概徐阳是绷着脸的,福庆看着也很不愉快。福庆说只要是徐阳父母那边有事徐阳就显得不高兴没话说,好像他和父母的问题是福庆造成的。 “就算那次我见了你妈,我也不可能跟他们多熟。他们连你是同志都不接受,怎么可能接受我。” 徐阳觉得福庆说的有道理,所以他没说话。 “你是不是希望我跟你一起过去帮你父母搬家?” “我可没有!”徐阳急了,反驳:“我哪儿敢这么要求你,我和我家里人,我出柜这事都是咱们之间的禁忌话题。” “不是我要禁忌,你每次说那些好像你对父母很愧疚,然后你就投降了,接着你就去结婚……” 徐阳打断:“你这什么逻辑?!我愧疚我就要去结婚?……” “当然了,你怎么去化解愧疚,压力再大点你就只能顺从他们的意思……你能为我想想吗,你不能只想你自己……” “其实你知道……我是舍不得你,我不想咱们的关系受到影响……” 福庆这话说得动情,还带着伤感…… 那天夜深人静之后,徐阳怎么也睡不着,他有种潜藏地兴奋……后来徐阳轻轻爬起来,他拿出手机,发送短信:我想你。喜欢你。 徐阳等了会儿,很快,他收到回信:很想你。一直喜欢你…… 徐阳很兴奋,很激动,很满足……他抬头,看见小饭厅和厨房之间玻璃窗上插着今年福庆送徐阳的贺年卡,那是福庆用电脑做的,还有手写的,最后两句是:让我们用彼此的信任去分享每一个圣诞夜,共度每一个元旦节。多少话想对你说,只悄悄告诉你:我爱你…… 二十六 再约赵平的时候,徐阳让他找个不忙不累的时间,徐阳说他自己这工作灵活度比较大,只要没事先安排,不开会,其他时间他可以找个借口就出来。 “我灵活度更大,大不了这活儿不干了。”赵平回答。 徐阳笑:“那今天下午,你行吗?” “我真恨不得就现在……想看到你……”赵平说。 “我更是……” 徐阳说赵平表现出的矛盾性,渗透在点点滴滴各个方面,但床上好像最突出。比如徐阳明明已经很确定赵平在床上是拘谨的,羞涩,有很严重的羞耻感,但他却能跟随,甚至配合徐阳做尽花样,非常享受,乐在其中。 徐阳看着床上的赵平,脑子里产生出“尤物”这个词汇。这绝对是褒义的。赵平结实匀称的身材;被动,腼腆,羞耻,顺从的表面反应;和骨子里性欲极强,银荡的内在,让人,至少让徐阳疯狂。徐阳甚至想象着这样的赵平,会让很多人,至少跟他一样的1对他痴狂,他们曾像自己一样这样操过他,他们还要操他,没人不想,赵平更是求之不得……这样想着,徐阳有点受不了了,越来越受不了…… 他下手重了,他听见赵平从低沉叫床变成高声叫疼……徐阳松手了,他换成一手托住赵平的头,抓紧他的头发,一手掐着赵平的两腮…… “你是我的!知道嘛!只能我操你……不许让别人操你……”徐阳脱口而出,他那时没功夫去想他的资格问题。 赵平看着徐阳,听着他的问话……在徐阳的凝视下,他似乎想转头,但被束缚着,他闭上眼睛…… 徐阳不懂了……他轻轻抽打他的脸蛋:“睁开眼睛。”他命令。 赵平睁开眼,他注视徐阳…… 徐阳看着赵平的眼睛,可他依然看不懂,他就只能依照自己的感觉去亲吻他,去接吻…… 不过在徐阳面对面做着重体力,汗水顺着脸颊往胸脯上淌的时候,他眼见赵平从用小臂遮挡住他自己的脸,到感觉到赵平双手用力抓住自己手臂的疼痛,接着他听见赵平在呻吟中说:我是你的……只给你一个人操……我都是你的……全部就是你的……被你操死了…… …… 徐阳说相对于一夜情,或者相对于如今他和福庆间的性生活,和赵平做爱最享受的部分不是做爱本身,是做完之后。 那天他们和上一次一样的累,却谁也没睡觉,都好像意犹未尽,还处于极度兴奋中。这不是说他们要梅开二度,那兴奋不是生理上的,是心理的,更确切说是感觉上,精神上的。 徐阳搂着赵平,抚摸着他,感受着赵平握住自己的手,胳膊……徐阳说他太能理解那些贪官为什么都栽在情妇身上,因为他自己当时,有个瞬间就觉得,如果他能把天上月亮摘下来给赵平,他就一定去摘……他抱紧他,他可以为他做任何事……这种感觉,徐阳从来没有过…… 于是徐阳问了一句最俗和最想听到答案的话:“你真喜欢我?” “当然……都不是‘喜欢’这两个字能形容的……”赵平慢条斯理,却非常肯定地回答着。 “喜欢我什么?”徐阳更恶俗地问,他想起他在做的时候闭上眼睛…… “……”赵平似乎想了一下:“我说不清楚……我想想……” “从第一次电话里听你声音就觉得亲近……不对,其实跟你网聊的时候就感觉很开心,等发现自己认识你,而且你也是同志,我真是惊呆了……” 徐阳听着笑,他凝视赵平,看着他说话时,脸上的每个表情,他脑子里想的是赵平其实五官耐看,特别是他犯骚的时候…… “……我从来没像信任你这样,这么信任过任何一个人……”赵平说。 赵平的这句话让徐阳很震惊。这不是一句情话,徐阳从没在别人口中听说过,福庆更没说过,他徐阳自己也没有过这感受。但他听赵平这么说,他震惊之余,又有了冲动,他冲动地再次把赵平搂怀里抱住,冲动地想他不会辜负这份信任,他徐阳必须是个让自己看得起的爷们儿…… 他们聊起赵平的微博。 “那博客让你耻笑了吧。”赵平笑着问,有些自嘲。 “没耻笑。我没看懂你那写的是什么,你作的诗?” 赵平看着徐阳,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你看咱俩谁耻笑谁啊,你这是耻笑我。” “我怎么会耻笑你,我是觉得你太可爱了……” “可爱?这比耻笑还严重……” 赵平面带笑容看着徐阳,然后突然抱住徐阳并且胡乱亲他,俩人滚到一起…… 赵平说那些不是诗,更不是他写的诗,基本都是些歌词。某些时候他听到某支歌曲,觉得特别配合自己的心情或者和自己想法一致,于是就贴在自己的微博里。 “你不听歌儿吗?”赵平问。 “听啊,不过听得不多,也没注意他们唱的词。”说到这里,徐阳有些走神,他想起曾经有女孩子发来歌曲给他听,福庆也让徐阳听过什么歌儿,徐阳听听就完了。徐阳知道那些歌曲或者里面的歌词是他们要说给他听的一些表达,但徐阳觉得还是直接对他说比让他听歌儿效果更好。 “你想什么呢?” 徐阳发现赵平的敏感,他回答:“我想起有人让我听过《勇气》,那歌儿真难听。我听第一遍觉得难听,听到第三遍更难听。” 赵平笑:“曲调是不好听,但词很感人……”赵平停顿片刻:“是你男友让你听的吧?” 徐阳在赵平看着有些尴尬目光注视下,他回答“是”,徐阳本能地想岔开话题,接着说:“我不觉得感动,勇气这个词汇太抽象了,而且装摸作样,就好像听现在90后呐喊‘我是最棒的’……” 赵平看着徐阳又笑了。 “我觉得冲动鲁莽谁都可能会有,英雄还难过美人关呢,贪官都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们公司二老板四十八岁,为了个二十四岁一小姑娘抛妻弃子非离不可,多有勇气……我觉得最难得的是怎么能在没冲动没激情,日子过得寂寞乏味,一点都不顺心的时候,依然坚持认可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赵平安静地听着。 “还有整个社会无形的,完全看不到,却你知道无处不在的压力歧视。告诉自己‘要有勇气’?演话剧呢?又没人也封我个影帝。还有长时间陷入焦灼,和父母打着心灵上伤痕累累的持久战……我都不如告诉自己,我是个基本上利己的人,我只能为我自己活,我不能为他们活为大众活……”徐阳有些滔滔不绝,他说的很痛快,就跟又打一炮那么痛快…… 赵平一直认真地听,直到徐阳不再慷慨陈词,注视着他……赵平又凑到徐阳怀里,然后他抱住徐阳的腰身,更好像让徐阳紧紧搂住他……徐阳感觉到赵平抱住徐阳的双手摩挲着徐阳的后身,粗糙的,有力的,同时,他又是那么柔顺乖巧般贴在自己怀里……徐阳感受着太多,他用力抱紧他,他们沉默了很久…… “我是不是话太多了?”徐阳问。 “我还觉得你话少呢,我爱听你说,你说什么我都特别爱听……”赵平回答。 “我也想听你说。” “我说什么,你想听什么?” “你是不是在出版印刷公司搬过家?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赵平明显迟疑着,好像想了片刻,回答:“我在那公司干过……不是在总部写字楼,是印刷厂那边,也管过送货……” 徐阳很惊讶。 “你是前年年底才负责印刷厂那边,我去年春季后就辞职了……” “为什么辞职?” “钱挣得不多……活儿也没意思……” “再差也比搬家公司好吧?”徐阳打断,反驳。 赵平避开徐阳的目光,没马上回答,过会儿才说:“我不喜欢复杂,搬家公司简单,干活拿钱……” 徐阳感觉到赵平绕开什么不想谈,他于是问:“那你应该找个快递的活,挣得多又比这个轻松。” “我在小快递公司干过收派员,骑自行车送,挣得很少……”赵平说着突然像是哀求,却粗声粗气地:“别问了好吗!” 徐阳闭嘴了。 “你朋友也是公司白领吧?” 徐阳心里不痛快,回答:“他是干什么的,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 “我知道我没资格问……” “你别扭曲我的意思好吗?”徐阳打断:“我是说两人的关系感情,甚至交流和职业学历专业没一点关系。” “我知道……”赵平目光里有些哀求般:“你生我气了?” 徐阳凝视赵平,想了片刻:“我是看你搬家太辛苦,身上都有勒出的印子,心疼,我不是好奇非要打听你,我说的是真话……你要是真喜欢做,身心很愉快,我也觉得挺好……” 赵平抱住徐阳,他亲吻他……他钻到被子里,含住徐阳的根,舔弄着徐阳的阴囊……徐阳再次把赵平趴按在床上,但他有些担心自己的家伙没之前那么硬,他担心赵平不满足……徐阳把赵平摆弄成侧位,直到他看见赵平在抽插下,在自己手里又射了一次,徐阳抱紧他,亲吻他的后背,情不自禁地说:“小骚 货,我的宝贝儿,还满足不了你了……” 赵平喘息着,没吭声,可然后徐阳听见赵平说:“只要还能再见到你,就很满足……哪怕就是听你说说话……” …… “福庆那边一直没发现?”我问徐阳。 徐阳摇头然后又点头,想了想,回答:“我在那次跟赵平约会后,跟他一般性上床都难了,我可以帮他撸,可我硬不起来……我还跟他讨论过干脆他外面找人约炮……他肯定怀疑了……” “你没想过和他谈分手?” “想过,但真是张不开口,心疼他……不是恋人那种心疼,但把自己追求的幸福,建立在一个对自己有这么深感情的人身上,做起来良心上过不去,真是很难受……” “听着有点虚伪吧?”我说。 徐阳愣了一下,但很快点头:“对,是够虚伪的, 所以我们后来为了一点小事吵了一架后,我就告诉他了……” …… 徐阳又说起福庆非常的爱整洁,徐阳甚至觉得他有轻度洁癖。所以福庆总不满徐阳东西乱放,把家搞得凌乱,他要不停地收拾。徐阳于是也小心谨慎,偶尔收拾一下,他就把桌子上的东西都塞抽屉里。 如以往一样,那次是福庆先不满,甚至大发脾气,他皱着眉头呵斥,因为他单位一个很重要的什么东西放到家里找不到了,都是因为徐阳不负责,应付事般乱收东西的结果。徐阳随后也火了,而且非常地火。 “既然是那么重要的东西,你为什么不自己收好?那是你自己的责任,少他妈推脱给别人!家里就这么大点地方,你一天到晚嫌我乱,嫌我不帮你收拾,我收拾了还不对,我怎么着都不对,永远都不对!” 也如以往一样,徐阳一动怒发脾气,福庆就陪笑脸。 “分开吧,我一天都不想再继续了……”徐阳语气略平静下来,接着说。 福庆不笑了。 “我喜欢上别人了……我也不想再瞒着你了……只能分手了……”徐阳平静,但很坚决地说。 二十七 徐阳曾经用短暂的、脑子里的空闲时间,设想过他跟福庆谈分手,告诉他自己喜欢上其他人后,福庆的反应。比如福庆会很恼火,比如他也许会很伤心,流泪哭泣……可当徐阳激动之下说了这件事,他发现他等待福庆反应的那个瞬间,脑子是空白的,完全的不知道福庆会怎么反应,也没想自己该怎么应对…… 福庆盯着徐阳,瞪着徐阳,面色有些潮红,语调由平静到激烈,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就觉得你最近不对,没想到你还是真的……你真能做出来,你还能说出来!……” 徐阳避开福庆的目光,他低头。徐阳等福庆再说,说什么都可以…… 福庆却没再说话…… 徐阳再抬头,他看见福庆在擦眼泪,看见福庆脸上弥漫着泪水,看见他的眼睛就像水库没了阀门,眼泪往外涌……徐阳看见过至少两次以上福庆的眼泪,却哪一次也没这次让徐阳心里难受,他觉得他也想哭,似乎也只有几滴“鳄鱼的眼泪”才能把徐阳那些根本就没脸说出口,但是很真实的心疼的感觉表达出来。 徐阳发现他是个无法将“鳄鱼的眼泪”流出眼眶的人,他也不知道那“鳄鱼的眼泪”流到了哪里,反正他看起来没太哀伤,只是一般性的沉默。 但徐阳无法控制自己的肢体,他本能地过去,想搂住福庆,但他听福庆说:“你别碰我……你他妈的太脏了……” 徐阳没碰福庆,他只是和福庆对视,福庆已经不流眼泪,他的目光里有什么徐阳也没看清楚,因为徐阳迅速避开目光,他低头,两人都沉默,然后徐阳站起来,说:“我还是别住在这里了……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徐阳说着就好像要开始行动。 徐阳说他那时根本就没想这样,只是一切发生的太快,就跟他们被父母撞见一样,他做的每个举动都不是思考过的,更谈不上深思熟虑。 徐阳在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状态下开始收拾自己的衣服,他脑子几乎是停顿的,然后就随便抓了几件,又去找行李箱…… 福庆走过来,他盯着徐阳的举动,开口:“……你这么做……你还是人吗?” 徐阳愣了片刻,回答:“不是……”徐阳说完继续站在那里,他不知道他是应该继续收拾东西,还是停止收拾坐下来。 好在没让徐阳不知所措太长时间,福庆开始说了起来:“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怎么能喜欢上你这样的货色……我太贱了!……把你当宝贝儿当老公……” 徐阳听着觉得冒火了……徐阳说尽管他觉得自己理亏,尽管他是想结束他和福庆的关系,可他不是不在乎福庆说什么,恰恰相反,他很在乎……徐阳打断:“别说那么难听好吗,分都分了,说这么难听有意思吗?” “谁说分了?!……你说分就分吗?你耍够我了你看上别人了,你就把我当你淘汰的旧东西一样扔了,然后说‘我要跟你分手’……”……福庆在说这番话时伴随着泪水。 徐阳听着太难受,于是喊了一句:“不是那回事!……完完全全不是那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你说啊,你说是怎么回事?” 徐阳想象过他和福庆好好谈一次,认真交流一次,但他没想到是在这样的状况下,开始他们的交流…… 徐阳稳定自己的情绪,开口:“你觉得咱们之间还有……我是说咱俩现在还有什么?” 福庆看着徐阳,他似乎在思考,然后逼视徐阳,反问:“你是说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了是吗?” 徐阳不得不被动思考,他说出最浅层,最直觉的答案:“我愿意跟你还是朋友……你要不嫌弃我当你哥我也愿意……但我不想再一起住下去了,必须分开……” 福庆满脸茫然:“为什么?” “因为太不愉快,不放松,总是被挑剔,下班回家都觉得是受罪……而且我觉得你对我也挺烦的,你总说我对你不够好,不爱干净,不帮你做家务,讨厌我睡觉打呼噜挤你踹你,说我在家里没吃相……你这些话,现在想想都是在给我暗示,我何必非纠缠着你勉强在一起,让你也跟着我受罪……” “我什么时候说过在一起是受罪?!……”福庆打断,眼含热泪:“我心里从来都想着你……我要上班还要念书,可咱俩所有事情都是我管……” “我倒是想管了,我买个菜回来你都说不好,不是说我没好好挑拣,就是太贵了……我看你感冒上火,又爱吃西瓜,我大冬天给你买西瓜,然后你唠叨一晚上说那西瓜怎么不好。你让我帮你收拾,然后发火说我让你找不到东西……” 徐阳说着说着,越说越痛快,索性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还骂过我不知廉耻……人都有自尊心……我在公司里别说其他同事和下级,就是老板跟我说话也都至少表面客气着,可跟你,我觉得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还有你对我家里人,对我妈的评价……出柜那件事是我的错,但不接受不能算是他们的错。而且我凭良心说,我父母做到今天这些反应,我觉得没什么可挑剔的,或者说我能理解他们,我愿意理解他们……” “我也不知道我是个挺粗心的人,还是个小心眼的人,总之所有这些小事,当时虽然不痛快,可也不想争论,也就过去了,可其实这些东西在心里会积存,会发酵……” 徐阳说到这里,他脑子里闪现出他的父亲,他曾经庆幸自己是个同志,他不会找个女人结婚,过他爸那样的日子,可他找个男人一起住,竟然比他妈还有过之无不及……他徐阳不是徐平涛…… 福庆一直认真听着,他半天没说话。 “你不是说你喜欢上别人了嘛?”福庆问。 徐阳从自己的情绪里出来,回答:“对。” “找那么多借口干什么,这才是重点。” 徐阳低头。 “如果你没喜欢上别人,你会这么坚决分手吗……”福庆的语气听起来像是问话,更像是悲凉的嘲讽。 徐阳没说话。 “他是做什么的?”福庆非常平静地问了一句。 徐阳吓一跳,他没回答。 “很帅是吗?他多大?是不是还念高中呢?……小林子他那前老公就是跟一个17岁的好上了……”福庆的语气还是悲凉的嘲讽…… 徐阳沉默。 “你说话好吗?……你至少应该让我知道我的男人是被什么人给抢走的……”福庆说着,再次眼里含泪。 徐阳长出口气:“……我不想说,对他还是对你都不公平。” “你这样就是对我公平吗?……你这干的就不是人事儿!我怎么早没发现你是这种人……自私,不负责任,没原则……我竟然那么真心地跟你好,喜欢你……” 徐阳打断:“我一直这样。你喜欢的本来就不是真的我……你爱上的都是想象里符合自己要求、口味的……” “我爱上的就是那个叫徐阳的……我没喜欢过别人……” 沉默。 “如果你没喜欢上这个人,你会要求分吗?”这次,福庆凝视徐阳,平静严肃发问。 徐阳知道福庆完全陷入他自己的思维里,所以徐阳不想自己也完全陷入自己的思维中,他得跳出来,严肃思考,认真回答…… “不会……”徐阳说的很果断。 福庆含泪,夸张冷笑:“哈,我说你不知耻有错吗?你不是人……” 徐阳听福庆这么说并不生气,他摇头,只是急于反驳:“但不是说为了他或者为了感情……他从没这样要求过我,他如果真要求了,我还真不想答应……结束一个已经习惯的生活,让和自己一起生活的人伤心,让自己痛苦,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我没那勇气,不想为难自己……” “可现在怎么要分了?说来说去,你还是为了他……” “为了他,也为你,也为我自己……” 福庆好像也在思考,然后说:“其实就是为你自己……” 徐阳想了想,然后点头,非常确定地:“你说得对,其实百分之百就是为了我自己……” …… 徐阳那天晚上没搬出他和福庆的家,他第二天依然上班,中午的时候他给福庆打电话,说他们都冷静冷静,他晚上依然回家,但这个星期六他会搬出去。福庆没表态,他们挂了电话。 徐阳想给福庆几天缓冲的时间,他不知道这么做是对还是错,是把事情变轻松简单了还是更复杂了,是对福庆好还是更伤害他……福庆对于他徐阳,也是第一个恋爱对象,第一个谈分手的爱人。 徐阳没告诉赵平他和福庆的事情,他觉得这事和赵平没太大关系。赵平说过他没资格去过问徐阳和他男朋友的事,他甚至自嘲过都是命中注定的,他是“方片三”,不是方片二,也不是方片四…… 不过徐阳那天下午跑到了印刷厂那边,他和几个在厂里呆很久的人谈了谈,了解了一些赵平的情况。 赵平并没给这些人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但他们都知道他。据他们说赵平不是通过一般性应聘面试来的,是公司总部这边直接发到厂子的。开始还让他负点小责,后来就让他送货,再后来他就干些杂活。这些都是总部人事那边直接安排的,他们想可能是人事部里谁的亲戚。 “他干活怎么样?”徐阳问。 “挺好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一个说。 “这小伙儿不太爱说话,但挺随和的。” “开始让他负小责,之后又不让他管了,他没不满意?”徐阳又问。 “没有,他说他还不愿意管呢……我看他就不是爱管事的人。” 徐阳要来赵平还留在印刷厂的人员登记材料,看到那上面写着赵平高中毕业,出生年月就比自己小一岁半。徐阳想起方片三说过他的年龄,比自己小四岁。 回总部的路上,徐阳给赵平打电话。 “你忙吗?”徐阳问。 “现在没活儿。” “我问你,你是哪年的?” “你是说我年龄?咱俩差不太多吧,就比你小一点。” “小一岁半。” “我想想,你是八月的,对,一岁半……怎么了,问这个?” “我刚才去印刷厂,看见你的登记表了。” “看出什么来了?” “告诉我你是怎么注意到我,我怎么就没一点印象在印刷厂见过你。” “你是公司白领高管,哪儿能注意我。”赵平的语气像笑着。 “你那时候对我什么印象?” “高高在上的印象呗。”赵平像是开玩笑。 “我是认真问你。” “挺不错的,而且纯直,一点不弯……” 徐阳没说话。 “怎么了?”赵平的声音有些过于严肃。 “我想你!” “我也是,很想你……” 二十八 徐阳对我说他有两个关系算比较近的GAY友。这两个朋友都说过不想再找什么真爱,谈什么感情,因为觉得累。开始徐阳以为他们是受到挫折,灰心了,后来以为他们是想用玩世不恭回避受伤,最后徐阳知道了这都是他瞎理解,是当时的井底之幸福蛤蟆。两人从在一起相处,了解对方,相互妥协,包容理解,到无论最后谁对不起谁,都是个劳累的过程。 徐阳说他从来就没立志要找真爱过,他那个时候还想着结婚,想着怎么让自己过得最舒服,最容易……然后他就稀里糊涂和福庆同居了这些年,稀里糊涂地出了柜又出了轨……他觉得累,和一个人在一起累,和一个人分开一样是个劳累的过程。 当晚徐阳正常时间回家,却等到八点多福庆也没回来。他忍了又忍,还是给福庆打了电话,问他是不是安全地活着。福庆很冷淡,他说他晚回来,几点说不准。徐阳当时就忍不住血往脑袋上冲,于是问福庆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就不用等周末,是不是希望徐阳现在就搬走。 “要搬走也是我搬走,这是你租的房子,我为什么住这里。”福庆回答。 徐阳没懂福庆什么意思,再要问,福庆挂了电话。 福庆回家后,徐阳没主动和福庆说话,是福庆先开口: “你是不是完全不关心我干什么,去了哪里?” 徐阳听着很无奈,如实回答:“我是怕问了你也不理我。你电话里不是就不想跟我说话嘛。” 福庆看着徐阳,然后好像是瞪了他一眼,说:“你新找的那个是什么人?……领来让大家见见,没准小林他们认识呢……” 徐阳吃惊,他不可思议看着福庆。 “咱们这里,同志圈子也没几个人吧,说不定就都认识,上过床呢……”福庆依然是平静的语气。 徐阳明白了,他问:“你今晚和小林他们在一起,你都告诉他们了是嘛?” “我跟谁在一起,你在乎嘛!” 徐阳感觉这是吵架的气氛,他索性闭了嘴。 “你怎么了?不敢嘛?……你敢劈腿,还不敢让大家见识见识,害怕啊?……” 徐阳被激怒了:“行,明天我们就做东请大家吃个饭,算是办个订情宴。我保证够肉麻够恩爱,你想看是吧,你要给我们捧场嘛?……咱们至于嘛,你这是干什么?我不想这么对你……” 福庆听着,眼圈都已开始泛红,接着开始流泪。 徐阳看着别提多难受,可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应该做什么,有没有脸做什么…… “你还想怎么对我?你对我够狠的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徐阳打断:“这是咱俩的问题,他是个什么人一点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我就不信如果没有这个人你会想到分手!……你就是混蛋,你就是贱……”福庆咆哮起来,咒骂,流泪。 徐阳呆望着福庆,他不觉得他的话刺耳,甚至跟着福庆的话思考,思索…… 他们沉默。 “他就是个普通人……”徐阳开口,平静说:“比你大,跟我差不多……不是本地人,……” 福庆表情有些意外和认真,好奇:“他是做什么的?” 徐阳想了一下:“公司里打工的。” “你们一个公司的?” “不是。”徐阳感觉象受审,但他很有耐心,看着地板回答。 “你们怎么认识的?” “网上……” 沉默。 “他是不是床上功夫好?……” 听到这句,徐阳注视福庆,他没说话。 “他会给你吃?他屁眼夹得紧是不是?……” 徐阳从没听过福庆说这么粗俗的语言,他依然注视他,他看到似乎福庆也被自己的语言给刺激到,他的眼泪开始止不住…… “你太气人了……太伤人了……”福庆是哽咽着说:“我从来没谈过感情,你是我的第一个……我以为咱们会一直在一起……我肯定不会结婚,就是不在机关里做公务员,我也会跟你在一起……” 徐阳没再去想他该不该做,有没有脸做,他无法控制地也眼里含泪,伸手抓过福庆的手……他用手抹福庆脸上的眼泪……最后他想搂抱住福庆,福庆推开了徐阳……徐阳又茫然了,他不知道他还能做什么…… 沉默。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喜欢说你没谈过感情,我在遇到你之前,我也没谈过恋爱,跟女的那些都根本不算谈恋爱……如果说男朋友,你也是我的第一个,我也没经验……我也从来没想过分手……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今天这份上……”徐阳说着。 福庆听着,他突然悲凉地,却是冷笑着:“你是没想过,你直接到网上找人睡觉,你现在碰到更好的了,必须甩我了……” 徐阳深呼吸…… “我早就发现你看不上我,你说我纠缠你,干什么都想跟你一起做,让你陪着我,你很厌烦……” “你还有完没完了!”徐阳突然吼了起来:“我跟你说过,我不在乎你缠着我,我可以陪你,我可以尽量从公司里早回家跟你在一起。你为了单位的事,为了读研,让我半宿不睡觉陪你聊,听你说过来说过去……但我受不了的是如果这是我的事情,你不愿意听,不愿意我说,说我烦你……” “因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跟我说有什么用!……” 徐阳注视福庆满眼的痛苦,无奈,甚至是无辜和茫然,他不知道他还能说什么…… “那小事儿上呢?就说买衣服,我也不知道哪个好,可我愿意陪你逛,给你参谋……我把你当我老婆,当娇妻,可如果我想让你跟我买件衣服,你就不耐烦地催我快点……我不能一面把你当老婆哄着,一面把你当个毫无耐心的老公!我他妈B没那么分裂好不好!!” 福庆看着徐阳,他又开始擦眼泪。 “咱们感情完了……这不是我单方面的,其实你也对我无所谓了……” “我怎么无所谓!!”福庆叫喊:“跟你在一起,我就不可能喜欢上别的人了……我的心里都是你!” “你要真是心里还在乎我,我妈要见见你,你就不能见一面吗?我已经跟家里出柜了,你就不能跟我一起面对一下?……” “她那么泼,跟我说话那么难听,谁知道她会对我做什么……” 徐阳此刻开始真的上火:“她一快退休的小老太太,她能怎么样你?她对你说什么难听的了,你至于嘛,你好歹也是个爷们吧……而且她是我妈,她知道我的脾气,她要是对你做什么过分的,除非她不想要我这个儿子了……” “你觉得你能怎么样?她把你的被子都扔楼下了,她还怕你发火吗?我说过我害怕她……你为什么这么自私,就给你自己想,你不能给我想想吗,我心里有多怕她……” …… 徐阳说那次争吵,那些旧话重提应该算他们最后一次沟通,沟通的结果是徐阳坚定了必须分手的决心。福庆坚持说他搬走,他恨这个地方,这个徐阳给他太大伤害的住处。 徐阳后几天都是很晚才回家,回去就睡觉。有时候福庆已经躺床上睡了,有时候他还没回来,徐阳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有一天徐阳睡得迷迷糊糊,他觉得有什么动静,睁眼看到福庆上床,然后他看到黑暗中,桌子上一个手机发亮,他觉得那是他自己的手机。 “你看我手机呢?”他对福庆吼了一句。 “我才不稀罕看呢。”福庆回答。 徐阳睡得迷迷糊糊,他也懒得查看和争吵,而且他改了手机密码,他不觉得福庆能进去看到什么。他知道福庆爱干点这类的小动作,但那个时刻,徐阳也能理解福庆的举动。 徐阳一直和赵平约见面的时间,他想他们一起吃饭,看场电影,哪怕江边走走,逛逛大街。结果不是徐阳晚上有工作安排就是赵平那天晚上有活。 “既然时间这么少这么宝贵,别看电影什么的了,抓紧时间办正事。”赵平开着玩笑。 “犯骚了是不是?昨晚上手了没有?”徐阳说着情话。 “没有……你不是不让嘛……”赵平回答时候,都能听出来因为刺激而兴奋…… “憋得难受嘛?” “咱们现在说话都起来了……” “你会找别人嘛?……”徐阳突然问。 “不会。”赵平好像特别老实地回答。 “以前呢?以前会嘛?”徐阳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在撒娇,明知故问。 “会。” “现在不会?”他继续撒娇,确认。 “不会……怎么都不会……” …… “你硬嘛?” “一想你我就硬……”徐阳如实回答。 …… 星期四下午下班后,徐阳早早在旅店开了房,定了外卖,等着赵平。六点半的时候,赵平来电话说他不能按时到,等到了八点,赵平打来电话说他已经吃了饭,正赶过去。 “要不要我去接你?”徐阳问。 “不用,我叫了个出租。” “别回去洗澡,直接过来,我给你洗,热水加乳液,里外都给你洗……” 赵平电话那边笑着:“你欺负我……” “就欺负你……喜欢嘛?” “喜欢……”赵平回答。 “太他妈喜欢了……”赵平追加回答…… 二十九 不过当赵平到了之后,徐阳发现赵平看着疲倦,情绪不高。徐阳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赵平说他啥事也没有,就是干活累的,今天干了一天,而且活儿累。他觉得自己浑身都是馊臭的,要赶紧洗个澡。 徐阳确实给赵平洗了澡,不过不是用他的,而是旅店的热水。赵平的小腹部位通红,好像磨得很严重,徐阳手碰上去他都说疼。 躺到床上,很自然地,赤裸着,徐阳搂过赵平,赵平躺在徐阳怀里。赵平一定是感觉到徐阳的坚挺,他闭着眼睛用手捋着。 徐阳知道赵平的状态,于是他拿开赵平的手,把他用力搂怀里:“睡觉吧,先睡觉,晚上看我怎么收拾你。” 赵平睁开眼睛,他看着徐阳,然后又滚他怀里,说:“我这不是做梦吧……像做梦一样……” 徐阳没明白,他试探:“你怕梦醒了?” “不怕,不能因为怕梦醒了就不做梦。” 徐阳看着闭着眼回答的赵平。 “这梦太美了,想不做都不行……”赵平继续说。 徐阳想着赵平的话,然后他说:“我和他分手了,他说这个周末搬出去……” 赵平离开徐阳的搂抱,他注视徐阳……徐阳避开赵平的目光,他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可他想说,而且他觉得对赵平什么都可以说:“……我提出来的……我觉得是早晚的事……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我对不起他,也许是我做事不地道,可我觉得分手是对的……” 赵平又靠在徐阳怀里,他双臂用力搂住徐阳…… 赵平说了一句让徐阳意外,而且听起来有点台词似的话:“你做什么决定我都理解……”然后他补充了一句:“我就不愿意看你为难不高兴,我就希望我总能让你高兴……” …… 那晚上他们来了一次淋漓尽致的。徐阳无师自通地玩着花样,赵平更是无师自通地配合着,二人享受着。床上的胡言乱语中,徐阳为赵平安了一个“罪名”,那就是他让他着迷,让他陷落,让他那么喜欢他,他银荡的身体要接受残酷惩罚,他必须让他知道他自己是多么的“邪恶”…… 赵平被徐阳折磨着,被徐阳逼着认错,被逼迫着发誓他再也不敢勾引徐阳。赵平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会“认错”,说他错了,说徐阳这么迷他都是他的错,但他就是不发誓不再勾引徐阳,他宁可硬扛,宁可“挨打”,宁可被用最难听的话“侮辱,贬低”……当赵平好像在忍耐要崩溃的边缘时,他让徐阳紧紧抱住他,徐阳不但抱他,还胡乱亲他,深吻他…… 事后赵平告诉徐阳,他原来觉得完全被徐阳控制,想到自己都是他的就兴奋得不行,可他没想到徐阳这样,给他心理上的刺激是双倍的,兴奋快感难以形容。 赵平那天没多问一句关于福庆的话题,他只问了徐阳从前有没有被人劈腿过。徐阳想赵平这肯定是想到了福庆,他如实回答没有过。 “你有过?”徐阳问,他感觉他有过。 “我不知道算不算劈腿……我觉得他就没真想跟我好。” “当时很难过?”徐阳这么问,他自己想起福庆。 “谈不上,我当时也不是陷得很深,看不上我就算了,我还看不上他呢。” 徐阳听着笑了:“这是你前任?” “不是,很早很早以前了,我那时候才18,19。” “后来就没碰到被劈腿的?” “没有了。” “后来是不是你竟外面劈腿了?”徐阳逗他。 赵平笑了:“没有。后来基本就是见一两面。419那种。” 徐阳也笑了:“看出来了,经常找人419。过去咱们网上聊天,你很多都是瞎说。” “我瞎说什么了?” “你说比我小4岁还是5岁。” 赵平笑了:“都不知道对方什么人,见面都不一定见,可不就是瞎胡乱一说嘛……” 赵平说着看着徐阳,然后有些难以启齿地:“……我也不是经常找人419……我不喜欢……” 徐阳笑笑。 赵平却不笑了,他有些尴尬,有些逃避似的,转过脸,看着天花板,然后闭上眼睛。 徐阳感觉到什么,他说:“有人419上瘾,可我觉得多数人没那么大瘾。我开始也觉得刺激,后来觉得烦……还是心动的感觉刺激,太不一样了。” 赵平认真听着,然后好像发泄地,开口:“我不是为了找刺激,有时候真是憋的,就想有个人能抱抱……可上一次床后悔一次,都不如自己撸,可下次又忍不住……我他妈一辈子就栽在没毅力上……” 徐阳听着笑了:“这他妈的就跟吃饭一样,没法儿有毅力,谁能憋着不吃饭……” 赵平听着笑了,他凝视徐阳……徐阳说他都能感觉到,赵平那种克制不住,因为喜欢自己而有的神态和动作,接下来他抱住徐阳,亲他的脸,亲他的下巴,亲他的肚子,耻毛,亲他的根…… 他们再次搂着躺在一起,徐阳开口:“我问你个事。” “说啊。” “你是不是认识印刷公司的什么人?我看你不爱说……你要是不想说我也不是非要知道。我在印刷厂看档案,看你是总部人事部直接送到印刷厂的……” 赵平看看徐阳,微微叹口气:“是我姑姑的关系……” 徐阳听着一愣,然后想笑,因为他太多次听福庆说他姑姑一家。 “我不想说是因为太复杂太烦了,我妈 逼着我爸求我姑姑给我安排工作,我爸要面子不愿意……我姑姑也是求她老公,很为难,我姑父那人……总之我是再也不想回印刷厂。” “可搬家这活儿也太辛苦了,而且还受伤。” “这个真不算什么,我还给人砍过树……要早上五点就要到山上,我们家那边夏天日头长四点天就亮了,然后一直做到下午四五点。各种虫子咬马蜂蜇都不算什么,要用大长砍刀,从树顶一个方向往下使劲劈下来。那个刀挺长,拎在手里,垂下来到脚面。要求必须穿硬头的劳保鞋,因为如果穿个一般的鞋,有时候会因为走神,砍到自己脚上那就废了。但我砍到过膝盖,没有太深,但皮肉也翻开了,流了很多血,老板说让我去医院包扎,我说不用,他就给我找了点绷带和消毒水,我自己缠了两下,第二天还得继续干……相比之下搬家这活我真觉得挺简单,就是累点……” 徐阳沉默着听着,他内心里震惊来震惊去,眼儿都直了……他觉得自己在赵平面前好像是个城市里养尊处优的混混,温室里的草,什么经历也没有,什么苦也没吃过…… 徐阳感觉到赵平在自己面前比过去放松很多,但他依然不想讲太多他过去的经历。徐阳回答:“……够酷……太牛了……你还有什么丰富的经历,让我听着自惭形秽的?……” 赵平笑了,他没马上回答。 “我结过婚,不过几个月就离婚了。” 徐阳眨巴两下眼睛,他不知道说什么了。 “你真的喜欢我?”徐阳突然问了这句,因为他突然间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不知道是不信任赵平,还是自己完全没了自信。 赵平也被问愣了,他回答:当然。 徐阳没说话,他不想再说什么暴露自己。 “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复杂了?” “不是……我是觉得你太容易招人喜欢……这么长时间怎么就没碰到一个相互喜欢的人?” 赵平看着徐阳,表情里还是有些说不上是茫然还是慌乱:“我这不是碰到了嘛……你觉得不是?……” 徐阳凝视着赵平,他已经被赵平,被自己搞得热血沸腾了,很肯定地,问:“我想好好爱你?……” 赵平脸色红润着,眼睛都是湿润着,回答:“我也是。” 星期五上班的时候,徐阳和赵平网上聊天。赵平说他已经跟工头说好,今天下午晚上做两个活儿,周末不干了,徐阳安排什么都可以。 “开车出去兜风怎么样?现在天儿好,去爬山,呼吸点新鲜空气,多运动。” 赵平先给了个笑脸,然后打字:好。 徐阳这才突然想到什么:“我忘了,我是需要运动,你又不需要运动。好不容易休息两天。” “我爬山肯定比你爬得快,你爬不动我背你。”赵平回应。 徐阳笑了。 徐阳那天中午定了个特别火的餐厅星期六的餐位,又定了一个SPA馆,豪华印度精油推拿洗浴,他想这个适合赵平,他肯定喜欢…… 下午的时候,徐阳接到福庆的电话,福庆电话里很恐慌地告诉徐阳,他单位体检,他被查出有青光眼。徐阳完全不知道青光眼是种什么疾病,福庆电话里几乎是带着哭腔,声音沮丧消沉之极地说,他可能以后看不见,完全失明…… “怎么得上的?你怎么会得这种病?”徐阳震惊。 “医生说是因为压力大,过于忙碌劳累,或者受很大打击,心情不好。” 徐阳听出福庆的话音,但他只关心重点部分:“那有没有办法治疗?肯定有办法治吧?……癌症还能治呢……” “医生给我开的眼药水。都是进口的,特别贵,就一点点小瓶……好在单位公费医疗……” “无所谓多少钱,能治就行……” “我听医生那口气根本就治不好,只不过是缓解……”福庆那声音,好像世界末日。 “你先别自己瞎想,什么病就怕自己先吓得半死。我一表姐和表弟都在医院都是大夫,我问问他们,咱找最好的眼科医生,肯定有办法治疗。”徐阳本能地安慰着。 之后徐阳打了几个电话,又上网查了半天,他大概搞清楚这是一种很多来自遗传的眼科疾病,而福庆只是最初期被发现,控制眼压,不让其升高。另外徐阳在网络上看到说很多40、50岁,脾气暴躁的中年女性容易患上此病,徐阳想想福庆,他挺诧异的。 晚上回到家,福庆正躺床上,他身边散落着一些照片,有他们一起旅行照的,有他们过去在家里拍的。 福庆一直闭着眼睛,徐阳不信他回来进屋这么大动静,福庆听不见。 “这么早就睡?”徐阳问。 福庆睁开眼,他脸色灰暗,满脸愁苦。 “别紧张,把药用上,眼压控制好。反正现在你也没感觉,没事儿。” “我发觉我的命运怎么就这么差,我自己再怎么努力都没用……以后我可能都看不见这些照片了……” “别瞎说。”徐阳阻止:“只要治疗,活到八十岁都到不了失明的程度。” 徐阳在安慰福庆,他甚至坐在他身边,拉住他的手,抚摸着福庆的头发……徐阳说他做的这些,他不知道是应该用虚假来形容,还是用有情义来形容……他只是强烈地感觉到他不想这么做,他又必须这么做…… 他想到明天他不能和赵平去吃饭,按摩,看电影……他最觉得心里发疼的是,赵平周末不挣钱,就为了和他在一起,可现在他不得不让赵平自己在他那个小破屋里过这个周末…… 徐阳说他感觉心,绞痛。 三十 徐阳觉得有时候人生就是处处让人诧异,预料之外,却情理之中。哪怕是很小的一件事上。从来没特别主动表白什么的赵平,那个星期五的晚上给他发了一个短信:任何时候想到你,想着你,都发现活着是很美的一件事。你让我觉得心灵的快乐和满足,觉得自己是有用的人,我想永远让你快乐。 这两句话对于当时的徐阳觉得诧异之余是心烦意乱,他依然想着怎么跟赵平说取消他们的约会,心痛感更加强烈,让徐阳觉得自己是在受煎熬和折磨。不过事后徐阳再看这两句话,他陷入沉思,他心潮澎湃,他明白了他是真的爱上赵平,因为在赵平那里,徐阳发现他与他有极其相似的认同感,和天差地别、巨大反差的致命吸引力。 当晚徐阳还想过他索性跟福庆撒个谎,说他单位有事,但随即他又否定这个念头,因为这个谎话会让他非常不舒服,憋屈,他完全不需要撒这个谎,他只是不想自己是个只顾念自己的人,他也不能绝情对待他和福庆四年在一起的日子,也是绝情对待他自己。 徐阳没马上回复赵平。徐阳做了饭,和福庆吃完收拾过去。福庆躺床上用从医院领来的什么东西热敷眼睛,徐阳自己坐在外面的厅里。他发现赵平又给他发了一个短信:之前写得太肉麻,别笑话我。晚安,永远都开心。 徐阳回信:收工没有?活儿累不累? 赵平很快回复:不累。我已经回家躺床上了。 …… 在徐阳写短信的时候,福庆从屋子里出来,徐阳抬头看一眼福庆,福庆看着徐阳,徐阳低头继续写着自己的短信。福庆什么都没问。后来徐阳说他出去打个电话,福庆依然没表态。 徐阳来到楼下,找了一个避风的,没人经过的角落,他拨通赵平的电话。 “我想你……”徐阳说出他最想表达的。 “我更想你。”赵平回答。 “明天咱们的计划可能不得不变……”徐阳打电话前想好的是把福庆的事直接告诉赵平,他觉得赵平能理解。但当他话到嘴边,他犹豫了,迟疑了。 “你接着说……你单位里有事?”赵平平静地这样接了一句。 “不是公司里,是家里有事。”徐阳脱口而出,他觉得他把从他母亲那里“遗传”而来,撒谎的本领用得比他妈还炉火纯青,恰到好处。 “那你忙你的。”赵平依然是平静的:“你父母都挺好吧?”赵平突然问,听得出来,他紧张了。 “他们都挺好……”徐阳连忙回答,但他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赵平沉默…… …… “我想你……你不知道我多想你……我恨不得现在就去找你……”徐阳只能表达他脱口而出的语言。 赵平没马上反应,过了片刻他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不算什么事,小事,这个周末处理完就完了。”徐阳在回答赵平的那个瞬间,他不想犹豫,他也不想思考,于是自热而然地继续撒谎。 赵平那边没说话。 “你周末一个人怎么安排?”徐阳接着说。 “什么都行,洗洗衣服,上网看看电视,睡懒觉。” “不去同志吧泡会儿?” 赵平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我去过紫藤,绿吧,还有25街那些,我不是很喜欢酒吧里的感觉……你经常去哪个?” “我哪个也不经常去。很早以前和我那位去过两次,他很怕被单位里好事的人在那附近大街上碰到,我也不放松,也不喜欢那里的感觉……” 赵平没接徐阳的话,又一次显得二人之间无话可说。 徐阳突然感觉到说不清的尴尬和隔阂……与此同时,徐阳也突然很想找个人说说,发泄一下心里的烦躁,但他就是说不出口……他是本能的要先保护自己,保护自己就是保护他和赵平间刚刚开始的美好,信任,热情……徐阳给自己辩解说,他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效果是好的,可能恰恰相反,但徐阳在当时就是不自觉地选择了他自认为正确的方法。 “过了这个周末,你下周是不是又没时间了?”徐阳问。 “下星期的活这星期都排满了……现在天气好,活儿多。星期二,星期三两个上午我不做。” “那星期二星期三上午我请假,吃完饭我送你过去……”徐阳正说着,他看见福庆站在自己面前…… 徐阳没听到那边赵平说了什么,他拿下手机,攥在手里,皱着眉头,瞪着福庆,态度恶劣:“你干嘛呀?” “你给谁打电话呀?……你是不是给他打电话?” “你管我给谁打呢!”徐阳几乎恼羞成怒。 福庆像是呆呆地站在徐阳面前,他什么话都不说…… “你先回去,我把这个电话打完……打完我就上去……” “徐阳我告诉你……我不是离开你活不了,我更不是死缠烂打要粘着你!你是谁啊,你值得我那样吗!……”福庆从冷酷般低声警告到高声怒吼,他说话时满脸伤心痛苦的表情:“你要还是个爷们儿,你就对咱们这过去的四年有个交代!你就是有了新欢你也别让人家看不起你!别让人都说原来你们也就是瞎玩儿啊!玩儿谁不会啊,玩儿够了换一个,换的玩儿腻了再换!” 徐阳一时不知道该回应什么,他看着福庆,然后关了手机,绕开福庆,大踏步往楼里走。徐阳想拿钱包车钥匙和衣服,他只想离开。 可当徐阳进屋后拿了钥匙,还没拿到其他东西时,福庆从身后,似乎用尽全身的力量抱住徐阳…… “别走,我求你……“福庆几乎有些失声:“我喜欢你,是那么喜欢你……这些年这感觉就从来没减少过……我也不想这样,我恨我自己……”福庆抽泣着:“你嫌我做得不好,我要是做得不好,我改……我努力改……我受不了就这么结束,我受不了失去你……” 徐阳在那个时刻,就真如同油锅里煎熬的感觉,他感情上不能不被福庆的表现、福庆的话语打动,他愿意安慰他甚至呵护他,但他理性上知道自己对福庆已经不再有爱情,他给不了福庆真正需要的…… 徐阳转过身,他们对视,他搂住福庆……徐阳自己心里想像着,他是个有情义的人,对一个过去的爱人,像兄长一样地给他兄弟般的爱护,减轻他的痛苦,不让他受委屈…… “从小到大,从我一懂事,我就知道我的生活里没任何眩目夺彩的,我必须全部靠我自己努力打拼来改变命运。我做到了,我有现在的工作,我还在努力做得更好。我是同志,可我不想随便,不想游戏人生,我就想跟自己爱的人一生一世……我很幸运,我都做到了,可现在好像突然间一切都没有了,连眼睛都要失明,我不知道我还要怎么努力,我已经精疲力尽了……这样活着都不如死……” 徐阳听着,他双手搭在福庆的肩膀上,为他擦去眼泪,说:“死什么死,把脸洗洗,睡觉!明天可以开车出去呼吸点新鲜空气,去爬爬山。睡觉吧。” 徐阳几乎是哄着福庆洗了脸,上了眼药水,躺到床上。 徐阳再次查看自己的手机,有赵平的短信:“星期二星期三上午我等你。周末过得愉快。” 徐阳看着发呆,然后他翻出赵平之前的那些短信……徐阳陷入沉思,心潮澎湃后回了短信:“我没办法不喜欢你。我爱你。” 三十一 “比起我和福庆那段的初始阶段,我和赵平的开始要波折得多,可再波折我们俩还是在一起了,你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徐阳这样发问。 “我不懂这有什么好坏的区分。”我回答。 “我就是那么一瞎问。我是想这是不是证明了我和赵平之间情比金坚,还是我们根本就不该在一起。我那天晚上着急,给赵平许愿周二周三上午陪他,可星期一上班老板临时通知星期一晚上跟大老板出差去长春,星期四回来,你说这是不是老天爷也跟着捣乱?!” …… 徐阳当时有瞬间冲动,比如他可以下午谎称他生病了,或者,哪怕谎称他老妈又住院了……冲动之后,徐阳否定了这些想法。工作是他的饭碗,这里没有谁是危难时刻,需要他守候在身边,所以饭碗是第一位的。况且这次出差是徐阳跟大老板接触的绝好机会,原本是李国文随大老板同去。 徐阳给赵平打了两个电话,他都没接,徐阳想那时候赵平肯定是忙着工作,接不了电话。他无比失落地给福庆挂了电话,告诉他出差的事。 “怎么突然就出差?”福庆是质疑的口气。 徐阳没接福庆的话茬:“我就是告诉你一下,星期四回来……我直接回我爸妈那边。”徐阳最后是撒了个谎,他想直接去找赵平。 “……你怎么了?你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周末你不是还挺好的……”福庆的语气象是喃喃自语。 “我是不高兴。”徐阳回答:“算了,这话题等我回来再说吧,我这里你那边都不方便。” “你有什么不高兴的?” 徐阳沉默。 “你回去收拾行李吗?” “对。” “你是不是假装出差,然后就搬走?” 徐阳愣了,转而恼火:“我是那样的人嘛?!再说我用得着嘛?我要搬走我就告诉你我搬走……” 福庆没说话。 徐阳也冷静下来,他想了片刻:“我是想回来再谈这件事……我想还是我搬走,你就住这里,总比住你们单位宿舍或者你姑姑那里好。而且半年的房租咱们刚交了……我出差回来就找房子,找到我就回来拿东西。” ……福庆那边沉默。 “徐阳,我没见过你这么坏的人……我还以为你回心转意了……你哄我,你玩儿我……” “我没玩儿你……”徐阳辩解着,但他感觉到自己的辩解非常无力。 “在一起这么长时间,第一次知道你是个很无情,很绝情的人……是我自己太愚蠢了……” 福庆的声音里那种绝望的腔调刺激着徐阳,那个瞬间,他几乎忘记了所有对福庆的不满,所有自尊被福庆踩在脚下的感受,他完全认可了自己是个绝情的人,他移情别恋了,所以他要甩了周福庆。 福庆那边挂了电话,徐阳依然没回过神。他觉得难受,觉得被负罪感笼罩,觉得因为混乱而无比压抑和烦躁…… 手机来电,是赵平的。 “嘿,我刚才没办法接电话,我一看两个都是你的电话,给我急得……”赵平气喘吁吁地说着,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笑意,徐阳都能感觉到他的欢快和幸福。 徐阳不得不艰难开口,但他直接了当:“刚刚通知下午陪大老板去长春,星期四才回来……” 赵平那边好像迟疑片刻,语气并没有徐阳想象的不高兴,失望等:“……那就去啊……” “可我真想明天后天陪你。真他妈B的……”徐阳顿时就放松了,他于是把最想说的发泄出来。 “工作嘛,拿人钱受人管,那咋办。” 徐阳脸上都有了笑容,于是他更加放松和任性起来,他担心了:“你不失望?我怎么听着你一点不失望?” “哇靠!……当然失望了……要不你别去出差了,不许出不许出,嗯……”赵平慢条斯理地撒娇,那“嗯”声还拐了八道弯。 徐阳几乎笑出了声:“你那边周围没人?” “我躲出来打的,我得赶紧回去了。” “等我回来!”徐阳这么说着,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要求赵平,还是央求赵平。 “等你……”赵平回答:“别忘带厚衣服,那边现在比这里冷多了。” …… “真想现在就亲死你。”徐阳压低声音,却是狠狠地说。 徐阳按照安排好的,很早就来到机场等大老板的车,然后他看到李国文也坐在车里,围前围后地给老板开门拿大衣,奴才相十足。 徐阳有时候真不明白一些人,这不过是一个私企公司,一份工作,一个饭碗,用得着一点自尊也不顾,一点脸也不要地去拍老板马屁嘛?他徐阳也经常做些维护着公司老板的表面文章,也知道跟老板套近乎陪笑脸,但他总觉得自己的人格和自尊是底线,是不容挑战的。徐阳也不得不沮丧地想,李国文不但背景对老板有用,也比自己更会拍马,自己怕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出差几天,徐阳感觉跟大老板处得不错,生意谈的顺利,对于徐阳的安排老板也挺满意,吃饭的时候跟徐阳聊了不少。 回到本市,徐阳先回公司处理几天来积压的事情,下班后还和几个同事一起吃的饭,然后他按照自己的计划,来到地铁站。 福庆曾经说过徐阳不是不会浪漫的问题,他根本就是拒绝浪漫。徐阳觉得福庆说得没错,不过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徐阳自认为他的内心是非常憧憬表现浪漫的,但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从小到大那些烂电视剧里的浪漫表演,他又没本事想出他觉得不庸俗的浪漫,所以他拒绝浪漫。 那个星期四,徐阳在电话里好像闲聊地问清楚赵平几点收工,乘坐地铁回家。他算好时间,站在地铁出口等待赵平。 差不多有四十分钟以后,徐阳才看见赵平出来。赵平看起来并不留意周围的环境周围的人,他走路的步伐看起来很疲惫,表情看起来很呆板。 徐阳走过去,然后不得不几乎跑几步追过去,他一拍赵平肩膀……赵平看起来被吓一跳,然后他转头看见徐阳,他有些发愣,愣过之后是兴奋,是笑容,甚至,或许是羞涩……他却好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徐阳看着赵平这一系列表情,他觉得无比的满足,是自己的小策划成功的满足,是他能让一个他爱的人高兴的满足。徐阳也笑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其他的:“我车停在那边,走……”徐阳说着,旁若无人拉起赵平的胳膊,攥着他的衣袖,拉着赵平跟着自己走。 徐阳根据他自己的经验觉得,人在热恋的时候品味食物的味觉退化,感受爱人的嗅觉敏锐度窜升。当他靠近赵平,拽着他的胳膊来到自己的车跟前,赵平身上那特有的气味刺激着徐阳,就连他出过汗的酸臭味儿也掩盖不住。 后来他们在车里抱在了一起,吻在了一起……他们都没说什么,似乎只有身体的触摸,品味到对方才能表达出什么,释放出什么……再后来他们凝视对方……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说有可能今天回不来……” “前天是以为要拖延一天,后来就是有意不告诉你。” 赵平笑起来 “活累不累?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赵平笑着摇头:“我想洗澡,我怕薰着你。” 徐阳用力吸吸鼻子:“好闻!” 俩人笑着,抱着,开着与他们年龄很不符的幼稚玩笑。 …… 那天他们一起回到赵平的住处。他们两人挤在赵平的单人床上,搂在一起躺着。徐阳很激动,刚洗了澡的赵平在徐阳的爱抚下也很快硬起来,他似乎不想继续前戏,示意徐阳插进来。不过当徐阳动作的时候,赵平攥住徐阳的腰,甚至另一只手顶住徐阳的小腹…… “怎么了?” “疼……特别疼……”赵平皱眉回答。 徐阳很吃惊,这是他和赵平从来没有过的,他没敢继续再动,他试图做更多爱抚的动作让赵平放松和适应。徐阳有些迫不及待再继续的时候,他听见赵平突然低声喊了一句:“不行,出去!……” 徐阳连忙拔了出去,他很茫然,他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不过茫然之下徐阳还是躺下试图抱住赵平,他想安慰他心疼他。赵平几乎是钻到徐阳怀里,用力紧紧搂住徐阳,贴到他身上,蹭着徐阳,亲着徐阳。 “特别想做,也不知道怎么了……”赵平喃喃自语般。 “很疼?” “就好像给一劈两半那么疼。” 徐阳看到赵平完全软了,感受到赵平闭着眼睛躺自己怀里的惬意,想着之前他好像要速战速决:“我觉得你还是不怎么想做,是不是自己撸多了?”徐阳说。 “没有……” 徐阳笑。 “真的没有,一次都没有,这几天就没那心思,赶上活儿又特别累。我真的心里特别想做,你这东西好像突然粗了三圈,跟下刀子一样……” 徐阳听着,猜测着,心里也难受着,可最后被逗笑了:“你是嫌原来不够粗?” “够了够了,不能再粗了!” 两人笑过,搂抱着,沉默了一会儿。 “出差都顺利吗?”赵平开口。 “可以……其实长春这个大户之前基本谈差不多了,谁知道孙老大突然这么重视,亲自上阵。不过这功劳也记不到我头上,这次是我第一次跟他出差,倒是个机会拉拢一下感情……”徐阳想到工作上的事,于是好像忍不住般和赵平唠叨起来,谈到大老板二老板,谈到李国文和其他一些公司的人。 赵平对大多数人不认识更不了解,但他至少知道公司大老板,知道人事财务的两个经理,知道印刷厂的人。赵平很认真地听着,没听明白的就问徐阳,徐阳给他解释着。 徐阳骂李国文什么都想插手,该不该他管的他都要知道。徐阳现在基本是表面上让着他,背地里给他拆台,他和李国文之间的矛盾还没到公开的地步,不过长此以往,势必两人的矛盾会公开化。 “公开了会不会对你不利?他是大老板的人,又家里有背景,公司用得着……”赵平说。 徐阳叹口气:“实在不行就跳槽,换个公司干。” “你在这个公司做得这么久,要是换地方肯定没有这里好吧?” “那也没办法。” “那就别跟他明着冲突,别太把他当回事,他算什么啊。” 徐阳听着,觉得赵平那句“别太把他当回事”特别有道理。徐阳躺在床上,注视赵平,他突然觉得赵平看起来有种别致的帅,他男人味儿十足,又温柔如水……那个瞬间,徐阳觉得他是被赵平的帅征服,到了口干舌燥的地步……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是徐阳的一个G友给徐阳对赵平感受的评价。徐阳听着笑笑,不以为然。管他是真西施还是山寨西施,给他徐阳看见西施的兴奋感是实实在在的,就是真西施穿越来了,怕也给不了徐阳那浑身燥热、不顾一切得到他的疯狂感…… 他们依然搂抱着。 “周末的事处理完了嘛?”赵平突然低声问。 徐阳看看他,接着移开目光,没立刻回答。 沉默。 “你父母现在已经没事了吧?”赵平打破沉默。 徐阳摇头:“三十了不结婚,不知道以后怎么样,他们因为亲戚间压力太大,我妈也可能又得闹……我爸倒不会,反正他也不接受。” “如果实在不行,你打算结婚?” 徐阳凝视赵平:“跟你在一起,我不会打算……” 赵平也看着徐阳,他眨眨眼睛,像是不太明白徐阳的话,更像是疑惑,无法认同般。 徐阳深呼吸:“我和他实际上是分手了……但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没那么容易一下就断得一干二净……还得需要点时间,但我不会拖着,如果最后怎么都是分手,拖着对他更是伤害。” 赵平没说话。 徐阳有些懵:“你是不是没想过咱俩在一起?” 赵平没回答。 “你要是根本不想你就直说。你别闷着,我不想猜。” “我不是闷着,我是怕说了你也不懂,我是没想过咱们能在一起,但我不是不想和你在一起。” “你到底想还是不想?咱们在一起。”徐阳听懂赵平的回答,他要个明确的答案。 “想,当然想。太想了。”赵平回答。 第二天下午福庆好像没事一样给徐阳打电话,让他下班后回来,说小林他们过来,一起出去吃个饭,热闹热闹。 “你这是干什么?”徐阳有些警觉。 “我能干什么?就算分手还不能大家一起吃个饭了。” “你眼睛怎么样?”徐阳换个话题。 “你别假惺惺了,我怎么样你真的关心嘛。” 徐阳听着憋气。他确实不是那种紧张呵护的询问,但他是也是真心地想知道,真心希望福庆的眼病好转。 “你现在的心上人网上叫方片三,对吧?” 徐阳呆了:“……你管他叫什么呢,你什么意思?!” “别掩饰了,有人认识他,他还跟别人说了很多你的是非……你回来吧,见面再说。” 徐阳挂了手机,他发现自己手心都出汗了…… 三十二 徐阳知道跟福庆的朋友吃这顿饭肯定气氛不好,感觉不会舒服,但他太想知道关于“方片三说了徐阳的是非。”他对赵平的感情,和感情背后的信任,或者选择相信还是什么,这些统统都后话,徐阳的震惊和必须要知道的好奇心,让他二话没说的赴约。 那天就小林一个人,对徐阳还是原来那样的挺友好但有那么点拘禁。这点福庆曾经说他的朋友对徐阳的评价是,徐阳给人感觉特别直爽而且嘻嘻哈哈,但却总让他们有说不清的距离感。 不过那晚上,徐阳看出小林总开着徐阳和福庆的玩笑,透着很善意地帮他们破镜重圆的味道。这感觉其实很温暖,但温暖下徐阳倒挺难过的。 谁也没提方片三。 “你的什么朋友认识方片三?”徐阳索性就这么问了一句。 徐阳直到今天也没太搞清楚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是小林和他的一个朋友在街上撞见了徐阳和方片三在一起,徐阳和赵平当时是侧面,没看到他们。小林认识福庆和徐阳,朋友认识方片三,他们网上视频聊过天,还见过面。于是他们告诉了福庆。 再之后就是这个认识方片三的朋友又在网上找方片三联系,他们还一起吃了顿中午饭,而徐阳的是非就是从这顿饭聊出来的。 话都是小林转述,福庆不说话,好像只顾着吃东西。 “他说他现在正当小三儿呢。他就是玩玩儿而已。”小林说。徐阳让自己平静地听。 “他说其实心里真不想跟现在这个男友好着,给人当小三不说,然后BF还很有优越感,他觉得累心。” 徐阳心里翻腾着,他注意到福庆看他。 小林说得有点艰难:“难听的话还有不少,我就别都学了……” 徐阳不能想象还有什么难听的:“你就放心大胆说。” “说你没钱,是个穷鬼,说你说话都是骗人的,不可信。”福庆开口。 “我觉得他就是很不心甘,可能觉得自己很委屈。那就肯定什么都说。”小林似乎很讨人喜欢地给徐阳找回脸面…… 徐阳脑子发麻,而且已经感觉什么面子都没有了。 “这种事就当认识个人,长个见识。”小林继续打圆场。他们岔开话题。 徐阳缓过一阵之后,他索性也不要脸面了,更不顾福庆,好像抓住个机会,了解任何他想知道的,于是问小林:“你这朋友跟他很熟吗?” “还可以吧。” “他以前乱吗?” 小林愣愣,然后笑笑,好像是不清楚,更看似不置可否,回避正面回答。 “他以前有过几个BF,都是干什么的?” “这不知道。”小林这次是直接回答:“他没跟你说过?” “我没问过。你这朋友是你哪天跟他聊的?” “就头几天。” “哪天?星期几?” 小林想想:“星期三吧。” “你要跟他核实去?”福庆问。 徐阳不回答。 “那你好好问问他。”福庆说。 “也许这话不该我说,你们俩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让大家都羡慕,为了一点不值得的小事分开太可惜了。” 福庆和徐阳都不说话…… 吃过饭,徐阳和福庆一起回了家。一直沉默着。 后来福庆让徐阳帮他拿镜子,他要点眼药水。 “我帮你点吧。”徐阳说着帮福庆点了眼药水。 徐阳看着闭眼躺着的福庆,开口问:“勾搭方片三出来套他话是你的主意吧?” 福庆睁开眼睛:“对啊,间谍计划,居然还成功了。”福庆说着还笑了起来。 徐阳看看福庆,接着,他要站起来离开床沿。 “他们说他一点不帅……好像是个印刷厂的工人。我是真没想到,他能对一个基本上谈不上了解的陌生人说那么多,说自己BF不好……”福庆说这话的态度很认真,认真中带了一丝讥笑和轻蔑。 徐阳内心翻江倒海有很多感受,但没想过跟福庆说什么,更不会为此争论什么。他看着福庆说完,然后起身把眼药水放到桌子上。 后来徐阳上床,他盖着另外一床被子背对着福庆躺着,闭上眼睛。福庆凑过来贴住徐阳,徐阳没回应,福庆搂住徐阳。徐阳还是没回应,他一动不动躺着…… “你想什么呢?”福庆问。 “不想什么,睡觉。”此刻,徐阳回答的是真心话。 “咱们明天去东区超市好吗?” 徐阳听福庆说着,想着怎么回答他,他特别累,不过他还是回答:“你要去我送你,我在停车场等你。” 福庆似乎毫不在意徐阳不回应,甚至都没转过身,他更紧地用一个手臂搂着徐阳:“你爱吃羊肉,明天买羊肉,再买菜和水果……哎,你说我对你多好,心里都是你……怎么气我,我也舍不得你……” 徐阳那天采取的是闷不作声,毫无反应的态度。他心里难受,难受到就连拒绝福庆的举动都懒得去做,更不用说去开口争执。 赵平周末只给徐阳发过两个短信,一个是“周末好好休息,多睡懒觉”,一个是“真是很想你。”徐阳什么都没回,他不知道回什么。 星期一中午的时候赵平把电话打过来。 “嘿……”赵平说。 “你说。”徐阳回答。 “你都挺好的吗?” “挺好的。”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赵平低声问。 徐阳自己做了一个轻微的深呼吸:“……是有事……不过我不想说,等我想好了再说吧。” 赵平沉默。 “我这个星期上班忙……我还要找房子,给我妈去医院拿药,好多事……过了这星期再约吧。” “你是不是想说不想再联系了,就此分了?”赵平语气平静问。 “你想分嘛?”徐阳反问。 “……不想。”赵平回答。 “我也不想。”徐阳回答。 “是什么事?你能现在说嘛?” 徐阳觉得自己心脏都抽搐了两下,他等自己平静下来,回答:“真的不能……不是不能,是不想,我想找个对咱俩都好的合适时机再说……” “……嗯……” “周末活儿累吗?”徐阳问。 “正常吧。” “这个星期活儿多嘛?” “……算了,别说了,你忙你的吧。”赵平这样回答。 “……”徐阳当时恨不得脱口而出问赵平,他是不是玩玩而已,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个穷鬼,是不是…… “我不是那种以钓人为快乐为成就感,更享受猎获感被满足的人,所以如果不想分开,那就是因为喜欢。”徐阳这样说。 赵平马上回答:“我感觉得到,特别喜欢你这点……” 两人沉默片刻。 “我过去可能有点那样,更满足于别人对我有兴趣,甚至爱上我……可跟你不是……真的不是……”赵平电话里缓慢,低沉地说着。 “我相信。”徐阳发自内心地回答着:“……干活儿时候小心点,别砸到伤到……” “我知道,你也是……我不想让你为难,无论什么事情,你有想法就告诉我……我没别的优点,承受力还行……” …… 那天他们就这样挂了电话。徐阳没去想自己这么处理是正确不正确。他只是不想通过怀疑和询问去证实什么,他不想失控,他要通过自己的感觉,给自己时间让自己去决定:是选择相信还是放弃。 徐阳每天晚上正常回家,回到他和福庆的家。星期一星期二,两人一起做的饭,吃饭,洗碗。福庆问徐阳以后还找不找方片三了,徐阳就是个不说话。 星期三星期四,福庆回来的很晚,徐阳自己吃的饭,他一句也没问福庆为什么晚回来,做什么去了。星期五,徐阳回父母家,陪他们过了一个周末夜晚。十一点多的时候,徐阳还是开车回了福庆那里。 让徐阳有些意外的是福庆还没回家,他想也许福庆去了他姑姑家。福庆是深夜回来的。徐阳睡得迷迷糊糊,但他感觉到福庆回来。 “你去哪儿了?”徐阳问了这句。 “跟小林他们……”福庆回答。 再后来福庆在徐阳身上摸,徐阳也摸他……摸完了,福庆帮徐阳手出来,徐阳要给福庆手,福庆说他不想,连徐阳要抓着他的手都拿开了。 周日,福庆挺高兴,他们还一起到外面吃了饭。回来后福庆先看书准备他的功课,后来上网,徐阳一直看电视。福庆的手机响,他连忙接电话,似乎是他姐姐的,然后他跑到厨房关起门来说话。 福庆打电话时问徐阳今年十月一是星期几,徐阳回答不知道,福庆让徐阳查查日历。徐阳拿手机想去查,才发现手机一点电都没了,他于是把手机充上电,然后看见福庆的电脑,就上去查。 福庆留的那个页面是个网购的,徐阳查完后告诉了福庆。然后徐阳说不上有意,也说不上无意地,就顺手点了其他几个窗口,其中一个是福庆的雅虎信箱。其中一封信的题目非常显眼:回复:我的宝贝儿睡得好不好。 徐阳打开,是福庆和一个人来回几次的信件,福庆说“我才上班,昨天晚上还想到你,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对方说“我下了飞机就给你打电话,我怕你着急,等着我,我的宝贝儿……” 信很长,徐阳就看了那么几段,他又点回收件箱,还有几封好像也是谈情说爱的,但明显不是同一个人。 徐阳就把那页面放在那里,然后离开电脑,继续看他的电视。 三十三 福庆打完电话回来,继续上网。徐阳不知道他是看见了那个打开的窗口没多想,还是其他什么,总之福庆没跟徐阳多说什么。 徐阳不得不主动开口:“我刚才看见你的信箱了……” 他们对视片刻…… “你看我信箱干什么?!你怎么那样猥琐!偷看别人信息!”福庆好像突然间气愤,恼火。 “咱们先别急行不行,我是想知道你们做过没有,带套没有,我不想传染上什么……” “你混蛋!!”福庆及其反常地大声怒吼。 徐阳也恼火了:“你急什么你!我怕你没脑子,跟人乱来,还不知道防范。我不想得病!!” 福庆极端气愤之下,却是眼含热泪。 “你说话啊!”徐阳吼着。 “你怎么不说你,你跟那个破烂货,贱货……你们……” 徐阳打断:“上过床,有防护。” “你真不要脸!” 徐阳已经不介意福庆骂什么,他冷静些:“现在不是要脸不要脸的问题,是要命不要命的问题。你们要是做过10,没用套,咱们都得查。” 福庆不说话。 “咱俩虽然说分了,我也不希望你吃亏……你要是不当真那就算了,如果是认真的,留神点看人,也许对方就是玩玩……”徐阳说出心里想说的,他没去想此刻说这些合适不合适,有没有资格。 “你让人都玩儿残了你还有脸管我!”福庆愤怒地瞪着徐阳。 徐阳觉得他此刻已经麻木了,福庆对于他,已经是刀枪不入了。 “你现在不就是在玩我嘛!你从头到尾就是玩儿我!”福庆继续吼。 “我没玩儿你。”徐阳低声反驳,但态度很坚决:“我也许不是先喜欢上你,但我喜欢过你,我想过和你的未来,我们也踏踏实实在一起过。” “但你就是变心了,钓上别人了!你再说什么,都像屎一样,除了让人恶心,一钱不值。” 徐阳默认般,不说话。 星期二,徐阳给福庆打电话,约他下班后一起吃个饭,然后他把东西都搬走。福庆拒绝了吃饭,说他晚上根本不回那边,随便徐阳。 福庆要挂电话。 “你先别挂……我一个同事她老公是眼科大夫,欧洲回来的海龟,在国外做眼科医生很多年,她刚对我说,问了她老公,眼睛一直点眼药水,一直要检查,保持正常眼压,就不会有问题。药物控制不住时候再想其他办法……” 福庆不说话。 徐阳有些鼓起勇气,抛开自尊,接着说:“有事打电话,不是恋人还是朋友呢……” “没别的事就挂了,再见。”福庆说。 “拜。”徐阳回答。 徐阳自己进屋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徐阳打开他和福庆的那本相册。虽然说照片都在电脑里,还有电子镜框,但那本相册是他们在相亲相爱的时候千挑万选找出来印出来的,那好像是个证明,证明他们爱过。 徐阳说,他那个时刻,某些瞬间,甚至能感觉到他还是喜欢福庆,爱福庆,但更清晰的是,那个爱里,没有丝毫的妒嫉,占有,和相守的期望。 地上扔着徐阳给福庆买过的一个巨型猩猩,那是福庆缠着他要的,他也非常想买给他,虽然他觉得这个很幼稚,看着福庆作为一个大老爷们抱着个大玩具要多GAY有多GAY,但他看福庆高兴,他自己就特别高兴……徐阳内心酸楚的滋味很难去形容……他得便宜还卖乖地想,他更愿意自己是被分手,如果是对方甩了他,以他的个性,他会有个绝好的机会去再谈感情,他会比现在轻松很多,非常多…… 徐阳搬到新租的公寓后给赵平打了电话。当时已经很晚了。 “我现在搬了出来,新租了个地方。”徐阳说。 “……真的……”赵平喃喃地说。 “你要是想过来,我现在去接你……” “……我明天六点就得上班……” “……” “我的意思是……算了,我现在就过去。” “你的意思是什么?”徐阳问,他觉得赵平不想来。 “我是怕你觉得我起太早……我现在就过去,我明天跟组长说说,看能不能休周末。” 徐阳开车去接的赵平,他已经等在楼下,然后上了车。他们在车里除了相互笑笑,几乎都没说什么。 下车后,徐阳走在前面,赵平跟在后面,进了楼里。然后徐阳回头,看看对方,然后就抱在了一起,虽然很迅速,抱了一下就分开了,但两人都明显是情不自禁,而且非常用力,满脸笑容。 徐阳的新住处还什么都没收拾,赵平打量了一下,他对徐阳笑。俩人一起铺好床,顺势,徐阳就把赵平拉倒在床上,压在身下。 他们胡乱,却是狂热地吻了一气。 赵平还要继续狂吻,徐阳拽着他的头发,让他的头动弹不得,吻不到自己…… “想我嘛?!”徐阳“恶狠狠”地问。 “你再没音讯,我他妈就得疯了……”赵平“恶狠狠”地答。 “想着大鸡 巴操你是不是?!……欠糙了是不是?……找操是不是?!” 赵平起初没回答,徐阳轻轻地扇着他下巴,他的嘴,一句接一句地问。赵平费力回答“是”的时候,已经脸通红,呼吸急促,表情扭曲,欲罢不能的骚样。 徐阳自己没脱衣服,把赵平脱得精光。他用语言,用动作去羞辱赵平,他让他在“无能为力”去抗拒,用赵平自己的话说:死的心思都有的状态下激动不已。 那天赵平很快就射了。他说他实在是受不了控制不住,太刺激了。但他要继续,不是让徐阳继续,是要徐阳跟他继续,他依然特别有情绪。 接下来的继续中,徐阳玩的花样多,下手狠了些。赵平有几次叫停,疼到彻底软了,他让徐阳紧紧抱住他,然后他比之前还骚。在徐阳怀里,赵平笑着说,他都怀疑自己是天生的,就这么性欲强。 “419时候也这样?”徐阳诧异,怀疑。 “别说419,跟谁也没这样过……就跟你……”赵平慢条斯理地回答。 徐阳用亲吻回答。 “你真厉害,这么长时间……”赵平说。 “要把你彻底玩儿缴枪了,求饶!” 赵平似乎又被刺激,更热情似火…… 两人做了两个多小时,精疲力尽,却好像还意犹未尽,回味无穷地搂抱着抚摸着。一直睡到第二天清晨。 徐阳如果心里有事,无论睡多晚第二天都会醒。五点多的时候他叫醒赵平。赵平慌乱地起来洗漱穿衣服。徐阳送赵平到搬家公司,路上还停车在路边买了早餐让赵平路上吃。 临下车时,赵平看着徐阳说了句:“越跟你在一起,越离不开你……” “一样,我也是,快去吧。”徐阳回答。 往回开的路上,徐阳想到昨天,他们居然没一丝空暇去提赵平说过的那些话。徐阳此刻已经想好,他相信赵平,他要提这个事,是为了更确定这份信任。 三十四 赵平那天因为早上的活儿很早,所以他四点就可以收工了。徐阳和他约好先出去吃饭,然后他们把赵平洗漱用品换洗衣服拿到徐阳那里,再一起收拾徐阳的住处。 徐阳说好像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赵平还是洗了澡,穿得很普通,但很干净很精神地坐到了自己的面前。只是他们不再是拘谨尴尬地,俩个人看菜单,商量哪个好吃,爱吃什么,哪个太贵,哪个最值…… 吃饭的时候他们看见广告牌上的广告,聊起最近新拍的《红楼梦》,聊起了小说。 “《红楼梦》我看的都是电视剧。小说我看到贾宝玉跟秦什么的那个觉得挺刺激的,看完那段就再看不进去了。”赵平说。 “秦钟。”徐阳说。 “秦钟,靠,我差点说个秦香莲。” 徐阳一愣,然后笑了起来:“后面薛蟠那段你就错过了。” “薛蟠是跟尤二姐自杀那个吧?” 徐阳忍着笑:“薛蟠是跟秦香莲。” 赵平想想,然后笑起来:“我想起来了,尤二姐是跟贾琏。哪有什么秦香莲,你别欺负我没看过小人书。” 徐阳哈哈笑了,继续逗他:“你太聪明了,怎么知道的我就看过小人书?” “一看你就知道跟我一样。” 徐阳听赵平这么说,他感觉特别地高兴。“你就记住薛蟠了,是不是也跟我一样,被那首洞房里钻出大马猴,一根鸡 巴往里戳的诗打动了?” 赵平笑得合不拢嘴般:“那是,这诗太符合你我的气质了。” 徐阳听着再次哈哈笑起来。 赵平严肃些,问:你要是《红楼梦》里的,你想当谁? 徐阳看着赵平,他被他纯真天真的问题搞得又想笑,但看赵平挺严肃,徐阳回答:我还真没想过,本来就不是很爱看,最开始看都是家里要求硬着头皮看的。那时候里面的爱情还是家族关系人情世故基本看不懂。 “我也是。”赵平回答。 吃完饭,他们来到赵平的住处。赵平的东西很少,非常简单。徐阳说索性全部搬走得了…… “全部搬走?……你是说把这里的房子退了,住一起?”赵平表情有些吃惊,他像是犹豫,更像是难以置信。 “你愿意跟人住一起吗?”徐阳问。 “问题是你愿意跟我住一起吗?”赵平反问。 徐阳望着赵平,他想了片刻,话题一转:“你知道那天我说有事,但不想当时说的事……你可能让人骗了,套了不少话。” 赵平完全懵住的表情。 “我原来那个,他找的人搭讪你。你上上星期三是不是跟一个网友吃饭聊天来者?” 赵平在思考,回想般。然后恍然大悟地:“……可我跟他什么都没说!你的真名,你在什么公司上班,干什么的,我不会对别人说!”赵平好像越说越急。 “你说你不想当小三……我有优越感,你觉得累,你就是玩玩儿……”徐阳重复着,他没想到就是当着赵平,重复这些话的时候,他也是心里发紧,是难受的。 赵平有些张口结舌,欲言又止:“……不是……”他喃喃自语般。 徐阳索性都说完,一次难受个够:“说我是个穷鬼,对你说的都是假话,不可信……” “他王八蛋!”赵平突然大叫。 徐阳没说话,他看着赵平,他在等着赵平…… “我操他妈,我杀了他,浑蛋!!”赵平好像已经没了理智一样,就知道暴粗口。 徐阳抓住赵平的肩膀,冷静的腔调:“别生气……你告诉我你们怎么说的。” 赵平看着徐阳,瞬间,他眼圈开始发红,他一把推开徐阳,转过头,然后他坐在床上。 徐阳被赵平的反应搞得很意外,他想象的是赵平急于给他解释,无论是因为什么赵平说出那些话,他只要告诉他他是真喜欢他,他是认真的,他徐阳就愿意接受。 但赵平一句话也没说。 “我就是再喜欢你,相信你,这些话我也不能不问问。”徐阳说。 赵平出口气,还是没说话。 “你就什么都不想说是吗?”徐阳烦躁,因为觉得心凉。 “不是,我是恨我自己,猪狗脑子!就没脑子,太二B了……当时就是开玩笑,他问我这么投入喜欢,还给人当小三,是不是BF很有钱,我说穷鬼一个……我说你喜欢上我,也许都是骗我,我不是说你真的骗我,我绝对没说过我不信任你!……” 徐阳凝视赵平,平静地听着。 赵平的目光里有些茫然,伤心,他问了一句听着很绝望的话:“现在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 “你说什么我都信,不信我就不问你了。” 赵平再次眼圈红,他又低头,等再抬头的时候,他看着徐阳,悠悠地说:“从那个周末,到后来星期二星期三你出差,那几天我太没信心了,心里非常非常压抑,那感觉那难受劲儿……就算明知道跟你什么可能都没有,我当作你就是跟我玩玩儿,都是哄我,可一点用也没有,想你,心里还是盼着……我想在你面前装我挺懂事挺大方,因为我怕我要是不懂事,你就跑了……我真不知道怎么过心里没有你的日子,我回不去了……” 徐阳也眼圈红,他坐下来抓过赵平的手。赵平看看他,他们手紧紧攥着。 “我真在你面前有优越感?”徐阳问。 赵平快速,然后又有些难以启齿地回答:“那都是瞎说的,你要那样,我就不可能喜欢你,不如说是我有自卑感……你是公司做管理的,我就是个……农民工……”赵平自嘲一笑。 “你要不是个‘农民工’,我可能还不会这么被你搞得,五迷三道的。”徐阳笑着说。 “为什么?你的口味就是专喜欢民工?”赵平问得像是玩笑,更像非常费解,要认真知道答案。 徐阳也笑:“你以为我没见过各类型农民工兄弟是咋的,实在不行,去公园转一圈,每天领回一个……不过是挺有意思的,跟你从一开始认识,就觉得看你就像在看我自己,咱们是一个类型的人,可结果发现工作,经历差异那么大,又有种很神秘的吸引力……” 赵平笑了,笑得有些羞涩,他看着徐阳,突然就抱住他,嘴里说着:“我太笨了,心眼不够用……对不起……”赵平看起来非常懊悔,他说的对不起打动着徐阳…… 徐阳也搂住赵平:“没事儿,影响不到咱们……” 他们放开对方后,赵平说了句:“这样的事要是反过来,我非气疯了不可,肯定心灰意冷了……” 赵平这话听着就好像是他自己唠叨着,却是唠叨得徐阳只想去亲他,想永远把他据为己有…… 后来他们搬了些东西运到了徐阳的住处,两人又开始收拾徐阳的屋子。不过很快赵平就觉得差不多,不想再收拾了。徐阳打量一下屋子,这要是按照福庆的标准,这里还是猪窝,按徐阳的标准,稍微乱点,但可以接受。然后二人钻进了被窝里。 原本说好的搂着睡觉,但赵平说他兴奋得不能入睡。 “这是真的吗?……你咬我吧……你肯定是上辈子害得我死无葬身之地,所以这辈子来陪我的……” 徐阳一直听着笑,后来他说:“说吧,除了结过婚,这辈子还有什么让我目瞪口呆,自愧不如的经历?” 赵平的脸色却是没了笑容,严肃了:“有,但我真说不出口……都是失败的经历……” 徐阳看着笑起来:“抢劫强 奸,杀人放火未遂?” 赵平一苦笑:“要是那样的话还好了呢……实在是说不出口啊……” 不过那天晚上赵平讲了他的故事,徐阳听得是一惊一乍,他没办法做出见多识广,平静倾听的姿态,但他也只会说两句:真他妈的…… 三十五 徐阳还记得福庆给他讲述他父母家庭的那个深夜。福庆费了很大劲才讲述出来,他明显是带着自卑,他想掩饰,他说父母是菜农,然后他就直接跳跃到他怎么学习好,怎么努力,怎么有所成就…… 赵平在语言上承认他有自卑感,他的经历都是失败的,难以启齿的,但他的讲述是平静的,徐阳并不能从赵平的叙述里感觉到赵平的不适、困窘等,但他能感受到其他的一些东西…… “……我和我弟弟是双胞胎,应该长得很像,外人都分不出来的那种,那天你看照片,是不是一看就是两个人?” “说不是亲兄弟都有人信。”徐阳回答。 “是吧……我们俩很多方面差得很远。我们是早产儿,据家里说能成活非常不容易。但我从有记忆起,就觉得自己非常强壮,我弟弟体弱多病。家里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让着他,他心脏功能不全。我爸我妈就一直怕他活不长。上了初中后,好像他才能像正常孩子一样了。” 徐阳笑:“听着你就是从小受压迫长大的。” 赵平也笑了:“那倒没有,我是很习惯让着他,家里就那么教育的,我也觉得是应该的。不过倒是觉得父母对他很关心在意,我只活在我自己的世界里。我弟弟跟我父母经常有说有笑,我跟他们很少说话,没话说。所以我看电视里说一个人跟父母的关系就是他跟社会的关系,觉得太有道理了,我就不喜欢做跟人打太多交道的工作,总是觉得自己跟这个社会的关系不太自然融洽……” “我弟弟一直学习好,老师给他的评价是踏实勤奋。我就不行,每次家长会老师都会说我不踏实,不够勤奋,但很聪明。” 徐阳听着哈哈笑起来:“那不是跟我一样嘛。” 赵平微笑着,慢条斯理地:“肯定不一样吧。你像是那种不死用功,但很聪明,学习好的,我就一直很佩服那种同学。我学习是时好时坏,初中的时候还挺厉害,上了高中就不行了。高中的时候,我跟我们班的学委搞得不清不楚的。他一点也不帅,就是学习好,对我挺不错的,我们就搞一起了。不过我对他好,希望像真正谈恋爱那样,他就躲我了,我说那就算了,他又来找我,让我给他撸给他口……我也就是那时候确定自己是,我还跑到山顶上,对着空气喊,苍天啊大地啊,这是为什么啊,我是谁啊……”赵平说着笑起来。 徐阳只是微笑笑,因为他心里不好受,他虽然没在还年少的时候就和赵平一样,有自我认同的痛苦过程,但他体会过挣扎的滋味。徐阳搂了搂自己怀里的赵平,赵平更紧地靠着他。 “我弟弟大学考到了尚大,我还是我父母找的人,托的关系,弄个代培的名额到这里上的学。”赵平平静地叙述。 “你上过大学?!” “你别急,你听我慢慢说……我妈曾经说,我弟弟小的时候让他们操心,我是长大后让他们操心……我大学头半年非常不适应,不喜欢学校,也不喜欢什么财务专业,考试都不过,补考才过……而且我那时候开始认识人,谈恋爱,但很快就散了,别人甩过我,我也甩别人,我甩的都是我从一开始就没感觉的……” 赵平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你困吗?”他问。 “我要多精神有多精神。” 赵平沉默。 “不想说了?”徐阳看着他问。 “想说……”赵平悠悠地回答:“我想什么都让你知道,可是也怕你知道了……我的魅力就下降了……”赵平笑着,有些自嘲的语气。 徐阳也笑了:“说还是不说,这个你决定,是魅力下降还是上升,我说了算。” 赵平还是笑着,他似乎并不是真的担心自己的魅力会下降,但他确实说得有些艰难:“下半年一开学,我就突然想退学,谁说都没用。我弟弟还来学校劝我,我妈也赶过来,我跟他们说我可以重新参加高考,或者就到沿海去打工,无论如何,就是不想继续念这个大学……我当时如果真去了深圳打工,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也许发觉打工辛苦就又回学校,至少读个大专……可我回了当地,跟一个初中同学挣钱,他自己开了个小公司,我当时还想自己的决定很英明,我弟弟负责念书,我负责挣钱,结果同学的公司惹上诈骗官司,我也是从犯……” 赵平说到这里又笑笑,他扭头看看徐阳,徐阳也正好感慨,发问:“真他妈的!……你跟他挣钱的时候知道是违法的吗?” “知道,能不知道嘛,但看别人都这么干,没想过我们就不能这么做……结果挣的钱都罚光了,还判了一年半……” 赵平用力喘了口气:“那时候我才发觉我们家人对我好,我爸妈每次都来看我,给我带钱带东西,让我好好表现,减刑早出来,我最没想到的是我弟弟,有两次特意从学校赶回去看我,我那时候觉得我自己太差了,对不起父母,欠我弟弟的……我减过一次刑,差不多没到一年就出来了,出来后就给人伐树,搬运货物,还收过瓜,也偶尔给人搬家……” 赵平平静叙述着,又好像挺感慨:“我现在回忆起来,还真很怀念那段。活儿再累也比牢里强,特别是那些一起干活的人,对我都不错。我有一次什么都不懂,带着用可乐瓶灌的一罐子白开水干活,结果到中午就喝光了,后来下午太阳特别足,而且完全没有遮阴的东西,中暑了。后来他们倒凉水在我后脖子上才缓过来……主要是心情很好,也不想什么,干活挣钱,回家就睡觉……” 赵平再次停顿下来。 徐阳听着,发觉自己内心有一丝拒绝,不原意听下去……因为他心里知道肯定是又出事了。 “上次是我自找的,这次又是我自找的……那时我父母希望我结婚,他们担心我以后找不到老婆,担心我去挣冒险的钱……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去报答他们,结婚让他们放心,应该是我最应该做的,我就跟一个他们找人介绍的女的结婚了……结婚前,我一直觉得自己跟女的也能行,实际上根本不行,很快那女的就到处说我有毛病,不顶用……我不但没让我父母放心,还让他们跟着我丢脸,操心……她要离婚,但要房子和存款。房子是我父母的,怎么也不能给她,后来又上法庭,别提多折磨人了,我就把我挣的那些钱都给她了,让她别再继续打官司要财产了……” 徐阳想着中暑脱水,想着那大砍刀砍下来鲜血横流,想着那名副其实的辛苦钱,血汗钱,不由得又说了一句:“真他妈的……” 赵平拱了两下,他紧紧地委在徐阳怀里……他的身躯比徐阳厚实,肌肉比徐阳结实,但徐阳能感觉到赵平此刻柔顺,弱小,无力地渴望被自己怀抱着,紧紧地,用力地搂着…… 赵平叙述时候的语气一直是和缓的:“那时候状态比出事服刑的时候还不好,想过死,觉得活着太累,又一点希望都没有……可以说是每天压抑着想死的冲动……” 徐阳听着,突然大力搂紧赵平,他亲他……徐阳自己心里发紧,他害怕,所以就下意识做点什么…… “我状态不好,家里肯定能感觉到,父母很担心……我无论如何不能像从前那样任性了,不能让爹妈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已经够差了,不能再差了……后来我说我换个环境,来这里找找工作,我父母找我姑姑姑父让他们给我安排工作照顾我。我想自己找工作,可发现我那个身份证不好用,可能判过刑他们能查到,像极佳那样的快递公司就不录用我……在印刷厂干活其实是挺不错的,春节回家发现父母为了我姑姑姑父的关系吵架,复杂得不得了,我就出来了,在搬家公司干,挣得也不少……” 沉默…… “讲完了,就这么多。”赵平笑笑。 “下次该我讲了,不过你别听睡着了,太平淡乏味。” “我想听,我恨不得你身上几根汗毛怎么长的,我都想听。” “行,我尽量搜搜,去上个厕所拉个粑粑都讲得惊心动魄。” “讨厌讨厌讨厌!……” 赵平和徐阳逗着,闹着…… “其实我是个很任性的人,过去做事情不踏实,没恒心……我不怨任何人,走到这步都是我自己闹的……但我也不羡慕任何人,我就这么挣钱,活着……我也觉得不错……”闹够了,赵平这么说着。 “这活你想干几年?再过十年,你觉得你还干得动吗?”徐阳当时这么想,就这么说了出来。 赵平轻松一笑:“我不想未来,现在这样很好,到时候再说。我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徐阳笑笑。 “是不是对我挺失望?”赵平看着徐阳,面带笑容问。 “是……”徐阳认真回答。 赵平脸上的笑容瞬间变成了自嘲,他移开目光,扭头,看着天花板,然后闭上眼睛。 “我还以为你跟我说你其实是个狐狸精,正赶上要大难临头,需要一位风流书生来搭救你。我心跳加快的准备了半天……太让我失望了……”徐阳平静,很一本正经地说。 赵平大笑了起来:“你神话故事看多了吧你!” “我聊斋看多了。” 赵平扑到徐阳身上,压住他:“你为什么这么好玩儿?” 徐阳笑。 赵平也笑,俩人就那么注视对方,然后抱着……再然后赵平说他困了,徐阳也困了,他们搂在被窝里,沉沉睡去。 三十六 “你混乱什么,我看你一点不混乱,故事写到这里就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我对徐阳说。 徐阳像没接我话茬,自说自话:“我觉得如果我和赵平的开始就没有福庆在里面搅和着,可能真算是挺圆满,挺美的一段感情……不过如果不是跟福庆有这段,我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能和赵平在一起,没那么强烈感觉跟他在一起特别自在舒服……而且不是因为对方迷我缠着我,我就喜欢上了,而是我迷他……” “福庆影响你和赵平的关系了?”我没耐心听徐阳感慨,抓着重点发问。 徐阳马上摇头:“一点都没有。我就是说我自己的感受,在同一个时间里,你让个人哭,一个人笑,那感觉怎么都不如只让一个人笑来得简单,纯粹。我就不是个喜欢感情复杂的人,可我也没本事让两人都笑。” “其实是两个笑的,你不算人?” 徐阳一楞,然后笑了:“算了,我也不知道我想说什么,我还是继续说我和赵平吧。” 徐阳每天上班,空闲的时候想到赵平,想到晚上下班了就能看见他,他就心里高兴,就盼望着下班,觉得生活充满了快乐。 赵平上班时间不固定,时而很早就回来,时而非常晚,而且是能看出来是筋疲力尽。那个星期,几乎连续几天,赵平都回来挺晚,徐阳把自己下午做好并留出来的晚饭热了,摆在桌上,让赵平洗了澡去吃。 吃完饭,徐阳把碗筷堆在水池里,两人一起看看电视,或者亲热一会,赵平就困得睁不开眼睛了。早上徐阳走得早,他起来的时候赵平还在睡觉。徐阳不想影响赵平睡觉,他知道他干活辛苦,让多睡睡,不过每次赵平都迷迷糊糊起来,坐在椅子上发呆看着徐阳。 徐阳过来亲他一口:“坐这干什么,去睡觉去。乖乖睡觉去。” “你不吃早饭啊?” “我在公司附近买,在车里就吃了。冰箱里有面包鸡蛋,你自己做着吃。” “嗯。” “睡觉去吧。” “不睡了……看着你走……” 然后两人亲着对方,徐阳才离开家。 等徐阳下午下班回来的时候,他看见池子里一堆的碗,他已经找不到一个干净的锅碗筷去做饭了。 赵平回来后,他们聊天,徐阳问他早上什么时候走的,赵平回答他在家吃了午饭就走了。 “你吃什么了?”徐阳很意外吃惊。 “面包鸡蛋。” “你吃的那是早饭还是午饭?” “都吃一样的。”赵平似乎漫不经心地回答。 徐阳不得不笑了:“你好歹炒个菜吃。” “没时间了。” “睡到几点?”徐阳更觉得好笑了。 “我后来没睡,网上看了个电影。” 徐阳听赵平说着,看着赵平刚刚洗过澡,头发都立起来,穿着自己的跨栏背心,有点紧绷,他就扑过去,把赵平按在床上,亲他,扒开他的裤衩…… 连着三天,徐阳天天晚上回来先刷碗,然后做饭,有时候还要去买吃的,要收拾一下实在看不过去的房间。有时候还要接工作电话,想着公司的事情。那天早上,徐阳起床,感觉又困又乏。 徐阳要走的时候,赵平起来了。 “我怎么睡这么死,一点也没听见你起来。”赵平揉着眼睛说。 “昨天的活儿太累了吧。” “这几天一直都活儿特别多,老板也不多雇人。就算加钱都不想做了……” “接着睡觉去。”徐阳命令般。 “不睡了……你走了我睡不踏实……” 赵平这样说,两人看着对方,然后就笑了起来,顺势亲了起来。 亲够了,徐阳说: “中午懒得做饭就外面要两个菜。我今天晚上估计也晚回来,郑州一个大客户过来,这两天晚上都要陪。” 赵平点头。 “有工夫的话,吃完饭把碗洗了。还有昨天晚上没刷的。” 赵平有些睡眼惺忪的茫然。 “晚上你回来要是饿,咱去外面吃。”徐阳说。 “我无所谓,我最容易凑合了。你晚上别喝太多酒,喝高了就别开车,看新闻现在抓酒驾抓得厉害。”赵平回答。 他们相互看着,笑着,有些缠绵,恋恋不舍的味道。 当天晚上,赵平和徐阳都工作挺累,可俩人电话里一说出去吃宵夜,此时气候宜人,吹吹春风,江边走走,顿时都来了情绪。半夜从外面回来,徐阳看见又一大池子碗那里放着。 徐阳怕天越来越热,这么一池子脏碗再放两天非生细菌,闹个肠炎痢疾不可……他看看赵平已经躺床上,显得很劳累,原先有的不满意也就淡了,于是开始去厨房刷碗。 徐阳刚开始洗,赵平过来了。 “我一直想着刷,想到中午结果没时间了,这必须是我刷的……”赵平上来就开始抢。 徐阳看赵平这样心里挺高兴,高兴之下就抬腿把赵平踢一边去,说:“滚,睡觉去。” 赵平接着抢。两人把一场洗碗的家务给搞成了打闹和黄色小电影了,不过碗也凑合洗了出来。再之后两人连摸对方的情绪和力气都没有了,各自呼呼大睡。 赵平想尽办法,换成了周末休息。徐阳觉得天气好,建议出去,赵平哪儿也不想去,就想窝在家里睡觉看电视上网。赵平想从他的住处再搬过来一些东西,也基本上把全部东西搬到了徐阳的住处。 “你退这边的房了没有?”徐阳问。 “没呢。” 徐阳没说话,他在想是不是赵平没有长期住一起的打算。 赵平在察言观色,他笑了:“我这是狡兔三窟……” 徐阳看着他…… “你要是哪天看我不爽了把我轰出去,我也有个地方落脚。”赵平是玩笑的语气。 “我干嘛要给你轰出去?” “在一起时间长了,发现我毛病那么多……” 徐阳看着赵平,他没说什么,他不知道说什么。 “你别不说话,你不说话我更没底了……”赵平似乎开着玩笑。 “你知道我什么感觉嘛?”徐阳严肃回答:“你就是临时住住,等在一起够了烦了方便随时抽身。”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赵平有点急。 “我知道。我就是想说,你要是没信心,我也没信心。” 赵平的表情有些沉重:“我是不信什么天长地久,可我就希望我能遇到个自己喜欢的人,跟他在一起一辈子……但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两人沉默一阵。 “把房子退了,别花那冤枉钱。如果真住不下去,我搬走,或者我帮你再找个地方。”徐阳说。 赵平突然抱住徐阳……俩人用力抱着,又是沉默,然后徐阳听到赵平轻声,缓慢地说:“如果真感觉住不下去,那个人肯定不会是我……” 徐阳要说什么,赵平接着说,而且换了个语气:“我今天就给房东打电话不租了,但我得要回来六百块押 金,他至少应该给我一半,你跟我一起要,看他敢不给。” “要不要再找几个人?”徐阳问。 两人笑了起来…… 徐阳说大概就在他们住在一起三个月间,他有一天开车听点歌节目,有首歌听得徐阳心潮澎湃,他于是上网去搜索他记住的几句歌词,查出整首歌曲。 徐阳悄悄把歌词作为留言,贴到赵平那一大堆歌词的博客里: 我爱你的焦虑 爱你的偏执 爱你的坏脾气 爱你的恍惚迷离 我爱你的封闭 爱你的悲观 爱你的坏习惯 爱你的自以为是 我爱你的叛逆 爱你的厌世 爱你的空虚感 爱你的不合时宜 无论你什么样子 我都深深地迷恋 亲爱的这无法解释 这是我爱你的方式 无论你如何存在 我只想陪伴着你 亲爱的这没有原因 这是我爱你的方式 无论明天会怎样 我只想陪伴着你 亲爱的这没有原因 这是我爱你的方式 徐阳说就他的这个举动,让赵平在发现后的几天中,都沉浸在“恍惚迷离”里。 那天下午下班后徐阳手里有事在加班,他知道赵平很早就收工了,而且还准备了不少材料,他要试着做辣白菜和其他腌菜,晚上还要弄三个菜一汤。 赵平打过来电话,声音很低:“你妈来了……现在就在这里呢……她还问我问题……” 徐阳初听,以为赵平跟他逗闷子。他脑子里想他妈怎么知道这个新地方,她又没来过,但自己好像给过她地址……等反应过来后徐阳问:“她没说难听的吧?” “没有……但她看着挺严肃的……你现在回来吧,快点回来……”赵平的声音听着非常紧张…… 三十七 徐阳挂了赵平电话,他快速,却仔细想了想,他否定了把他妈支走的想法。徐阳了解他母亲,她是个你越希望她怎样,她就越反其道而行之的人,而且可能造成徐阳想象不到的严重后果。徐阳一边走出公司,一边打电话到他母亲的手机上。 “妈,我听赵平说你到我那边去了,亏得他在!我今天在公司加班,忙得我晕头转向。我现在就回去,咱们一起到外面吃饭吧,您想吃点什么?要不还去东北菜馆……”徐阳说了一气,就没容他母亲插话。 徐母没马上回答,徐阳心里有些紧张…… “你先回来吧,回来再说……”徐母冷静,严肃的口气。 “妈你怎么没跟我说就过来了?下次你跟我说,我去接你,我怕您撞锁……” “我哪儿想到你七点了还不下班回家……而且我以为你一个人住呢!……”徐母口气是非常不满地:“我跟你爸做了好几种腌菜,我说给你拿过来……” 徐阳把他之前想好的话都说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现在不堵车,我大概二十分钟就回去了……让赵平陪您聊聊……” 徐母还是严肃的口吻,好像更多的是无奈,她嘱咐徐阳开车慢点,然后就把电话给挂了。 徐阳心里又无比烦躁焦虑起来,他有很多担心,但目前最担心的就是他妈跟赵平说什么难听的。那是福庆猜测过无数次的场景,是福庆耿耿于怀的。徐阳发现自己在电话里没跟母亲发表什么警告性的言论,他甚至连提都不敢提,他对他妈做不出来,他也怕激怒老妈,会让她变本加厉去为难赵平…… 徐阳是跑着爬楼梯,然后开门而入……他看到他妈坐在客厅沙发上,赵平站在另外一个沙发旁边,他们都在向自己张望…… 徐阳说赵平望着自己的目光,他此刻还历历在目。他当时的瞬间确实没太感受到母亲的表情,因为他就是本能地,非常不孝地,只看到赵平眼神中流露出的那些情绪。他很难用语言去描述它们,如果做个比喻,就是一个在绝境里的人看到了救援人员后的瞬间…… 徐阳是做出来满面春风的表情,不过此刻他也有自信,这两人都是他最亲近的人,是他最可以随意的人,他能搞定他们……但实际上,气氛并没被徐阳装着什么事情都没有的热情给搞和谐了,徐母依然绷着脸,赵平后来几乎一直躲闪的目光,哪怕是他回答着徐母的问话。 “你不要想用吃饭还是其他话在这里打马虎眼,今天既然我赶上了,我看见了,有些话我就应该说出来。作为长辈,我这样是对你们负责……你告诉我你和那个人不住一起了,我就以为你想明白了,知道这个事情是不可以做的,你根本就是欺骗我!!……” 徐母好像突然特别激动。 “怎么可能呢,我这不是没来得及和您说嘛。”徐阳只想着稳住他妈,哄着他妈。他不想母亲的失态落入赵平眼中。 “你就不可能改变是不是?你就想继续这么荒唐下去?!” 徐阳完全摸不着头脑,感觉到母亲的态度变化很大。徐阳笑着,他是认真,又似乎玩笑地:“妈……您这是怎么了?您不是一直最理解我,在家里头我一直把您当我最坚强的后盾呢……” “我理解你什么?你要是正正经经的……我也不说什么了,你现在这是乱七八糟!……”徐母说的时候,瞪了赵平两眼。 “我怎么乱七八糟了?!我很正经!我比原来还正经……”徐阳有些火了。 看着徐阳冲她喊,徐母没说话,她突然看着赵平问:“你父母同意你这样吗?” 赵平看看徐母,然后移开目光:“他们不知道。” “他们是不是根本不管你?还是他们根本不在乎你是不是同性恋……我以为你年轻,没想到都奔三十岁了,家里又不是农村人,竟靠做苦工为生……”徐母的表现好像是很难以置信:“你怎么能……能跟徐阳……就在网络上……那网络上全都是假的,那都是骗子!多可怕啊,你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呢?!” 徐母最后是叫喊出来,她冲徐阳大叫,眼含泪水。 徐阳似乎有些明白了,但他同时也发懵,这是他完全始料未及的…… 徐母这边激动之下擦着眼泪,徐阳就下意识地冲赵平看去,赵平也正茫然地望着他,他们相互看着对方……徐阳难以察觉地一丝苦笑,赵平也马上回他一个类似的苦笑……徐阳觉得他还能感觉到赵平的难堪尴尬,但无论怎么说,他们都“笑”了…… “笑”过之后,徐阳从措手不及中缓过来,他对母亲依然态度温和,哄劝的口吻:“这方面您就一百个放心,就他,他还骗我?我不骗他就不错了!……对了,原来我们俩是一个公司的,他也在出版公司……”徐阳想起一个很有说服力的说辞。 徐母眼睛也瞪大了,问:“他是在公司做什么?” 徐阳有些犹豫怎么回答,听赵平那边慢条斯理说:“我在印刷厂,主要是做装订还有搬运。” 徐母看着赵平,皱着眉:“……为什么不做了?” “……”赵平明显是语塞了。 “搬家挣钱多,印刷厂才给开几个钱。”徐阳接了上去:“咱们吃饭吧,边吃边说……你们不饿啊?我都饿得虚脱了……” 徐母看着徐阳,顿时放弃了之前的话题:“那赶紧吃饭,不要去外面吃了,饿虚脱了哪能开车……” “你们有没有饮料?马上给他喝点甜的东西……”徐母对赵平说。 赵平连忙去冰箱里拿果汁……再以后大家坐下来吃赵平基本上准备好的饭菜。起初徐母说她不饿,什么都不吃,只是跟他们说几句话。赵平也就看着饭菜,不动碗筷。 徐阳打开母亲带来的小菜,挨个尝一遍,对其中两个赞不绝口。他让赵平尝,然后挟起赵平做的辣白菜放到母亲碗里,让徐母尝尝,是不是还缺点什么。徐母后来不但鉴定了赵平做的腌菜,对其他两个菜也做了评论和指导。 赵平一直认真听,点头答应。 徐母看看赵平,依然冷着脸:“吃饭吧……怎么不吃饭呢。” 赵平好像这才醒悟过来,拿起碗筷。 “你们俩平时都你做饭?”徐母问赵平。 “晚上谁先回来谁做。我做的饭简单,他做的复杂,他还会做馅饼呢。”在赵平迟疑的时候徐阳马上回答。 徐母看了徐阳一眼,接着问赵平:“你做搬家的工作,那很辛苦的,回家了还哪有体力做家务照顾徐阳啊?” 赵平再次张口结舌。 “我七老八十了我要找人照顾我?”徐阳笑着回答:“要是找个做家务好的,我找个钟点工不就完了。”徐阳说话时候看着母亲的脸色: “不过他很会照顾人,因为我爱吃辣白菜,还做腌菜呢,现在人,女的都不做了吧。” 徐阳说完,他看赵平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紧张的,脸蛋都挂着红润,看着饭菜不说话。 “谁说女的不做,也有那勤快的女孩子……”徐母反驳。 “您不是跟我说的,我堂弟那媳妇,饭都不做,公婆给做,周末早上11点不起床。” “那都极其个别的,大部分女人都非常优秀,工作上很出色,家里也是打理得井井有条,象我们单位里那……” 徐阳知道他妈又开始了,为了说明她的一个观点,随便信口开河,一点影儿没有的都敢说。就像她为了说明徐阳父亲那边的亲戚都不争气都不幸福,而贬低徐阳堂弟的新媳妇。 “……像你,找一个工作非常出色的女孩子,挣钱还不少,两人一起奋斗会少了很多辛苦。女人心也细致,对家庭的照顾要多得多……”徐母依然滔滔不绝。 徐阳听着特别烦躁,他开始有些压不住火了。他看赵平基本就是拿着筷子,摆着吃饭的姿势在那里坐着,看着饭菜,顿时脑袋发热,他压过母亲的声音:“你怎么光看着饭菜不吃啊?你要是现在吃不下去,等晚上我喂你吃……”徐阳说着笑了。 赵平几乎是脸通红,不过他看着徐阳的笑脸,他冲他笑笑。 徐母没再继续她的话题。她非常不满地,突然发问:“你们觉得你们这样能长久下去吗?” 赵平徐阳都没回答。 “徐阳原来那个我们见过,那才两年多吧,这就换了人了……我要是过几天再来,可能又看见不同的人……而且那个小伙子,不管怎么说有很好的工作,受过良好教育,很上进很努力,至少咱们这样的家庭,至少我和你爸在这方面还能接受……” “庸俗不庸俗啊?就以为会念书的就怎样了,能接受了……肤浅点了吧……”徐阳之前压着的怒火有些压不住了…… “你说什么呢?!你怎么跟我这么说话!”徐母喊。 “因为您是怎么让我不舒服您就怎么来。这一晚上您看不到我跟他在一起有多愉快,您就不想看到你儿子现在挺幸福的……” “因为我看到你们长不了!你觉得你们长得了吗?两个大老爷们住一起,还是那样的关系,你不脸红害臊吗?!”徐母瞪着徐阳。 沉默…… “您这么说我……我是脸红害臊……”徐阳回答的时候有些眼睛发涩,他让自己平静一下,接着说:“不过比起他,比起跟他在一起的感情,享受到的幸福,害臊真不算什么。” 徐阳说完看看赵平,赵平抬头,他望着徐阳,眼圈都红了,徐阳也顿时眼圈泛红。 徐阳妈看着徐阳,她没争论下去。她看着看着,突然流出眼泪…… 后来徐阳妈要擦眼泪鼻涕的纸,赵平连忙找来一卷手纸递过来。徐阳把手纸接过来,撕下一些叠好递给他妈…… “你打算就这么一直跟徐阳住着?”徐母突然问赵平。 赵平好像措手不及,他点头:“是……” 徐母好像被噎了一下,她脸色变得很冷峻:“徐阳……别人不了解他,我最了解他。他不是认死理的人,脑子很活。刚刚在一起,觉得很新鲜,时间长了,两个人差距又那么大,又不是男女之间,还有个结婚的目标,完全是见不得人的,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徐阳听着,他那刻的瞬间感觉到一种恨,他真的是恨,恨得他又不知道反驳什么…… 赵平徐阳再次都不说话 “你想过这些没有?”徐母直视赵平,像是追问,一定要逼对方回答什么。 “只要徐阳愿意和我在一起,我肯定会和他在一起……”徐阳听到赵平低声的语调,缓慢的语速,看到赵平眼睛看着饭桌,看看饭菜,再看看徐阳,回答他母亲。 …… 后来徐阳开车送他妈回家,临走时候,他跟赵平说把饭重新热了吃了,等他回来。赵平点头。 徐阳很奇怪的是,在车里,当他和母亲母子二人独处的时候,他妈并没说什么。母亲这样的表现,让徐阳心里发慌,他并不觉得他妈理解认可了什么。但徐阳也不想去问,他也是能回避就回避。 徐阳回到和赵平的住处,饭菜依然摆桌上,赵平躺沙发里睡觉。徐阳看看饭菜,看着赵平,他心里真的是有疼的感觉…… 赵平醒了:“我等你回来……觉得又累又困,睡着了……” “你一点饭都没吃?”徐阳问。 “不想吃,不饿。” “肯定是太紧张了。我也没吃好,也真是不饿。” 徐阳说着把桌上的剩饭处理了,把碗放到水池子里,赵平过来开始刷碗。徐阳也擦完桌子,他从身后抱住赵平:“不用刷,明天我回来再刷吧,陪我睡觉……” 赵平笑了,他洗了手,回身抱住徐阳:“你妈在的时候,我是不是显得很笨呢?看你妈和你吵的时候,我吓得……干着急不知道怎么办……” “我妈在我回来之前问你什么了?” “就是问工作,问我以前干什么的,还有家里……还有跟你怎么认识……她一点都不记得我给你们家搬过家……” “你跟她提了?” “没有,我提那干什么……” “她说那些难听的你别去想它,我妈就那样,跟家里经常的……”徐阳说。 “也没什么特别难听的,她说话像个老师一样。我就怕你下不来台,尴尬得要死,我也不敢说话,我浑身都冒汗……” 徐阳听着,然后他紧紧搂住赵平,然后他们亲吻,接吻,越来越激烈……再然后他们滚到床上,热烈地做着…… “你爱我吗?!”徐阳在激情中突然停下来,问。 赵平从愉快的呻吟,从恍惚中还没清醒般:“……啊……” “爱我吗?!!……爱不爱我?!……” “……爱!……死你手里我都愿意……” 徐阳听着赵平的回答感到了放心和满足,但他没再说其它的,而是把他所有想说的都化为了当时的肢体动作……他们自同居以来,好像没再有当初刚认识时候感觉特别强烈的做爱方式。那晚在徐阳的主导下,两人再次疯狂了一次…… 徐阳说他当时就是说不出话,因为那些什么“我爱你,我太爱你,我爱死你,我为你疯狂”之类的语言根本不足以表达他的感受。所以他突然害怕,突然不能忍受赵平不爱他,突然间真的有些疯狂了…… 三十八 徐阳从小就挺烦他母亲经常拿来张三李四和他进行比较,通常是用他们的长处对比自己的短处,比如12岁的时候,他妈就说“你看李三长那么高了,你怎么还不长。”等徐阳16岁时候突然猛长到差不多一米八的时候,他妈又说,你看李四那么壮,你怎么越长越瘦。等徐阳长得够高,也挺壮了,好像徐母没怎么再用徐阳和其他人比较,不过后来直到现在,徐阳知道他母亲心里有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一大堆的人让她难过伤心,因为他们都成家生子,过着“正常”的生活…… 徐阳是想说他不原意去把不同的人放在一起做一番比较,他在努力认同自己的时候确定了一点,那就是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他徐阳之所以成为徐阳,是因为他的独特性。福庆是独特的,赵平也是独特的。 但是,正确的真理归真理,徐阳还是不自觉地在内心做着某种比较…… 相对于福庆,赵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的一类人。福庆喜欢整洁,东西摆放得井井有条,需要的时候随手拿到。赵平对自己的物品随手乱丢,经常找这找那,凌乱中扒开一块空地就能睡觉。 福庆喜欢管钱,计划着开销,有十个钱花四个,六个存起来。徐阳看到赵平发了工资就把最想买的买回来。他看到别人有的电子新产品,自己也一定要有一个,然后拉徐阳去外面吃饭,点徐阳最想吃的,因为他发工资了。 从马桶水箱漏水,到去电话局交上网费,所有事情,福庆都放心上,记挂着,念叨着,赵平都看不到,想不起来,记不住…… 但至少在他们同居最初一段时间里,徐阳是那么享受跟赵平一起度过的每一天,因为他和他在一起放松。他们虽然好像有很大差别,可却有很多话题可说,没有不能触碰的禁忌,都会向对方抱怨各类不顺心不愉快,都会聆听,都会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对方,非常随意。徐阳说在这份随意之下,他陶醉于宠着另一个人的快乐。 那天两人吃高兴了,还喝了不少啤酒,聊起徐阳母亲。赵平问徐阳为什么他妈脾气不好,但他和母亲关系比和他父亲更亲近。 “我刚上初中有段时间我父母两地分居,我跟我妈在这边。我妈工作上很要强,而且还想办法多给家里挣钱……”徐阳在和赵平的闲聊中想起很多小时候的事,他讲述,他看着赵平两眼有神,充满了兴趣地倾听…… “她找了个周末兼职,给一个特别偏僻的国企工厂里人员搞补习讲课。开始她自己坐公交车去,但路上转车时间特别长,而且走很远,有时候很晚,她还害怕。后来她跟我商量说想骑自行车去,但她骑车很差,而且路上更害怕。后来我就说骑车带她去,她上课我做作业……她脑子里是非常想这样,但她嘴上就说不行,说我太小,说她不敢坐自行车后面。我就说没事,她能行,我就更没问题。我还记得她开始一路上死命拽着我的衣服……自那以后,家里原来我爸管的家务她就都交给我……”徐阳喝多了话也多了。 “都什么家务?”赵平笑问。 “我想想……进城看我爷爷奶奶,搬个东西,换煤气罐,那时候我们家住的地方没有管道煤气,修自行车什么的……” “吹牛吧,你会修自行车……”赵平玩笑式嘲笑地。 “绝对的,别的不敢说,换个闸皮,补个车带没问题,比那路边修车大爷慢不了多少。别说自行车了,就汽车我都想自己修,没办法没那场所没工具,但我知道怎么修,像换个机油什么的傻子都会……”徐阳就着酒劲,越说越觉得自己是超人了。 赵平听得眉开眼笑:“我还以为你们家一直条件像现在这样。” “没有,从我上高中,我爸才突然‘飞黄腾达’了,不过后来又完了,没权没势,就有个待遇。” 后来赵平缠着徐阳问他那些曾经追求过他的女生,他的高中大学生活……赵平听后一副少男梦幻、心仪的表情:“哎……如果我早生两年能认识你就好了,真希望在你高兴或者难过的时候能在你身边……想想这个人是别人,我都嫉妒……就是别人知道过去你的这些,我都嫉妒……” “谁能知道,我哪儿有机会跟别人说这些。” “你原来那位肯定都听你说过……” “没有,他从来不爱听跟我们家有关的事。他就觉得我是养尊处优着长大,家里有钱有地位,我妈作为知识分子,官僚太太很吓人……他最多就是同情我有一个悍妇老娘。” 赵平表情挺吃惊:“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你们过去都很优秀,学习好当班干部,两人太相似了,反而合不来?”赵平问。 徐阳想了想:“你恰恰说反了……我和他很多方面的差别太大了。要说相似,我觉得你跟我才特别相似。” 赵平笑了:“咱俩哪儿有相似,差了老鼻子去了。” “有时候我要说个什么,正要开口,你就给说出来了。” 赵平欣喜地听着,突然兴奋起来:“对对对,我也有这个感觉,有一次我脑子里总有个调调,你吃饭吃高兴了哼哼,我一听就是我脑子里总想的……” 徐阳听着赵平表达,看着赵平说话那样,他就实在受不了地上去亲他一口:“咱俩可能五百年前是一家。” 赵平好像越来越兴奋,不过他好像思考到什么:“别别别,我可不想咱俩是近亲。” “近亲怕什么?你又不能给我生个儿子。”徐阳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开始做流氓动作了。 “哼,不能生儿子我生女儿。”赵平不信命般,愤愤然地。 “拿哪儿生?……这儿生……还是这儿生,我摸摸生得出来嘛……” 流氓的时候,赵平认真地:“我曾经看过一对同志找人代孕的报道,看着可好了,就跟异性家庭没什么两样……你想要自己的小孩吗?” 徐阳听赵平说到这些,他有些难以克制的沉重感,停止了流氓动作,长出了口气:“……有时候想,有时候不想……说不清楚……” “很多人想要孩子就是怕老无所依老无所养。” 徐阳不以为然:“现在养孩子也靠不住。钱可以自己存够了,最后找个养老院……我是怕没孩子终究会有遗憾……那天我看一个采访,是个港台名人,说他过去从来不想要小孩,可奔60岁的时候突然害怕死亡,控制不住那种感觉,于是就想要孩子,他找个女的生了孩子后,再也不惧怕死了……” “你会结婚吗?”赵平突然问,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徐阳看着他:“……为了要孩子?……不值得。” 赵平笑了:“要是实在想要小孩那就找人代孕吧。” 徐阳也笑了:“那用谁的种子?”徐阳问的时候,脑子里已经在等赵平说“当然是你的。” “一人一个。”赵平回答。 “一人一个?!”徐阳没明白。 “用你的生一个,再用我的生一个。” 徐阳太意外了,他没想到赵平有这么强烈的传宗接代的意识:“没想到你这么在乎孩子是自己的种儿。”徐阳直接说了出来。 “我不是在乎是不是自己的种儿……”赵平慢条斯理地反驳:“……我就是想如果是你的孩子,咱们要是分了,你带着孩子很容易就走了……” 徐阳更吃惊更茫然了:“那要是对方的孩子,走起来不是更简单吗,还没累赘呢。” 赵平没说话。 “你是怕人‘财’两空?孩子和孩子爹都没落下?”徐阳笑了,他以为他明白了赵平的意思。 “如果孩子是我的,你要是喜欢孩子舍不得离开,就不会那么轻易分手吧。”赵平还是慢悠悠地说。 徐阳这次是真的震惊了…… 赵平笑了:“是不是太俗气了?用小孩拴住男人。” 徐阳掩饰着,玩笑着:“正常,你们女人都这么想。” “讨厌,去死你。” 徐阳说这番两人的胡扯,当时他更多的是震惊和诧异,可事后想起来,他感觉到甜蜜,感觉到酸楚,感觉到心里沉甸甸的…… 三十九 临近十一长假,徐阳作为一个不是对生活有严格规划的人,觉得有必要做些近期的计划。 “十一长假你到底能不能跟我出去?公司里他们嚷嚷订个旅行团去欧洲,咱也去玩玩,日本或者澳洲。”徐阳问赵平。 “那要多少钱呢……”赵平不像是真的询问。 “多少钱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想不想去,有没有时间。” “我这是干活拿钱,不干活没钱。十一为了抢活儿都可能降价,要是十一回来,工头就说现在活儿少不用人了,我也没办法……”赵平回答。 徐阳看着他。 “我要是有几天在家,我就想呆家里睡觉,看电视,上网。”赵平补充:“我对旅行那些真是没热情,那就是花钱受累。” “那这样吧,我两天回家陪老爹老妈,剩下五天,我天天给你做饭。”徐阳说。 赵平笑起来:“才不要,你就负责在家里‘斗地主’,等我下班回来给你做饭吃。” “你这是要做一名合格的贤惠老婆?” “哪儿啊,我这是养野汉子。” 那年十一,似乎是搬迁热潮,又正赶上老黄历上班家的黄道吉日。赵平每天回来累得躺床上就睡,不要说做饭,就是做爱的劲儿都没了。等赵平开始休息,徐阳上班后就忙着出差。 让徐阳太没想到的是,他和赵平之间出现的第一次矛盾,居然是在“性生活不和谐”。 “其实都不是什么争吵不愉快……这事说起来有点绕口。”徐阳这么跟我解释。 徐阳特别喜欢早上干事,因为清晨睡梦里触碰抚摸着赵平,大公鸡是那么的雄赳赳,气昂昂。赵平特别喜欢晚上,因为他喜欢徐阳玩花样,一般性的做爱他觉得没劲,早上都是速战速决。他还很喜欢早上睡懒觉。 可实际情况是,徐阳早上没有时间,他要赶着去公司。所以他只能在晚上跟赵平亲热。可赵平那段时间晚上回来的晚,没精力没体力没情绪都是其次,他回来的时候徐阳因为早上起来早,一天脑子劳累,都睡得迷迷糊糊了,所以他要早上和徐阳做。 无论怎么绕口,最后的结果是,他们俩住一起,在那段时间里,却连着两个星期没做一次成功的爱。徐阳就在晚上躺床上后,想着赵平自己解决了。赵平说他早上睡醒了,徐阳都上班了,然后抱着徐阳睡过的枕头用手撸。 那天晚上,赵平下班回来吃了徐阳给他留的饭,洗过澡,于是上床骚扰正睡觉的徐阳,要跟他亲热。 “别讨厌啊,别来劲!”徐阳迷迷糊糊地警告。 “就讨厌,就来劲,我缠死你。”赵平撒娇。 “我都自己那个完了。”徐阳说这话。他心里有些说不出口的不满。 赵平没再说什么,他就脱个精光,抱住徐阳,委在他怀里。 徐阳一摸这样的赵平,他哪里还睡得着,于是翻身就把赵平压在身下。再后来徐阳几乎没前戏地就做了起来,他摸到赵平此刻完全是软的,他知道他没一点快感,最后基本就是徐阳自己发泄完了。 徐阳要给赵平手,赵平很粗暴推开了,他说他不想了。关了灯,两人沉默了一阵。 徐阳此时根本睡不着了,他说不清是不满烦躁,还是抱歉心疼,还是他想再抱住赵平帮他爽出来,还是惧怕他的拒绝…… “你是不是开始烦我了?”赵平问。 这句话让徐阳二话没说地凑过去紧紧抱住赵平,甚至去亲吻他,喃喃自语般:我烦你……我喜欢得恨不得弄死你我…… 赵平笑了,并热烈回应。 俩人亲够了,徐阳黑暗里凝视赵平:“你换个活儿干吧……换工作吧,真的,这样下去真不行……”徐阳说了出来,他语气里像是恳求。 “我能换什么工作?”赵平问。 “换什么都行!别的不说,至少换个不容易受伤的。你看你每天身上的红印子还有瘀青,上次手砸得都是紫的……” 赵平好像轻叹口气。 “你先干着,我帮你问问,这么多认识人还找不到个工作,又不是多高的要求。” “你别找熟人,就算我隐瞒,到时候人家录用一查身份证发现是判过刑的,你跟人怎么解释,多尴尬啊。” 徐阳没说话。 “也不是不能找到别的活儿,就是挣的太少了……”赵平说。 “别说挣得少,你就是在家呆着我都觉得挺好。真的,别干了,你在家开个网店什么的,我给你投资。” “我开不了网店,肯定操心,总得不停去想着。再把你的钱赔进去,我绝对受不了。”赵平回答。 “那就不开,我的钱足够咱俩花的……我每月给你……”徐阳想了一下,“一千五,零花,够不够?”徐阳再次凝视赵平。 赵平回避徐阳目光:“不要……”一向语速缓慢的赵平,很快说出这两个字,虽然声音不大,但断然拒绝的语气让徐阳觉得赵平有些不高兴。 沉默。 “我跟管事说说,做兼职……主要是做临时的他们付得少,这么苦的活儿太亏了……”赵平先打破沉默。 “你跟我约会那时候就是拿兼职的钱吧?”徐阳突然想起来。 “挑时间,不做晚上又不能做周末,肯定的。” 徐阳想起那时候自己晒赵平,或者因为福庆改变计划……徐阳说不出话,他就抚摸着赵平,亲了他一下。 “干脆回印刷厂算了!”徐阳又一次突然有了主意:“你不用通过你亲戚的关系,我现在正管,而且你在那做过,什么问题都没有。” 赵平没回答。 再次沉默。 “随你吧。”徐阳搂住赵平,他经过了思考,他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你觉得怎么高兴怎么舒服就怎么来,我不是逼迫你要怎么样……总会有办法……看你高兴我才高兴……” 赵平的反应是紧紧抱住徐阳…… 快睡着的时候,徐阳听赵平说:“你让人没办法不喜欢你。” 徐阳在公司里问过人事部门,关于过去曾经做过的员工重新上岗的手续。他甚至用了些不太光明正大,对他人不公平的手段,让一个类似审核查对的职位空了出来。 那天徐阳去商店买了除臭剂,他把发臭,发黄到近乎发黑的马桶给刷了出来。他脑子里想着赵平如果回到印刷厂,每天轻松上班,那么马桶就可以交给他处理了。 赵平回来得也挺早,两人一起做饭,一起吃饭,徐阳告诉了赵平,他打听来的信息,他做好的安排。 徐阳看到赵平的表情是吃惊是欣喜。 “回去还有个好处……”徐阳口若悬河说着:“每天,或者每两天,咱们还能公司里见上几面。” “那不行,我可不想跟你发展办公室恋情……你又要有责任心还要有想法,一起工作,我还不得把你给气死……” 徐阳大笑起来:“我肯定不是你的顶头上司,我管不着你……” 赵平笑了。 “你明天就把这边辞了吧,休息两天,下星期就到这边上班。” 赵平看着徐阳,他像是要说什么,又在犹豫…… “说!要是不想回印刷厂尽酢貊来。”徐阳着急,命令式地开口。 “你让我想想……” 徐阳不明白赵平在想什么,是什么原因让他拒绝回印刷厂,做一份比搬家强一百倍的工作……徐阳内心开始有些烦躁,他不喜欢赵平这样闷声不响。但徐阳也没再问什么,更没试图说服赵平。徐阳说他不想把自己的意见强加给赵平,让他一定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决定。 徐阳冲赵平点点头,就接着闷声吃饭……他看到赵平一眼一眼地看他,再然后突然凑过来乱胡撸徐阳的脑袋,挤着坐到了徐阳的大腿上…… 徐阳玩笑地:“干什么干什么,洗头女啊你,犯什么骚……让不让我吃饭了……你把我大腿坐断了,太沉了,万吨巨轮啊” 赵平搂着徐阳的脖子,望着徐阳:“你让我不知道说什么……我不是很想回印刷厂,不好意思,而且搬家公司做得很熟了,跟那些人也混熟了……可你这么安排,就因为你这么安排我就动心了……” 徐阳搂住赵平的腰身:“动心了就回去。” “那就等于是你安排我进公司?” “当然了,我现在不是正好负责跟印刷厂的协调吗,这个职位从人事上讲一半归属印刷厂,一半算出版公司总部这边。” 赵平长出口气,好像是艰难,却已经做了决定般:“……你知道我姑父是谁嘛,就是白峰……出版公司老板……” 赵平这么说了出来,徐阳完全没精神准备,张口结舌。 “他要和我姑姑闹离婚,我姑姑就是没让他离成,关系特别不好的时候,我一个因为诈骗做过牢的、我姑姑家的亲戚,还要在他公司里,别提说得多难听了……不过我听我爸说,他们现在差不多和解了,也不离婚了。” “大老板的亲戚,你干吗藏这么深?”徐阳反映过来后,问。 “我藏什么藏,他们要是离婚了,我跟人家有个屁关系,就现在来说,也没什么关系……”赵平说着,从徐阳身上起来,坐回椅子上:“我就是想,他们要是知道我回去了,我姑父肯定就知道是你把我安排进来,他要是追究起来,对你肯定是个麻烦,你说你怎么解释,你还是别这么做……” 徐阳听着,还在意外震惊中,无言以对…… 徐阳是真的没话说了,对于赵平给他的信息,徐阳没太想明白,可他明显感觉到自己气短,心虚,他自私自利,他不想因为这个事情影响自己在公司的职位,甚至可能是饭碗…… 事过大概三个星期后,赵平告诉徐阳他姑姑带他吃了顿饭。吃饭的时候,赵平跟他姑说他还是想回印刷厂,他姑姑说肯定让他回去。 徐阳知道赵平最害怕求人,最不喜欢麻烦别人…… “我姑姑让我新年去他们家吃饭,还是我姑父提的,他们可能是真和好了。”赵平一边看着电视,一边说。 “你真的想好回印刷厂?”徐阳问。 “别的不说,至少咱们一个作息时间了。高兴不?”赵平笑着问。 “你高兴吗?”徐阳反问。 “当然了。” 徐阳注视赵平简单、满意的笑容,他也笑了。他走过去,搂抱着赵平,他们靠在一起看着电视…… 四十 赵平并没有像他自己预期的那样,很快回到了印刷厂。徐阳问他,他说他不好意思去催他姑姑,他说他也犯懒。 两个人好不容易凑到一起过个星期日,他们一同去超市买食物,回家烧饭。酒足饭饱,收拾过去后睡了一小觉。徐阳把昨天下午他洗过晒干的两人的衣服拿下来,让赵平叠起来,并给他熨衣服,他星期一上班等着穿,他去电信局缴纳费用。 赵平说他睡得懒得干活,不过等徐阳回来,赵平已经熨好徐阳的衣服,并在叠衣服的时候发现徐阳的好几只袜子侧面磨得快透亮了,他嘲笑徐阳有一双与众不同的神脚,然后两人突然有了下午出去逛街买袜子,吃饭的愉快计划。 逛街的时候,他们又聊起托赵平姑姑回印刷厂的事,徐阳于是按照自己的理解,他认真问赵平:“你是不是非常不想回印刷厂?……不想回就算了,那天我跟你说的售楼公司的那个职位,你想不想?” “我没有不想回印刷厂……”赵平很肯定的语气:“毕竟印刷厂的人都认识,回去工作也轻车熟路……” 徐阳还是不明白。 赵平笑了:“我这不是能拖就拖吗……” 徐阳明白了,他也笑了:“就跟刷碗洗衣服一样,不吃到剩下最后一个碗,穿到没一条干净裤衩,是不会想起来干活的。” 赵平又笑了,不过笑得有些局促,然后像是自己嘟囔:“你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没脸了……” 徐阳非常迅速,掩饰着,却是非常宠爱地,抱了赵平一下,低语: “你有屁股就够了,要脸也没用……” “去死!趁早给我死干净了!”赵平骂得挺爷们儿,可脸上带着怀春、幸福的笑容。 赵平建议徐阳买衬衫,他的衬衫颜色花色太少太单调。徐阳拿了件衬衫想去试试,赵平又挑了另外两件让他一起试。导购小姐说一次只能试一件,徐阳让赵平看哪个最好,他就去试试。 “那就都不试了,那边有的是卖的。”赵平说着,把所有衬衫,包括徐阳手里的都拿过来塞给那个售货女孩,然后女孩把三件衬衫毕恭毕敬递给徐阳,请他去试。 两人进了试衣间,徐阳看着赵平就想笑,因为他第一次发现在大事上没脾气温和的赵平有挺难缠,挺绝的那面。 “我很GAY?”赵平低声问。 “是个能干的小家妇。”徐阳肯定赞赏的语气。 赵平不服气地:“哼,我也不能白当回同性恋。” 徐阳忍不住笑:“就是,不能白落下个荣誉称号。” 赵平说徐阳穿这三件都特别帅,而且风格不同,都买了算了。 “你是这商家的托儿吧。”徐阳虽然嘴上这么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听着赵平说他穿哪个都帅,他心里美,于是出了试衣间就说三件都买了。 “啊,还真都买了?……”赵平满脸吃惊。 “那还假的?”徐阳回答。 交了钱,两人出来,徐阳看着赵平满脸银笑:“真是太帅了……” 徐阳明白赵平的称赞缘自刚才买衬衫,就跟有一次徐阳的笔记本电脑可能有问题,徐阳说干脆再买一个一样,赵平就有类似的反映。但徐阳不明白自己图省事,或者图个高兴的举动,为何在赵平眼中是“帅”。 徐阳解释说,总之他和赵平一起做什么,都挺高兴,并不是说他们一向思维相近或者多能够相互理解对方。 当天晚上,回来得很晚,赵平却接到他家里的电话。电话里赵平一直不太说话,徐阳看到赵平脸上一扫刚刚还挂着的轻松愉快,他看似平静,但徐阳知道他这是沉重。 …… “我姑姑她当时答应得很痛快。她要是不答应我也不会再求她……我搞不懂,她为什么跟我面前不回绝我……是……”赵平慢条斯理争辩了两句,再以后一直听着电话。 赵平挂了手机,徐阳问:“你父母埋怨你求你姑姑回印刷厂?” 赵平看着徐阳没说话,默认的表情。 两人躺床上,自然搂在一起。 徐阳:“别想这事儿了,你跟你姑姑以后提都别提。换工作这事有的是办法,就是不换也挺好。” “我就不能明白,她在我一个晚辈面前满口答应,还装得很慈祥,然后在我父母那里说三道四……” “她说什么?” “说我是自己辞职走的,现在又要回去,不懂事……她怎么为难……” “我也不懂了,他们这么大一老板,安排自己的外甥给一份最……最基层的工作,这就是个……连举手之劳都算不上……”徐阳是真的难以理解。 “也许就是不喜欢我……我也是条件太差,再怎么说是判过刑,哪个亲戚都觉得没面子……”赵平好像是随便一说。 徐阳继续自己琢磨起来:……就你这姑父,据别人说小姨娘好几个……他这正房夫人我是从来没见过,也是传闻说看着特别彪悍……你姑姑是不是脾气不好,或者喜怒无常?我听你刚才说的,感觉她更像是向你爸邀功,就是说她很给你们家帮忙…… “你还真说对了,她有时候对人热情友好得让人受不了,有时候翻脸不认人,风一阵雨一阵,她骂过我爸我妈,我爸很生气,不原意跟她来往,我妈为了我,逼着我爸去求她帮忙……” “如果这么说的话,她可能是用你这事让你爸跟她和解,或者说跟她低头。如果这样的话,我觉得她应该……” “不说她了……不想这些,” 赵平打断:“我最怕琢磨人。我宁可去搬……” 徐阳依然顺着自己的思路,以他对部分女性长辈的认识去琢磨,他也打断赵平,有些霸道:“听我把话说完!我估计过段时间你姑就说给你办好了,你还必须回去,不回去她又得找你爸抱怨呢……” 赵平看着徐阳,然后移开目光:“我会打电话问她……” 徐阳再次打断:“你问她干吗?!你越追着她,她可能越拖着。再说你那么不想求她……” 赵平表情有些茫然地看着徐阳。 “你根本就别再跟她提这事儿,我来安排,你下星期就回去。既然是我正管,这便利条件不能不利用……” 赵平吃惊,他像是要说什么,徐阳接着说:“我想好了,咱就告诉他们咱是合租房子认识的……” “她要是过来看咱们住的地方就露馅儿了……连我爸我妈都得知道了……”赵平反驳。 “你干吗让她来看?她要是真跟你提出这个要求,咱们就搞个折叠床放客厅,那还不容易。” 赵平不说话。 “跟你说话怎么那么累呢……你是不是还是不想回印刷厂?你不想回去没关系,你就直接告诉我。” “不是,我是怕影响到你……公司都是他们的,他们不希望我去上班,知道你让我去了,肯定会迁怒于你……” “那就不干了呗!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一破公司吗,我还真给他们卖命一辈子……”徐阳突然有些热血上涌,显得不顾一切,不计后果的勇猛,他觉得他可以视一切身外之物如粪土…… 赵平笑了:“我怎么就喜欢你这样,喜欢死了!” 徐阳也微笑,他反而有些因为气短而难为情了,他做出认真的表情,逗着赵平:“其实也说不好,也许他们看我挺照顾他家的‘皇亲国戚’,对我另眼相看,于是升迁提级长薪水……” “美得你!……”赵平开心愉快地笑着。 事情并没有按徐阳描绘的那么美,也没赵平设想得那么差。 赵平通过徐阳的安排回到了印刷厂,而且做了份半办公室性质的工作。徐阳动脑子想了想,他让赵平主动联系他姑姑,并且告诉她,他现在合租房子的室友正好是出版公司的,因为得知赵平的姑姑同意他回印刷厂,所以就主动提出帮赵平安排。 赵平听徐阳这么说表情非常诧异:“我都害怕让他们知道,你还让我主动告诉她?……” “你这么想……”徐阳说话的时候凑过去搂住赵平,赵平很习惯自然地靠徐阳怀里:“咱们无论是害怕让他们知道,还是不想让他们知道,可这公司是人家的。你一个大活人,这么至亲的关系进了公司,人家必定要知道。既然是这样,咱们就化被动为主动,把这事情做到明面上……” “你让我这么跟我姑说,好像是我利用与她的亲属关系,而且你好像是为了拍他们的马屁……” “那就对了!”徐阳打断赵平,他很肯定地喊了一句:“就是要让你姑姑觉得你回印刷厂,完全是靠着她的关系,我帮你进去也是不知内情为了拍他们的马屁。让她气儿顺了,咱们把可能有的损失,减到最低……” 赵平后来笑了:“你怎那么坏呢……” 徐阳不知道赵平这句什么意思,是贬低他还是谴责他,只听赵平接着加一句:“男人不坏,男人不爱。” 徐阳随之笑了:“男人不坏,骚 货不爱。” “你这个分明是嫉妒我有坏男人来爱……”赵平说得缓慢认真。 徐阳看在眼里,他说的每个字落入耳中,徐阳还哪里容赵平继续说下去,他已经开始对他强行又亲又啃。 “好菜费饭,好娘们儿费汉,你要是托生成女人,绝对是红颜祸水……”徐阳一边动作上挑逗赵平,一边情不自禁说着情话。 赵平一边享受,一边紧紧搂住徐阳,像是意乱情迷着回答:“也就你这么想……也就你让我觉得……我这么有用……” …… 赵平这话对于徐阳是有正能量的杀伤力,它让徐阳自我感觉特别好,觉得自己是赵平的天,赵平的地,是赵平的守护神。他可以完全不在乎赵平在他人眼中心中是否像他所感受到的那么魅力四射,诱惑力十足,他相信自己的眼力,自己的判断,他享受着自己在感情上的付出。 …… 赵平起初被“逼迫”着,费了很大劲,“忍受着极大的屈辱”对徐阳承认自己是女人,而且是徐阳的专用母货。当他的防线彻底崩溃后,再次意乱情迷地说他他妈恨不得徐阳的一切都搞到他身体里,他就是徐阳的尿壶,他恨不得,幻想给徐阳生孩子…… 做过爱之后,他们搂在一起,聊到长久的话题,遥远的未来。徐阳说他们去旅行,他看新闻里一对老夫妇,老头用个小三轮车,带着老太太全国各地走。他肯定比那老头有钱,他至少搞个电动三轮车,带着赵平世界各地旅行。 赵平说他看徐阳工作太劳神费脑,天天就是琢磨人,不如早退休,然后在家里种花养草,下棋打牌,他找个送水工之类的工作,把徐阳圈养在家里…… …… “你别笑啊!”徐阳对我说:“人在特别投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自己都想象不到……” “我一点都没笑,你别自己心虚了……”我回答:“赵平换工作这段就这么结束了?” “基本结束了,他姑姑反应不坏,而且白峰也知道了我是他家一个亲戚的室友,有一次还特意让秘书传我到他办公室,给我紧张坏了,以为怎么了。我就假装对赵平的过去一无所知,现在工作这个职位挺适合他。” “从此你和赵平作息,特别是性生活方面都和谐了?” 徐阳笑了:“都和谐了,不过……”徐阳说到这,收起笑容:“我没想到这个安排成为我和赵平间出现问题的隐患和导火索。” 四十一 徐阳那天来我这里继续讲述他和赵平的故事,不过没说两句,他大概感觉手机震动,于是掏出来查看。徐阳通常在讲述的时候不接电话,除非是重要的工作电话。 那看起来是个手机短信,徐阳看着看着笑了。他后来收起电话,对我说:“赵平发的短信……他说他得瑟买了瓶洋酒,刚打开没喝出什么好味,喝也喝不进去,扔更舍不得,要是我有时间帮他喝就好了……” 我看徐阳要继续跟我讲述,问他:“你不回他一下?” “回什么?他就是瞎聊天。” “我怎么觉得他这是找你约会呢。”我对徐阳直说。 徐阳看着我发了一下愣,然后看着手里的手机,没说话。 “那咱们开始。”我说。 徐阳说两个人在一起生活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你怎么去看待和处理对方那些你不习惯,不喜欢,甚至非常有意见的地方。 “跟赵平住一起,让我开始理解了福庆的一些感受,似乎有些我处于了福庆的位置,赵平处于我的位置。比如生活小节,日常小事上,赵平对我没任何意见要求,可我对他有。”徐阳很坦率地这样说。 自从赵平回到印刷厂,而且做起了审核的工作,徐阳就以为赵平能像过去福庆那样,管起两人的大部分琐事,可很快,他发现赵平依然什么也想不起来做。徐阳建议赵平写一个清单,列下这一周内要做的事情,赵平就找一片纸,或日历上乱画一下,过后忘得一干二净。 徐阳摸着赵平的头,笑着:“你说你这脑子里成天都装些什么?《步步惊心》还是《甄嬛传》? ” “去!”赵平反驳:“我研究雪里蕻辣白菜的腌制,哪个超市东西又新鲜又便宜……我前天炒了五个菜……” “然后连着两天吃菜汤拌面条。” “我省钱!” 徐阳听着笑了:“明天我估计不会有什么事,正点回来,我回来做饭……” “那我就得洗碗了?……” “我刷碗,你把衣服洗了,洗衣机里都满了。” “欧也,我明天回来连厕所浴室都刷一遍,只要不刷碗。” 徐阳笑着看着赵平。他发现他们同居后的赵平好像变得越来越开朗,还越来越小孩子气。他会跟徐阳撒娇,耍赖,而徐阳自己好像在这种气氛的熏陶下,也变得越来越稳重并甘于“担当”……徐阳想,这赵平还真挺培养人锻炼人的…… 那天晚上八点多,屋子里突然没电了。两人查看一番,不是停电,不是跳闸,最后赵平想起来没买电充值。 徐阳真的恼火了:“星期一你说你买……你要是不买我可以跑回来一趟去充值站买……” “我给忘了。” “你还能记着什么?” “我一直记着呢,我就总想着明天充明天充……” “什么事都拖到最后,拖到彻底给忘了。事情提前做对你怎么就那么难?!能死啊你!”徐阳完全就好像对下属,对那些让他恼火的蠢货一样,开始骂赵平。 赵平一句也没还嘴,躺到床上一声不吭,徐阳看他这样,也就闭嘴了。他想起赵平说过他不擅于吵架,他害怕吵架。徐阳有些后悔自己发脾气。 没有空调,屋子里顿时闷热,潮热起来,徐阳打开所有的窗户,然后把赵平从床上拉起来:“你现在睡什么,陪我把饭吃完,咱们今晚上还浪漫了,吃烛光晚餐。吃完睡到明天早上。” 赵平被拉起,然后对徐阳笑了。他们吃完饭索性到楼下散步,可外面一样闷热,一丝微风都没有,而且蚊子极多,两人很快回来,冲了凉躺到床上,谁也没触碰谁,赵平问徐阳:“还生我气呢?” “嗯!我想着怎么惩罚你呢……” “怎么惩罚?” 徐阳摸上赵平:“……操得你明天起不来床!” 赵平先沉默,然后悠悠地:“你这是惩罚我吗?……你这是奖赏我,鼓励我下次必须这么干……” 两人都憋着笑,直到抱在一起笑了出来。不过后来他们并没做爱,而是聊起白天单位的一些事。徐阳又说起李国文。 “五星和社远那两个项目,就是做不成我也不会让那傻B顺利接手。这两大客户在我手里这么多年了,他想拿去就拿去,他做梦呢。” “那要是项目做不成,老板不会怪罪?”赵平问。 “怪罪也怪罪李国文,谁让他无能没本事,跟人客户搞不定。” “他们不会发现是你弄的?” “他们怎么会知道。所有那些合同细节,该坚持什么,该让什么,李国文屁也不懂。我心黑点,客户就可能找其他出版公司长期合作……” 赵平笑了:“要我的话,给就给他呗,印刷厂这边就够你管的了。我看就是这边厂长都得看你脸色跟你商量。” “那些只不过是管理部分,公司最重视的还是真金白银的进帐。我要是放手销售这部分,以后弄不好也就接替印刷厂厂长。” “那还不够啊,你还要怎么样?难道你要接替我姑父?” 徐阳也笑了:“他就算了,我的目标是至少做二老板这个位置,那钱就多了去了……” 赵平笑。 “对了,我想买房,不想总这么租房子住,三年内交上头款……” “你不是说租房子是最值的,房价和租金根本不成比例……” “那是咱们现在租的这种房子。那天我看我大学同学在九江花园公寓买的房,在市区,里面有会所,游泳池,健身房……真他妈的爽。” 赵平沉默了片刻:“……我还计划以后圈养你,你这么要奢华,那我可养不起你了……” 徐阳笑:“无论住什么地方,都要有你的屁股,没有这结实肉屁股,住豪华公寓也白搭。” “讨厌!烦人!” …… 尽管室内闷热,徐阳和赵平又滚到一起,赵平问起徐阳他妈提起让他相亲的事。 “我算是看明白了,她自打上次从这里走,她就不再打算跟我再交流什么。现在就直接跟我说相亲,结婚,而且最逗的是说,这都是为了我爸,都是我爸想不开,给她压力要求她的。”徐阳苦笑着,无奈说。 “你打算怎么办?”赵平问话时候,在黑暗里凝视徐阳,徐阳能清晰看见赵平表情严肃,甚至有忧虑。 “她找到人我就去见,聊个天,吃个饭,也没什么不好。结婚是绝对不可能。” 赵平很难以想象的:“你不难受啊?跟女的相亲?” “为什么要难受,就当是人和人认识了解的一个方式。谈的来将来也许是朋友,谈不来就当个聊天的笑料。” “……要是谈得来,你要是喜欢上了怎么办?”赵平依然不轻松的表情。 徐阳不能理解:“怎么可能,我是GAY,我怎么会感情上喜欢女人……而且……心里满得都往外溢,就是见十个帅哥也没用,半个都没地方塞……”徐阳想让赵平明白,必须让赵平明白。 赵平没说话,他似乎并没被打动,感染,说服…… 徐阳突然想起福庆,他们好像都对徐阳在异性问题上的态度不能理解。可徐阳确实也无法理解他们的这种不安,特别是赵平。 “你不原意我答应相亲?”徐阳问。 “……应该答应,否则你妈她也挺可怜的……” 徐阳搂过赵平:“我真结不了婚,如果没你,也许我会考虑……可有咱们这样的生活,就是拿枪指着我,我也不行……那得什么样舍身取义的伟大奉献精神和情操……” 赵平哈哈笑着,他也不顾潮热地紧紧抱住徐阳。 四十二 徐阳说他跟赵平如胶似漆的时间好像挺长,从他们同居开始,徐阳下班就想和赵平在一起,他如果加班,一定是因为迫不得已的工作或者应酬。赵平十一回家,徐阳想得抓心挠肝,所有自己打首枪的时刻,全是赵平的画面,其他的,哪怕是他刚在工作中认识的新鲜年轻帅哥都入不了围,他差点就追到赵平家,把他叫出来约会。 不过这种感觉最终还是结束了,因为徐阳发现他下班后又喜欢跟同事,下属,或者朋友同学出去吃饭聊天。不过赵平似乎完全不像福庆那样对此不满,并对徐阳有所要求。他只是要徐阳告诉他他的安排。 赵平自己并不太喜欢跟单位同事朋友聚一起,他更喜欢在家看小说,看电视,听音乐,上网,总之是非常能自得其乐。 他们就粘人这个问题曾经有过讨论。赵平说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谁都不粘的个性,可自从和徐阳在一起,他头一次,很诧异的发现,他很粘人。 “你会不会讨厌粘人的个性?”赵平问。 “不讨厌,我喜欢的人粘我,一点不讨厌。” 赵平咧嘴乐了。 “你哪儿粘人了?我一点也没感觉。”徐阳说:“我原来那个才粘人呢,我就是下班跟公司的人吃顿饭他都不高兴。” “那我不会,你既然告诉我你原来也喜欢下班和别人聊天吃饭,我不想你改变你原有的习惯和爱好,我就是特别喜欢咱俩在一个屋子里,哪怕你忙你的,我做我的,那感觉啊……别提了……” 徐阳听着很好笑,好笑之外,更有对赵平早就无需表达的喜爱。 徐阳说,无论他是忙过工作,陪老伴陪客户吃过饭,还是跟同事朋友聚会扯淡欢乐回到家,他就特别想看见赵平,一定要看见赵平在家。偶尔一次,赵平没回家,他感觉前所未有的茫然和失落,他后来变得紧张害怕,他打电话,当时赵平在地铁里没信号,加上徐阳喝了不少酒,他急得眼圈都红了,眼泪差点掉下来…… 徐阳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也有“粘人”的那面,只不过每个心里有爱人的人,表现粘人的方式不同罢了。 “你看我对他这样吧,他还是会想东想西,我是真不能理解……”徐阳讲着讲着,突然对我来这么一句。 “说具体事例。”我回答。 “这件事,应该说这女孩子,跟我和他,或者说跟我的生活毫无关系,我都不知道怎么说……” “一点点说,从头说。” 自从徐阳接管公司总部和印刷厂那边的协调工作,王文慧就一直在徐阳手下做助理。王文慧在公司算是出了名的漂亮,徐阳早就知道有不少人在暗中追她,他是没兴趣多了解。 徐阳对王文慧最初的态度就是公事公办,可能比一般的下属更保持距离。因为第一,他是GAY,王文慧漂亮不漂亮,对他在感觉上没直男那么大差别。第二,徐阳凭经验,女人都觉得自己有几分姿色,你给她好脸,她就以为能凭借自己的“美色”偷奸耍滑耍无赖不好好干活。第三,这么漂亮的女孩,肯定更严重。 不过一起工作一段时间后,徐阳对王文慧印象很好,很聪明也很能干肯干,要说有不足之处就是她对其他平级的同事有些掌控欲,总希望别人听她的,所以她跟别人矛盾不少。 徐阳对此并不反感,因为他觉得更容易掌控,并利用矛盾,为她说话,让她更死心塌地对自己,利用王文慧这个性格,同时管理,甚至收拾其他人。他和文慧谈过一次话,提醒她适可而止,不能因为她和其他人的矛盾,影响到部门工作,潜台词就是不能影响到他徐阳,王文慧非常敏锐和聪慧,马上会意。 徐阳去印刷厂那边的时候,特别是比较重要的事情,经常是文慧跟他一起过去。工作交待给王文慧徐阳很放心,同时带个美女,一路上有说有笑,徐阳也挺享受。徐阳发觉虽然自己是个同志,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原则对他居然也适用。 一次徐阳在印刷厂碰到赵平,他偷偷对他挤眉弄眼,赵平却冷漠看他一眼,转身忙自己的,徐阳很诧异,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有情况了。不过徐阳有些时候比较粗心,下了班,想着回家还要继续忙工作,后来被赵平抓去帮忙做饭,也就忘记问赵平。而赵平也没有任何异常。 直到有一天,徐阳在总部这边看到了赵平。文慧和印刷厂的其他人在小会议室开会讨论工作,等徐阳进来,王文慧给徐阳汇报她是如何遵照徐阳的意见,把一些审核,统计作了改动和调整。 徐阳一边看,一边说了个:“不错。非常好。”他抬头,发现赵平在个不起眼的角落坐着,看着他,满脸严肃移开目光。 “赵平做的这部分是最要修改的。”王文慧对印刷厂其他人说。 接着她又对赵平说:“我今天让他们带你过来啊,就是让你能比较清楚总部这边的要求。你星期四把修改好的发过来就可以……”文慧语气柔和,说的非常和颜悦色。 “我就是按总部的要求做的……我知道总部这边的要求……” …… 赵平这句回答,似乎不但徐阳意外,连在场其他人都惊讶不已。或许这太不符合赵平在大家印象里的个性,而且争辩得莫名其妙。 “我不是说你们没有遵照总部的要求,但因为我们根据具体情况也在调整……”文慧自然接上去:“徐阳……徐经理的意思是……” “我知道他的意思,我就是完全按照他的意思做的……”赵平打断王文慧。 徐阳看到赵平已经完全失态…… “行了,都别争论了!”徐阳阻止王文慧要继续说什么。他对印刷厂的人:“既然都讨论好了,你们先回去吧,有问题随时沟通。” 大家散去,王文慧非常委屈,后来到徐阳办公室跟徐阳抱怨:“那个人是怎么了,突然那么大火气,完全莫名其妙的。” 徐阳没说话。 “原来郑飞做得很好,说实话,比他工作能力强,而且读过印刷出版专科……” “赵平是白总的亲戚,咱们都得让着点。他平时不是很随和吗,偶尔一两次,也许是就是今天气不顺,不是针对你。”徐阳打断文慧,并说了一气。 王文慧很惊讶。 “他是白总亲戚这件事你别说出去,白总知道了肯定不高兴,你心里有数就行。”徐阳嘱咐。 徐阳起初是恼火的,他没给赵平打电话,印刷厂的人走的时候,徐阳都没看赵平一眼。徐阳觉得赵平非常不懂事,把公司当成了家,把公司里的徐阳当成了家里的老公。 那天徐阳很早就下班回家,赵平不久也回来。赵平问徐阳想吃什么,他给他做。 “你有心思做饭吗?”徐阳看着赵平满脸的不愉快,疲倦,他问。 “没心思。”赵平回答。 “那就外面吃吧。”徐阳说。 “你去外面吃吧。” “你不吃晚饭?” “冰箱里有剩米饭,我微波炉热热就吃了。” “你这是干吗?”徐阳尽管一肚子火,但他还是想哄赵平。 “不干吗,不饿……没心思吃……”徐阳越哄,赵平还越发任性了。 “你来劲是不是?我一个人怎么吃……” “……你要是实在要我陪你,我就跟你一起出去,可我真没胃口……吃不下……” 赵平一服软,徐阳就开始心疼起他来。 “我完全不明白你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了!你别给我脸色看,我不吃这套!你要是有话不说想憋着,你就憋着,随你,爱吃不吃。”说完这番话,徐阳其实也一点胃口没有,早就被赵平气饱了。 赵平看看徐阳,他没回答徐阳,他后来索性回到卧室去开电脑了。 徐阳已经气到不知道说什么,他突然间对赵平有一种失望感,他拿了钱包钥匙准备出去。徐阳不知道自己要出去干什么,但他就是不想留在这样的赵平身边。 “你干吗去?”赵平从屋里追到客厅。他看起来慌张。 徐阳看着没说话,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自己要干吗去。 “别走好吗?”赵平悠悠地,恳求。 徐阳想对赵平笑,他想借此安慰他,可他做不出来,不过他回到客厅,坐在沙发里。 沉默。 “我想把审核表重新做出来,我在公司里做了一半,做完你看看是不是可以?”赵平开口。 徐阳听着,那种吃惊,如果在滑稽剧里表现,那就是他从坐着的沙发里滑到地板上。 “审核表……那个破鸡 吧表,我不看!一点不重要!……” 赵平不说话。 “对你很重要?”徐阳试图弄明白赵平,他问。 “很重要……”赵平回答。 沉默。 “接着说!你他妈说话啊!!”徐阳是怒吼出来。 赵平就站在徐阳对面,他眼圈发红,他看着伤心难过,他似乎要说什么,憋了半天,来一句:“算了……” 徐阳说他当时差点被气疯。到了这种程度,徐阳反而冷静了:“你要是这样的话……我没耐心陪你,我还是走吧……”徐阳再次站起来,往门口走。 “别走!……”赵平低声喊。 徐阳再次停下来,转身,看着赵平。他注视他,他想借此鼓励赵平,他等待…… “我觉得你可能以后不再需要我了……”赵平是这么开场白的……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徐阳实在忍无可忍,他必须打断赵平,他茫然得一塌糊涂。 “那个王文慧,我在印刷厂好几次看见你跟她有说有笑……我听见你在其他人面前夸她,你还跟我夸过她敏锐聪慧……你下班不回家跟部门的人吃饭,都是因为她吧……印刷厂的人都说她是你女朋友,说你们是全公司最般配的……你跟她在一起就不用相亲了……你想过让她做你女朋友吧……” 徐阳感觉被误会,被冤枉得已经是目瞪口呆,张口结舌了…… “你不说话了?……那就是我说对了……”赵平用他那特有的,看似平静的沉重语气说。 徐阳还在只会吞咽唾液、不会说话的状态里。因为他完全不知道从何说起,该解释什么。 “看来我还真都想对了……”赵平说这句的时候,声音都发抖,他好像拼命压抑自己的情绪。 “你、还、能、怎、么、胡、搅、蛮、缠、无、理、取、闹、法儿?”徐阳缓慢,咬牙切齿地说出来。 赵平严肃看着徐阳。 “你去吃观世音的醋,都比吃王文慧的醋靠谱,知道吗?!” “你敢说你心里一点都不喜欢她?” “一点?我半点……我……我连个毫毛都没想过喜欢她!”徐阳越说越咆哮了。 “但她喜欢你。” “她喜欢我个吊!就她那样的,人家不找个年薪几百万几千万的,能找我?” “她肯定不是喜欢你的吊,她喜欢你的人。”赵平说得认真而平静。 徐阳沉默,凝神赵平片刻:“……我怎么突然很想揍人呢……” 赵平表情依然是努力掩饰痛苦和难过,他避开徐阳目光:“……我知道我欠揍……可太难受了,说又说不出口,小心眼,无事生非,可心里太难受了……好像一点一点失去你,却无能为力……” 徐阳一万个不解,他都有些口吃了:“……你……吃一个女的醋,还是个对我来说,八竿子打不着的,你火星思维了你!……公司里那么多帅哥,像刘志陈凡经常跟我在一起,你吃他们的醋,我都……我都可以理解!” “这点我了解你,你不是个看着帅就想吃腥的。你很在意精神层面的东西,能领会你的意思,知道你在想什么,跟你有默契,你才会动心……” 赵平这几句,说得徐阳差点上去搂住他。因为就这几句,就如同赵平说的,他是那个能领会他的意思,知道他在想什么,跟他有默契……那个懂他的!不过还没等徐阳做什么,只听赵平接着说: “王文慧正好就是这种……” 徐阳听着气愤,他开始犯浑:“王文慧是你祖宗,好吧?她在你心目中比我重要多了!你去琢磨她,在意她去吧。” 尽管赵平看起来依然很难受很委屈,但他没再跟徐阳争论什么。 “我饿了……”徐阳说。 “做蛋炒饭行吗?”赵平问。 赵平去做饭的时候,徐阳在电脑上看赵平改的审核表,他于是开始帮赵平继续修改,赵平把饭端过来的时候,徐阳已经改得基本完工了。 “谁要是再敢说你这个做得不对,你告诉他这是徐阳做的。” 赵平很吃惊徐阳在帮他修改:“我还以为你在上网玩儿呢……我不是要你帮我改,我觉得我完全能做得让你满意,我不信我不如王文慧更能明白你的意思……” 徐阳哭笑不得,他拉赵平坐自己腿上,搂着他:“傻瓜蛋!……心疼死我……在工作上,或者某个事情上,欣赏赞同一个人,或者感觉不错,这……这和能喜欢上这个人,差十万八千里呢,毫无关系的两种感觉……”徐阳试图做赵平的思想工作。 “她要是个很帅的帅哥儿呢?” “他能在每件事件的反应上都跟你一样,思维完全跟你一样嘛?能让我随时觉得有趣,可爱,轻松,开心嘛?……或者说,现在给你一个比我还成熟,比我帅,喜欢你的,你就变心了?” “有你我谁也看不上,都比你差太远了。” “这不得了,我也一样,这就叫适合,咱们俩正好合适。” 赵平笑了。 “以后别再吃这种醋了,太没影儿了。我也太冤枉了。” “我知道……所以我心里再难受我说不出口……可控制不住难受,就好比,我要是对你夸别的男人……比如夸李国文,说他能干,我欣赏他,我觉得他帅,你什么感觉?” 徐阳语塞了,赵平给他的这个设想,徐阳想都不原意去想,于是他们开始吃饭。 到晚上关灯躺到床上,徐阳脑子里去思考赵平给他的那个设想,然后徐阳突然茅塞顿开……他扑过去,粗鲁地撩起赵平的背心,扒了赵平的裤衩,压着他:“你要是敢夸李国文,或者公司里其他男人,我宰了你们的心思都有。” 赵平从吃惊到发笑:“你明白了吧。” “你别笑,我说的是真的。”徐阳继续。 “我才不会夸他们,他们连你一个脚指甲盖都比不上。” 徐阳听赵平的形容方式好笑,他胡乱亲吻着赵平。 徐阳后来再也没跟王文慧一起去过印刷厂,他很注意和她保持距离。徐阳甚至发觉,他连夸奖王文慧一句都难以启齿,即使赵平听不到,徐阳也内心发虚。后来徐阳感觉王文慧没从前那样为他玩命儿干活了,再后来文慧辞职走人。 徐阳自己心里犯过嘀咕,假如自己是个皇帝,赵平是不是就是那个祸国殃民的褒姒,妲己,妹喜。不过徐阳很庆幸他不是皇帝,他就是一个城市高级打工仔,他再怎么“荒银无度”,也无国可祸,无民可殃。 四十三 徐阳一度停下来,没继续讲述有关他和赵平的种种,而是突然要与我探讨关于同志关系保持长久的话题。 “你不是说这个很恶俗嘛?”我想起在最初,我们讨论小说题目。 “我是觉得刻意追求长久是件挺恶俗的事……我或许有逆反心理,从小被正面的假大空洗脑就已经本能反感,到长大后发现自己是个“与众不同”的同志,更加剧了逆反,觉得那些主流的、宣传的,烦人、恶心…… 直人的世界里,他们歌颂主流价值我倒能忍受,毕竟他们装B装习惯了,一如既往地装B是可以理解的,可作为非主流的咱们,连个B都没得装,还在感情上性关系上装腔作势,巴结着那些主流的,所谓道德的、正确的、美好的,看着都欠操……”徐阳突然骂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说大家应该尽情地放纵?多多419,加强始乱终弃?”我没明白徐阳的意思。 徐阳微微摇头,表示否认:“我的意思是,我特别讨厌拿这些主流的价值观去说事,去要求别人,让大家去刻意追求,之后甚至去向主流献媚,说你看,我们的世界也政治正确,保证绝不骚扰祸害你们,也有不419,性派对的,有长久的,一生一世的……对了,还有一个真理,越人前满口仁义道德的,越人后男盗女娼,有时候我觉得我都这样,用人前的装道德平衡自己人后的真肮脏……” 徐阳突然之间慷慨陈词,好像年轻气盛,义愤填膺。很是唐突,毫无来由。 “你不是要说长久吗?”我问。 “对,我不屑于刻意追求长久,但当我无论是和福庆在一起,还是和赵平,我内心无法控制,好像被人驱使着,向往追求的依然是那些令我不屑的东西……” 我终于是听明白了,对徐阳说:“这就对了,要不这故事怎么能起名《混乱》呢。” 徐阳说就两人的关系稳定长久而言,他是坚决反对直人的两性关系比同志们更稳定长久的说法。当然他说的是男同志,至于拉拉的世界,他听说很乱很随便,又听说比男女关系还稳定,完全不了解。 先不说那些八零后九零后结婚两年离婚的随处可见,就是那些不离的,婚内或身体出轨,或感情出轨,或身体感情都出轨的更是比比皆是。无论男女也好,同志也好,维系两人关系的因素,不碍乎就是在各方面的契合度。 比如他和赵平,首先是床上感觉太好。这点徐阳认为很重要,找爱人首先就是找能一起做爱的人。这就好比找餐馆,它首先是要能吃饭并且菜色可口。餐厅内无论是环境如何优雅,服务生如何可人,如果饭菜吃不习惯,那一定是找错了餐馆。 当然吃多了也会吃腻,但即便是去其他餐厅换换口味,但终究还是要回到那个一直饭菜可口并且早已吃习惯,有很多记忆的那个餐厅。至少他徐阳对外面吃餐厅是这个认识。 “福庆对你来说是个找错的餐厅?”我问徐阳。 “不。”徐阳很肯定回答:“那个饭菜虽然不是说美味无比,但也基本可口。但最后因为环境太不好,比如太脏太嘈杂,服务生服务水平太差,要价太高,最终连饭菜都不想吃了。” 徐阳的理论,听得我乐了:“继续说。” 徐阳认为他和赵平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就是都愿意了解对方,倾听对方,都不喜欢去挑剔自己爱的人。他们在例如工作,未来生存方式,家庭关系这样的大事上,有着完全不同的要求和底线,但他们都相互理解认同对方的底线。 而在对生活小节上,他们非常一致地没什么大不了的原则,完全没底线。徐阳觉得自己脾气不好,但赵平说他其实有随和的一面,而且心粗很少真正计较。赵平觉得自己懒散没拖拉没恒心任性,但徐阳对于他能敏锐地适当调整,他的胆小不喜欢争论冲突,充满了无条件宠爱怜爱。 热恋期早就结束了,但他们还是能从对方一举手投足一言一行时散发的“独特”味道里,再次感觉对方充满了趣味,时不时就会让已经不太动的心又心动一下。徐阳和赵平最大的共识就是都认为对方“傻”,赵平对徐阳偶尔流露出憨乎乎的表现是如醉如痴,徐阳对赵平因为痴而无意中表现得是个“傻瓜蛋”,能把徐阳的心给征服得连个渣都没给自己留下。 “但是……”徐阳用个转折词:“同志关系有一点无法和直人的婚姻关系去拼,那就是大多数异性恋婚姻关系,他们可能会因为太多顾虑太多牵绊,比如舆论,经济利益,子女,不会因为一次矛盾,一时的情绪,就能意气用事轻易分手。同志们就有可能,我认识的两对儿都是因为一时的情绪,说分就分了,两人都后悔,可也不能复合了。” 我没有打断徐阳,我等待他马上就说到他和赵平的“一次矛盾,一时的情绪”。可我猜错了。 “赵平能做出很多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有些特别有意思,有些……只能说我们差别很大,差别有时候可能造成矛盾,但有时候成为吸引对方的魅力。”徐阳这样开场。 因为之前有王文慧的经验,以及从前福庆对周水晶反应的教训,徐阳在答应他母亲去相亲后,犹豫该不该告诉赵平。他从内心讲是那么地想告诉赵平,他渴望分担,但他又担心赵平不愉快。赵平如果不愉快,一定会影响到徐阳不愉快,那么原本渴望的分担,会变成加重的负担。 徐阳说相亲的过程没什么值得讲述的。女方是自己开车到咖啡厅见面,徐阳送走那个女孩后,按徐母的强烈要求回趟家汇报,于是跟母亲有了一次冲突。这冲突严格说是徐阳引起的,他这次相亲从一开始就感觉很心烦,女方豪爽洒脱注重实际,徐阳看着她那一举一动都倒胃口,于是速战速决,并且对于母亲的询问反应粗暴。 “以后这样的别给我介绍!都什么烂人……”徐阳又加上一句:“以后您就不要给我介绍了,我也不见,不干这事。” “人家怎么了?人家研究生毕业在外企工作,你这样是不是对妈妈也太不尊重了!……你说你现在在做什么?当个同……同志,居然跟一个社会底层……干粗活的……”徐阳妈似乎都说不下去,无法启齿。 徐阳不想跟他母亲做毫无意义的争论:“你说你们心里难受,要我配合,让我试试回归正常,我配合了吧,就到此为止了,以后您别再联系了,我不会再相亲。我可把话说前面了。我回去了……” 徐阳说着要走,徐母追着:“你先别走!你这是怎么了?态度突然这么大变化?” “因为今晚上见的这个让我烦,不见了。”徐阳说不上是掩饰,还是真话。 “不会都是这个样的,下一个可能就很聊得来。我周围同事,还有咱们亲戚,好几个很热心想给你介绍。” “您是不是怕亲戚或者您同事知道我是同志?您跟他们说我有女朋友,就是不打算结婚,我跟我表弟堂姐都是这么说的。” 徐母还要争论,徐阳父亲开口:“你就别跟他争了,随他去吧。以后咱家里永远都不要提这件事……”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 咱们不是说好的,在教育孩子上要保持一致性的原则,你越老倒越糊涂,越长脾气了,你就是成心跟我对着干,为了反对我而反对,我要是说东,你就偏说西……”徐母已经把矛头转向了丈夫。 徐阳看着父亲,父亲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到屋子里,徐母也跟着进屋,继续教育丈夫。徐阳心里难受,他不知道父亲这是“自我牺牲”帮徐阳解围,摆脱纠缠,还是他已经对自己失望到了心灰意冷……无论哪种,无论是让徐阳感觉内疚自责,还是失去亲情般的心痛,徐阳都非常难受…… 回到家,徐阳觉得自己还掩饰了,但赵平在大概三分钟后就问徐阳怎么了,他感觉到徐阳肯定心里不爽,是不是因为公司的事情。 徐阳躺在沙发里说因为回绝了相亲的要求,跟父母不愉快。然后徐阳听赵平说:“那就去相亲,你不是说了,就是认识人聊聊天……我不想你犯愁心情不好,我太难受了。”赵平说着,坐徐阳腿边,双手按着徐阳的大腿,担心地望着徐阳。 赵平这样说,徐阳就自然开口:“今晚上都见完了,别提多烦人了……” 赵平虽然吃惊,但马上挺高兴,让徐阳给他讲怎么烦人,于是徐阳就开讲,赵平就开笑,最后赵平提出建议,如果下次相亲,他也尾随而去,要是徐阳需要救兵,他就英雄救美人。 徐阳笑起来,他拉住赵平压到自己身上,俩人亲热着。 “我突然明白我最喜欢你什么了……”徐阳脑子里闪过一种感觉,他想起很早以前赵平问他的问题,于是说。 “什么?”赵平很兴奋,迫不及待。 “……”徐阳犹豫了。 “怎不说了?” “我想到的都是坏词……”徐阳笑。 赵平也笑:“那很正常啊,你本来就坏得流水,还想尽办法欺负我,能有好词还怪了呢。你说吧。” “没心没肺……” “就是说我楞,说我虎呗……”赵平完全没介意地依然笑着。 徐阳笑着摇头,他没说什么……两人挤在狭小的沙发里,徐阳用力搂住赵平,爱抚他,感受着他……徐阳陶醉在满足感里,那来自于赵平的“没心没肺”,那“没心没肺”里是徐阳感觉到赵平对自己极大的信任,对自己极度的宠爱…… 情人节前赵平问徐阳是不是应该庆祝节日,徐阳说你是我老婆,又不是我情人,不过节。赵平似乎对徐阳的不懂浪漫嗤之以鼻,他纠正徐阳:我不是你老婆……我是你老公! 后来徐阳在上班的路上看见到处热卖情人节礼物的,他看见一个毛茸茸,像个大软枕头,趴着的丑陋玩具狗,叼着个红色狗骨头,骨头上写着“爱你”。徐阳把它买下来,早早回家,放到他们的床上,等赵平回来。 徐阳说他能想到给赵平买的礼物都是正常范围内的,比如徐阳知道赵平喜欢最新款的,如手机这类电子产品,名牌牛仔裤跑鞋什么的。而赵平给他的礼物,是徐阳下辈子做梦也想不到的。 那天徐阳看见赵平的后腰到股沟那里贴了一大块纱布,他问赵平怎么搞的。赵平说破得不厉害,就有几个血珠,只是红肿比较严重,过几天就好了。 两天以后的晚上,徐阳给老板写邮件讨论一个比较棘手的事情,他反复琢磨怎么写弄得很晚。他看到赵平不断打哈欠,可就坐在他身边玩手机,徐阳让赵平先睡。 后来赵平把手伸到徐阳裤裆里不出来,再后来他开始给徐阳吃。此刻徐阳就是本不想做爱也被赵平挑逗起来,而且他告诉赵平,绝不能让自己的骚老婆得不到满足…… 卧室内,赵平上衣已经脱掉,他趴在床上。 徐阳命令赵平自己把裤子脱了,脱光了等着他来操。并随手关灯。 “别关灯,开着。”赵平说。 “看我怎么操你是吗?”徐阳开了灯,语言挑逗赵平。 赵平趴在床上不说话。徐阳脱了衣服,然后一把扒下赵平的裤子内裤……他听见赵平的呻吟,再然后,徐阳就惊呆了…… 在赵平的腰下方,是一个黑色的,花团锦簇般,半圆形图案……徐阳再仔细定睛去看,在花团锦簇里,写了一个“阳”字。 徐阳在第一时间,他的潜意识里,觉得这是赵平画上去的……他用手轻轻摸了一把,他想起还有血珠儿和红肿,他甚至闻到了酒精的味道…… “你这是真的纹上去的?”徐阳终于开口。 “当然!好看不?” 徐阳又一次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去纹个身,这与他的世界,无论是日常生活的现实世界,还是脑子里做梦的精神世界都距离是那样的遥远,陌生……徐阳有一百个好奇的问题,必须问问他觉得他最熟悉最了解的人。 “你怎么想的?做这个……疼不疼啊?!这个永远洗不掉了吧?……你怎么纹这里了?你脱了裤子让他们纹?!纹在这里看起来太骚了……” 接下来他们没继续做爱,赵平躺徐阳怀里一一解答问题。 “我也没想到我能去纹身。就星期一你不是加班吗,我和一个原来一起搬家的在他老婆夜市路边摊吃饭,喝了两瓶啤酒,然后我跟他去商场夜市,他本来是想买个便宜床,让我帮他抬回来,结果没买到,我就看见商场里一个纹身的小店,本来我就是进去瞎逛的…… 我原来就觉得纹身很酷,你看流星花园里的大S,脖子后面就纹一个。我在GAY吧里看见过一个,裤腰很低,露出一点屁股沟,就有一个圆形纹身,我就觉得特别性感诱惑人……” 徐阳听赵平讲述,那种吃惊和意外,一点不亚于赵平说到他砍树,离婚,和判刑…… “然后你就纹了这个?” 赵平笑了,笑得有些腼腆:“……我突然想到你,还有你买的大狗叼着‘爱你’的骨头,我一激动,心血来潮就纹了……纹了两个多小时,碰到有骨头的地方可疼了,我没想到纹完以后又红又肿,不过现在没事了……” “靠!”徐阳叫了句:“他们设备干净嘛?别是发炎了,不行,我再看看,要不买瓶医用酒精再擦擦……”徐阳担心起来。 徐阳察看,赵平说:“真的好了,我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徐阳出口气,再次搂着赵平躺好。他看着赵平,不说话。 “你不喜欢是吗?”赵平问的时候语气平静,徐阳知道他是掩饰极度的失望。 徐阳没马上回答,他想了一下:“这都不能用一个简单的喜欢或者不喜欢说清楚的……就跟辆车一样,我以为我很了解它了,早就随心所欲,自如驾驶了,但我就是越开越上瘾,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它有太多让我出其不意的惊叹……” 赵平笑起来,笑得很满意:“我要是之前告诉你我去纹,你不会支持吧?” 徐阳又一次思考了片刻:“不会……以后咱们做的时候你都撅着给你干进去,我要一直看着,太骚了……他妈的,想着我都硬了……”徐阳此刻已经翻身压到了赵平身上…… …… 徐阳还有一个阴暗的,不会问出口的问题,那就是,假如,假如有一天,假如他们分手了,假如赵平找了其他的男友,他怎么去解释那个“阳”字……徐阳知道这不在赵平的考虑范围内。 徐阳说,赵平会认为纹身很酷很时尚,徐阳不会,这是他们之间表面的差异,而真正内在的共同点是:他徐阳是个“贪图”、在意,也许还有珍惜眼前快乐的人,赵平比他更甚。 四十四 赵平去姑姑家吃饭前总是情绪不高,他非常不想去,他是不得不去应付。徐阳好奇,他原来想象的,白峰可能都不搭理赵平,可赵平说他姑父还问过他在印刷厂感觉怎样。 “你是他在公司安插的卧底啊!”徐阳笑起来。 “卧什么啊,我还卧轨呢……他原来根本就不跟我说话的,现在跟我姑姑好了,可能也是看我姑姑的面子虚情假意一下。” “他要是再跟你聊公司的事,你找个机会问问他辉州的客户是不是李国文的关系。”徐阳说。 赵平吃惊:“……我怎么问?我就是个印刷厂打杂的。” “就假装随便聊天,找个机会就问呗。他要不跟你说就算了。”徐阳觉得这是件易如反掌的事情,他每天,经常性假装聊天去了解各种信息,更何况在家里,是亲属关系。 “我不想吓着他……我一个判过刑的,他以前就骂过,他跟我姑说我姑把人渣都放他公司里,影响他的公司。” “靠,说这么难听!”徐阳吃惊。 “要不我后来走了呢……”赵平说:“不过上次他问起你……” 徐阳吓一跳:“问我什么?” “说到我在这里租房子,问咱们合租什么样的房子。我就按咱们编的,是说你租的,然后找人分租……” 徐阳松了口气。 “我还告诉他你好像想买婚房,所以省钱呢。” 徐阳笑了。 “我觉得他肯定会想,你帮我进公司,跟我合租房子是拍他们马屁,结果还拍马腿上了……” “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要是老想着别人背后如何想我,我别活了。”徐阳说。 赵平笑。 徐阳说他从内心多少还是有些希望赵平能给他打探些什么信息。毕竟那是对徐阳来说遥不可及的“裙带关系”。但他知道这对赵平来说太艰难,也不擅长,所以他没再提这事。 那阵子徐阳工作忙,他觉得从早上睁开眼睛就开始想这一天要忙的事情,晚上六七点才下班。徐阳不是工作狂,不是多热爱他的事业,不是工作的成就感能满足他一切的人,更何况就是单纯的事务性地忙,没任何工作成就感。所以他盼着完事,他想回家,吃点可口的,然后做个爱,睡一觉……他想喘口气。 赵平最近也忙,他先是认识几个羽毛球爱好者的网友,他们有时候约了去文体中心交钱打球。赵平还迷上一个网上连续剧和一本讲野史的小说。赵平挺早下班回来,回来后先看电视,等徐阳回来后,他就煮两包速冻饺子。徐阳问他怎么不炒个菜做米饭,他说因为没肉了,让徐阳下班后开车去超市买肉买菜。 第二天徐阳还是加班,所以离开公司后他拼命赶,去超市买菜。等买回来,赵平还是要煮速冻饺子。徐阳说不吃,干脆去外面吃,赵平说他想把那集电视剧看完,他就在家里吃面包,让徐阳自己去吃。 “你迷上什么怎么就不知道克制呢!玩物丧志啊?”徐阳来气。 “我就把这点看完,快完了。今晚上就看完了……”赵平笑着哀求。 后来徐阳真就自己外面吃了顿饭。回来躺床上,突然想起脑子里光惦记下班别忘了买菜,一个答应客户的在九点前回话,特别重要的电话没打……徐阳恼怒,他看见赵平还在网上看得如醉如痴,于是发火了…… 徐阳上前把赵平的电脑电源拔了…… 赵平吃惊:“你干什么?” “你先别看了,我问你,你为什么不买菜?”徐阳觉得自己是压着火,他没吼,他就是绷着脸:“你五点多就下班没事儿了,你怎么不去超市买菜做饭?” 赵平依然满脸意外的表情:“……你不是有车嘛……我坐公交车去?” “楼下超市不能随便买点?”徐阳声音高起来。 赵平理亏般,然后笑了:“我这不是想把这个电视剧看完嘛……我犯赖了……明天我去买,明天我肯定去买,我做饭,明天你想吃什么?” 徐阳都听糊涂了:“……我已经买回来了。”徐阳平静告诉赵平。 “啊对……你买什么了……我明天做……” “明天你不是约好去打羽毛球嘛?”徐阳更平静说。 “啊……我给忘得一干二净……你居然记着呢……” 徐阳看着赵平这样,他突然间烦他,烦得他连发火都发不动,他也没什么正当的火可发。徐阳回到卧室,就把门用力关上……他就觉得累,他想睡觉。 后来赵平钻到被窝里抱住徐阳。徐阳推开他。赵平再次搂住徐阳:“……我不就这两天嘛,我想把这个电视看完。你现在回来都很晚,我还以为你吃完回来呢……” 徐阳没再拒绝赵平起腻,他是想跟赵平说,他能不能脑子里装点事情,能不能别那么漫不经心……徐阳还没说出口,他听赵平接着说: “你要是回来吃饭你早点回来,一起做饭有意思。吃完饭出去散散步,逛逛街。你现在回来都不理我,关了灯干完就睡……” “我最近不是事儿多忙嘛!……”徐阳打断:“心烦。” “烦你跟我说啊……我绝对不夸张,你大前天那天晚上,一共跟我说了五句话。” 徐阳看着赵平…… “真的,我数着呢。” 徐阳已经带出无奈的笑意:“你干搬家那时候,有时候回来跟我五句话都不到。” “我那是累的,你这是跟我无话可说了。我看你不爱理我,我说我别烦你了。我找点事儿干吧……也不行,你还生气了……” 徐阳听明白了,他努力去思考……他理解赵平的意思是:他把赵平给搞得无所适从,他对赵平的要求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需要的时候赵平给他做饭陪伴他,不需要的时候别烦他…… 赵平的这个想法,在徐阳看来没有什么对错,他有他的角度,徐阳有徐阳的角度,太复杂了,所以他不想讨论,他甚至反省自己。于是当时徐阳没把他的理解告诉赵平。 这其实是个非常错误的做法。因为后来当他们已经用网络,手机留言交流的时候,赵平大叫“不是那样”。赵平说他就是想告诉徐阳,他在适应他,他不会因为自己比较清闲就纠缠忙碌的徐阳,他行动上不会粘着徐阳,可他心里无时无刻不是想要粘着他…… 四十五 我建议徐阳,发生了什么就讲述什么,哪怕这一切变化好像来得很突然。徐阳看着我,他好像思考片刻,然后马上否定了我的建议,他说他现在回想,这些确实和他自己当时的情绪状态心情有很大关系。 那阵子徐阳跟李国文的矛盾越来越公开化,而且趋势好像是一山不容二虎,有徐阳就没有李国文,或者反之。二老板开始明显地只看大老板眼色行事。徐阳发现自己跟赵平面前说豪言壮语,说他不干走人换个公司是那么的容易,真正事到临头,他开始劝自己,他不想工作这么多年的付出就化为乌有,他不想他是被打败的那个辞职离开公司,他想坚持到最后……徐阳给自己找了很多理由,而具体做法就是他开始让着李国文,忍下李国文给他的气,甚至试图跟他交好…… 那段时间,徐阳对于生活里,他和赵平两个人的事情非常心烦,而且直接拒绝去做。徐阳说如果是他自己一个人生活,其实该做的他也只能做,没什么想法。可有赵平在身边,他就觉得应该赵平去想着去做,也许因为他看他那么清闲火大,可也许,或者不是也许,就是赵平总是对他有无穷无尽的耐心,他总是在被提醒后满足徐阳,徐阳也就肆无忌惮,有恃无恐起来。 家里微波炉坏了,赵平想的是俩人周末一起逛电器店买一个。徐阳让他在网上买。徐阳给赵平留钱,赵平说他有钱。几天后,徐阳想用微波炉,发现还是那个坏的,问赵平,赵平说他忘买了。 “你除了娱乐,你还能有点正经事儿吗?!”徐阳骂。 “我现在就定,应该明天就能送来……”赵平说。 “我现在就要用!!”徐阳叫。 “你要喝茶,烧水不就完了……我给你烧……” “用不着!不需要!!” 赵平站在徐阳对面,楞着,注视着徐阳…… 徐阳绕过赵平,径直向大门走。 “你干吗去啊?”赵平问,而且声音大起来。 徐阳没理会。 “你要干什么?多大点事儿你发这么大火?你要去哪儿?”赵平也冲徐阳喊。 “我买微波炉去!”徐阳回答,已经在开大门。 赵平冲过去,他攥住门把,用身体挡住徐阳的去路。再然后赵平抱住徐阳……不是平时那种徐阳熟悉的,他贴着徐阳,他渴望被徐阳搂抱的抱,他是真的用力抱住徐阳,徐阳都感觉到动弹不得,感觉到自己在体力上处于劣势,好像是打斗,对抗被对方暴力…… 赵平对徐阳笑着:“你得给我一个机会……你在家等着,我去买,我走着把微波炉给抱回来……” 徐阳看着赵平,他笑了,他是真笑了,真的是没火气了:“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是吧?”徐阳还开了个玩笑。 但徐阳看到赵平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他突然想到赵平的敏感,他过去的伤疤,徐阳马上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他接着是抱住赵平,赵平也就又如他们一向的方式,贴着徐阳。 “一起去买,你不是就想一起去店里买……”徐阳马上接着说:“现在也不晚,才……七点多点,走……” 那天他们一起买的微波炉,还逛了一阵。赵平挺高兴,精力十足,徐阳当时也挺愉快,只是过后他感觉精疲力尽。 周末徐阳回父母家吃了顿午饭。徐父徐母都没跟他提相亲或者他的同志生活。徐母很兴奋地让徐阳吃她跟着电视学的新烹饪法的各类佳肴,然后徐母和徐父又嚷嚷起来,原因是徐母认为菜做的成功是她的创意和指导,徐父说都是他实践并略加改进。 徐阳看着这样的父母,他心里是满足和欣慰的。他脑子里瞬间想到等他老了,他和赵平在一起,他们那些好像痴人说梦的想象……他和他大概也会这样,俩老头,两个老小孩,争论着谁做的饭好吃,洗的衣服干净…… 下午徐阳听父母聊了些亲属,七大姑八大姨的话题,后来在家里睡了一大觉。徐母要死要活地希望徐阳吃了晚饭,哪怕喝一碗粥。徐阳说他一点不饿,他回了自己的家。 赵平居然自己蒸的包子,拌的凉菜,还留了做馄饨的肉馅,正忙得热火朝天。徐阳要帮他包馄饨,赵平说不用,他基本都搞完了,就剩下包馄饨,他和徐阳一人一碗,徐阳负责吃就够了。两人一起忙活,很快吃上了晚饭。 吃饭的时候,他们还喝了啤酒,又聊起公司的事。徐阳因为喝酒,又特别放松,就又跟赵平发泄了一顿对公司,对二老板的不满,对李国文的憎恨。赵平这时候总是听着,然后帮徐阳解气般一起骂骂。后来赵平说起其他有意思的事。 “你知道印刷厂那边给你起了个外号嘛,你猜叫什么,徐娘……哈哈……”赵平是当作特别有趣的、要跟徐阳分享的、逗徐阳发笑的事说了出来。 徐阳听愣了,然后下一妙,他开始怒火中烧。不是因为他被那群工人取了外号,而是赵平的态度,徐阳从震惊到愤怒。 徐阳这种时候总是能维持短暂的平静,冷静,他问:“怎么回事?为什么起这个外号?” 赵平说是因为当时印刷厂的人凑在一起骂总部这边事儿多,要求多,给他们找很多麻烦。后来说起总部的那些管事儿的,然后他们就开始拿名字取乐,说到徐阳,大家一时还想不到什么。赵平说他听他们背后说徐阳,特别有意思,他想起徐阳那些他们都看不到的多事可爱,徐阳的“笨”,特别是要去买微波炉,于是赵平机敏地,脱口而出给徐阳起了这个外号“徐娘”。 “……你傻B缺心眼儿是嘛?”徐阳听完之后说。 赵平也傻了。 “你嘴怎么那么贱呢?!”徐阳接着说。 赵平还是愣,他看着好像喘息地,身体都跟着微微起伏…… “你他妈的恨我是嘛?你是成心的吧!!你觉得拿我给你和你的那些工友取乐好玩是嘛!!!”徐阳怒吼出来。 “我没有!我怎么能会这么想!!”赵平也喊起来。 徐阳怒视着他。 “你他*妈*逼*就是成心的,就是拿我取乐……”徐阳已经没那么大声音,他已经给气疯了。 “我绝对不是,我没拿你取乐!我绝对没有……”赵平也急了,他好像就会说这两句。 徐阳已经说不出话。 “他们后来使劲笑,我就感觉不好了,我就没再说话……”赵平好像要急于解释。 徐阳听着更火气大:“那就是你缺心眼,蠢!脑子不够用!”徐阳肯定地,恶狠狠地说。 沉默。 赵平:“这个有那么严重嘛?当时我脑子里想的就是……” 徐阳已经听不进去赵平说什么,他知道这里没有什么误会,他更不需要赵平解释什么,甚至赵平解释的每个字,都让他厌恶…… “你别说了!”徐阳低沉,疲惫打断:“我跟智商不够的没话说,浪费时间。”徐阳说完看也没看赵平,他靠椅子上,闭起眼睛。 那天晚上,赵平后来真就没说什么,他躲到了卧室。 徐阳在酒精的作用下,一腔怒火下,加剧他对赵平的极度失望。这种失望里还有徐阳也说不明白的委屈,他觉着这样的事不该是赵平做的,不该是他的赵平做的……徐阳什么也不想做,可他睁开眼,眼前是赵平给两人做的一桌子饭菜……徐阳能感觉到自己的怒火在下降,他把饭菜都收拾好放冰箱里,把要洗的碗筷放水池里。 徐阳睡到了沙发里,他不想回卧室。他的怒火在消退,可他的失望感更强烈,他想一个人呆着,睡觉…… 四十六 徐阳说那次争吵之后,他和赵平很快就“合好”了。其实当晚赵平就把在沙发上已经睡熟的徐阳摇醒,让他到床上睡。 徐阳睡得迷迷糊糊,他还想着是不是要去上班了,星期一了。 “要不我睡沙发上,你睡床。”赵平说。 徐阳清醒了:“几点了?……为什么……为什么你睡沙发?” “你不是要跟我保持距离嘛……”赵平说。 “我说什么了?保持什么距离?” “我让你进屋睡,你说要保持距离,否则我对公司里的人胡说八道。” “我什么时候说的?我没说。”徐阳确实一点也想不起来。 赵平看着徐阳,表情挺无奈般。 “我什么时候说了?我没说。”徐阳这才觉得自己越来越清醒了,他更加肯定它没说过。 赵平无奈地笑了。 第二天,第三天,赵平都挺讨好徐阳,似乎还想尽办法逗他开心,说他犯错误了,说晚上徐阳惩罚他的时候,会不会屁股开花。这回徐阳很无奈,他直言告诉赵平,别这样,没劲。 其实徐阳已经通过印刷厂的一个很会拍马屁的工头了解些情况,他诈对方,对方很快就承认了这件事,他还有意使坏,汇报了这个外号被厂长的那个助理笑了半天,笑得前仰后合。 徐阳心里那种失望、窝囊感更重。 “你以为我是女的?还需要你哄?”徐阳对赵平说。 赵平看着徐阳,他长出口气,神气特别的沮丧。 沉默。 “太累了……我也有累的时候……”赵平低声缓慢说。 徐阳很敏感:“……你是说你对咱们的关系感觉累了?” “不是。”赵平马上否定:“我是说无能为力那种累……怎么都不行……” 徐阳看着沮丧、一筹莫展、表情焦虑疲惫的赵平,试图理解赵平的意思,然后他拿出工作的精神,努力捕捉两人的问题所在…… “知道咱俩的问题是什么嘛?”徐阳开口。 “什么?”赵平看着徐阳,眼睛都亮了。 “你觉得起外号那事情你很无辜,我小题大作,太敏感,小肚鸡肠……” “没有!我知道我错了,但我真的不是……”赵平说。 “你没有任何恶意,你是充满感情对不对?”徐阳烦躁地打断赵平。 “对,我就是想着你,可能是太亲近了……”说话一向慢条斯理的赵平说得急切。 “你还是不懂!……”徐阳再次打断赵平:“工作上背后让人说什么,被骂,被起外号都很正常,这事情本身我一点都不在意,也没任何后果,我在印刷厂工人那里竖立的威信也不会被这个外号就毁了……” 赵平认真听。 “我现在依然很气的是,这外号怎么居然是你起的,你到现在也不明白我的感觉,不明白你这事做得有多离谱、多笨……” “我知道我错了,我就不该说……”赵平依然好像只是急于认错,急于和徐阳和好…… 徐阳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他觉得如果自己再纠缠下去,再计较,再杀人不止头点地的话,他得抽自己嘴巴了。 但徐阳就是难以消除内心的郁闷、窝囊、甚至是委屈…… 徐阳出差,是临时安排,他只想着出差关于工作上的麻烦和交涉,到早上才告诉赵平,下午出差的安排。 “我看新闻说,那地方现在闹脑炎,你小心点……”赵平说。 徐阳点头。 “晚上有时间视频吗?” “视什么频,就两三天。还有其他人,晚上肯定挺晚回旅店。”徐阳回答。 沉默一阵,徐阳接着找换洗的内衣袜子。 “我肯定会想你……”赵平说。 徐阳笑。 “……你是不是有意安排出差?你是不是想躲着我?……”赵平最后这么问。 徐阳很意外,而且他马上想起分手时候的福庆:“你怎么了?……临时安排!你以为我愿意去!” 赵平没回答,也不再说话。 他们那天是计划一起上班离开,徐阳先把赵平送到距离印刷厂最近的车站,然后去总部。赵平满脸沮丧地准备下车,徐阳一把拉住他,然后他们手拉在一起。 “等我回来,乖乖的,等我回来操你。”徐阳微笑,望着赵平,低声说着情话。 赵平笑了:“早点回来……完事儿就回来……我肯定想你想得特别厉害……” 两人的手用力握了一下,然后冲对方笑笑,赵平这才下车。 “当时我们在车里冲对方笑,说是幸福的笑、深情的笑都不为过,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挺肉麻的……”徐阳这样对我解释:“可你也知道,一旦工作忙起来,根本就顾不上想那些,都能忘得一干二净……” 徐阳刚到徐州,赵平就打来电话,问到了没有。当时非常不方便,徐阳接听电话,是怕赵平有什么急事,当他听到赵平就是没事吃饱撑的打这个电话,他告诉赵平没事别打电话,可以发短信。 徐阳晚上接到赵平短信: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徐阳想睡觉,可他觉得必须回复赵平,他舍不得他不安或者等待……徐阳在丝毫没有感觉的情况下,应付地写着:我也想你…… 徐阳第二天中午再次接到赵平短信:我刚吃完午饭,你吃午饭没有?吃完饭坐在这里,周围乌烟瘴气的,然后想到你,突然觉得饭厅外面天气特别好…… 徐阳说他当时感觉就是诧异,他不明白赵平怎么突然这么酸,这么黏糊……然后,徐阳想到,还需要回复赵平,他想不出要回复他什么,徐阳顿时有种说不清的烦躁,劳累…… 徐阳最终没回复赵平。徐阳以为赵平会打电话,不过赵平一直没再来电话,他在晚上发来一首词:江南岸,柳枝;江北岸,柳枝;折送行人无尽时。恨分离,柳枝。 酒一杯,柳枝;泪双垂,柳枝;君到长安百事违。几时归?柳枝。 徐阳看到词时都懵了,因为他只能大概明白恨分离,酒一杯,几时归,他不能想象这是砍树搬货物做搬家工,不爱念书的赵平发来的。 徐阳这回不得不给赵平打电话,他至少要知道赵平那写的是啥玩意儿。 电话里赵平听着挺高兴,他告诉徐阳,那首词就是讲一个如花似玉的妇女,因为男人出差,她恨不得他出差事情不顺,然后他就能早日返回。 “这妇女够恶的。”徐阳回答。 “其实也不是真盼望,就是那么一说,表达希望老公快点回来。功名利禄都不期盼,宁可要爱情……”赵平这么说。 徐阳听着感觉太搞了:“你哪儿找的这么冷僻的词,听都没听说过。” “人家还不能高雅一回。” 徐阳笑,但他不想继续聊什么。 “你那边合同谈得顺利吗?”赵平问。 “还可以……我困了,睡觉了……”徐阳回答。 “那赶紧睡吧,好好休息,别太累……”赵平说。 第三天,赵平又发了短信…… 徐阳说他现在死活也想不起赵平写了什么,有印象的就是很动情,很深情的一两句话。徐阳看的时候,一个非常没眼力的小年轻在旁边伸着脑袋看徐阳的手机。 徐阳顿时来了脾气,呵斥了小孩一句,他连忙也关了手机,更加心烦意乱。 出差回来,赵平看见徐阳后,很高兴很热情地扑了过来。徐阳说他一定表现得非常冷淡,因为赵平马上就感觉到,马上也停止了那种热情……徐阳说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自己。他一点不是厌恶赵平的热情,但他却感觉压力巨大。因为他无论如何情绪上给不了赵平同样的热情和喜悦,他或者装一装热情,或者就不回应。装热情对徐阳来说太沉重,他不想委屈自己,而不回应会伤害赵平,会让赵平错误以为他对他没了热情,他更沉重。 沉重来沉重去,徐阳烦躁,没耐性,任性起来。 “周末去大超市吧,没有炒菜的油了,小店的你不是说不能买嘛。”赵平说。 “刚出差回来,你让我喘口气好吗?” 赵平沉默一会儿:“我其实就是想周末找个事情做……咱俩以前不是最爱一起逛超市……要不出去玩儿?不用你开车,我包个出租……” “哪儿都不想去……周末我回家……” “你怎么了?”赵平问。 “我怎么了?我怎么也没怎么。” 赵平再次沉默。 “你是不是真想跟我保持距离?……你是不是想分手?” 赵平的问话,问得徐阳自己都愣了,他这才发觉他潜意识里想回父母给他买的那套空房子里,他想避开赵平,他想要清静…… 赵平凝视徐阳,他好像在等答案。 “可能吧。”徐阳凭着本意,凭着享受减轻压力、任性的快感,回答。 赵平难以置信的表情,可眼圈已经红了:“为什么?” “……”徐阳想了想,如实回答:“我不知道……” 两人沉默了有一分钟。 “你烦我了是吗?”赵平问。 徐阳不知道怎么回答。 “徐阳!”赵平严肃地叫他:“我就问你一句……” 徐阳看着赵平,看着他眼泪在眼圈里,他发现他是没感觉的,不被打动的。他没觉得他和赵平之间发生了什么大事,他更多沉浸在自己说不明白的压力、烦躁里。 “你是不是对我已经够了,厌烦我了,不再需要我了?”赵平的语调带着愤恨。 赵平这问话本身就让徐阳感觉喘不上气来,他想到自己怕听赵平表达感情,因为要很麻烦地回应,想到他确实想避开他……等等……即使徐阳心里明白他对赵平没够,不厌烦他,需要他,可徐阳就是看着赵平,觉得自己很坦率、勇于承认地,开口回答:“对,是,……” 赵平几乎是愣了几秒,然后他用手抹把脸,抹了要留出的眼泪,一扫刚才的伤心表情,还挺冷静,甚至如释重负般:“行,我明白了。” 徐阳心里想,他明白个吊,连徐阳自己都没明白,他赵平能明白什么。不过徐阳说“对,是”,听赵平那么回答,他顿时也感觉轻松,如释重负。 整个晚上两人都没再说一句话。星期五早上上班,两人也各走各的。下午下班,徐阳回家,直到晚上快七点也没见赵平的影子。徐阳想他估计也是心情不好,生徐阳的气,所以徐阳索性回了父母那里,而且吃了顿特别顺口的饭菜,舒服睡了一宿。 周末两天徐阳也没回他和赵平的住处。到星期天晚上,徐母溜进徐阳房间,还把门关严。 “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跟那个人吵架了?”徐母低声开口。 徐阳非常诧异:“没有……他这个周末去他姑姑家不在家。”徐阳瞎话编得很快。 徐母完全不相信的表情:“你爸都看出来你有问题了,你从回来跟我和你爸说了不到十句话……” 徐阳哭笑不得,他想起赵平也挑剔他说话少。 “你爸让我跟你说,工作的事情,该想开也得想开,你这又不是什么铁饭碗,换个公司换个工作,你们现在年轻人不都是这样。” “当然了,这个我太想的开了,换个工作可能比现在这份更有前途。你让我爸放心,这对我根本不是问题。而且现在我要想留这个公司没问题,想走就走,都在我掌握中。”徐阳说的不是假话,他确实想的开。不过徐阳更不愿意父母为自己担心,他坚决不能让父母跟他操心。 徐阳妈明显是信了:“那你就是跟那个人闹矛盾了!我早就跟你说过,你们做这种事长不了……” “我们什么事儿没有……”徐阳本能打断母亲,他想告诉母亲她是错的,他们做这种事会很长:“他对我特别好……我可能对他……”徐阳对于母亲说不出口:“但我心里……我是真的爱他,我们感情很深。” 徐阳说。 徐母听得糊里糊涂,她要追问。 “我晚上还是回去吧,明天上班方便。”徐阳说。 徐阳回了家,赵平依然不在家。徐阳此刻才开始希望,盼望赵平回家,他察看手机,没有赵平的电话和留言。徐阳倒也没想过给赵平打电话,因为他不知道说什么,是他宣称对赵平烦了够了,他说什么也挺没面子的。 星期一,徐阳一直在总部忙,下午他算是挺早回家,他发现赵平已经把他自己的物品都搬走了。钥匙放到了饭桌上,没任何留言。 屋子里显得格外空荡。 四十七 徐阳第一反应是震惊和愤怒。他震惊于这个赵平做事完全不留余地,干脆、决绝,愤怒于自己怎么找了这么个货色,自己的感情怎么就毫无保留给了一个如此冷酷的人。 当然,此刻徐阳是不记得他和赵平之前的那些事情,不记得他对赵平承认过他厌恶他不需要他。徐阳只根据自己的愤怒去思考,觉得如同他知道赵平对他的感情一样,赵平肯定也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但这个人做事就是很绝,他感觉受了伤害,所以头也不回就走人了。 徐阳此刻得出结论:其实赵平并没他自己表达的,那么的爱徐阳。 盛怒之下,徐阳宽慰自己,赵平滚蛋有滚蛋的好处。至少现在没压力了,一个人自由自在,也许他会考虑找个不错的女孩子结婚,也许他再找人调调情,上上床……已经很久没体会不同男人的新鲜味道了。 星期二上班,徐阳压抑着找个借口去印刷厂的愿望和冲动。他想这肯定是赵平所希望的,他不能让赵平得逞。但星期三的时候徐阳还是去了印刷厂,因为他给自己解释,实在是工作需要。 徐阳在印刷厂看见赵平的时候,他不知道赵平什么感觉,他自己就好像看个他动了心的陌生帅哥一样,他居然心跳加快。 “你知道吗……”徐阳对我说;“我和赵平上星期电话里聊天,我们还聊到这个,他说他只要有段时间看不到我,他一看我出现,他就心跳加快,直到现在还这样。你觉得可能吗?” “无法想象。”我回答。 “我也想象不出来,但那次我是真的心慌心跳,包括后来他给我打的那个电话。”徐阳说。 徐阳在印刷厂看到的赵平,看起来挺冷漠的。徐阳看他,他基本躲避徐阳的目光。他们一句话也没说。 徐阳生活里认识的同志有限,而且他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和赵平散了。所以徐阳想在网络上看看能否认识人,谈个感情或者上个床都无所谓。但徐阳很快发现他谈不了感情,没有耐心,一点找不到乐趣,甚至找人上床都觉得麻烦,都不如自己脑子里幻想着,手撸着,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不用担心对方让自己扫兴,还是自己让对方扫兴…… “失恋的时候绝对不要想着马上投入下一段,根本就不可能。”徐阳说。 “你觉得你是失恋?”我问徐阳。 “当然是。网上人问我,我都说我被甩了。” “如果真是对方对你没感情了,也不是不能投入新的感情,你的问题是,你知道赵平不是甩你。”我说。 徐阳愣了愣,点头:“你说得对……所以我要找到证据,说服自己:赵平对我其实没感情。那样的话我才能走出去。我甚至希望他告诉我,他喜欢上其他人了,我就彻底死心了。” 徐阳在陈述的时候,口气非常轻松,就跟玩儿闹一样。这种极不正常的轻松,让我甚至怀疑徐阳那段时间非常的痛苦。 徐阳溜到赵平的微博里窥探,自他们分手后,赵平什么新的歌词也没贴,一个留言也没有。 公司里有人反映印刷厂那边工作又出小问题,有人提出审核工作出差错,是不是考虑换人。徐阳说就用赵平,多加强沟通,有什么问题就解决什么问题。 在赵平搬出他们同居公寓后的大概两个星期后,徐阳接到赵平电话。这是他们自那之后第一次通话。那是个周末,徐阳心都蹦到嗓子眼。 “我问你个问题……”赵平直奔主题,很冷淡,很公事公办的口气:“我姑父向我问起你,说到你和李国文的矛盾,我怎么说?” 徐阳震惊:“他怎么会问起你这个?你不是跟他说不上话吗?” 赵平那边叹口气:“你不是一直想让我问嘛,我那次去时候提过两次,但他没跟我说什么。今天我过来,他就问起来。后来打个岔就没继续说,我怕等会儿他再问。” “你在哪儿打电话?” “我在他们别墅外面。” 沉默。 “你想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呗。”徐阳开口,很是骄傲。 “我是把你当……当朋友呢,还是合租的室友?” “你觉得呢?”徐阳口气很硬。 “……合租室友吧……”赵平回答。 “随你。”徐阳回答。 “那我知道了。”赵平说完,挂了电话。 徐阳心里挺坦然的,他想既然赵平这么认可他和他的关系已经是普通的合租室友,他也只能接受了。那么赵平不会帮他打探大老板的意图,更不会为他说好话,这些都是情理中,他必须接受。 星期一正常上班,星期二徐阳老板把他叫到办公室,通知徐阳销售这部分工作完全交给李国文,另外跟印刷厂的协调也是在李国文的领导下。 徐阳都傻了,他直接问二老板怎么回事。老板告诉他,白总都发怒了,因为他了解到徐阳为了跟李国文的竞争,完全不顾公司的利益,在跟客户私下拆台。 “这是李国文跟老板那里造谣!”徐阳怒吼。 “据我所知这事跟李国文没关系,不是他说的……你这么做,说实话我也很失望,你让我在老板那里都没办法为你说什么……” 徐阳渐渐有些明白,然后彻底地明白了……徐阳让自己冷静,他跟老板做了解释,后来请老板帮忙,跟大老板安排了面谈,解释说这些都是子虚乌有,可能聊天的时候,因为一时解气瞎说,而真正工作上,他是如何跟客户沟通,为了能签下合同。 当天下午,李国文就通知徐阳跟他去趟印刷厂。在印刷厂,徐阳看见赵平正和其他工人有说有笑。后来李国文还半正式地介绍自己以后负责的工作,徐阳看到赵平满脸无邪的,认真地看着,听着,好像很支持公司的变动…… 那天徐阳从印刷厂回来就直接回了家。他在床上躺了一会,他感觉内心憋闷的,连肠胃都跟着翻搅。他起来,看见冰箱里有不少啤酒,于是就一瓶瓶地喝。喝着喝着,徐阳就开始哭了起来,他也不去擦泪,他就让眼泪一直流,流到衣服上,桌子上,鼻涕往手背上抹,往桌子上抹,一直喝,一直喝…… 徐阳第二天一直睡到了下午才醒,他用了三天的时间做了“深思熟虑”的思考,工作就是为了挣钱的,不是为了让自己忍耐受罪,受罪的钱,他不挣。星期五徐阳辞了职。 辞职的事徐阳告诉了父母,徐父徐母异口同声建议他不用着急找工作,好好休养两个礼拜。他们甚至要给徐阳钱,怕他手头紧,还说他们的钱等他们死了,不都是徐阳的,现在给、那时候给都一样。 徐阳一个人住在父母买的那套房子里。他因为有些感冒,他心里想着别传染给父母,所以住到那里,但他其实是不愿意父母知道他和赵平散伙。 徐阳辞职的那个周末就接到赵平的电话,他没接,直接关了机。后来徐阳索性又弄了个手机号,把有用的联系都转到新手机上。赵平依然给徐阳打电话或者留短信,徐阳从来没看就直接删除了。 徐阳又自我安慰,他觉得这样很好,很轻松,他接下来是集中精力找工作,他要找个比原来那公司更好的工作。他相信时间,他相信自己。 那天晚上,徐母打过来电话,告诉徐阳赵平在他父母家里。他说因为联系不到徐阳,找不到他,所以很着急。而且得知赵平给他家搬过家。 徐阳听到这个消息后很恼火。他担心赵平跟他母亲说什么不该说的,于是他给赵平打了电话。 “你去我家干什么?你赶紧出来。” “我已经出来了,我没说什么,我就说你手机打不通,担心……我实在找不到你……我都……我都快疯了……你恨我恨到这辈子都不想见我了是吗?”赵平说。 “我不想说那些了,没意思……翻页了……”徐阳回答。 “我不是要干什么,或者幻想跟你和好……“赵平这样说:“我听说你辞职我都懵了,我跟白峰……我当时跟他说话,就想既然你愿意我们已经没特殊关系,我也就当是我们没关系……” “然后你就告诉他我为了跟李国文争权,给公司拆台?”徐阳一直告诫自己不问这个问题,因为赵平不值得他再试图理解、信任,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我绝对,我发誓我没这么说!……” “你怎么说的?”徐阳冷静、严厉的语气。 “……我都想不太起来了,我就想着有一说一,他问我什么我就回答什么……我没说你给公司拆台这样的话,肯定没说……我听别人说你让老板给撤了,我才明白……那天你和李国文过来,我都没明白……” 徐阳不说话。 “徐阳……” “说。” 沉默 “没什么说的就挂了。”徐阳说。 “我前天听《领悟》,一首歌,听着听着我就……我就忍不住……我贴在博客里……”赵平马上说。 徐阳不说话。他觉得他那时是冷静的。 “我以为知道你对我够了,不需要我了,是我最难受的,可我发觉,你辞职,是我搞砸的,让你生气,让你出这样的事,那不知道要难受多少倍……” 徐阳听出来,赵平那边已经把持不住。但徐阳又不得不面对自己那时感觉到的伤害,背叛,委屈,他即使感觉到某种平衡安慰,他也不想去听。 徐阳沉默。 “你还有可能回公司吗?”赵平问。 “我已经找到工作,后天就去上班。”徐阳回答。 “工作好吗?” “也是做出版印刷的,公司规模没法跟那个比,但职位很高。” “那就好……我知道你恨我……我活该……我这人就没给身边的人带来什么好事……我也不想继续在公司做了……” “为什么?”徐阳想到他走之后,可能赵平做不长审核的工作:“如果做不上审核,你就做原来打杂那些也比搬家强。” “我做什么工作一点无所谓……我是心里难受,天天,随时随刻都觉得你会来印刷厂,能看见你,干什么都想起你,太折磨人了……” 徐阳听着,眼里有泪,但他不想流露。 “我知道你对我已经没感觉了,我原来最不能接受这个,我以为我能很决绝果断,我很自尊,可我发现完全不是那样,我哪儿有什么自尊,你就是看着我都恶心,我也想见到你,跟你联系上,我发觉我其实特别贱……” “不是……”徐阳打断他:“以后我也不想再说这些了,咱们今天就说明白…… 我对你有感觉,而且可能比你对我还多。就因为这样,咱们真就没可能了,我怎么也过不来那个劲儿。”徐阳非常坦率地说。 徐阳知道赵平那边哽咽到说不出话…… 徐阳挂了电话后打开赵平的博客,他看见那首歌词: 我以为我会哭 但是我没有 我只是怔怔望着你的脚步 给你我最后的祝福 这何尝不是一种领悟 让我把自己看清楚 虽然无爱的痛苦 将日日夜夜在我灵魂最深处 我以为我会报复 但是我没有 当我看到我深爱过的男人 竟然像孩子一样无助 这何尝不是一种领悟 让我把自己看清楚 被爱是奢侈的幸福 可惜你从来不在乎 啊 一段感情就此结束 啊 一颗心眼看要荒芜 我们的爱若是错误 愿你我没有白白受苦 若曾真心真意付出 就应该满足 啊 多么痛的领悟 你曾是我的全部 只是我回首来时路的每一步 都走的好孤独 啊 多么痛的领悟 你曾是我的全部 只愿你挣脱情的枷锁 爱的束缚 任意追逐 别再为爱受苦 “我没太听明白……”我打断徐阳的讲述:“赵平让你被迫辞职,工作都丢了,你应该是很恨他,过去的感情都已不再那感觉吧?” “我该怎么说清楚呢?”徐阳思考着…… 徐阳说当他告诉赵平,赵平可以按照自己的感觉,对白峰随便说的时候,他是很有自信的。他第一自信……或者说他第一相信他的赵平不会站在他的对立面,他第二自信他能承受赵平站在他的对立面反对他。 当事情发生后,当徐阳感觉自己在公司已无容身之地,当他看见赵平有说有笑,欣然看到李国文接替自己。徐阳在那一刻,怒火、愤慨、仇恨等等都不是最强烈的。当他独自在房间里喝酒,当眼泪怎么都控制不住往下掉的时候,他明白了什么是他最难以忍受的……他非常确定地,明白无误地发现,自己是那么地爱赵平,他可以忍受任何人反对他,甚至包括他的父母,但赵平不行。 没什么理由,也分析不出来所以然,他就是不能反对他,不能背叛他,因为他爱他爱得太深…… 尾声 徐阳告诉我他的讲述到此为止。他现在和赵平就保持一种比较暧昧的前男友的朋友关系。他也不想再谈什么恋爱,他也不热衷找人上床,他依然对与异性结婚内心抗拒……可他也不想就这么从30多混到40岁,再以后孤老终生…… “赵平又回去做搬家公司了?”我问徐阳。 “没有,他还是想离开印刷厂,但他一定要找个早9晚5的……我知道他是为了跟我打电话聊天方便。” “你还恨赵平吗?”我继续问。 “我知道让他后来有那一系列的举动,都是因为我不负责任,任性说出刺激伤害他的话。我后来也明白他是太绝望了,太想摆脱痛苦。”徐阳回答。 “既然两人感情这么深,就少一次任性,放下自尊,破镜重圆……我觉得人一辈子能碰到相互间这么深的一份感情,不容易。”我是第一次规劝徐阳。 徐阳愣了愣,微微摇头:“怕了,真的是害怕。我自己受不了再承受这样一次震荡……说肉麻高尚点,我也怕让他再痛苦一次……我对我自己没把握……越来越没把握……” “所以就混乱了。”我开玩笑。 徐阳微微笑笑:“不过有一个感觉我们都有,对两人都是麻烦……” 徐阳停顿,他深呼吸,喘口气:“那天赵平说了一句话,他说‘我不知道我喜欢你什么,甚至是不是喜欢你,可我知道你是我喜欢不上其他任何人的唯一理由’……” “你也有?” 徐阳很肯定:“对,没办法,比他帅的,跟他一样讨人喜欢可爱的,都不行,没兴趣……” 我理解地笑笑。 “怎么样?我这经历写出来能不能流芳百世?”徐阳玩笑起来。 “流芳百世有什么意思。罗密欧与朱丽叶倒是流芳百世了,还不是都死了个屁的。这故事放你心里,放他心里,都是最美的回忆,都好好活着,比流芳百世实惠多了。” 徐阳笑了,很赞同我的说法,他又要跟我说什么,他的手机再一次打断他。他看手机,然后笑着说赵平找他约炮,说他最近实在是碰不到一个像样的1,来满足他这样的0。 “他跟别人约会?”我吃惊。 “不是,他就是开玩笑……”徐阳了如指掌般:“他说他现在比直男都直,不爱看男人了……他刚才留言说他在上床方面被我过度开发,实在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了。”徐阳说着笑了 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看到徐阳脸上带着快乐的表情。 “那我先走了,等着你写出来了。”徐阳看似被那个电话打动。 “去吧,好好‘干’。” 徐阳带着笑容跟我告辞,走得兴冲冲的。我送他到我办公室楼下,看着徐阳开着他那豪车,消失在这个城市纷繁的车流中……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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