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林天一从机场提了车,载着一大家子的人往自家的度假别墅跑。 林家的度假别墅在檀香山的别墅富人区第二区,一区的别墅建在平地,面积大且也更豪华一些,二区的别墅是建在临海的山上的,是那种一拉开窗帘就是360度的无敌海景房。 林天一在美国留学的时候,每逢假期有空就会飞过来一趟。一开始来的时候还倍感新鲜,浮潜冲浪高尔夫,哪样刺激来哪样,但多来几次之后发现也着实玩儿不出朵花来,之后就开发新的玩乐景点去了,这边就放空了很长一段时间。 唰地一下拉开了房间的窗帘,由于时差的缘故,到达别墅的时候,檀香山这边恰好是夕阳西下的傍晚。 金色的余晖将整片海岛笼罩在一片温馨的宁静之下,眷顾这片天堂群岛的东北信风常年这般温和地吹拂着,远处的的海水波光潋滟,细细的浪花拍打在金色的沙滩上,椰林婀娜地轻舞,就像是妖娆的女人穿着草裙在款款摇摆。 林天一靠在栏杆上眺望远处的风景,海风夹带着椰果的清香,挥动着他的短发。 忽然感觉身后有一片温热覆盖上来,安樨的前胸贴着林天一的后背,手掌覆盖在林天一的手上。 林天一只觉得颈后微痒,是安樨的气息给身体带来的战栗。 感觉到轻柔落在颈后的亲吻,林天一下意识地回过头来,可嘴唇却在下一秒又被攻陷。 转过身来环着安樨的腰,唇齿相接的感觉让林天一舒服得闭起了双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温柔的信风所影响,安樨的吻出乎意料的轻柔,林天一只觉得自己像是陷进了棉花堆里,全身都酥软了。 好不容易才结束了这个亲吻,林天一的唇上残留着二人的口津,唇色晶亮晶亮的,比新鲜的布丁果冻还要诱人百倍,让看到这幅景致的安樨的眸色都禁不住深沉了不少。 “你稍微控制点,等会还要带流觞他们出去吃晚饭的。”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其实已经没什么吃饭的胃口了,但是又必须倒时差,还是要坚持到晚上该睡觉的点再睡会比较好。 “以前,我总是觉得选择度假的地点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但后来才发现,跟什么人一起度假才是最重要的事。” “这次再度来到这里,心境竟出乎意料地很不一样但我也说不上来到底不一样在哪里只是觉得很宁静,很祥和,就跟眼前的这片海一样。” 也许只有安樨在身边的时候,才能有这样脚踏实地的感觉吧? 安樨没有回答,只是这样静静地搂着林天一。 海风伴随着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林天一不禁觉得,能这样一辈子在一起,就已经是一件再幸福不过的事情了。 ****** 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就按照原本的计划往著名的威基基海滩杀去。 由于海滩上并没有供游人更换泳装的更衣室,所以游客们都会事先换好泳装,外面再罩上件宽松的衣服或裙子,到了海滩之后一脱完事。 不过也有很多身材巨好的辣妹并不在意穿着比基尼一路走到海滩去,这个自由的国度,只要不上升到影响风化的问题一切都悉听尊便。 林天一早就准备了那种别具海岛风格的颜色鲜艳且宽大的泳裤,戴上墨镜再把车库里放着的冲浪板放到车的后备箱里,一切都准备就绪。 安樨皱眉看了看林天一的打扮,问道:“待会到了海滩上你要光膀?” “那不然要怎样,谁在海滩上还会穿着T恤啊?”林天一理所当然道。 在那种连女人都有冲动要裸上一把的地方,男人就更能放得开了。 安樨捏了捏自己的下巴,二话不说就把林天一摁到了车库的墙上。 感觉到自己T恤的下摆被安樨略为粗暴地扯了起来,林天一本想抗议,但又被翻上来的衣服下摆给蒙住了脑袋,挣扎半天也没能挣开,被安樨压着一通乱吻。 “你抽什么风啊!” 好不容易等到安樨消停下来,林天一气喘吁吁地靠在墙上,脚都有些发软。 “好端端的发什么情” 林天一抱怨着,忽然又觉得刚才被吻过的皮肤上有明显的刺痛感,赶紧拉开自己的T恤一看,便被遍布满身的吻痕给吓呆了。 “你没事种那么多草莓做什么?!” 平时做爱做得狠的时候,吻痕也不过集中在脖子和前胸的部分,现下竟然连肚脐旁边都被种上了好几个草莓,猩红的斑点连成一片,比在野草堆中睡了一晚还要惨烈。 “这样看起来简直就像得了严重的皮肤病啊靠” 林天一翻了个白眼:“不想让我光膀子就直说啊!用得着这样曲线救国吗?” 对于安樨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的那种守护领地式的占有欲,林天一有时候只能异常无奈地叹气。 还没等安樨说上什么,泽九他们便都已经下楼来了。 看到抱着土豆的许流觞的穿着,林天一差点没一口血喷在泽九脸上。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有谁会在威基基海滩上穿着这种从下往上一直扣到第一颗扣子的带领西装衬衫的啊!这样会被当成神经病的好不好! “还有,茉莉你的这身连体带裙边式的高中生泳装是怎么回事?我记得衣柜里有你能穿的新的比基尼啊!” 看到被点名的茉莉和许流觞尴尬对望的样子,林天一忽然觉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谁说家有悍妻是件可怕的事?妒夫神马的绝逼要雷人一千倍啊一千倍! 对比起其他两个二货来安樨已经算是好的了,林天一顿时森森地觉得自己正生活在社会主义的幸福之中最后,林天一带着一群穿着十分不合时宜的人上了车,抵达了目的地。 “哇!阳光海滩什么的,真是令人心情舒畅!” 一路狂奔冲到了海里,林天一开心得像个小孩,刚才被囧逼的穿着雷到的心情都去死去死! 可惜今天的浪不够大,冲浪板算是白带了,但大家一起泡泡海水晒晒太阳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oh~你看那边那个帅哥!” “对啊,身材真性感,要不要过去搭讪?” 在林天一身边不远处的两个辣妹在窃窃私语,谈话内容被耳尖的林天一听到了。有点好奇地顺着辣妹的视线看去,林天一差点没一头倒栽到海里。 我勒个去啊!阎王老爷你也太没下限了吧! 让许流觞穿了件这么保守的衬衫,然后他自己却脱得只剩条泳裤?!重点是那条泳裤是那种超级性感的紧身型三角泳裤好不好!如果不是身材巨好屁股巨翘的男人,可不是能轻易挑战的啊! 重点是,谁都知道你阎王老爷前方的size很惊人,但用得着这么炫耀吗?若是弄得这一堆雌性为你大打出手的话谁来负这个责啊?果然狮子这一类骄傲又爱臭现的动物真是夸张得让人蛋疼啊好在还有一个跟泽九穿着同一款泳裤的土豆在。 光着膀子的土豆骑在泽九的肩膀上,也不用人特意扶着,两只小手揪着泽九的头发,笑得两只大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跟邪恶的阎王老爷一比,土豆绝逼是天使啊天使! “哎呀,我不会游泳慢点” 许流觞被泽九扯进了海里,脚下的碎石有些嗝人,许流觞走得小心翼翼的,但保不齐每次海浪翻滚过来的时候,总会带走脚边的沙子,许流觞站不稳,只得双手紧紧地抓着泽九的大手不放,一边尖叫一边被泽九往更深的海里拖去。 邈则直接给茉莉弄了一个特大号的游泳圈,然后将茉莉抱了坐在泳圈上,推着茉莉往外走。 林天一顿时有了种恶作剧的冲动,便带着安樨荡到了另外两对的身边,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突然袭击,泼了他们一头海水。 “你个死小子,竟敢玩偷袭。” 许流觞被突如其来的海水攻击给呛了一下,站在海里直咳嗽。 泽九毫不示弱,立刻便回击过来。 “不许用法术啊!不然算作弊!” 瞬时间,三队人马打到了一起,水花四溅,空气中洋溢着欢快无比的笑声。 没打半个小时茉莉和许流觞就坚持不住了,喊着要停战上岸。 岸上早就租好了太阳伞和沙滩椅,六张躺椅整齐划一地排一溜摆在沙滩上,矮桌上准备了冰镇的饮料和新鲜水果。林天一吸了一大口冷饮,放松地躺了下来。 许流觞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凑过头来问林天一道:“这儿的女人,穿那么少没问题吗?” 二十多年前上游泳课都是男生女生分开的,女式的泳装更是保守得不能再保守的款式。但当许流觞看到不远处的沙滩上有好几位白人女士穿着比基尼趴在沙滩上做日光浴,甚至还把背后的细带给解开,露出大片雪白雪白的脊背的时候,真有点进错了时空的虚无感。 世事变化着实太快,适应不良的许流觞真心觉得伤不起。 “不习惯就别看。” 泽九递过来一副墨镜,许流觞戴上一看,立马抱怨道:“你还真在这眼镜上涂了层墨啊!戴上什么都看不见了!” 林天一顿时无语,对泽九这种“不许别人看我老婆”也“不许我老婆看别人”的独占欲佩服得是五体投地。 看许流觞一脸不爽地将“墨镜”摔到了地上,泽九像变戏法一般直接双指一掐又掐出一副新的墨镜来。 “那你戴这幅,这幅能看到人。” 林天一忍不住从泽九手上把墨镜抢了过来驾在了自己的鼻梁上,放眼看去,这一次确实像泽九说的那般能看到各种景致,可是“靠!为毛戴上这幅眼镜后所有的人都穿着长衣长裤啊?” 也不知道这眼镜被泽九施了什么障眼法,只要一戴上,透过眼镜看到的所有人身上都穿得严严实实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顿时穿越到了莫斯林国家的海滩上。 “流觞宝贝不习惯这种暴露的国度嘛,这眼镜多好,这样一点都不用尴尬了啊!” 许流觞红着脸骂了一句泽九“反应过度”,然后就抱着土豆一起到旁边用沙子砌城堡去了。 林天一躺着晒了一会太阳也觉得有些无聊,忽然想到做个沙浴也不错,便扯着安樨来帮忙挖坑。 “挖坑作甚?” 安樨不明所以,但还是接过了林天一递过来的小铲子。 “就是把人埋在里面,只露出一个脑袋。” 沙浴主要是通过沙子的温热刺激与沙子重量对人体表皮压力的机械作用来实现疗养作用的,林天一一直挺喜欢,但就是嫌挖坑麻烦。 安樨听林天一的解释听得似懂非懂,只觉得低能的人类确实特事B,不过只要林天一喜欢,让他挖坑他挖便是了。 林天一乐得有苦力为他服务,趁空跑去厕所放了放水,等再度跑回来的时候,又再次被眼前的景象给森森地雷到了。 “安樨!你干嘛啊?!这坑没必要挖那么深啊!” 看到眼前的沙滩上骤然惊现一个两米深的巨坑,林天一脑袋都发胀了。 尼玛,不会被什么海滩管理局的人找上门来吧?他已经看到周围有不少人对安樨刨出来的那堆沙子指手画脚了。 “是你说要把人埋进去的。” 这个深度刚刚好。 林天一再次无力。 好吧,他刚才忘了强调人是要横着埋而不是竖着埋的问题了。 让安樨把坑填上又重新挖了个正确的坑,林天一喜滋滋地躺了进去,安樨则推上沙子把他埋了起来。 看着林天一只露出个脑袋的滑稽样,安樨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低下头来在林天一的唇上香了一个,林天一只能哇啦哇啦地抱怨安樨卑鄙的偷袭行为,但却不舍得破坏沙坑跳出来反击,最后只得任安樨亲了个够本。 泽九在一旁看到这两人在腻歪,转头去跟许流觞提议道:“我也帮你挖坑做沙浴吧!” 许流觞给泽九丢了个白眼:“想都别想!” 一行人便就这样在海滩上休憩笑闹,时间过得飞快,待夕阳的余晖将人影拉得老长老长的时候,林天一已是饥肠辘辘,索性提议直接杀去一家非常有名的餐厅解决晚饭问题。 可惜赶到了那间餐厅的时候,早已人满为患,排队等位的人已经把前厅给挤爆了。 林天一大呼崩溃,忘记预约的人实在伤不起。 最后无奈之下,还是安樨又用法术做了弊,将他们等号的号数提到了最前面,这才顺利地拿到了位置。 “这里除了菜做得好吃之外,还有一个最赞的地方。”林天一朝许流觞眨眨眼。 “什么?”许流觞好奇得不行。 “这家餐厅的老板跟我们一样是个gay,所以雇佣的都是清一色的男服务员,而且每个都很帅!” 林天一跟许流觞咬着耳朵,还以为在如此吵杂的环境中这样低的声量安樨不可能听得见,谁知道话音刚落,安樨就捏着林天一的脖子冷冷地微笑道:“我忽然想个换地方吃饭了。” 林天一顿时冷汗直流:“别啊别啊!我真的只是想吃这家的菜而已!跟其他的因素一点关系都没有,真的!我保证!” 好不容易才拿到的座位,就这么走了也太可惜了。 安樨神色不愉道:“待会我若是看到你多看其他的男人一眼,今后三天你就别想下床了。” 林天一吃了鳖,只得赶紧点头,对自己刚才多此一举的行为悔得肠子都青了。 正在说话的当口,正好有服务员将菜单送过来了。 林天一面对安樨冷冷的视线只感到压力山大,头都不敢多抬,索性把下单的任务统统交给了许流觞。 “请问您要点餐了吗?” 一道温和的男声响起,许流觞微笑着抬起头。 为他们服务的是一个黑发黑眼的亚裔男性,眉眼果然生得极其俊俏,在男人左眼的眼角下,还长着一颗非常性感的泪痣。 看到眼前的人,许流觞手中拿着的菜单顿时跌落在地。 那与记忆中几乎完全重叠在一起的人此刻正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许流觞不敢置信地捂着自己的嘴低唤了一声。 “席特?!你是席特?” 第50章 许流觞见到来人时的失态,恰如一盆冰水劈头盖脸地泼了在场众人满头满脸。 同桌的泽九的脸色自不必多说,而林天一又是个在所谓的“情场”早就混得如泥鳅一般滑不留手的人,若说如邈和茉莉一般不懂其中内情的人会对此有所迷惑还说得过去,可若见了此情此景林天一还不懂得如何运用发散性思维将这前因后果梳平理顺的话,这二十多年的米他也算是白吃了。 好在眼前的陌生男子毕竟是混服务业的,在一桌子的人用各色眼光瞅着自己看(其间还夹杂着一道不亚于黑手党老大要杀人灭口前的阴冷视线)的时候,依旧还能保持着惯有的职业性微笑,让林天一在冷汗狂流之时也忍不住暗暗叫了声“服”! 趁着大伙的视线都被那泪痣男给吸引了过去,林天一狠下心来便一脚跺在了许流觞的脚面上。 许流觞刚从海滩回来,自然是穿着海岛特有的人字拖,脚面几乎毫无遮掩。被林天一这般一踩,顿时疼得眼泪都快飙了出来,方才那些悉数被抛到阴沟里的理智才总算被拉了些回来。 从泪痣男手里接过方才被自己不甚跌落在地的菜单,许流觞费了很大的劲才勉强让自己的头脑保持正常运转。 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打量了一下身边的泽九,许流觞心里暗自发憷——若不是因为方才林天一的那一脚,他还真不知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魂。泽九的脾气本就暴躁易怒阴晴不定,若因为自己的一时失态而连累到无辜的旁人是许流觞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的后果。 “啊哈哈,不好意思,我们点菜,赶紧点菜!我都快饿死了!” 林天一一边打圆场一边催促许流觞做些该做的事,可现下许流觞脑子里完全乱成了一团浆糊,哪里还有什么心情点菜,遂随便指着菜单上的几串英文说:“就要这几个吧。” 那服务生微笑着提醒道:“先生,您方才点的都是饮料,是否需要一些食物?我听到您的朋友说饿了。” 感受到这桌客人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诡异波长,那泪痣男又笑道:“如果您还需要时间考虑的话,我可以待会再过来为你们服务。” 林天一此刻真是恨死了美国餐厅饭馆特有的小费制度——在美国,每张桌子都是由固定的服务员负责的,因为客人在结束用餐之后都会支付用餐费用20%以上的小费,所以为了避免服务员之间互相争抢盈利,餐厅一般都规定只能由固定的服务员服务固定号数的桌子上的客人,没有特殊理由是不能随意替换的。 鉴于这个泪痣男服务态度极佳,浑身上下挑不出一丝错处,林天一就算想找茬换一个服务生也是无济于事的。退一万步来说,哪怕调换服务生的要求可以实现,但现下这么做无外乎就是此地无银做贼心虚,对许流觞来说相当于是未开场就先输了球,真是大大的不利! 果不其然,许流觞原本就是软柿子一般的老好人性子,去地界前还是活在二十多年前的老古董,完全不懂得“伪装”是何物,一有什么心绪波动直接就写在脸上了,根本就用不着什么读心术,只要是个心智正常的人都能看出其中端倪。 恨铁不成钢啊不成钢!林天一在心底哀嚎道,这让自己怎么出手帮他嘛“这顿饭不吃了。” 阎王老爷更用不着掩藏心绪,直接拽了人就往餐厅外走,连土豆都管不上了。 许流觞被泽九这般粗暴一扯,本就神游天外的思绪哪里来得及做出反应,差点没直接被拽到地上去。 许流觞一路跌跌撞撞地碰到行人和桌子,引起周围客人一片骚动。 “喂,九爷你” 还没等林天一这一嗓子吼出来,就有人挺身而出扯住了泽九的手腕。 林天一一看那出手的人,差点没一头栽到地上去。 你这个多管闲事的泪痣男,还嫌局面不够乱的啊!人家夫夫吵架你丫的一个外人插什么手啊!吃饱撑了嫌蛋疼啊? “不好意思,请您放开这位先生。”泪痣男微笑着要求道。 泽九冷冷地甩开泪痣男抓着自己的手,“当事人都没说什么,干卿底事?” 泪痣男倒有风度,依旧维持那张千年不变的笑脸:“任何人都有受到他人礼貌对待的权利,况且我们有义务保护用餐客人的人身安全。” 第一次受到如此赤裸裸的挑衅,泽九挑了挑眉,不知道是应该称赞这泪痣男侠肝义胆还是叹一声不知者无畏? 握着许流觞的双肩,泽九俯下身来,嘴唇几乎要贴在许流觞的耳廓上,用周围人都能听到的音量问道:“流觞宝贝,你倒是说说看,你是不是自愿跟我走的?” 感受到泽九毫不遮掩的怒气,许流觞浑身发冷,只得强作镇定试图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更自然一些,。 颤抖着声音,许流觞咬牙对那泪痣男道:“请你不要多管闲事,我当然是自愿跟他走的。” 见许流觞回答得如此迅速坚决且毫不客气,泽九眼中的眸色变得越发深沉了一些。 那泪痣男见当事人已经公开表态,再插手下去就有干涉他人自由的嫌疑了,遂只得恭敬道歉后往后退了几步,看着许流觞被泽九带出餐厅塞上出租车扬长而去。 小小的闹剧并没有在偌大的餐厅里引起太大的反应,毕竟在这个闻名于世的度假圣地,一入夜里喝醉闹事的也不少见,更何况方才也没发生什么严重的事端,大家该吃吃该喝喝,完全没把这事当回事。 可林天一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只见他转头跟若无其事的安樨道:“要不我们也别吃了,先跟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吧?” 泽九正在气头上,许流觞虽然看起来外表是只兔子但内心却倔得跟头牛一般,只要他自认自己没有过错,哪怕是面对盛怒中的泽九也只会硬顶,一点也没有学会林天一那种见风使舵明则保身的生存哲学。 若那两个人因为这件事情闹将起来,吃亏的永远只有许流觞啊! 林天一的恳求毫无意外地收到了安樨的一个白眼。 “人家夫夫吵架我们这些外人介入只会弄得更乱,再说了,许流觞原本就是因为那个席特而跟泽九置气跑到人界来的,这个矛盾虽然被你用各种花招暂时淡化了去,但只要心结一天不解,那两人始终过不上好日子。” 还不如趁着这次釜底抽薪,把该挖的脓疮烂斑一次性地都给捯饬清楚了,也省得以后老为这件事纠缠不清。 既然安樨已经表态,作为在地界人士面前跟废物没两样的无能人类,林天一似乎更加没有置喙的余地,便就只能讪讪地坐了下来。 可被方才这样一闹,什么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 “今天怎么就这么点背呢?” 这世界这么大,飞机飞了十几个小时都快绕地球半圈了,在如此的茫茫人海里竟然还能这么好死不死地让许流觞遇到与他那初恋情人生得一模一样的人? 而且,最要命的是这家餐厅还是他林天一给推荐的若到了最后泽九和许流觞能重归于好那是最皆大欢喜不过了,但若真是为了这件事闹掰了,他这个引发所有悲剧和惨案的罪魁祸首会不会因此而被株连啊? 555,鬼莲大人,都是我连累了你这种台词他这辈子可都不想用上啊靠! 见林天一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安樨立刻伸手将林天一的手给握住了。 “在这种机缘下竟然还能让他们遇到,只能说二人之间仍有情缘未断,所以冥冥之中天道给他们做出了安排,这并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 “就算没有你的安排,‘席特’也还是会在某种特殊的境遇之下与许流觞重遇的。泽九掌管地界多年,若连这点都参不透还要怪罪到你头上的话,他阎王的位置也该让贤了。” 林天一听了安樨的话很是无语,这样大逆不道的见地若是放在古代,安樨真是有多少个头都不够皇帝砍的。 安樨见林天一一副被霜打了的白菜一般的蔫吧样,心里可不那么好受。 这天杀的泽九没事就跑来搅局,多亏了他的天一心肝处处想着法子讨许流觞开心,原本一整天也是玩得开心尽兴,谁料到最后还是被这摊子事儿给整得破了功。 虽然这一路上都不动声色,但安樨心里比谁都明白,林天一煞费苦心地做这么多事,除了同情许流觞之外,更多的也是为了维护他和泽九之间的同僚友谊。 揉了揉林天一的脑袋:“别人的事我们就不要去管太多了,每个人自有自己的缘法,每段情也自有自己的劫数,这些都不是你能操心得来的。赶紧叫服务员过来点菜,既然你说喜欢这家的菜就多吃一些。” “要不我们还是换一家餐厅吧,这家我实在是有心里阴影了” 林天一话还没说完,服务生就已经看到安樨的抬手示意走了过来。 “诶?你不是方才的那个泪痣男啊!” 林天一看到一个小圆脸的可爱型男服务员朝他们走了过来,惊讶地长大了嘴巴。 难道他们刚才遇到的那个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成? “实在抱歉,今天客人太多了有些忙不过来。方才我交班的时候动作慢了些,所以我的老板就先顶替我为各位服务了。” 那小圆脸和和气气地解释道。 林天一顿时释然——原来那泪痣男就是这家大名鼎鼎的餐厅的老板! 话说这家餐厅的老板在圈里向来很有神秘感,几乎可以用神龙见首不见尾来形容。林天一之前老约朋友来这家餐厅,一开始就是想试试看能不能碰到餐厅老板,若合适的话还能来一段艳遇,奈何到了后来他是真心地喜欢上了这家餐厅的饭菜,以至于再次光顾的时候已然忘记了之前那有些龌龊的初衷了。 见那美型泪痣男不再出现,林天一不知为何心里松了一口气,心中越发对安樨方才的那番话有了认同——连这种狗血的临时代班也能让给他们碰上,这除了大叹一声“天意啊天意”之外,还能如何呢? 林天一顿时决定不能跟自己过不去,干脆化悲愤为食欲,点了一堆美食来好好犒劳自己受伤的小心灵。 安樨看林天一吃得欢畅,倒也放心不少。他可不希望泽九和许流觞之间的低气压过多地影响到林天一的心情。 可是,说到那个男人想起方才对那餐厅老板的观察,安樨的眼神难免有些复杂起来。 林天一大快朵颐了一番之后,捧着溜圆的肚子很不雅地打了个大大的饱嗝。 酒足饭饱之后,林天一始终觉得此乃是非之地始终不宜久留,便招手让服务员过来打算结账走人。 那小圆脸服务生拿着账单一路小跑过来,林天一本以为他会将塞有账单的夹子递给他,谁知道那服务员却一脸谄笑,小心翼翼地半躬着身子问道:“我们老板说了,相逢既是有缘,您的账单他给免了。” 林天一惊讶了一下,立刻拒绝道:“这怎么好意思,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老板,只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哪里轮的上要他来为我买单?我们还是自己来吧。” 无视献殷勤非奸即盗——虽然林天一的中文水平不咋地,但这句俗语还是在第一时间窜上了他的脑袋。 “可是,我们老板也很坚持”那圆脸小服务生一脸为难的模样,“要不这样吧,若您真的要拒绝的话,请您直接跟我们老板说如何?” 看到圆脸小服务生双手合十摆出一副“客官大人请别难为我”的表情,林天一为难地看了安樨一眼,见安樨竟然破天荒地点头同意之后,才开声应了下来。 “那人早就预料到我们会回绝他的免单提议,于是顺水推舟来了这么一出。不打紧,看看他到底想出什么牌。” 对于区区一介人类,安樨并不觉得有太多防范的必要,只要静观其变即可。 看到那泪痣男在自己对面优雅落座,林天一不知为何总觉得心中打鼓没有底气。 “各位好,初次见面,请原谅我的唐突。我叫席泽越,是这家餐厅的老板。” 听到泪痣男的名字,林天一又不免郁闷了一下——这人跟方才许流觞嘴里喊的那个“席特”连姓都一样啊“是这样的,我很担心方才那位被带走的先生” 席泽越说话的语速很平缓,似乎是刻意给自己留出更多的时间来整理自己的措词,毕竟他是完全没有立场过问别人的私事的,更何况是互不相识的人。 “如果我知道我这么说有些唐突,我是说如果,那位先生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的话,请不吝转告。” 席泽越将自己的名片双手递了过去。 林天一接过名片一看,差点没傻眼。 好家伙,这厮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席氏财团的席老太爷的嫡长孙,只不过之前听林东浩说席家的嫡长孙也是从小就被送出国外培养了,国内的社交活动甚少出席,所以林天一一直没有机会跟这席家的小公子打上照面。 “我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我也知道说出来你们可能不相信。” 说到此处,原本一副优雅贵公子做派的席泽越的脸上竟露出了几分局促来。 “我与那位先生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却好像认识了很久一般。而他方才又叫我‘席特’,虽然名字不一样但是姓氏却是相同的。” “说实话,我也吃了一惊。我从那位先生看我的眼神里能察觉到,他似乎是认识我的。” 林天一顿时了然。 席泽越的话说到这份上,明眼人应该早就心里有数了。 难怪这家餐厅如此有名而老板却总是刻意保持低调。几乎所有的圈内人都知道这家餐厅的老板是个同性恋者,但席家的嫡长孙却丢不起这个脸。人怕出名猪怕壮,席泽越不公开露面也是对的——没理由要用自己的性取向来充当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席泽越又不是脑子烧坏了。 而既然席泽越也是圈里的人,那么就完全可以解释他对许流觞那明显有违常理的“关心”了。 尼玛,一见钟情的桥段还敢不敢再狗血一些?能想出这种段子的作者实在是太无良了! 第51章 话说“狗血”这种囧逼的存在虽然被一直大多数人嗤之以鼻,但奇怪的是在一旦有什么事情发生的时候,即便是像席泽越这样的青年才俊也不能免俗地落在了名为狗血的泥潭里不可自拔。 看到方才泽九蛮横拉扯许流觞的那一幕时,席泽越直接自以为是地脑补了一段关于许流觞同志无奈委身于恶霸泽九的血泪史——比如要给重病的母亲筹措医药费,或者是为了把不良兄弟从泽九手中赎回来之类的烂桥段。 总之,柔美细腻的许流觞在席泽越的眼中断然不可能充当反派角色,而让林天一更为郁闷的事是事情的真相其实亦跟席泽越猜想的八九不离十——泽九确实是个打着许流觞的“救命恩人”的幌子实则行欺男霸女之实的恶棍。 而席泽越虽然出师无名,但现下看来却极有可能是许流觞口中所说的那个“席特”的转世升级版——这一世的席泽越,不但是一个含着钻石汤勺出生的名门公子哥,而且也没有了前世那样孱弱的身体。 客观一些说,席泽越在圈子里几乎是不可多得的优质对象,若将他跟许流觞放在一起,气场也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不过,许流觞还记得席泽越也便罢了,但席泽越怎么说也是喝过孟婆汤的主,在这种惊鸿一瞥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对许流觞生出这般强烈的好感,真真让人不得不感叹“情爱”一事的精妙。 许流觞的事关涉到泽九,而泽九的身份又如此特殊——都说上位者无家事,家事便是国事天下事。如今这连环扣盘根错节,牵一发便动全身,林天一不敢随便应和,只得频频看向一旁的安樨。 相对于林天一的焦躁不安,安樨则端坐一旁,一脸沉静地捏着高脚杯,时不时地抿上一口酒,那欠揍的模样让林天一恨得牙根发痒。虽然在心中早已急得是搔首抓耳,但林天一面上却还是要表现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来,这对他的考验实在是有些大了。 在被林天一打量的同时,席泽越这边也在暗暗观察着坐在身边的几个人。 乍看之下,似乎高大倜傥的林天一看起来更像是可以拍板决策之人,邈和茉莉行为举止都很恭敬,而且从不搭话,看起来就像是随从跟班。但现下细细究来,每当他丢出一个问题,对面的林天一的视线便有意无意地朝他身边的那个白净清秀的年轻男孩飘去。 这几番眼神流转之后,席泽越才算是反应了过来——这能话事的正主儿竟然不是林天一,反而是那个在知道了他身份之后依旧面沉如水的年轻男孩。 席泽越不禁在心中暗自回想国内的青年才俊,试图将安樨跟自己名单中的人对上号,但安樨这幅模样却和任何一人都不大相符,而林天一的身份他却已经认出来了——这位林家的公子哥儿当初在美国的荒唐事迹早已如雷灌耳,也算是个圈内的名人了。 可能让林天一这般俯首帖耳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物? 原本将安樨错看成是林天一的新任小男宠的席泽越,此刻也不得不推翻向来的思维定势来重新思考这个问题了。 一时间,席间的人各有所思,谈话也戛然而止,尴尬的沉默笼罩其上。 安樨曲着指节在桌面上轻扣着,这个习惯性的小动作持续了近三分钟。 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林天一大气也不敢喘,只得一个劲地猛喝饮料,同时不禁在心中默默地为被泽九带走的许流觞祈祷着。 终于,在凝重无比的气氛下,安樨开声了。 “你和许流觞,上一世有情缘未了。” 此话一出,林天一好灌进嘴的一大口饮料差点没从直接鼻孔里喷出来,顿时咳了个天昏地暗。 他知道安樨向来很直接,但这样完全不带拐弯的直接很容易会被别人当成神经病的好不好席泽越听了安樨的话果然惊得目瞪口呆,林天一换过了劲来刚想打圆场,谁知却见那席泽越的脸上飞上两朵异常诡异的红云。 只听席泽越道:“不瞒您说,我在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只不过他的脸皮实在不够厚,没有勇气像安樨这样直截了当地说出来罢了。 听了席泽越的话,林天一险些一头砸在桌子上——好吧,敢情现在精神不正常的人变成他了。 果然,精神病神马的都是相对而论的——如果周围的人脑子都抽了,那剩下的那个正常的人就会变成异类了。 林天一差点没被安樨和席泽越雷得外焦里嫩,只得狼狈接过了茉莉递过来的面巾纸,狠狠地擤了几下鼻涕。 “坦白地说,这件事情也没有太多我可以插手的余地,我现下告诉你真相,只不过是想告诉你有这么一个机缘,可以将你们上辈子的事梳理清楚。” 安樨正色道:“但这个机缘并不是绝对的,有可能可以实现,却也有可能受到阻碍。若届时机缘尽断,你也莫要心生怨怼才好。” 席家自发家之始上至老祖宗下至年轻一代,无一例外都是虔诚的佛教徒,对神鬼之说席泽越向来都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现下看安樨一语便点破了自己的心中所想,席泽越不敢托大,一改方才对安樨的错误认识,言语之间也变得越发恭敬起来。 “还望先生能指点一二。” 见席泽越态度甚好,在听到这般有悖常理的事情之后还能镇定自若,且言语中也并无过多纠缠,安樨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便点了点头道:“你的名片我收下了,若有转机自会与你联系。若无” 安樨顿了一下:“那便说明你无需再对此事多做纠缠,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便是了。” 席泽越心下了然,慌忙点头应下。 话已至此,安樨便拉起林天一起身离开,而林天一昏头昏脑地也完全忘记了买单的事,跟着安樨走了一路。 出门吹了些许夜风,林天一混沌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一些。 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距离方才泽九将许流觞带走已经过了三个多小时,也不知道那两人现下是个什么情况。 安樨皱了皱眉,用神识一扫,这才锁定了泽九的方位。 只见安樨转身对邈和茉莉吩咐道:“你们二人带着土豆到近处的酒店开个房,没有我的吩咐暂且不要回别墅那边去。” 茉莉连忙应下,神色颇有不安地与邈对看了一眼,但也不敢多问多说,抱着已经睡着的土豆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了。 “那我们”林天一自知能力有限,也不明白要从何处入手,只得满脸迷茫地看着安樨。 “那边应该闹得也差不多了,我们过去一趟。” “喂” 还没等林天一反应过来,眼前的景象便陡然一变,两人瞬间便置身在林家别墅中了。 原本还以为会看到一副夫夫掐架后的满目疮痍的景象,可一进大门林天一却发现客厅竟然是黑灯瞎火的。 开灯一看,客厅里的摆设还是跟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林天一心道不好,和安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泽九和许流觞的房门前。 门缝果然有光从内里透射出来,但站在门前却听不到任何声响,林天一不知为何心下一紧,着实没能产生什么好的预感。 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安樨已经扭开门把走了进去。 “喂,好歹也是别人的房间,你怎么不敲门” 后面的话还卡在喉咙里没有说出来,但屋内的景象却已经让林天一无法再继续吱声了。 屋内的设施也如客厅一般依旧完好,但卡其色的驼绒地毯上却泼溅着大片大片的猩红的血迹。 大片的殷红触目惊心,一直从地毯蔓延到床帏上。 从血液凝结和变色的程度来看,应该是不久之前刚沾染上的。 从林天一的角度并不能看到许流觞的情况,探究的视线被雪白的绒被遮挡住了,林天一只能勉强看到有一只苍白的手从绒被侧面伸了出来。 “九爷,闹成这样您老人家满意了?” 安樨冷言看着眼前的乱象,对泽九说话的语气十分恭敬,但却带着明显的讽刺和疏离。 他一早便说过泽九这般行事迟早会惹出事端来,现下看来情况比他当初估计的还要严重得多。 泽九坐在床边,手指夹着一根烟,可是却并不抽吸,只是任烟气缭绕,一支烟没一会儿就烧到头了。 将手里的烟屁股甩在地上,泽九拿起身边的烟盒,看样子是打算再取出一支烟来,奈何手指竟没能止住颤抖,夹捏了多次,几乎要弄掉了半盒烟在地上,才又夹了一支起来。 林天一又何曾见到过泽九这般神情僵硬的模样——印象中的泽九是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是言行中带着那种大马金刀的杀气的。在地界掌管刑名的男人始终无法遮掩那种蕴含在骨子里的威严感。 可饶就是这般强悍的男人,在情字面前,却也还是陷了进去。 都说情爱之事恰如飞蛾扑火,但在这段情里,到底泽九是扑火的蛾还是那炙人的火,林天一却又不得而知了。 “我有话跟你说。” 安樨走过去,一掌拍掉了泽九手中的烟。 泽九终于抬起脸来,金褐色的眼瞳中遍布着毫不掩饰的杀气。 “小莲花,这种时候你最好别来惹我。” 受了情伤的男人神鬼勿近,翻起脸来有可能会比翻书还快,林天一站在安樨身后都觉得寒气逼人手脚冰凉,遂忍不住伸出手去将安樨微微往后扯了半步。 “我要说的事是关于许流觞的。” 不打算拐弯抹角,安樨一句话直入主题。 见安樨提起许流觞来,泽九眸子里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 “说罢。” “方才我看了一下席泽越的手,他的小指上的红线,是断的。” 天下姻缘皆由红线牵,红线的两端系着两个有缘人,无论性别无论年龄,只看机缘和机遇,只看前世的修行和造化,故而那句“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的话实是不错的。 自然,并不是所有的姻缘都能善终善了,就如各人的命数皆有不同一般。 在缘分到了尽头的时候,红线便会消弭,曾经“共枕眠”的两人也会因此或阴阳相隔、或各奔东西,形同陌路的结果也不过是积累的情缘已然耗尽的缘故。 故而,若红线出现,则说明红线的两端必能连着注定的人;若红线消弭,则说明两人的情缘已尽,再无相聚相守的福分。 而席泽越手上的红线已现,但却呈断开的状态,那便说明天道命数遭到了异常力量的影响和破坏,所以才会有这般异状出现。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席泽越的前世便是许流觞的初恋情人‘席特’,而又由于他们前世的情缘未了,所以这一世注定要再续前缘。” 安樨一边说着,脸色越发沉重起来。 “九爷,我问你一句,你是不是已经找到了可以剥离许流觞的异能而又不伤害其魂魄的方法?”安樨问道。 林天一在安樨身后听得暗自心惊。 据他所知,许流觞之所以被泽九强留在地界,无外乎就是因为他身上具有修补残损魂魄的异能。若真如安樨所说,泽九已经找到了能在不破坏许流觞魂魄的基础上将异能剥离出来的方法的话,那么许流觞的元神就能重回六道轮回。 “席泽越在这一世的另一半,应该就是许流觞。但许流觞现下被你扣在地界,元神无法转世轮回,所以席泽越手指上的红线无法找到命定之人,只能呈断裂的状态。” 但天命又岂是随便能扭转的? 于是即便是在这大千世界、茫茫人海之中,在如此偶然却又必然的巧合之下,席泽越和许流觞也还是相遇了。 泽九冷笑一声:“那又如何?” 见泽九这般油盐不进的模样,安樨不禁咬牙道:“你可知道,在你找到剥离许流觞身上的异能的方法的时候,你和他之间的缘分便已耗尽,哪怕你对许流觞的情再深也罢,你都不可能是他的命定之人!”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分上,安樨也不必再考虑什么措辞不措辞的问题了。 “这件事会影响到天道运行,我会立刻回地界向督判司申述,对你和许流觞的处理皆会有所定论。” 督判司是负责监管地界判官的衙门,哪怕是阎王泽九也要受到督判司的管辖。 泽九的能力再强也罢,若遇上督判司启动的天罚,一样逃不出灰飞烟灭的命运。 “你敢?” 泽九五指一抓,电光火石之间手中便已出现了一柄闪着寒光的尖兵。 狂狮泽九的戮天戟是千万年来用无数鲜血和生灵祭奠而出的利器,在四界中的威名早已如雷贯耳。 为了许流觞,哪怕是跟他交情匪浅的鬼莲,他也并不介意灭杀。 看到杀气尽开的泽九,林天一膝盖抖得差点没跪倒在地。 眼前的杀气蒸腾,几乎可以将他这凡人的魂魄给逼挤出来。 林天一只觉得头疼欲裂意识模糊,忍不住咬破嘴唇只为了保持头脑的清醒。 仅存的理智告诉他现在必须转身逃跑,哪怕是将腿都捣断了气都喘没了,他也应该立刻远远地离开那两个人。 安樨再厉害也罢,在泽九面前却也只能屈居下风。之前他们那般胡闹着玩儿的小打小闹就已经把林家大宅给绞成了灰烬,若较真起来,林天一估计他能直接被气化了,连渣都剩不下。 林天一只觉得很可怕很可怕,可怕到胃都疼了肝都颤了,但他的双腿依旧是不听使唤,怎么也迈不开半步。 也不知是不是物极必反的缘故,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竟然已经凭着直觉挺身挡在安樨身前了。 毕竟若是安樨出事了,他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还不如在安樨之前就先灰飞烟灭了,也省得被抓住活生生地拖了安樨的后腿。 见林天一瑟瑟发抖地展开双臂挡在自己面前,安樨的眼中闪过一丝暖意。 林天一的背部肌肉线条很不错,安樨一直很喜欢。 林天一的肩膀也很宽,肌肉均匀地分布其上,彰显着蓬勃的力量。 这样的背影,跟安樨记忆中的那个背影一模一样。 即使经历了岁月的变迁和灾难的洗礼,却依旧挺拔伟岸得如同峭壁上的古松一样。 只不过,在那早已在记忆中模糊了的久远年代的林天一,是真正靠着惊人的能力这般站在自己面前的。 那时候的林天一,翻手为云覆手成雨,动弹间天地都为止变色,日月皆因其失辉。 可安樨却从来不知道,在那些能够保护自己也保护他人的能力消失殆尽,在林天一不不复从前,只过是区区一介肉体凡胎的时候,他竟然还是选择了这般挺立在自己的面前。 情况很艰险,周围的空气几乎要凝结起来,大战眼看一触即发,但安樨的眼神却很温柔。 爱上你这样的人,果然是没错的。安樨想。 第52章 抓着林天一的手腕扯了一把,安樨将人牢牢护在自己身后。 泽九手中的戮天戟已然金光大盛,几乎要晃得人睁不开眼。 面对着这碎金流彩般强大的恢弘法术,若是一般的妖魔鬼怪早就被震得魂飞魄散了。不过拥有九真纯阳八字的林天一似乎并不太惧怕这种类型的法术。故而当以泽九为圆心周围十里的鬼怪们都因感受到强大的威压而闻风逃窜的时候,躲在安樨的身后的林天一还能勉强维持着站立的姿势。 这一次,饶就是平日里最紧张林天一的安樨也并没有给林天一加上一层金钟罩。 安樨的真身虽是妖莲,但却不似一般的灵植类的人那样擅长防御,就算给林天一上了金钟罩,在泽九的法力面前也只当是形同虚设。 鬼莲素来以攻为守,但现下的敌人却是与自己的生死之交,安樨并不想与泽九兵戎相见。 “九爷,你可想清楚了” 今日若二人动手,必会惊动四界引发不稳,若处理不好,还有可能让魔界的宵小们抓住空子趁虚而入,一洗二百年前的战败之耻。 泽九冷言道:“谁要从我身边抢走许流觞,就是与我泽九作对,届时,莫怪我遇佛杀佛!” 面对泽九滔天的怒气,安樨倒也不怕。 “九爷,你可明白,若无红线牵引,终其一生,许流觞也不可能真正爱上你!” 安樨此话一针见血,饶就是强悍如泽九,周身的气势也不由得随之虚晃了一下。 安樨见泽九似乎有些晃神,立刻打蛇随棍上。 “当初你在与我做条件交换,让我在注押的时候站在你这边的前提,便是如果留着许流觞的元神一事会对天道运行产生影响的话,为了顾全大局,最坏的结果依旧是要彻底灭杀许流觞。” “为了这个承诺,所以你这些年来才会如此积极地寻找剥离许流觞异能的方法。” “现下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个方法让你找到了——在不伤害许流觞元神的前提下,已经可以剥离他的异能让他重归轮回了,这样的结局难道不比最后的六神尽灭要来得好得多吗?” 如今席泽越小指上的红线断裂,天道已然受到了影响。 虽然这一迹象并不足以说明许流觞必须要重回六道轮回,但既然天道已经有了昭示,那便应该赶紧顺应天命,否则最后的结局极有可能会演变成任何人都无法承受的沉重。 “什么天命不天命的?!在我眼里都是狗屁!” 泽九目眦尽裂,朝安樨大吼道。 想当初他瞒着所有人苦心寻找为许流觞剥除异能的方法,只不过是想留个后招,以防许流觞被自身的异能所害。可泽九机关算尽却也万万不曾想到冥冥中的这种“注定”。若早知找到剥离异能的方法之日就是他与许流觞分离之时的话,他定然不会如此费尽心机。 “我只知道这个人是我的!无论是重回轮回也罢灰飞烟灭也罢,他只能呆在我的身边!!!” 泽九已然没了理性,一阵怒吼几乎让人震耳欲聋。 可是安樨并不惧怕这样的泽九。 眼前的男人,此刻不再是那个掌管地界权印、挥斥方遒的君王,而只不过是一个自以为懂得如何爱人但实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而有可能累人累物的自私鬼罢了。 试图用狂怒的外表来遮盖内心的虚无,这样的男人,在安樨眼里早已不足为惧。 “话不投机半句多,看来我们注定在这件事上无法用平和的方法达成一致了。” 安樨双掌一翻,顷刻间两把荡漾着黑气的剔骨双刃剑赫然现世。 此剑右长左短,剑体通身黑亮,剑身闪着嗜人的寒光。 林天一是第一次看到安樨压箱底的杀手锏,顿时被那通体透亮的剔骨剑闪花了狗眼,竟然有种脱线的冲动想要凑过去仔细端详一番。 这也难怪,林天一毕竟只是一界凡人,此刻竟然能有幸目睹四界十大名兵中的两样,若换成别的练武成痴的仙魔妖兽,哪怕下一刻会被剑气震得魂飞魄散也算是心甘情愿了。 眼看那两股冲天的气旋就要冲撞在一起,刹那间鸟兽俱散,风云皆已变色,可就在那千钧一发之下,竟然从安樨身后传来弱弱的一个问句。 “就没有人想问问许流觞本人的意愿吗?” 林天一缩头缩脑地提醒了一句。 虽然他人单力薄,但怎么说也是少有的能知悉所有内情的人。 无论是出于对许流觞的同情,还是对安樨安危的担忧,他觉得他都应该有那么一咪咪的权利来发表一下意见吧? 林天一的话如醍醐灌顶,顿时让盛怒中的两个人都呆愣在了当场。 安樨首先垂下了手中的兵器,收敛了浑身外放的杀气。泽九见安樨已然让步,那滔天的怒气也散去了一些,理智逐渐回归,也索性暂时按兵不动。 看到两道视线齐刷刷地往自己身上射,林天一忽然觉得压力山大,忍不住连连吞了好几口口水。 安樨的倒还好说,被泽九这般阴森森地盯着,林天一只觉得自己脊背发毛。 “九爷,流觞到底是怎么了?我看地毯上那么多血” 见林天一哪壶不开提哪壶,泽九冷哼了一声没有作答。 安樨道:“还能如何,定然是九爷盛怒之下想取席泽越的性命,所以许流觞才会自残以威胁他罢了。” 对于这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二十多年下来,安樨早已了如指掌。 泽九向来只会用强,一句话说得不合他的心意便会抓住许流觞的痛脚死命踩。 刚开始的那几年,许流觞的父母还在世,泽九便多次以此威逼许流觞顺从于自己。自家亲人的性命被捏在泽九手里,许流觞又如何敢不从? 如此屈心抑志之下,那顺从的表象几乎已经让泽九习以为常。可许流觞恰好又是那种外柔内刚的主,对这种大棒政策向来是面服心不服的。 若泽九懂得适时怀柔一下的话,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未必会变得如此紧张。 听了安樨对林天一的解释,泽九没有辩驳,只是习惯性地撇了撇嘴。 安樨确实猜得八九不离十。 只不过方才他并非是真心要取席泽越的性命,而不过是见到许流觞那副对那男人全然维护的样子之后大为火光,所以才忍不住放了狠话罢了。 谁知闹到了后来许流觞竟然把他的话当了真,随手糙了一把剪刀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泽九万万想不到许流觞竟然会用自己的性命来保这样一个“素不相识”的外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便冷言讽刺说许流觞只不过是装出来的花架子,他就不相信许流觞真的下得去手伤害自己。 可惜泽九的反驳只换来了许流觞的一个冷笑,在他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许流觞手中的剪刀已经深深地扎进了自己的脖子里。 虽然许流觞因为被灌入了长生药的缘故,并不会因为这样的自残行为而真正丢掉性命,但当猩红粘稠的鲜血从破裂的颈部动脉中喷射而出的时候,泽九第一次真正地慌了手脚。 抱着许流觞倒在地上剧烈抽搐着的身体,泽九手忙脚乱地念起清心咒,直到汗湿衣背,浑身功力被耗费大半之后,许流觞脖子上的巨大窟窿才逐渐收合了起来。 之后,泽九还没有时间从这巨大的打击中缓过劲来,安樨便带着林天一赶到了现场。 泽九心烦意乱,加之安樨字字珠玑针针见血,每说一句都几乎无可辩驳,每说一句都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地捅到了他的心窝子里。 在这般情形下,他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可言? 可方才林天一却问了一个他从来不从想过的问题。 许流觞是怎么想的? 他由始至终,也从来没有明确提出过要离开自己的话。 是他自信不够,看到许流觞有意维护席泽越则一厢情愿地认为许流觞要弃自己而去。 在内心深处,他其实比任何人想要得到这个答案,但却害怕真相过于伤人,所以一直没敢问出口。 若许流觞直言要走,他是放手?还是强留? 泽九心如刀割。 收起手中的戮天戟,转身看着那血迹斑驳的床上躺着的脸色苍白的许流觞,泽九只觉得像生吞了许多黄连,苦得几乎要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回想起许流觞跟着他的这许多年,他几乎都没能见过几次许流觞真情流露的笑颜。 记忆中的他,总是这样的苍白,对着自己的时候,不是生气便是默默流泪。 也许,他的流觞宝贝真的是一点都不开心的也许,他的流觞宝贝真的是一点都未曾感到幸福的“我知道,我之前是对他不够好。” “但我会改的,我在很努力地改。” “可是,那个席泽越出现得太快了,让我觉得没有时间了” 泽九完全没有信心,让现在的许流觞选择自己而不是席泽越。 泽九眉宇间的忧愁,只要不是个瞎的,此刻都能看出来。 林天一也不是不能了解个中滋味。 所谓情字害人,可却还是能让无数痴男怨女这般沉沦进去。 可若此劫不解,别说是席泽越,就是许流觞和泽九,怕也难有善终。 与其大家都争个鱼死网破,还不如大胆地赌上一把。 “九爷,你也不要这般没有底气。据我对流觞的了解,他不是那种会轻易为了所谓的‘爱’而抛弃家庭的人”林天一咬咬牙,试图安抚眼前这头发狂的狮子。 “毕竟,爱情并不能构成人生的全部。” “流觞毕竟已经跟您生活了这么多年,虽然您有时候是强横,呃霸道了点但我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又不是根死木头,您对他的好,他定也是能感受到的。” 林天一说到此处,见泽九的表情微变柔和,自知有戏,立刻深吸口气继续说起来。 “就像安樨当初对我一般,我开始也只不过是因为怕死所以才假意屈服” 林天一有些心虚地看了安樨一眼,“不过后来,经历了很多事,我,我现在也是极喜欢他的” 林天一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直言承认自己对安樨的感情,哪怕是脸皮再厚如城墙,也忍不住红了脸。 安樨更是被林天一的这番话说得眼神都柔了下来,若不是有泽九在场,估计都忍不住将林天一拉入怀中狠狠啃吻一番了。 “九爷,我绝没有要跟你炫耀什么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你和那个席泽越,在现在的流觞的心中未必是一个分量的。” 虽然方才安樨说出了造成席泽越小指上的红线断裂的可能性,但这也并非是绝对的,也许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造成了这种情形也说不定。 林天一担心地探头望了望床上昏迷着的许流觞。 “不如还是等流觞醒了,将席泽越的事情与他好好说一说。当然,先不要扯到什么天道运转一类的大事上去,就纯粹地问问他对这件事的想法。” 若安樨对于红线的分析是对的话,许流觞应该会不顾一切地选择回到席泽越的身边去。 若许流觞最后选择留下,则事情也许还有转机。 听了林天一的话,泽九沉默了半晌。 林天一的心脏砰砰直跳,这次充当谈判专家的角色毕竟是他破天荒的第一次,而且一开场就遇上了这种如此难缠的对象。 谁知泽九思忖了半天,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他必然不会选我的”语气中是难以遮掩的失落。 让一头雄狮沦落到如此丧失尊严的地步,林天一今天还真算是大大开了眼界了。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林天一着急道:“流觞对‘席特’的爱,也只不过是那种暗藏在内心深处的情愫。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一起生活,一起经历那许多挫折和磨难。要知道情字虽美,但也经不住生活的磨损啊!” 有多少曾经美丽如童话的开端,最后不也都葬送在那些柴米油盐酱醋茶的鸡零狗碎之中吗? “这二十多年的风风雨雨,你们都这样捱过来了,您就不能对自己多有一些信心吗?” 林天一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又补充道:“更何况,更何况你们还有土豆呢!” 想起那个虎头虎脑的娃儿,泽九的心也禁不住软了半分。 或许,看在土豆的份上,许流觞真的会选择留下来也说不定看泽九的脸上喜忧参半,阴晴二色不断游移,林天一虽被安樨搂在怀里,但还是紧张得手脚冰凉。 “若流觞最后选择离开的话” 泽九苦笑道,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有向一介凡人求助的一天。 “你若是我,又当如何?” 泽九实在不知要如何应对,若许流觞在他面前选择了席泽越的话,他也没有信心能做到彻底放手。 他没有这样的肚量,更没有勇气去承受失去的痛苦。 哪怕是自尊被踩碎和践踏,哪怕是被千百年来的死敌视为笑柄,他也不想放弃这个唯一能让他心中的荒芜再度绿草丛生、生机勃勃的人。 泽九的问题问得突然,倒是忽然间把林天一给问住了。 如若是他,又当如何? 当自己深爱的人已经无法在自己的身边感受到幸福的时候当自己深爱的人早已没有了爱的魂魄而只剩下躯壳的时候“放手”二字说得容易,做起来却比上刀山下油锅来得更为艰难。 如若安樨执意要走,他又当如何? 第53章 “这又有何难?” 看到林天一略显迷茫的神情,安樨上前一步,将林天一的手拽住,用指腹轻轻摩擦着那略为冰凉的手背,似是在默默地给林天一鼓劲儿。 “若天一就是流觞,若他真的就这般爱上了别人,若他呆在我的身边对他来说已然成为了一种折磨,那他必定不会快活。” “他不快活,我也断然不可能快活。” 安樨早已从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里参透了这个道理,故而才有他这般三番五次地纵容林天一,又几次三番地为林天一的善良和好管闲事付出了各种代价的事情发生。 只不过,对于安樨来说,若能换得林天一的开怀一笑,这些苦难他都甘之如饴,甚至根本不值一提。 “若他真的选择要走,我会以另一种方式来守护他。” “另一种方式?” 泽九与林天一异口同声地问出了同一个问题。 安樨淡然道:“若他是画家,那我便当他最喜爱用的那支笔;若他是动物饲养员,我便当他最宠爱的那只动物;若他是教师,那我便当他讲堂上的那个讲台” “他若爱酣睡,那我便做他的高床软枕,他若喜武力,那我便做他的绝世名兵” “若他投生为蛇虫蚁鼠,那我便当他的窝,当他的巢穴,当那片为他遮阴避阳的一枚树叶” “爱的方式有很多,而并非是愚昧的占有。” “只要他能为我展开笑颜,只要能时刻陪在他身边,是活物抑或死物,是人抑或是兽,形态之于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想起与林天一相处的每一个日夜,甚至每一分一秒,无数的画面都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安樨的记忆里。这些记忆已然形成了挥之不去的魔咒,渗透在每一个细胞,每一片机理,甚至每一次呼吸里。 安樨的嘴角扯出了淡淡的弧度。 “舍不得放手,说穿了,只不过是没有勇气。” “若是真爱,那便去牺牲,便去奉献。” “哪怕每一块肉都被吃尽、每一滴血都被喝光,甚至连骨头都被挫成灰烬,发丝都烧成空气,我都无所谓。” 若是只懂得一味地索取,那算什么劳什子的“爱”?充其量,那种看似强烈的感情,只不过能称之为“欲”罢了。 这个道理,许久许久以前的安樨也不大明白。 那时候的他,可以说懵懂无知,只会一味地撑着腮帮子,歪着脑袋听那个人慢条斯理地对他讲着。 当时那些细细的遣词用句,安樨已经记得不大清楚了,但那人所想表达的意思,他似懂非懂的只记得了这么个大概。 一直到了很久很久以后,发生了很多事,也经历了很多人,他成长了,渐渐地似乎开始理解了那些词句里所包含的那种深入骨髓的隽永。 可他最后却没来得及彻底参悟,便已经失去了那个白衣胜雪的人。 充溢了心中的满满当当的情感,再也无处投奔,最后几欲化为求之不得的怨与恨,差点将他的心智吞噬。 后来的后来,他甚至以为不会再有所谓的“后来”,林天一出现了。 于是,他才算真正明白了,那种可以夺人性命、瀚似深渊般的情感。 这世上,真真是有且仅有这样的一个人,可以让他不计较自我到了这种程度。 何其幸哉?! 安樨这一番话说得是清风明月,一气呵成,似乎并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和语言的提炼。 安樨就这般娓娓道来。 没有夸张的言语,亦无露骨的表情。 每一个词语,都像是这一番话早已深藏在他内心许久,久到几乎已经成为了不证自明的公理一般,轻松且自然。 林天一怎么也没弄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能用这般乾坤日月的语气将这番可以将人活活肉麻死的情话说得如此正气凛然。 不由自主地抓捏着胸口的衣物,林天一只觉得心里顿时被什么充胀得死满死满的。 那东西让他几乎不能呼吸,仿佛只要一开声一喘气,那充盈了心扉的幸福感就要泄了气一般,甚至连额上的青筋都止不住地突突弹跳着,跟此刻正快速搏动的心脏保持着相同的频率。 听了安樨的话,泽九也沉默了良久。 男人的视线低垂着,也不知道他此刻脑海中是怎样的一片光怪陆离的景象。 林天一看不到泽九此刻的神色,但他却托了泽九和许流觞的福,竟亲耳听到了那惯来对他有点那么高高在上甚至是颐指气使的安樨的内心独白。 用句俗得不能再俗的话来说,林天一只觉得高兴得快要死掉了,兴奋得快要崩溃了。 此刻的他,不知为何莫名地充满了感恩,甚至连之前所经历的那些苦难,现下对他来说都已然值了回票价。 他只希望许流觞和泽九也能得到像他现在这般的幸福,虽然现下看来这个死局并没有因安樨的一番话而真正解开。 “你说得对。” 凝视着床上躺着的许流觞许久许久,久到林天一站着都觉得膝盖发疼,泽九才淡淡地冒出了这样一番话。 “这千万年来,我狂狮泽九,就算不掌领地界的阎王印,也并不觉得自己有何处是会输给他人的。” 自他被他的亲生父亲推入噬魔渊,在他踩着无数厉鬼妖魂甚至是自己亲生兄弟的尸体从那万丈深渊中爬回来的时候,他已然觉得这世上再无任何事物可以彻底将他击败了。 后来,随着各种非人试炼的逐一进行,他以不可思议地速度迅速成长了起来,一直强大到他亲手干掉了那个所谓的“父亲”之后,他的脚边已经匍匐了无数敬仰他的强大的地界生灵。 上至判官下至小鬼,没有人不折服在他无可以逆转的法力之下。 至于后来,他被四界公认为地界的掌印阎王,也并不是那么一番风顺的。 至少天界那帮假道学的伪君子们都认为他“素行暴虐,毫无怜爱之心,甚至手刃生父,视孝道伦常为无物,不能堪王者之大任”,其中对他掌印之事反对得最激烈的,便就是上一任天帝。 只是,后来天界大乱,天帝自顾不暇,地界又因长期无人掌印而陷入一片混乱,天魔二界的混乱波及到人界便是恶鬼横行,饥荒战乱无处不生。 为了维护四界之稳,泽九依旧掌了阎王印,直至今日。 “可这次,我却是正儿八经地输了——在这点上,我确实比不上你。” 泽九看向安樨,但并没有落败者惯有的羞愧。 谁曾想到,那日被他救下的这朵已经露出真身、命悬一线的妖莲,这个长着白瓷般完美面孔,却总是摆着一副心如止水的冰冷死人脸的鬼莲,竟然能说出这般震撼人心的话来。 泽九的视线落在了安樨身旁的林天一身上。 “臭小子,你何德何能啊?!” 竟然能以一介肉胎凡人之身,让冷若冰霜的鬼莲为你这般如痴如狂。 林天一被泽九看得窘迫,下意识地伸手挠了挠后脑勺。 “我,我也不知” 林天一确实是不知的。 到底是从何时起,安樨对他的爱恋已经到了这般地步? 若不是今日亲耳听到,哪怕是泽九对他实话实说,他也是不敢尽信的。 “这有什么难理解的?” 安樨捏了捏林天一的耳垂,眼神中充满的是比水还要柔上三分的情。 “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安樨已有所指,林天一却听得不大明白,但一时之间也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只能呆愣在当场。 泽九叹道:“罢罢罢,就如此这般吧!我便等流觞醒来,将一切与他说道清楚。” “若他真的要选择那人,便让他走就是了。” 泽九抬手抛了几个清洁术,将屋内那一大片狼藉的血迹清了个一干二净。 “九爷,若流觞选了席泽越,你” 难不成还真要像安樨说的那般,不惜一切代价变成那活物死物,只为陪在许流觞身边? 可泽九也毕竟不是安樨,他除了情爱之事,却也还掌着地界无数生灵的命运。 若为了许流觞抛下一切,这些担子和责任又要由谁来承担? “我自认这辈子心胸永远无法像小莲花这般宽广。” “若是为了流觞,让我变成什么活物死物,我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 泽九顿了顿,直言道:“但若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去与别人花前月下、谈情说爱,我自认还没有这般广阔的胸怀。” 他怕他会控制不住,将那与许流觞缠绵悱恻的人打得个魂飞魄散。 而他更害怕的,是许流觞会因此而憎恨于他,至此断情绝爱,再无挽回的余地。 携手不得,共存两伤。 世事之无奈,不过如此。 既然这般,那便只能相忘于江湖罢! 对于泽九的言下之意,安樨已然心领神会。 “九爷放心,若届时许流觞选择了席泽越,那我便会想办法让他重入轮回。而九爷你请允许我将您所有关于他的记忆全数封印。” 泽九呆在原地半晌,才又似有些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 “好了,你们走吧,让我和他呆会儿。” “等他醒了,我自会与他说个清楚。” 对于已然恢复了理智的泽九,安樨是十分尊敬的。 王者便是王者,无论在任何时候,都值得众人给予爱戴和敬畏。 安樨转身离开,将还处于发呆状态的林天一一道扯了出去。 回到了自己房里,林天一依旧没太能回过魂来,那副模样特别像是浴缸里放在水面上供人漂浮玩耍的黄色软塑鸭,呆傻得可爱。 安樨叹了口气,直接把林天一给扯到了床上,被子一卷就将两人都包裹了起来。 “安樨,你说,许流觞到底会选择谁?” 一边是相处了二十多年,但可能还没来得及培养出多少“爱”来的安稳家庭,一边则是心心念念惦记了多年的初恋情人,虽然那人已经轮回转世,并非原先的席特,但却有可能是红线那头牵着的命定伴侣,有可能是可以全了人梦想的一段痴情爱恋。 “你说呢?” 安樨没有回答,只是伸手将林天一额前的乱发一点点地拨好,大拇指轻轻地摩挲着他太阳穴的部位,让人觉得柔软且温暖。 “我不知道”林天一茫然道,“我总觉得,无论许流觞最后选择哪边,都是对的,但似乎又都是错的” 安樨笑道:“傻帽!情爱之事,又何尝有对错之分?只不过问心而已。” 是啊,问心而已。 但是不是每个人都能看清自己的内心?是不是每个人都能清醒地把握住自己想要的东西? 林天一对此抱有强烈的怀疑。 “人若都能有这般自知之明,就不会有这么多失去之后才后悔莫及的事情发生了。” 且行且珍惜,这句话说得容易,做起来却并非易事。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安樨安慰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负责。” 正如泽九,若他当时选择了与自己为敌,一心要灭杀所有阻碍他的人,那后面的路已经是能够预见得到的坎坷和波折。 许流觞亦是如此,无论最后他选择泽九还是席泽越,最终的结果,也只能由他自己来承担。 林天一头脑里乱糟糟的,一下蹦出泽九和许流觞的画面,一会又冒出方才安樨说的那番话。 各种图像和声音的片段交缠在一起,额头发胀得越发厉害。 “你累了,先睡一会儿。” 今天实在发生了太多事,况且方才在自己与泽九对峙的时候,林天一的心神也被消耗了不少,现下感觉思绪游离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 安樨心疼地亲了亲林天一的额头。 “待许流觞醒来,一切皆可尘埃落定。” 林天一点点头,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谁知过了半秒,林天一又似想起什么一般,噌地又把眼睛睁得像铜铃,手脚牢牢地将安樨裹在了怀里。 “安樨,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选你的。” 林天一的神情无比认真。 虽然说不出像安樨那般感人至深的话,但无论如何他觉着自己现下是极有必要表个态的。 安樨听言,不由得笑了起来。 那秀气的眉眼,瞬时弯成了一个温暖的弧度,之前的清傲冷冽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安樨脸上遍布的,是浓得化不开的宠溺和欣慰。 直把林天一都看得呆了去。 “你的心意,我怎能不知?” 早在千万年前,你已是这般一心一意,全然不顾他人的眼光与世事的艰难。 如若不然,又怎能换得我鬼莲的整幅心肠? 第54章 原本以为会因为担忧事态的发展而无法入眠,但林天一却莫名地就这么睡过去了。 安樨的气味让人犹如回到了母亲的羊水中,温暖而又充满了安抚的意味,足以让他暂时忘却忧愁,只那么静静地徜徉在那一片黑甜中,一夜无梦。 既然有人愿意站在自己面前挡去所有的风雨,那除了全心信任和托付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第二日醒来,天早已大亮。 檀香山的日光足以用清澄二字来形容,天空流碧无暇,偶尔点缀着几朵雪白的云,更显得空灵深邃。 安樨一如往常般早就醒来了,林天一早已习惯了在睡梦中被某种视线注视着,不会再被那种过于专注的眼光给惊扰到了。 “醒了?” 林天一翻身过去试图找手机看看时间,却听安樨道:“方才,许流觞也醒了。” 原本林天一还因为刚清醒过来而有点头脑发昏,但听到安樨说许流觞醒了,立刻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什,什么?那,那他是怎么说的?” 林天一紧张得咽了口口水,也不知怎么弄的就岔了气,狠狠地呛咳了起来。 安樨皱眉拍着他的背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我也没有刻意用神识去打听。若当事人愿意告知的话,我们自然能知道结果。” 林天一顿时没了睡意,索性起床冲了个澡,然后便满怀不安地一边啃着面包一边在房间里踱步,时不时地还竖起耳朵听听外面是否有什么不正常的声响。 安樨不乐意道:“这明明是别人的私事,可你这人竟然能如此坐立不安,怎不见你多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一些?” 林天一翻白眼道:“你别没事就净给我戴瞎帽子,我是担心流觞和九爷没错,但最终不也是怕你被卷入无谓的纷争去么?” 泽九毕竟是地界之主,若他有事,作为属下的安樨又怎能无恙?倾巢之下安有完卵,林天一自认为自己能力低下,惯来只会给安樨拖后腿,若事态真无法控制的话,他难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安樨因此而受难? 安樨听闻林天一的话,顿时双眼发亮。还没等林天一反应过来,便已经被扑倒在了床上。 “既然如此,担心也是无用,还不如让我来做点什么分散你的注意力,嗯?” 安樨的长腿卡在了林天一的双腿之间,因为姿势的关系,林天一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某种邪恶事物的威胁。 安樨也不打算掩盖身体的变化,张嘴就往林天一的肩膀上啃。 林天一吃痛,低叫了一声,但眼睛在看到安樨动作间从滑落而下的浴袍中露出的前胸,竟只能粗喘了一口气,之后下身的玩意就这般精神抖擞了起来。 “你够了,别人正在水深火热,你怎好如此这般” 林天一正忙着和安樨推搡,谁知房间的门却被人敲响了。 “鬼莲大人,天一?你们起来了吗?” 许流觞略带虚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林天一打了个激灵,赶紧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安樨,一骨碌地翻身下了床,动作之连贯利索可谓是深得鲤鱼的精髓。 “流觞,你” 林天一开了门,便看到面色惨白的许流觞被泽九抱在怀里,此刻就侯在他和安樨的房门前。 泽九没有搭理愣在当场的林天一,只是抱着人绕开了他,往安樨身边走去。 林天一过了半晌才回过魂来,赶紧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 被人看到自己衣冠不整的模样,安樨倒也不恼,慢条斯理地坐起身来把浴袍重新系好了。 许流觞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去计较这种旁枝末节的事情,他脖子的伤口还未好透,说起话还还是能感觉到钻心的抽疼,就算有净心咒的帮助,要等伤口完全恢复,也是需要时间的。 “关于席特、席泽越和我之间的事情,九爷方才都与我说了。” 许流觞的眼神里并无波澜,一时间让旁人竟无法从中读出丝毫意向来,倒是泽九抱着许流觞的手臂收握得死紧。 虽然从表面看来这活阎王一脸镇定的样子,但从那男人泛着清白的指节来看,饶就是迟钝如林天一都知道此刻泽九的心里定存在着翻山倒海般的不安。 “九爷说了,这一次,会完全尊重我的选择。但我自认自己没有什么能力,若日后九爷反悔,我也无可奈何。” “所以” 许流觞的视线落在了安樨的身上。 “所以我希望鬼莲大人能够为我做一个见证,若九爷届时再食言为难于我的话,还请大人能协助一二。” 听许流觞的意思,就是明摆着要把安樨扯下水了。林天一皱着眉头,略有不安地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安樨。 安樨淡然道:“好罢,我这次就做一回那多管闲事的闲人也不无不可。” 许流觞见安樨答应了下来,脸上露出明显松了口气的神情。而与之相对的,泽九的脸色则多有不对,即使站得不算很近,林天一也能看到他额上已然崩出的青筋。那紧咬的牙关和紧绷的脸部线条,已然显示着泽九正花费着极大的力气来克制自己的脾气。 在林天一心里,惯来只会强取豪夺的泽九本就赢面不大,现下许流觞在尚未做出选择之前便将安樨扯来当所谓的“见证人”,不就是暗示着许流觞极有可能会做出让泽九抓狂的决定吗? 看着胸口剧烈起伏的泽九,林天一忽然觉得那似乎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泽九此刻真的是非常非常的可怜。 说句不好听的,泽九此刻的模样,完全就像是一只即将要被主人抛弃掉的狗儿“那么,现在你可以说出你的决定了。” 打算快刀斩乱麻,既然已经应允了下来,安樨必然会遵守承诺,哪怕是要与狂狮泽九为敌。 到了该下决定的时候,许流觞反而欲言又止。 那苍白得失了血色的唇瓣开开合合数次,却没有一句完整的话能从中冒出来。 别说是泽九这位当事人,就是换成林天一这种旁观者,也差点没把胃给吊到嗓子眼上去。 终于,在大家底线崩塌之前,许流觞终于说话了。 “我希望能与席泽越见一面,在我和他谈话之后,我才能做出最后的决定。” 听到许流觞的话,林天一差点没让自己的左脚拌着右脚给摔死。 折磨人也不带这样的,现下林天一总算知道什么叫做温柔的一刀了。 许流觞这种看似不经心的犹豫不决,掐似那可以将人剥皮划骨的叶子小刀,虽然看起来不足以致命,但那一下下地慢慢割下来,却可以让你失了心跳、没了呼吸。 “如此这般,这个条件,九爷答应吗?” 带着些许戏谑的眼神,安樨用调侃的眼神问道。 要知道,狂狮泽九在地界横行这千百年,还没有哪次会这般被人牵着鼻子走。 虽然不知道这件事的最后结果如何,但有幸能看到泽九这般狼狈模样,安樨觉得被搅进这趟子浑水来还真不算亏的了。 若换成平日,别说是跟泽九提什么条件了,就是语气中稍有不恭,就别想有好果子吃。 可今日,许流觞的自我决定却有可能影响天道运行,泽九若多加强迫,只怕不得善果。 “是啊,也就只能求九爷同意了。” 许流觞似不知死活,在这节骨眼上还要触泽九的逆鳞。 那种挑衅的语气在林天一听来都觉得有些难以接受,更可以想象在泽九这般狂傲之人耳里会引起怎样的化学反应了。 因为许流觞的话,四人之间出现了一种压抑到了极点的沉默。 林天一提心吊胆,安樨则冷静淡然。 许流觞破罐子破摔,泽九则天人交战。 就这般持续了几乎有一炷香的时间,泽九才咬牙切齿地怒道:“好,就让你与他谈!看你们能‘谈’出朵什么花来!” 泽九只觉得怒气滔天、心烦意乱,抱着许流觞走到林天一和安樨的床前,本想将人丢下转身就走,但下手的时候却依旧没有舍得,最后也是弯腰将许流觞轻轻放了下来,这才气吼吼地转身走了。 房门被泽九摔得震天响,林天一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还好当时装修的时候用的都是好料子,不然可经不起这帮祖宗折腾啊! “既然如此,我就替你去与席泽越约时间。” 安樨惯来雷厉风行,话音刚落便扯了林天一走。 林天一被安樨扯得一个趔趄,之后又跌跌撞撞地跟着去到了车库。 “怎么办?直觉告诉我大事不妙,但我又不愿意相信流觞会舍得放弃土豆” 林天一一边开车,一边忧心忡忡地念叨着。 爱情和家庭责任,似乎并不是一个可二者兼得的事物。 取舍起来却也是倍加艰难。 “安樨,你倒是说说话啊!” 见坐在一旁的安樨像一只锯嘴葫芦,林天一终于忍不住抱怨了一下。 虽然估计和预测都跟股市分析一样巨不靠谱,但这种时候能有人说说话也总是好的。 安樨撇了撇嘴角,道:“且不说这个,你不觉得今日许流觞挑衅泽九的时候,整个人都充满了生气吗?” 以前的许流觞,只会一味地委曲求全,从来没有为了自己而肆意妄为过。 而今日的他,又似乎有了那么一点不同。 但那不同究竟是什么,很值得深究。 第55章 一开始,林天一猜想或许是因为许流觞吃准了泽九因为“干扰天道”一事被拿捏住了,所以行事间颇有点得意忘形的样子,但细究起来又不十分像。 先不论许流觞本就不是那种会抓住别人软肋下狠手的人,而且许流觞之前在泽九手上吃的苦头也不算少,断然做不出欺负落难老虎的事。虽说现在泽九有那么点像是得了牙疼病的狮子,暂时不能吃肉了,但那满口的尖牙利齿还在,光是咧嘴一吼就能把人给吓尿了,许流觞实在犯不着在这时候触泽九的逆鳞,如果他是真想回到席泽越身边的话。 林天一的脑袋容量就这么点大,任他朝东想也好朝西念也罢,始终是猜度不出许流觞的心思来。 这旁观者尚且如此,更勿论是泽九这种当局者迷的当事人了。 话说泽九把许流觞丢在他们房间之后,为求个眼不见心不乱,便跑回自己的房间关着不愿意出来了。 一则是因为害怕亲耳听到许流觞要弃他于不顾的言论,二则是看到许流觞脖子上狰狞的伤口,顿时担心自己一旦发狂起来会控制不住又做出些会伤害到许流觞的事。最后泽九只得决定撂下挑子,把人交给安樨全权处理了。 安樨手脚倒是麻利,很快便与席泽越取得了联系。 这对于席泽越本人来说倒真真是一个意外之喜,他也万万没有想到在遇到梦中情人的第二日便能与他见上一面了。 按捺不住心中的悸动,席泽越当下决定今晚要将自家的餐厅清场,只用于招待许流觞一人。 时间转眼便到了晚上。 林天一开着车把许流觞往席泽越那边送,心里却很不是滋味,有好几次都想开口问问许流觞心中的想法,但话到了嘴边,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来。 许流觞倒也不是不能感觉到林天一的不淡定,但有很多事情他现下也无法拿捏得住,又如何与他人道来? 虽说有林天一这样一个朋友可以袒露心声倒是不错的,但每每遇到这种会影响人生走向的大事的时候,最终能做决定的人也只有自己。 许流觞叹了口气,决定无视林天一的不安,自己则安静地坐在车后座,任晚风轻轻地吹拂在脸上。 待到了目的地,林天一眼睁睁地看着许流觞只身一人往约定的地点去了,直到已然看不见许流觞的背影了,林天一的脖子还是伸得老长,恨不得化成一缕魂魄跟进去偷听一番。 安樨在他身边看着林天一的西洋景,戏谑道:“你可真比那些送儿女去考场的家长还要紧张三分。” 林天一皱着眉:“可不是,我紧张得胃都抽疼了。” 安樨原本还没觉得有什么,但听到林天一说自己紧张得胃疼,便赶紧凑过去用手给林天一揉了揉。 “都说了这都是外人的事,你自己紧张个什么劲?” 林天一瘫坐在位置上让安樨揉了半晌,期间还用力嗅了嗅安樨身上的香味,才觉得肌肉紧绷的状态缓解了不少,又见安樨微皱眉头的模样十分可爱,竟忍不住凑了上去,在安樨滑得像水煮蛋一般的脸颊上偷了个香。 安樨被林天一这突如其来的吻弄得有些呆愣,半晌之后回过神来,立刻伸手将人一提溜,林天一也不知怎么回事就和安樨一道挤在副驾驶座上了。 还好SUV的车内空间大,一下挤了两个大男人也不至于动弹不开。 安樨捏着林天一的臀肉,咬住了林天一的耳垂。 “话说我们的好事总是被那堆混人给打搅,烦人得紧,你现下竟然还敢来点火?” 林天一见安樨呼吸粗重身体高烫,便知道大事不妙。 其实他方才也只不过是处于直觉才偷袭的安樨,却万万没有要勾引安樨的意思,但客观来看自己确实是在火上浇油。 可现下两人是在停车场里,总免不了有旁人经过。 虽然林天一也是胡天海地过不少年的主,车震什么的也不是没有经历过,但那之前都是他玩儿别人。 若让别人看到了他在别的男人身上凌乱的模样,虽然是憋不死他,但怎么说也还是拉不下面子来。 安樨哪能不知林天一心中的那些小九九,知道他是那种死要面子的人,倒也退了三分,只啃着他脖子道:“那便这样,我不脱你的衣服,你稍微配合一些,若有人来,我不动弹便是了。” 林天一知道今天是躲不过去了,只得胀红了脸咬着牙关道:“那,能不能设个结界?” 这种小事,对于安樨来说简直是不值一提,可谁知这次却被安樨毫不留情地驳回了。 “就要这样才刺激,下了结界跟在卧房里做又有什么两样?” 安樨在说话间,便已将勃发的事物掏了出来。 在海岛上,林天一当然不会像之前那般西装革履的,只是在内裤外套了一条花花绿绿的宽松阿罗哈大裤衩,只被安樨这么从裤腿中伸手进去轻轻一拨,弱点立刻就露了出来,根本就费不着解皮带脱裤子。 “你慢点!疼!” 车上必然没有润滑剂,安樨就这样挤了进来,弄得林天一倒吸了几口冷气。 “不是我快,是你太兴奋了,下面太紧。” 安樨用手拍了几下林天一的屁股,好让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些下来。 林天一眼角泛红,咬着下唇道:“我也不想紧张,可是” 可是在这种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撞破的情况下,这完全是潜意识的反应啊! “那你就别抱怨了,等我进去了就好了。” 林天一毕竟不是许流觞这种细皮嫩肉的主,这点小疼还是能受得住的。 安樨便没多想,下身一顶就狠冲了进去,干得林天一眼泪都飙了出来。 “你,你动作别那么大啊” 虽说林天一是又紧张又情动,但换成安樨又何尝不是? 林天一体内比之前的紧热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安樨的下面被林天一咬得死紧,哪里还有脑袋考虑别的事情? 此刻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把身上的这个人狠狠地干到哭,林天一在这档子事上流泪求饶的样子,安樨是看多少遍都不嫌烦的。 两人在车里颠鸾倒凤了一番,安樨泄了一次还嫌不够,换了姿势又再度提枪上马。 最后弄得那白浊之液都淌了林天一一腿,这才收兵作罢。 林天一浑身汗涔涔地靠在安樨的身上,任他一下下地抚摸着自己的后背。 这下真真是一点都不紧张了,力气都给那死莲花抽空了。 林天一本想狠捶安樨几下,但又看到安樨托着自己的后脑勺一下下地吻在自己脸颊上的餍足样,便怎么也下不去手了。 他上辈子,一定是欠了这冤家的,所以这辈子才会被他收拾得这么惨。 林天一不无悲哀地想着。 待两人在车上歇息够了,一看时间竟然已经过了快六个小时。 林天一的生物钟向来比较准时,一到半夜眼睛就困得睁不开了,可许流觞却还没有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流觞怎么如此拖拉?跟席泽越真有那么多话题可以聊吗?” 林天一忍不住抱怨道。 安樨却笑道:“不必着急,我倒是觉得许流觞跟那人谈得越久反而越好。” 林天一看向来不动如山的安樨终于对此事发表的评论,头脑立刻清醒了不少。 “你为何会这么说?” 安樨卖了个关子:“你就好好瞧着吧。” 果然,两人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个小时,林天一这才看到许流觞从餐厅里出来了,可惜此时夜色已晚,路灯昏暗,林天一一时之间不能看清许流觞脸上的神色,只得赶紧迎了上去。 见林天一和安樨携手走了过来,许流觞便转身对席泽越道:“我让我的朋友久等了,所以我该走了。” 席泽越看着眼前那露着清浅微笑的许流觞,神色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做打扰了。” 许流觞笑着点头,张开双臂示意要给席泽越一个拥抱。 席泽越苦笑了一下,倒也还是十分绅士地凑近过去,用力抱了抱许流觞。 安樨微眯双眼,视线扫了一下席泽越手指上的红线。 果不其然,如他预料中的一般,席泽越手指上那根断裂的红线消失了。 “再见。” 许流觞对席泽越说完最后一句话,便转过身去,再也没有回头。 林天一刚想追过去,安樨却一把扯住了他的手臂。 “别去,先让他静一静。” 林天一被安樨所阻,只得留下来与席泽越寒暄了几句。不过席泽越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却是怎样都掩盖不住的,林天一也没有那种要揭人疮疤的心情,便只得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与席泽越道了别。 等两人回到车上,许流觞已经坐在后座许久了。 林天一已然猜到了许流觞最后的选择,虽然这一选择让大家都如释重负,但林天一不知为何还是口中泛苦,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许流觞,只得叹了口气。 见林天一叹气,许流觞反倒微笑着道歉道:“不好意思,让你们操心了。” 林天一见他似乎精神头还可以的样子,便问道:“原来你一开始就没有要抛弃九爷和土豆的意思。” 许流觞点点头:“我和席特,上辈子就是我一厢情愿的单相思,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对我有情,但毕竟是无疾而终,这是命,我怨不得谁。” “至于后来,九爷把我虏回地界去,虽然后来占了我,但也因此而救了我的性命。虽然他动机不纯,但我也不至于这般不知好歹地将所有的过错推到他身上。” 许流觞说着,眼中俨然带了泪光。 “后来,后来我和他又有了土豆,自从土豆诞生的那一刻,我就觉得我又重新有了一个家了,虽然九爷有时候是霸道不讲理,但无论如何,那也是一个家啊” “若是席特复活了,还记得我与他经历的那些曾经,若他对我还有执着,我欠着他的,会还。” “可席泽越毕竟不是席特,而且他这辈子并没有吃苦,很健康也很快乐地生活着,这便够了。” 许流觞擦去了眼泪,吸了吸鼻子。 毕竟在面对跟席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时,要说心中没有悸动那也是完全不可能的。 林天一忍不住问道:“可是你与九爷之间并没有红线,那便说明你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爱上他,这样呆在他身边,好吗?” 林天一故意说出这番话,只是想让许流觞认真地考虑清楚。这种决定一旦下了,日后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九爷跟我说了,他愿意为了我,变成飞禽走兽、花鸟鱼虫,这份情,也并不是谁都能为我做到的。” 至少方才他跟席泽越说了个慌——他骗席泽越说,要想让泽九放手,那便要席泽越用全副身家来换。 那时候,席泽越犹豫了。 许流觞活了这么多年,哪怕是那种一瞬而逝的波动,也能尽收眼底。 他并不怪席泽越。 毕竟他们在这一世是第一次见面,没有人能有勇气为一个才见了一面的人放弃掉手中的一切。 而且,他许流觞也并不觉得自己有这样大的能耐和价值。 至于能够得到泽九的这般对待,许流觞至今也不知自己是何德何能,竟然能让地界的王者对他这般不离不弃,甚至不惜扰了天道来改写他的命运。 这份恩德,换做是别人,哪怕是粉身碎骨去报答也是心甘情愿的。 哪怕没有所谓的爱,就只是这般陪伴于侧也是可以的。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许流觞也觉得自己不配为人了。 听了许流觞的一番话,安樨反倒皱眉道:“你能这般自我牺牲倒是好,但九爷未必是那种可以食嗟来之食的人。” 泽九可以被挑衅,可以被打败,但却不能被施舍。 特别是这种施舍感情的方式,高傲如泽九,未必能够全盘接受。 “但我也没说我不喜欢九爷,至少,我不讨厌他。” 许流觞的视线落在远方,也不知道此刻的脑海中正在想着些什么。 “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就是块石头,也早就被捂热了。” “若他平日里再温柔体贴一些,我也不会故意说一些我并不爱他的话来气他。” 而且,两个人孩子都有了,爱与不爱的很多问题,其实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淡化了。 “这样便好,你最好让九爷以为你是因为爱而选择他的,哪怕是谎言,这次他也会选择自欺欺人的。”安樨交待道。 “作为对席泽越的补偿,我方才已经跟他暗示了,九爷会保他这辈子逢凶化吉,顺遂平安的。” 无论如何,许流觞今日与席泽越的一番谈话,彻底断了席泽越的念想,故而席泽越手上的红线就这般消失了,上一世留下的情债,也就这么跟着烟消云散了。 “好了好了,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一路走到黑就是了!” 林天一故作轻松状地拍了拍许流觞的肩膀,“赶紧回去看看九爷是什么情况吧?” 在明知许流觞会去会老情人的前提下还能隐忍如此之久而不发作,无论是谁看来都能称得上是个奇迹了。 “我不要去看他,让他多受一下煎熬也好。” 许流觞扁扁嘴,想起之前泽九在自己面前的嚣张跋扈和予取予求,就恨得有些牙痒痒的。现下好不容易看到他吃瘪一次,不趁机找回点场子可真就对不起自己了。 安樨和林天一对看一眼,瞬时了然于心。 林天一贼笑道:“我先把你送到土豆住着的酒店,余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好了。” 许流觞哪能不知道林天一是在帮着自己出鬼主意,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方才有些抑郁的心情也开朗了不少。 “如此这般,就多多拜托你和鬼莲大人了。” 最好是让那头狂狮狠狠地吃一次鳖,让他以后不能这般欺负自己才好。 第56章 把许流觞送到邈和茉莉下榻的酒店之后,林天一一边开车便一边忍不住贼笑,看得一旁的安樨不禁摇头。 “看来你是挺想看九爷出洋相的。” 能看到狂狮泽九吃瘪,那可比NBA最火爆的赛事的最前排座位票还要难得啊! 虽然心中是这么想,但林天一却伸出三根手指装逼发誓道:“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但作为现实中的受受同盟,林天一其实更想看到的是向来霸道狂肆的攻们被整治一番的景象。 虽然现在安樨对他是挺好的,但之前也不是没有把他踩在脚底下蹂躏的时候,有时候把安樨代入泽九的角色YY一下,也还是很有成就感的嘛! 明爽不行,暗爽还是可以的嘛! 看林天一一脸坏笑的样子,安樨凑过身去咬了咬林天一的耳朵。 “你那一肚子坏水在算计什么呢?”安樨吐槽道:“别忘了,你现在帮许流觞涮了泽九,到时候他们夫夫二人床头打架床位和,打了几炮估计就没事了,但九爷被耍了一道的怨气要朝哪发去?难不成他还能把许流觞给剥披蚀骨咯?” “啊!对啊!那怎么办?!” 刚才就顾着爽了,若是想到手尾这么难收拾,当时就不应该揽这种瓷器活。 他可不想为了这种无聊的事而被泽九秋后算账找麻烦啊! “那倒没事,不是还有我在么?” 安樨伸手把林天一的头发蹂躏了一通,其实对于折腾泽九这件事,他内心里倒也是挺满怀期待的。 “你可把皮给我绷紧点,到时候可别露陷了。” 林天一有了安樨这种超级强悍的同党,胆儿也肥了,赶紧点头如捣蒜地答应下来,就怕到时候安樨反悔不给配合了。 两人一路商量着回到了林家别墅,林天一停好车,就开始强迫自己露出一副如丧考妣的神情来,但却被安樨批评过于僵硬,只好狠狠地捏了自己的腰一把,直疼得吃牙咧嘴、眼泪都快飙出来了才算是有了那么点意思。 “怎么你就顾着说我?我看你的表情还是跟原来的一样啊!”林天一忍不住吐槽道,用这种101号亘古不变的面瘫脸真的木有问题吗? “我要是会对别人的事情露出其他的表情那才叫做装逼。”安樨不屑道。 林天一闻言不禁在心中腹诽道:也不知道是谁在第一次与我见面的时候就露出那种小白花般的装逼表情。 如果不是因为被那假象蒙骗,他也不至于会对安樨起了邪心果然,面瘫王和装逼帝这两个封号,安樨真是当之无愧啊! “你在叨咕些什么呢?” 安樨一个眼神扫过来,林天一立马摆手外加狗腿道:“没有没有,我这是紧张的。” 好不容易整理好心情,林天一终于打开了自己别墅的房门。 可大厅依旧是昏暗一片,林天一扯着安樨奔到了泽九的房门前,深吸口气敲了敲门。 “九爷?” “九爷你在里面吗?” 林天一问了好几声,也没见房门里有人答应。 回过头来狐疑地看着安樨,安樨二话不说,直接一脚就把房门给踹开了。 林天一肉痛地捂着自己的小胸口,想着这笔修房门的钱最后也得算在泽九的账上才行。 安樨伸手把灯打开,林天一这才看清了屋内的状况。 屋内的摆设已经被泽九砸得差不多了,就连墙壁上的装饰挂画都未能幸免。 床上一片狼藉,泽九巨大的身躯倒在地上,身边遍布着各种烈酒的空瓶子。 林天一定眼一看,发现都是自己放在酒柜的多年珍藏,如今却被泽九一扫而空,林天一真是肝儿都疼了。 看安樨踹门进来,泽九依旧维持原本的模样靠在床边,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一开始,林天一还以为是泽九喝醉了,以为自己这戏白演了,刚想走过去把泽九扯到床上去。 可谁知脚步还没迈开,就被安樨给扯住了。 “你就安心吧,人界这点度数的酒,九爷就算喝上几大缸也不会醉的。” 林天一欲哭无泪,既然明知自己不会醉,那还干嘛要暴殄天物啊?也不怕被农民伯伯拿着扁担追打吗? “九爷,流觞他” 林天一实在不知道要如何接台词,只得把话说了一半便停住了嘴。 可恰恰就是这样欲说还休的表达,终于让泽九抬起了头。 “对了,流觞,流觞现在在哪?” 泽九这不抬头还好,可这一抬头,便把林天一给吓了一大跳。 “九,九爷,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泽九的眸子原本应该是金褐色的,林天一记得很清楚。可此刻的泽九的瞳色,竟然变成了血样的赤红。 被这样的眸子直愣愣地盯着,林天一只觉得脊背发寒,甚至连退后两步躲在安樨身后都移不开脚来。 “不好!” 安樨看到泽九的眸色尽变,那向来毫无波澜的面瘫脸竟然也开始露出些许慌乱的神色来。 林天一见安樨脸色大变,立刻觉得事情不妙,原本说的那些要拿泽九开涮帮许流觞出气的计划已然全数烟消云散。 只见安樨口中念念有词,且还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用血液在空气中悬空画出一道符咒,之后大喊一声“去”,便见那符咒往泽九身上飞去。 可那符咒竟然在尚未触碰到泽九身体之前,便被一股黑气给打散了。 安樨被黑气冲击到,闷哼一声,捂着胸口后退了两步。 “这是怎么回事?” 林天一六神无主地撑着安樨,在看到安樨唇角淌下血丝的时候,险些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安樨抬手擦去自己唇角溢出的血,皱眉道:“这是堕魔的征兆。” “堕魔?”林天一惊诧道。 “嗯,仙界和地界的人,都是人类口中称之为‘神明’一般的存在,一般而言,是光明的化身。” “但天地阴阳相生相克,有光便有影。仙界和地界的神明也只不过是体内的正气能压制住邪气,故而与魔界之人大相径庭。” “但正邪亦可转化,若神明被私欲和邪念所吞噬,也有堕入魔界的可能。” 而泽九现下的状态,便就是堕魔的前兆。 林天一闻言冷汗直流道:“可是,你以前也有眼睛是赤红的时候,而且,你身上的气旋也是黑色的啊!” 若是赤色的眸子和黑色的气旋就是堕魔的征兆的话,难不成安樨原本就是魔而非神? 安樨没料到林天一会反应得如此迅速,竟然能从泽九身上的症状直接牵扯到自己,便只得敷衍道:“我是例外。” 林天一倒也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追问,现下的问题是在于泽九而非安樨。 “那如果九爷堕魔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想起天帝即将觉醒的预言和鸿天柱日益扩张的裂痕,安樨心中的不安感甚巨。 “若九爷堕魔,那便会加速四界的阴阳平衡,可能会引起鸿天柱的坍塌。” 泽九作为地界神明,原应属阳面。 若泽九堕魔,则阴盛阳衰,正不能克邪。届时就算有天帝支撑,鸿天柱也难以避免崩坏的结果。 “不行!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阻止九爷堕魔!” 语音方落,便见安樨原本齐耳的短发已长至垂地,胸前的妖莲尽放,那图腾甚至还一路延伸到了左边脸颊上来。 “可是,可是许流觞并没有选择席泽越啊!” 林天一着急地朝泽九喊道。 “晚了,现在泽九已经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估计是许流觞临走前的表现让九爷认为他必定会选择席泽越,所以内心已经认定自己是会被爱人抛弃的了。” “这,这也太先入为主了!” 林天一咋舌道——想不到,泽九这般狂肆霸道的男子,对于自己的感情却如此缺乏自信,甚至会因为一些错误的信息而引心自封,甚至走上堕魔的道路? 话尚未来得及说完,林天一便被一股强烈的妖风刮得险些倒地,后退数步之后好不容易才抓住了手边的东西稳住了脚步,但脸上身上还是被各种纷飞的碎片划出了几道伤口。 安樨见状,立刻将林天一纳入到金黄色的结界中。 林天一见安樨分神保护自己,担忧道:“你莫要管我,专心对付九爷才是啊!” 果然,自己还是拖了安樨的后腿。 林天一心下懊恼,但却也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团巨大的黑色气旋交织在一起,天地间一片混沌。 第57章 黑雾渐生缭绕,将林天一的视线彻底阻断。 无法用肉眼探知黑雾中的情形,林天一只得心急如焚地呆在金黄结界中的一亩三分地中,竖着耳朵听那团黑雾中的动静。 可惜除了能感觉到偶尔的地动山摇和铿锵的利器碰撞之声外,林天一还是没能看到安樨的身影。 正在焦急万分的时刻,忽又有剧烈的响声传来,连斑驳的地面都跟着颤抖了起来。林天一只见保护着自己的金钟罩的色泽随着巨响黯淡了几分,心中忽然升起有不好的预感。 “安樨,安樨你怎么样了?回答我啊!” 林天一双手扒在金黄的罩壁上,试图在罩壁颜色渐暗的时候冲出去。 虽然明知自己走出保护罩能做的事情也微乎其微,但他实在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安樨身处险境而自己却偏安一隅。 可就算金钟罩的色泽忽明忽暗,但无论林天一如何尝试,依旧是无法踏出半步。 “不对,一定还有什么办法” 林天一咬着牙苦想,忽又记起安樨说过自己是九真纯阳的八字,也不知除了八字之外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安樨咬破自己手指在空中画符的情景,林天一此刻管不了那么多了,虽然压根就不会画符,但也纯把死马当活马医,狠下心来咬破了手指,然后往那金色的罩壁上画了一道门。 虽然林天一的画画水平有限,但出乎意料的是,被那个如长方形一般的方块框起来的部位,金色竟然渐渐地消退掉了! 林天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探了探,果然没有任何阻碍地就出去了。 林天一心中一喜,连滚带爬地就顺着自己画出来的小门口跑了出去。 可刚跨出金钟罩没多久,林天一便听到黑雾中传来安樨的一声怒吼。 “你这个白痴!你跑出来作甚!” 林天一被安樨的这声怒吼吓得肝儿都跟着颤了颤,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白光,下一秒,林天一就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时候,只看到安樨气急败坏地挡在自己面前,剔骨双刃险险地构成一个十字,挡住了戮天戟来势汹汹的攻势。 林天一这下才算是看清了安樨的现状。 “安樨,你受伤了!” 林天一看着满脸血痕的安樨,大惊失色道。 “这不是废话吗!” 又要应付暴走的泽九,又要设结界保护林天一,还要用镇魂咒让方圆十里的暂时陷入沉睡——否则这种惊动天地的动静如此频繁的发生,不知所以的人类还会以为是世界末日要到了。 如此一来,原本还可以算是势均力敌的平衡就被打破了。 泽九有堕魔危险,理智早已被吞噬殆尽,故而招招杀机尽显,每每出手都是直接攻向要害。 而安樨则念及旧情,总在关键时候留有余地,往往是重创不成,反而因为一时的犹豫好几次都命悬一线。 此时见林天一竟然从结界中跑了出来,安樨顿时急了眼,也顾不得手下留情了。 若是不能制住发狂的泽九,林天一的小命就有可能交待在这里了。 思及此,安樨眸色由原本的殷红变为赤红,周身凶光尽显。 在大喝一声之后,只觉得有无数强劲气旋从剔骨双刃中直冲而出,再也不留情面地朝泽九刺去。 但泽九毕竟不是省油的灯,即使已然被执念蒙蔽了心智,但本能的直觉却还是在的。 只见他在千钧一发之刻收回了戮天戟,握在手中一个回旋,竟将安樨的攻击挡开了十之八九。 只有一两道利刺依旧插在了泽九的身上,只听泽九被伤发出一声狮吼,林天一的耳膜几被震破。 “混蛋,你赶紧给我跑!有多远就跑多远!” 趁着泽九被逼退的片刻空挡,安樨提溜着林天一衣服的后襟,打算将他仍出战斗圈外。 林天一哪里肯,下意识地死死保住安樨的腰,紧闭双眼大叫道:“不行!老子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你?!要死也得死在一起!” 林天一吼完,竟然自己的“壮举”给感动到了。 也不知道现下的这个拥抱会不会是自己和安樨的最后一次亲密接触?早知如此,之前多花点时间温存就好了。 原来不到这种关键时刻,他竟然都不知道自己对这朵死莲花的感情已经深到了可以生死相随的地步。 不过如果莲花要死的话,那就说明支撑四界的鸿天柱也差不多要坍塌了,到时候指不定人类就要灭亡了。 如此这般的话,还不如跟安樨共同进退来得实在,起码黄泉路上也能有个伴啊! 原本安樨还想把死死保住自己腰身的林天一打昏了丢出去,但在听到林天一的大叫之后,禁忍不住酸了眼眶。 “你这个死心眼的东西!” 千万年前是如此,现在换了个身体,也依旧如此。 林天一不再说话,只是将抱着安樨腰身的手搂得更紧了一些。 安樨叹气道:“既然如此,就好好呆着,别影响我出手。” “嗯!” 林天一躲在安樨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偷看激烈的战况。 可惜,哪怕方才安樨的攻击对泽九造成了不小的损伤,但泽九的道行已逾万年,安樨哪怕是鲜有的天才,在相较要短暂得多的时间积累下也还是未能达到泽九的高度,更何况此刻安樨又顾虑甚多,难免顾此失彼、捉襟见肘。 在失了先机之后,安樨被暴怒的泽九连续猛击,一时之间只得勉强防御,竟找不到突破的法门。 连续承接几次泽九的重击之后,安樨被强大的灵压所震,双脚在地面上竟然划出两道深纹,后退数米之后重重地砸在了墙上。 顿时,整间别墅都被巨大的灵力冲击得摇摇欲坠。 “安樨!!!” 林天一见安樨被重伤吐血,只得惊叫出声,可泽九又哪里肯给安樨喘息的机会? 只见下一刻,泽九将手中的戮天戟一个反握,灵咒一念,便看见有无数黑气往戟身上灌注进去。 灌满了冲天煞气的戮天戟直往安樨胸口飞去。 林天一吓得肝胆俱裂,但下一秒,却不知从哪里使来的狠劲,竟抓住了安樨的肩头一个翻滚,林天一便将安樨压在了身下。 安樨亦没有想到林天一竟然又做出这种不要命的螳臂当车的傻事,暴怒之下伸手便想将林天一挥开。 可也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原本在安樨眼里完全算得上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林天一,此刻竟如巍峨高山般无法动弹分毫。 安樨极度错愕,但奈何动作之间也就那么电光火石的一瞬,戮天戟眼看就要往林天一的心窝子上捅去。 “不!” 安樨目眦尽裂,只得悲鸣出声。 林天一也吓得紧闭双目,手足痉挛之下只得憋足了一股劲,咬牙等着即将要贯穿身体的剧痛。 可便就在下一秒,奇象顿生。 林天一在极度惊骇之下,也不知是不是出于保命的直觉和本能,在其背后,竟然瞬间凝成了一个荧蓝色的气旋。 那气旋在顷刻间组成了一面似镜子一般的圆盘,光滑透亮,纯净得无一丝杂质。 那戮天戟虽有雷霆之势,但在戟尖碰上那光滑无痕的镜面之后,竟然顺着弧度滑拨开去,瞬间竟没入地下尽十尺之深。 安樨见这奇象现世,竟也只能目瞪口呆。 能将戮天戟的攻击在转眼间化成无物,究竟是要多么逆天的法宝才能做到? 而这透着荧蓝般圣洁的水面圆盘,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先知巢府中的那面玄天幻镜? 见到这面水镜,安樨也已经顾不得要阻止泽九堕魔的使命,只抓着林天一的双肩大吼道:“蠢货,为何要唤出玄天幻镜!赶紧把它收回去!收回去!” 林天一被安樨吼得云山雾绕——他未曾呼唤过什么东西,也完全不知这面所谓的玄天幻镜是如何现世的,更不懂得要怎样才能把这么大的一片“镜子”给收起来啊! 安樨原本就受伤颇重,如今看玄天幻镜现世,一急一气之下气血更是翻涌,下一刻就喷咳出一大口鲜血来。 林天一急得手足无措,只得搂着安樨道:“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将这面镜子收起啊!” 将淤血咳出之后,安樨的神智反倒清醒了一些。 “听着,玄天幻镜是你之前进入过的先知巢府中的至高法宝,估计它是感应到你有魂魄被毁的危险,所以才出现帮你化劫的。” 虽然之前林天一也遇到过足以致命的险境,但都不至于会危害到他原本的魂魄。只要魂魄完整,再度投胎转世也是无妨,故而玄天幻镜一直都没有发动。 但此次林天一受到的是戮天戟的攻击,若被方才那击击中,别说是林天一这一世的性命,就是那七魂六魄都难以保全。 故而玄天幻镜随之现身,只为助林天一化险为夷。 “所以,你要想办法解除危险,这样一来,玄天幻镜便有可能自行消失。” “解除危险?” 林天一看了一眼因为被玄天幻镜的纯净之光照射而在不断消散的泽九身上的黑气,便大概能猜出这一法宝应该就是专克至阴至邪之物的。 而泽九此刻也确实因为玄天幻镜的出现,而暂时被锁住了灵压,无法进行新一轮的攻击。 “可是,可是我并不会使用这个法宝啊!” 眼见泽九似乎逐渐熟悉了玄天幻镜发出来的光芒,已经挣扎着开始动弹。 林天一急得满头大汗,却不得其门而入。 安樨擦去了口角的鲜血,在脑海中迅速搜索了对这一法宝为数稀少的传闻,这才开口道:“你静下心来,试试看能不能与它的灵识对接,若能感觉到它的灵识,他自然能为你所用。” 安樨嘴上说得轻巧,可此刻眼见自己的爱人浑身浴血,而泽九亦可以算是自己的朋友。 在这种两败俱伤、相互残杀的境态里,又如何能让林天一真正地冷静下来。 “我,我做不到!” 林天一尝试了数次,但依旧以失败告终。每当他闭起双眼,眼前浮现的都是安樨满身伤痕的模样,什么灵识不灵识的根本一点头绪也无。 眼看前方不远处的泽九又开始蠢蠢欲动,林天一挫败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无奈地喊道。 第58章 见林天一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安樨顾不得自身的伤痛,伸手一扯就把人给扯进怀里了。 带着血腥气味的唇覆上了林天一的,那铁锈般的淡淡咸味儿在交接的唇舌间逐渐晕染开。 也不知道安樨是施展了什么魔法,原本对血腥味很是敏感的林天一,在被安樨摁着后脑勺这么胡乱一吻之后,原先那烦躁不安的情绪竟消退了下去。 用自己的额头抵着林天一的,安樨沉声道:“别慌,无论如何都有我在,我断然不会让你有事的。” 林天一自然知道安樨话语中的隐藏之意,顿时红了眼眶。 用力地反搂住安樨,林天一道:“我不能有事,你也不能有事!你要是为了保护我有了点什么三长两短,我会开心吗?” “当年我老妈的事情就已经够让我无法释怀的了,若是你死了,我肯定也撑不下去了。” 听完林天一的交待,饶就是终年面瘫的安樨,此刻也难免不动容。 “好,我们加油,我们都不能有事。” 林天一闭了会儿眼睛,深呼吸了数下,好让自己的心绪冷静下来。 安樨也不恼他,只是这样安静地从后背抱着林天一的腰,默默地传递着力量。 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林天一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尝试着像安樨说的那样寻找玄天幻镜的神识。 可林天一毕竟不知道所谓的“神识”究竟会以何种形态存在。 究竟是光芒?还是声响?抑或是气味? 林天一思忖了许久,竟毫无进展。 安樨的体温在身后暖暖地氤氲着,林天一没有方才那般害怕了,起码手指也不再颤抖了。 可惜自己的体温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给弄得低了不少,也不知道安樨会不会被他给冻到对了! 林天一胡思乱想之间,忽然脑海中灵光一现。 体温的传递是相互的,那么,他与玄天幻镜的感知应该也是相互的。 既然安樨说了,玄天幻镜是自己的东西,那么肯定能感知到主人的召唤才对。不然,那法宝也不会在关键时候显灵,帮他挡去了如此大的劫难。 林天一如此想着,便集中精神在心中按照自己的希冀默念起来。 果不其然,在原先的一片混沌之下,竟出现了数道飘渺的荧兰光丝,如行星般有规律地环绕在他身边。 林天一心中大喜,知道自己终于跟玄天幻镜的神识对接上了。 可要如何使用这面镜子,林天一依旧困惑不堪。 “难道,又要像我上次做梦之时进入的仙人洞里那般操作?” 林天一睁开眼,荧兰的光丝并没有因为这个动作而消失。 林天一越发自己的想法可行,便用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划,那些原本散布在周身的光丝顿时集中在了自己的右手食指尖上,凝聚成耀眼的一点。 “解铃还须系铃人,九爷,静下心来感知一下真实的世界吧!”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一划,林天一手指的光点竟像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跳跃到了前方不远的玄天幻镜的镜面上。 登时,原本平静无波的镜面忽然因为光点的坠入而激起了道道涟漪。 待涟漪终归平静,玄天幻镜上显出了许流觞抱着土豆的画面。 画面里,土豆正抱着许流觞的脖子大哭,小嘴里直嚷嚷着:“爹爹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接我”之类的话。 许流觞一手托着土豆的小屁股,另一手则轻轻地拍着土豆的后背。 “乖哦乖哦,再等一会儿,林叔叔和鬼莲叔叔就会带着你爹爹来找我们了!” 许流觞心疼地亲着自己儿子哭得像花猫一样的小脸,忍不住用脸颊贴在土豆肥嘟嘟的脸上,眼中也饱含了泪水。 “爹爹会不会生气不要土豆了?” 土豆这次被扔给别人这么久,真是有点被吓怕了,用小短胳膊搂着许流觞的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差点连话都说不全了。 “不会的不会的,爹爹一定会来接我们的,我和爹爹会永远和土豆在一起。” 许流觞说着说着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土豆听许流觞给了保证,这才险险地止住了抽噎。 “papa你说的哦,要跟我拉钩钩!” “要永远和土豆,还有爹爹在一起哦!” 许流觞笑着擦去了眼泪,伸出小拇指来跟儿子的勾在了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此刻的许流觞,笑中有泪,但任谁都能看得出来,此刻他脸上表露出来的,是执着的无悔。 也许,爱,就是要用缺憾来成全的。 但家庭却无法忍受不完满。 许流觞一点也不后悔做了这样的选择。 他爱土豆,也会努力地爱上泽九。 这便是家,也正是责任的含义。 玄天幻镜中光华流转,那短暂的场景并没有持续很久的时间。 与之前不同的,只不过是玄天幻镜中延伸出了无数荧兰的光丝,将泽九如裹缚在了一起,犹如蚕茧一般,让其不得挣脱。 无论泽九是否情愿,玄天幻镜中流转的每一个画面,都会突破魔障直入脑海。 被那些无数光丝缠绕之后,泽九周身的黑气似有意识般地负隅顽抗。 在这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里,那黑气此起彼伏,似与兰光暗自较劲。但究竟孰胜孰败,到了最后竟也没能看出端倪来。 直到玄天幻镜再度回归平静,那无数的兰光也随着画面的消失而逐渐抽离。 安樨和林天一只看到泽九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如僵尸一般地战在原地。 “九爷?” 林天一胆战心惊,也不知道泽九究竟是堕魔了的泽九还是原先那个泽九,也不敢靠近,只得低低地唤了一声。 那高大的身影因为林天一的一声呼唤而颤抖了一下,下一刻,竟直挺挺地扑倒下地。 “九爷!” 林天一大惊,想起身跑去查看情况,但却被安樨按捺下去。 “太危险了,我去。” 若是泽九已经堕魔,此刻的状态很有可能是疑兵之计,搞不好就是刻意引人上钩的障眼法。 对于涉及林天一安危的事,安樨必须步步为营。 用剔骨双刃结成结界,安樨小心地逐步靠近扑倒在地的泽九。 直到走到跟前也未见泽九有反应之后,才算是松了口气。 蹲下身来用神识将泽九浑身上下扫了一遍,发现泽九的状态与之前无异,只是由于战斗的损耗过大,故而力竭而倒罢了。 确认了泽九的状态之后,安樨才算是彻底地解除了备战状态。 紧张感一消失,手中的剔骨双刃也应声而落。 虚耗过度的安樨双膝一软,竟也只得跪倒在泽九身边。 林天一见状大惊,赶紧冲过去将安樨抱在怀里。 只见安樨满头冷汗,唇色苍白得可怕,浑身都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 林天一哪里见过安樨如此虚弱的情况,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但又不知能为安樨做些什么,只得紧紧地搂着人不放手。 “我死不了你,你快把玄天幻镜收起来” 安樨眼前阵阵发黑,这是他妖力即将告罄身体准备强制进入休眠状态的信号。 林天一在危难之下本能地招出了玄天幻镜,若不赶紧将它藏匿起来,届时若引来觊觎之人,他现下的情况不足以保林天一的周全。 “可是,这么大一面镜子,要怎么收起来啊?!” 林天一傻眼,看着那面巨大的荧兰镜子苦恼不堪——难道要他找个仓库存放吗? “蠢货” 安樨还想说些什么,奈何体力已经无法让他继续支撑下去。最后只得眼前一黑,便彻底陷入了混沌之中。 第59章 眼看着安樨就这般昏了过去,林天一抱起安樨急吼吼地就想往医院送,但跑了几步才想起来安樨这家伙压根就算不上是人类,医院那套救死扶伤的东西对他会有作用吗? 思及此,林天一僵在原地,顿时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着这遍地疮痍,泽九亦昏睡不醒,安樨身上的伤口还不断地往外沁血,看得林天一心中一阵纠疼。 将安樨轻轻放在泽九身边,林天一将身上的衣服撕成布条,给两人的伤口暂且做了包扎。 正在头疼下一步要怎么办的时候,林天一惊喜地发现那两人在靠近玄天幻镜的那端的伤口似乎有逐渐复原的迹象。 那荧兰的光芒似有生命一般,化成丝丝缕缕,犹如春风化雨般钻入安樨和泽九的伤口里,像织补着什么似的,将破绽开来的伤处一点一点地缝合起来。 发现了这一法门,林天一赶紧将两人移到了玄天幻镜跟前,那里的荧兰光芒更集中,也更纯净,似乎有一种能荡涤所有杂质的魔力。 安樨和泽九被笼罩在一轮光晕中,林天一呆呆地看着被光芒笼罩的两人,神情有些发懵。 脑海中出现的都是一些光怪陆离的景象。 有青翠的竹林,有莲叶田田的池塘,有怪石嶙峋的山峰,更有无数带着鲜艳色彩的气旋。 脑中的意识似有些抽离。 林天一原本还盯着安樨身上的伤口看,可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发觉眼睛的焦距有些对不上了,头脑也昏沉得厉害。 “怎么回事?” 林天一用力眨眨眼,却发现安樨的脸已然开始重影。 阵阵强烈的晕眩袭来,林天一猛觉头痛欲裂,一手撑着地才勉强没摔趴下来。 眼前的玄天幻镜散发的兰光越发浓郁,而林天一的晕眩感便随之越发强烈。 隐隐地意识到了什么,林天一撑着意识的最后一丝清明,自言自语道:“难道这面镜子是在吸取我自身的精气来修补安樨和九爷的伤口?” “看来你还不算那么笨嘛!” 原本静谧的空中忽然炸出一道声音,径自回答了林天一的问题。 林天一吓了一跳,肾上腺素受了刺激,精神力也稍微恢复了一点过来。 “不想死的话,就赶紧把你的灵力收回来。那两躺在地上的主暂时失去了自我意识,现下皆是靠着本能来吸取外界的灵力。” “他们现在可不懂得怎么控制力度,若不想被他们吸干的话,就赶紧把自己的东西揣在口袋里收收好。” 随着说话的声音响起,一道修长的黑色身影凭空出现在林天一的眼前。 来人身着一件飘逸的长袍,上刺有暗花龙纹。 五官是那种深邃且带着傲气的清秀之美,眼神中毫不掩饰地流露着对林天一的鄙夷。 这人的头发很长,甚至比安樨化身时的头发还要长,但也不知道这男人的头发是怎么长的,竟然没有一丝一缕打结缠缕,只在长发的中段系了一段红绳,可以算是他浑身上下唯一带着色彩的地方。 “你,你是……” 不知眼前的人是敌是友,林天一不敢大意。 不过,从这人方才的提醒来看,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但此刻哪怕林天一想按着他说的来做,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将自己的灵力收起。 “不好,看样子,他根本就没有掌握灵力收放的方法!” 还没等林天一回答,那黑衣男人身边又骤然出现了一道白影。 那浑身白衣的男人与方才那黑衣人迥然不同。 黑衣男子一副长袍古风的装束,一看就是那种不知道是从哪个朝代蹦出来的老古董。 而现下这个白衣男人则一身西装革履,头上还戴着礼帽,西装外套的口袋里露着怀表的链子,笔挺的鼻梁上架着一个单片眼镜,若手里再拿个礼杖外加迁条腊肠狗的话,便完全符合古典的英伦绅士的形象了。 “既然看出来了,还不快来帮忙……” 此刻的林天一已经虚弱得无力吐槽,也顾不上这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个怎样的怪异组合了。 在完全失去意识前,林天一还很有闲情地YY了一下——难道这两个是鼎鼎有名的黑白无常不成? 接下来的事,林天一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 感觉脑浆都已经被抽空了一般,整个头壳空荡荡的,好像只有空气的存在一般,怎么都运转不起来。 身体一下像灌了铅似的,一下又轻得好像可以飘荡到空中去。 有时候觉得自己被丢进了冰火两重天的炼洞中,有时候又似乎是睡在了软软的棉花糖上,周围布满了糖果的香味。 说不上是痛苦还是舒服,林天一只能这般全盘接受着。 在林天一感觉时间的轴轮都被无限地延长了,在一片望不到边缘的黑暗中,他觉得自己好像跟什么都保持了很远很远的距离一样,无论游向哪头似乎都靠不了岸。 耳边传来潺潺的水声,让原本就静谧的空间越发平和。 就跟赖床一样,林天一舒服得有点不想起来,直到空气中开始渗透进一种熟悉的莲香味儿,刺激了他的嗅觉,让他在恍惚之间忽然记起了什么来。 “安樨?” “对了,安樨……” 脑海中忽然闪过安樨躺在一片血泊中的画面,林天一心头一紧,原本那环绕在周围的平静也登时变得支离破碎起来。 五感逐渐回归,林天一只觉得像是突然从月球掉到了地球,六倍的地心引力差点没把他的骨骼给坠断。 忍不住发出几声断断续续的呻吟,林天一又感到周围一阵忙乱,各种声响叽叽喳喳地交织混合在一起,弄得他眉头直皱。 “再吵就都给我滚出去!” 耳边炸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但似乎又带着明显的欣喜。 林天一终于挣扎着将千斤重的眼皮撑了起来。 视线很是模糊,安樨的脸孔在他面前虚晃着。 林天一用力地眨了几下,眼镜酸得差点没流出泪水来。 “好……难受……” 终于憋出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只听见自己的声音跟破铜锣发出来的一样,嘶哑的厉害。 安樨见林天一终于清醒了过来,也顾不得周围有这么多双眼睛在看了。 伸手把人牢牢地抱在怀里,安樨将脸埋在林天一的肩窝里,死也不肯让外人看到他眼中含泪的那种弱鸡样。 “太好了,将天一带到地界的莲音洞府来,果然是没错的。” 许流觞见林天一醒来,几乎在第一时间喜极而泣,他怀中的土豆也手舞足蹈地咿呀叫唤着,若不是有泽九拦着,估计已经跳到林天一的床上了。 “什么?这里,是地界?” 林天一瞪大了双眼,对许流觞说出的话顿时有些消化不良。 第60章 “嗯,之所以会带你来地界,说来话长……” 许流觞并不打算现下就给林天一解释,毕竟林天一才刚清醒过来,目前肯定不是最好的时机。 安樨见N多个电灯泡围着林天一看,心中也不爽利。把情绪从狂喜的激动状态中稳定下来之后,安樨立马板着张脸,将洞府中的闲杂人等都给轰了出去。 其实说到看安樨的脸色这件事,在林天一清醒之前,泽九和许流觞不知道因为这件事而受了多少气。 虽然理解安樨是因为林天一处于昏迷而忧心的焦虑情绪十分理解,但也扛不住安樨这般恶言恶脸相向。 许流觞还好说,他原本就性子软糯,再加上对林天一有愧,方能逆来顺受。但泽九这主可是鲜少在自己地盘上被人如此甩脸子的人。 若不是因为林天一为了阻止他堕魔而受伤至此,他是决不会如此窝囊受气的。 现下林天一已然行来,泽九肩上的道义责任顿时卸去不少。 根本用不着安樨开骂,泽九第一个就想赶紧滚蛋。 而在一旁围观的黑厉和白欢原本就是本着八卦心理看热闹,一看情况不对也赶紧卷了铺盖跑人了。 唯一对林天一依依不舍的就是许流觞,但也经不住被泽九连拉带拽地给扯走了。 偌大的莲音洞府里就剩下林天一和安樨两人,原本可以算是热闹的场面忽然变冷清了下来。 林天一对于自己身处地界的消息还处于消化不良的阶段,刚醒来的头脑本来就有些运转缓慢,再加上方才旁人如此叽叽喳喳地在他耳边说了一通之后,就更没有思考的时间了。 在安樨的帮助下坐了起来,林天一靠在松软的枕头上,只觉得骨头都有些发酥了。 “我睡了多久了?” 林天一一边环视四周,一边开口问安樨道。 “快一个多月了。” 安樨知道林天一身体不适,轻轻地用手给林天一的四肢做着活血的按摩。 “什么?” 林天一瞪大了双眼。 一个月?敢情他差点就变成植物人了啊? 安樨叹气道:“那天,我失去意识之后,哪里料到你会用自身灵力给我和泽九疗伤?” 他和泽九真身本就是类妖的存在,在意识涣散之后根本就只会凭着本能吸取能量。 “你真傻!若当时不是有黑厉和白欢及时出现,你很有可能会被我们吸空灵力而亡!” 想起自己心心念念之人当初差点死在自己手里,虽然现下已亲眼看到林天一苏醒,但想起这种曾经存在过的可能性,安樨依旧心有余悸。 见安樨说起之前的事情似乎有点秋后算账的打算,林天一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是真不知道怎么把自己的灵气收起来啊,我甚至都不晓得当时觉得头晕目眩就是因为被你们吸取灵气的缘故呢!” “不过你不是说我的命格非同一般吗?你看现在我不是活得好好的?” 安樨见林天一完全一副侥幸心理的样子,顿时有些起火。 “以后不许你再多管闲事——无论是泽九的许流觞的土豆的邈的茉莉的!总之所有人的闲事都不许你再插手!” 林天一看着安樨的恶形恶状,心中略有不服,嘴里便叨叨道:“说得好像是我多鸡婆似的,若不是因为九爷和流觞是你的朋友,我也不至于会被扯进这种烂摊子里去啊……” “你!” 见林天一还有力气跟自己顶嘴,安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刚想开口继续责骂,忽又看见林天一抱着自己的脑袋大叫道“哎呀头好痛”,便紧张地搂着人问道:“哪里痛了?哪里痛了?” 林天一见自己的苦肉计得逞,便顺势歪倒在安樨怀里哼哼唧唧了一阵,直到安樨让他躺在自己的大腿上,帮他用手指按摩太阳穴之后,才逐渐消停了下来。 “怎么好端端的忽然就头疼了?” 安樨有些担心,毕竟灵气枯竭这种事情非同小可,虽然林天一现下已经依靠莲音洞府的力量缓了过来,但他总害怕有什么后遗症会留在林天一身上。 “嘿嘿,你别骂我,我就哪都舒坦了!” 林天一抱着安樨的腰贼笑道。 看到林天一的表情,安樨才知道自己上当了,顿时是又好气又好笑,真真恨不得揪住林天一的耳朵来个三百六十度的大回环。 但在看到林天一痞里痞气的笑容之后,不知怎么的就是下不去狠手,最后还是只能扯着人吻了一通,直到林天一被吻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才算罢休。 好不容易才安抚了炸毛的安樨,林天一这才有时间好好端详了一番这个所谓的莲音洞府。 “这洞府好大啊……” 林天一此刻躺在一张似是用无数翠绿莲叶交叠在一起的床上。 从来没见过这种像是天然长成的叶子床,林天一好奇地伸手拍了拍,发现手底的触感温凉,看似植物但其实并不比上好的丝绸差。 叶子床的下面,是一张巨大的睡莲叶片,在叶片之外,便是一汪凝翠的碧水。 碧水之上,无数莲叶田田相接,其上缀着许多如珍珠般的露珠。 莲叶之间,有多色的莲花竞相开放。 红粉白灼,将这偌大的洞府点缀得生气勃勃。 洞府的上端是天然形成的钟乳,虽有阴凉之感但却丝毫不觉寒冷。 洞府顶端有一圆形的开口,光线从开口处投射而下,既不刺眼又有温暖的感觉。 洞府内不知从何处吹来香风,风里夹带着的莲花的气味与安樨身上的并不相同。 那种花香是清贵高雅的,细细闻来,又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孤高气息,而安樨身上的甜香味则是诱惑而浓烈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习惯的缘故,林天一更喜欢安樨身上的甜香味多一些。 林天一好奇地看着洞府内钟乳石上焕发的各种美丽的色泽,问道:“这些色彩明显就不是洞顶的光线带入的,可为何石头会发出这般绚烂的颜色来?” “这便是莲音洞府所凝聚的灵力。”安樨道。 林天一惊奇道:“难道这莲音洞府的灵力是来源于这些钟乳石?” 安樨摇头:“非也。” “莲音洞府之所以得名,便是因为这一池的莲花。” “这些圣莲的种子,是天界的仙君所栽培出的灵物。每逢花开,便有灵力随着香气氤氲在洞府之中。经年累月之下,洞府便凝聚了浓郁的仙气,形成了这五彩斑斓的色泽。” 林天一抬着头欣赏了一阵,直到脖子都发酸了,才舍得把目光收回。 “可是,天界的仙君所载种的莲花,又怎么会在地界的洞府里盛开呢?” 根据安樨之前的说法,天界和地界虽无纠纷,但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关系也不至于好到可以互通有无的阶段吧? 听林天一这般一问,安樨的脸色随之沉了下去。 “若认真说起来,这还涉及到一些天界的秘辛,这么多年来几乎成为四界统一噤声的话题。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莲音洞府虽然灵气斐然,但却一直被泽九封印在地界深处,除了九爷、七大判官和黑白无常之外,并无他人知晓这里的存在。” 林天一再度瞪大了双眼——想不到这洞府的来历,竟然如此不简单! 第61章 见这莲音洞府跟四界秘辛有关联,林天一也颇为识相地闭了嘴不再问,所谓是知得多死得快,林天一如今已经充分认识到多管闲事的害处了。 两人抱在一起腻歪了一下,林天一越看这洞府越觉得美,越看又越觉得眼熟。 那钟乳彩风一类的事物倒有些新鲜,但对着那些莲花却觉得分外眼熟,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喜欢鬼莲的缘故,所以连类似他的灵植也一并看得顺眼了? 那些圣莲虽然目前只有灵植的形态,但听安樨说它们自身皆具有修炼出人形的资质。 只不过灵植类的想具有人形或者修仙,需要经历漫长的岁月。 有许多灵植还没来得及吸够天地灵气,便已经被沧海桑田的变幻莫测而失去了性命,故而以灵植为真身的神和妖数量都十分稀少,但能力确实顶尖的。 就像安樨这般,他从诞生自四界至今已有万年,但修成人身也不过是几千年之前的事情罢了。 林天一只听得新奇,常识中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出这些圣莲竟然与寻常的猫儿狗儿一般能具备一定的自我意识。 逮到他身体状况渐好,能下床走动之后,他便经常坐在睡莲叶儿的边缘上,将小腿泡入水中。 莲音洞府的池水也具有镇静愈合之功效,听说凡人喝了能百病皆除。 林天一在这里呆着的时候也不觉得饿,每天就靠喝这些水为生,竟然并不觉得腻,平日闲暇无事就泡泡水,看着满池的莲花随风摇曳,心内变得平静无波,毫无杂念,如此这般也能耗费掉一日的光景。 被这样具有灵气的水泡着喂着,林天一的头发开始疯长起来。 来到地府不过短短月余,原本只比毛寸长一些的头发竟然已经长及腰部。 加之由于入乡随俗的缘故,林天一换上了舒适的白纱长袍,就这般潜移默化之下,隐隐间开始露出些仙风道骨的模样来。 那日安樨处理完地府杂事,心中不知为何记挂得厉害。 风机火燎地赶回莲音洞府,却只见林天一一身白袍,像往常一样坐在池边。 但估计是坐的时间久了有些倦怠,便靠着身后的床睡了过去,长发在他身后拖曳坠地,散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却丝毫未显凌乱。 那一池的莲花,竟都渐渐聚拢在他周围,似是保护,又更似陪伴。 莲香氤氲,洞府内五光十色,间闻规律而清脆的滴水声,静谧得似乎连一个呼吸都能将这幅景色吹散。 安樨心中一震,眼前的景象似时光重现,熟悉得让他双目生疼。 原本垂在身侧的手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心内更是被铁烙一般得疼,疼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似乎被安樨周身不稳的气场所影响,原本林天一也不过是在浅眠。 似睡非睡中似有无数细小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地提醒他有人来了,林天一微蹙双眉,挣扎着开了眼,这才看到安樨悬空站在洞府之上注视着自己,那种阴晴不定的神色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安樨?” 林天一抬起头,有些慵懒地扯了扯嘴角,朝安樨伸出了手。 “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 原本安樨正有些闪神,忽见林天一唤他,这才从一片虚无中回过神来。 顺势往林天一抬起的脸望去,下一刻,安樨却大惊失色。 只见安樨满脸慌张地俯冲而下,双手掐得林天一的肩膀生疼。 “天一,你,你的额头……” 林天一狐疑不定,还以为自己的额上长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但伸手摸了数下,只觉得指腹下的触感与往常并无不同,但又见安樨露出如此神色,便想低头看看自己水中的倒影。 可惜并未来得及看个仔细,平静的水面便已被安樨的动作给震荡开来。 林天一还未反应过来,人便已经被安樨丢到了床上。 安樨的身体覆压下来,让林天一有些喘不过气。 “安樨,你怎么了?” 安樨并未理睬,只是近乎粗暴地将那白纱长袍掀起。 长袍之下,林天一未着寸缕,虽说平静之时颇有仙风,但如此这般被人撩起长袍压在床上,倒又有了种亵渎圣物般的快感。 林天一只觉得自己的双腿被安樨粗暴地掰开,甚至没有任何的前戏,便俯身冲入。 林天一未经情事已近两月,再加上事出突然,后方干涩紧窒。安樨这般没头没脑地刺入,随之带来的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林天一本能地掐着安樨的肩膀痛叫出声来,那满池的圣莲似感觉到林天一的波长,竟也跟着不安地颤动起来。 “啊!安樨你发什么疯!” “慢点!疼……” 被插入的巨疼弄得苍白了脸,林天一几乎要忍受不了这种几乎可以称之为是暴虐一般的性爱。 试着推搡了数次,可惜安樨便像着了魔一般,越是进不去就越是用力地顶。几次三番下来之后,林天一只觉得自己后方定已经见了血,安樨却没有丝毫要缓和下来的迹象。 疼痛让思绪越发清晰。 林天一心中清楚,安樨定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这般发狂。 林天一不知要如何安慰,虽然是被施虐的一方,内心却隐隐觉得安樨甚是可怜,隧忍住身体的剧痛用手臂紧紧地环住了安樨的脖颈,将嘴唇凑到安樨的耳廓边低喃道:“我哪也不去,我哪也不去……” 安樨被这样的声音所安慰,理智似乎拉了一些回来,动作不复之前粗暴,但已然勃发的情欲却一发不可收拾。 林天一被扣着腰肢狠狠地冲撞着,眼神所及之处,莲音洞府外的玄光让他觉得有些晕眩。 忍不住抬手微挡住自己的视线,可安樨却以为他是刻意在他们二人之间制造屏障,竟蛮横地将他的手臂反剪到身后,好让两人的胸膛贴得更近。 双腿被打开的弧度大得不可思议,垫在身下的白袍被鲜红的血液染上了色泽。 安樨并没有打算刻意拖延这场情事,并没有折磨他太久便在他体内交代了出来。 被安樨灌入的那一刻,林天一只觉得浑身一阵发冷。 好在发冷之后后方的伤口也顺势愈合,没有了方才的钻心疼痛。 林天一倒在床上有些失神,无力的双腿依旧被安樨架在身上。 安樨伸手捏住林天一的下巴,微眯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林天一的脸看。 直到方才已经在林天一额上浮现的菱形朱砂印迹淡淡地消散开去,安樨这才松了口气,眼神也才脱了方才的那股暴虐。 “天一,我……” 还没等安樨开口解释,空中便传来一声脆响。 安樨的脸被打歪了过去,林天一抽回自己的脚,一下便将还在发愣的安樨给踹下了床去。 用白袍将自己裸露的身体险险遮住,林天一声音冷了下来,只对安樨说了一个字,便是“滚”。 第62章 安樨自进入成熟期之后,早就成为了神鬼勿近的存在,更别提后来升任阎罗十殿的七大判官之一,能力加权势,拽狂的资本不是那么一点两点。 几乎无人敢对安樨说上一句重话,更别提是做出这般甩了一耳光又踹下床的勇猛壮举。 若换做以前,林天一哪怕受了再大委屈,也是不敢轻易捏胡须了。 况且安樨对他用强也不是第一次了,照理说他不应该发这么大的火。 但这一次,林天一是真的火了,就连说那个“滚”字的时候声调都不自觉地带上了三分冰冷,那不经意间的一嗔一怒,竟像及了藏在安樨记忆深处的那个人。 安樨是真的被林天一这般梳理的语气给吓到了,加之眼前的人与记忆开始越发重合起来,在那一池圣莲的簇拥下,林天一没了在人界时的痞气,微蹙的眉宇间端的是隐隐的贵气,与之前那个吊儿郎当的形象实在是大相径庭。 安樨失了言语,眼神中略带慌乱地看着林天一。 原本触了安樨的逆鳞,林天一只闭眼等着安樨暴怒之后收拾自己。 毕竟地界是安樨的地盘,他在人界的时候尚且被安樨整治得屁都不敢多放一个,现在到了别人的地盘上反而耍起横来,真可谓是不知死字怎么写。 若安樨一如往常般发火了倒也还好,可林天一等了半天,却只看到跌坐在地上的安樨用那种惴惴不安的眼神望着自己,忽就觉得一股更大的火气从脚底板窜了起来,直冲冲地撞到了脑海里。 “我知道你心中一直藏着事,你或许是不想说,或许是觉得还没有到合适的时机不能说,这都可以,我都理解。” “你自认识我那天起,就把我放在了需要被保护的位置上,不愿让我过多地分担一些事情。” “但是你扪心自问,在你刻意保护甚至不惜为此刻意隐瞒的时候,我又有哪次不被卷入到这些事里呢?” 就像这一次,没人会意料到原本只想充当和事佬角色的林天一最后竟然要依靠莲音洞府的灵气才捡回一条小命的结局。 “对,我知道自己只是区区一介人类,是无能是没用。” 林天一咬牙道:“但是哪一次我不是拼尽了全力去帮你?” “你要瞒我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就不要妄想我会因为那些你从来都没有对我说出口过的所谓的苦衷和理由来原谅你的暴行!” “天一,我……” 安樨想为自己辩白,但却发现面对林天一的指责,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林天一越说越气,呼吸渐趋不稳,连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 “而且,还有一件事,我已经藏在心里很久了。” “原本我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但我实在不想成为一个像你那般什么都藏在心里不与人沟通的人,如此这般我就直说了。” 林天一用手捂着自己的心口,想让过于激烈的心跳稍微趋于平静一些,可惜似乎不得要领,收效甚微。 “安樨,你当初找上我,到底是不是因为真正地喜欢我?” 想起这段时日来安樨在他面前的种种表现,林天一自嘲地笑道:“亦或是,你根本只是在透过我看到了什么人?” “而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我?” 说到这里,在被安樨逆CP前向来自诩是硬汉的林天一竟也再也无法抑制地滑下泪来。 这种再跟情人摊牌的过程中流泪的娘炮行为向来被林天一嗤之以鼻,想不到今日他竟然会在这种阴沟里翻船,只能说是世事无常人生难料。 正如认识安樨前的他,也断然不会觉得自己会心甘情愿地臣服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下,而且会为了他的一个眼神一句话语而心神俱伤。 听林天一说到这里,安樨也似被踩到了痛处,再也按捺不住地从地上爬起,冲到床边握住林天一的肩膀。 “不!你就是他,你就是他不会错的!!!” 你若不是他,又怎么可能会拥有四界独一无二的九真纯阳的八字?你若不是他,又怎么可能进入到先知巢府窥探未来? 你若不是他,玄天幻镜不可能在危难时刻现身以护你周全;你若不是他,那一池圣莲怎会因你的笑容而绽放、因你的哭泣而颤抖? “够了!!!” 林天一用力地拨开安樨握着自己肩膀的双手。 “安樨,你睁大眼睛看清楚!” “我是林天一,我生于H市,父亲是林东浩,母亲是黄音。我天生是个gay,而且只喜欢插人。” “我接受过国内十二年的基础教育,在美国上了七年的学,可是成绩都很一般,科科都是吊车尾。” “我睡觉磨牙,爱抠脚,爱边吃饭边打嗝,放屁也很大声。” “我没有你眼中的他有能耐,也没有你心目中的他那么完美。” 林天一的语速越来越慢,最后那句话,竟差一点就没有勇气说出口来。 深吸了一口气,林天一苦笑道。 “最重要的是,我没有那段属于你和他的‘曾经’……” “安樨,我不是他。” 不是他…… 林天一说完,只觉得头痛欲裂。 原来,这种带着悲伤的负面情绪真的可以对人的精神产生如此大的影响,也难怪新闻里总能不时看到有人为情所困为爱自杀的行为。 以前,林天一不过觉得那些都是自私的人要为自己结束生命的行为寻找一个更为合理的藉口罢了,可今日看来,那种悲伤几乎具备了摧枯拉朽的能力,轻易能让自己苦心孤诣建造起来的心墙灰飞烟灭,败得连渣都不剩。 想不到,他林天一竟然也会有这样为一个人伤透心肠的经历。 在方才醒来,抬眼看到悬浮在空中的安樨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之后,林天一只直觉地觉得在安樨的瞳孔里映射出来的是另外一个陌生的人。 那个男人长发坠地,白衣胜雪。 那个男人气质高雅,眉宇淡然。 但,那个男人不是他,不是他林天一! 林天一只觉得脑海中的那根弦似猛然崩断了。 曾经,他对于自己方才说出口的那种想法只是无法印证的猜测,可看方才安樨的反应,他这向来不甚灵光的第六感竟然破天荒地应验了一次! 何其讽刺! 安樨,你到底爱的是谁? 若不是因为你记忆中的那个人,“林天一”这个存在是不是就变得微如蝼蚁,与人界的芸芸众生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差别来? 若此人真是前世,但他现下只不过是不具任何意义的“今生”。 正如许流觞无法舍弃前世的席特,但是却可以为了家庭放弃席泽越一般。 安樨,你若爱的是过去,那么,就不应该许给我未来! 阵阵强烈的痛楚随着意识的深入铺天盖地地袭来,林天一唯一能做的只是抱头哀叫,在下一刻,便再次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第63章 这一次的昏厥与之前的经历完全不同——林天一的身体是处于昏睡的状态,但精神却在一阵昏黑之后复转清明,就如魂魄离体一般,但却连发丝拂过手背的触感都能清晰地感觉到。 安樨慌乱的模样林天一完全看在眼里,虽说看着安樨抱着自己的身体,一声声地呼唤自己的名字,凄厉得几近沥血,但唯有这次林天一愣就是软不下心肠来,看着安樨惊慌失措的模样,反而有种幸灾乐祸的快感。 好吧,林天一承认自己狭隘了。 安樨同学,别说老子不心疼你,可是平时都被你捏在掌心里随意搓揉,林天一都差点忘记自己也是个有脾性的人了。 若是这点醋都不吃,林天一觉得那必定不是真爱啊不是!当然,这兴许只是林天一给自己的闹别扭在找合法化的理由。 悬浮在半空中,林天一不自觉地蜷缩成一团。 若真如他所猜想的那般,安樨所深爱着的人就是自己的前世的话,那他的前世,究竟是怎样的人? 他与安樨是如何相识的?两人又是如何相处的? 他们缘何相爱,又缘何分开? 为何他的前世会舍下安樨进入轮回? 种种的疑团在心中升起,虽然聪明的人总是会说莫问前事,但林天一既然爱上了,便不自觉地就会在意。 而且,是非常在意。 这些前事,看起来似乎是虚无缥缈,但分分钟都有可能成为定时炸弹,影响两人的未来。 可对于他前世之事,安樨却讳莫如深绝口不提,这种避讳的态度无形中总能给人带来不安感。 若是能自己想起来,那便好了……林天一想。 精神抽离出身体之后似乎虚耗得特别快,林天一的脑子才转了这么几下,就觉得困顿得不行了。 好在莲音洞府氤氲的灵气丰厚,完全能将悬浮在半空中的他的灵体托起。 朵朵圣莲像是察觉了他游魂般的状态,竟有意识地吐放灵气以供养起他来。 林天一又似调入了棉花堆里,软绵绵地使不上力气。 睡又睡得不甚踏实,脑海中光怪陆离地闪过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和画面,如走马灯一样但却毫无逻辑地播放着。 出现频率最高的画面,莫过于一片一望无涯的云海之上,竟也有似莲音洞府这般的一汪碧水。 可这水的面积却浩瀚不见边际,如汪洋大海,但却没有海上的风浪,平静得如同镜面。 那汪碧水的边缘,便是滩石,滩石过去是葱郁的竹林,竹林之中有一竹屋,高架而起却四方皆通,简单却不简陋。 竹林里外萦绕着淡如薄烟的翠绿仙气,就连那竹屋的竹子都是生鲜的凝碧之色。 靠近竹屋一带的水边上,盛开着如莲音洞府一般的莲花。 莲花的颜色各异,黄粉白紫,各色竞相争艳。 竹与莲向来都是与高洁一词相联系之物,虽未见竹屋主人,却已能将主人的秉性猜出个大概来了。 林天一只觉得眼前的竹屋颇为眼熟,但想靠近,却似被结界一般的东西给阻挡开来。 那结界并无伤人之意,只是默默地透出生人莫近的气息,似刻意与外界隔绝一般。 看着这清幽的环境,林天一心里莫名地觉得有些淡淡的伤感。 虽说每个时代都有隐世的高人存在,但谁又不想得个知音两三,谈风弄月一番好不快活,可惜这般结界,却已然将自己隔离在了这世外桃源里。 就连空气中,都难免散发着一股寂寞的味道。 林天一不得其门而入,只得悬浮在原地徒自伤感。 其实他连这个竹屋的主人是谁都不知道,但却能感受到那些异常的情绪波动。 林天一只觉得奇怪,但尚未来得及思索,场景却又重新置换了。 这一次,他便也不再是那个悬浮在空中的幽魂,而变成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孩。 他睁大着双眼,用力地看清周围的世界。 可外部似乎一片混沌,他好像年纪小到还未能张眼视物的阶段,哪怕是拼命睁大了眼皮,也只能朦胧地看到前方的轮廓。 他的周围站着很多人,声线有男有女,有年纪大的也有年轻的。 所有人都围着他吵吵喳喳地说着什么,但语气中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善意。 林天一下意识地觉得有些害怕,便转过头去不愿意再去看那些喋喋不休的人。 可才刚转过脸去,自己好像就被躺在身边的一个小嫩娃儿给狠狠地揣了一脚。 那娃儿年岁跟他完全相仿,可个头却比他大上一号,力气也跟着大了很多。 这一脚踹得他生疼,忍不住就哇啦一声哭了起来。 可谁知那大娃儿见他哭了却笑得更开心,像蚕宝宝般蠕动了过来,哇啦一口就咬在了他的脸蛋上。 他哭得更惨,可身边围着的大人却没有人朝他伸出援手。 那大娃儿得意地笑,手舞足蹈的,还没有长牙的牙床涂得他一脸都是口水。 找不到外援,林天一只得握着小拳头任那大娃儿欺负,哭啊哭啊的正伤心,眼前的场景一下又给换掉了。 林天一只觉得自己长大了。 虽然还是原来的小粗腿小断手,但却能跑会动了,眼睛也完全能看清周围的事物了。 那是一个高大巍峨的宫殿。 宫殿里的一根柱子就是十个他也环不起来。 殿内仙气环绕,每一件摆设都精美得如同神设——雕龙刻凤,红蝠牡丹。 光是那物件上镶嵌的宝石和珠子,似乎轻易就能买下一座城池。 林天一只觉得自己看花了眼,连嘴巴都忘记合上了。 在这偌大的宫殿里,人影稀少。 连发出一个小小的脚步声,都觉得空荡荡的。 他就这般靠着本能在一个个柱子间奔跑着,心中对这种过于恢弘的宫殿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绕出宫殿,又走了十分远的路程。 景色渐脱富丽堂皇,回归到自然的宁静中去。 在九曲小径中七拐八弯地走了半天,这才走到一处别院。 别院里有许多穿着下仆装束的人,正三三两两地凑在石桌上分拣着新送到天庭来的种子。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下仆,来到别院的主屋中。 推开门,看到一个穿着青丝纱袍的男子。 看到他从珠帘后露出的半个脑袋,那男子笑得温柔,三两步走过去将他抱在怀里亲了几口。 他与那男子笑闹了一会,便有人在屋外通传需要男子处理的事宜。 男子无奈,只得将手中的他放下。 他露出落寞的神情,那男子脸上露出不舍,想了想,就从屋内翻出了一个五福袋,里面鼓囊囊地装满了东西。 他兴奋地伸出双手接过,脸上都是幸福的笑。 那男子说这五福袋中装的是灵花圃挑选出来的圣莲种子,让他闲暇之余可以在自己院子的小池塘里播下种子。 这圣莲是从下界千挑万选出来的优良品种,很有灵气,生长也快,还能认主。 那男子估计是可怜他空虚无聊,才给了他这包莲子用于解闷。 青衣男子对他简单交代了几句种养圣莲的注意事项,便起身离开了。 他穷极无聊,又回到了方才灵花圃的下仆们聚集的地方,偷偷听他们说话。 打开袋子看了看里面的种子,一颗颗饱满的白色莲子散发着诱人的清香。 他抬头看了看下仆正在分拣的那些所谓的种子,不就是自己五福袋中的圣莲的莲子么? 看了一会,他觉得无趣,又不见青衣男子回来,刚想偷溜走人。 可便在抬脚的那时,便听到有个下仆喊道:“哎呀,怎么在莲子中竟然还有这样一颗烂掉的?” 其他人好奇地过来围观,果然看到那下仆手中拿着一颗黑色的莲子,乍一看,好像真是坏掉的。 “没理由啊……”下仆甲道,“这圣莲的莲子都是千挑万选过的,虽说资质确实有三六九等之分,但怎么会有坏掉的夹杂在里面呢?” “就是就是!” 另一下仆接腔道:“我听说这莲子的前期筛选是要达到释放灵力值的标准之后才能入围的,坏掉的莲子不可能有这等灵力值,早就该被排除出去了。” “难道是什么特异品种?”下仆丙疑惑道。 “我看不像!什么都有出错的时候。这黑色的莲子卖相不好,定是鱼目混珠了。”下仆甲坚持道。 “反正莲子很多,这颗就扔掉好了。原本主子让我们分拣,就是为了再把一次关的。” 其他下仆对此纷纷表示赞同。 发现黑色莲子的下仆甲将手中的黑色莲子往地上一甩,口中不屑道:“哼,残次品。” 残次品……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词,他只感觉心中莫名地纠痛起来,似被刺痛了某根敏感的神经。 黑色的莲子滚啊滚的,咕噜咕噜地滚到了他的脚下。 碰到他的虎头鞋,那颗黑色的莲子终于停了下来。 他弯腰捡起它,放到眼前细细张望。 只见那黑色的莲子只不过是色泽与别人不同,其他并无不优之处。 这莲子甚至比他五福袋中的其他莲子个头还要更大一些,莲瓣也十分饱满。 他将它握在手中,另一只手提着五福袋,转身便跑开了去。 他想,别人都不要你,我要你。 就算你是黑色的。 哪怕你是残次品。 第64章 白嫩嫩的小掌心捧着那颗黑色的莲子,小短腿捣得飞快。 穿过花园,越过池塘,小小的身影绕回了自己住的宫殿里。 这是一个华丽而冷清的宫殿。 在偌大的天庭里的一个无人问津的便宜角落。 原本宫里还配着几个负责伺候的下仆,可后来看到这处确实无油水可捞,又没有上官来巡视监督,久而久之便怠懒起来,经常大白日的就喝酒耍雀,根本无人搭理他的死活。 不过,他也乐得轻松——没人管的日子,似乎能过得更自由自在一些。 跑回了自己的小院子里,他心跳如鼓。 探出脑袋去看了看院外,连个鸟儿的影子都没有。 他松了口气,将腰上的五福袋解下,把袋中的莲子倒了出来,一颗一颗地数了起来。 莲子白白胖胖的,像一个个白瓷娃娃。 他心中欢喜,想着若以后这些莲子能开出一百朵莲花来,将会是一幅怎样美好的光景。 方才那和善的青衣男子说了,这圣莲很好养活,只要撒在他小院的池塘里便可。 天庭气候温和,随时都可以将莲子播种下去。 他迫不及待地将莲子捧在手心拿了出去。 院外的杂草已经很久无人处理了,有些长得都比他高了。 不过他不甚在意,在他眼里,一草一木皆是生灵,没有优劣之分。 若这杂草爱陪他伴他,那他便愿意让它们在这里肆意地生长。 将一百颗莲子小心翼翼地撒了进池塘去,他趴在池塘边的大石头上,看着平静的水面发了一会呆,直到被风吹得有些凉意了,这才动身回房。 一进门,便看到那颗黑色的莲子孤零零地躺在桌子的软布上。 他盯着那黑色的莲子看了半晌,想起它的不合群,忍不住扁了扁嘴。 将莲子用手指拿起放在眼前,“小黑怪,现在就你跟我最像了。” 也是这般被人嫌弃,更是如此孤独。 “你可要争气些,好好地给我活下来啊!” 他嘱咐完,也不管那黑莲子能不能听到,也姑且算是听到了。 跑到院子后方,他从角落堆里找到了一个闲置的大青瓷盆,然后又用小铲子在池塘边上挖了许多塘泥,满满地喂上水。 将手中的黑莲子郑重其事地种了下去,看那黑色的小东西淹没在塘泥之中,他还是免不了有些担心。 “也不知道它能不能活下来呢?” 林天一的思绪几乎与那小胖孩的同步。 看到那清澈塘水中倒影出来的幼嫩五官,果然与自己小时候的一模一样。 正在惊讶之余,眼前的场景又一阵扭曲变幻。 原本的水边竹屋没有了踪影,高大巍峨的天庭也不复存在。 无论是真正的平和或清冷的寂寞,在此刻都化成一片纷飞的战火。 周围皆是断壁残垣,刀枪冷箭。 火光冲天。 原本应该穿着光鲜的仙人此刻正灰头土脸地狼狈应战着,整个天庭陷入一片火海。 喊杀声震耳欲聋,血肉飞溅,白玉砌成的地面早已看不出原来的色泽。 雷火吞噬着死去的躯体,也不知是仙是魔。 空气中散发着各种燃烧之后散发的腐臭味道,直令人作呕。 “逃啊!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快逃!!!” 一声雷霆般的巨吼在耳边炸起,他回过神来,这才看清了那个奔至眼前的人。 “安樨?” 林天一指着那长发凌乱,浑身浴血的人惊讶道。 “你疯了?连我名字都记不住了?不想死的就快跑!” 安樨抓着他的手腕,将他扯离那一片混乱。 他们匆忙逃窜着,不断地有人冲过来试图击杀他,但都被安樨的剔骨双刺给解决了。 他慌乱不知所以,只得问道:“我们为何要逃?他们为何都想杀我?” 安樨一边保护着他,一边用奇怪的眼神望盯着他看。 “你别告诉我你失忆了!” 只是现下的情形并不足以让他多做询问,安樨直接无视了他的疑惑。 “哈,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竟然让天帝遇到了百万年不遇的天劫!魔界那帮宵小的扯火打劫反而帮我们,我们赶紧有多远就走多远罢!” “走?” 他看了看眼下的乱象,方才后知后觉这还真有些趁乱私奔的感觉。 “仙君,以后你便自由了。” 跑到一片烟雾缭绕的群山之边,往下望去,是不见底的深渊。 “仙君?你说的是我么?”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疑惑地看着安樨。 暂时得歇口气,“安樨”似也觉得眼前的“仙君”似有些异样。 正要开口询问,谁知身后又有吵杂的声音炸起。 “不好,追兵来了!” 已经没有时间考虑,“安樨”拽着他的手,溅满了鲜血的脸上竟然露出了状似兴奋的表情。 他实在不能理解在这种兵荒马乱外加猖狂逃命的时候,安樨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还没等他想通,安樨已经紧紧地拉着他的手,把他拽下了万丈深渊。 “啊——!!” 林天一有些恐高,蹦极之类的活动从来没有参加过,更别提在这么高的地方纵身下跳了。 被吓得尖叫起来,失重的感觉让人觉得寒毛直立。 还未等看到结果,林天一便整个身体从床上弹坐了起来,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原来方才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黄粱一梦。 林天一这一昏睡便睡了整整三天三夜,地界中无人能探究出原因。 安樨这回真的是慌了手脚,加之想起之前林天一的额上明显露出的鲜红菱形朱砂,后又被自己的妖气给强压了回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妖气过重侵蚀到了林天一的本体,才会造成这般结果。 眼看林天一在昏睡中也露出各种不安的表情,安樨忧心忡忡,却又无计可施,只能片刻不理地守在床前,被担忧和愧疚折磨,才三天的光景整个人都颓废了起来,看得泽九等人不知道是该幸灾乐祸还是唏嘘一番。 幸好林天一在梦境中被跳下深涯一幕吓醒,这梦才没有无止境地继续下去。 刚清醒过来的林天一被安樨紧紧地搂入怀里,没有力气推开或者拒绝,林天一苍白着脸抚着额头,只觉得脑袋都快被方才过多的画面和信息给胀裂了。 “天一,天一你到底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在莲音洞府如此灵气充沛的地方还能昏厥过去,安樨真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其他的补救方法可以让林天一更为舒坦一些。 天庭的灵气自然会比莲音洞府的浓郁上许多,但那里对于他们二人来说无疑是龙潭虎穴,轻易提及不得。 四界中除了天庭,莲音洞府已经是安樨能想象得到的最适合林天一疗养的地方了。 “别,别搂那么紧……我透不过了……” 林天一感觉自己被安樨抱得肋骨都快断了,倒吸了一口冷气之后只得赶紧提醒他该稍微松一松手。 安樨看林天一刚清醒过来便汗湿虚脱的模样,心疼得是无以复加,只得不断地亲吻林天一的额,希望能带走一些他的痛苦。 “对不起,天一,那次……” 安樨有些接不下话。 原本两人的感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应该用强。 但那次亲眼见到林天一额上的朱砂再现,安樨失了理智——上一世,也正是这枚朱砂的出现,将所有的美梦都打碎了。 此后,安樨失去了他的天一,自此飘荡在四界中寻觅林天一的残魂断魄几千年。 那种疼痛和煎熬,安樨再也不想经历一次。 这枚朱砂简直代表了一切噩运开始运转的符号,更是在安樨心中反复出现的梦魇。 “天一,对不起,但我不能失去你……” “对不起……” “对不起……” 第65章 在安樨怀里躺了好一会,方才那头痛欲裂的感觉才逐渐消散去一些。 林天一微蹙双眉,对安樨道:“我方才做梦了……” “做梦?什么梦?” 感觉到安樨握着自己的双手掌心冰凉,林天一便大约知道了安樨试图隐瞒自己的极有可能不会是什么愉快或美好的往事。 “我梦到了天庭、竹屋、莲花、战火……” 林天一声音顿了顿,直勾勾地看向安樨道:“还有你,和仙君。” “仙君”之词一出,林天一明显看到了安樨面部表情上出现的龟裂。 “无论你是否乐意,我似乎已经开始逐渐记起以前的事情了。你如实告知也只不过是让这件事提前而已。” “若你真不想说,我也不勉强——该记起的依旧会记起,没有什么可以逃得过宿命……” 林天一叹了口气,伸出双臂将脸色煞白的安樨搂进自己怀里。 他此刻终于可以理解安樨刻意隐瞒的理由,因为事实的真相可能会是他无法承受之重。 “我不信!!!” “我不相信所谓的狗屁宿命!” 安樨握得林天一的手生疼。 “若宿命是真,那上一世的仙君本就不应该存在在这世上!” “若宿命是真,那你在上一世魂飞魄散之后本就不应该在存在在这四界中,最后还能转生为人!” “我不信!” “我只信天理循环——向你这般慈悲心肠的人,天道又怎会给你一个如此悲惨的命运?” “我不愿看到你为成就他人而死,哪怕是要逆尽天道、毁尽伦常,我也要保你一世的无忧无虑!” 也正是因为这个誓言,他才几次三番地没有将真相向林天一和盘托出。 若这世上注定要有人要为此承受罪孽,他鬼莲愿在地界中最苦难的阿鼻地狱中尝受亿万年的煎熬,也不愿林天一在与早就切断了过往的前世有所瓜葛。 “我又何尝不懂你的苦心,但有些事情不是你愿意代我承受便可以做到的。” “易位而处,我又怎能让你独自一人承担所有的苦难?” 林天一笑道:“俗话说得好,一个人的快乐跟另一个人分享,快乐就会翻倍;一个人的悲伤与另一个人诉说,苦难便会减半。” “我现下已自私地愿意让你承担本应该属于我的苦难,故而你更不应该对我有所隐瞒。” 林天一忍不住脸红了红,“而且还有句俗话,叫那啥啥同心,其利断金么?” 安樨见林天一说话直说一半,竟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啥啥’到底是啥来着?” 林天一见安樨哪壶不开偏提哪壶,偏就不愿将夫妻同心说出口,反而怒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安樨见林天一死鸭子嘴硬,忍不住用手将林天一的脑袋揉了两把。 将人箍在怀里亲了半晌,安樨搂着怀中的人,满足地叹了口气。 “若你真想知道,那我便告予你听。” “只不过,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林天一笑应道:“没关系,我刚睡醒,一点都不困,有的是时间。” 整个故事的开端,还要追溯到三百万年前。 岁月的流逝,已经让人无法记清纪年。 那时候的安樨,甚至都没有在四界中成型。 可是,无论经过多少年,安樨却依旧清晰地记得——那一天是正月初九,天帝的诞辰。 正月初九的天界处于一片紧张的戒严状态之中。 天道之规律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故而即便是四界之统帅、天界之主天帝,也有兴盛和衰微的周期。 但天帝是神明,神明在四界中拥有永生的权力。 即便是衰微,也不过是遵从天道的循环罢了。 天帝之生命轨道,每百万年便会有所变化。 轮回之始的一百万年,天帝是年轻蓬勃且活跃的。 中间的一百万年,天帝则逐渐成熟归于稳重。 而后的一百万年,便开始陷于时而清醒时而沉睡的状态。 在达到临界点的时候,天帝的形态会在闭关的状态中重归混沌,然后再次回复到初始的状态,开始新一轮的循环往复。 在天界中,只有天帝会有如此长的轮回周期。 一般的小神明,如灶君一类,轮回周期也不过是三千年。天帝之下的四方神,最多也不过是三万年便轮回一次。可见天帝法力之雄浑无边和不可超越。 可天帝衰微的周期,却也是四界熟知的。 天道有阳便有阴,有正便有邪。 天界与魔界,向来是相互制衡、水火不容的两极存在。 魔界的魔君,定然不会放过天帝衰微的那段日子。 若能抓住时机重创天界,即使不能使之覆灭,但也足以给天界造成极大的混乱,如此一来,魔界就能在人界中逍遥成千甚至上万年的时间。 天帝对魔界的蠢蠢欲动早已了然在心,最后几乎是在众仙的反对下,率领天军来了个先下手为强——直接攻入魔界与魔君大战了一场。 这场战斗几乎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若真要说的话,那便是当之无愧的“惊天地、泣鬼神”。 在天帝与魔君在灭佛峰上苦战甚久,直到日月无光生灵涂炭,才最终以魔君的溃败休眠告一段落。 虽说天帝在这场战斗最终取得了胜利,但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天帝为此甚至来不及赶回天界,便在魔界提前进入了衰微的闭关休眠阶段。 魔界中仙气甚微,魔气缭绕,这将会对衰微休眠期的天帝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 在恶战中残存下来的众仙一路杀出重围,不知又牺牲了多少仙人的元丹,这才将天帝的灵躯送回了天界。 好在魔界受了重创,无法再来骚扰天帝轮回。 但天界并没有因此而松一口气,忧虑的气氛反而萦绕不去。 原因很简单——被魔气侵蚀了的天帝的轮回,会不会因此而产生异变? 可是,再忧心也罢,天帝依旧是天界无法替代的存在。 一切后果,只有在天帝重新诞生之日起才能尘埃落定。 于是,新一世的天帝便在这般肃杀及忧虑的气氛中降生了。 正月初九那日,之间天界净水深处伸出一双并蒂金莲,将天帝的灵躯包含在花蕾里。 顷刻间,水面上光华流转,仙气浓郁。 灵气所到之处,无边的净水上便接二连三地长出各色莲花,东边的长莱仙山上,也浮现出数道七色彩虹。 片刻之后,又仙鹤从长莱山上飞来,停落在岸边轻啄羽毛。 各种祥瑞层出不穷。 众仙得到感应,纷纷从自家的仙居仙窟驾驭法宝飞出,争相观赏着三百万年一遇的天帝降生的奇观。 在众仙屏息凝神的时刻,并蒂金莲缓慢张开。 翠绿的莲蓬里拖着两个粉妆玉琢的娃娃,蹬着粗短的小腿咿咿呀呀地叫唤着,那两张小脸,竟然生得一模一样! 第66章 原本在众仙中萦绕的欣喜之气,在那并蒂双生的白嫩娃娃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后,顷刻间便引起了一阵恐慌。 众仙中并没有见识过天帝降生奇观的,对于此等罕景,所有的知识都来源于天庭藏经阁内的天识志。 这是一部从盘古开天辟地、四界从混沌中成型开始便记录下一切发生在天界中的大事的书志。 天识志中对于历任天帝降生的描写几乎都如出一辙。 并蒂金莲托生几乎已经成为这一重大事件的标志。 并蒂金莲乃天帝座下之神器,有感应天道、孕育万物之效。 每逢天帝闭关轮回,并蒂金莲便会合拢花瓣藏回净水之中,为天帝的灵躯汲取充沛的灵气,为新一回合的涅盘充当包衣。 并蒂金莲虽是莲生并蒂,但并不是完全一般大小。 莲枝上一般是一朵九叶大莲外加一多七叶小莲。 九意味着九九归一,万物轮回之意。 而七则代表了圆满,但与“九”相比,寓意着小圆满。 故而在九叶大莲之上托生的婴孩,便当之无愧的是天界新一任的主宰。 相对而言,七叶小莲之上托生的一般都是新任天帝所持有的法器。 这恒久远的时空之间,从来未见有并蒂金莲孕育出双生儿的情况。 这七叶小莲上的法器也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与小天帝长得一模一样的婴孩! 这种异象在天界中顿时掀起滔天巨浪,各色猜测层出不穷。 不过最占大头并得到多数仙人认可的,便是天帝在与魔君一战中损耗过大提前进入休眠,又因魔界魔气侵蚀影响故而才产生了这般异象。 但由于是史无前例,对着这两个白嫩的娃儿天界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竟连迎接天帝诞生的庆典都取消了。 七大长老聚集在元老院,不眠不休地为这异象现世商讨对策。 七大长老分别用神识将襁褓中的婴孩扫了数遍,发现本应属于天帝的各种能力均毫无异样地存在于那九叶大莲托生的婴孩当中,可见天帝的神力并未因为双生儿的关系受到削弱。 确证了这一事实,长老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那本该与天帝一道降生的至高法宝玄天幻镜为何不见了踪影? 天道形成伊始,天界隐隐作为四界之首,渐有镇压三界独大之势。 后为了平衡四界,天道将原本属于天帝的预知未来的能力剥离出来,封印于法宝玄天幻镜之中,并设下启动之前提——若非天帝本人或天界遭受颠覆的劫难方可启用窥知未来的神力。 从此,玄天幻镜便成为了每一世天帝降生所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以法宝的形势伴随于天帝之侧。 可此次转生,本应在七叶小莲中出现的玄天幻镜竟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小娃儿,难道因为受到了魔气的侵蚀,玄天幻镜的重新现世被阻挠了么? 长老们再度用神识将七叶小莲中的娃儿从头到脚地扫了数遍,之后惊奇地发现,在这小娃儿身上,完全没有找到任何属于天帝神力的蛛丝马迹。 若不是因为亲眼目睹这娃儿与正牌天帝一道出现在并蒂金莲中并且于天帝长相完全一致,长老们断然不会相信这几乎要跟凡人一般无能的娃儿会与天帝有一丝一毫的联系。 可惜,任长老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但既然七叶小莲中的娃儿已然诞生,哪怕是长老院也不敢轻易处置。 于是,天帝降生出现异象之事成为了天界中众仙绝口不提的禁忌,正牌天帝被供奉了起来,在众星拱月的状态下成长着。 在没有找到玄天幻镜之前,那七叶小莲中托生的小娃儿也轻易动不得,但天庭中可不能同时出现两位天帝,元老院思虑再三,决定将那小娃儿封印在天界禁地之中以观后效。 于是,那片净水之上的竹屋,便成了“仙君”的住所。 在元老院的安排下,几个负责伺候的侍女和小厮也被安排在了那竹屋小院之中。 随着天帝日渐一日地成长,在再没有出现任何异象的情况下,竹屋小院中的那位仙君也逐渐被众仙们淡忘。 起初,负责伺候仙君的侍女和小厮皆有些战战兢兢的。 毕竟要伺候一个与天帝一模一样的娃儿,又说不好这娃儿身上会有什么惊世的异能,下人们倒还敬业勤恳。 可这敬业勤恳也耐不住一复一日地无人问津和门可罗雀。 在下人们终于认清情况并再三确认这个娃儿除了长相像天帝之外再无一丝长处的小仙君不可能重归天界的权力核心之后,众人便开始怠懒起来。 加之竹屋小院被长老院下了数层结界,几乎是连外界的鸟兽鱼虫都进不来,众人见这么多年来也不见有哪个高层的人下来监看,便知道这小仙君已经被天界所厌弃。 这些下人们在被元老院安排来照顾仙君之时还满怀期待,只想着日后若仙君得势,便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可谁知这仙君不争气,不仅半点能力也无,还连累着他们这些人整日只能猫在这无趣到能让人心长毛的环境里日复一日地捱日子,也不知道要到哪年哪月才能是个头。 从开始的小心翼翼到后来的漫不经心,演变到最后,众下人便由于期待落空而渐生怨气,竟然开始撒手不理小仙君的死活,每日只在小院里插科打诨,连个会嘘寒问暖、端茶倒水的人都没了。 好在那时候小仙君已经会下地走路了。 天界中仙气浓郁,处在这种环境中不必进食也饿不死。 长久下来,小仙君只能和院子里的杂草说话,和鸟兽们玩耍,虽然无人伺候,倒也过得轻松愉快。 可终归,孩子的好奇心是会无限膨胀的。 在小仙君已经将搭建竹屋的所有竹子数了好几回,鸟兽们也都与他熟到有了自己的名字。 小仙君总是忍不住问:“外面的世界到底还有些什么,是不是都是和这里一模一样的竹屋?一模一样的湖水?” 等到再大一些,小仙君已经学会偷偷猫在角落里偷听下人们说话。 一直到很久之后,他才总算明白在那些人口中说的那个“没用的”竟然就是自己。 关于天帝降生的那些来龙去脉的禁忌,元老院早已下了死令不许再提。 这结界外或许还有元老院的人盯着,可这结界里完全就是天界的三不管地带,下人们肆无忌惮起来的时候也会说起之前的事。 可惜小仙君年岁尚小,整合信息的能力也比较弱。 一直偷听了很久,他才大概明白,他还有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双生哥哥存在在这世界上。 小仙君忽然很想去见见他的小哥哥。 那些下人们说他的小哥哥很厉害,因为每次当他们提起他的时候,脸上立刻便会流露出掩盖不住的向往的神情。 他想问问他的小哥哥,为何不和他一起玩?为何他能如此厉害?为何大家都喜欢他而不喜欢自己? 他有好多好多的问题想要知道答案,也特别特别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下人们说这个地方是有结界的,轻易出不去。 而且他被关在这里,好像就是因为自己与他的天帝小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的缘故。 第67章 小仙君不禁想,如果他能换个模样让大家认不出来的话,那是不是就可以溜到外面去了呢? 那一刻,小仙君幼嫩的心灵只能想出这般掩耳盗铃的方法,不过天马行空又不触犯天庭戒律,又有何不可呢? 小仙君对着湖水中自己的倒影日夜想啊想啊的,也不知是不是思维集中的缘故,小仙君身边的灵气开始凝聚起来,并化为有形的七彩雾气缭绕在他身边。 看到此等异象,小仙君高兴不已,心中默默地有了一些顿悟,思绪也更集中了些。 日复一日的,待有一日他冥想完毕睁开双眼之时,发现自己的外貌真的随着心愿有了些许的改变。 虽然大模子还是原先那个样,但五官的一些细小的改变却让他看起来没那么出色了,乍一眼望去,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娃儿,跟太上老君炼丹房里的那些炼药童子没甚两样。 这相貌的问题是解决了,可怎么出这结界呢? 小仙君犯了难。 这“结界”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到底设在了哪里? 小仙君偷偷溜在竹林里找了又找,除了竹子之外没有看到任何像是结界的东西。 而这竹林简直就像个迷宫,小仙君特意在路过的地方用竹叶做了记号,转了半晌之后就又转回来了。 其实这竹屋小院,本身就是一个悬浮在天界净水之上的一个浑圆。 就拿地球来打比方,从一个方向一直走,理论上是完全可以回到原点的。 小仙君尝试了数次都没能找到突破点,日复一日地渐渐有些失望了。 那日在湖边无聊地拨弄自己的倒影,却未曾想到脚下一滑,噗通一下就给扎进水里去了。 一开始,小仙君还在水中挣扎呼救了半晌,谁知那群无量的下人们竟然没一个发现自己照顾的小主子落了水的。 小仙君没了力气,被灌了几口水之后便沉了下去。 原以为自己可能就因为贪玩交代在这了,谁知道在片刻地失去意识之后,小仙君惊喜地发现自己竟然在一个杂草丛生的河岸边醒了过来。 睁开眼,天还是那样的天,水也依旧是那样纯净的水,但水边的竹林却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繁花似锦,蜂飞蝶舞的好不热闹。 “难道我走出结界,出到外边的世界来了?” 小仙君的误打误撞,竟然让他找到了结界的命门。 在被溺水激发求生意识的同时,蕴含在体内的玄天幻镜在他昏厥过去之后散发出温淡的灵气,指引他穿过藏在净水中的命门,将他带到了结界之外来。 还好那四界的禁地都无一例外地设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所以就算出了结界,他也不至于会立刻被人发现。 小仙君喜啊乐啊地,禁不住在花丛草丛中打滚。 那斑斓的颜色,那香甜的气味——一切的一切都让他觉得无尽的新奇。 如此这般,小仙君便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偷偷摸摸地开始了对天界的探险。 不过这“探险”得以成行,也真是多亏了他身上没有他的天帝哥哥那般强大的神识与灵力,如若不然,就算他有幸能逃脱长老们设下的结界,也会在出了结界的那一刻就被探知出来了。 玄天幻镜虽然隐藏在他体内,但也只是在为他保命之时才会发挥作用罢了。 在天界里,小仙君虽有仙君的名号,但身上的灵力搞不好连一只白灵鼠的都不如。 这样微弱的波长几乎不可能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由于容貌的改变,加之小仙君在天界中的小心翼翼,过了许多时日竟也没被察觉出异样来。 这下他算是大了胆,到处逼着人溜达着玩儿,偶尔摘朵花逗只鸟什么的,日子倒也十分惬意。 直到他认识了新朋友,那个穿着青丝纱袍的男子。 后来他才知道,这男子是天界中掌管灵植的木君子,虽说那百花都有仙子,不过那都是女仙,且每位女仙也就只掌管与自己同种的灵植。 木君子在一定意义上来说是她们的上司。 不过百花仙子颇有姿色,且每逢天庭饮宴,都需要这些带着花香的美貌仙子们载歌载舞。那地位稍低的百花仙子反倒在天庭中更有人气,而木君子反倒沦为给天庭布置养花种草的园艺高级工人了。 小仙君还清楚地记得那时候他在净水的岸边摘了一捧野花,看时间差不多也该潜回竹屋小院去了,谁知没走两步竟被人叫住了,回过身来的时候便看到了木君子。 当时的小仙君被吓得不轻,还以为天界的花是不许乱摘的。 谁知木君子见了这白胖粉嫩的娃儿之后莫名地就觉得眼熟,还特意蹲下身来问他是哪位神仙座下的童子。 小仙君哪里懂得哪位神仙座下有童子而哪位没有?生怕答错了会露了马脚,只得支支吾吾地不吭气。 那木君子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子,顿时“了然”道:“难道你也是干活干烦了所以偷溜到这里来散心的啊?” 小仙君愣了愣,觉得这眼前的男子怎么就这么自然地就把自己的情况往别人身上套了呢? 不过既然木君子给了他台阶下,他自然要从善如流地点头如捣蒜。 如此这般,两位很有“共同语言”的人竟然成了莫逆的忘年交,而认识了木君子之后,小仙君每次溜出结界来便有了新的去处,而且在碰到外人的时候,还可以撒谎说自己是木君子座下的分拣童子。 这天界的童子何其多,又有谁能记得清木君子座下每一个分拣童子的样子呢? 有了木君子这个幌子,小仙君混得是越发地如鱼得水了。 现下想来,那缘法一事甚是奇妙。 若不是他误打误撞出了结界,也不会遇到木君子。而若非遇到木君子,他也不会得到那颗黑色的莲子。 可天界的神仙多如繁星,为何他遇到的不是别人,却是这般宅心仁厚的木君子呢? 故而,当小仙君渐渐长大成了真正的仙君,他也依旧相信宿命。 这冥冥之中若有任何一环没有接上,他和鬼莲都不可能相遇。 也正是如此这般,才有了他与鬼莲那宿命般的邂逅。 第68章 话说小仙君从木君子处意外得到了那颗黑色莲子,继而带回结界处种下。 可小仙君等啊等得,等结界外四季又转了一轮,待到盛夏阳光明媚且火辣地再次普照大地时候,那一百颗被随意洒下莲子已经在结界净水中茂盛地长成了一片,而那被悉心照料黑色莲子连破土发芽迹象都没有。 小仙君很是失望,但却不想这般放弃。 而那在结界净水上茂盛生长田田莲叶却引起了下人们恐慌。 毕竟结界外鸟兽是断然进不来结界里,而这净水之上本无莲花,谁知春去夏来,竟然莫名地繁衍出如此茂盛莲叶来。 下人们不敢托大,立刻将此异象报告了长老院。 若不是因为莲花一事,长老院几乎要把被封印在禁地结界中天帝双生兄弟给忘记了。 起初那些担心,都在新一世天帝健康且茁壮成长下逐渐被淡化。 虽说这一世天帝少了玄天幻镜作为法宝,但其他神力却没有任何衰减迹象,反而与前几任天帝有过之而无不及。 哪怕是见多识广长老们,也无法把法力至高玄天幻镜与那看起来与凡人一般无能小仙君联系在一起,也难怪那禁地结界会逐渐沦为了三不管地带。 元老院得知结界内净水生莲一事后,立刻下了密令彻查此事,还为此派了数位品阶甚高仙人连同查探。 可惜查探了甚久,也没有发现长老们布下结界有漏洞或者是被人侵入过痕迹。 小仙君也依旧在结界竹屋小院内乖乖地呆着,任谁也想不到就是这个看起来如此无能孩童每天把元老院设下九天结界视若无物随意穿行。 研究了甚久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几位仙人只得无奈地返回元老院汇报情况,并猜测那净水中莲花极有可能是持有令牌可以定期外出领取供下人们灵丹物资人无意间把莲子带入了结界结果。 无奈之下,元老院只得下令将几个持有令牌人责罚了一顿,草草了了此事。 那净水之上莲花乃是天界灵植,既然已经长成也没有除去必要,索性便继续让它们自生自灭了。 自那片莲花惹出来祸之后,元老院下令加大了对结界外围巡察。 上次小仙君想偷溜出去玩儿,险些没被巡逻仙兵逮个正着。 为此,小仙君吓得不轻,只好安生了很长一段时间,不再想着整日溜出去放风。 这小仙君穷极无聊,只得整日盯着缸子里泥土发呆。 结界里时日漫长且无聊,小仙君索性就坐在缸子边打坐冥想,这么几次三番下来,似乎有些摸清了体内那股奇怪灵气来龙去脉,现下竟然还能偶尔用意识捕捉到那股灵气流向。 小仙君觉得很有趣,更努力地跟自己体内灵气“捉迷藏”。 待这一来二去玩得熟稔了,便好奇地想看看自己体内灵气是个什么模样。 他还记得木君子周身灵气是跟灵植叶儿一般淡淡嫩绿色,而牡丹姐姐身边环绕则是冶艳红,桃花仙子灵气却是嫩嫩粉,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小仙君这般想着,便不自觉地用神识牵引着体内灵气,想把它逼出体外来好让自己看一看。 皇天不负有心人,小仙君努力得满头大汗,这才把一丝丝灵气成功地从手指尖“挤”了出来。 那点淡淡荧蓝色似有意识一般,被挤出来之后也还是在小仙君指尖缠绕着。 那颜色非常美丽,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甚至比天界净水还要更清透一些。 小仙君高兴不已,挥着指尖四处比划——看来他也不像外界传言中那么无能嘛!只要假以时日,他也是可以拥有属于自己仙气。 小仙君正高兴着,在指尖滑过那种着黑色莲子缸子旁时候,发现那原本一直缭绕在自己指尖荧蓝仙气竟然被吸了过去。 小仙君小小地吃了一惊,但发现那点点仙气没吸走之后就又有新仙气从指尖盈出,身体也没有什么不适之处。 “难道是那颗黑色莲子需要这种仙气才能成长?” 小仙君像发现了什么窍门一般,开心地不断从身体里“挤”出仙气来“喂养”那颗黑色莲子,令他惊讶是无论他多么努力地挤出更多仙气来,总会被那莲子吸食带劲。 后来实在是因为神识耗尽导致精疲力尽了,小仙君迷迷糊糊地便倚在大缸子旁边睡着了。 不过也多亏了那黑色莲子,若不是有它在不停地吸收仙气,小仙君也不会如此卖命地打坐冥想,只想赶紧制造更多更多仙气来喂饱那颗贪心莲子,好让它赶紧破土而生。 如此这般时光又流转了数个年头,小仙君骨骼渐渐舒展,从幼嫩孩童长成了一个风骨奇佳青年。 加之每日精心打坐修炼,他体内仙气也日渐充沛起来。 那颗深埋在泥中莲子似乎只懂得不厌其烦地吸取仙气,却始终未见发芽,而净水边那些被自己偷偷洒下莲子,早已花开花落不知几个春秋了。 仙君难免有些沮丧,但却没有想过放弃。 直到那日,仙君从净水边观赏那池自己偷偷种下圣莲,竟发现自己额中浮现出一颗菱形朱砂。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什么东西沾到自己额上了。 可用手指掰扯了数下,只觉得自己额头生疼——看来这菱形朱砂真是自己长出来,随意拨弄不去。 仙君正觉奇怪,一边想着一边踱回自己小院里。 其实,这种额上朱砂并不罕见,观世音菩萨额间不就有一颗圆润朱砂么?可这一般都是道行修炼到一定程度仙人或是神明才能有标志,可他这样“废柴”怎么就会也长出额间朱砂来了呢? 百思不得其解,仙君习惯性地趴在缸子边上对着那堆淤泥自言自语。 仙君不喜欢那些个不友善下人们,这些年也自过自,尽量不与他们打交道。 可他毕竟也想找个可以说话朋友,奈何这结界中除了净水、竹子和圣莲之外,竟然找不到其他更有灵性生物! 仙君总觉得,这颗总是在吸食自己灵气莲子应该是能听懂他说话。 久而久之,他也把它当成了最好朋友,有点什么高兴或者不高兴事儿,都喜欢巴在缸子边上跟它说一说。 “看,额上都长出朱砂痣了,却如此不给脸面,到现在也不愿破土见。” 仙君语气中难得地带了些怨念。 “若能像莲座童子那样,不仅能长叶开花,还能从莲蓬中托生出一个童子来陪,不知该多好!” 仙君是在结界里寂寞怕了,虽然现下也时常会偷溜出结界去,但别说交朋友了,就是话都不能对别人多说。 若被人看穿他真实身份,那就闯下大祸了。 仙君对着缸子自言自语了半晌,看那缸子还是像往常那般静静没个动弹,只好讪讪地回了自己禅房打坐歇息去了。 暮色近临,整个天界被笼罩在璀璨星空之下。 便就在这夜,那养着黑色莲子缸子忽然在夜色中爆发出一阵耀眼荧蓝之光,顷刻之后,又重归黯淡。 第69章 待第二日,年轻仙君在混沌中悠悠转醒过来,揉了揉还有些发涩眼睛,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床边竟然有个人影。 虽说结界中神鬼末入,可这般突如其来有个人如此近距离地杵在那,却是完全没有过经验。 仙君吓得一个激灵,什么瞌睡虫都跑没了。 指着床边那个皮肤白皙、浑身赤裸、黑色长发坠地、胸前有着一片墨色印记男孩,仙君微抖着身子问:“,是何方神圣?” 那男子年岁看起来跟自己相仿,但身量似乎要更高一些。 只见他用那双看起来很是诡异殷红眸子盯着自己看了半晌,然后皱着眉头,语气略有鄙视地反问道:“竟然连都认不出来?” 看来自己这位“养育者”还真跟天界传言中说那般“无能”啊…… 一般而言,用神识稍微扫一下不就能知道他其实就是那颗被他种下黑色莲子了么? 神经向来有些大条仙君捏着自己下巴,十分认真地思忖了半晌,然后忽然从床上扑腾下来,直冲到平日里最喜欢呆缸子前。 也顾不上淤泥沾手,直接便把爪子伸进缸子里翻了老半天。 那男孩看着双手沾满泥巴仙君,外表冷漠顿时被他那种无厘头行为弄得龟裂开来。 只见他满头黑线地说道:“不用费事翻弄了,就是那颗黑色莲子。” 原本他还对这位仙君有所期待,但现下看来,不被人怀疑智商低就已经很不错了,其他就不比多想了。 “真真真真?!!!” 仙君高兴得不知所以,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越看眼前男孩,仙君便越觉得顺眼,一时过于激动把持不住自己,便忘乎所以地想给这个幻化出人形男孩一个大大拥抱。 “给站住。” 男孩伸出手臂,仅用一个手指就顶住了朝他“飞扑”过来仙君额头,将他“过激”行为止在了一步之外。 虽说作为灵植类莲花,本没有资格嫌弃孕育自己淤泥,但无论如何他现下是人形态而非莲,被他这般一抱糊得一身脏谁都受不了。 虽然计划中热情拥抱被小莲花无情地打断了,但仙君还是激动得无法自抑。 想当然尔,在这么多年心心念念后终于忽然实现了梦想是多么地可贵!也难怪当年那位范进同学中举之后会这般癫狂了。 “,怎么就能化成人形了呢?可是明明没有见到发芽啊?” 而且这一化形便就是已经是一个看起来跟他年岁差不多男孩,这对于灵植类成长过程来说简直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了啊! “本身就与其他圣莲不同,作为种子蛰伏阶段也要比它们长得多。”再加上每日都有来自玄天幻镜灵气滋养,本来需要更长时间才能做到化形也提前完成了。 仙君其实也并不在意小莲花与众不同,正如当年他根本就不在意它是一颗被人丢弃“残次品”一样。 原还以为这颗黑色种子很可能没有所谓未来,可现下看来,跟还需要上万年才有可能化形圣莲相比,他是在是强得太多太多了。 “此次化形只不过想告诉,现下给提供灵气实在太少了,得更努力一些!不然怎能喂饱!!” 仙君万万想不到这小莲花一开口就是满满责备,但他倒也不恼。 这被人需要感觉其实非常好,起码能证明自己存在价值不是? 于是,小莲花化形对仙君潜心修炼起到了极大促进作用。 以往仙君也不过是穷极无聊为了打发时间才打坐冥想罢了,而且那时候他也不知道小莲花成长需要如此之多灵气,现在有了奋斗理由,那便真是没日没夜地修炼了起来。 小莲花虽然已经能够化形,但维持形体时间却不长。 跟仙君说话还没一盏茶时间,便就又恢复原状呆在缸子里了。 唯一不同是,小莲花抽了芽,而且可以用神识来跟仙君说话了。 虽然小莲花性格着实,呃,有些尖锐,但能有人陪自己说话,仙君已经非常高兴了。 仙君恨不得日夜用灵气给养那小莲花,对它甚至比对自己还要用心三分。 小莲花倒也争气,几乎是每天都是一个新模样,待到距离他第一次化形半年时间之后,便开始结出了花骨朵。 仙君看着小莲花真身,觉得很是新奇。 因为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黑色花骨朵,跟所有圣莲颜色都不一样。 那日,仙君托着腮帮看着那黑色花骨朵发呆,随口便问道:“为何花骨朵是这般颜色?这跟是黑色莲子有关系么?” 小莲花那边沉默了半晌,空中似飘来一阵若有似无叹气声之后,小莲花声音才响起。 “还以为都不会问了呢?” 按照正常人逻辑,这种问题不应该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就问了么? “都说莲是出淤泥而不染,也以为可以是黑莲子开白花嘛!” 仙君很没神经地笑道。 良久,仙君再也没有等到莲花回应。 “别生气,只是把自己想说出来而已,黑色花骨朵也很特别啊!说不定一开花,会比其他圣莲都好看!” 仙君知道自己方才话得罪了那朵有些傲娇莲花,赶紧放低姿态狗腿了起来。 莲花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了他道歉。 “那是因为跟它们不同。” 那些生长在净水之上,是天界圣莲,而他,却是魔界鬼莲。 “到底有什么不同啊?” 仙君还是打算打破沙锅问到底,可莲花已经选择缄默了。 这四界之中皆有莲花。 天界圣莲颇有盛名,只因它们擅长吸取天界之中飘散灵气,并通过体内代谢让其转变为仙人甚至是凡人都能够吸收灵气,故而圣莲可以辅助仙人修行,对于凡人来说,更有起死回生、生肌化腐功效。 而人界莲花则十分多见,也就是与牡丹月季一般普通植物而已。但人界莲花却有可能汲取天地之气而向圣莲转变,但这几率却非常非常低,几乎是亿万分之一都还不到。 再次,便就是妖界妖莲。 妖莲性质其实与圣莲无甚差别,只不过圣莲吸收是天界中灵气,也可以将之理解为“正能量”,而妖莲则只能吸收妖界中妖气,且对凡人来说只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其长相也比圣莲要妖冶上许多,更有迷惑人心、吸食人命功效。 最后,也便就是世间最为罕见,魔界中鬼莲了。 第70章 说实在,就连鬼莲本身也不大清楚自己明明是魔界灵植,怎么会跑到天界里来了。 虽然他本身对于灵气要求并不像圣莲或者妖莲那般界限分明,但却十分挑剔。 这也正是为何他在被种入淤泥中如此之久却没能破土发芽原因。 直到那缺根筋仙君同于从身体里挤出了那么一丝丝灵气,他这才算是找到了“食源”,得以触动生机,逐渐生长。 只可惜一开始,那仙君所挤出来灵气对于他成长需求来说实在是九牛一毛,但好在仙君自从发现它能吸食灵气之后,倒从来没有过多怀疑,反而更努力地将自己灵气给他分食。 其实,灵植类生物需要依靠吸食人类或者是仙人元气或是灵气过活,原本就会被天界视作异类。 正如圣莲之所以能称之为“圣”,就是因为它只会吸收散播于空气中天地灵气,进而反哺他人,而非像那妖莲一般会勾人魂魄,进而靠阴损他人来成全自己。 而鬼莲之所以没有妖莲这般“臭名昭着”,也正是因为它对灵气过分挑剔。 若是灵气不合,无论是天界之正气还是妖界之妖气,它都一概会拒之门外。 所以在这漫长时光流逝里,鲜少会听到鬼莲害人传言,久而久之,人们记住更多便是圣莲和妖莲了。 化出真身呆在缸子里鬼莲,用神识看着那因为灵力亏损过度而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仙君。 虽然自己个性着实做不出来对这仙君感恩戴德样子,但在内心深处,仙君却已经成为了他最无可取代存在。 连鬼莲自己都想不出一个合适理由来解释为何仙君会对他这样一个异类如此执着。 若换成别孩童,别说这种下种子十数年没有动静了,就算是新会动玩意,诸如猫狗一类小兽,玩儿多了便会腻味,没到三两下功夫便会抛之脑后了。 到底要一种怎样悲天悯人耐心,才能像这看起来傻乎乎仙君一般,能用自己本就不多灵气给养一颗不知是正是邪灵植? 在能化出真身之前,因为被仙君灵气所触动,他便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神识。 虽然那时候并不能开口言语,但却已经可以控制神识感知周围一切。 这竹屋小院里简陋孤僻,这竹屋小院外重重结界,加之小院里各个下人毫无章法、漫不经心,都让鬼莲极为火光。 他偏就是看不得仙君这般老好人似软糯性子被人如此拿捏。 当时真真是恨不得修成那通天法术,将这些年来欺负过冷落过仙君人都给好好地收拾一顿——当然,这些人里面必然也包括了那个所谓“天帝哥哥”。 鬼莲看着那人身为仙君却遭受这般天壤之别对待,心中又是生气又是怜惜,偶尔想想,还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情绪上来。 所以甚至等不到自己道行积累得更深厚些,便迫不及待地冒着风险化成人形来与他相见了。 虽然口上恶言恶语地嫌弃着他所给仙气太少以至于不够自己继续成长,但仙君却不知道,在他刚成功化出人形那刻,看着在床上熟睡着人,他甚至止不住浑身颤抖。 他从来不知道,能有一个与他一般形体,能够触碰他肌肤,倾听他呼吸,竟然是一件如此美好事情! 难怪所有妖兽和灵植皆费尽心机地想要修炼出属于自己形体,有些急于求成,便不惜动用歪门左道以达到速成目。 一直守在仙君床边许久许久。 周围静谧到甚至能听到针尖落地声响。 偶尔有些许微风吹过,小屋外竹叶相互摩挲、刷刷作响,但却未显得嘈杂,反而更有一种“鸟鸣山更幽”意境存在。 仙君睡得很熟,完全像个没有戒备婴孩。 他皮肤白皙但却有健康光泽,身型不壮但却骨肉均匀。 被玄天幻镜滋养身躯越发有仙风道骨感觉,穿上一袭飘逸白袍,加之额间浮现出了菱形朱砂,竟典雅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只可惜他自出生之日便被视作不详,就这般暴殄天物地被封印了在这结界当中无人问津。 不过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会被他拾到,然后这般小心翼翼地照看了这么多年。 仙君熟睡时候是很安详,但若还未睡着,那眼睑子便会忍不住地微微颤动。 这样人装不了睡,而鬼莲却十分喜欢看他眼皮子颤动模样,时不时地就能看痴了过去。 他与他相遇,是无法解释缘分。 若当时还是种子他被他人拾去,估计便这一世都无法见到天日。 虽说灵植类寿命很长,但作为种子寿命相比之下却十分短暂,不过百年有余。 若在这百年里遇不上合适生长灵气,他们便会永远失去生命。 这也便是鬼莲数目如此稀少一个原因。 他想获得能量。 他从来没有如此渴求过强大,只因为眼前这人过于善良过于无所求,以至于他想要保护他,为他挡去忧愁,为他遮风避雨,不然别人觊觎,更不让别人欺负。 仙君在他眼中,值得享有比那所谓天帝更好东西。 玄天幻镜威力强大到不可思议,如若不然,天道也不会把它从天帝能力中剥离出来独成一体。 只是天界这帮蠢货们没有眼力,不懂得如何发掘和引导仙君体内灵器。 特别是当玄天幻镜与仙君本人融为一体之后,天界那些所谓法力无边仙人们竟然无一发觉玄天幻镜存在,更别提什么引导了。 若不是仙君在机缘巧合之下参透了自己体内灵气运行规律,那玄天幻镜无边法力还真就被活生生地埋没了。 所以,等到仙君同学终于从睡梦中苏醒时候,鬼莲已经呆站在他身边看了他整宿。 至于后面鬼莲恶声恶气,也不过是为了延时自己内心过多澎湃罢了。 毕竟鬼莲还是有些担心——若仙君把自己定位为他“父亲”或者“养父”一类角色话,会令他很不爽。 所以还不如一开始便凶悍一些将这傻乎乎仙君震住,这样也好日后把场子找回来不是? 果不其然,那脑子不大灵光仙君根本就没有将他轻慢态度放在心上,反而心心念念地想要提升自身能力以更好地为他提供灵气补给。 鬼莲默默地看在眼里,每每见他因为灵气耗尽倒头便睡,心中更是温柔一片。 直到自己终于努力地结出了花骨朵儿,仙君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真身竟然是朵黑色莲花。 在被他问及自己花骨朵为何是黑色之后,鬼莲心里有那么点心虚和紧张。 毕竟谁人不喜欢白黄粉紫般美丽颜色? 那黑色似乎总代表了一些不好东西,诸如魔障、深渊和死亡。 鬼莲有些害怕,担心这仙君会不喜欢自己长得这般颜色。 谁知仙君也只是这么一问,最后还以为他沉默不语而放下身段道歉了。 鬼莲心中无奈,这到底是怎样软糯一个人,才能被自己如此拿捏啊?若不再快些强大起来,保不齐这仙君那一天便被人吃干抹净还不带吐骨头了。 当然,鬼莲并没有将自己计入那类人当中,此乃后话。 第71章 最近一段时间,仙君的心情很好。 这心情好的原因不能简单地归结为天气很好、微风吹得很舒服,更重要的是小小的竹屋内荡漾着一股甜腻的莲花香味儿。 那气味钻进鼻尖,从身体里那么一过,以往那些孤独和寂寞的味道顿时被冲得消散无踪,剩下的是那种满满的幸福感。 只不过这小莲花比他要勤奋得多。 几乎每天都没什么时间跟自己说话,小莲花都忙着将从他身上吸到的灵气分食消化转为己有,进而积累自己的道行。 其实仙君很想告诉小莲花,这九天结界实在厉害,目前除了他自己和有出入令牌的下人之外,根本没有其他人能够从这里出去。 既然不能出去,那么拼命地修炼又有何用呢?还不如陪他聊聊天说说话呢! 不过仙君最后还是没有打击小莲花的积极性。 毕竟这在结界的日子穷极无聊,若小莲花真把修炼当成乐事,那还真是一件极能消耗时间的事,他可不能把这点仅存的爱好都给人家剥夺掉了。 仙君一边想着,一边从床头滚到了床尾,然后又站起身在屋里踱步,来来回回几近半个时辰。 可惜这一连串无聊的小动作完全没能引起小莲花的注意。 仙君实在憋得难受,索性般了凳子坐在缸子前,两只大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小莲花的真身看。 虽然目前鬼莲可以做到将这脱线仙君的白痴行为完全视而不见,可当他如此近距离地盯着自己的真身看的时候,鬼莲便很难做到淡定了。 要知道,虽然他的真身在仙君眼里只不过是一朵有点特别的莲花,但对于他来说其实跟化作人形无甚两样。 这般被人用探究的眼光看着,这一分心很容易便会走火入魔了。 谁知这仙君光看还不够,索性还伸出手指,用之间轻轻地触了几下鬼莲的莲叶。 “小莲花啊,这莲叶是你身体的哪个部分啊?” 仙君真的只是好奇——灵兽还好理解一些,可这灵植转化成人形,到底和真身之间是怎么对应的? 鬼莲被仙君温热的指尖碰到,忍不住抖了抖叶子。 灵植类的真身比人形更为敏感,毕竟灵植类在化作真身之时是可以感受天地灵气甚至吸收转化的,故而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仙君这么一捧,鬼莲只觉得浑身都不对劲起来。 “喂!不要乱碰!!” 鬼莲终于无法淡定,用神识狠狠地吼了仙君一嗓子。 仙君也没有想到小莲花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冷不丁的也被吓了一跳。 抚着自己怦怦直跳的小心脏,仙君撇嘴道:“干嘛那么凶?吓死人了!” 冷静了半晌之后,仙君的脑子又开始“活络”了起来。 “嘿嘿,小莲花,你的莲叶不会是什么不能乱摸的地方吧?” 不然怎么会这么敏感?一碰就炸? “你胡诌什么?叶子罢了有什么摸不得的?” 鬼莲被这傻帽仙君弄得气不打一处来,真是再淡定的性子也能被他气爆了去。 “真的?那你小气啥?摸还摸不得了?” 仙君见状越发好奇,伸出手又戳了戳那黑色的花骨朵。 “这又是哪?还有这呢?” 仙君一路捏着鬼莲的花茎往下摸,明显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鬼莲着实是怒不可遏,也完全管不上什么修炼不修炼的了,大吼一声之后就幻化出了人形,将仙君一股脑儿地压倒在床上了。 “我让你乱摸!我再让你乱摸!” 鬼莲学着方才仙君的模样,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后来发现隔着衣袍摸愣就是不解气,毕竟方才他的真身实际上就是毫无遮掩的赤裸。 鬼莲伸出手去,一下便钻进了仙君的衣袍里。 好在仙君的衣袍宽大松散,别说伸只手进去了,抻个腿进去都绰绰有余。 当掌心碰到仙君的皮肤,鬼莲便只觉得掌下一片滑腻,手感竟然是一种完全无法用言语形容出来的好。 再胡乱摸了几下之后,更是觉得莫名地有股热气从那肌肤和掌心相贴的地方传了上来。 只消那么一眨眼的瞬间,鬼莲便只觉得浑身像是被九味真火焚烧了一般,整个人都完全不对劲了。 可迟钝如仙君,又怎么可能会有任何不轨的意识? 鬼莲愿意暂时放弃修炼化出真身来跟自己嬉笑玩闹,他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因为这点肢体接触便心生抵触? 一边大笑着一边闪身躲避鬼莲的“袭击”,仙君的发髻都被弄散了,那三千青丝披散下来,脸上笑得泛出了红晕。 鬼莲直直地看呆了去。 这般活泼且充满了灵气的仙君,又岂是他之前所见过的? 面对仙君的纯洁,鬼莲的心中却忽然有了更邪恶的打算。 “这不公平!每次幻化成真身,我都是赤身裸体毫无遮掩,你方才摸我也是如此那般不管不顾,看我这次不把你收拾老实了,你以后还得来打扰我修炼!” 鬼莲一边为自己接下来的行为寻找合法化的借口,一边用手扣着仙君的手腕,另一手则扯开了仙君的腰带。 要知道,仙君身上所着的外袍,也就全凭这根腰带系住。 腰带一被扯开,那宽大的袍子没了束缚,立刻往仙君的身体两边摊开。 霎时间,仙君那几近完美的上半身便这般毫无遮掩地呈现在了鬼莲的眼前。 “小莲花,别闹了……” 看到骑坐在自己身上的鬼莲因为看到自己赤裸的上身之后那副瞬间呆滞的模样,仙君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这般缠弄似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妥。 但具体“不妥”在哪里,他却完全说不上来。 毕竟也不能指望这种自幼便被关在结界中不得外出的仙君能对那种男女,呃,男男之事有所参透。 虽说之前也有时常偷溜出结界之外的经历,但天界本来就是一个重规禁欲的地方,又哪里有机会接触到这种其他三界才会有的情爱之事? 两人皆懵懵懂懂,但却又确实因为肢体的接触而有了那么一些化学反应。 而鬼莲来自魔界,在骨子里几乎就带着这样一种天然的本能。 就算没有人教,他也似乎可以隐隐地察觉到自己想得到些什么。 见骑在自己身上的小莲花忽然沉默不语,仙君也觉得这气氛有些诡异,只好吞了吞唾沫讨好道:“要不咱就别闹了?” 看鬼莲斜了眼瞪他,似是在说也不知道方才到底是谁挑的事! 仙君心虚,立马好声好气地道歉道:“我发誓,我发誓再也不打扰你修炼了!真的!绝对!我保证!” 鬼莲见他下了保证,这才勉强点了点头,嗖地一下便凭空消失。待仙君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修长纤细的男孩又变成了那株含苞待放的黑色莲花了。 第72章 斗转星移,春秋变换。 岁月在两人的指缝中来回穿梭,过了又不知多少年的惬意时光。 鬼莲的修炼可谓是一日千里,没过几年的时间,就已经完全不需要仙君为他提供玄天幻镜的灵气了。 现下的鬼莲,已可以做到随心所欲地将天界的灵气转变为自身可以吸收化解的灵气了。 天界灵气充沛非常,再加上那净水之上又繁衍有无边的圣莲,资源更是多得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对于鬼莲的修炼极为有利。 相对于鬼莲的勤奋上进,仙君则越发懒惰随性了起来。 原先,因为要给养鬼莲,仙君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提高自身的灵力。 可现下鬼莲已完全可以自给自足,仙君顿时没有了努力的动力,任凭鬼莲说破了嘴皮子,就是不肯再多做修炼。 久而久之,鬼莲也只得放弃,只想着这种修行的苦他自己一人受就好。 只要足够强大,哪怕仙君最后真的只是废柴一根,他也能护他周全。 时光的迁移让两人的骨骼渐长。 昔日的那清瘦少年的模样已成为过去的记忆,如今懒散躺在竹床上打盹的仙君,已然成为了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清雅男子。 虽说依旧是那身飘逸长袍,但脸上的稚气已消,额中的那枚朱砂越发圆润光亮。 而鬼莲也早已用法术幻化出了属于自己的衣袍,只不过是仙君那袭白袍换个颜色,从头黑到尾就是了。 鬼莲完成了九九八十一个周天的吐纳,只觉得自己的灵力又臻进了一层。 这次他闭关三月就得所大成,实在是有些喜出望外。 一睁眼,鬼莲便从净水中浮出,幻出人形寻找仙君的踪迹。 推开竹屋的门,便看到那完全没有防备的人靠在竹塌上睡得正沉。 鬼莲虽不觉困,但看到仙君一副闲适的模样,顿时也想这般舒服地躺下来,享受一下所谓的偷得浮生半日闲的美好时光。 竹塌不如床来得宽大,鬼莲本想贴着仙君的后背躺下,谁知这些年间他们二人身量见长,原本能轻易容纳下两人的竹塌如今完全不符合要求了。 试了几次不成,鬼莲有些郁闷。 转念想了想,索性将熟睡中的仙君轻抱起来,让他的大半边身体躺入自己怀中,然后再一起睡下。 这样挤一挤,这竹塌竟也能容下二人了。 仙君原本睡得好好的,后又不禁觉得身后像冬日起了炉子一样热得燥人。 本想翻身避开那热源,谁知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是睡在榻上而不是床上,动作间差点没给掉到地上去。 还好有一只大手及时一捞,这才揽住了仙君的腰把人给扯了回来。 “睡迷糊了?以前摔过那么多次了怎么还是不长记性?” 鬼莲温热的气息吹在自己颈后,带着那股甜腻的莲花香味。 仙君睡得迷迷糊糊的,全然不记得这是数月以来第一次见到鬼莲,还以为是在梦里,只糊里糊涂地揉了下眼睛,翻个身把脑袋枕在鬼莲身上,眼睛一闭又要睡去。 鬼莲无奈,怕这人等会睡迷糊了又给翻到床下去,索性起身将人抱了起来,打算送到床上去。 仙君被鬼莲这般一搬弄,这才从恍惚中醒了些过来。 睁眼盯着抱着自己的人看了半晌,又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脸颊,这才发现不是在做梦。 “怎么?醒了?” 鬼莲将脸凑过去,用额头抵着仙君的额头蹭了蹭。 可惜仙君显然没有鬼莲的这般好兴致,伸手一扒拉,就把鬼莲的脸给推开了。 刚被鬼莲放到穿上,仙君一转身就从床的那一边滑了下去,连鞋都不穿就要往屋外走。 鬼莲赶紧伸手把人给扯了回来。 “干啥呢?闹什么脾气?” 仙君不回话,只是腮帮气鼓鼓的,连视线都不愿落在鬼莲的身上。 鬼莲叹气道:“好好好,我道歉,这次不应该不经过你的同意就闭关修炼这么长的时间。” 仙君依旧不说话,站在原地也无其他动作,就是下死了心绝对不鸟这朵死莲花。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这次修炼之后,灵气就能达到九天大成。现下除非元老院三大长老联手,否则也敌不过我一人。” 见鬼莲又提到修行之事,仙君气不打一处来,已然无法再保持之前的沉默,转过身来气道:“别跟我提这个!我不想听!” 鬼莲又叹气道:“仙君,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你到底想让我明白什么?!”仙君打断道:“你整日就是修行修行,连话都没时间同我多说一句。现下你确实修得大成,可又有什么用呢?难不成你真要跟元老院的长老们打上一架不成?”“再说了,就算你现下能与三大长老打成平手,可那又如何呢?那剩下的六位长老呢?除了长老之外,还有天帝哥哥呢?还有那成千上万的仙兵仙将呢?”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为我的处境担忧,可这本就不是你一人可以抗衡的事情。” “天界之大,就算是魔界倾尽全力最后也未能撼动它分毫,你又何必为了我冒这种天下之大不韪?” “再说了,我根本就不讨厌现在的生活,你又何必……” 仙君一股脑儿地说到这里,却又忽然停滞下来。 片刻后,仙君略有苦难地开了口道:“难道,是你厌倦整日与我呆在这无聊的结界中,只想赶紧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长久以来,怎么自己就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呢? 双唇不禁有些颤抖,仙君看着神色一如往常般淡然的鬼莲,想开口,却又努力了半天,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是。 被鬼莲一瞬不瞬地盯着发虚,仙君有些害怕,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可不想着一步之后就是竹床,往后这么一磕,重心不稳,眼看就又要摔下去。 想当然尔,有鬼莲在身边,这次又没摔成。 重新被鬼莲搂在怀里,仙君有些下不来台阶,既气恼自己的无用,又气恼鬼莲在这种话题下依旧能如此气定神闲。 烦躁之下,仙君也不想继续将此话题继续下去,只想赶紧摆脱了鬼莲,最好能躲到一个让人找不到的地方,好让他冷静冷静。 谁知鬼莲的手箍着他的腰,死活不肯松开。 他挣动得越厉害,鬼莲就越使劲,一点都不像平时那样随意闹一下就算了的意思。 直到自己被鬼莲掐得生疼了,仙君这才直到,这外表看起来很平静的鬼莲,此刻其实正在发火。 看自己挣扎无用,鬼莲又下了狠手箍着他不让走。 仙君平日里虽然跟鬼莲百无忌惮,但却从来没有见过鬼莲真正生气的样子。 闹了两下又吃了苦头,这下还真是不敢乱动弹了。 虽说自己体内现下也有不少的灵气,但跟日夜潜心修炼的鬼莲来比实在相差太远。说难听点,现在鬼莲若真心想弄死他,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毫不费力。 仙君憋在那里不敢再胡乱动弹,半晌之后,鬼莲才开口说话。 “冷静下来了吗?” 仙君低着头,用自己的发旋对着鬼莲。 第73章 “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我修炼是为了应对日后有可能出现的险境。” 仙君体内有玄天幻镜这点并不是不能被察觉的,以前仙君尚且年幼,玄天幻镜一直收敛着自己的威力,以防止仙君承受不住巨大灵力的冲击爆体而亡。 但随着仙君年岁的增长,作为玄天幻镜的“容器”,空间也越来越大。玄天幻镜已不像以往那般收敛自己的威压,甚至偶尔在仙君沉睡的时候,鬼莲都能看到仙君的躯体上散发出玄天幻镜独有的荧蓝之光来。 现下天界还算太平。 前任仙君重创了魔界,让其至今还未恢复过来,目前对天界来说构不成重大的威胁。 可眼下的太平并不代表以后就都能这般安然无恙。 谁知道那帮心眼儿长歪了、一碗水端不平的元老院以及其他一干仙人等,会不会在什么所谓的危急关头忽然又想起了结界里还有一个仙君来? 别的人鬼莲不清楚,但鬼莲坚信,天界那帮道貌岸然,满嘴仁义道德的伪君子们,在必要的时刻,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仙君,而且还能安上那种所谓的“顾全大局”、“以天下苍生为重”的混话。 他鬼莲,决计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若真有这么一天,当结界一打开,他便会拼尽全力给来者致命的一击,然后带着仙君逃离天界。 天下之大,他就不信没有他和仙君能容身的地方! 不过,计划虽然是有了,但要实现,却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 就算能勉强逃离天界,可能还要应付天界的追兵甚至是魔界的追杀。 而且除天界之外,在魔界与地界里都混的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哪怕是人界,也说不好有什么隐士高人,卧虎藏龙。 若连最基本的自保能力都没有的话,还谈什么“以后”? 其实,鬼莲又何曾不愿意每天陪着这脱线的仙君数数星星看看莲花。 但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的担忧和恐惧,却没有一天能让鬼莲静下心来享受所谓的恬静的日子。 在天界那群人眼里,牺牲一个仙君似乎算不上什么大事。 但对于他鬼莲来说,那无异于是要剖他的心肝挖他的血肉,他是断断然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不过现下,他辛辛苦苦的修炼不仅没有得到仙君的体谅,反而被他误解成是完全是为了逃离结界,这怎能让他不怨不气? 这一怒之下,下手也稍微重了一些。 看仙君一言不发,低着头看鞋尖的模样,鬼莲纵使有满肚子的怨气,竟也发不出来。 “你可以跟我抱怨无聊,也可以跟我抱怨我冷落了你,但你怎么能这般冤枉我?” 仙君依旧低着头不说话,脚尖还一点一点的,似有些不服气的样子。 “你给我好好说话!态度放端正点!” 鬼莲气极,声量都跟着大了起来。 不耐烦只看到仙君的发旋,鬼莲用手指掐住仙君的下巴,用力将他的脸给抬了起来。 “诶呀,我的脖子……” 仙君被鬼莲的动作掰得脖子咯噔一声响,疼得差点没把眼泪飙出来,双手扶着脖子哀嚎了一声。 鬼莲见他疼成这个样子,倒也有些慌了神,也顾不上骂了,赶紧将人抱到床上,好生安慰了一通。 仙君自知理亏,倒也没在这个问题上胡搅蛮缠。 忆起鬼莲之前说过的话,仙君好奇道:“到底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我感觉你整日忧心忡忡的,每天都不快乐的样子。” 可每次当自己问起这个问题,鬼莲都不会把话说透彻。 这样的仙君,是单纯而快乐的。 即使没有天帝那样受人尊崇的地位,也没有无边的法力。 但他的生活是如此的简单而充实。 每日的阳光明媚,每日的微风轻抚,还有花开花落,月起星浮,都能让他绽放笑颜。 鬼莲不想这样的简单被那些俗事打破。 大概天道让他们这原本就没有任何关联的人相识相知,就是要让他为他挡去无边的风雨。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若仙君单纯,不愿思考这些问题,那便只有他鬼莲来思考了。 可鬼莲在替仙君考虑的同时,却也忘了,仙君也希望他能像自己这般快快乐乐的,而不是整日露出那忧思遍布的模样。 伸出手来,仙君用手指轻轻点住鬼莲的眉间。 “你可知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你总是这般紧皱着眉头,也不朝我笑了,甚至连听我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仙君窝在鬼莲的怀里,不无抱怨地道:“我不希望这样……” 鬼莲叹气。 他又何尝不想像之前那样无忧无虑,整日吟风弄月,腻歪温存? 可惜人总要成长,只因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最后,这吵架的结果,最后便演变成鬼莲低声下气地哄了仙君许久,并答应以后不随意长期闭关修炼了,这才让仙君满意地点头微笑起来。 而事实证明,鬼莲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 在不远的将来,一场天界的浩劫,将原本平静的两人卷入了狂风暴雨般的动荡之中。 ****** 魔界与天界不同。 魔界虽为能够与天界对立抗衡的强大存在,遵守着与天界截然不同的生存规则。 若按细分,魔界中有两类大的种群。 一类是妖,另一类是魔。 魔界虽称之为魔界,但实际上却是妖的数目众多。 而魔则是妖的进化等级,虽妖可以修炼成魔,但一旦入魔之后,却又是完全不同于妖的强大存在。 故而有人界有将妖和魔合并起来统称为妖魔的说法,另很多人以为这妖魔是一类事物,其实不然。 故而,魔才是魔界的统治阶级,这也就是这一界域得以命名的原因。 魔之所以强大,是由于“魔”之产生的特别。 “魔”得以产生,无外乎三种途径。 一是吸食众妖之妖力,积累自己的道行,最后得以成魔。 二是原本修仙的人类或者是天界的仙人因修炼不得法而走火入魔,到了一定极致之后得以成魔。 最后一种途径,却也是最为稀少的情况,那便是天生为魔。 天生为魔的例子几乎是千万年间皆少有的例子。 四界甚至无法解释为何有物种能够天生为魔。 最后无奈之下,四界只得猜测这有可能是天道的安排,为了平衡四界的势力而创出的特殊存在。 魔界的生存规则也与天界迥然不同。 在这一界中,奉行的永远都是弱肉强食的真理。 强者靠吞噬弱者得以更强,而又经常会成为更强者的猎物和食物。 魔界中,无时无刻不充斥着争端和杀戮,每只妖魔每日要面临的只有这样一道选择题——要不成为捕食者,要不就成为猎物。 魔界之主便也就是在这样的规则下产生的,也不像天帝那般有所谓的轮回。 当有超越最强大的魔存在之时,吞噬了前任魔主的魔便会成为新的王者,这便是魔界的游戏规则。 自魔界与上一世的天帝进行殊死恶战之后,魔主陨落,魔界众生为了争夺这魔主之位,陷入了旷日持久的混乱之中。 魔界群龙无首,天界便得以安生。 可天道之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魔界的纷乱终于在新的强大势力产生之后重归一统,在上次恶战结束数万年之后,又再度崛起,隐隐威胁着天界的安危。 第74章 那新生的魔主,命唤穷奇。 人界后世的《山海经》中,对这一异兽有这样的记载:“邽山,其上有兽焉,猬毛,名曰穷奇,音如嗥狗,是食人。” 演变至后来,穷奇与梼杌等异兽并列,成为“四凶”之一,并以其的出现代表了不详与恐怖。 殊不知,人类后世的记载,只不过是穷奇之威力的万分之一而已。 《山海经》中曰穷奇食人,不过是因为人类未得以见到穷奇食妖食魔甚至是食仙的场面罢了。 穷奇最后既能成为魔界混乱之后的魔主,其功力,自然与天界之首的天帝不相上下。 自上次仙魔大战之后,魔主陨落,魔界陷入了群龙无首,群妖互噬的境地。 魔界众生虽说对同类并无怜悯之情,但却也不屑于被天界的异类打压残害。 众生对天界之存在讳莫如深,在旷日持久的混乱中竟隐隐地新生了这样一种默契——那便是无论魔主之位最后花落谁家,也断然会闭口不言,绝不对外界透露半个字。 故而穷奇在傲视群魔,几乎已经被公认为是新的魔界之主后,天界竟破天荒地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直至穷奇终于完成统一妖魔各部的大业,开始朝天界反扑之时,让长期处于太平祥和之世的天界众仙打了个措手不及。 自新任的天帝成功轮回之后,天界对魔界的警惕心理日益降低。 且不说妖魔惯来自私成性不顾大局,就算新任魔主现世,一时半会也难以统帅纷乱已久的魔界各部。 再说新任天帝之法力无边,放眼四界几乎无人能敌。 就算魔界再犯,也断然不可能逃到什么好处。 天界众仙便在这样一种自我感觉良好的氛围中日复一日地歌舞升平,似乎这四界中已无任何威胁一般。 直到穷奇率魔界之众重新给天界众仙上了一课之后,那些活得浑浑噩噩的仙人们这才如梦初醒。 不过,虽然天界确实长年未战,且众仙又处于懒散悠闲的状态之中,但天界毕竟是天界,在重大的危机到来之时,虽然开门不利,但要重新整顿再战,却也不是难事。 但对于魔主穷奇在初战中便轻松斩杀天界四将,并将四将之头颅悬于魔界战旗之上以扬威之事,着实让天界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下。 为应对穷奇的魔界大军,元老院召开了紧急会议,以商讨应对之策。 这会上便有资历较老的仙人,引经据典振振有词地说了半晌,其言下之意,也不过是在暗暗责备天帝失职,竟未能察觉魔界新任魔主诞生之大事,这才让天界四将无法未雨绸缪,堪堪陨落。 元老院九大长老对此指责脸色不渝,但却明知这其中牵涉了天帝转生之秘事,虽没有人将此事公开摆上台面上来说,却已经成大家心知肚明的秘密。 “若有玄天幻镜在,天帝此次定能窥探天机,断不会让贼人如此气焰嚣张。” 想起数万年前的仙魔大战,不也是上世天帝用玄天幻镜窥得先机,才得以在魔界生事之前先下手为强,最后将魔君斩于马下。 “是啊,可是这玄天幻镜究竟去了何处?” “那……一开始就被封印起来,也不知道现下情况如何了……” 顿时,议事厅内窃窃私语,众仙议论纷纷,元老院首席长老喊了好几次“肃静”也没能把场面控制下来。 众长老脸色凝重,只得决定先行解散作战会议,转而召开元老院内部密会。 “如今魔界卷土重来,如今天界应战不利,此前一役竟折损四员大将,如今天界人心惶惶,看来此事难以善了。” “现下当务之急,应是重振人心,我天界急需胜仗来挽回劣势!” 其余长老纷纷点头认同。 “可现任天帝转生之时玄天幻镜缺失已经成为天界公开的秘密,我等秘密派人苦寻多年也未见头绪,如今旧事重提,又有何意义?” “况且现下就算是玄天幻镜现世,但若不能挽回颓势,一样无法重振人心。” 蓝长老指出了症结所在。 “可是,玄天幻镜毕竟是四界诞生之始就存在的法宝,若能寻回,定能大振我天界之声威。” 靛长老皱眉道:“玄天幻镜缺位,确实是天界一个极大的隐患……可如今火烧眉毛,也无法立即寻到应对之策。” 弘长老捋须道:“如今天帝在前线督战,我等必要为他分忧。这玄天幻镜失踪多年,但占卜所得显示却其确实还在仙界。说不定我们之前的寻找都走错了方向,所以才无法找到它的踪影。” “弘长老所言甚是。请各位恕我多言,或许我们应该摒除之前的杂念,让一切回归到初始的源头中去……” “绿长老的意思是……” 这一次,难得九大长老之间没有产生分歧,元老院的视线,竟然再次聚焦在了那无人问津的净水结界之上。 而仙君与鬼莲平和且安静的日子,也就此告一段落。 ****** 那日,还对外界战况一无所知的仙君依旧斜靠在竹塌上晒太阳。 鬼莲化作真身修炼,仙君阻止不了,却只好将鬼莲所在的缸子一起搬出了屋外。 看着早已盛开的黑色莲花在阳光下舒展的样子,仙君只觉得很有成就感。 可就在那似睡非睡之际,仙君只觉得远处的净水结界边缘起了一阵涟漪。 直觉有些不妙,仙君担忧地看了一眼已经入定的鬼莲,掐指一算,距离鬼莲这次出关却还有整整七日。 若修炼之境界被中途强行打破,鬼莲必会受到反噬,后果将不堪设想。 可见那净水之上的涟漪越泛越近,仙君心中不安甚重——若再等那涟漪接近一些,鬼莲就算入定也必然能感觉到非同寻常的灵气波动,一定会强行停止修炼一探究竟。 而仙界的人除了设下结界的九大长老之外不可能有人能够这般接近结界,看来是长老们终于记起了他,此次无事不登三宝殿,看来吉凶难测。 把装着鬼莲真身的缸子抱起,仙君趁涟漪未到之时回到了自己的竹屋。 一股脑儿地将缸子藏进了竹柜里,仙君关上柜门,心中默念咒语,迅速地下了一道封印在柜门上,隔断了鬼莲的气息,同时也将外界的灵力波动给屏蔽开来。 “幸好鬼莲此刻是在入定,否则不知这次要闹出什么事来才好……” 仙君在心中默默庆幸,也只希望长老们只是例行过来视察,并无他事。 但忆起这些人这些年来都未曾踏足过结界,也未曾管过他的死活,仙君对长老们的忽然到访,实在无法产生什么好感。 “仙君,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虽说仙君本身无甚灵力,但毕竟是与天帝一同在并蒂金莲上降生,虽然长年被幽禁在结界内,但这应有的体面却是不能少的。 故而即便是元老院的长老们,也未敢擅自进入竹屋,而只是立在竹屋之外拱手问安。 “长老们多礼了,如今忽然到访,不知所谓何事?”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长老们以礼相待,即使被多年冷落,他也不会主动挑衅。 “这说来话长……若仙君不嫌,我等想进屋与仙君一叙。”元老院之首的弘长老发话道。 仙君皱眉:“我多年未曾待客,屋内脏乱,诸位还是在外院呆着就好。” 仙君语气中抗拒意味明显,在仙界从来都是受到优待的长老们一时间面面相觑,有些下不来台。 “无论如何,还想请仙君现身一叙。”弘长老坚持道。 话音既落,竹屋内沉默了许久,空气间只剩下竹叶摩挲的声音。 半晌之后,众人只听得屋内传来一阵无奈的叹息,片刻后,竹门吱呀响起,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第75章 很难用言语来形容长老们对这位多年未曾见面的仙君的第一印象。 虽然早就知道这仙君长得与天帝并无二致,但能与另一个有着同一张面孔的人差别如此显着,也就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了。 若说统领天界的天帝是威仪而不可冒犯的存在,那仙君则是闲适而慵懒的。 眉宇间的淡然处之,让对一切事物都不甚在乎的仙君看起来另有一种无欲无求的仙风道骨之姿,若不是因为身份特殊,这般人物似乎更适合在天界的环境中生存。 仙君是平和的,就如那能包涵一切的天界的净水,看起来温婉无害,乃是世间至善。 元老们几乎是仅此于天帝的存在,在天界中存活也逾万年,见过的仙人不知凡几,虽在气质上均各有千秋,但也就是这一次能看到可以用净水比拟的存在。 要知道,这天界净水几乎就是滋养整个天界灵气的源头,虽说天界的仙人都嫉魔界之人如仇,但天界的净水却是连魔界之物都可以滋养的特殊存在。 若不是为了争夺这一汪净水,魔界之人也不会日夜对天界如此惦记了。 远远望去,仙君身着宽大的白袍,全身上下素净得没有一丝多余的坠饰,只有那乌发之后简单地用一根绿色的丝带系住了一缕发丝,整个人感觉比那盛开在净水之上的圣莲还要干净上几分。 待仙君走近,仙君的容貌在视线中逐渐清晰起来,长老们定眼一看,纷纷大惊失色。 “这,这明明是只会长在天帝额间的万法赤朱,为何仙君也有?!” 年资较浅的紫长老,见到仙君额间的菱形朱砂之后,惊骇之下竟将心头的疑问脱口而出。 仙君见众长老脸色各异,便抬手摸着自己额间的那颗朱砂反问道:“你若问我,我又能问谁?” 众长老深知仙君多年被幽禁于此,对天界过往不甚了解,自然不知他自己身上出现的是异象。要怪只怪他们这些做长老的多年来过于忽视仙君的存在,竟连仙君额间长出万法赤朱一事也这般后知后觉,实属不该。 仙君见长老们被他的问题给梗住了,嘴角忍不住扯出一丝冷笑来。 “莫非几位长老今日来就是为了我额间的这颗朱砂痣?该不会是我无意间又抢了什么天帝哥哥的东西,你们这回是要来给他讨回去的吧?” 仙君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间,“可这朱砂痣就这般自己长出来了,并非我所愿,难不成你们想要挖了去?” 若挖一颗痣就能让这群烦人的老头子消失的话,他倒是不介意这么做。反正无论他毁容与否,鬼莲也不会嫌弃他半分,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为难的选择。 见仙君态度淡然,颇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众长老自知理亏,言语上也不敢多做得罪,最后还是身为元老院首席的弘长老开了口。 “仙君多年避居于此,可能对现下发生之事不甚清楚,我等这般便来解释一二……” 仙君听言,忍不住开口打断道:“难不成天界又有什么麻烦了?” 弘长老脸色微暗,便也只得直言道:“确实如仙君所言,现下魔界卷土重来,我天界……” 原本弘长老还想借机跟仙君吐吐苦水说明一下现状,也好引起仙君的同仇敌忾之感,谁知仙君并不打算给他机会,而只是淡然笑道:“既然天界的荣耀跟我没有丝毫关系,我也着实不能对天界现下所受的耻辱感同身受啊!” 那紫长老见仙君如此直接,竟被气得脸红脖子粗,差点没指着仙君的鼻子骂将开来。 还好弘长老毕竟是首席,一个手势就把紫长老快要说出口的话给生生地压了回去。 只见弘长老朝仙君恭敬地拱手道:“老朽自知天界多年来愧对仙君,但这也确实是顾全大局所需。无论如何,仙君都是我天界之人,今日天界蒙难,若有朝一日倾覆,仙君也难以独善其身。故而老朽这才厚脸皮来请求仙君协助。” 仙君沉默了半晌,却也知道今日元老院来此地必定是另有所图。 眼下的情况还真是应了鬼莲的乌鸦嘴——这些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们果然开口闭口就是所谓的“大局”,可在他们眼里,他除了能成为棋子之外,又如何能有别的价值? 难道除了这“大局”之外,他作为一个个体就毫无存在的权利和意义了吗? 可现下他虽心有不甘,可九大长老一同现身,明显就是软的不成就会来硬的。 且不说他废柴多年,自身功力无法与九大长老抗衡不说,现下他最为顾忌的,其实并非他自己,而是那朵还在忙着修炼的黑色莲花。 深知与元老院撕破脸不会讨到半分便宜,仙君也只能打起精神来和众长老打起太极来。 “可你们也清楚,我自诞生之日起就法力微薄,灵力甚至还比不上我天帝哥哥的一个小指头。现下天界遇到难题,若连我天帝哥哥都无法应对,我也着实想不出自己还能帮上点什么。” 弘长老道:“话虽如此,但仙君毕竟是与天帝一脉同生,相信仙君无论如何都能对天帝有所助益才是。” 仙君道:“可说来说去,见识多广的你们也没能给我指出条明路来。若只是这般空口白话地说让我帮忙,我也不知该如何下手。” 弘长老道:“如此这般,我等就明说来意了。” 仙君点头,露出“早该如此”的表情。 “我等想请仙君协助,找回遗失在天界的玄天幻镜。” “玄天幻镜?”仙君听闻不禁皱眉道,“这玄天幻镜遗失,跟我能有什么干系?” 他常年被幽禁于此,这些长老们该不会是以为是他偷了这什么幻镜吧? “非也非也。”弘长老朝仙君拱了拱手,将数千年前发生的事情细细地说了一遍。 “听你的言下之意,就是我的出现取代了玄天幻镜,所以才导致玄天幻镜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可惜这件早就被鬼莲弄清了来龙去脉的事,仙君现下才总算整明白了。 “正是如此。”弘长老道,“所以我等相信,仙君必定与遗失的玄天幻镜有莫大的联系,这般才想请仙君出山,协助我等寻回玄天幻镜,重振天界之威仪。” “可天界如此大,我又如何能找到连你们都找不到的东西?” 弘长老道:“我等相信,玄天幻镜与仙君之间必有牵连,故而还想请仙君随我等到议灵坛前。相信由我等九人做法,定能寻到玄天幻镜的蛛丝马迹。” “议灵坛?”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地方,仙君皱眉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那不过是一个可以让我等联合做法的地方。议灵坛可以承受各种不同属性的灵气,否则我等九人灵源各不相同,想要将法术叠加在仙君身上的话,不在议灵坛施法几乎不可能实现。” 仙君直觉觉得宴无好宴,奈何胳膊拐不过大腿,但又忍不住抗争道:“就不能不去么?” 弘长老道:“还望仙君配合。” 仙君自然知道这些老不死的今日定不会放过他,便只得尽量为自己争取利益。 “你们施法需要多长时间?” 弘长老回道:“前后不过三日。” 仙君转念一想,鬼莲还需七日才能出关,此次若他答应去议灵坛,也不过耗费三日的光景,如此这般,他在完事之后还能赶回这竹屋小院里。 “既然如此,我有一个要求。” 仙君思忖了片刻,开口道。 “仙君请讲。” “既然你们有求于我,那便应该给我应有的体面。怎么说我也是天帝的弟弟,这竹屋小院里的结界也该给我撤了,否则说出去,我就像个囚犯一般,这口气我可怎么都咽不下去。” 其实仙君担忧的又哪里是什么体面不体面的问题,他只不过害怕自己此次若有去无回,鬼莲就会被生生困在这九天结界当中。哪怕鬼莲的法力能强行突破结界,但这一闹下来命也要丢了大半条了,哪里还有余力可以闯出天界去。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元老院把结界撤了,也算是给鬼莲留了一条后路。 第76章 虽然觉得仙君的这个要求实在是有点矫情,不过元老院众人毕竟理亏在先,现在又有求于仙君,自然不会在此事上多做为难。 再说这九天结界本来就是用来软禁仙君的,现下仙君已被他们带走,这结界留与不留都不甚重要了。 见弘长老将撤结界之事应许了下来,仙君在心中暗舒了一口气,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长老们离开了。 等到了正殿后仙君才知道,他的天帝哥哥正在前线督战,此刻并不在宫中。 得知不用正面与天帝碰上,不知为何,仙君心中竟有那么点小小的庆幸。 若是放在从前,他还是挺希望能见自己的哥哥一面的,现下想来,那种愿望估计不过是滋生于寂寞的土壤当中的。现下他已经有了鬼莲,对于这个来头很大却不近人情的哥哥,他只想敬而远之。 长老们安排仙君在偏殿住下,虽然未再次布下结界,但也在偏殿外围布了重兵,就怕事情生变。 在偏殿内伺候的人也跟在禁地之中时不同,仙君偷偷用神识扫了一遍,发现现下伺候他的人品级最低的也是个下仙,不禁在心中暗叹这种高级别的宫殿待遇就是不一般。 可哪怕这偏殿再富丽堂皇也罢,仙君却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没有鬼莲的地方,再奢华也是不过是多余的存在罢了。 仙君在那华丽得炫目的偏殿中百无聊赖,只想着那些长老们赶紧把那什么议灵坛布置好,也好赶紧完事让他回去竹屋小院找鬼莲去。 天界本就因魔界进犯之事火烧眉毛,根本不用仙君多做催促,元老院也直把寻回玄天幻镜一事列为了级别最高的任务,议灵坛中的各项法器也很快便准备妥当了。 仙君原本在偏殿撑着下巴打瞌睡,那边就有仙人来通知说议灵坛已经准备就绪了,请他移步前往。 仙君便只得跟着前来通传的人往外走,前脚刚踏出偏殿的大门,后脚就有一队品阶不低的天兵天将跟上了。 仙君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囚犯,华丽的宫殿在他眼里也彻底变成了囚禁自由的牢笼。 想到那净水之上的竹屋小院,虽然当时被层层结界封锁,但却可以在里面尝到自由的滋味。 如今谁会料到,他确实是被放了出来,看起来似乎是比以前自由了一些,可左思右想,又觉得现下还不如当初被困在结界时来的舒坦,便只得边走边唉声叹气了一番。 待被人带到议灵坛,果然见九大长老已经在九根参天巨柱前站定。 为首的弘长老见仙君被带到,便拱手相请,示意仙君站到议灵坛正中来。 仙君虽心下不愿,但又别无选择,只得认命当那砧板上的鱼肉,任这些长老们宰割。 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仙君踏上了议灵坛的中心。 待他站定,其他诸位长老便在弘长老的示意下运功施法。 顷刻间,只见九道颜色迥异的灵光从九位长老身上溢出,长老们身后的巨柱也开始分别笼罩上这九种色彩。 仙君长这么大,又哪里见识过这等恢弘的场面? 且不说元老院的九大长老之灵力在天界本就只位于天帝之下,现下更是罕有的九位长老用尽全力一道施法,这在天界几乎可以被成为万年难得一见的奇观。 还未等他惊叹一番,仙君便感觉到九种巨大灵力的波动朝他袭来,顿时觉得身上像被压了座巨大的山脉一般。 强大的威压铺天盖地地袭来,仙君只觉得自己承受不住,似乎连心肺都叫嚣着想要爆炸。但奈何他脚下虽想移开,但这议灵坛的中心却紧紧地将他吸附在原地,让他避无可避地承受着九道灵光柱叠加而成的威压。 仙君只觉得自己是上了元老院的大当。 当时那可恶的弘长老在劝说他时只是避重就轻,说什么要在议灵坛施法以探寻玄天幻镜的去处,又哪里提到过这施法过程竟然会让人如此痛苦? 若早知道今日会遭受这般对待,仙君只想在当时就啐这些长老们几口浓痰,也好出一出今天这口恶气。 感觉到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灵压还在不断地往上叠加,仙君只觉得整具身体都快要被压成碎片了。 脑海中不知为何顿时浮现出鬼莲平日那副故作清冷的嘴脸,当时他还不止一次地嫌弃过鬼莲整日为了修炼而不解风情,但现下看来,与这九大长老相比,这世上待他最好的人除了鬼莲之外竟然别无他人了。 也不知他现下能不能闯过这一关有命回去再见鬼莲一面,若真就这么死了去,甚至都没有好好地跟鬼莲告别,他只觉得不甘心,很不甘心。 一想到这里,仙君只觉得悲从中来,心绪竟开始剧烈地波动起来。 那长老施加在他身上的威压,开始激化了仙君本能的求生意识。 蕴含在他体内的玄天幻镜感觉到承载着自己的躯壳正在遭受足以致命的压迫,正如触到了暗藏的机关一般,为了保护自己的载体,巨大的灵力便在瞬间激发开来。 众人在错愕中,只见处于议灵坛中心的仙君身体忽然爆出一道强烈的荧蓝之光,便就在那不消眨眼的瞬间,那道荧蓝之光迅速膨胀成巨大无比的光柱,将那施加在他身上的九道光柱全部击弹开来。 九大长老又哪里想到在他们施法的过程中会有这般变故?况且那荧蓝之光爆发本也就是瞬间之事,之前毫无预兆,长老们根本猝不及防,顷刻便被那巨大的灵压反噬。 只见九道光柱顿时黯淡下去,受到那荧蓝之光冲击,九大长老身后的九条巨柱竟也开始龟裂开来,片刻之后,悬浮在空中的议灵坛便开始失去平衡,在众人惊愕的眼光下裂成碎片,分崩离析。 莫说九大长老及在场护法的诸位仙人,就连仙君自己都未曾想到他竟然能在绝境下爆发出如此巨大的能量。 虽然亲眼目睹了那荧蓝之光反噬元老院九大长老的惊人一幕,但这次爆发也让仙君本身的灵力顿时枯竭,随之神智也开始失了清明,最终昏厥了过去。 那九大长老的联合施法被破,天界核心圣地之一的议灵坛竟然在顷刻间毁于一旦。九大长老被法力反噬,虽然当下便收回了自己的灵力以做抵抗,但毕竟为时晚矣,包括弘长老在内的所有人,都受了严重的冲击,七孔均渗出骇人的鲜血。 好在处于外围护法的仙人收到荧蓝灵力的波及较小,在一阵惊慌失措之后,护法仙人开始用各自的灵力对长老和仙君形成了结界,以保护他们不被粉碎的议灵坛的碎片击到。 在这突发事件中,施法最深的人受到的反噬冲击最大。 弘长老作为法力最为深厚的首席,竟当场就吐了数口鲜血,被救下之后,也立刻失去了意识。 剩下的几位长老伤势也不轻,护法的仙人立刻张开结界将议灵坛整个圈围起来,唯恐九大长老受伤一事外泄。 可惜议灵坛崩塌一事影响实在过于巨大,即使当场便有数十位护法仙人试图力挽狂澜,但终究是收效甚微,最后能做的也只不过是在仓皇间把长老们和仙君救下而已。 议灵坛崩塌,无疑是对仙界的一次巨大打击。 这巨大的灵力波动便如地震之震源一般迅速向四界扩散,非人力所能阻挡。 很快,魔主穷奇便感受到了这股非同寻常的灵压波动。 第77章 幽深的魔界大殿内,魔主穷奇正坐于高位之上,手中拿着闪烁着琉璃血色光芒的酒杯,但却双目紧闭,似在冥想一般。 大殿之内众妖魔皆随着穷奇噤声不语,满堂寂静。 道行稍高一些的,也感受到了远方传来的非比寻常的灵力波动,纷纷效仿穷奇闭目聆听起来。 待那巨大的灵力波动渐渐消散,穷奇这才缓缓地睁开双眼。 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从与天界一战中俘虏来的桃花仙子萱贻,看到那被迫站在自己身后伺候的女仙脸色顿时苍白得难看,眼中便开始露出无法遮掩的笑意。 “我就说天界那帮宵小定不会对上次的战事失利坐视不理,只不过他们向来只会在表面上标榜仁义道德,内心里却也龌龊得可以。这次不知道是又做了什么缺德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穷奇话音刚落,底下的众妖魔便立刻发出尖锐的嗤笑声。 现下虽不甚清楚天界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无论如何敌方阵地不稳,对魔界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穷奇顿时心情大好,长臂一伸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萱贻拦腰搂了过来,按着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话说那萱贻本是在上次大战中失利被俘,看着身边其他一同遭俘的天兵天将纷纷被抽穷奇筋剥皮,那四员大将更是被砍下头颅挂在魔界战旗上以示战威,便觉得此命休矣,今日便要交待在这了。 但在看到魔界之人利落地砍杀男仙却将女仙用捆仙索缚绑带离而不是简单的杀戮之后,萱贻便大约明白了什么。 天魔两界的恩怨由来已久,双方都恨不得把对方挫骨扬灰。如今她们被俘却没有被杀,接下来会面临什么,几乎不用想象都能知道。 萱贻虽是女仙,却也是个极其刚烈之人。 与其被敌方折辱,还不如自断经脉了事来得干净利落。 谁知还未等她暗自运功自毁道行,那灵力波动便被穷奇识破。竟在那即将成功的一瞬间,穷奇便在一众女仙之中将她掐脖提起,只消一个手指轻点,萱贻的千年道行立刻被毁于一旦。 众被俘女仙看着萱贻躺倒在血泊之中抽搐,断然想不到她们竟然连求死都不能,心中更是悲愤。 之后,穷奇便给所有女仙下了封印,封锁住了她们的灵力。若没有灵力相助,女仙们就算想死也轻易死不去,魔界有的是办法帮她们把仙身修复。 萱贻被救之后,便被强迫着换上了魔界的侍女装。 那将胸脯、纤腰和长腿都展露无遗的轻薄衣物,让她几乎羞愤欲死。 自此之后,萱贻便被分配在穷奇身边伺候,而其他女仙,也被穷奇赏给魔界众将,奸银玩弄,无所不用其极。 萱贻当下被穷奇拉入怀抱,被强大的魔气笼罩,只觉得浑身皮肤刺痛难当,可法力被封又无从挣脱开穷奇桎梏,只得苍白着脸坐在穷奇腿上。 “如今天界大乱,你说我是不是该立刻出兵,将那九大长老的头颅都砍下来,赏给我的弟兄们当球踢呢?” 穷奇虽是将唇在萱贻耳边低语,但魔界众人无一不能听到穷奇之话,顿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欢呼声,“魔主万岁”之呼喊不绝于耳。 萱贻双手被制,想要呼穷奇的耳光几乎是不可能,无奈之下便只能将眼神化刀,死死地盯着穷奇,恨不得把这个魔头给生吞活剐了。 穷奇被她这般盯着,不怒反笑。 大掌一揽,便把萱贻抱得更深了一些。 微微举起手中的琉璃杯,穷奇向一旁的侍女示意他杯中的饮料已见底。 那侍女与萱贻不同,其本就出身魔界,对穷奇更是敬仰有加。见穷奇示意,立刻让一旁的魔兵将另一女仙押了上来,不顾女仙的挣扎,在她手腕上划开了一道口子,让鲜血重新灌满穷奇的琉璃杯。 萱贻听那被放血的女仙惨叫不已,更是不忍目睹,只得赶紧把双目紧闭,将头微偏过去。 穷奇顺势扣住她的下巴,笑问道:“不是爱瞪我吗?怎么不继续瞪了?” 萱贻苍白着脸闭嘴不语,但穷奇最是喜欢看她这般撑死要强的模样,便一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接着便俯身吻了过去。 底下众妖魔见穷奇这般作为,更是乐得起哄,顷刻间尖叫嘘喊声此起彼伏。 自感受到天界异动的灵力波长,穷奇心情大好,而萱贻虽总是这般逆着自己,但倔强的小鹿总能引起狮子更强烈的征服欲。 穷奇将手罩住萱贻的胸脯,几番揉弄之下便情动起来。 没有什么比让向来自诩圣明、高高在上的女仙臣服在自己身下更有成就感的事情了。 萱贻被这般抚弄,心下自然清楚穷奇是打算要对自己行那禽兽不如之事。 虽在被俘第一夜,她便被穷奇破了身,但像今日这般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如此调戏,却是头一着。 魔界向来在情爱之事上肆无忌惮,既然有穷奇领头,席下的众妖魔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不消多时,便有被俘女仙被压在酒桌上被肆意侵犯,其余本就是魔界出身的侍女,更是百无禁忌,直接便张开双腿与魔将们厮混起来。 萱贻看到底下银乱之场面,差点没恶心到要吐出来。 可穷奇将她死死地压在他身上,她的后臀已经能清晰地感应到黑袍之下的勃发。 想到自己很有可能会跟底下的女仙一般被当众侮辱,萱贻气得浑身发抖,但奈何技不如人,任指甲将自己的掌心狠狠刺破,也无其他办法可想。 穷奇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从萱贻身上传出,便拧了她的下巴道:“把手松开。” 萱贻哪里听得进去,激愤之下双拳握得更紧了些。 穷奇见萱贻这般抵抗,倒也觉得好笑。 这仙界的人就是矫情,似乎从来都搞不清楚什么叫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你若再不松手,我便在这里要了你。” 穷奇一边说,一边将手移到了萱贻臀侧,示意要将她短裙的系带给解开。 虽然不想听穷奇的话,但相比之下萱贻更不能接受在这么多双眼镜面前与穷奇交苟,只得咬紧了下唇,将手慢慢松开了来。 掌心已经见了血,穷奇见状,拉起萱贻的手,伸出舌头在萱贻掌心中舔弄了几下。 穷奇浑身,包括体液,都是与天界相克的存在。 萱贻手中的伤口被穷奇舔过,更是痛得钻心。 可即便如此,天界之人在性事上却与魔界之人异常相合,也不知是不是阴阳互溶的关系,这事做起来竟然比与任何妖娆万分的魔女交缠更欲仙欲死,穷奇几乎要对这件事食髓知味起来。 将萱贻带入内室,略为粗暴地丢在床上。 萱贻因姿势的关系俯趴在床上,长发散乱,双腿白皙修长,下围的短裙更是将美好的臀部曲线展露无遗。 穷奇不由得呼吸变重,俯身压上。 多番挑逗之下,萱贻就算心中再多不甘,但却抵不住身体的诚实反应,未过多时,底下便水泽一片。 穷奇搓揉着她胸前的绵软,轻易便掰开她的双腿,不受任何阻碍地直入腹地。 萱贻脸色泛红,只得闭紧双目承受穷奇的进攻。 女仙与男仙不同,天界的所有女仙,无一例外均是冰清玉洁,又哪里尝过这等激烈之事? 自她被破身之日起,便注定了此生再与天界无缘,就算被救回,也只不过是落得个被推入融仙池的下场。 天界,是断然容不下她们这等被魔界之人玷污过的人的。 思及此,萱贻不禁悲从中来,便有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下。 第78章 既然已经感觉到天界异样的灵力波动,就算目前的魔界还处于不明就里的情况,但也并不妨碍穷奇做出对天界进行新一轮进攻的决定。 只是既然作为魔主的穷奇都已经得知了天界定有变故,身为天界之主的天帝就更不在话下了。 虽然议灵坛崩塌是件大事,但九大长老只是被重创而已,毕竟没有陨落,天帝威仪尚在,军心也不至于立刻散乱。 为防止魔界的疯狂反扑,原本内部存在着各种派系斗争的天界军队此刻竟然因为生死存亡的危机感而凝成了一块铁板,战斗力不减反升。 毕竟若是让魔界攻到了天界大本营中,那便再难有挽回之余地了。 故而原本打算趁火打劫一番的魔将妖兵们一时间愣是没能冲破天帝设下的九道防线,敌对双方顿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灼战中。 另一方面,天庭因九大长老受到重创一事陷入了极大的混乱状态之中。 太医院甚至出动了全体的医仙日夜以自身的灵光养护,这才让长老们原本有些龟裂的元丹再度凝结了起来。 弘长老在昏迷三日之后终于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下幽幽转醒,谁知还未等众人问询他的身体情况,便见他脸色一凝,立刻屏推了闲杂人等,肃声问道:“仙君何在?” 太医院首席深知弘长老心系天界安危,对此事不敢托大,便立刻压下了劝其多做休养的话,恭敬回禀道:“仙君无恙。只是他的元丹甚是奇特,几乎不用我等施法便能自愈。可是虽然他元丹安好,但却至今依旧没有清醒。” 弘长老一听仙君无恙,脸上紧张的神色顿时大松。 思忖了片刻,弘长老吩咐道:“立刻启用天界幻医阁中的所有灵丹,若有缺失,便吩咐炼丹房那边日夜不停地淬炼!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其余长老的灵力恢复。” 太医院首席得令,立刻领命退下吩咐了。 “前线战况如何?” 传令官立刻上前道:“目前,天帝设下的防线还剩下三道……” 弘长老闻言,花白的双眉簇得更紧了些。 “其他长老可曾清醒?” “回长老的话,都已经清醒了。” 弘长老暗自握了握拳,心下明白是该做出最后决定的时刻了。 元老院秘密会议上,所有长老的脸色都不甚好看。会议一开场,便陷入了一片死寂中。 弘长老无奈,只得起头道:“别的我也不必多说,相信大家都已经知道,那日在议灵坛,我等法力被反噬,进而导致议灵坛崩塌的巨大力量的来源是何处了。” 青长老道:“我至今也无法相信,那仙君体内竟然蕴含着玄天幻镜的灵力……” 起初,他们也不过是觉得仙君体内应该有找到玄天幻镜的线索,可经上次一役,他们便知这玄天幻镜根本就一直呆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若不是这么多年来他们对仙君过于轻忽,也不至于现下才发现这一重大事实。 紫长老接腔道:“如此这般,我们是否要恳求仙君用玄天幻镜窥探天机,以好给我们指出击退魔界之良法?” 可惜他们对仙君怠慢至此,也不知在这节骨眼上,仙君会不会因此记恨而不对天界施以援手。 弘长老摇头否决道:“你的提议理论上虽然可行,可惜现下魔界突破剩下三道防线最长也不过需要十数天罢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我们根本无法引导仙君发动玄天幻镜之灵力,更别提窥探天机了。” 若仙君天生便能自发自如地运用如此神力,他们也不至于在与他接触这么长的时间里都丝毫察觉不出。 元老院九位长老都不止一次地用神识扫读仙君的灵躯,可惜每次都无所收获,更试探不出一丁点玄天幻镜的灵力。这般看来,这玄天幻镜虽然隐藏在仙君的灵躯内,但却处于一种被动激发的模式——除非仙君受到致命的打击,否则玄天幻镜根本就不会轻易启动。 况且,窥读玄天幻镜本来就是只有天帝才具有的能力,九大长老虽在天界资历甚老,但也无从得知要如何引导仙君窥探天机。 窥探天机实则相当于逆天道而行,这不仅需要天命,更需要机缘。 可现下魔界来势汹汹,天界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了。 “如此这般……”见众人皆提不出更好的议案来,弘长老心下一沉,只能将最后的议案提上了日程来,“那便只能兵行险招,孤注一掷了。” 余下的长老一听,脸色也随之僵硬起来。 “弘长老的意思是……” 弘长老正色道:“没错,如今,正是你我等人为天界做出牺牲的时候了。” 虽然如今议灵坛已崩塌,但若九大长老齐心协力,将自身的元丹引出,结成万法阵,依旧能达到那日在议灵坛施法的效果。 “可上次我们只不过是做灵力牵引,便受到如此大的反噬,那么这次……” 弘长老道:“这次用自体的元丹结阵,大家便要做好形神俱灭的心理准备!” 弘长老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上次施法,我们并不知玄天幻镜就蕴含在仙君体内,猝不及防之下才会被法力反噬。如今既然已经得知此事,做法便不会与上次相同。” 余下长老闻言皆不言语,面上露出各有所思的神色。 “这次施法,我们的目的是,一定要将玄天幻镜与仙君的灵躯剥离!” 众长老听闻,脸上神色更是惊骇。 “玄天幻镜相当于仙君灵躯之元丹,这般强行剥离……” 承长老并未将话说全,可在场无人不知——元丹一旦剥离,就等于要了仙君的命。 “我自知所做之事足被天诛,故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为此付出代价。况且引出元丹施法,本就是九死一生之事,若我得幸不死,事后也会自请去融仙炉,从此消弭于四界之中!” 弘长老此言一出,引来满座寂静。 见自己的提议无人应答,弘长老不得不痛心道:“汝等想想,我们平日身居高位,自然要担起旁人不敢为之责任。如今天界临难,众仙蒙尘,若等到魔界突破最后三道防线杀入天界来,到时候要牺牲的又何止我们九人?” 上一次天魔两界大战的惨烈还历历在目,九大长老无一不是那场战争的亲历者,自然深知弘长老所言非虚。 在几番挣扎之下,元老院终于达成一致——三日后引元丹结成万法阵,誓要将玄天幻镜与仙君的灵躯剥离! 第79章 三日后,轩辕神殿。 轩辕神殿内,气氛正一片肃杀。 在九大长老及一干护法仙人的视线下,昏睡的仙君被人抬入了殿中。 在圣莲的簇拥下,仙君的睡颜异常地安详。 额中的菱形朱砂饱满而有光泽,加上那与天帝如出一辙的五官,让人免不得肃然起敬。 也就在此刻,这位一出生便被封印在禁地里失去自由的仙君,第一次受到了所有人的敬仰和膜拜。 只不过,在这短暂膜拜之后,接下来的就是以救世为名的杀戮和剥夺。 正如他出生那日无人问过他的意愿便将他丢入了九天结界幽禁一般,这一次,也依旧无人关心他是否愿意为天界做出这样的牺牲,自作主张地为他戴上了这舍己为人的高帽。 这一刻,在场的人心中难免有些五味杂陈。 但无论是愧疚还是怜惜,仙君今日,也只剩下这死路一条。 看预定的时辰已到,在弘长老的示意下,九位长老分别进入属于自己的灵位之中等候施法。 如今魔界大军压境,所有的成败在此一举。 成,则天界荣,败,则众生毁。 天界已经没有退路,必须要将玄天幻镜从仙君的灵躯中剥离出来。 这一次的施法,也依旧由元老院的首席弘长老压阵。 由于这次施法须将长老们自身的元丹引出,在仙君灵躯上结出万法阵,故而几位长老都需要罩门全开,这样才能让元丹毫无阻碍地被引出来。 故而在施法过程中,不能有任何的外界打扰,否则不仅阵法全毁,长老们的元丹也会面临碎裂的巨大风险。 外围的护法仙人无不严阵以待,只为保证施法过程能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 顷刻之间,红黄蓝绿等各色灵光冲天乍现,在赤红元丹的居中引领下,其他色泽的元丹开始缓缓进入到预定的轨道,由灵光结成并投射在仙君身上的八卦符开始不断地趋向完整。 只要等到最后的紫长老将灵丹引出,万法阵便能完整成型。 可谁知,就在前面八位长老都已将元丹引出之后,身为元老院末席的紫长老竟自岿然不动,完全没有要用灵力打开罩门的意思。 八位长老因元丹被引出,本就不能随意动弹,身后的护法仙人见紫长老迟迟不做牵引,而前面八位长老又因万法阵不能结成而开始有灵力衰竭的现象,便打算上前探问情况。 可谁知还没等护法仙人近身,那紫长老却忽然睁开紧闭的双目! 那仙人一看,这眸子哪里是紫长老所特有的紫眸?反而被一双殷红似血的瞳孔取代。 就在紫长老睁眼的一刹那,魔光顿时大盛! 只听那“紫长老”轻喝了一声“破”,那至少有千年道行的护法仙人甚至来不及惊叫,便被一团漆黑如利刃的魔气弹打开来,灵躯瞬间被魔气切割,竟像被五马分尸一般变成残破的碎块,飞砸在轩辕神殿的四处。 众仙又哪里会想到在这种极端隐秘且神圣的场所,竟然会有魔物混入?且这魔物竟然还霸占了紫长老的灵躯,在其他八位长老的神识威压下竟也未露出一丝一毫的端倪?! 要知道,天界之灵气本就有除邪沉静之作用,灵气越盛的地方,魔物就越难呆住。 这轩辕神殿,本就是天界里仅次于议灵坛的灵气聚集之地,按理说就算是穷奇级别的魔物,在这种环境下若不张开结界也会被腐蚀道行,难受得如万蚂钻心。 可眼下这魔物根本就没有任何结界护体,又在长老们施法的过程中完全没有任何异样,这也难怪会被攻击得措手不及了。 被那巨大的魔气所骇,众仙根本就来不及思考这魔物究竟是怎么混入天庭的,当下只得运起全身灵力拿出看家的法宝,只想将此魔物一举成擒。 可若鬼莲只有这点道行的话,也就太对不起他不分昼夜的修炼了。 别说天界众仙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连鬼莲自己本身也不甚明白,为何他明明是魔物却能在天界恣意生长。 或许是之前激发鬼莲的种子发芽的灵力正是由玄天幻镜所出,而玄天幻镜本来就是起源于四界诞生之初,灵力不分正邪,故而鬼莲是既不畏惧天界之灵气,也不畏惧魔界之妖气。 那八位长老的灵气,对他而言,也只不过是比净水之上的圣莲所散发出来的气息要浓烈了不少罢了,根本就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不良的影响。 既然天界已经对仙君起了杀心,鬼莲也不用给仙君留任何后路。 既然迟早都是撕破脸,那一做就不如做绝了,也好给他的仙君报一报这被幽禁多年,不得重视的仇! 鬼莲隐忍到现在,也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的爆发。 他在这次修炼结束之后,妖力又臻新境,就是九大长老在未受伤之前联手,也未必能赢过他去。 鬼莲原本还想在出关之时立刻将这好消息跟仙君分享,再顺道安慰安慰仙君被自己忽略多时所积累的怨气,谁知刚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被锁在漆黑的柜中,柜外还被下了一道并不高明的结界。 鬼莲用神识一扫,便知道那结界是仙君所下。 仙君平日虽喜欢跟自己恶作剧,但也从来没有做过这种将它的真身置于暗柜又加结界封锁的事,如今事有蹊跷,定说明仙君出事了! 鬼莲气急败坏地藏匿住自己的妖力,解开结界,用神识找遍了竹屋小院也没发现那懒散仙君的身影,反而发觉原本封住禁地的九天结界也随仙君的失踪而被消了去,便知道仙君有可能是被天界之人带走了。 根本不用多猜,除了天帝之外,天界之中就只得元老院有如此特权能进入禁地将人带走。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鬼莲知道,他一直担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可无论如何,天界毕竟是元老院的地盘,且等鬼莲苏醒之时,议灵坛已经崩塌,仙君进入到自我保护的昏睡状态。 鬼莲只恨自己平日贪图修炼,竟然在这节骨眼上没能护那人周全,恨不得把自己千刀万剐了。 可如今这样冒然动手抢人,也不是明智之举。 且不说九大长老法力惊人,就算他一怒之下能将元老院给铲平,却也还要面对那无穷无尽的天庭护卫军。 他自己一人倒是不怕,大不了挣个鱼死网破罢了。 可现下还牵扯到仙君——若想要把人毫发无损地带离天界,不动点脑子是不可能的。 所以,鬼莲出了竹屋小院之后,便立刻盯上了元老院中修为最浅的紫长老。 这紫长老本来就因议灵坛施法一事被反噬,功力比之前下降了不少,再加上处于恢复期经常需要打坐静养,无形中便提供了许多可以趁虚而入的机会。 鬼莲下手自然毫不手软,这一现身便用妖力制住了紫长老的五感,同时将他所有的神智吞噬,根本没给紫长老任何反抗的余地,便顺利霸占了他的灵躯。 原本若是鬼莲吸食了紫长老的元丹,那便会使他的修为更上一个台阶。可一想到光有这紫长老的灵躯还不行,若是没有元丹,恐怕会瞒不过元老院其他老鬼的眼睛。 于是,鬼莲便隐身于紫长老的灵躯中,为最后一击的到来蓄势待发。 果然,在元丹和灵躯都没有问题的情况下,饶就是元老院的长老也未能认出这队伍中的人已经被偷天换日了。 鬼莲在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仙君被人抬至轩辕神殿中的时候,情绪难免有所波动。 但好在其他长老见到与天帝长相如出一辙的仙君,又思及他们此次是要取了仙君的命拯救天界时,也都不淡定了那么一下,所以鬼莲的反常也便就这样被遮掩了过去,没有节外生枝。 待鬼莲冷眼看到前面的八位长老已不疑有他地将自己的元丹引出,嘴角不禁扯出一抹冷笑。 你们这群老鬼加诸在仙君身上的不公与苦痛,我鬼莲今日都要一一为他讨回公道!!! 第80章 顷刻间,巨大的黑雾将整座神殿笼罩。 原本还被各色灵光照耀而显得圣洁无比的殿堂,顿时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鬼莲那带着邪魅的笑声在每个仙人的耳边盘旋着,就像敌人近在咫尺一般! 举刀奋力往前砍去,只听得一阵哀嚎顿起——可砍到的又哪里是那魔物?那悲惨的叫声分明是自己的同伴发出的。 护法仙人们在迷雾中自相残杀,那黑雾仿佛有迷惑人心的作用,就算明知自己砍到的人并非对手,却无法停止杀戮的动作。 轩辕神殿彻底变成了血色铸染的修罗炼狱。 在黑雾的笼罩下,护法仙人根本分不清南北,本就自身难保,更无法护及长老们的灵躯。 鬼莲钳着紫长老的灵丹从他的灵躯中脱壳而出,一袭黑袍完美地隐身于无边的黑雾之中。 鬼莲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只见巨大的黑雾团中闪烁着两点诡异且邪恶的殷红,随后便见几股旋风骤起,瞬间便将九大长老的灵躯都撕了个粉碎! 原本悬浮在仙君之上的八颗元丹不得其门而回,只得被黑雾结成的结界牢牢困住。 不料那黑雾实在厉害,就连原本托起仙君的圣莲也难以承受,纷纷凋谢枯萎。 仙君身下逐渐虚空,眼看就要从高处坠落! 谁知在转瞬之间,神殿的平地里忽然乍起一枝巨大的藤蔓。 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那藤蔓之上结出一个黑色的花苞,在妖气的滋养下迅速盛开成一朵巨大的黑色莲花,将坠落的仙君的灵躯轻柔地托起。 众人见状更是惊骇万分。 想不到那魔物已经能在仙界中随意招出魔植,又见那魔植控住了仙君灵躯不放,只听混乱中有仙人大喊道:“莫要自相残杀!保护仙君,保护玄天幻镜!” 被这般呼喊惊醒,幸存的仙人赶紧运气凝神,试图摆脱黑雾的滋扰。 可既然九大长老的元丹和仙君都已经落入了他鬼莲的手中,剩下的这些虾兵蟹将更不会有任何可以逃出生天的机会。 用神识一扫,那神殿中央的黑莲便将仙君的灵躯托出黑雾,让其免受魔气的侵蚀。 便就在那一瞬间,鬼莲眼中的殷红之光大盛,原本只是弥漫的黑雾顷刻间形成无数把尖刀利刃,将那些护法仙人们一一切割殆尽。 待那神殿中已再无哀嚎和血腥之后,鬼莲在一片死寂中扬起右手,掌心拖着罗刹真火。 只听他口中吐出一词“焚”,那如他眼色般殷红的真火便立刻向四下飞散。 熊熊烈火参天而起,将那一片模糊的血肉包围了起来。 那黑色的巨莲实是魔物,本就不怕罗刹真火。 鬼莲纵身跃上那莲花的花托,将仙君轻柔抱起。 “欢迎回来,我的仙君大人。” 仙君依偎在鬼莲怀里,神色依旧安详,与下方那正焚烧旺盛的炼狱相比,更像是出世的仙人,圣洁到让鬼莲不禁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在颤抖。 将怀中的人抱起,鬼莲手中捏出一道符咒,下一秒,身影便消失无踪。 那巨大的黑莲在两人消失后,也逐渐缩小,从原本冒出的地缝中隐缩回去,再也了无痕迹。 话说鬼莲自神殿救出仙君之后,本可以直接闯出天门,带着仙君下界逍遥。 可忆及仙君本就是天界之人,如今又因为议灵坛被施法之后进入了昏睡状态,若冒然将仙君带出天界,下届灵气滋养不足,也不知会不会对他产生不好的影响。 鬼莲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带仙君回到竹屋小院内——毕竟谁也不会想到,仙君在被掳走之后,竟然会再度出现在禁地之中。 幸而在元老院将仙君带离之后,竹屋小院里伺候的人也都随之撤了个干净,也省得鬼莲再动手清理一次场地。 虽然暂时有了容身之所,但鬼莲还是不知要如何才能将仙君唤醒。 思来想去,他便将仙君陷入昏迷的原因归结为反噬九大长老之后仙君本身灵力过于枯竭的缘故。自己手中如今已有九大长老的元丹,想必只要将灵气引入仙君体内,定能补充损耗,将他唤醒。 可鬼莲毕竟是魔物,根本无法成为提取灵气并灌入的中介。正值烦恼之际,便看到那净水之上的圣莲正不受世事所困地自在摇曳,心下便有了主意。 将仙君的衣物除去,鬼莲抱着赤裸的仙君,泡入了净水之中。 那些有灵性的圣莲,感受到自家主人的到来,纷纷靠近围拢。 在圣莲的簇拥下,鬼莲将九颗元丹放出,让其列成矩阵,用魔气将元丹内的灵气逼出。 那元丹内的灵气被牵引出来,圣莲感受到后,又纷纷吸收入体内,转化成能够被仙君所用的灵气,源源不断地透过净水输入到仙君体内。 直到那九颗元丹本身的色泽渐转黯淡,鬼莲便知元丹内的灵气即将枯竭。 果然未过多时,那九颗元丹便纷纷变成了暗黑之色,转眼间龟裂粉碎,消弭于尘空之内。 而原本脸色苍白的仙君,却因受到灵气的滋养,脸色越发红润起来。待元丹消弭之后,便只见他满脸通红,眉关紧蹙,似是难受又似是要醒来。 鬼莲也不知自己的自作主张会不会有副作用,便也心焦不已,但事已至此,只得将仙君搂入怀中,一遍遍地轻呼仙君之名,只盼他能安然无恙地醒来。 仙君也算是争气,并没有白白辜负那九颗元丹,听到有人唤他,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可那元丹的灵气远比他之前的高上太多,突然间被灌入如此多的灵气,一时之间有些消化不良。仙君只觉得浑身燥热难当,内里好像要烧起来一般。 “难受……好热……” 仙君一开眼便看到鬼莲,但身体的难受竟然超越了再次见到鬼莲的喜悦,仙君忍不住哀叫起来。 鬼莲见他如此难耐,但又丝毫帮不上忙,猜到可能是仙君体内灵气过剩,便赶紧将人从净水中捞了出来,用袍子裹着抱回了竹屋中。 可仙君本就燥热难当,又哪里肯让鬼莲用袍子包着。 一获自由,仙君便扯开了衣袍,在鬼莲的眼前露出了几近完美的身体。 鬼莲自知此刻应是非礼勿视,不能趁人之危,但眼神愣就是转不开来。 不消多时,别说仙君体内燥热,就连他自己,好像都有点压不住那从丹田冒上来的无名火了。 “再忍忍,忍过去就好了……” 鬼莲只觉得眼前的一幕让自己口干舌燥,但目前又只有他一人能安抚仙君,只得将仙君胡乱在自己身上抓挠的手腕给扣在了枕上。 仙君抓挠不到自己的身体,只得难受地蠕动,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正赤身裸体地躺在鬼莲怀里的事实。 鬼莲只觉得自己现下是在饮鸩止渴,明知不能再看,却又止不住欲望,最后只得抱起仙君,让他环着自己的脖子趴在怀里,用魔气对冲了一部分多余的灵力,怀中的人才算是渐渐安静了下来。 待仙君终于再度睡去,鬼莲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因为方才那事出了一身热汗,背后的衣袍都已被浸透。 鬼莲自诞生之初又哪有这般狼狈过,只想着这怀中的人简直就是自己的克星。明明就是罪魁祸首,现下又睡得像一只无辜的小鹿,让人对他下不起黑手。 冷着脸将仙君安顿好,鬼莲看着自己身下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某物,恨不得掐上几把让它消停些才好……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没了仙君不行,但究竟什么时候对他起了这种龌龊心思,就连鬼莲本人自己都说不清楚。 可惜那懒散的仙君完全是个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鬼莲心下没谱,也不知自己这般想法,会不会遭到厌弃。 鬼莲叹了口气,伸手给仙君掖好被角。 只不过当下局势,他又哪里有闲心考虑这等风花雪月的事,当务之急是要将仙君安全地带离天界,远远地逃开这是非纷乱才是正经。 第81章 仙君睡得迷迷糊糊的,好不容易睁开眼,只觉得躺的时间久了有些腰酸背疼。 脑中的思绪有些混乱,可转动眼珠子四下一看,眼前的景色却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竹屋小院。 “难道我是在做梦?” 可之前那个被九大长老带去议灵坛折磨的噩梦实在太过真实,让他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不寒而栗。 思维有点断层,傻乎乎的仙君已经有点分不清到底哪个是梦,哪个才是现实了。 “我一定是太想鬼莲了,所以才会做美梦回到这里的吧?” 可环绕在鼻端的甜腻香味驱之不去,仙君连忙贪婪地吸了几口,却见一只手臂从他背后伸出来,牢牢地搂住他的腰。 “啊?” 仙君有些小小的吃惊,但那熟悉的味道让他觉得很安心,所以并不会感到害怕。 “小莲花,你总算出关啦?” 仙君转过身去,果不其然,对上的是一对殷红的眸子。 “我再不出关,你就会被人抽经剥皮了,哪里还有命躺在这里睡觉?” 鬼莲将手肘撑在软枕上,一手抚弄着仙君的长发,另一手轻轻地替他揉着他发软的腰。 鬼莲每次闭关出来,容貌和气质都会有所改变。 以前的鬼莲,除非是发火,否则尚不至于在平常说话的时候就带有这种隐隐的压迫感。 虽然鬼莲已经刻意收敛了身上过于嚣张的魔气,但此刻的他还是让仙君本能地觉得有些害怕。 感觉到手掌下的肌肤有点微凉,鬼莲觉得奇怪,他明明已经把自己的体温调得很高了,仙君怎么还会发冷? 平日里两人也不是没有这般互相搓揉过,但不知为何,这一次被鬼莲碰着,仙君只觉得自己原本就发酸的腰比之前更软了一些,便下意识地伸手按住了鬼莲的手。 “怎么?还是不舒服?” 鬼莲有些担心,毕竟仙君上次在议灵坛昏厥,虽然现下已经苏醒,但却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没有……” 仙君不敢抬眼看鬼莲,就怕他看出自己的异样。 来来回回打量了几遍,见仙君似乎真的没什么大问题,鬼莲这才开声道:“既然你醒了,那便来说说之后的事。” “什么事?” “天界不能呆了,我打算带你逃到人界去。” 地界在仙魔之战中向来中立,虽然和两界井水不犯河水,但却与天界牵连颇深,并非是个好去处。魔界中的魔气与仙君相克,就更不在考虑范围内了。 如今,只有人界是最好的藏身之所。 “嗯。” “……” 鬼莲道:“这么大的事,你就这点反应?” 他原本还以为仙君会小小地犹豫一下,毕竟天界是自他出生便一直生活的地方。 仙君看着鬼莲,问道:“你也会一起去的吧?” 鬼莲点头。 “你去哪,我就去哪。” 没有小莲花陪伴的日子,天界再好又有什么可留恋的?再说这天界本来就待他不好。 鬼莲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该欢喜仙君对自己的绝对信任,还是要感叹一下他的神经大条。 “你可知道,九大长老陨落之后,天界的护卫已经加强到了最高防备,这次闯界,搞不好也是九死一生的事。” 天界加强防卫是情理之中的事,一来可以阻止杀害长老的凶犯外逃,二来也可以防范随时有可能冲破防线攻入天界来的魔界大军。 “九大长老陨落了?”仙君有些吃惊,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九大长老之前还活蹦乱跳地在议灵坛施法,要从他身上找玄天幻镜的线索。 “他们怎么死的?”九大长老法力无边,他实在想象不出九位长老一同陨落的情景。 “我杀的。” “……” “有没有受伤?” “没有” “那就好。” 仙君低头想了一下,复又抬头道:“要不我们也别闯出去了,反正以前也是一直呆在这里。我没用,只会拖累你,你若再受伤,就不好了。” 见仙君只会一门心思地关心自己的安危,鬼莲只觉得心中胀得满满的,当下就恨不得就这般将怀中的人揉进自己身体里。 “可现下天界的人已经展开大肆搜索,若其他地方搜寻不到我,迟早会找到这里来的。” 仙君愣了一下,忽然伸手抱住鬼莲道:“对不起,我之前养你,没想到会让你经历这些不开心的事。” 鬼莲对仙君嘴里提到的“养”他的事不禁满脸黑线,但还是用手拍了拍仙君的后背安慰道:“没事,我定护你周全就是。” 在仙君的忧心忡忡下,逃亡计划却很快地迎来了新的转机。 也不知道是不是否极泰来的缘故,因为没过两天,穷奇率领的魔界大军已经势如破竹地冲破了最后一道防线,杀到天庭中来了。 当然,九大长老的陨落是魔界大军气势大盛的重要原因之一。虽然穷奇也很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能一举将九大长老歼灭,但这样的天赐良机若不善加利用简直就是蠢货。于是虽然天帝绊住了穷奇的脚步和一部分魔界的兵力,但还是没能挽回大军压境的劣势。 天庭外围结界被破,魔界一方虽然也损伤不少,但被敌方攻入大本营的天庭更是流血漂橹,仙兵仙将的尸身随处可见,四周烽火遍布,就连圣莲的香气都无法遮盖住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我们该走了。” 事不宜迟,现下趁天庭大乱蚌鹤相争,他们不浑水摸鱼就实在太对不起这种大好的“局势”了。 替仙君拿起早就准备好了的包袱,仙君眨了眨眼,知道以后很有可能都回不到这竹屋小院里了,心中难免生出一丝丝的留恋。 “我种的那些莲花……”那些圣莲虽然不如鬼莲这般厉害得逆天,但也是有微弱的神识的,陪伴了自己那么久,仙君自然有些舍不得。 “我给你带了它们的种子。走吧。” 鬼莲扯着仙君的手腕,将人拉了出去。 两人一直顺着偏僻无人的小径奔走,一路上也解决了几个不知怎么回事溜到偏道上来的虾兵蟹将,总体来说还算平顺。 可在到达天界通往下界的必经之路时,却看到位于通天峰的出口已被侵入魔界的大将占领,估计是为了要斩断所有天庭仙人的退路,魔界连这个通道都没有放过。 鬼莲没有多想,让仙君隐身于暗处,自己走了出去。 那魔将见有一黑衣黑袍的俊秀男子出现,又是张陌生的面孔,警戒心顿起。 “来者何人。” 鬼莲没有说话,只是双瞳闪烁出殷红之光。 “你,你是魔界中人?” 感觉到鬼莲身上散发的威压,那魔将心中大骇,不由得连连后退了几步。 “知道就好,我不想参与你们与天界的纠葛,只想带个人到下界去,让开便饶你不死。” 这些魔将是帮他拖住天庭的棋子,若他们愿意合作,他并不想与他们为敌。 魔将心下犹豫,但又骇于鬼莲的强大威压,只得点头。 鬼莲招了招手,示意躲在暗处的仙君现身。 仙君自知自己这张跟天帝如出一辙的脸容易惹祸,之前就给用布巾围起来了。 可待仙君一接近,那魔将立刻惊讶道:“你要带仙界之人下界?!”鬼莲不置可否,身上却开始透露出杀气。 那魔将吞了吞口水,“要带仙人下界也不是不可以,但要让我们确认一下身份。” 魔界之人喜欢折腾仙界俘虏的事情早就有之,魔主穷奇之下也有好几位被俘的仙子伺候着。眼前的这个黑衣魔物道法已经高深到不可测的境界,想弄个仙人回去玩玩,倒也是正常得很的。可一般的仙人被带走倒是无伤大雅,但要是让重要的天界人物走脱了,他在穷奇面前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那魔将说毕就要伸手去掀仙君的围布,可还没等手指碰到,便被一凌空出现的黑色利刃切断了整条手臂! 顿时,黑色的血液四溢,仙君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目睹这血溅当场的画面,顿时吓得后退了一步。脸上的围布系得不紧,因为他的动作滑落了下来。 一张与天帝一模一样的脸顿时暴露在众人面前。 “天帝?!天帝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众魔将惊骇! 天帝此刻不是应该正在与魔主穷奇酣战吗?怎么会又忽然出现在这混乱的天庭中? 但此时众魔将已经顾不上这么多,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天帝”,不拼个你死我活是断然不可能的了。 鬼莲见仙君身份暴露,当下也没有一丝犹豫,顿时解开了自己给自己下的封锁魔气的结界,顿时气场全开! 众魔将还来不及诧异,多数道行不高的立刻就被鬼莲突如其来的巨大威压逼得爆体而亡。 “你,你到底是何人?!” 幸存的魔将只觉得手脚发软,连手中的剑都快握不住了。 眼前这人身上所散发的威压,竟然与魔主穷奇不相上下……不,可能比魔主穷奇还要强悍上几分! 鬼莲并不打算回答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反正今日,只要看到仙君模样的,无论仙魔,一概得死! 黑色利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疯狂切割着。 鬼莲四周扬起阵阵黑色的旋风,将他宽大的衣袍鼓得四下翻飞。 魔物黑色的血液四下飞溅,断掉的头颅和肢体纷纷跌落在地,以各种扭曲的形态抽搐着。 仙君吓得脸色发白,甚至不敢开眼多看。 “逃啊!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快逃!!!” 鬼莲的怒吼声在耳边乍起,可仙君看了一眼去路,眼前明明就只有峭壁悬崖和漂浮的云雾,又哪里有什么路可以“逃”? 见仙君愣在那里,鬼莲啧了一声,随即指尖一掐,便送过去一股黑色的气旋,在仙君的背后重重地推了一下。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已经双脚悬空,尖叫着坠入万丈深渊里了。 第82章 起初双脚踏空的时候,仙君还吓得脸色煞白。 虽说他体内有玄天幻镜护身,但却从来不会御气飞行,如今掉落深渊,也只能像普通人类那般自由落体,失重的感觉让他顿时头晕目眩得厉害。 鬼莲解决了所以该解决的人,确定没有漏网之鱼后,也随之纵身而入。 云雾虽遮挡了视线,但仙君的尖叫声却足以贯穿耳膜,鬼莲嘴角带笑,一个提气便追上了仙君,扯住了他的手腕将人护进了怀里。 闻到熟悉的甜腻香味,仙君这才稳住了心神,直到很久之后双脚终于落地,手臂却还是死死地箍着鬼莲的脖子没敢放开。 鬼莲乐得捏了捏他的脸,催促道:“快睁开眼!我们已经来到下界了!” 仙君半信半疑,怕是鬼莲为了报复他平日的恶作剧才哄骗自己睁开双眼,可静下心来仔细一听,果然听到不同天界的鸟啼虫鸣,空气中也氤氲着与圣莲截然不同的各种气味。 仙君心下欢喜,赶紧睁大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莺飞草长,万物勃发的绚丽景色。 如今正是人界的阳春四月,冰雪消融、草嫩花红,每一点每一滴的色彩都来自造物主的神工斧凿,其间更有野兔跳窜鸟翼腾飞,不远处的还有山涧流水,郁郁淙淙,将整个山谷给养得如诗画般美丽。 饶就是看惯了天界景色的仙君,也为眼前的欣欣向荣所深深震撼,不由得呆愣在当场,止往了言语。 “如何,还满意吗?” 鬼莲难免有些得意,心下想着若不是他这样没日没夜地辛勤修炼,这懒散的仙君怎么可能有机会逃出生天,看到这无与伦比的人间四月天? 揉了揉自己的下巴,鬼莲在心里打着算盘——若是仙君想要答谢自己的话,到底要些什么好呢?以身相许什么的貌似就很不错…… 还没等鬼莲意银完毕,仙君就已经甩开了他的手,又跑又跳地在开满了蒲公英的草地上撒泼打滚,像个被禁足了许久的孩童,笑得肆意且灿烂。 满地的蒲公英因他衣袍带起的清风而荡起了一阵白绒绒的星星点点,围绕着仙君的身体,继而又乘着风飞向更远的土地。 仙君翻滚了一下,赫然看见不远处有出来觅食的几只松鼠和小兔,正瞪着黑溜溜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仙君是头一回见到这种人界的动物,高兴地蹲下身子朝它们轻声招呼道:“来,快过来。” 鬼莲刚想叹气告知这些野生的小动物最怕生人,是不会轻易靠近的,可谁知话还未说出口,那些松鼠和小兔都扑哧扑哧跑了过来围在仙君身边,有些大胆的松鼠,还直接窜到了仙君的肩膀上,大尾巴一扫一扫的,像是在跟他打着招呼。 仙君很是惊奇,伸出手小心地抚摸着这些小动物的松软皮毛,高兴地朝鬼莲叫道:“小莲花快来,这些小东西们好可爱啊!” 鬼莲摇头叹气,抬起脚步走了过去。 可没走两步,原本围绕在仙君身边的小动物们立刻本能地感觉到了威胁,三三两两地都逃开了,仙君怎么叫都叫不住。 “诶?这是怎么回事?它们为何不喜欢你?” 仙君似乎还是不太能分清自己的属性以及鬼莲的属性,即使鬼莲当着自己的面砍杀了不少魔将,但在他心目中,却没人能比鬼莲更温柔可亲。 鬼莲抓了仙君的手腕就往外扯,“别玩了,这里离通天峰不远,搞不好会遇上魔界或者天界的人,我们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仙君跟着鬼莲的脚步走,继而又皱眉道:“可我们又能到哪里去呢?” 刚离开熟悉的环境,仙君心中依旧有些隐隐的不安——这天下之大,却不知有没有地方能让他们二人逍遥度日? 鬼莲掐指一算,道:“如今四海之内就属大齐最为富庶,都说大隐隐于市,还是藏在人多的地方比较好。” 鬼莲手指一点,两人身上的白袍黑袍瞬时变成了大齐百姓常穿的式样,原本随意披散的长发也用青玉冠子束了起来,乍一看去,就像是一对清朗俊逸的小兄弟。 仙君看着自己身上的衣物,惊讶道:“小莲花,你何时学会了这般神奇的法术?怎不见你教我?” 鬼莲头痛道:“正经的法术你不感兴趣,这等旁门左道的你就喜欢!” 见被鬼莲训,仙君吐了吐舌头,立刻摆出一副我就是这般模样你要耐我何的表情来。 两人辗转数日到了江阴,那是大齐靠南边的一个富庶城市,因其毗邻几大淡水湖泊,物产极为丰富,有江南水乡的美誉。 走到青城县外的时候,人群逐渐密集起来,更有不少装点豪华的车辆往城外出行,看来今日是一个外出踏青的好日子。 仙君自然没有见过如此热闹的城市风光,对什么都好奇万分,叽叽呱呱地不断地在跟鬼莲提问。可鬼莲本也是第一次下界,对人界的常识也不会比仙君多多少,好在他收集信息的能力比仙君要强上许多,很快便已经可以说出“那动物是马”,“他们肩上挑着的是扁担”一类的话来了。 可无论再怎么解释,也还是比不上仙君问题产生的速度快。 待常识性问题结束之后,立刻就会冒出诸如“为什么要用扁担挑,手提着不行吗?”、“马怎么会有不同颜色啊?”此类的古怪问题来了。 鬼莲一开始还有些解答的耐性,课可到了后来,索性直接左耳进右耳出了。 仙君见鬼莲不答应,回头喊了声“小莲花”,弄得四周的行人都对他们二人行了注目礼,有些还忍不住掩嘴笑——哪有个大男人会被人叫做“小莲花”的? 鬼莲也满头黑线,把仙君扯了过来咬牙切齿地交待道:“这可不是在天界,你再口没遮拦地乱叫小心别人把你当成怪物。” 仙君反问:“那要叫你什么?” 鬼莲道:“你给我取一个。” 仙君转了转脑袋,忽然灵光一现。 “安樨!” “什么?” 仙君在鬼莲手掌上写下了“安樨”二字。 鬼莲笑问:“为何要给我起这样一个名字?” “‘安’字意为有所归属,安定团圆;‘樨’字取自天庭中的‘木樨’(作者注:桂花)之名,木樨的香味跟你身上的香味有点儿像,都是那般甜腻腻的。” 鬼莲又问:“我还以为你会把‘莲’字也放在我的名字里。” 仙君讷讷道:“不行,小莲花只有我可以叫,别人不行。” 鬼莲听了只觉得高兴,便从善如流地接纳了自己的新名字。 “那你的假名呢?”鬼莲问。 “我随便叫就好了。” 两人边走边说便进了城,仙君抬头一看,正好瞅见“林府”二字。 “我看‘林’这个姓不错,就要这个好了。”仙君摸了摸下巴,“那我就叫‘林仙君’?如何?” 鬼莲皱眉道:“这也太招摇过市了。”好像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仙君似的。 “不如叫‘天一’。” 仙君皱眉:“为何要取这个名字?” 鬼莲笑而不语,只因这天下唯独你一人能进我的心扉罢了。 不过既然只是个凑数的假名,仙君也不计较,对外便开始称自己是“林天一”了。 第83章 两人敲定好了假名,便又并肩往城中走去。 越到城中,亭台楼阁便越发多了起来,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还有些货郎拿着糖葫芦沿街吆喝。 仙君没见过糖葫芦,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是原来是个能吃的玩意,再加上他和鬼莲本就不是凡人早已辟了谷,只能用艳羡的眼神看着那些拿着糖葫芦串儿边吃边跑的小童们。 两人在城中逛了半日,仙君也有些乏了,便问鬼莲今晚要在何处落脚。 鬼莲也不大清楚,但方才一路走来似乎听到路人提起有“客栈”这种可以借宿的地方,便说要找家好些客栈的入住。 仙君不想多走,四下张望了一番,便见到那清碧的湖边有一装饰典雅的阁楼,正门挂了个牌子叫“楚风馆”。 虽然这楚凤馆四周围绕的不再是青翠的竹林,但岸边的依依杨柳也别有一番风姿。仙君忽然想起了自己那座在净水之畔的竹屋小院,心中有些想念,便想要住到那楚风馆里去。 对于仙君的要求,鬼莲向来都是不遗余力的。见仙君想住那楚风馆,便立刻拉了仙君的手腕过去询问。 这前脚刚一进门,便看到一个穿着妖娆的人迎了过来,起初仙君还以为是个女子,谁知那人一开口说话,才发现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 “哟,两位公子是要来咱楚风馆寻乐子么?” 没错,这江南水乡秦淮河畔,除了物产丰富经济繁荣之外,这风化产业是也十分之发达。这沿湖的两岸,非但有销金窟之称的“蝶醉楼”,更有迎合某些特殊需要的“楚风馆”。 那过来迎客的,也不是别人,正是楚风馆里的“老鸨”。 那老鸨一凑近,仙君便看到他脸上盖有薄薄的一层蜜粉,唇上也涂着红。身上虽然也是香喷喷的,但总有那么些做作,不如鬼莲身上的气味好闻。 老鸨被这样一个如此俊雅的小公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看,饶就是以往身经百战,也难得地被盯红了脸去——难不成这小公子是对他有意? 虽然明知仙君这般作为完全是出于好奇,鬼莲还是暗自不爽,一把就将人扯到了自己身后,用身体挡住了仙君的视线。 “你是这里的老板?我俩想在这借宿几晚,不知是否可以?” 老鸨心中有些惊讶——这来楚风馆寻欢作乐的,当然有喝多了回不去或者直接点了人陪睡的,供人休息的房间自然是不会少,可倒还没发现过有这样来“纯住宿”的。 不过他转念一想,从眼前的这两位公子的穿衣打扮来看,一定是非富即贵——光是两人头上的玉冠,那便是上好的货色。 估计这两位公子是不便在家中行事,那普通的客栈又怕门薄被人听了声儿去,所以才故意找到了专门的馆子,这样闹起来也不担心事情外露被别人笑话。 老鸨自顾自地给鬼莲和仙君的奇怪行径找了理由,反正这几天楚风馆的生意也不算太好,房间还有剩余,如此这般便没有将客人往外推的说法,赶紧让龟奴招呼着二人进了去。 仙君看着那老鸨扭着腰身在前方带路,只觉得新奇不已——原来男人走路,也是可以走成这个样子的! 说起来那老鸨本就是头牌出身,虽然现下年纪大了不再接客,但五官确是顶好的,再加上这一颦一笑的风姿,颇有些雌雄莫辩的感觉来。 仙君哪里见过这般有趣的人,又开始不停地盯着看。 老鸨很有识人的眼力,一下就将两人带到了楚风馆最好的房间中。 “两位若是要沐浴或者传膳,只管叫唤一声就好,外面都有人候着的。” 鬼莲进门四周看了看,觉得环境尚可,便示意老鸨可以消失了。 老鸨临走前也不忘给自家馆子创收,又笑嘻嘻地介绍道:“今晚楼下醉月阁会有表演,若两位不嫌弃,可以赏光前去一看。” 鬼莲听了老鸨的“广告”,脸色沉得更是厉害。老鸨顿时觉得脊背生凉双膝发软,赶紧噤声退了出去。 果然,刚一关上门,仙君便两眼放光地问道:“什么表演什么表演?话说以前也听小院里的仆人提起过。听说每逢天庭盛事都会有各种盛大的表演,听说仙女姐姐们每年都会编排不同的歌舞,一旦舞动就如百花齐放一般美丽!不知道这人界的表演会不会有这种效果。” 以前仙君也不是没打算偷溜出结界去一睹为快,可惜还未来得及行事,就遇上了元老院彻查结界中的圣莲一事而不了了之了,现下听到这人界也有表演,哪能按捺住心中的兴奋? 鬼莲心中不快,立刻泼了盆冷水道:“区区一界凡人所做的表演,又如何能和天庭的上仙媲美。” 虽然仙君也不大明白鬼莲为何不大高兴,但又害怕鬼莲晚上会阻着自己不让他去看那所谓的表演,便立刻凑上前去挽着鬼莲的胳膊狗腿道:“要不我们晚上还是去看一眼吧?” 看着仙君那溜圆的眼珠子凑得如此之近,就跟个大头狗卖萌般可爱,鬼莲也实在狠不下心来说个不字,郁闷了半天最后也只得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仙君立刻高兴得手舞足蹈,凑过去狠狠地在鬼莲脸上亲了一下,留下一个闪闪发光的口水印子。 鬼莲愣了一下,眸色变得有点深沉。 明知仙君的这个“亲亲”不过是毫无情色意味的感谢罢了,并没有任何其他的意义,但鬼莲压抑了多时的情感依旧像在地底涌动的熔岩一般,虽未喷薄而出,但早已炙烫得骇人。 强忍住要将仙君拆吃入腹的冲动,鬼莲打算让眼前这过于跳脱的仙君安静一下。 于是,过度兴奋的仙君被鬼莲压着睡了一觉,毕竟在人界仙气稀薄,若再不静眠养神,很容易就会出现头晕目眩的症状,就跟人类缺氧贫血差不多。 仙君也确实折腾累了,枕着鬼莲的手臂很快便睡过去了。 待到他再度醒来,天色已然大暗。 一开眼,便发现自己身上沉得厉害,再一看,不仅鬼莲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腰上,连双腿都与自己的交缠在一起。他整个人就像只蜷缩的虾米一样,被鬼莲紧紧地扣在怀中。 鬼莲看样子还未睡醒,身上的中衣有些凌乱。 不过自从与鬼莲同床而眠之后,仙君便知道自己的睡相很是吓人,若没有鬼莲这样箍着,估计要从床头调转到床尾,搞不好还会再度转回来。 鬼莲的衣服之所以会凌乱,估计也是仙君在睡梦中给扯开的。 仙君眨了眨眼,视线落在鬼莲露出的好看的锁骨上。 鬼莲虽说看起来瘦,但其实脱了衣服非常有看头。 硕长的骨骼上覆盖着的都是非常结实的腱子肉,肩膀也比他想象中的要宽得多,特别是那双利落的长腿,线条好得就跟他真身的花茎一般迷人。 仙君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现小肚腩好像比之前的还要出来了一些,用手一掐,立马能捏出来软软的一层皮肉,跟鬼莲身上硬邦邦的肌肉简直毫无可比性。 仙君有些郁闷,想着是不是灵植类的真身都这般迷人,可自己怎么说也是天界的仙君,现下看来却什么都比不上鬼莲,难免生出些自卑来。 “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仙君还沉浸在自怨自艾当中,鬼莲的声音忽然在自己头上乍起,仙君吓了一跳,身子都跟着颤了颤。 其实在仙君醒来的那刻,鬼莲便也立刻跟着醒了。 只不过是想偷偷“观察”一下仙君会在自己睡着的时候做些什么,所以才故意装出一幅还在睡觉的模样来。 果然,那傻乎乎的仙君起初只是盯着自己看,后来胆儿大了,就开始伸手去戳他胸前的肉。戳了几下之后又掀开了自己的中衣,露出一截白白嫩嫩的小肚子。 在用神识“看”到仙君用手指掐了一把自己腰上的肉,脸上露出一副愤愤不平的神色来的时候,若不是鬼莲还处于“睡着”的阶段,忍不住就要笑出声来了。 直到他察觉到仙君的情绪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波动,鬼莲这才结束了装睡,开声问了起来。 仙君哪里会跟鬼莲说出他心中的小九九,见鬼莲醒了,立刻狗腿地趴在鬼莲身上磨蹭了几下。 “我看天都黑了,咱们下去看看那什么表演吧?” 仙君自年少时起早就已经习惯了跟鬼莲这般亲昵的互动,现下虽然两人的外形都已长成大人,但仙君却一点都没有觉得这样不妥,该怎么腻歪还是怎么腻歪。 鬼莲被他趴在身上一阵磨蹭,差点连气息都跟着不稳起来。 若说他们之前在天界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这般玩闹过,但也许是天界仙气充足,怎么说也有些荡涤欲望的作用在,无形中起到了镇静剂的作用。 可这一旦下凡,又哪里还有仙气的压制?再说这凡人本就要靠某些行为来繁衍生息,更不可能做到像仙界那般超脱。 鬼莲现下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像炮仗,似有种一点就着的危险。 扪心自问,鬼莲也并非不想对仙君“下手”。 这白嫩嫩又不知避讳的仙君,整天就像是在饿狼面前瞎晃的肥羊,完全是一副不知危险的模样。 可就是因为仙君这般天真无辜,更让鬼莲觉得无法下口——毕竟仙君情窦未开,若勉强他做了那事,鬼莲只怕他日后记恨。 这欲望一而再再而三地这般压抑着,鬼莲只觉得头疼。若有朝一日他真的爆发起来,还真不知道要如何收场才好。 伸出手臂紧紧地将仙君箍在怀里,鬼莲暗地里吐纳了多次,才勉强将身体的反应给压了下来。 “小莲花,你松点,我喘不过气来了。” 仙君见鬼莲只是将下巴靠在他肩上没有说话,心下有些打鼓,也不知道是不是鬼莲不乐意自己去看那表演,略略地有些失望。 好在没过多时,鬼莲便拍了拍他的屁股说道:“起来吧,不是要看表演吗?” 仙君再度双眼发光,噌地一下就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服了。 鬼莲见仙君笑得开心,忽又伸手将人给扯回来了一些。 掀开仙君的中衣,那截稍微有些肉肉的白嫩肚皮就露了出来。 鬼莲低下头,在仙君的肚皮上亲了一下,笑道:“我觉得你这肚子很好,又软又舒服,可以继续保持没关系。” 仙君一听,脸上轰地一下烧了起来。 “你刚才竟然装睡!” 仙君恼羞成怒,想也没想就凑上前去就在鬼莲的脸上啃了一口。 第84章 被仙君的牙磕到,鬼莲却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只是斜着眼满脸带笑地盯着正在试图“报复”自己的仙君。 “啊嗯嗯嗯嗯嗯?”仙君没肯松开嘴巴,一边咬着鬼莲的脸一边抗议道“你怎么没反应啊?”,可惜因为嘴巴受“阻”,说出来的话就变成了啊啊嗯嗯的声音。 本来仙君只是想看看鬼莲吃瘪的样子,可现下本尊如此淡定,反倒轮到他这个下黑手的人淡定不起来了。 这一啊啊嗯嗯的,仙君同学的口水竟然就这般顺着鬼莲的脸颊淌了下来,直接滑到了颈子里去。 这种程度的啃咬对鬼莲来说完全是不痛不痒,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流下,鬼莲笑眯眯地道:“若是我衣服被弄脏了,咱就别去看那什么表演了吧?你留在房里给我洗衣服就好了。” “呃……” 意识到形势不妙,仙君立刻松了牙,并且还很狗腿地用自己的袖子帮鬼莲把脸上的口水印子擦掉。 “啊呀,小莲花你那么小气作甚,你不是灵植吗?给你浇浇水你还嫌弃了?” 鬼莲:“……” 还没等仙君反应过来,鬼莲一下就把人给掀翻在床上了。 “唔,重!” 鬼莲虽然看着瘦,但分量一点都不轻。现下整个人毫不客气地压在了自己身上,仙君差点没被压得背过气去。 “喂!住手,啊哈哈哈!” “不要咬哪里啊喂!!!” 被掀开中衣下摆的仙君死命地推开鬼莲的头,可自己那向来不事生产的无力胳膊又哪里是鬼莲的对手,虽然已经用尽全力地躲闪,但最后还是只能落得任鬼莲在自己的肚皮和腰侧啃来啃去的下场。 恰好肚脐周围和腰部是他最敏感的地方,平日就是被戳一下他都要蹦老高的,更何况现在是被这样压在身下一顿狂啃。鬼莲早就知道了他的死穴所在,直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啊!救命!哈哈哈!!!” “我不是灵植,你不用给我浇水啊……” 可惜无论仙君同学如何求饶,鬼莲这次愣就是不打算放过他。 以前仙君在竹屋小院里的各种恶作剧他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这种直接啃到他脸上来的……好吧,鬼莲很无耻承认他很喜欢被仙君啃脸,但他也更喜欢拿着鸡毛当令箭反啃仙君一通——有白嫩嫩的豆腐摆在面前不吃的就是傻缺啊靠…… “啊!不行了,真要死了!” 仙君笑得岔了气,整个人缩在鬼莲身下蜷成虾米状,手脚都快要挣扎到抽筋了。 鬼莲一边捏着仙君的痒痒肉,一边云淡风轻地提醒道:“这时候该说什么还不知道吗?” “该说什么?你教我?啊!” 见仙君故意装傻充愣,鬼莲干脆把他的脚给抓了过来,直接在仙君的另一个死穴——脚底板上狠挠了一通。 仙君这下是真叫惨了,不仅破了音,连眼泪都飙出来了。 “啊,我说!我说!” “小莲花,我,哈哈,我求你,求你手下留情哈……” “什么?风太大我没听清!” 鬼莲的攻势不减反升。 “啊!你无赖!都说说了就不弄……啊哈哈!” “好嘛好嘛!”仙君这次是彻底投降了。 “小莲花,我错了,你就饶了我这次吧!” 仙君厚着脸皮主动贴了过去,伸开双臂挂在鬼莲的脖子上,软软糯糯地凑在鬼莲的颈窝边说了求饶的话,语毕还习惯性地用脑袋蹭了蹭鬼莲的肩窝——这招几乎是屡试不爽,无论鬼莲之前有多大的怨气,这必杀技一使出来,最后认输的人其实是鬼莲才对。 这种话鬼莲并不是第一次听,可没有哪一次仙君是这般接近半裸地坐在自己怀中哀哀求饶的。 只见怀中的人眉眼飞红,一双喜欢咕噜乱看的大眼被方才笑出的泪雾覆盖,发丝凌乱地披散着,更衬得那蜜色的肌肤越发诱人起来。 见鬼莲忽然像座石像一样僵在哪里,仙君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鬼莲一贯以来会在他胡闹之后用大手揉他脑袋的动作,还以为鬼莲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小莲花,你怎么了?别生气了啊!以前又不是没有这么闹过……” 鬼莲的脸色看起来很严肃,嘴角甚至没有带着笑意的弧度,接触到的身体也绷得紧紧的,像是在抵触着什么一样。 仙君没来由地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害怕和……危险,虽然他向来相信鬼莲不会伤害自己,但被揍一顿也不是没可能的。 仙君看鬼莲没了以往温柔的神情,心下便害怕会被“家暴”,赶紧把脸凑过去狠狠地亲在了鬼莲的唇上。可亲完之后仙君却发现自己犯了个极大的错误——如果连撒娇求饶这种杀手锏都不足以抚平鬼莲的怒气的话,那平日里最常见的亲亲安慰法就更没有用处了! 还没等仙君纠结完,一只大掌便扣住了他的后脑勺。 鬼莲的气味铺天盖地地袭来,几乎要将他的所有呼吸都掠夺掉。 已经不满足于之前蜻蜓点水似的亲吻,鬼莲此刻只想索取更多。 几乎是半强迫式地捏开仙君的下颌,鬼莲的舌侵入到仙君的口中,不想放过每一个可能的角落。 从来没有被这样亲吻过的仙君一开始还本能地挣扎了一下,但意识到反抗无用,最后也就放松身体任着鬼莲胡来了。 得到了仙君的默许,鬼莲吻得更是投入。两人的口津从嘴角溢出,仙君差点被吻到忘记了呼吸。 体内的怪兽苏醒并嘶吼着,没有了天界仙气的压制,鬼莲此刻只想忠实于自己的欲望。 就在他正在万分痛苦地纠结着是否要撕碎仙君身上衣物的时候,傻乎乎的仙君看鬼莲终于暂时消停了下来,紧张兮兮地抓住了他的肩膀问道:“小莲花,你是不是渴了想喝水?可是我的口水也不够啊……” 话刚问出口,仙君同学又低头想了想:“不对啊,你是灵植又不需要凡水……难道是你在人界缺乏足够的仙气,所以才要吸我的口水?” 看仙君扯着自己上下打量审视,担忧的神色溢于言表。 “你到底哪里不舒服?真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啊!” 原本勃发的欲望像是被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面对这样的仙君,鬼莲顿时觉得自己很像那种诱奸幼童的罪犯,虽说还不到十恶不赦的境地,但也差不离了。 深吸一口气,鬼莲稳住心神将仙君身上松开的绑带重新系上,揉了揉自己那连青筋都快要蹦出来的额头道:“我们还是下楼看表演去吧……” 第85章 “啊好!看演出了看演出!” 见鬼莲好不容易放开了自己,仙君赶紧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跳了下来,七手八脚地往自己身上套衣服。 可惜人界的衣服本就比天界的穿起来要复杂许多,哪里像他之前穿的白袍,只需要把手套进袖子里去再把身侧的带子绑上就好了,哪会有那么多啰里吧嗦的内襟和暗扣一类的东西? 仙君一边穿一边在那跳脚,鬼莲却好整以暇地斜靠在床上,手肘撑着软枕,悠闲地蜷起拳头撑住了自己的脑袋。 仙君狼狈地扫了鬼莲一眼:“你怎么还不穿衣服啊?再晚的话表演都要开始了!” 鬼莲被点了名,这才慢腾腾地从床上下了来,然后手指轻松一点,就那么一眨眼的工服,不仅全身上下的衣物都穿戴整齐了,就连头发都用玉冠子束好了。 仙君顿时瞪大了眼睛:“不,不带这么作弊的!” 鬼莲摊摊手道:“那你自己穿。” 不得不承认,鬼莲这招“一点穿衣法”真的是帅呆了,可是仙君除了体内有玄天幻镜护身之外,别的法术愣是一点都没有!平时不努力的结果就是现在只能站在原地干瞪眼,对鬼莲抛去各种羡慕嫉妒恨的表情。 见鬼莲拿翘不理他,仙君气得腮帮子都鼓了,索性把手中的外袍给撩下了,就这般穿着中衣直通通地往外冲。 “不帮忙拉倒!” 可还没等仙君成功冲出门外,那被打开的门忽地就合上了,仙君一下没刹住脚,砰地一下撞上去了。 “你,你又作弊!” 仙君捂着自己的鼻子飙泪。 鬼莲提着仙君的领子把人给拽了回来,死劲掐了掐仙君的脸颊道:“看你还敢不敢跟我对着干?” 嘴上语气虽然不好,可鬼莲还是动手帮仙君穿起衣服来。 仙君乖乖地在鬼莲的指挥下伸手伸脚,一边被“伺候”一边疑惑道:“干嘛这么麻烦?直接用法术就好啦!” “再废话就别去了。” 其实鬼莲是不想承认他喜欢帮仙君穿衣服的感觉有木有! 仙君在鬼莲的银威下终于乖乖地收了声,系好了腰带之后,鬼莲又变出了一把上好的牛角梳来,一下一下地给仙君顺着头发。 仙君被鬼莲这么一弄,也觉得舒服,嘴里哼哼唧唧地唱起小曲来了,活脱脱是一个好了伤疤就忘了疼的主儿。 捯饬了一通总算是里里外外都妥帖了,仙君直接拉着鬼莲的手就往外走,完全没有意识到在人界,两个成年男人这样手拉手是有多么地诡异…… 当然,在楚风馆这个特定的范围里,男人与男人拉手却被视为再合理不过的事。所以当这样貌极其出色的两人顺着楼梯往下走的时候,立刻惊艳了楚风馆的时光。 视线正好落在两人身上的宾客们,自然是噤了声去,本还吵杂的大堂顿时安静了下来,间或还能听到有人手中的酒壶或者杯盏落地摔碎的声音,无数视线瞬间粘在了这一黑一白的身影上,有人还十分失礼地忘记了合上嘴巴。 仙君原本兴冲冲地只想去凑个热闹,谁知道这刚一下楼梯就被那么多人直勾勾地盯着看,再迟钝也能感觉出不对劲来了。 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鬼莲黑着脸,正在考虑着给仙君施个易容术的必要性:“你脸上干净得很,是这些人的脑子里有脏东西。” “啊?”仙君完全听不明白这种高深莫测的话语,头上不禁浮现出一个超级大的问号来。 幸好在现场气氛尚未被鬼莲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搞砸之前,那风骚的老鸨就赶紧迎过来了。 “哎哟,真是难得两位贵人能够赏脸,今晚我们邀月阁真是蓬荜生辉啊!” 仙君一见有熟人,也忘了方才的尴尬,一脸兴奋地问道:“今晚到底有什么表演?” 老鸨带着两人到最好的位置坐下:“今晚正好是十五月圆,这每逢初一十五就是我们邀月阁的头牌献身卖艺的时候,今儿来这捧场的,都是冲着他来的。” 只不过那头牌虽美,可也实在是没有眼前的这两位出色,老鸨也不是很确定待会的表演能不能讨得这两位美貌公子的欢心。 “哦哦!难怪今天这么热闹!” 老鸨挥着带了香味的手绢寒暄了一阵,就忙着去招呼其他陆续到来的宾客了。 “怎么办,小莲花,我好紧张……” 鬼莲斜睨了仙君一眼:“又不是你上台表演,有什么好紧张的?” “我之前一直幻想着如果有机会能光明正大地在天界看表演的话会是个什么场景,虽然这里是人界,但估计也会跟今天差不多吧?”仙君真的远离“热闹”一词很久很久了。 听仙君这般无意地一说,鬼莲的眼中带着满满的怜惜,揉了揉仙君的脑袋道:“以后你想看什么都能这样光明正大地看了。”他费尽心机苦苦修炼,为的不就是今天么? 仙君赶紧摆手道:“光这样怎么行,若没有你陪,那我宁可整天呆在竹屋小院里什么表演都不看了。” 两人正“你侬我侬”地把肉麻当有趣,旁边立刻有不识相的人凑过来了。 “两位公子瞧着面生得很,不知是哪里人士?” 来套近乎的人不过是惊艳于鬼莲和仙君几近完美的相貌,按捺不住就跑过来搭讪罢了。 这白衣公子仙风道骨,眉宇间却又有股难得的纯真和稚气,就像是养在深宫不谙世事的世家公子一般;而这黑衣公子面若芙蓉,表情清冷,有种高不可攀的距离感,就像是带刺的清莲,颇有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气场。 鬼莲向来不把除了仙君之外的人放在眼里,看都没看来人一眼,便冷哼一声道:“干卿底事?” 那人被鬼莲呛了一下,倒也不恼,毕竟他来探花之前就早就已经做好了被花刺的心理准备了。 “公子不必如此防备,我只不过是想跟你们交个朋友而已。” 鬼莲刚想将那讨人厌的苍蝇赶走,却见仙君兴致勃勃地开口问道:“你是这楚风馆的常客吗?那你可知道今日做表演的头牌是个什么来头?” 被幽禁在竹屋小院的漫长岁月里,仙君已经养成了偷听院内仆人们嘴里的八卦来度过无聊时日的习惯,虽说现下已经获得了自由,但这爱打听的毛病一时半会儿是改不掉的了。 那人见仙君有意与他结交,便自作主张地选了张凳子坐下,口若悬河地讲了起来。 “这头牌来历可不小,名唤知秋,本家姓楚,听说以前也是世家公子出身的。只不过后来他的家族在官场倾轧中落败,被灭了九族。可这知秋公子就是因为模样生得太好了,皇帝都下了旨特赦了不杀他。可惜他死活也不愿意从了自己的仇人,宁可被贬做官奴在楚风馆卖艺也不愿意跟皇帝在一起。” 因为这八卦涉及到当今皇上,那人也不敢大声说,只能凑过去小声地跟仙君咬耳朵。 仙君哪里听说过这般劲爆的八卦?一开始眼睛都亮了,但又得知这楚秋公子的身世竟如此可怜,脸色就又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而垮了下来。 “想不到他命途如此多舛……”仙君感概道。 “可更惨的事情还在后面。这知秋公子在楚家还没有败落前原本也有一个相好,听说两人的感情好到了可以生死相许的地步。可后来等到楚家覆灭后,才知道原来与他相好的那个人所在的家族,就是当初帮助皇帝把他们一家老小给”咔嚓“了的最大帮凶!”那人说着,用手刀做了一个往自己脖子上抹的动作。 “啊?”仙君吃惊道,“那岂不是两人之间又隔着不共戴天的家仇了?” “是啊!”那人叹息道:“不过当时他们两人相恋的事情本就是秘密进行的,两大家族的人都没有发现,后来若不是知秋公子的相好豁出了命去想要劫狱救人,这段往事也不会被人发觉。” “东窗事发之后,他那相好所在的家族就赶紧押着他与一个豪门贵女拜了堂,为的就是要赶紧跟知秋公子撇清关系。” “可惜后来那相好的家族也因为功高震主而在几年后被贬黜,他也受到了牵连,不知被发配到哪里去了。” 仙君听着眼眶都红了,想不到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可歌可泣的故事。 鬼莲见仙君竟然替别人红了眼,心下有些不爽利,忍不住泼冷水道:“这该不会是为了捧红这什么知秋公子所以才编造出来的故事吧?” 那人见鬼莲质疑他故事的真实性,急得直跳脚道:“这绝对是真的,你随便到街上打听去,我若说有一个字假话,我王胜的名字可以给你倒过来写!” 第86章 这边说八卦说得是热火朝天,另一边立刻有人不高兴了。 这王胜今日虽说是冲着知秋公子来的,但因为站在楚知秋背后的人是皇帝,所以到现在为止鼎鼎大名的知秋公子都还只是处于卖艺不卖身的状态。但既然客人来这楚风馆,目的就是为了要寻花问柳,知秋公子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一个被束之高阁的美好憧憬,是看得见但吃不到嘴边的肉,故而在欣赏完那几乎是不沾人间烟火的知秋公子之后,还是要回到那俗世中乐呵一把的。 所以这每到知秋公子出台表演的日子,楚风馆的生意就特别好,别的小倌们也能趁机捞一把,攒攒以后养老的钱。 王胜是常客,出手大方对人也温柔,最重要的是人年轻,样貌上佳,是楚风馆里的抢手货。 方才在鬼莲和仙君尚未出现之前,王胜就点了当红的小倌僮儿作陪,谁知打赏的银两都还没有拿到手,王胜的魂儿就被那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勾了去,连人都坐到别桌去了,看那副样子,根本就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那僮儿心里那个气啊,平日里他仗着姿色在楚风馆里可以说是横着走的,跟其他的小倌们也不大合得来,现下其他人终于看到僮儿吃瘪了,可不使了劲地落井下石么? 那僮儿被挤兑了几句十分气不过,既然等不到王胜回来那他就选择主动出击。不等王胜招呼他,他便自己贴了过去。 “王公子,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僮儿也好想听听看啊~” 僮儿一过来,就坐在了王胜的大腿上,说话间还往王胜的嘴角亲了一下,望向仙君的眼神中颇带有些示威的意思。 原本鬼莲十分反感这不请自来的僮儿,但又想到这僮儿是冲着王胜来的,要是真能把王胜拉走,也算是件好事,所以就没吭声。 僮儿就这般出乎意料地贴了过来,王胜十分尴尬,谁知仙君看到两人亲密行为,反倒瞪大了眼睛问道:“啊!你们也会这样亲亲啊?你们感情一定非常好吧?” 就跟他和鬼莲那样好。 王胜本来就是看上了这如珠如玉的仙君,还想着若有机会能一亲芳泽的,谁知道这半路杀出来个搅局的僮儿,若是让这白衣公子觉得他是特别滥情随便的人的话,岂不是完全没有希望了? 王胜赶紧把贴在自己身上的僮儿给扒拉了下来:“公子别误会,咱来这不都是为了逢场作戏嘛!真正能动感情的还是少数。” 仙君一听王胜这般说辞,再度瞪大了眼睛:“逢场作戏?你们这样亲密也能是逢场作戏?”难道在没有感情基础的情况下,也可以对对方做出这样的行为吗?可是,若亲亲抱抱一类的动作不是为了表达自己对对方的喜爱的话,还会有什么其他的作用呢? 仙君心中是这般想的,一开口也就问出来了。 王胜也没想到这眼前的白衣公子极有可能是个未经人事的雏儿——难道都已经来了这楚风馆了,就一点都没听闻过内里的风月之事吗? 王胜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问道:“这位公子,你难道不知道这儿就是男人找乐子的地方么?”当然,这“乐子”是比较特殊了点,但也不是什么特别出格的事儿,有钱人家养娈童的多了去了。 “这……除了看表演之外还能找什么乐子啊?” 仙君眨巴着“纯洁”的大眼,身后仿若迸发出一股奇特的“神圣光辉”,差点没把满脑子龌龊思想的王胜给当场射死。 见两人咬耳朵咬得太近,鬼莲的脸色有些难看,王胜很是忌惮鬼莲,也不好说些细节的事情,只得清了清嗓子道:“这楚风馆里的老鸨手中有被誉为珍品的画册,名为‘驭南’,你来找来看看,便这乐趣所在了……” 仙君对这神秘画册十分感兴趣,刚想多问几句,谁知当下便有悦耳的丝乐声叮咚传出,在场众人神色顿时振奋起来,一个个都把目光聚集在了戏台上。 老鸨自然是上去废话了一番,无外乎是感谢今日来捧场的各位,之后那垂下的丝帘幕布便被两小童掀开,一个洛洛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毫无疑问,知秋公子的相貌是极其出色的,但若只是相貌出色,并不足以让他如此让人难以忘怀。 那知秋公子今日不过一身飘逸的青衫,腰带之上更没有一丝多余装饰,甚至连头冠都没有用,只是用青丝简单地将发束在了身后。饶就是这般简单到了极点的打扮,放在这环肥燕瘦莺燕环绕的楚风馆里,就像是万花从中忽然出现的一支翠竹,挺拔苍劲,极具风骨。 知秋公子的存在恰好迎合了“偷不如偷不到”的亘古真理。 他只不过是拿着一支玉箫这么往台上一站,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说,甚至由始至终脸上都寒若冰霜,不带一丝谄媚的微笑,而台下的众人却都看得如痴如醉。 仙君对这位知秋公子的长相倒没有觉得特别惊艳,毕竟在他眼里,这世上长得最好的人就是鬼莲,别人根本就不能进入与鬼莲对比的名单之内。 但最能吸引他的,却是知秋公子的箫声。 那箫声辽远而悠长,带着空灵和剔透。 似乎有说不尽的愁思,但却又蕴含着近似于看破红尘的超脱感。 若不是经历过那般大起大落人生的人,对乐声是不会有这般透彻的认知的。 那种在默默的恬静中流露出的寂寞的情感,让仙君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那段被幽禁在九天结界上的日子。 但他由始至终都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因为无论如何,他身边都有鬼莲的悉心陪伴。 可这台上的知秋呢? 一叶知秋,现下的他正若枯叶在寒风中飘零,可属于他的秋阳又在哪里? 听到这里,仙君不自觉地便流下了泪来。 这种共鸣是少有的,但却是震撼人心的。 鬼莲察觉到仙君的情绪波动,立刻将人搂进怀里来。也没有刻意地说什么话来安慰,就只是这样静静地拥抱着他。 这一刻,或许只有体温的传递才能让这外表看起来大大咧咧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无所谓的仙君真正地感觉到安全和舒心。 他的脆弱不过是来自于对孤独的害怕,鬼莲自是深知的。 正因如此,他才要这般守候在他的身后,哪怕他看起来疯疯癫癫,哪怕他如此不解风情。 仙君抓住了鬼莲的手臂,将脸埋在鬼莲怀里,不知为何哭得反而更厉害了些。 就在在场众人都沉浸在如泣如诉的箫声中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一阵骚动,隐约还听到有人打骂和叫喊的声音,众人都感觉奇怪,皱眉朝门外望去,知秋公子的箫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老鸨也早就被门口的动静惊动,急急茫茫地提着裙摆赶了过去,没过多时,门外似乎安静了下来,老鸨重新回到邀月阁来,挥着手中的丝帕笑着招呼道:“继续继续,别打扰了各位的雅兴。” 有些宾客自觉好奇,大声问道:“是谁那么大胆敢来楚风馆砸场子?” 这楚风馆后台很硬,如若不然,知秋公子作为一个本该被砍头的死刑犯也不会被“下放”到这里来。 老鸨笑道:“只不过是一个乞丐想要冲进来一睹我们知秋的真颜罢了,不过我哪能容那等货色污了众位客官的眼?就赶紧打发人将他丢出去了。” 众人听了老鸨的解释果然都不以为意,知秋的名气可以说是响彻青城,偶尔有一两个登徒子异想天开要浑水摸鱼溜进来偷看也是常有的事。 可就在这当口,门口处忽然传来一声呐喊,颇有些撕心裂肺的感觉。 喊的不是别的,正是知秋的名字。 那声音一出,还未来得及重复,便又听到了肉体被痛击的沉闷声响。 接下来又陆续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发出,再然后就完全没有动静了。 仙君回过头来,却发现站在台上的知秋公子面若死灰,不复方才超脱世外的洒脱,反而像是忽然被拉入地狱的人,脸色难看得可怕。 那老鸨自然知道当中的内情,见知秋现下的状态明显已经不适合继续表演,便咬了牙刚准备跟在场的众人道歉以中断演出,可话还未说出口,便被知秋公子拿着玉箫挡了一下。 只听那知秋公子低声道:“我可以,莫要停。” 老鸨看向知秋公子的脸色也有些为难,如今他整个人都抖得像风中的残叶,又如何能将这萧吹奏下去。 又见那知秋公子深吸了几口气,十指开合了数下,之后便又将萧重新凑到唇边。 悠扬婉转的箫声再度响起,原本在周围和声的其他乐童也只得赶紧跟上节拍。 这中间意外发生的小插曲并没有破坏整台演出,可仙君却能听到那吹奏技巧近乎完美的箫声中已经没有了方才的灵魂,只不过是留下了单纯由宫商角徵羽搭配而成的组合而已。 最后,知秋公子的表演依旧是获得了满堂彩,无数装着赏银的荷包被抛到台上,知秋公子自然不会委身去捡,便就这样苍白着脸色退了下去。 那僮儿向来看不惯楚知秋这种进了馆子都不识时务的人,若不是因为他背后有皇命护着,又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安生的日子可过? “我倒要看他能清高到几时!死穴都被人捏在手里了,还不知道要服个软!” 仙君被僮儿略带愤懑的声音拉回了现实,忍不住好奇问道:“方才那来闹事的到底是谁?为何会让知秋公子的情绪波动如此之大?” 王胜自然是不清楚的,那仿佛知道些内情的僮儿只是冷笑了一声,也没答话。 他还没活够,想要在这楚风馆里赚钱糊口呢!这楚知秋的浑水,能离远点就千万不要靠近就对了。 第87章 仙君听得半懂不懂的,用求救的神情回头望了一眼鬼莲。可惜鬼莲在对仙君以外的其他人的事情都不感兴趣,明显摆出一副拒绝回答的模样。 仙君扁了扁嘴,见那知秋公子的表演也结束了,只得随散去的人群一道离开。 可谁知走了还没两步,仙君一行便被人叫了下来。 “这位公子请留步……” 仙君回过头,狐疑地看了一下四周,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是在叫我吗?” 见那小童点头,仙君更觉得奇怪了。 原本就一直像跟屁虫一般跟在仙君身旁的王胜一看,发现这叫住仙君的不是别人,竟然是在知秋公子身边伺候的小童,顿时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好了。 “这,这,这可是知秋公子身边的人啊!” 王胜说完,连带着看向仙君的眼神都不一般了——到底是怎样的人物,才会成为那心高气傲到了极点的知秋公子的入幕之宾啊? 仙君小心翼翼地看了神色不佳的鬼莲,被鬼莲身上散发的低气压冻了一下之后,又回过头来笑眯眯地问那小童道:“话说你家公子找我有什么事啊?”话说他跟知秋公子真的完全不熟啊不熟。 那小童看了一眼明显属于“闲杂人等”范畴的王胜,犹豫了一下愣是没有开口。 仙君一看那架势,体内燃烧着的熊熊八卦之火噌地一下就被点燃了,也顾不上鬼莲紧皱的眉关,仙君笑眯眯地朝那小童说道:“那便带我们去吧!” 可惜还没等迈出脚步,仙君便发觉自己的手腕一紧,回过头来看,原来是被鬼莲紧紧扯住了。 “不许去。” 这劳什子的知秋公子,一看就是个麻烦货色,他们此次来人界本来就应该低调行事,若是再卷入人类那些乱七八糟的感情纠葛中去,只怕日后不好脱身。 仙君见鬼莲反对,立马凑近过去跟鬼莲咬耳朵。 “那知秋公子不过是一个人类罢了,在你眼里连只蚂蚁都不如的吧?有你保护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鬼莲最喜欢听仙君用这般软软糯糯的撒娇语气与自己说话,那话语中传递出来的满心的信任,总是能让原本心情不佳的他顿时通体舒畅。 看鬼莲站在原地不动,仙君赶紧趁空隙反握住鬼莲的手,冲那小童说道:“赶紧地,带我们去见你家公子!” 小童见这白衣公子总算答应了,顿时松了口气,动身在前面引路,只留下王胜望着他们的背影各种羡慕嫉妒恨…… 随着小童进了一个雅间,刚推开门,仙君便见那知秋公子站起了神来,朝他们微微颔首示意。 “请恕我暧昧……” 楚知秋话还未说完,便被鬼莲的手势止住了话语。 “客套话少说,你叫我们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鬼莲的语气中带着人类少有的阴暗,光是听着都有种入坠冰窟的感觉。 楚知秋别的能耐没有,就是那断人识物的本事极其出色。 在方才那坐满了邀月阁的所有宾客中,也就只有眼前的这两人由始至终都是用一种平淡而清澈的眼神看着台上的自己,而身着白衣的这位公子,更是在听到他的箫声之后眼中隐有泪光,这几乎是少有的会在楚风馆出现但却对他没有任何非分之想的男人。 楚知秋觉得,或许,他们是可以被托付的。 只可惜这黑衣公子对人的防备心尤重,明显不若那白衣公子般好说话,但如今事出突然,他一时半会也无法找到其他愿意帮忙的人,便只得冒险一试了。 “知秋自知唐突,但还想请二位帮我个忙……” 楚知秋鲜少有对人这般低声下气过,那随侍的小童在他的眼神的示意下,从柜子中取出了一小叠银票,交到了两人手里。 “还请二位用这些银票,为方才中途打断了我演出的那个……那个乞丐疏通疏通,他估计是被抓到衙门去了,但他本身犯的也不是什么大错,见他如此我于心不忍,还请你们帮我这个忙,至于事成与否,我都会尽力回报二位的。” 仙君听了楚知秋的这番话,真觉得这知秋公子实在是大仁大义,竟然连一个闯门的无赖乞丐都要帮上一把,实在是令人佩服。 谁知刚想拍着胸脯把这件事应承下来,仙君便被鬼莲扯到了身后。 “谁不知你知秋公子是个不能随便招惹的货色?如今你找到我们头上,只不过是见我们面生,又觉得极有可能不懂内情,所以才编排了这套话出来忽悠人罢了。” 与仙君相对,鬼莲对这眼前的人并无多少好感。 “若今日那闯堂的人只是一般的平头百姓也就罢了,可看你方才在台上的失态,事情就决计没有这么简单了。” “你既然有求于人,本就应当坦诚相待,可如今你却打着幌子引人入沟,若我们真的傻傻帮了你,还真不知会不会引火上身,把自己都给搭了进去。” 其实,若是仙君开心,鬼莲一点都不介意出手帮这楚知秋一把,可惜这楚知秋城府极深,根本就没有据实以告的打算。 既然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鬼莲也实在想不出他们有施以援手的必要,于是三言两语就把向来冷若冰霜的楚知秋呛得出不了声来,更打算直接扯了仙君回去门头睡觉。 “求两位救救他!” 楚知秋被鬼莲戳破,登时脸色煞白,又想到眼前的两位可能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情急之下竟然屈膝跪下了。 原来,方才那闯堂之人并非别人,而是他那多年放在心尖尖上的恋人罗圣文。 按理说,罗圣文早已获罪被发配充军了,他又被囚于楚风馆,虽然不至于下作到要做那皮肉营生,但对于他这个向来心高气傲的世家公子来说,本已万念俱灰,与那罗圣文,怕也只能是今生无缘相见了。 可谁知今日演出之时闯堂的那人不过是叫唤了一句,楚知秋当下便听出来了。 那声音不可能是别人,而正是他心心念念的罗圣文! 可罗圣文本就是被发配充军的官奴,如今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楚风馆,定不可能是皇帝下旨赦免了他,又听那些撵人的龟奴说闯堂之人又脏又臭的明显就是个落魄的乞丐,他当下便明白了——这罗圣文是逃犯。 其实得罪了当今皇帝,下场也不过是个死字。 只是当时楚知秋以自囚于楚风馆而不自绝为交换条件,换的了罗圣文的一条性命。 谁知罗圣文并不爱惜,甚至不怕再度触怒皇帝,从那发配充军的蛮荒之地逃了回来,只为再见楚知秋一眼。 现下也不知罗圣文出逃的事情有没有传到青城来,楚知秋只能存着侥幸心理,希望在纸包不住火之前用银钱疏通关系,将罗圣文先从狱中救出来。 他已是被皇帝下了死令,终身不得踏出这楚风馆一步的,而他身边伺候的小童年纪还小,出去说话办事也不可能有人买账,况且小童每日出门都要向老鸨报备行踪,若是被那精明的老鸨发现个蛛丝马迹,罗圣文也不用活了。 无奈之下,他便只得兵行险招,希望可以打动仙君,替他把罗圣文救出来。 见楚知秋这般声泪俱下地一说,仙君只觉得这人的身世极为可怜,虽说方才对他们是做了刻意隐瞒,但也是情有可原的。 虽说他还没有可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能耐,但听了楚知秋的遭遇之后,还真是为他掬了把同情泪:“你早说嘛!你若早点如实相告,小莲……呃,安樨就不会这般恼怒你,说不定也会愿意帮你一把了。” 楚知秋跪在地上,给鬼莲磕了一个响头。 “还请公子可怜可怜知秋,我也知此事有很大风险,只想着若你们不知内情反而是件好事,谁知惹怒了公子。只是……” 只是罗圣文又何其无辜,若他这次出逃被皇帝抓住把柄,别说是他一人性命不保,就是其他罗家幸存的人也会受到牵连。 仙君心肠极软,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美人凄凄哀哀地求他,这一心软,就自作主张地帮鬼莲应下了。 “放心吧,这点小事,安樨一定可以帮你做到的。” 鬼莲见他这般信口开河,气得差点想捏住他的脸狠狠地拧上两把。 仙君见鬼莲来势汹汹,赶紧朝旁边躲了躲,嬉皮笑脸地求饶道:“莫要下重手啊!” “我让你再多管闲事!” 仙君委屈得腮帮鼓鼓地道:“我们之前不也是差点被那些长老们硬生生地拆散嘛?他们又何尝不是这样?我总感觉,帮他们就像是在帮自己一样……” 仙君这般一说,鬼莲倒是愣了一下。 转念又想到这楚知秋和罗圣文的关系可不仅仅是一般的“朋友”,好像……好像用“生死与共的爱人”来形容似乎更贴切一些。 如今仙君竟然用楚知秋和罗圣文来比喻自己,难不成他也觉得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已经到了“生死与共”的地步了么? 鬼莲顿时心喜,面上虽不动声色,但嘴里却问道:“这么说来,若我就像那罗圣文那般出事了,你也会不顾一切地来救我咯?” 仙君立刻点头如捣蒜道:“那是自然的,就算是用我的命来换你的命,我也是眼皮儿都不带眨一下的。” 鬼莲登时大喜,差点没绷住那张伪面瘫的脸,若不是碍于有第三人在场,他早就想把仙君抱起来转上几个圈圈了。 “你的忙,我们帮了。”鬼莲心情大好,终是将楚知秋的事给应承了下来。 第88章 楚知秋见那莫测高深的鬼莲开口答应了下来,当下身子一软,若不是有小童在一旁眼明手快地扶住,估计就要跌坐到地上去了。 仙君却还是一副只要有鬼莲在天塌下来都无所谓的闲适样,朝神经过于紧绷的楚知秋摆摆手道:“不要这么操心嘛!有安樨帮你,没什么事情做不来的。”语气间对自家这朵小莲花是既自豪又骄傲。 楚知秋平静了一下道:“可惜我如今深陷囹圄,也不知能做些什么报答两位的。若有能让我出力的地方,请务必让我尽些绵薄之力。” 方才他在决定用此事求人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就算是要让他放下身段作陪,也不是不可以的。 仙君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忽然贼兮兮地凑近过去悄声道:“听说楚风馆的老鸨手里有本图册,叫什么‘驭男’的?” 楚知秋一听,脸色僵了一下,又悄悄地撇了一眼站在仙君身后的活阎王,神色有些古怪。 “怎么?弄这本画册来看看有难度?如果真很难为就算了啦!” 仙君也不打算强人所难,只是他方才忽然想起王胜说的那本神秘兮兮的画册,所以才想借着楚知秋这个东风借来看看,可谁知竟然看到楚知秋露出那样的表情。 “呃,弄到这个不难……只是我没想到……” 原以为看着两位公子一黑一白光明正大地来逛小倌馆,看到馆里的客人和小倌们亲密调笑也没有感到半分地别扭和不自在,他还以为这两人定不会是什么新手,哪想到现下这白衣公子竟然要他帮忙把“驭南”弄来一看?这不都是新手才会用的启蒙画本么? “没想到什么?”仙君瞪大了眼睛好奇问。 “咳咳!没什么,这等小事我立刻就为公子去办,待会会让小童送到你屋里去的。” “哈哈,这敢情好!” 仙君看楚知秋竟然如此爽快,心中也是高兴,伸出手来在楚知秋的背后拍了两下,状似豪爽道:“你这个朋友我交了,以后也别叫我什么公子了,我的名字叫,呃……叫……” 完蛋,叫什么来着? 仙君情急之下,竟然把鬼莲给自己起的名字给忘记了。 “林天一。” 鬼莲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仙君赶紧找台阶下道:“对,你就叫我天一好了。” 楚知秋微笑着应下,又跟两人说了些道谢的话,见鬼莲脸上明显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便识趣地赶紧差遣小童将人送回他们的客房里了。 “小莲花你说,那本画册到底画了什么这么神秘?” 鬼莲皱眉道:“我怎么知道。” 他向来对这种带着浓烈八卦色彩的事情都不感兴趣,换句话来说,他对除了眼前的这个人以外的任何东西都不感兴趣。 仙君满脑子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了一番,鬼莲见他开心,也就任由他没事偷着乐。 “我去泡个澡。” 虽然可以用清洁术轻松地解决身体的清洁问题,但鬼莲作为灵植向来亲水,能直接泡在水中沐浴对于他来说是一件极为享受的事情。 “嗯。” 鬼莲刚在屏风后泡进浴桶没多久,便传来一阵敲门声。 仙君打开门一开,才发现原来是楚知秋身边的小童将那本画册送过来了。 那画册看起来还挺有分量,外面还一段紫色的绸布包裹住了。 仙君接了画册,也等不及鬼莲泡澡出来,直接便想一睹为快。 趴在床上将那紫色的绸布解开,看了画册的封面一眼,立刻吓得连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啊!” 仙君看着那贴着金箔边儿的封面上用彩墨细细勾画出两个浑身赤裸的男人纠缠在一起的画面,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怎么了?” 鬼莲在屏风内听到仙君发出的声音,皱眉问道。 “没事没事,我刚才不小心咬着舌头了。” 仙君抚着自己的正在活蹦乱跳的小心脏,赶紧撤了个慌。 那本画册方才在他的一惊之下被甩到了床尾去,但方才已经映入眼帘的画面却始终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若只是两个男人赤裸便也罢了,但那该死的画面实在是描绘得过于生动,就那么惊鸿一瞥,便能看到其中一个男人将自己身下某个勃发的事物插入了另一个男人的身体里。 仙君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发现温度竟然烫得惊人。 似乎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些什么,但那种觉醒依旧非常稚嫩和模糊,虽然已经如小鸡破壳而出,但却没来得及睁眼看到这个世界一样。 心跳得飞快,仙君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浑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的激动,但他又说不出到底激动在哪里。 他内心深处好像有个声音在对他说,别看别看,那画册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身体却完全按捺不住地往那本画册挪去,就算下一刻会有条毒蛇从内页中钻出来咬他一口,他也甘之如饴…… 用左手捂住自己的嘴,仙君害怕自己会被接下来的内容吓到再发出方才的惊呼,右手则颤抖地掀开了封面,跟那些饮鸩止渴的人一样,明知道是禁区却偏要往里面闯。 内页里的画面更是露骨,而且无论哪个页面,都毫无例外地会有一个男人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上或者身下辗转反侧。 画中两人的身体会有摆出各种不可思议的姿势,或在床上,或在窗前,甚至在世外,但共同的主题都是侵略与承受,被动与主动。 仙君想中了毒一般一页页地翻着,眼前的画面竟然在不经意间鲜活了起来,那交叠在一起的人体也渐渐变成了他和鬼莲,脑海中甚至可以立刻想象出鬼莲的手掌抚摸过自己胸前的炽烫感。那双手掌那样灵动地游移着,由上到下细细地品味着,然后滑到膝盖处,将他的双腿打开…… 砰地一下,那本精美的图册被仙君从床上扔到地下。 将身体蜷成一团,他快要觉得自己那失去控制的身体不再属于他了。 “到底怎么回事?!” 感觉到仙君在短时间内便凌乱至此的气场,鬼莲立即从浴桶中跨了出来,甚至连衣服都没来得及套上,就急吼吼地冲了过来。 这凑近一看,才发现那被仙君甩在地上的画册,床上的人整个缩成了一只虾米,而且还是那种被蒸熟了红透了的虾米。 不用刻意去翻看,鬼莲就只是用神识扫了一眼,便已经全然了解了画册中的内容。 “仙君……” 仙君忽然听到鬼莲的声音在自己耳边乍起,吓得打了个激灵,抬眼一看便看到鬼莲那一丝不挂的精壮躯体便近在咫尺,心下更是像漏跳了几拍一样,连呼吸都开始跟着困难起来了。 “你,你别过来!” 方才那本画册一定是本魔书,这样随便看了几眼他便有些走火入魔的征兆了,如今鬼莲靠近,这眼前活色生香的景象越发与方才的画面重叠起来,仙君觉得似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横冲直撞想要找到发泄的出口一般,鬼莲一靠近,他的失常便越明显,情急之下,仙君下意识地朝鬼莲吼了一句。 鬼莲又哪里能体会到仙君的窘迫。 对于他这种天魔来说,情欲之事几乎可以说是无师自通。就连他自己也无法相信,他竟然能在这么久的时间里还和自己心仪的对象维持着这样一种不进不退的纯洁关系。 虽然他比谁都想要彻底地占有眼前的这个人,但却一直害怕自己的鲁莽会伤害到他。 他愿意等,一直等到这个人终有一天能明白这鱼水之欢的事,等到这个人愿意将自己交付于他。 可他却从来没有想象过,在仙君终有一天意识到这个可能性之后,会对他说出让他不要过来的话。 这句话在鬼莲的耳中异常刺痛,因为他的仙君正在对他表达着赤裸的抗拒。 思及此,鬼莲体内窜出一股暗黑之气,失控的情绪如开闸的猛兽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他竟然无法按压住这种灵气的肆虐,脑海中那种正面的情绪在顷刻间被化作乌有,体内有个阴沉的声音在咆哮着,去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去占有任何你想要占有的人! 仙君原本缩在床上,可片刻之后又感觉到施加在他身上的巨大威压,待他恍恍惚惚地抬起头来,却只看到鬼莲那双殷红的眸子,原本干净的皮肤上开始蔓延出一朵巨大的黑色枝蔓,那莲花印子由鬼莲的左胸口处向全身蔓延开去,在鬼莲的左侧脸颊盛开出一朵墨色的莲花。 “小莲花,你……” 从来没有看到鬼脸这种形态的仙君,顿时被骇到了。 鬼莲就这般走进了两步,样子看起来有些陌生。 仙君不自觉地向后躲了躲,谁知这种刻意拉开距离的行为更加刺痛了鬼莲的眼。 “你就这么讨厌我?” 第一次无视仙君的意愿,鬼莲上前,抓住了仙君的手腕。 将人扯到自己的胸前,那带着墨色的唇凑到了仙君的耳边,可触感却不似以往的柔软和温暖,冻得他禁不住瑟瑟发抖。 “鬼,鬼莲,你到底怎么了……” 仙君说话间带着些许颤抖,他不明白向来温和的鬼莲为何会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 “我怎么了?”鬼莲冷笑道:“我倒想问问你怎么了?” 鬼莲的手探到了仙君的腰肢处,扯开了烦人的腰带,两下便钻入了衣袍中。 “啊!放开!”仙君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要躲闪。 “你看,平日我若这般碰你,你根本就不会躲开。如今你为何要躲开?嗯?” “我,我……”仙君的眼神四下闪烁,根本就不敢对上那双殷红的视线。 第89章 “我这样碰你,你会感觉到恶心?”鬼莲的声音冰冷得骇人。 仙君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这般被鬼莲吓得僵在那里。 可有时候,沉默往往比坦白更伤人。 看仙君半天没有回话,鬼莲只觉得自己这多年来的隐忍和付出顿时有了一种打水漂的苍白感。 “在你心里,我到底有个什么位置?” 仙君脑子里的回路又怎会有鬼莲这样的弯弯道道,看鬼莲这般问,仙君下意识地抖着声音说道:“你,你就是我养大的小莲花啊……” 鬼莲一听,当即愣住了。 眼中带着明显的伤痛和不可置信:“在你眼里,我难道就跟那些被你种在净水之上的圣莲一般没有区别?” 仙君吞了吞口水:“可,可是你,你有真身啊……” 虽然明知鬼莲非人非仙,但看到这样一个活生生会呼吸会说话的人在自己身边,仙君一直将鬼莲看做是和自己一样的存在,又怎么可能跟没有真身的圣莲一样呢? “那若我没有修炼出真身呢?” 若他还就只是那一朵黑色的莲花呢? 仙君不知道鬼莲这样问有何意义,可事实上鬼莲早就修炼出了真身,无论他承认与否,都不可能和尚未化形的圣莲混为一谈啊。 “我,我不知道……” 这种完全没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 “够了!” 鬼莲气急,一拳砸在了仙君脸旁的枕头上,力量之大顿时将床板都洞穿了。 仙君哪里见过鬼莲在他面前失控,还以为下一个拳头就要打在自己脸上,连忙闭紧了眼睛。 可等了半天也没见鬼莲有动静,待他小心翼翼地睁开一丁点眼缝,却没有看到鬼莲的脸。 鬼莲那黝黑的长发直垂了下来,遮挡住了仙君的视线。 “小莲花,你……” 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下一刻,仙君身上的衣物被鬼莲凶狠地扯开。 白皙的胸膛暴露在空气中,在晕黄的灯光下泛着比珍珠还要诱人的光泽。 感觉胸前的某点被鬼莲衔在了嘴里,带有一点惩罚的意味,鬼莲几乎是毫不留情地咬了仙君一口。 “啊!你做什么?!” 平日里的怜惜和压抑顿时被鬼莲全部抛诸脑后。 既然这经年累月的陪伴和守候都不足以让这缺根筋的仙君开化的话,还不如就这样把人给办了的好。 让这个人在自己的身下辗转承欢,让他被玷污和破坏,让他彻彻底底地只属于自己! 捏着仙君的下巴,将那张无论在修炼中甚至是睡梦中都让他魂牵梦萦的脸抬了起来。 这人的眸子里因为他的粗暴行径而泛起一阵泪雾,浑身都不由自主地微抖着,若换做是平常,他心痛尚且来不及,可谁又想到今日他竟然是因为害怕自己的碰触而露出这幅可怜模样? 狠狠地俯身擒住那双唇,鬼莲捏住仙君的下颌,让自己的舌得以长驱直入。 “你!唔……” “我都说不要这样了,鬼莲!!” 啪! 看到自己身上最后一块布片就要被扯下,仙君情急之下,动作甚至来不及经过大脑思考,一个耳光便甩在了鬼莲脸上。 这巴掌的力道不大,但印在脸上,却如烙铁般疼得骇人。 完全没有意料到自己竟然会动手打人,而且打的还是跟自己朝夕相伴、早已亲如家人的鬼莲。 仙君也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但身体却比意识要更快地做出了这件事。 他在潜意识中,抵触被鬼莲这般粗暴的对待。 他的小莲花应该是外表清冷而内心却无比柔软的,而不是像今日这般充满了魔怔的强硬和暴力。 “你,你疼不疼……” 气氛僵持地厉害,鬼莲眼中的难以置信让仙君有些心虚,低下头不敢看鬼莲。 若鬼莲真的生气要打回来,他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住鬼莲的怒气。 忽觉身上一轻,再一抬头,原本压在自己身上的鬼莲已经没了踪影,就连平日里的那股甜腻的莲花香味也逐渐随着鬼莲的消失而消散了去。 “小,小莲花?” 看鬼莲沉默地离去,仙君没来由地开始感觉到心慌。 这样的鬼莲让他感到极其陌生,但他又不知要如何才能回复到之前两人相处的和谐状态中去。 感觉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就像是某种临界点。 那层隔在两人中间的薄薄的纸一旦被戳穿之后,就再也补不回去了。 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方才这手打在鬼莲脸颊上的触感还清晰地残留在掌心。 仙君握起拳狠狠地捶了几下自己的大腿。 “我让你动手打人!我让你动手打人!!” 一边自暴自弃骂着,眼泪就这样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鬼莲自从功法越来越高深之后,身上冷冽的气场也越发浓重,仙君原以为随着两人道行相差甚远,鬼莲定不会像之前那般迁就自己,可事实是鬼莲对他的溺爱却不减反升,他几乎已经将这种迁就和容忍当成了理所当然,也已经把鬼莲的陪伴和保护当成了习惯。 这种可怕的习惯早已融入了他的骨血中,以至于他甚至从来没有再考虑过自己还能够为鬼莲做些什么,哪怕鬼莲一开始是因为自己才得以长大成形。 思及自己在漫长的岁月中从来没有关心过鬼莲的所思所想,反而一直是鬼莲万般迁就自己的任性,仙君现下是悔得肠子都青了,也顾不上鬼莲想对自己做些什么了,只是对着空气慌张地喊道:“小莲花,你在哪里?” “我错了,我不该打你,你快出来啊!” “我错了……” 喊了好几遍,房间里依旧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动静和声响。 以往若是他这般叫喊,鬼莲下一秒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了,可如今鬼莲若是存心要躲着自己,他竟是丝毫没有办法可以找到他的小莲花。 仙君越想越怕,若鬼莲就这般扔下自己不再回来了,那以后的日子他自己一个人要如何是好? 窝在床上掉了一阵眼泪,仙君越想越委屈——若不是他多余将那本画册拿回来看,之后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气呼呼地下床穿了袍子,仙君拿起那本画册就往楚知秋的房里闯。 现下的时辰已不算早,楚知秋早就宽衣睡下了,谁知仙君就这般红肿着双眼跑了进来,没头没脑地将那本画册砸到了他的床上。 “这本鬼东西赶紧还给你,我再也不要看了!” 楚知秋叹了口气,将衣裳套上,又看仙君情况不对,心中顿时明白了七七八八,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这画册你都看了?” 脑海中又浮现出一堆乱七八糟的画面,仙君胀红了脸,过了半晌才嗯了一声。 “你俩因为这事吵架了?” 这问题问得有些多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小情人间闹别扭了。 一想到自己方才动手打人害得鬼莲负气出走,仙君忍不住又抬手揉了揉眼睛,果不其然又揉下一片眼泪来。 楚知秋看他那样可怜巴巴的样子,也只得劝道:“你也莫要难过了,把过程都跟我说说,看我能不能给你支点招。” 仙君也实在是没办法了,这鬼莲被自己气跑了可是破天荒的头一朝,他也没其他的人可以倚靠,如今只有楚知秋可以问一问了。 仙君磕磕巴巴地把方才房里发生的大概经过都说了,楚知秋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试着用委婉一些的语气给眼前这个傻乎乎的贵公子开开窍。 “那我问你,之前你也有和安樨公子这般闹过吧?如果你没有看这画册,你会觉得他碰你的时候,你会感觉到不舒服吗?” 仙君认真想了一下,“其实,其实就算是我看了画册,他碰我我也没有觉得不舒服……” 楚知秋听了不由得瞪大眼睛反问道:“那你反抗什么?” 他还以为是这仙君对这男男之间的情事有所抵触,所以才会抗拒鬼莲的碰触。 “我,我就是害怕啊!鬼……呃,安樨那里好像很……很厉害的样子,若是他也想对我做画册上面的事,我可能会痛得死掉……” 仙君一想就觉得委屈,他只不过是对画册上的行为感到恐惧而已,但根本不是讨厌鬼莲啊。 “可是你还动手打了他,你会让他觉得你根本就不喜欢他……” 仙君听了顿时崩溃道:“我怎么会不喜欢他……我……” 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仙君索性趴在桌上嚎了一场,楚知秋怎么劝都劝不住。 等好不容易消停下来之后,仙君才红着眼问道:“那是不是只要我忍着不怕,跟他做了画册上的事,他就会高兴了?” 若鬼莲真的那么想做的话,他就是痛死了也会咬牙忍着配合的…… 看仙君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楚知秋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件事哪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严重,你看着这楚风馆里的小倌们,哪个不是经历过这种事的?也没见哪个人会痛死啊!” 仙君抬起头来好奇问道:“那你也做过了?” “咳咳……” 楚知秋没想到自己会被人直接问到这种问题,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我自然也是经历过的……这件事,若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做,就如同如鱼得水一般。个中的快乐,简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你去试试便知道了。” 仙君踌躇了一下,又问道:“我想起昨夜在看你表演的时候,那王胜也抱着一个男孩,但他说他们之间没有感情……难道互相不喜欢的人之间也能做这种事吗?” 楚知秋叹气道:“那是自然的,有些人是单纯为了情欲,有些人是因爱生欲。不过我相信安樨公子是属于后者,你也清楚安樨公子有多爱护你不是吗?” 仙君点了点头,鬼莲对自己是如何掏心掏肺的,他比谁都明白。 “可,可是我还打了他……” 楚知秋也觉得这点有些难办,毕竟那安樨公子一看就是个心高气傲的,如今在这事上被泼了冷水不说,还被赏了一个耳光,这口气估计一时半会地还顺不下来。 “你也不用太担心了,他只不过是气极了,你等他那口气消了,他自然会再度出现在你面前,到时候你把语气放软点,好好哄哄他就是了。” 仙君眨巴着大眼睛,对楚知秋下保证道:“嗯,若是他要和我做,我这次一定不反抗了。” 楚知秋一口茶差点没给喷出来。 也不知道多久没碰到这种单线条的人了,可见这安樨公子把眼前的这人护得是多么的滴水不漏,心下不免有些羡慕起来。 “你,你也不必跟我下保证……待安樨公子回来,你直接这么做就好了……” 劝到这里,楚知秋也难免觉得有些脸红,又赶紧扯开了话题顾左右而言他,才算把仙君的注意力给引开。 聊了半晌,仙君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楚知秋原本已经在歇息了,感觉自己方才挺鲁莽的,还冲着别人发火,便不好意思地挠着自己的后脑勺告辞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依旧没见鬼莲的踪影,连那平日里熟悉的甜腻香味也跟着消失无踪了。 闻不到那个味道,仙君没来由地感觉到阵阵心慌,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舒坦的。 将鬼莲之前褪下的衣袍从地上捡起来,好在这衣服上还残留着鬼莲的气息。 “小莲花,我错了,你赶紧回来……” 将自己的脸蹭在鬼莲的衣服上,仙君蜷缩着身子抽抽搭搭了一阵,哭着哭着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第90章 仙君迷迷糊糊地睡了许久,脑袋里乱七八糟地做了很多梦。 可无论在什么样的背景里,鬼莲都是这样温柔地笑着,虽然很少言语,但却用无声的包容,迁就着他的任性和那么多的不完美。 那样温柔的笑容让仙君哭了。 “对不起……” 然后,仙君就这般哭醒了,醒来转过头一看,身边空荡荡的。 伸手摸去,触及的是一片冰凉。 鬼莲一整晚都没有回来,可面对鬼莲的怒气,仙君竟然不知道自己可以怎样安慰这个对于自己来说如此重要的人。 原来,他一直都这么以自我为中心,完全没有考虑过鬼莲到底在意什么,喜欢什么。 忽然无厘头地想起在很久之前,他还为鬼莲闭关修炼太久的事情而生气过,那日的鬼莲也被他的无理取闹弄得有些发火,可到了最后,还是无奈地搂着他说“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想到这里仙君有些鼻酸。 他又为鬼莲做过什么? 就连当初决定要把鬼莲种下,也不过是为了排遣自己日常的寂寞罢了。 反而是鬼莲,总是这般设身处地地为他着想着,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又怕化了。 可如今鬼莲离开了,他却连寻找的头绪都没有…… 仙君失魂落魄地打开了房门。 或许出去游荡游荡,能碰上也说不定呢? 虽然知道希望有些渺茫,但仙君还是决定这么做了。 一路走下了楼梯,虽然气色和神态不佳,但仙君的出现却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 虽然现在是白昼,并不是楚风馆正式迎客的时段,但若真有客来,小倌们也不会把生意往外赶的。 如今大堂中正有几个小倌在嗑瓜子聊天,看到仙君惨白着一张脸走下来,登时窸窸窣窣地交头接耳在一起,不知是在议论些什么。 若放在平时,仙君也并不会理会这些,但现下他只想找到鬼莲,又想着这些小倌平日里都在楚风馆呆着,或许有见到过鬼莲的可能,便迈步走了过去。 “你们有没有见过鬼……呃,就是那日跟我在一起的安樨公子?” 那小倌见仙君问起,脸色也有些怪异,支支吾吾地左顾右盼,看起来像是心虚的样子。 仙君一看,顿时激动起来。 “你见过他是不是?他在哪里?快告诉我!” 仙君抓着那小倌的肩膀一阵摇晃,弄得那小倌在心里叫苦不迭。 “回,回禀公子,见倒是见过的……”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此刻正在僮儿的房里……” “僮儿?” 仙君皱了皱眉,努力在记忆里搜刮这个并不算熟悉的名字,这才忽然想起昨晚缠着王胜的那个脂粉气极重的漂亮男孩,又听说鬼莲在他屋中,顿时有了种晴天霹雳的感觉。 脑海中有些乱,王胜那晚说的乌七八糟的话又莫名地窜上了脑海。 他隐约记得,那王胜说他对那僮儿没有感情,那亲亲我我的只不过是“玩玩”、“寻寻乐子”罢了。 原来那画册上的事,并非是相爱的两个人才能做的。 有欲则能有性,鬼莲可以因为爱而想抱自己,同样也有可能会因为欲而去抱僮儿…… 思及此,仙君顿时觉得有些头重脚轻,摇摇欲坠起来。 “驭南”画册上的香艳图片又再度浮现在脑海,只是里面的人物的脸却被替换了模样。 仙君仿佛能看到眼前那银乱不堪的画面——那纤细漂亮的僮儿正赤身裸体地骑在鬼莲身上,用身体吞吐着鬼莲的某个部位…… “不不不!” 仙君只觉得自己快要气炸了,“僮儿的房间在哪里?” 虽说仙君道行不深,但毕竟不是凡人,在他极度恼火的时候所散发出来的威压,足以让众小倌们傻眼。 只见那被他抓住的小倌颤巍巍地指了一个方向:“从那过去第三间便是。” 话音刚落,仙君立刻头也不回地往那房间里冲。 非常不文雅地将并不算厚的门板一脚踹开,果然看到那僮儿坐在鬼莲的大腿上,正拿着酒杯给鬼莲倒酒。 见仙君闯入,僮儿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就跟没看到这个不速之客一般,更是柔若无骨地将酒杯拿了起来,作势要给鬼莲喂酒。 仙君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去,一掌就把僮儿手中的酒杯打落了。 “你这人!好生没有礼貌!” 僮儿气急,恨恨地骂了一句。 仙君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一把就将僮儿推开了去。 仙君这次下手可完全没控制力道,僮儿摔在地上撞得不清,差点没飙出泪来。 “你跟我回去!” 仙君抓着鬼莲的手,红着的眼眶活生生是一只被人欺负了的小兔。 鬼莲冷冷地扯了扯嘴角:“你不让我抱,还不允许我抱别人吗?” “我……” 仙君见有第三者在场,哪里好意思说出“我让你抱”这种话,于是吞吐了数次也没说出口。 鬼莲见他如此犹豫,心下也是火光,更是狠狠地甩开了仙君的手,一把将方才摔在地上的僮儿给扯了起来。 “把衣服给我脱了,爷现在就要你。” 僮儿其实怕得要死。 这冷面活阎王昨夜忽然出现在他屋里,问他有没有酒喝。 他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伺候这位黑面神伺候了一个晚上,差点没困倒在地上。 可不知这黑衣公子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异动,忽然将他抱到了腿上,还在他耳边叮嘱了他要让他给帮忙演戏。 这黑衣公子的话音刚落,就见昨日那白衣公子气冲冲地闯进门来了。 在这楚风馆浸银了多年,僮儿什么场面没见过,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是这小两口闹别扭了。 白衣公子估计不解风情,黑衣公子只想借自己给他开个窍。 僮儿别的不会,上演一出勾搭人的戏码却是十分在行的。 见那白衣公子红了眼圈,僮儿更是演得卖力。 谁知那平日里看起来像兔子般无害的白衣公子发起飙来竟然这么狠,一下就给他推到地上去了。 现下这黑衣公子又让他伺候他,可若真的是要他伺候也就算了,当这种帮人过桥的梯子,僮儿心里可真是憋屈死了。 可憋屈归憋屈,那黑衣公子的命令僮儿也不敢不从。见鬼莲开了口,僮儿只得当着仙君的面就将腰带解开了。 他原本昨夜就是在半梦半醒的时候被突然出现的鬼莲给吓到的,当时也只来得及在外面围了个袍子,如今腰带一解,整个身子便立刻裸呈了。 仙君看得是目瞪口呆,又见鬼莲还真有要凑上去的样子,心下一急,眼泪哗啦就掉出来了。 只见仙君一把冲上去,狠狠地抱住了鬼莲的腰。 “我不许你抱别人,不许不许不许不许!!” “他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你只能碰我一个人!” “不许去不许去!” “呜呜呜呜……” 仙君将脸埋在鬼莲的后背里哭得稀里哗啦,他如今真的难过得连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当他看到鬼莲抱着其他人的时候,那股陌生且炽热的情感几乎要立刻喷薄而出,全身上下的每一块肉。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鬼莲是他的,鬼莲是他一个人的! 这种陌生的占有欲强烈得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作为仙君在四界中也存活了上千年,可那之前几百年的平淡情感加起来,都不如今天所看到的来得浓烈。 他不能没有鬼莲。 这天下之大,他唯一能依靠和爱慕的人,也就只剩下眼前的这个男人了。 就算他现下要喝他的血吃他的肉,仙君想,他大概也是会应许的吧? 第91章 “哦?”鬼莲冷冷地斜睨了哭得稀里哗啦的仙君一眼,也不管那光着身子被晾在一边的僮儿,拽住了仙君的手腕就往他们的房里拖。 仙君哪里想到鬼莲会这么简单粗暴?一个没回神就被拽得踉踉跄跄的,遇到楼梯的时候都忘了抬脚,若不是有鬼莲在前面提溜了他一把,就差点没一头磕死在台阶上了。 被扯到了屋里,仙君只听到房门砰地一声合上,力量大得连墙上的灰尘都被震下来了不少。 仙君打了个寒战,呈呆傻状地站在门边看着鬼莲。 进了房门后,鬼莲倒也不再扯他,依旧在表面上维持着活阎王的黑面神形象,相对于仙君的狼狈,鬼莲径直坐在八仙凳上,一派不动如山的架势。 同时沉默的两人让室内的气氛顿时陷入一种空前紧张的凝滞中,仙君只觉得自己的手心脚心都在不停冒汗,鞋底板都快要被浸透了。 “你……” 最终还是无法忍受看到眼前这人那种惶恐不安的神色,既然仙君已经主动出去寻他了,他便也不应如此拿翘。 谁知刚吐出一个音节,仙君就被鬼莲突如其来的发声吓得狠狠地打了一个激灵,鬼莲脸色一僵,忽然从内心升起浓重的无力感。 “你就这么怕我?” 鬼莲的语气依旧是冰冷的,可这冰冷中却带着三分无奈和两分伤心。 若仙君真就这样抵触自己,他就是再继续如千年前那般隐忍下去又何妨?只是那本画册已经将两人之间隔着的薄纸给捅穿了,就算他刻意假惺惺地装作不知,两人之间就一定能回到过去相处的那般自由中去么? 昨夜,他确实是想逼这仙君一逼的。 想着既然两人的关系不能倒退,那便只剩下一条前进的道路。 可他今日看到这样手足无措的仙君,心下一沉,倒觉得还不如就那样原地踏步罢了。 勉强得来的怜惜,究竟是仙君害怕失去他更多,还是他害怕明了仙君心底的真实所想更多? 鬼莲顿时有种莫名的恼怒。 他不想成为那个被施舍的人,就算他想要索取的对象是仙君,也不可以。 看到仙君的反应,鬼莲忽然有些灰心了。 不再打算用管来积累的势威压迫他,也不想再用僮儿那般的人物做什么催化剂,鬼莲此刻是真心想找个地方黯然神伤一下。 可他刚站起身来没走两步,仙君便低着头,伸手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 鬼莲往回扯了一下,竟没扯开。 皱着眉低喝了一句:“给我放手!” 仙君又被那夹杂着怒气的语气给吓得一颤,眼泪怎么也憋不住地就往地上滴。 鬼莲看了更是心焦,没想到自己竟然能把那粗神经的仙君逼到这个份上,真是够了! 有些自我厌恶地要撕破被仙君扯着的袖子,谁知仙君竟冲过来一把抱住了他。 “小莲花,小莲花你不要走,我可以的,我可以做到的!” 仙君颤巍巍地垫起了脚,将满是泪痕的脸凑了过去。 鬼莲下意识地就将怀中的人给挥开了。 “你不必如此委屈自己来迎合我!” 又想到仙君一直这般缠着自己的理由,也不过是害怕寂寞或者是害怕面对无知的恐惧罢了。 叹了口气,“我以后绝不会强迫你做那件事,也不会抛下你。” 鬼莲顿了一下,“就权当是还你养活我的恩情罢!” 鬼莲说罢便要转身离开,谁知仙君在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后竟像发了疯一样地扑了过来。鬼莲猝不及防,竟被仙君这如猛虎下山般的一扑给撞到了地上。 仙君跨坐在他的腰上,眼泪比之前掉的更凶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又没有不要跟你做那件事,你生什么气啊?” 仙君一想到那该死的春宫花册里的景象,脸上就烧得厉害:“我,我不过是怕痛而已!若是早知道你那么惦记着那件事,我就是痛死也会忍住的……” 害怕鬼莲不相信自己的决心,仙君便立刻效仿方才的僮儿,将自己的腰带解开了来。 又想到鬼莲中途很有可能会再生气离开,仙君狠下心来用腰带把鬼莲的手牢牢捆实了。 “不许跑!听到没!今天我就是要和你做,做那件事!” 红着个兔儿眼把自己身上的衣袍褪了,白玉般温润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 其实这也并非是鬼莲第一次看到仙君的身体,可不知为何,就是在现在这般情欲迷乱的气氛下,身体的裸露竟然能附加如此多无法言喻的情动,瞬间就将埋藏在深处的火点燃了起来。 可惜那要送上门来的兔宝宝在脱了自己的袍子之后,就不知道要怎么往下了。 那春宫画册里的图片画的都是些已经成功交合的姿势,至于具体的过程要如何操作法,比白纸还要纯洁些的兔宝宝完全是个睁眼瞎。 光着身子骑坐在鬼莲的身上,又这样被鬼莲一瞬不瞬地盯着看,仙君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蹦跶出来似的。 “接,接下来是要怎样……” 泪眼婆娑地看着鬼莲寻求帮助,可怜兮兮的仙君却只看到了鬼莲一脸邪气地用舌舔了舔上唇的模样。 “你把我绑了,我又如何教你?” 鬼莲向来厉害,仙君哪里敢解开他?若鬼莲到时候又跑去找那劳什子的僮儿,那他真是哭都没眼泪了。 仙君有些无助地在鬼莲身上微微地调动着姿势,可谁知就这么要命地蠕动了数下,鬼莲体内的邪火顿时烧得更旺,下身某物的反应也异常明显起来。 感觉到自己的屁股坐在了一根又热又硬的东西上,已经看过了画册的仙君自然知道是什么东西,顿时害臊得脸都要滴出血来。 颤巍巍地伸手勾进鬼莲的亵裤里,轻轻往外一提溜,那巨大得吓人的东西就这样露了出来,吓得仙君的心跳都漏跳了半拍。 看着眼前那根青筋勃发的事物,仙君狠狠地咽了口唾沫,额上的冷汗也跟着下了来。 待会就是要把这东西塞进自己的身体里吗? 仙君只觉得一阵眼晕,完全无法理解楚风馆里的小倌们都是怎样做到这件如此高难度的事的。 相对于仙君的纠结,鬼莲那边也有些窘迫。 虽然在睡梦中无数次地意银过将仙君压在身下的场景,但这次正儿八经真枪实弹地被仙君握在了手里,感觉又是完全不一样的。 难以言喻的致命冲击。 光是被仙君这样握着,鬼莲都已经觉得自己像足了那快要爆发的火山,若这时仙君能懂得上下撸一下的话,估计鬼莲也坚持不住就那么交代了,屁股好不好也能暂时逃过一劫。 可惜仙君是个又白又二的,将那东西握在手里的时候,只想着怎么样才能把它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 可思来想去的也没个门路可走,仙君索性把心一横。 既然这楚知秋和僮儿他们都没死在这件事上,他仙君大约也是不会死的。 然后便抬高自自己的腰,将那浑圆的头部对准了后门的入口。 刚将身体压进去一点,仙君就很不出意料地——疼哭了。 鬼莲也被仙君的干涩给扯得脸都白了一些,也顾不上装模作样了,直接一下就把捆着自己手腕的腰带给撕了。 仙君看得目瞪口呆的。 “你,你怎么这么容易就挣开了?” 鬼莲很想给仙君一个白眼,他把一个能击毙天界九大长老的人看成什么了? 可惜再厉害的人,也就栽在这没头没脑的仙君身上了,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鬼莲得了“自由”,一把将骑在自己身上的仙君给提溜到了床上。 仙君还是不死心,扭捏着又要往鬼莲身上骑,没两下就被鬼莲给掀翻到床上了。 “你是真心愿意?” 仙君点点头,然后又白了张脸强调道:“你,你待会轻点……” 怕痛又怕死的小白痴。 鬼莲看得是又爱又恨,原本还以为这人是反感这种行为才抗拒他的,谁知道原来只是怕痛,真是弄了个大乌龙。 自己那般藏着掖着小心翼翼地,现在想起都觉得有些憋屈。 “不想痛是吧?” 鬼莲笑得像邪恶的狼外婆,低下头来吻住了兔宝宝的唇。 仙君紧张得僵在那里,任鬼莲在自己的唇上辗转蹂躏。 “开嘴。”鬼莲命令道。 “嗯?” 仙君傻愣了一下,鬼莲趁着空隙便钻进去了。 两人的唇舌搅拌着,鬼莲几乎尝便了每一个角落,这才意犹未尽地拉开了一点距离。 看仙君被自己吻得快要窒息的模样,鬼莲只觉情动,浑身散发出一种浓郁的甜香味来。 那带着魔性的香味被呼吸急促的仙君吸进了体内,没过多时便觉得下腹有一团火烧了起来。 仙君只觉得浑身空涩得难受,也不知如何排解,加之被鬼莲一吻,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只能本能地用大腿摩擦着鬼莲的身体。 鬼莲自然知道要如何满足仙君的这种魔性,只不过用手抚摸了没两下,仙君腰上一弓,便在鬼莲手上泄出了一波春潮来。 可还没等缓过劲来,就整个人被鬼莲带了起来。 仙君有些迷糊的茫然,睁着一双带水雾的大眼歪着脑袋看鬼莲,惹得鬼莲又扣着他的后脑勺狠狠地吻了一把。 “刚才舒服么?” 仙君第一次感受到那种身体过点的快感,自然不会对鬼莲撒谎,诚实地点了点头。 “那接下来便轮到我了?” 仙君刚泄了一次,浑身都是软软腻腻的,皮肤都泛着潮红,差点没让鬼莲丢了理性。 强压着欲望坐了起来,鬼莲靠在软榻上,让仙君面对面地跨坐在自己身上。 拍了拍小兔儿的屁股,“跪着,将身体支起来。” 仙君不知道鬼莲为何要这样命令自己,但还是乖乖地照做了。 扶着鬼莲的肩膀将自己的身体支撑了起来,感觉到鬼莲的手指正掰开自己的臀缝,仙君骇得下意识地就要往回看。 “别看,不是怕么?” 鬼莲扣着仙君的后脑勺不给他回头,另一只手却毫不含糊地用方才弄出的白浊充当润滑。 当手指挤入体内的时候,仙君只得紧张地大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疼么?” 仙君红着眼,点点头,又摇摇头。 “傻瓜!” 鬼莲忍不住笑,“第一次是有点难适应。” 话刚说完,就又往里面多送了一指。 仙君啊呀地叫了一声,但又怕惹怒鬼莲,只得赶紧咬住了下唇。 直到鬼莲三指并进地在抽弄着,仙君腿一软,差点没能支撑住身子。 “不要了……小莲花我不要了……” 体内的感觉很诡异,有种被强迫撑开的屈辱感,同时夹杂着些许疼痛和酥麻,让全身的触感都变得异常敏锐。 身体仿佛变得不像是自己的,所有的异动都被鬼莲牢牢地操控在手中,那种被控制的屈辱感让他觉得很丢脸,他甚至害怕会被鬼莲看到自己如此放荡的模样。 鬼莲扶住了他的腰:“再一会。” 额上早已溢出热汗,鬼莲咬着牙,加快了手中的速度。 仙君咬着唇,任下身被肆意地操弄着,他此刻只能浑身脱力地挂在鬼莲身上,脑袋一片空白。 还没等他适应体内这种陌生的异动,便感觉鬼莲的手指迅速地抽离了,紧接着,身体又再度被更大更热的东西挤了进来,仙君倒吸了一口冷气,眼泪哗地一下就飙了出来。 “好痛!” 果然跟他想象一般地痛。 仙君很想狠狠地给鬼莲那么两下,但又想到是他自己死皮赖脸地纠着鬼莲不放要做这件事的,这拳头怎么也捶不下去,只能默默地咬牙掉着眼泪。 鬼莲压着仙君的腰,强迫他往下坐——这一关迟早得过。 仙君本就腿软,再被鬼莲这般一压,那里能撑住,只能被动地一寸寸地吞下那热铁一般的事物,烙得他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待那东西吞到一半的时候,仙君便哭泣着求饶起来。 “不行了,进不去了,呜呜……” 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鬼莲又如何肯半途而废。 索性当下就狠下心来,鬼莲扣住了仙君的腰,接着便狠力地往上一顶。 全根没入。 仙君被忽然灌满,顿时尖叫一身便软了下来。 鬼莲咬着牙不动,将仙君放平在床上。 尽力将仙君的双腿掰到最开,这样或许能减少一些进出的阻力。 仙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眼睛都哭得肿了。 鬼莲实在看不得仙君这般抽抽搭搭的样子,想着是不是退出去算了。 可刚一有动作,就被仙君扯住了手臂。 “呜呜,不要走,不许你走……” “你都这样对我了,还想赖账不成……” 仙君一哭,这身下难免就随着抽泣狠夹了鬼莲一把。 鬼莲本就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又如何能撑住这般致命的诱惑。 索性将那怜香惜玉的心都抛了个彻底,固住了仙君的大腿,便大肆挞伐起来。 一开始,仙君只觉得自己快要被鬼莲捅穿了。 那热刃一下下地撞击着身体最柔软的地方,每次被撑开,都会夹杂着钻心的疼。 可待到疼痛到麻木之后,却又像物极必反一样开始有了些诡异的酥麻感。 待抽插了百下之后,鬼莲也发觉了能让仙君快活的地方,便是越发落力地撞去,直撞得那小兔儿是两股战战、春水直流。 仙君算是彻底体会了一把楚知秋所说的那所谓的结合的快感,可这鬼莲也着实是恐怖,在自己的嗓子都快要喊哑了,也丝毫不见有鸣金收兵的迹象。 到了最后,仙君连哭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耷拉着双腿,门户大开地任君采撷。 直到那朵该死的莲花终于意犹未尽地狠冲几下,将那温热的液体灌了他一身,这才算是告一段落。 仙君只觉得自己是死了一次似的,全身脱力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也不知道鬼莲后面又做了些什么龌蹉事,他也只能双眼一闭便睡死过去。 第92章 鬼莲失眠了。 以前的失眠,大多是因为没脑筋的仙君同学在无意间做出了要人老命的挑逗行为,导致鬼莲欲罢不能之后烦躁无法安睡。 可在如此这般的精力耗尽之后却依旧清醒非常,就有些反常了。 隐隐地有不安从身体的深处浮出,但却细如游丝,让人无法揣摩。 鬼莲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担心些什么,但这种感觉就如鬼魅一般萦绕不去,让他始终无法静下心来。 仙君被他抱在怀里,肿着眼皮子躺在他的臂弯里。 鬼莲不禁觉得这有点像是自己的黄粱一梦,说不好哪天惊蛰而起,会发现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有点害怕这种可能性的出现,鬼莲下意识地将仙君搂得更紧了一些,可谁知怀中的人一被抱紧,便就开始无意识地推搡着,嘴里说着“好累,不要了”之类的喃喃之语,可怜兮兮的让人恨不得将他揉到骨子里去。 有些强横地将仙君扯趴在自己身上,鬼莲知道方才自己是稍微过分了点,但情到浓时他也控制不住——在垂涎了多日的兔子肉终于香喷喷地摆在面前的时候,哪怕是被噎死也是要吞下去的。 用手轻柔地给仙君揉着腰,似乎感觉到这种触碰没有任何威胁性,仙君像只胖蚕一样蠕动了一下,鼻尖凑近鬼莲的脖子狠狠地吸了两口气,待那浓郁的甜香味灌满了整条气管,仙君才算是安心了下来,又跟小猪似地用鼻尖拱了拱鬼莲,竟然就这样脸贴着脸地睡过去了。 鬼莲叹了口气,侧过头去吻了吻仙君的脸颊。 在没这档子事之前,他们二人就已经这般牵扯不清了,现下又发展到了这个地步,鬼莲只觉得,他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后路可退了。 接下来哪怕是要与整个天界为敌,他也无所畏惧。 只要有这个缺根筋的仙君陪着,有什么槛子是越不过去的? 可惜鬼莲千算万算,整副心思都挂在仙君身上了。可却万万没有聊到,在不经意的时候,已经有另外一双眼睛紧紧地盯住了自己。 话说那日鬼莲打算趁乱将仙君带出天界,却在通天峰之前被一干魔兵魔将拦下,最后是被逼无奈出手灭了所有活口,才成功带着仙君来到人界。 到了人界之后,鬼莲用结界隐去了二人的气息,藏在这大千世界之中遁去了行踪,加之天界和魔界正处于混战的状态,相必天界定然无力顾及到逃跑的仙君,光是一个穷奇就能整得他们焦头烂额了。 穷奇也果然不负鬼莲所望,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整个天庭。 天帝带领天界残部暂时退到了囚龙渊中,那边临近天界之起源故而仙气浓郁,魔兵魔将们一时半会还不能冲杀而入,只得停下脚步休养生息等待再战。 在事后清理战场的过程中,却有人发现了通天峰附近的魔兵的死法过于诡异,从各种迹象上来看,都不像是天界之人下的手。 于是这个异象便被报到了穷奇那边去,穷奇自占领天庭之后便心情大好,但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不能冲昏头脑,一见有魔兵来报说发现异样,穷奇立刻就亲身前往查看了。 鬼莲当时只想着只要把这些魔兵魔将的元神都灭了,那便不会留下任何目击证人,也就不会有人知道他带着仙君出逃一事。 可饶是算无遗策的鬼莲也没有想到,穷奇天生就有一名为“窥逝”的技能,那便是将死去的灵体的双目挖出,透过神识窥探灵体死亡之前一刻钟所发生的事情。 在挖出十五对眼珠之后,穷奇基本能将那些破碎的片段连贯在一起了。 他十分确定,这浑身泛着黑气、双目殷红的黑袍男子,竟是千万年也难得一见的天魔! 穷奇心下大震。 对于他这种靠后天修炼出来的魔物,若不是凭着修炼的年岁久远并且同时通过吞噬弱者的修为来做快速提升的话,是无法达到今日的境界的。 可天魔却不一样。 天魔,顾名思义便是天生为魔。 这种存在几乎可以说是与四界同齐,根据上古神书的记载,天道在酝酿四界的同时,为了平衡天地阴阳,故而生出天帝和天魔这二种相克的存在。 但因天魔是集天地之极阴之气所成,无阳气调和,很容易便会自我膨胀失去控制,反过来压制住天界阳气,破坏天道的平衡。 故而无奈之下,天道只得极力限制天魔的出现,再加上天帝和玄天幻镜的设定限制了天帝的法力,四界阴阳在没有天魔的情况下也基本上处于了平衡之中,故而“天魔”这种逆天的存在便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不再被各种文献提及。 而天魔的标志,并不一定是绝顶的法力,而是赤红的双目。 四界之中有不少生物拥有红色的双目,但此红定不可能是正红,而多是偏红或者朱红,有些则混着金色或者褐色。 只有纯粹的正红,才有可能是天生的魔物。 而从穷奇从“窥逝”中看出来的那双殷红的眸子,便是绝无仅有的正红之色! 将那十五双血淋淋的眼珠子一一捏爆,穷奇脸上神色沉得吓人。 如今在他的眼里,已经跟落水狗没什么两样的天帝实在算不上什么威胁,反而是这个天魔…… 不禁想起方才窥探到的被那个天魔护着的与天帝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孔的人,穷奇邪笑了一下。 最近几场仙魔战争中被俘虏的高级仙人为数不少,关于天帝和仙君这种所谓的天界秘辛在各种严刑逼供之下他也了解得七七八八了。 一个天生魔物外加一个天帝的孪生兄弟? 事情真的变得非常有趣,他都有些按捺不住要往里面掺上一脚了…… 第93章 足足在床上躺了大半日,全身跟散架了差不多的仙君同学终于在鬼莲的怀里醒了过来。 看着怀中的人眨巴着眼睛一副搞不清状况的呆萌样子,鬼莲忍不住低下头吮了仙君还在微肿的嘴唇一下。 “舍得醒了?” 被褥下的两人紧贴的身体是光裸的,而裸露在外的脖颈上则布满了青紫的印记。 仙君在鬼莲怀里蠕动了一下,脑袋渐渐清醒过来,之前那些会令人感到万分羞耻的记忆也开始涌入脑海里。 怀中的人什么都没说,只是把脸完全埋在自己怀里,但已经要红得滴血的耳朵却早已将他出卖了。 鬼莲捏了两把仙君的臀肉,只觉得手感甚好触感光滑,身下的欲望也忍不住抬了头,硬邦邦地顶在仙君的肚皮上。 仙君虽然已经快被吃得带皮不带肉了,但此刻也容不得鬼莲再乱来,便下手狠狠地掐了两把鬼莲的腰间肉,咬牙切齿地道:“你若再敢乱来我就……” 话说到这里他也不知道用些什么来威胁鬼莲,生生地就断在那了。 鬼莲只觉得好笑:“你就如何?” 仙君只觉得很苦恼,要打打不过,骂骂咧咧的也没意思,鬼莲只消用嘴一堵,他就只剩下嗯嗯啊啊的份了。 “那我就离家出走!” 鬼莲笑道:“就你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法力全无的模样,离了我还能活吗?” 再说了,以他目前的法力,就算仙君逃到了什么天涯海角,他也能立刻把人给揪出来。 仙君恼火,忍不住扁嘴道:“你再气我,那我便化作散魂游魄,让你一点儿都找不着!” 这原本是情人之间斗嘴气话,鬼莲虽说当下便沉了脸,但始终没把这话往心里去,只是狠狠地又吻了这口没遮拦的仙君一番,便也作罢了。 可谁知也不知,这一时的戏言竟在不久的将来一语成谶,足足让两人分离了近千年,且乃后话。 两人在床榻上又腻歪了一阵,忽闻外边传来一阵敲门声。 鬼莲披了外袍将门打开,便看到楚知秋一脸局促地站在门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现下的仙君巴不得赶紧有个电灯泡在场好阻止鬼莲对自己毛手毛脚,见楚知秋来访,赶紧将人给扯了进来。 鬼莲刚把仙君吞吃入腹,如今心情大好,再加上楚知秋在劝服仙君献身一事上也算是贡献良多,鬼莲难得的没有像往常那般甩脸色,只是像一只慵懒的豹子一般斜躺在榻上看他们二人说话。 楚知秋今日到访其实也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虽说这楚风馆原本就是风月之地,对于情爱之事的尺度也向来宽容。但昨夜从这房中传出的呻吟和浪叫,几乎能让他们这些“久经沙场”的专业人士自愧弗如,再加上这房中的动静几乎持续了整整一宿,楚知秋差不多整夜都没合眼,后来好不容易等声音歇了,这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按理说他作为楚风馆的小倌,本不应主动上门寻客,但楚知秋又想到既然昨夜这安樨公子已经餍足心情必定大好,今日寻上门来或许能够讨得些好处。 果不其然,那安樨公子虽然还是对这林公子以外的人落了个冷脸,但却已不像之前那般浑身带着冰刺的模样了。 视线不敢看向鬼莲那边,楚知秋小心翼翼地问道:“恕我冒昧,不知我朋友罗圣文的事儿……” 见楚知秋一提,仙君这才一拍脑袋地记起了楚知秋之前的请托。 可他昨夜经历了那么多的“变故”,哪里还会记得营救罗圣文的事?他自己尚且“自顾不暇”,更别提有闲情去帮助他人了。 见仙君求救的视线往自己身上扫了过来,鬼莲随手抽起一本书册翻看装作不知道。 话说方才某人还信誓旦旦地说出要离家出走之类的话,现下一有事果然就又只能倚仗自己了。 虽然面上一派清冷,但其实现下的鬼莲心中却十分受用。 在这世间,他仙君所能依靠的也就只有他鬼莲一人了不是? 仙君见鬼莲拿翘,自然知道是自己方才那一番话得罪他了。 如今牵涉到另一条人命,仙君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问题,当着楚知秋的面就凑到了鬼莲那里去。 楚知秋哪里敢用正眼看那二人之间的互动? 只是听到窸窸窣窣的一阵低语,又想到自己那荒诞岁月中也有这般与爱人缠绵交颈的时刻,难免有些触景伤情,低着头发起了愣来。 鬼莲见仙君如狗儿一般地挨蹭着自己,心下很是欢喜,索性搂着仙君的肩膀胡乱地狮子大开口了一番,将那在床第上的要求海说了一气,言语中颇有要挟之意。 原本还以为仙君听了会讨价还价一番,谁知他扭捏了半天竟红着脸都应了下来,意外的人反而变成鬼莲了。 仙君把脸闷成了个大番茄之后,又低声交待道:“你可别像昨晚那样做那么猛,如果不是腰都快折了……” 其实那事做起来还是很舒服的…… 鬼莲看仙君这种态度,好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立刻用手指捏起了仙君的下巴。 “我说你还真看不出来,开了荤之后还能吃上瘾了?” 仙君感受到了赤裸裸的调戏,恨恨地一口啃在了鬼莲的脸颊上。 “你还说!如果不是你谁会愿意啊!” 鬼莲听着心里暖暖胀胀的,别说此刻仙君提出来的要求只不过是求一个区区人类罢了,就算是让他攻克人界自立为王,估计他眼皮也不会眨一下地就去做了吧? 又在那红番茄的脸上香了一个,鬼莲这才朝视线都不知道要放到哪里去的楚知秋道:“你回屋看看就知道了。” 楚知秋听得一头雾水,难道是让他继续回屋里等吗? 可既然鬼莲已经这么说了,逐客令已十分明显,楚知秋也不好再留,只得赶紧退了出去。 待他一路琢磨着回到房门前,随手推开一看,便看到自己的床上睡着一个人。 楚知秋原是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人误闯进来了,可转念一想鬼莲方才说的话,心下一紧,便赶紧关上门来跑了过去。 果不其然,那床上睡着的正是他那被折磨得快要没了人形的相好。 虽然不知道鬼莲是如何办到的,可既然人已经救回来了,那便是他楚知秋三生有幸了。 鬼莲和仙君在楚风馆又腻歪了几日,这附近的风光都已经看遍了,多少也有些生腻,便盘算着要换个地方游历。 原本想最后给楚知秋捧一次场,可老鸨说知秋公子已经抱病多日了,那负责伺候他的小童天天熬汤送药的也没见有个好转。 仙君心下了然,直接便到那楚知秋房中去了。 楚知秋见是仙君前来,也不必再藏着掖着地装出生病的模样来,赶紧迎了上去。 一听说仙君要走,楚知秋只觉得眼酸,立刻就跪下来给他和鬼莲连磕了三个头,但并未多说挽留之语。 闲聊了数句之后,楚知秋也不知如何报答他们二位的大恩,想了想便从箱底抽出了一本画册递了过去。 “这是‘驭南’的描金绘制版,放眼大齐也统共不出十本。我也送不了什么上台面的东西,也就这本画册……” 仙君瞄了一眼那画册,脸上轰地一下就炸开了,这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反倒了鬼莲一派闲适的模样,直接伸手拿了过来,还说了句“有心了”。 仙君看到鬼莲那副食髓知味的样子,恨不得把那该死的画册抢过来撕成碎片算了,谁知刚扑过去,就立马被鬼莲压住了肩膀。 “猴急什么?今晚咱回去把里面的姿势都试一次……” 仙君挣了半天没挣开,只得狠狠地一脚跺在鬼莲的鞋面上。 谁知鬼莲完全不痛不痒,还趁机亲了自己好几下。仙君自知胳膊拐不过大腿,只得哼哼唧唧地受了。 见鬼莲心情大好的样子,楚知秋犹豫道:“请恕我冒昧,其实知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楚知秋也算是仙君来到人界第一个交到的朋友,听到他有请求,自然没有不应许的。 “我自知二位神通广大,能为常人之所不能,但……” “但我和圣文如今都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我不求两位能将我救出生天,可若有朝一日有人察觉出圣文在我这里……” “不知到时候可否请两位出手救他一命?” 鬼莲原不想继续掺和这事,但又看这楚知秋确实是个情深意重之人,心下也有些佩服,再加上仙君在一旁各种软磨硬泡,鬼莲思忖了半晌,手指一掐,便变出了一条水滴状的链子来。 “若你日后遇到什么急事,便可掐破这颗水滴,我自然就能知道你出事了。” 鬼莲交代道:“待我们走了之后,这馆子里所有见过我们的人都会忘记所有关于我俩的事,但你如今是个例外,我便也不多说什么。” “只是有关于我们的事,你日后若与他人多说半句,便莫要怪我心狠手辣。” 楚知秋一听,心下果然大震。 这鬼莲和仙君果然是方外之人,所以才能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罗圣文从牢狱中捞了出来。 他自知兹事体大,其中又关系到他和罗圣文的性命,便连忙点头应许。 只要有他们二人的庇护,想必他和罗圣文日后就能有安生的日子过了。 第94章 仙君对人界的景致无一不感到新鲜和好奇。 听鬼莲说这里有长河落日的壮阔,也有江南水乡的温婉;有莺飞草长的原野,更有波澜万顷的海洋。 无论是春季的万物勃发、夏季的鸟啼虫鸣,还是秋季的红枫落叶、冬季的白棱冰雪,仙君都想如凡人一般置身其中,感受那造物主的荣宠和生命的奇迹。 再加上有鬼莲在一旁的照顾与陪伴,这日子过得是逍遥自在,甚至可以用只羡鸳鸯不羡仙来形容。 窝在鬼莲温暖的怀里,仙君时常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就不应该是什么天界的谪仙,反而更应该属于这个俗世。 可后来鬼莲发现他这般看着自己发呆,笑着问他在想些什么的时候,他却又摇了摇头。 若他不是仙君,又怎么能遇到这朵旷世奇葩一般的小黑莲呢? 若冥冥之中早有宿命将他们二人牵连在一起,而那一切的孤寂和挫折就是为了得到这白首一心的人,他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舒服地在鬼莲的怀里拱了拱,他此生得此一人,夫复何求? 在人间的日子如白驹过隙一般在指缝间穿过,不再被天界的条条框框束缚住的两人,在人界肆意地享受着自由的气息。 在游历的途中,向来多管闲事的仙君又从那白面妖蛛的魔爪下救出了一只小妖蝶,这小妖蝶虽未能炼出真身,但已有数百年的道行。 这小妖蝶被救下之后便缠上了仙君,仙君也觉得好像身边正缺只宠物,便央求鬼莲让小妖蝶留下了。 既然是宠物就要起个名字,仙君歪了歪脑袋,说出了“鸾蝶”二字。 于是这两人一蝶便快意江湖,度过了一段很是安生的日子,却不知巨大的阴霾已经渐渐朝他们靠拢。 打破这一池平静的罪魁祸首,便就是那唯恐天下不乱的魔主穷奇。 话说那日穷奇通过窥逝得知了鬼莲的存在,便已经将这横空出世的天魔视为了比天帝更大的敌人。 天帝虽是天界魁首,但只要天魔两界互不侵犯,天帝的触角并不会延伸到魔界中来。 但鬼莲则完全不同。 相对于依靠后天修为的穷奇,身为天魔的鬼莲其实更适合坐上魔主这个位置。 而据穷奇对魔物劣根性的深刻理解,几乎没有哪只魔物能不被掌控权势的欲念所左右。 魔物的道行越高,对权势的欲望则越强烈。 没有哪只魔物能不被那种掌握他人生死和命运的乐趣所吸引,这几乎已经成为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巨大动力。 那天魔看样子已经修炼到了中阶,若不赶紧将其除去,待到他进入高阶之后,无论是道行还是形态,甚至包括欲念在内的一切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现下还丝毫看不出这只天魔有跟他争夺魔主之位的意思,但保不齐若干年后待这只天魔进入高阶,就会将他穷奇从魔主之位上拉拽下来。 未雨绸缪地将这只天魔在中阶的时候就弄死,总好过给自己留下一个心腹大患,让魔主这个位置变得坐如针毡来的好。 可若要对这只天魔下黑手,首要的条件就是要先寻到他的行踪,但鬼莲本就是带着仙君逃下人界的,自然不会傻到将自己的气息释放出来。而天魔下的结界不容小觑,就连穷奇这般道行高强的魔物也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捕捉到了鬼莲的一次灵气波动。 可那灵气波动的时间实在是过于短暂,穷奇只能勉强定位出那股灵气出现的大概位置在青城境内。 这青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等穷奇派着化作人形的魔界罗喽拿着鬼莲和仙君的画像在城里四处寻觅的时候,鬼莲已经带着仙君离开,并且把楚风馆里除了楚知秋之外所有人的记忆都给抹去了。 可饶就是鬼莲这般小心翼翼,也难免会有疏失的地方。 这楚风馆里的人的记忆虽被抹去了,甚至连当日见过仙君的王胜等人也未能例外,但依旧有漏网之鱼记得他们曾经在楚风馆出现过。 待那些小罗喽从一个平日里给楚风馆贩送食材的小工口中打听到了消息,便赶紧抓住线索一路追查。可谁知拿着画像问了一圈,楚风馆上下众口一词,谁都说没有见过画中的两位公子。 那小罗喽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将此事汇报给穷奇。 穷奇一听,乐了。 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老手段呐! 于是便立刻杀到楚风馆去了。 话说那楚知秋在鬼莲的帮助下将罗圣文在狱中救出之后,便让自己的小童在楚风馆外寻了一个小跨院,将罗圣文安置在那里。 为了避开风头,起初楚知秋根本就不敢出现在那小跨院里,可又害怕在他不在的时候罗圣文会遭遇什么危险。楚知秋想了又想,才将那条鬼莲留下来的水滴链子挂到了罗圣文的脖子上,并将鬼莲的嘱咐一一告知,让罗圣文非到关键时刻都轻易不要将鬼莲召来。 那罗圣文自然是记得那身着黑衣的冷面公子的,又听楚知秋说他是方外高人,心下也是各种忐忑不安,连忙应承下来。 于是在眼前这个高大魁梧面带阴狠之气的男人忽然出现在这小跨院的时候,罗圣文心下一惊,直觉得来者不善,可想要转身逃跑,却已成了不可能之事。 以穷奇的道行,就算鬼莲已经特意在那条链子上布下了数道结界,可在罗圣文出现的时候,他还是闻到了那股属于天魔的特殊气味。 可这个气味已经被人为地阻断,饶是穷奇也无法经此定位到鬼莲现下的位置。 不过,在看到眼前这个因为他的出现而吓得脸色苍白的男人身上,他似乎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你若是能将鬼莲唤来的话,我可以饶了你这条贱命。”穷奇如是说。 “鬼莲?我不认识什么鬼莲。” 罗圣文故作镇定,虽然他完全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如何进到这屋里来的。 穷奇将手中的画卷展开,“这两个人你总见过吧?” 罗圣文一看,画中之人果然就是那日对他出手相救的两位公子,但眼前这男人一看就并非善类,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出卖救命恩人才是。 穷奇看他闭嘴不言,只是冷笑了一声,吐出一句“不自量力”。 穷奇的话音刚落,罗圣文便浑身抽搐地倒在地上,剧烈的疼痛让他犹如被万蚁噬身,可神智却像是被什么控制住了一样无法昏厥过去,只得生生地受着酷刑。 “你,你到底是谁……” 罗圣文疼得嘴角都溢出了血,他此刻并不担心自己出些什么事,可若穷奇对楚知秋下手…… “我是谁对你来说重要吗?你只需告诉我我想知道的就好了。” 罗圣文绝望地看着自己的双腿开始被缓慢的腐蚀,那钻咬他的东西虽然无法用肉眼看到,但他却能感觉到遍布自己全身的怪异蠕动。 那种骇人的蠕动只会让人觉得可怖和恶心。 直到自己的脚趾开始消失,只在地上留下一滩脓血的时候,罗圣文恨不得立刻就这般死去。 见这罗圣文确实是油盐不进的硬骨头,直忍到自己的小腿被嗜血虫给化了都还是咬紧牙关不肯吭气,穷奇想要撬开他的嘴也不得不另辟蹊径了。 人类这东西,既坚强又脆弱,真是个矛盾到了极点的存在。 不过再矛盾也罢,只要能掌握住致命的弱点,再强悍的东西也能立刻土崩瓦解。 穷奇冷笑了一下:“果然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说罢手上一挥,那一身白衣的楚知秋便被他捏着脖子悬在了半空中。 “你是不怕死没错,可你怕不怕他死?” 楚知秋被穷奇卡着脖子,双脚无力地在空中蹬踢着。 “不,不可以出卖他们……” 身体因窒息而溢出泪水,今日就算是身死,他楚知秋也不能出卖自己的恩人。 “不!不!!!” 罗圣文直想奋起,但奈何他膝盖以下都已被化为一滩血水,浑身痛得根本就没有半分移动的力气,又哪来救人的余力? 穷奇见那罗圣文还是不开口,便伸手捏了一下楚知秋的胳膊。“待你没了腿,他没了胳膊,还真就是天生一对啊!” “你,你不能……” 可未等罗圣文的话说完,楚知秋的整条手臂就被穷奇生生扯了下来。 楚知秋发出一声骇人的尖叫,整个人立即昏死了过去。 穷奇的脸上遍布从楚知秋崩裂的伤口中喷薄而出的鲜血,笑容越发狰狞起来。 “真的很有趣。” 将玩游戏似的将楚知秋另一只手的手指一截一截地掰了下来,罗圣文崩溃的嘶吼声在他的耳里却变成了悠扬的天籁。 没有什么能主宰他人的生死更能给自己带来快感,今日无论是他们说还是不说,这试图忤逆他的两人都将会被他碾成肉泥。 “不!不!!你停手!!!我求你!!!” 如今,楚知秋的白衣早已被鲜血弄得看不出原本的色泽,那似流不尽的血液却还在顺着破碎的衣角流淌下来,在地上晕出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猩红。 在看到穷奇又将手指依样画葫芦地捏在了楚知秋的胳膊上的时候,罗圣文终于彻底崩溃了。 用尽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将脖子上的链子拽了下来,罗圣文绝望地闭上了双眼,颤抖着双手,终将那水滴坠子给掐破了。 那水滴一破,鬼莲所下的封印瞬时散开,那缕淡淡的黑色气息随着破碎的结界飞散开去,自动自发地寻找那远在千里之外的主人。 穷奇笑得扭曲,将手中早已支离破碎的楚知秋如甩破布一样摔在了一旁的地上。 信息已经发出去了,接下来要做的,就剩下守株待兔、瓮中捉鳖了。 第95章 自那水滴坠子被罗圣文掐破之后,鬼莲即刻感觉到了不寻常的灵气波动。 赖在鬼莲怀里的仙君原本赖洋洋地处于昏昏欲睡的状态,见鬼莲忽然紧蹙双眉,睡意也随之醒了三分。 “怎么了?”感觉到鬼莲的异样,仙君担忧地问道。 鬼莲道:“可能是楚知秋那边出事了。” 只是他也没料到,那留给楚知秋的链子竟然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仙君闻言从鬼莲怀中惊跳起来:“他们怎么了?” 见仙君在这穷慌张,鬼莲试图用神识窥探一下楚知秋那边的情况,但不知为何只能看到一片迷雾蒙蒙。 “奇怪,为何会看不清……” 仙君一听,便更急了:“不会是他们被那什么皇帝老儿找麻烦了吧?” 想起那对好不容易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苦难小情侣,仙君抱住了鬼莲的胳膊求道:“我们折回去看看吧?” 鬼莲自然是不想多管他人的闲事,上次出手相助本就已经有违人界常理——外界的人插手凡间的事务终究是不对的。 看鬼莲不肯点头,仙君无奈之下只得使出杀手锏,不惜效仿佛祖以肉饲鹰,这里里外外又让鬼莲折腾个便之后,这美人计总算是生效了。 看鬼莲无奈地终于点头,仙君高兴地抱住了小莲花的腰。 两人的身体依旧汗湿着,但谁也离不开谁。 鬼莲在仙君光裸的背部轻吻着,内心深处却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可转念一想,会为难楚知秋的人应该就只有这大齐的皇帝了——这凡人皇帝,鬼莲还不至于放在眼里。 为了节约时间,鬼莲打算带着仙君用瞬移术回到青城。 可用瞬移术毕竟动静较大,不好直接在鱼龙混杂的城镇施放。鬼莲盘算了一下,便带着仙君骑了马,打算在城郊找个人迹罕至的洞穴施法。 可谁知才刚出城未到百里,原本还在策马飞奔的鬼莲顿时神色大变,下一刻便紧拽缰绳将马勒停了下来。 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吓到,马匹奋起双蹄,嘶叫了一声之后才险险停下。 被鬼莲护在胸前的仙君也吓得不清,脸色都苍白了不少。 能让鬼莲反应这么大的,一定不会是普通角色。 仙君这回没有猜错。 顺着鬼莲的视线望去,只见到一抹月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前方的道路上。 仙君一看来人的面孔,脸色就变得越发难看起来。 虽然在他懂事以来再也没见过这人的真身,但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却足以让他认出来人的身份。 天界的人,竟会如此快地就追来了么? 鬼莲将身下的马匹稳住,轻声在脸色发白的仙君低语道:“莫怕,前方的人并非是天帝的真身,只不过是他用法力拟出来的幻影罢了。” 但仙君并未因此而得到太多的安慰。 就算是幻影,那也足以说明他们二人的行踪已经尽在天界的掌握中了。 “天帝大驾光临,是要来兴师问罪的么?”鬼莲冷笑道问道。 毕竟摧毁议灵坛、击杀九大长老这种十恶不赦的死罪,就算是天帝有心放过他们,也封不住天界悠悠众仙之口。 更何况这天帝与仙君向来没有交情,此次天帝的幻影出现,鬼莲肯定不会以为是天帝忽然想与他这个除了拥有玄天幻镜之外一无是处的弟弟联络一下兄弟感情了。 仙君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家哥哥的模样。 虽说眼前的这位只不过是由法力形成的幻影,但天帝那通身的气度和无意间散发出来的灵力威压,都让他这个从头到尾只能让鬼莲保护的废物自惭形秽。 “你们莫不是要去营救楚知秋?” 天帝也不废话,直接道明来意。 “关卿底事?”鬼莲的语气也好不到哪去。 天帝叹气道:“千万别去。如今魔主穷奇也追到了人界来,他只不过是想借他们做饵将你们引出来罢了。” “穷奇?”鬼莲皱眉道:“我与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引我们出山有何意义?” 虽说鬼莲的天魔身份已经被穷奇看穿,但天帝毕竟没有亲眼见过鬼莲施法的样子,至今还未能将鬼莲与传说中的天魔划上等号。 “我也还未弄清穷奇的用意。或许他是想借诛杀仙君以阻止我重新取得玄天幻镜……” “哼!” 未等天帝说完,鬼莲便出声打断道:“在我眼里,你与穷奇都是一路货色。” 无论是谁,想要动他的人,那就别怪他见神杀神、见魔斩魔了。 鬼莲说罢,浑身气势大涨,虽未到需要动用天魔的能力,但周身顷刻间已被骇人的黑气包围。 “且慢!先听我一言!” 天帝也未曾料到这鬼莲竟然三言两语不合就要动手,无奈之下只得一边防御一边将鬼莲的攻击阻挡回去。 那幻影虽然只得天帝五分之一的法力,但威力已不容小觑。 鬼莲怕他们在争斗中会误伤仙君,便掐了法诀将仙君送入了附近一个隐蔽的洞穴中,并布下了只许出而无法入的结界,在保护仙君的同时也不至于封断仙君的路。 鬼莲不分青红皂白地与天帝缠斗在一起,两股巨大的灵力相撞,顿时天摇地动,山河变色。 天帝不愿造成人界生灵涂炭,只得尽全力躲闪鬼莲的攻击而非正面迎敌。 “你冷静点!我此番来并不是为了找你们麻烦的!” 鬼莲现下魔气大盛,哪里听得进天帝的劝说,只是一味地沉默进攻,招招狠厉,皆是杀机。 天帝之幻影本来就法力不足,加上又有百般顾虑只守不攻,很快便处于被动的劣势。 在被鬼莲狠击一掌之后,天帝被打飞出去,倒在地上大呕鲜血。 鬼莲阴沉着脸,用自身魔气凝成利剑,提剑便往天帝身边走去。 刚打算给这天帝的幻影最后一击,谁知天帝忽然抬起头来,用那张与仙君一模一样的面孔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鬼莲手下一僵,那一剑竟生生地刹住了,没刺进去。 “你莫要冲动……” 天帝叹气道:“虽说仙君无意间摧毁议灵坛,你又为了救他而击杀了九大长老,但这件事也是因我天界的私心而起,不能全怪你们。” “可如今议灵坛坍塌之后,维持四界平衡的鸿天柱竟然出现了裂痕,且此状况愈演愈烈。” “若鸿天柱坍塌,后果将不堪设想。” 从天帝口中得知这个惊人消息,鬼莲也只得暂时收起了手中的利剑。 若鸿天柱坍塌,四界将重归混元。 届时就算是他法力再高,也无法回避会与仙君一起魂飞魄散的下场。 “我如今只能以幻影出现,就是因为我的真身此刻正在用灵力滋养鸿天柱,以阻止它的坍塌……” “可是,我和仙君毕竟是同胞兄弟,他的灵力波动虽然微弱,但我仍旧可以感知。” “自上次天界大败之后,穷奇士气大盛。如今我又被鸿天柱牵制,无法与他抗衡。” “若他再将仙君夺去,很有可能会想尽办法取了仙君身上的玄天幻镜……” 天帝话还未说完,便见鬼莲立刻脸色大变。 “糟糕!”感受到方才给仙君设下的结界有了一丝不寻常的波动,鬼莲大骇,“仙君竟然自己走出结界了!” 天帝一听,也顿时神色大变。 鬼莲此刻也顾不上收拾天帝了,直接施展瞬移术赶到了方才安置仙君的洞穴前。 可眼前所见到的一幕,足以让他肝胆俱裂。 在洞穴的结界前,罗圣文正抱着不知为何昏迷不醒的仙君。 在罗圣文的身后,有一个扭曲的空间开口,此刻正散发着强大的陌生魔物的气息,如野兽一般要将仙君吞噬进去。 “放他下来!” 见鬼莲横空出世,罗圣文害怕得险些腿软跪下。 可一想到那还在穷奇手里受苦的楚知秋,他此刻也顾不得其他了。 “对不住,对不住……” “我这辈子欠你们的,下辈子再一起还吧!” 只见罗圣文一咬牙,脚步往后一退,便进入到了那扭曲空间的范围内。 鬼莲目眦尽裂,暴喝一声用尽全力攻去。 可惜还是棋差一招,那空间将罗圣文和仙君的身影吞噬之后,便迅速地闭合起来。 鬼莲的攻击未能打到既定目标,反而以迅雷之势袭向后方的山壁。 只闻得震天巨响,那巨大的山壁竟被狠削了一半下来,在山峦中部形成一道巨大的沟壑。 天帝的幻影随后勉强跟着鬼莲赶到,可无奈发现费尽了心机依旧未能力挽狂澜,仙君还是被穷奇掳走了,顿时挫败得呆愣在当场。 “不行,不能让穷奇得到玄天幻镜……” 天帝的法力早已消耗殆尽,若不是因为心念仙君,也撑不到这里。 可看到木已成舟,天帝再也无力支撑。 只觉眼前一黑,便昏厥在了鬼莲身前。 第96章 自天帝的幻影昏厥过去之后,那原本还处于实体的状态已不能维持,身躯逐渐变得透明起来。 虽说眼前这人跟仙君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但此刻的鬼莲根本就没有心思多管这天帝的闲事,袖袍一甩眼看就要追着穷奇的气息去了。 可谁知就在天帝的幻影即将消失之时,天地顿时阴云密布起来。 登时狂风大作,树丛中的鸟兽纷纷逃散,不祥之气扑面而来。 “糟糕,难道是鸿天柱即将崩塌的先兆?” 鬼莲心下大骇,又想到这天帝的幻影被自己击伤,登时消耗了他近五分之一的灵力。 天帝的幻影一消,人界便发生了如此动荡,看来天帝所言非虚。 若鸿天柱崩塌,就算他从穷奇那救得仙君出来,只怕最后也难逃灰飞烟灭的下场。 鬼莲心下大震——情感上他只想即刻赶去营救仙君,可理智上却将他死命地拉扯着。 要现下还是要未来? 这种看似无意的选择题如今却让他寸步难行。 眼看天帝的幻影就要彻底从眼前消失,鬼莲只得出手,将体内的灵气渡了过去。 天帝得到灵力的支持,原本虚幻的身形又逐渐得以成型。 “怎,怎么会……” 眼前之人明明就是只魔物,又如何能将自身灵力过渡到他的体内? 饶就是天帝本人,此刻也难以参透天魔身上的玄机。 “灵力吸够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鬼莲见天帝的情况稳定了下来,便收了手去,冷冰冰地吐出言语,眼看就要离去。 可谁知脚步刚抬起,衣袍便被苏醒过来的天帝拉扯住了。 “不对……你既然能将灵气渡给我,那,那你定能助我修补鸿天柱!” 鬼莲被天帝纠缠得心烦,差点没一脚将脚下的人踹开。 天帝自然知道鬼莲不耐烦自己,只得耐心道:“我在上次的天魔大战中受了重创,再加上自轮回时起就没有玄天幻镜的庇护,如今仅靠我一人之力,实在无法滋养鸿天柱……” 鬼莲怒道:“你们天界不是向来标榜着以拯救天下为己任吗?既然你自己无能,那就让天界的神仙把元丹都供出来给你吸食,何必求到我身上?” “不,不一样!” “你身上有玄天幻镜之气,虽说不多,但就凭着这混元始气,也只有你我二者的灵力才足以滋养鸿天柱!” 天帝急道:“你须得跟我前往,若鸿天柱坍塌,其后果不堪设想,就算是身怀玄天幻镜的仙君也难以幸免!” 见鬼莲沉默不语,天帝继续说道:“你且安心,仙君虽被穷奇夺去,可只要穷奇一日没有寻到从他体内获取玄天幻镜之方法,仙君便一日没有性命之忧。” 鬼莲自知天帝所言不虚,但此刻却心痛滴血,就连指甲陷入了掌心中弄得一片血肉模糊也没了知觉。 “你我此刻,已别无选择。” 天帝言罢,只见一道柔和的圣光从天而降,将二人的身躯覆盖住。再一眨眼,原本还站立在仙君消失的洞穴外的鬼莲和天帝,已没了踪影。 ****** 仙君醒来的时候,遍布满目的,是炼狱般的赤红。 身躯被浸在如熔浆一般的黏腻液体之中,从中散发而出的腥臭气味让他觉得被无尽的血污包围着。 被泡在熔浆池中的仙君却并非感觉到炽热焚身,体内的灵气反而像是长了腿一样的被那些浓浊的液体渐渐吸走,此刻的仙君只觉得浑身冰寒难耐,连唇色都不禁发白起来。 试着拽了拽锁满周身的链子,可惜这非同寻常的捆仙索就算是用来禁锢九大长老之一也轻而易举,更何况只是锁着一个无甚法力的仙君? 仙君未挣几下,那捆仙索反而勒得更紧。索上的刺头狠狠地扎进皮肉里,疼得他几欲再度昏厥过去。 “不必费事了。” 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仙君抬眼一看,只见一雄壮的男子站在那熔浆湖边,用可怜落水狗一般的眼神看着自己。 仙君咬着牙,只是这般瞪着穷奇没有问话。 “哦?反应还算镇定。你就不好奇我是谁,这里是哪里,我为何要抓你来吗?” 仙君冷笑一下,自这男人出现,他便已经察觉此人不是什么善茬。 “若你想告诉我,自然会开口,何必浪费我的唇舌?” 如今要提起精神对抗这遍布周身的疼痛已经几乎要费尽他全身的力气了,他又何必上赶着去问一些别人未必会回答你的问题? “不愧是天帝的同胞兄弟,虽然灵力是烂得一塌糊涂,内里倒是有点傲骨。” “多谢夸奖。” 穷奇也不是什么有耐心和人磨嘴皮子的人,便直接开门见山道:“若你肯将玄天幻镜交出来,像你这般废物,我自当会像屁一样将你放出去,让你去见你那情郎如何?” 仙君心下了然,眼前这魔物果然就是冲着自己身上的玄天幻镜来的。 “别说我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也定然不会告诉你。” 若让这魔物得了玄天幻镜,且不说他会如何祸害四界,就是他方才说的那不会为难自己的话,定也做不得准,仙君再傻也不会相信这种鬼话。 他如今失策被禁于此,虽说是对不起鬼莲,但想起时刻将自己视若珍宝的男人,定是会来救他的吧? 穷奇见仙君若有所思,忍不住开声讥讽道:“你莫不是指望着你那小情郎?且先不说他能不能闯入这熔仙洞,光就是他跟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帝哥哥眉来眼去的,就未必是个靠得住的主吧?” 穷奇一挥手,幻化出一面镜子来,镜中的倒影正是天帝倒在地上拉扯着鬼莲的衣袍,口中似在请求着什么的模样,片刻之后,鬼莲便与天帝一起消失了。 仙君嗤之以鼻道:“谁知你这魔物是不是施了什么障眼法欺骗于我?” 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鬼莲对天帝的厌恶,就算眼前的一幕是真的,他也断然不会相信鬼莲会背弃自己。 穷奇也没想过一次就能将仙君说服,况且寻找剥离玄天幻镜的方法还需时日,他倒也不急,就让这硬骨头的仙君在这熔仙洞好好享受一把就是了。 仙君便在这暗无天日的熔仙洞里度过了漫长的时日。 其中数次,穷奇带着一些长得奇形怪状的魔物进来围着自己布阵施法。 有好几次仙君都觉得自己的内脏都要被这些魔物给活生生地掏空了,就在那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的时候,那些魔物又只得无奈地收了手。 这剥离玄天幻镜的方法何其玄妙,就是当初的九大长老豁出了命去也未必能成事,更何况本身就与仙君身体不相融合的魔气? 穷奇有些极其败坏,每次失败过后,下一次的手段就越发残忍无道,恨不得将人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在仙君还是挺过来了。 在无边的黑暗前方,他还是能看到那一丝丝的亮光。 亮光之处,是那日与鬼莲从天界逃下时的那片山谷。 蜂蝶缭绕,叶绿花香。 鬼莲那甜腻的香味萦绕在他的周围,鸾蝶俏生生地停在鬼脸的肩上,主人主人地唤着自己。 在被那群魔物折磨得最惨烈的时候,他反而笑了。 估计是他笑得过于幸福和灿烂,竟然让那些魔物心生寒意,导致释放出的魔气不稳,堪堪地将嵌入他体内的利爪给抽离了出来。 “这究竟是什么怪胎啊!在这种折磨下还笑得出来?” 别说是其他魔物,就算是身为魔主的穷奇也暗自心惊。 你们懂个屁…… 仙君在心中大骂一声,可身体却已经残破不堪。 他着实是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了。 小莲花,你怎么还不来救我…… 仙君迷迷糊糊地,便这样昏死了过去。 也不知在这足以吞噬仙人的熔仙池里待了多久,就在他都觉得这血肉已经要被这池里的臭水同化的时候,这暗无天日的地狱里却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仙君……仙君?” 属于女子的温柔呼唤在耳边响起,仙君挣扎了好半晌,才算是勉强将早已被血污糊住的眼睛睁开。 “仙君!” 见那被困的人苏醒过来,萱贻几乎是喜极而泣。 “你,你是谁……” 眼前的女子虽然法力尽毁,但身上却隐隐地散发出仙人的气息。 “我原本是九天上仙,但却在仙魔大战中兵败被俘,如今落入了魔主穷奇的手中……” 萱贻将自己的境遇简要说了一番,却在言语间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她早便听说过这仙君的事,如今又见这与天帝有着一模一样容颜的人被如此对待,更是悲从中来。 只见仙君身上被探寻玄天幻镜的魔爪戳出了不知多少个血窟窿,背部的整块皮肤也被剥开,鲜红的肌肉裸露在魔气缭绕的空气中。 被泡在融仙池的下半身,腰部以下早已溃烂得不见原样,肉少的膝盖和脚踝等处的皮肉均已被腐蚀得露出了森森白骨。 被捆仙索勒住的手腕也是一副快要被切割尽断的模样,若不是亲眼所见,萱贻几乎不敢相信在这般折磨下竟然还有人能坚持下来…… “你,你是来救我的?” 若是这萱贻救的他,那鬼莲何在? 萱贻急道:“如今魔界大乱,我好不容易才偷得解开捆仙索的钥匙。” 萱贻一边说,一边跳下融仙池将仙君解了下来。 可那融仙池的岩浆对法力被封的萱贻来说也是极大的伤害,光就下去了一下,触碰到岩浆的部位就开始疼痛溃烂,剧痛差点没让她昏厥过去。 “魔界大乱?怎么回事……” 直觉觉得这事估计跟鬼莲有关,仙君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询问。 “对,我也不知为何,但听魔界的人说,似是天魔出世了!” “天魔?”仙君皱眉。 “这天魔闯入魔界,不知是要寻什么人。” 萱贻自然不知鬼莲与仙君之间的纠葛,故也没能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 “你说的天魔,可是妖力尽显的时候会在脸上浮现出一朵墨莲?” 被拖出了融仙池,仙君的体力稍微恢复了一些。 可谁知萱贻摇头道:“我不知道,待我逃来这里的路上看到的,就只看到一朵巨大的黑色莲花的真身,听说是那天魔的……” “什么?鬼莲的真身?!” 仙君心下大骇,若不是处于濒死状态,无论是天界的仙人还是魔界的妖魔,都不会随意幻化出真身。 “嗯,我听说那天魔之前不知是为了何事消耗掉了大半的灵力,之后又不管不顾地闯入魔界寻人……” 仙君抖着声音问:“那现下呢?” 萱贻道:“现下穷奇也受了重伤,魔界如今一片腥风血雨,魔兵魔将都死伤了大半。若不是趁着这个乱子,我也偷不到钥匙,更不可能潜到这个禁地来救你……” “不行……” “我要救他……” 萱贻急道:“仙君您说什么呢?我们赶紧离开吧……” 还未等萱贻说完,就见仙君挣扎着要站起来。 可惜此刻他的膝盖以下都已化作了白骨,身上也没有一块好肉,别说去救人,此刻不死已是万幸了。 “仙,仙君,你不能……” 萱贻说话间,便被仙君开口打断。 “有没有什么方法,是能让我立刻恢复的?就算是暂时的也可以……” 萱贻沉默了,她似乎不太理解眼前的这个仙君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难道他不想逃回仙界去寻求庇护?又有什么,是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 “萱贻,你有没有什么愿望,是必须实现的?” 萱贻眼神一黯。 “有。” “说来听听。” “杀了穷奇!” 杀了这个毁了无数仙人以及她自己的魔物,那将他人的生命和尊严放在掌心肆意玩弄的畜生,她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好,你今日若助我,我便杀了穷奇。” 话音刚落,那融仙洞外便传来了魔兵叫嚣的声音,看来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异样了。 他们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此话当真?” 此刻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思考。 仙君没有回答,只是这般用那双似已看透生死的眼神望着自己。 萱贻笑了。 “我懂了。” 她和这初次谋面的仙君,虽对对方不甚了解,但眼神中的某些东西,却是惊人的一致。 二话不说地掏出一把匕首,萱贻深吸了一口气,将刀刃刺入自己的心脏! “你!” 仙君大惊,不知萱贻为何如此作为。 只见萱贻歪倒在地,用手指在自己体内抠出了一枚带血的元丹。 “我……我虽法力被封……但修为还在……” “这元丹……” 萱贻话未说完,便已没了生气,只有那带血的指尖上的元丹,泛着微弱的黄光。 只觉得眼眶一酸,仙君也未料到,萱贻竟能对他信任至此。 追兵的脚步已近,仙君拾起萱贻的元丹,将其吞了下去。 “快,快把那劳什子的仙君给魔主送过去!” 魔兵的脚步来至洞外,原本只想瓮中捉鳖,谁知顷刻间洞中荧蓝之光大盛,还未等那群魔兵反应过来,便已被那强光化成了灰烬。 灭佛峰上,白色的衣袍在强风中翻飞。 那抹身影矗立于魔界之顶端,傲视万相。 荧蓝的灵力几乎将常年暗无天日的魔界照耀得如临白昼,在那圣光所及之处,魔物无不退散消弭,只余下消失前的呐喊和不甘的嘶吼在山谷间回荡。 在看到那朵巨大的黑色莲花匍匐在灭佛峰下的时候,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惊慌。 那种惊慌化成了无边的愤怒,誓要将那些伤害了鬼莲的魔物全部碾碎! 就连早已意识涣散的鬼莲都感觉到了这排山倒海而来的圣光所带的气势。 待那圣光开始笼罩在他身上源源不断地滋养着自己的时候,鬼莲开始意识到了什么。 “不可以!混蛋!赶紧把你的玄天幻镜收起来!” 鬼莲目眦尽裂,奈何此刻他着实在恶战中消耗了过多的灵力,那亏空的灵体根本就不受他的控制,贪婪地从那荧蓝之光中吸食养分。 因自己是由玄天幻镜之灵力所滋养而生,鬼莲自然清楚如今几乎要将魔界尽数摧毁了的仙君已经到了快要油尽灯枯的地步。 “住手!快给我住手!” 鬼莲嘶吼着,可那灭佛峰上的人却充耳不闻。 受到重创的穷奇此刻竟也苏醒过来,在闻到了仙君身上散发出的萱贻的元丹的味道的时候,顿时如发了狂的野兽一般,不惜化出真身朝圣光大盛的仙君冲去。 “你杀了萱贻!你竟然杀了萱贻!!” 穷奇最后一刻所想的,竟不是吞噬天界的雄心壮志,也不是他的魔主之位。 浮现在他眼前的,是那个千年前在桃花树下站立着的,巧笑倩兮的桃花仙子。 是那双在他还弱如雏狗的真身上温柔抚摸的芊芊玉手。 穷奇化作一股阴灰之气,不惜赌上最后的道行,向灭佛峰上的身影冲击而去。 只见那阴灰之气与渐行渐弱的荧蓝之光,顿时天地震撼,万物俱殇。 待鬼莲再度睁开双眼,这灭佛峰上哪里还有那胜雪的白衣? 就连仙君仅存的一丝气息,也随之消失殆尽了。 第97章 安樨用低沉的声线将那前世发生的事一件一件地娓娓道来,林天一听得一愣一愣的,就连自己的手指头快被安樨捏玩得发红了都没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发什么呆呢,嗯?” 安樨学着前世的仙君那般凑过脸去啃了那木呆呆的人一口,指尖穿过那黑色发丝的感觉依旧良好,与千年之前没有丝毫差别。 林天一回过神来,有些不可思议地回问道:“所以,你就这样把身为你‘养父’的我给……呃……骗到手了?” 林天一斟酌了一下用词,尽量把不雅的给屏蔽了。 安樨勾了勾唇角,那弧度散出些许颇能蛊惑人心的邪气来。 “你可别忘了,我又没强迫你,是你自己哭着求着让我别找别人的吧?” 见安樨得了便宜还卖乖,林天一真是不得不为自己那如白莲花一般脑残的前世打抱不平一番。 “你还好意思说!” 林天一抄起了软枕就要往安樨身上打:“还有啊!既然你没有丧失前世的记忆,怎么在遇到我的时候就那么心黑,给我弄得……呃,弄得都快不成人样了。” 想到自己第一次被安樨倒打一耙强上的惨痛记忆,逆CP神马的果然是伤不起啊! 安樨伸手一抓,就轻松将林天一的手腕给反剪在身后了。 另一只手隔着衣袍捏住了林天一身下的那团软肉,安樨的手劲算不上轻的,吓得林天一立马软了下来,乖乖趴在安樨身上不敢乱动了。 安樨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恼怒,其间似乎还夹杂着那么点,呃,明显的嫉妒。 “你还敢跟我提这个?” “虽说是我没能在你出生的时候就找到你,但我也没料到你竟然这么花这么乱来……” “你倒是说说,这地方在遇到我之前跟多少人鬼混过了?嗯?” 林天一看安樨似乎要跟他清算之前的烂帐,自己的命根子还被握在别人手里,赶紧见风使舵地打哈哈道:“这,这好汉不提当年勇嘛……啊呀,痛!” “我靠,你还真掐啊?!” 林天一被安樨小捏了一下,眼睛泪汪汪的。 “你也许不知道,我有多憎恨那万恶的外国,巴不得弄个地震海啸什么的把那边夷为平地。若你不是你出国,在你老爸眼皮底下,你哪敢这么放肆!” “我……” 林天一原本想道歉,可话到了嘴边却死活说不出口——他是真的没有任何关于前世的记忆了啊!虽说没能守节,但这能全怪他呢吗? “你,你别得寸进尺了,我这两辈子,后面的第一次都是给你的!” 林天一像兔子一样红着个眼眶虚张声势地嚷嚷着,那模样越发跟记忆中的脱线仙君重合起来。 安樨松了手,将林天一牢牢地锁在怀里。 “这辈子,你哪也不能去了!再乱跑,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林天一小声抱怨道:“我上辈子还不是为了救你呢嘛……” “就算是救我,也不行!” 安樨的手臂勒得他生疼。 “我宁可自己灰飞烟灭了,也不许你再冒这种大不韪的险!” 林天一翻了个白眼无奈道:“好好好,以后若还碰到类似的事,我就把灵力分你一半,然后再与你并肩作战总行了吧?” 问题是这玄天幻镜的灵力也不是他说想支配就能支配得了的,如若不然,他上辈子搞不好就是个比天帝还牛逼的存在了,怎么可能会落得个被穷奇抓去魔界百般折磨的下场? 两人在床上搓揉了一阵,林天一便满脸黑线地发现,自己的小腹正在被某种坚硬炽热的邪恶事物顶着。 “你又发情……” 安樨的手顺势往下,捏住了一个同样勃发的东西,用指腹在顶端小小地画着圈。 林天一倒吸了口凉气,呼吸也变得不顺当起来。 “不对吧,明明是你先顶着我的。” 林天一无奈道:“你他妈胡说……” 只是,无论是谁胡说都好,最后的结果还是林天一被那啥了。 体内被填满的感觉空前地美好。 果然,误会尽消之后最好的庆祝方式就是畅快淋漓地打上一炮。 林天一这辈子也不再是那个被关在禁地不知世事的单细胞动物了,既然又一次宿命地爱上了眼前这个男人,就算是处于被动的一方,他也只想好好地享受一番现下的温存。 骑在安樨身上摆动着腰肢,林天一双手撑在安樨的腹肌上,黝黑的长发披散而下,端得多了一分成熟的妩媚。 安樨看得几乎要出神,只觉得这个样子的林天一也极能勾起自己内心的欲望,可这人在他身上不紧不慢地吞吐着,安樨快要被他磨得发狂,只想扣着他的腰狠狠地顶撞上去。 可谁知刚等安樨将手放在林天一的侧腰上,就在那要人老命的时候,莲音洞府的洞口忽然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娃娃音。 “天一一一一一……” 正在酣战的两人瞬时一愣,听到那熟悉的声音,面部表情顿时难以抑制地变得有些扭曲。 待那虎头虎脑的土豆从莲音洞府的洞口跳下来的时候,安樨已经眼明手快地用薄被将两人的身体遮盖了起来。 好在方才二人情动之时并没有将衣袍全数解开,如今土豆来捣乱的时候,看到的也只不过是大病初愈后的林天一“虚弱”地靠在安樨叔叔身上的模样,其他的倒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这种事情被小娃儿撞见,饶就是脸皮厚过城墙的林天一都难免窘得面红耳赤。 “土,土豆,你怎么来了?” 土豆歪着个脑袋鼓着腮帮子回答道:“大爹爹说他要和爹爹妖精打架,没功夫陪我玩,让我来找你们玩。” 安樨一听,额上的青筋也禁不住一蹦一蹦地跳了数下。 林天一见状赶紧道:“土豆乖,可是我现在身体,呃,还很虚弱,也没法陪你玩啊……” 对着这样一张天真无邪的面孔说着狗屁倒灶的谎话,林天一忽然觉得很心虚。 但偏就在这种这种尴尬的时刻,安樨还故意微动了一下那还深埋在他里面东西,弄得他呼吸一窒,差点没叫唤出声来。 土豆也觉得林天一的表情怪怪的,脸上红像是要滴出血来的样子,赶紧伸出小胖手去摸了摸林天一的额头。 “啊呀!一一,你的额头好烫啊!是不是又生病了?” 土豆着急得不行:“生病好难受的,我给你吹吹。” 看着土豆在那万分认真地给自己的额头吹气,林天一真是哭笑不得。 安樨虽不言语,但藏在被子下的手指却不安分地来回在他们二人连接的部位刺激着,弄得林天一几度咬紧了下唇才勉强将那要溢出口的呻吟压制下去。 林天一见安樨那厮竟然只在那边隔岸观火,偶尔还不忘在他身上火上浇油一下,林天一气得肝颤,索性狠狠地夹了一下那里。 在成功听到安樨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后,林天一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安樨终于不淡定了。 “快,去跟你小爹爹说,你的一一得了重病难受得要命,叫你小爹爹过来给他看看。” 土豆对此深以为然。 地界的人都说,他的小爹爹是盖世神医,若让小爹爹过来看一下,肯定能药到病除的。 于是土豆也管不上什么妖精打架不打架的事了,噌噌地蹈着小短腿就往泽九的寝宫跑去了。 看善良的土豆终于被忽悠走了,林天一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整个人就被安樨掀翻了过来。 身下被猛烈地撞击着,可林天一却从来没有如此心甘情愿地张开双腿,彻底地雌伏在另一个男人身下。 身体像过电一般几乎要被送上云端,安樨的汗液中夹带着熟悉的味道,滴落在他的身上。 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让林天一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幸好,在安樨的心中,他并不是谁的代替品。 他仍旧是他,仍旧是安樨心中不可取代的存在。 林天一被翻来覆去弄得糊糊涂涂的,但内心深处却萌发了一种特别坚定的信念。 他果然是,森森地爱着安樨的吧? 那朵自被他种出来之后,就一直一直对他不离不弃的小莲花。 属于他一个人的,他的小莲花。 第98章 春潮方歇,林天一浑身湿淋淋的,就跟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 “难受,想洗澡……” 安樨二话不说就将林天一抱上,两人一起泡到莲音洞府的湖水里去了。 水中蕴含着圣莲散发出的灵气,林天一泡在里面只觉得浑身舒坦,全身的筋骨仿佛都舒缓开了。 想起那至今仍在自己体内的玄天幻镜,林天一完全高兴不起来——虽说就是这四界至高的法宝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了他和鬼莲的性命,可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有掌控这个法宝的能力。 只要这东西一日留在他这,他和安樨便一日无法安宁。 “我说……如果……” 林天一说话的当口,安樨正搂着林天一的腰,掬水往林天一身上淋。 感觉到了林天一稍有不安的波长,安樨凑过去轻咬了一口林天一的耳朵。 “怎么了?” 林天一郁闷道:“我上次为了挡住泽九的攻击,不是又再度激发了玄天幻镜么?如今你又说天帝即将觉醒,我总觉得还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安樨自然比林天一更早地想到了这一层,随即安慰道:“自上一世我助天帝修补了鸿天柱,当时就已经与他签下了魂契,约定了无论任何时候,天界都不能再找你我二人的麻烦。” 魂契的作用十分逆天,一旦被魂契束缚住,就算是天帝一般强悍的存在,在违反契约的同时也会让安樨得到操纵他魂魄的权力。 如此一来,天帝就会彻底变成安樨的傀儡。 只要不是脑子抽了,天帝就算苏醒,也断然不会来找他们二人的麻烦。 “我当时如此紧张,只不过是怕你又像上一世一般不知如何将玄天幻镜收回体内,最后又重蹈灵力枯竭只得散了原型转世的覆辙。” “魔界自千年前被你的圣光大伤之后,至今还没恢复过来,魔主之位早已悬空多时,近期内也不可能再发生天魔之战了。” 林天一听了不禁松了口气,但转念一想,又忍不住问道:“如今一切事情的源头都是因为这玄天幻镜……” “我有时候忍不住想,若我没有了这玄天幻镜,你我是不是就再无纠葛了?” 毕竟人魔殊途,倘若他就像许流觞的初恋情人那般转世成了普通人,就算有心想与许流觞再续前缘,还不也是落得个两界分离的下场? 若他还是像之前一般未曾爱上,那也便罢了。 可如今他们二人之间经历了如此多的风风雨雨,又如何能再让自己若无其事地放开手去? 看到向来大大咧咧的林天一如今也露出了满腹惆怅的神情,安樨心疼不已,只得搂紧了怀中的人安慰道:“一切有我呢!” 林天一拍了拍安樨的手背,“既然我体内有玄天幻镜,是不是就说明我与你们一样,会长生不死?” 可他自出生以来所有的生长轨迹都与普通人无异,该发育的时候就会发育,该生病也会生病,完全没有那种可以青春永驻的感觉。 提到这点,安樨的气场难免有些波动。 “天一,这件事,我得跟你商量一下……” 难得向来有面瘫帝冷静王之称的鬼莲大人会露出这样心虚的表情,只听安樨道:“你虽然怀着玄天幻镜转世,但毕竟已经是肉体凡胎,你的仙体在上一世已经在与穷奇的恶战中灰飞烟灭了。如今你的外貌虽说与当初的仙君并无二致,但却已经不是仙体……” 林天一一听,当下就明白了。 “这么说,我还是会死的?” 人类的寿命最长不过百年,难道要他在生命结束之后,再让安樨寻找投胎转世后的他吗? 说实话,林天一并不那么惧怕死亡,毕竟地界的存在已经让他知道灵魂不灭的事实,相较而言他更害怕在安樨的面前渐渐老去。 很难想象在他七八十岁的时候,依旧是只有正太脸的安樨还能像今天这样抱着他一起温存。 不知为何光是想想,林天一都觉得无法接受。 “天一,你愿不愿意,像许流觞那样服下长生丸?” 长生不老似乎是许多凡人所追求的梦想,但一旦选择长生,就相当于将自己与天地置于同寿的境界。 时间会在服下长生丸的那一刻彻底地静止下来,然后他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边的亲人和朋友逐渐衰老然后死去,时间的流逝再也没有任何意义。 在真正面对这种选择的时候,林天一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雀跃。 安樨见他沉默不语,心下也有些没谱。 可他毕竟不愿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林天一的痛苦之上,若林天一真心不愿,他也不会强迫。 安樨纠结之下,便只得默默地握紧了林天一的手,劝说的话全然憋在心里,一句都说不出来。 林天一安静了半晌,之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若是选择长生,以后的日子岂不会很无聊?” 林天一反问了一句,安樨听了,赶紧像下保证书一般说道:“怎么会?上一世你就想要游历四界,我定会带你四处游玩,陪你做任何想做的事,而且……” 林天一故意鸡蛋里挑骨头:“你现下尚且是地界十大判官之首,游历完了你还有你的活可干,那我能做些什么来消磨时间?” 安樨愣了一下,“你若想给泽九打工还不容易?他还巴不得……” 林天一笑着给了安樨一下。 “你个傻帽,怎么就不明白我的意思?” 安樨皱了皱眉——他确实是头一次弄不大明白林天一的意思。 林天一转过身去,用手指在安樨的胸口打着圈圈。 “听说,土豆是用你的,嗯,莲子养出来的?” 安樨一听,先是呆愣在当场,片刻之后,才狠狠地将林天一抱在了怀里。 “你想给我生孩子?” 安樨的语气中皆是狂喜。 林天一闷道:“什么啊?明明是你生孩子才对!我又没有莲子我怎么生啊?!” 安樨揉着林天一的脑袋,也不逞这种口舌之快,笑着问道:“有了孩子你就愿意选择长生了?” 林天一回道:“说真的,我不是很愿意……” 安樨一听,脸色瞬时沉了下来。 “但我想陪着你,一点也不想离开。所以就算不是那么愿意,也只得愿意了。” 林天一凑过去亲了安樨的嘴唇一口。 “如何?有没有感动得想哭?在我吃下长生丸之前,你可得跟我签下割地赔款条约——以后你的工资归我管儿子跟我姓不许欺负我每天除非我同意不然只能做一次……” 林天一话还没说完,只觉得眼前一黑,便被安樨捂住了双眼。 “喂,捂我眼睛干嘛?” 林天一吵吵嚷嚷着要挣脱,却被安樨牢牢地扣在了怀里。 忽然感到有几滴温热的水珠落在肩上,林天一意识到了什么,便安静了下来。 伸出双手,林天一用力地回搂住了那个身体正在微微颤抖的人。 “你说,我们的孩子会不会像土豆那么可爱?” 想起方才跟肉球一般的土豆,林天一只觉得窝心。 “那是必然要比土豆还可爱的。”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安樨立刻毫无原则地歪了心眼。 “土豆到底是怎么孕育出来的?”林天一只觉得很好奇。 “这很简单。”安樨道,“当时我提取了泽九和许流觞的精血,以法力将其融入莲辛子内,再将莲辛子种在这莲音洞府里,十个月之后就能孕育出新的生命。” 林天一听了不由得惊叹道:“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无性生殖?太牛X了吧?而且只要十个月就能有宝宝了?那不是跟人类怀胎十月一样?我还以为要等个十几二十年的才行呢!” 安樨解释道:“那也得是在这莲音洞府里才行,换了别的地方,灵气滋养不够,连发芽都尚且不能,更不可能在十个月内就出生了。” 第99章 有了“孩子”这个奔头之后,林天一总算觉得心里有了寄托,对于服下长生丸这样逆天的事也没那么抵触了。 林天一盘算着,只要他有了孩子,跟林东浩那边也算是有个交代了,就算出柜也没有之前那么大的阻力了。 起初林天一还觉得养小孩是一件难以想象的艰巨任务,但现下看到土豆被许流觞带得那样好,他觉得自己应该也能做得到。 安樨管生他管养,也算公平。(安樨:喂!)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宝宝出生的模样了,也不知道会像他多一些,还是会像安樨多一些? 这几日他身体状况基本恢复了正常,安樨也被泽九扯去继续剥削奴役——这段时间在安樨手下累积的案件太多了,在安樨缺位的时候被拉来顶班的黑白无常对此早已怨气冲天,如今安樨的后院总算是不再起火了,安樨也没理由不干自己分内的活了。 好在在被拉去加班之前,安樨还是抽空将林天一和自己的精血提炼了出来,用法力封压到莲辛子之中后,让林天一亲手重在莲音洞府内了。 在小心翼翼地将莲辛子埋好之后,林天一突发奇想地开玩笑道:“你说我会不会再种出第二个你来?万一我儿子也爱上我的话,嘿嘿……” 安樨被这个问题彻底地雷到了,黑着个乌鸦脸道:“若那臭小子敢这么大逆不道,我立刻就大义灭亲把他的皮给剥了。” 虽说现在莲辛子刚被种下,可林天一就已经有了护犊子的心理。见安樨放了狠话,便忍不住吐槽道:“那你怎么不把你自己的皮给剥了?” 安樨道:“那能一样吗?我虽说是你亲手种下的,但身上却没有你的精血,你充其量不过是养育我的人罢了。这小子是融入了我和你的精血的,这可是亲儿子!” 林天一看安樨一本正经的,反而忍不住笑了。 拉着安樨的手,林天一鹦鹉学舌道:“对啊,他可是我们的亲儿子!” 安樨忍不住将林天一扯到自己的怀里来,圈着他的腰就吻了下去。 “这臭小子出世后,你可不能光顾着照顾他而忽略我。” 看到这连自己的儿子都在乱吃飞醋的鬼莲大人,林天一忍不住笑。 “好好好,大宝小宝我都管,行了吧?” 两人又腻歪了一阵,林天一好话说了一通,这才算是将安樨的毛给顺下去了。 安樨忙起来之后,林天一在地界待得有些无聊,便打算扯着许流觞回人界去。 虽然地界什么都不缺,但他还是想亲手给未来的宝宝购置一些婴儿用品,毕竟他的身上会有一半的人类血统,林天一还是希望在条件允许的时候让宝宝在人界成长。 许流觞自然是目前来说与他最有共同话题的人,两人一拍即合,找了合适的时间就回人界去了。 在购物商城中闲逛着,林天一看着琳琅满目的婴儿用品,除了能认得出奶嘴奶瓶一类的常见物品之外,有许多奇形怪状的东西是见都没见过的。 幸好有奶爸经验丰富的许流觞在一旁悉心讲解,林天一恍然大悟之后才算明白何谓“养儿方知父母心”的道理了。 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林东浩了,便打算买完东西之后就回家去看望他老爸一趟。 待购物完毕,两人提着满手的大包小包往停车场走。 谁知车刚开出停车场不久,便感觉到一阵异常剧烈的天摇地动。 林天一赶紧踩了刹车将车停了下来,坐在副驾驶座的许流觞脸色也十分不好。 “怎么回事……” 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路人已经在此起彼伏地发出了尖叫。 “天啊,是地震!!!” 大地剧烈地晃动了起来,高层建筑物的玻璃顷刻间被震碎,砸落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许多躲避不及的行人被砸得满身鲜血,有些受伤严重的就直接倒在了原地。 交通顿时陷入了瘫痪,林天一眼睁睁地看着前方的高楼和高架桥在强震中坍塌了下来。 许多在断面上的车辆从高处砸下,引发了猛烈的爆炸,断桥周围顿时被一片火海包围。 地震还在剧烈地持续着,天空已不见早先时候的晴朗,反而被阴霾所替代。不详的气息笼罩着整个城市。 人们在道路上惊慌失措地奔跑着,哭喊着,却找不到可以避难的方向。 原本欣欣向荣的城市,顿时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强震稍微缓和了一些,林天一与许流觞赶紧奔下了车,试图将那些被各种碎玻璃和高空坠物压住的人从底下拉出来。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大规模的伤害和死亡,鲜血的味道和各种碎肉断肢让林天一整个胃部都纠结了起来,若不是有许流觞在一旁还算镇定的指挥着,估计早就要捂着肚子狂吐了。 可还未等他们救出几个人来,安樨的身影却突然出现在了眼前。 “安樨……” 安樨的脸就跟最强效的镇静剂似的,林天一虽然还是满脸冷汗,但胃里貌似没有那么方才翻腾的那么厉害了。 “你们伤到了?” 泽九也在随后赶来,看着满手鲜血的林天一和许流觞,泽九一脸紧张地将许流觞扯了过去细细查看,可还为来得及说上几句话,第二次的强震又再度发生了。 “不妙!赶紧回地界去!” 人界是四界中最为脆弱的一界,此次天象出现异变,首当其冲受到波及的自然就是人界。 “不!我要留下来救人啊!” 身为医生,职业道德让许流觞无法见死不救,可泽九却表现出了异常强硬的态度。 “此次地震非同寻常,四界恐有大变,这种颓势不是你凭着一人之力就可以改变的!” 安樨也同样面色冷峻——这次天灾,完全不在正常的天道轮回之内。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死了这么多人,必然会造成地界大量鬼魂涌入,生死薄已经失去了应有的平衡天道阴阳的功效,由此引发的蝴蝶效应将不可想象! 二人不由分说地将林天一和许流觞强行带回了地界。 林天一刚回到地界的时候还难免有些恍惚,手上原本粘稠的鲜血已经开始干涸,血液的纹路仿佛在双手上结成了一张蛛网,强烈的不安感铺天盖地地袭来。 林天一觉得有些昏眩,一个不留神便踉跄了一下,还好安樨眼明手快地在旁边扯了他一把。 见已经将人安全带了回来,泽九和安樨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给自己的爱人以更多的安慰,如今异象已现,他们必须争分夺秒地找出引发天灾的原因以及启动地界接纳大量计划外鬼魂的应急预案。 看着泽九和安樨匆忙离去的背影,作为医生的许流觞反倒先行恢复了过来。 走到呆坐在软榻上看着自己的血迹模糊的双手发呆的林天一,许流觞叹了口气,拍了拍林天一的肩膀。 “相信他们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许流觞话音刚落,便见林天一脸色惨白得超乎了正常的惊吓后遗症的模样,手掌下接触到的身体正剧烈地颤抖着。 许流觞一慌,赶紧握着林天一的肩膀摇晃了起来。 “天一,天一你怎么了?” “不对,我老爸呢?我要去救我老爸!我要救他,他在哪里……” 林天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许流觞也不知道他要到哪里去,只能死命地扯着林天一不让他离开。 如今人界地界都已经乱成一团,虽然可以理解林天一想要去救林东浩的心理,但泽九和安樨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林天一回到人界去就对了。 可谁知林天一刚站起身没多久,许流觞便满脸惊恐地看着林天一捂着自己的头哀叫了一声“好痛”,便直直地栽倒在了地上。 “天一!!!” 第100章 林天一在一阵头痛欲裂中倒下,又在另一阵头痛欲裂中醒来。 微睁开眼,原以为会看到安樨守候在自己安静的病床前时无比焦急紧张的眼神,可没想到,林天一却是被一阵异常激烈的争执声吵醒的。 “你不用再说了,都给我滚出去!”安樨的声音已然出离了愤怒,平静得让人害怕。 “鬼莲,你不要意气用事,这是关系到天道运行的大事,不是你我二人就能说的算的……” 还未等泽九说完,安樨便已经动手将在场的人都给推了出去。 换位而处,泽九也能理解安樨此刻的心情,可目前的情况已经糟糕到不得不作为了。 有些担心安樨又会仿造上一世那般带着林天一逃出地界,泽九在被推出门前不死心地喊了一嗓子:“林天一虽说与天帝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可你真的认为如果放任天帝出事,林天一就能独善其身吗?!” “这次天帝衰微,林天一几乎在同一时间就出现异样了!你若袖手旁观,就不怕害死你心爱的人吗?!” 听到天帝的名字,林天一的脑袋就像埋在里面的定时炸弹猛然爆炸一般,疼得他几乎又要再度抽昏过去。 在盛怒中的安樨终于察觉到了林天一的异样,也顾不得阻拦泽九了,赶紧奔到了病床前来。 “天一,天一你怎么样?” 林天一惨白着脸,原本的活气像是被瞬间抽干了一样,竟然出现了萎缩枯槁的先兆来。 “我不知道……” “就是头好痛,痛得钻心……” 安樨也不甚明白为何有玄天幻镜护体的林天一在这次四界出现异象之后会出现如此大的反应,难不成还真如泽九说的那般,若天帝出事,林天一也无法善终? 可上一世仙君在灭佛峰上因灵力大开而导致肉身最终灰飞烟灭,魂魄不得不重入人界轮回的事情,也并未对天帝造成任何不好的影响啊? 难道说天帝与仙君的联系只是单向的——天帝的存亡会影响林天一的生死,而林天一的安妥与否却与天帝毫无关联? 所谓关心则乱,见安樨已经失了分寸,泽九赶紧上前用神识查看了一番,继而摇头道:“他体内的玄天幻镜已经感受到天帝灵力枯竭的迹象了,如果再不赶紧将玄天幻镜与他的身体剥离,不久之后若玄天幻镜发动,恐怕他就会因为灵力过多爆体而亡……” 安樨狠捶了一下床沿道:“为何受罪的人总是他?!若他是天帝的附庸也就算了,可当时明明是从并蒂金莲里长出来的两个娃儿,凭什么他就是高高在上的天帝,凭什么我的天一就活该要被牺牲?!” 安樨咬牙切齿地从齿缝间挤出这样的一句话来,说话的当口,那原本黝黑的双眸竟开始忽明忽暗地闪烁出殷红的光来。可如今林天一虚弱不堪,哪里能受得了安樨释放的灵压,还没等多说什么,就捂着胸口生生地咳出了一口血来。 “鬼莲你疯了!赶紧把灵压收敛起来!” 如今只是肉体凡胎的林天一光要维持自体灵力平衡上就已经力不从心了,若安樨再从外部施压,只会让林天一的身体受到更大的摧残。 安樨看到林天一咳出的血也登时吓坏了,全身波动的灵气在瞬间收了回去。 林天一缓了好久才勉强将喉头的腥甜给压了下来,可等能再次说话的时候,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有,有什么办法……把,把玄天幻镜,剥离……” 用最后的力气将问题挤了出来,泽九看着唇角淌着鲜血的林天一不忍道:“如今,如今只能让流觞给你动手术,他原本就有修补魂魄的天赋,若是在你身上也能奏效的话,说不定在剥离了玄天幻镜之后,你也不一定会死……” 听了泽九的话,安樨暴怒道:“谁知道许流觞的能力在天一身上管不管用?他能修补的是凡人的魂魄,但现下要做的是剥离玄天幻镜啊!那能一样吗?!!” “如果有万一……如果有万一怎么办?!” 玄天幻镜对于林天一来说就相当于是提供所有动力的发动机,跟人类的心脏一般重要。就算许流觞修补魂魄的能力再逆天,可也不代表在林天一这种特殊个体上会得到实现。 “可如今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若不动手术,他随时有可能爆体而亡!” 看着林天一被疼痛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模样,安樨又何尝不心痛如绞,恨不得代林天一受过?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一定还有,让我想想……” “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安樨喃喃自语道。 这四界的异象来得太突然。 在天帝苏醒的那刻,鸿天柱又再度出现了龟裂的现象。 也不知是不是之前天帝为了供养鸿天柱导致灵力损耗过快的缘故,最后竟然导致天帝需要提前进入衰微期。 天帝衰微虽然并不可怕,但鸿天柱因为天帝的苏醒和衰微立刻出现了比千年前的仙魔大战时更大的裂痕。 如今的裂痕仅靠天帝一人的灵气,已经不足以使鸿天柱完成自我修复了。 在这种影响四界存亡的危难关头,林天一体内的玄天幻镜却与鸿天柱产生了共鸣。 毕竟这玄天幻镜是始于四界形成之初最纯粹的混元之力,若连天帝都不足以供养鸿天柱,那么剩下可以指望的就只能是这一足以逆天的法宝了。 安樨将林天一紧紧地抱在怀中,就跟抱着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的,死活不愿意松手。 林天一虽然身体已经虚弱不堪,但精神却还算清明。 不禁思及在人界也有天灾人祸生老病死,他原本就是一界凡人,如今却因为想跟安樨厮守而要逆天而行寻求长生。 可惜还没等他做成这事,天道就已经在冥冥之中阻止了。 难道他与安樨,注定只能是这般擦肩而过? 若是如此,那还不如在千年前就让他魂飞魄散就算了,又何苦安排他重入轮回,让他们再受一次生离死别的痛苦? 若是身体条件允许的话,林天一想,此刻的他应该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就如一个刚要与爱人携手步入安稳的婚姻殿堂的人,忽然被医生宣布没几天可活的时候,那种被并不遥远甚至触手可及的幸福所反衬出来的黑暗现实,往往比这个事实本身还要让人难以接受。 他明明,明明就快要将幸福握在手中了啊…… 他甚至还做到了一般的同性恋人难以做到的事情——拥有一个他和安樨的孩子。 那颗莲辛子刚刚被他种下,甚至还没亲眼看到它破土发芽,他就只能这般选择离去了么? 之前在听安樨说那莲辛子结出宝宝只需要十个月的时间的时候,他还觉得十个月很短很短,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 可如今,他却恨不得那莲辛子立刻就开出花来,好让他在动那极有可能要了他命去的手术之前,能看一眼自己和安樨的孩子。 他甚至来不及给宝宝起名字,可如今,他却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分别实在来得太过突然,如今他明知道有可能出现的结局,却无法跟每一个人好好地说声珍重。 林天一强忍着剧痛,用拇指指腹微微地摩挲着安樨的手背。 在真正面对的时刻,林天一发现,其实他并没有如此害怕死亡的降临。 他所恐惧的,不过加诸在爱人和亲友身上的无尽的悲伤。 虽然终有一天,诸如林东浩这样的亲人和泽九许流觞这样的挚友,或许会从某些伤痛中恢复过来,可林天一却不得不担心,这个紧握着自己双手的男人,无法重新站起来。 正如他的额间重新出现菱形法印的时候,安樨那狂暴的行径,其实若不是因为内心里过于惶恐和不安,他又何尝愿意伤害自己? 林天一是最清楚不过的。 鬼莲的这份爱,已经沉甸甸地积累了千年。 沉重得让他抛不开,也不忍心抛开。 可如今,那名为天道伦常的东西,却要将这份情爱给生生地收回去了。 第101章 林天一就这般沉入了一片黑暗中,他的肉身已经无法承受更大的伤害了,便只能用昏厥的方法来完成自我保护。 这一切只不过是应了一句老话——世事无常罢了。 林天一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自己废柴般的人生中经历如此大的变故,有时候快得让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待暮然回首之时,却已是沧海桑田。 在那片找不着边际的黑暗中,林天一不知道自己到底沉睡了多久。 久到几乎要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一般,直到有一天,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上空出了那么一块。 随着空洞的出现,原本那叫嚣着要冲破肉身的灵压骤然消失了,整个身体的重量似乎都因为那个部分的缺失而变得轻忽飘渺起来。 隐约中,他似乎还是他,而又似乎不再是他了。 意识放空得厉害,等他终于从一片混沌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左心口处传来阵阵钻心的钝痛,感官的回归让他仿佛从失重的外太空忽然回到地球一般,整个身体沉得厉害,连动一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天一?天一你终于醒了!” 颤巍巍地撑开眼皮,林天一看到的是喜极而泣的许流觞。 费力地眨了眨眼,林天一试图找寻那记忆中熟悉的面孔,可发现自己的焦距似乎有些对不上,近处虽然能看见,远处却一片模糊不清。 “天一,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别太使劲……” 林天一张了张嘴,喘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来:“看,看不清……” 许流觞回过神来,即刻安慰道:“别着急,你因为身体里的玄天幻镜被摘离之后,人类肉身的缺陷就开始显露出来了,你看不清是因为近视眼给闹的,不是什么大毛病。” 林天一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想不到没有了玄天幻镜的保护,连近视眼都冒出来了,看来再过几年,正常男人该有的谢顶痔疮之类的都少不了了。 记得在初遇安樨之前,他还想着如果自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就好了,这样一来就不会招惹像安樨那样的妖魔鬼怪,自己的老妈也不会为了保护自己而丧了命。可如今真的彻头彻尾地变成了普通人,林天一却一点也没有觉得雀跃。 他与安樨之间的距离,因为玄天幻镜的缺失,是不可避免地离得越来越远了。 原本还想问问安樨为什么没有守在自己的床边,可他真的太累了,以至于竟然没能支撑到见安樨一面,就又沉沉睡过去了。 就这般浑浑噩噩、睡睡醒醒地持续了几天,等林天一终于能恢复正常进食之后,许流觞这才支支吾吾地交代说安樨被泽九外派公干了,这段时间里估计都没法回来看他了。 可惜,许流觞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说谎者,林天一早就发觉了。 每当他问到关于安樨的话题的时候,许流觞总是顾左右而言他,等到真的瞒不过去之后,便开始扯谎。 可惜许流觞扯谎的技术很不高明,只要一说慌,眼神就会左右乱飘,根本不敢和自己的对视,有时候说得紧张了,还会闹点结巴,脸上也因为心虚而憋得通红通红的。 林天一叹了口气,转念一想又问道:“那九爷呢?我能见见他么?” 醒来的这几日,他床前伺候着的就只有许流觞一人,泽九也不知所踪。 林天一不想为难许流觞,如果能见到快人快语的泽九的话,或许能从中知道真相也说不定。 许流觞听到林天一提起泽九,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停了快三秒才支支吾吾地说泽九也和安樨一道外出公干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让他别再问了。 林天一一听,就知道事情远比他预计中的还要复杂。 “流觞,你别骗我了,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还撑得住。” 林天一苦口婆心地问了又问,可就是没法从许流觞的嘴里撬出半个字来。 可惜他现下身体虚弱,连坐起身子都得有人扶着,也没法自己外出一探究竟。如今许流觞不说,林天一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能问出事情的真相来。 就这么捱了几天,林天一自觉气闷,强烈要求坐着轮椅出外散散心。 这几天,强烈的不安感一阵强过一阵地袭来,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总是在睡觉的时候经常会做那种一脚踩空堕入悬崖的梦,之后便会浑身冷汗地惊醒过来。 作为医生,许流觞自然知道长期将病患关在病房中不利于身体的康复,于是在多番思索之下总算是同意了让林天一每天在屋外待上一个小时,可惜当林天一坐着轮椅被推出去的时候,只能看到病房外一片静谧美好的花园,除了他和许流觞之外,连动物都没有一只,别说是见着其他的人了。 林天一便更笃定了,许流觞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情瞒着自己。 确认了这个事实之后,林天一的心情开始无端地沮丧起来。 他知道,安樨一定出事了,说不好,泽九也赔进去了。 可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明明能感觉到安樨还活着,相爱的人之间总会有一种奇怪的感应,他知道安樨肯定没死,可既然如此还有什么事会严重到连许流觞都会选择撒谎? 内心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了。 可虚弱的林天一却也还无法行动自如,只得每日过着如牢狱一般的无聊生活。 直到某一天,守在他身边的许流觞终于因为某些再度不能对他言说的紧急原因被黑白无常叫了去,林天一自己一人被留在病房里,而就在这个难得的空挡中,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了他的病房里。 看着那白白嫩嫩的小胖墩偷偷摸摸地晃进他的病房来的时候,林天一忍不住眼前一亮。 “土豆?” 土豆听到林天一叫他,高兴得一下就扑到了林天一怀里,撞得林天一的胸口直发疼。 “一一,你果然没事,太好了!呜呜~~” 土豆抱着林天一高兴地哼哼,一会哭一会笑的,林天一哄了好久才把这小胖墩给哄好了。 “那些大人们都坏坏,骗土豆说一一你死了。可是我不相信!爹爹每天都偷偷摸摸地来这里,我就想着是不是你被关在这里了……今天好不容易才偷溜了进来,果然,一一你没死!太好了!” 林天一听着皱了皱眉,为何许流觞要骗土豆说自己死了? 他赶紧抱着土豆问道:“你父王呢?鬼莲叔叔呢?他们为什么都不来看我?” 林天一不提泽九和安樨还好,这一提,小孩立刻哇哇地嚎啕大哭起来。 “父王受了很严重的伤,到现在还没有清醒呢!我好害怕父王会死!” “什么?!” 林天一闻言大骇,泽九是地界最高的主宰,怎么可能会有人能重创他至此? “那天你昏倒之后,鬼莲叔叔就和父王吵了起来,他们吵得很凶很凶,吓得土豆都尿裤子了……” “后来,后来他们就打起来了。” “他们打得太厉害,黑叔叔和白叔叔就赶紧把我抱走了,等到他们终于不打了之后,父王就已经受了重伤昏迷不醒了,鬼莲叔叔也不见了……” “你,你说鬼莲不见了?” 不见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天一大概知道安樨和泽九起争执的原因,可无论如何现下他的手术已经完成了,玄天幻镜也被取走了,按理说安樨也应该再度出现才对,可为何直到现在也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难道这中间,还发生了更多超出他理解范围的事情? 林天一原本还想继续追问下去,可话还没来得及多说,就被匆忙闯入的许流觞给打断了。 “土豆!不是跟你说了不许来这里吗?你怎么不听爹爹的话!” 许流觞见被抓包的土豆害怕得直缩在林天一的怀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揪起土豆就要揍他的小屁股。 林天一赶紧护着土豆不放,眼睛直视许流觞道:“流觞,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的话,就把真相告诉我。若是再不说,我与你之间的情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还有什么情况,能比现下的处境更糟糕的呢? 即便许流觞的刻意隐瞒是为了他好又如何?作为当事人,他有知道事情真相的权利。 第102章 许流觞见纸包不住火再也隐瞒不下去了,便只得先将又哭又闹的土豆给送了出去,之后才又回到房里,一脸的面色凝重。 “听土豆说九爷受了重伤,现下他情况如何了?”林天一担心地问道。 不提到泽九还好,一听林天一提到九爷,许流觞的泪便再也忍不住了。 “他现下还昏迷不醒,他体内七颗元丹被鬼莲生生挖走了三颗,虽说我现下已经动用了自己修补魂魄的异能来医治他,但元丹对泽九来说太过重要,不是我想修补就能修补回来的。” 林天一一听,便只得愣在了当场。 虽说男人们失去理智的时候是会头破血流地干上一架没错,但凭着泽九与鬼莲近千年的交情,鬼莲无论如何也不应该下这种死手才对。 呆愣了半晌,林天一只得满怀歉意地低声道:“安樨他,他定是为了我才这般失去理智伤了九爷的,你,你莫要怪他……” 许流觞落寞地摇了摇头,这段时间里他又要照顾泽九又要看着林天一,心力难免憔悴不堪,脸色比起之前要枯槁了不少。 “天一,这不关你的事。” “起初,鬼莲确实是因为你的事情气急攻心才跟泽九动起手来的,可是到了后来,事情就完全超出我们的想象了……” 许流觞看向林天一的眼神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感。 “天一,对于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鬼莲他,他堕魔了……” 林天一对“堕魔”这个词显然有些陌生,自然也不大理解许流觞说的这件事情的严重程度了。 在他印象中,鬼莲原本就是不折不扣的魔物,如今又何来堕魔一说? “你可知道,鬼莲乃是四界罕有的天生魔物?用我们人类来的理解来说,天魔的成长过程分为初阶、中阶和高阶。” “在鬼莲从种子中发芽生长现出真身的时候乃是他的初阶,修得人形之后便进入中阶……” 林天一骇然道:“你的意思是,在鬼莲和泽九的冲突中,鬼莲突破了中阶,进入了高阶?” 林天一顿感脱力,难怪鬼莲能将身为地府之主的泽九重创至此…… 许流觞落寞地点头道:“初阶和中阶对于天魔来说,充其量不过是量变而已,待他发展到了高阶,那便是彻头彻尾的质变。再加上他挖走了泽九的三颗元丹,如今更是如虎添翼……” “如今这四界中能够与他相抗衡的,就只有拿回了玄天幻镜的天帝一人。” “可惜天帝虽然勉强将玄天幻镜纳入体内,但你也知道玄天幻镜本就是你的东西,饶就是天帝,一时之间也难免对这个法宝适应不良。” “所以在短时间内,这四界之中,便唯鬼莲独尊了……” 林天一不敢相信安樨为了自己竟然会大失心性,不仅彻底堕魔不说,还将昔日的至交好友重创至此。 强烈的愧疚感铺天盖地地袭来,林天一握住许流觞的手安慰道:“没关系,如今我已经醒来了,安樨也没有再胡闹下去的理由了。如今他身在何处?你赶紧送我去找他,只要他见到我,想必就不会再像疯狗一样地四处乱咬了。我定会让他将泽九的元丹还回来……” 许流觞轻轻地摇了摇头,落寞道:“天一,如今的鬼莲,已经不是你我认识的那个鬼莲了……” 林天一心下一紧,脑袋嗡地响了一声。 “你,你是什么意思?” 许流觞流泪道:“我也是在泽九出事之后才知道这件事的……” “天魔其实跟天帝一样,在四界之中原本就是一个永世不灭的存在。” “但由于天魔的能力过于强大而影响了四界的平衡,故而天道故意将其压制,很少让它得以现世。” “所以,天魔的意识是独立在这四界之中的,只要他的真身未能修炼至高阶,天魔的意识就不会觉醒。” “但是,但是若是真身修成高阶,那便会在那一刻完成所谓的‘堕魔’,那沉睡了百万年的天魔的意识就会觉醒……” “天一,如今的鬼莲,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鬼莲了……” 许流觞说到后面,已经泣不成声。 看着惨白着脸呆愣在当场的林天一,许流觞忍不住紧紧地抱住那个在听完自己的话都便开始不断发抖的人。 “天一,天一你别这样……” “你现下的身体已经不能承受太多了……” “我原本还想继续拖延一段时日再将真相告诉你的,谁知道,谁知道我那不懂事的儿子……” 在玄天幻镜被取走之后,林天一就早已发觉自己的左胸口处一直空荡荡的,像是一阵风都能从中间穿过一般。 可连他自己都未曾料到,在听到鬼莲堕魔的那一刻,更为强烈的空洞感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掉了,若不是有许流觞不断传递过来的声音和体温,估计他现下已经支撑不住而再度昏厥过去了吧? 狠狠地咬了自己的舌头一口,林天一靠着那点疼痛硬顶着不让自己在许流觞的面前倒下。 “你,你的意思是,鬼莲在堕魔之后,他的意识就被真正的天魔给占据了?” 许流觞满脸泪痕地点了点头。 林天一颤抖着声线问:“那鬼莲自己的意识呢?就算他的真身被占据,那他原本的意识到哪里去了?” 许流觞哭道:“从上古遗留下来的文献来看,只要一完成堕魔,天魔的意识就会完全取代原有的意识……” “天一,鬼莲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了……” 在天魔觉醒的那一刻,真正的鬼莲就已经被杀死了…… 闻言,林天一颓丧地软倒在床榻上,浑身提不起一丁点儿的力气来。 “鬼莲不在了……” “鬼莲不在了?” 林天一抓着自己的头发崩溃道:“不,这怎么可能?!” “他骗我,他骗我!!!” “他明明说过要和我一起长生,还要用莲辛子养出一个属于我俩的孩子的!!!” “如今他把我骗到手了,却抛下我去堕那什么鬼的魔?!” 林天一嘶哑着嗓子嚎了一阵,忽而又神神叨叨地安静了下来。 “不对,鬼莲是因为我……” “对啊,他是因为我的缘故,才会跟泽九打架……” “如果他不跟泽九打架,也不会莫名其妙地进入高阶引魔入体……” 林天一抬起一双恍惚的眸子,呆愣愣地望着许流觞,问道:“流觞,闹了半天,原来是我害死鬼莲的啊?” 林天一看着自己的双手,明明这双方才还抱着土豆的手还是干干净净的,可他现下一看,却发现上面遍布的都是淋漓的鲜血。 这鲜血里有鬼莲的,其间还参杂有泽九的。 暗红而腥檀的味道刺激着鼻端,让林天一忍不住捂着嘴干呕起来。 “天一,天一你不要这样!” 看林天一的身体反应过于强烈,许流觞压制不住,只得跌跌撞撞地在一旁的药柜里翻出了镇静剂来,一下就把针扎到了林天一的身体里。 林天一的意识由于药性渐渐模糊了起来,在一片朦胧中,依旧没能看见安樨的脸,耳边回荡着的,只有许流觞的哭声。 “天一你振作点,你和鬼莲的孩子还养在莲音洞府里呢!就算不为了别人,你也要为了孩子保重你自己!” 对了,孩子,他还有个孩子…… 他和鬼莲的孩子…… “我,我要带着孩子,去,去找鬼莲……” “去找他……” 这便是林天一昏睡过去之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103章 看着再度昏睡过去的林天一,在这段时日以来承受了太多压力的许流觞此刻也禁不住伏在林天一的床边哭出声来。 若事情只是像他说的那般简单就好了,可惜真相许流觞只是有选择性地说了一半。 林天一的身体还太虚弱,被取走的玄天幻镜相当于他的心脏,虽说现在有修补魂魄的异能在慢慢为他编织出新的脏器,但新的脏器毕竟还未成型,如今的林天一正像那患了严重心脏病的病人,是一点刺激都受不得的。 可若是将全部的真相都和盘托出的话,许流觞真的害怕林天一会在自己面前彻底崩溃。 还好,鬼莲虽然走了,但却给林天一留下了那颗孕育了两人精血的莲辛子。 孩子的力量是强大的,许流觞只能默默地期望着,这个未出世的孩子能给他带来继续生活下去的希望…… 林天一这一昏沉就又昏沉了整整三天。 脑海中的意识混乱到了极点,众生百相都像走马灯一般从他的眼前轮回而过。 在一片黑暗中,罗圣文跪在他的面前,哭泣着祈求他的原谅。 林天一却只想说人活于世,难免会有自己的难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便是天命所定,怨恨不得谁。 可那一身古装长发的罗圣文摇身一变,却成了他所熟知的那个生活在现代社会的翩翩公子。只见他在酒吧里,搂着年轻漂亮的小男孩,与之调笑喝酒,完全不见方才的悲伤懊悔之色。 林天一不禁骂道:“你这样如何对得起楚知秋?” 如何对得起那个为了你连命都舍弃了的楚知秋? 罗圣文抬眼反问道:“楚知秋?楚知秋是谁?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啊!” 林天一这才惊觉起来——是了,罗圣文记忆中关于楚知秋的部分已经被鬼莲给彻底抹去了,如今跟这样一个失忆的人提起故人,有能起到什么作用? 林天一正在懊恼着,便又见那罗圣文变成了鬼莲。 鬼莲还是原来那副面瘫而又清冷的模样,举着酒杯,用那微微上翘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自己。 “你是谁?”鬼莲问道。 “我是林天一啊!我是你的仙君啊!” “林天一是谁?” “仙君是谁?”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啊!” 鬼莲的画面在自己眼前龟裂开来,顷刻间碎成一地狼藉。 许流觞流着泪的脸又出现在这片黑暗中。 “天一,鬼莲已经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鬼莲了……” “你所认识的鬼莲,可能已经被杀死了……” “不!” 一身冷汗地惊蛰而起,林天一几乎要找不到眼前的焦距。 身边的人因为他的惊醒而引发了一阵慌乱,屋内接连响起玻璃器皿掉地破碎的声音。 “天一,天一你做噩梦了!快醒过来!” 许流觞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天一恍惚了好一阵,才算是从梦境中脱离了出来。 见林天一的情况稍微稳定了一些,许流觞赶紧吩咐下去让人再把新的粥送进来。 “天一,你赶紧吃点东西,若是身体不恢复,其他什么事情都办不了啊!” 许流觞将粥一勺勺地送到林天一的唇边,可惜他多日未曾进食,如今就算勉强打起精神来吃,也吃不进去多少。 这些天,林天一已经消瘦得不似人形了。 勉强喝进去半碗粥,林天一便摇了摇头道:“够了,吃不下了……” 想起出事之前,林天一还这般活蹦乱跳地和自己跑到人界去买婴儿用品,谁知世事无常,只不过是短短时日,竟然发生了如此惊天的剧变。 而天道运行越来越诡异,没有人知道自己的未来会被带向何方。 “我,我想去莲音洞府看看孩子……” 林天一自出事后,已经快三个月没有见到自家的宝宝了。 原本他还和鬼莲约定好了,要在宝宝出世之前,每天都和他说上至少一个小时的话的。 鬼莲还说,他会去学人类的儿歌,然后一首首地唱给小宝宝听。 当时的林天一,嘴上还揶揄说无法想象堂堂的十殿判官大人唱儿歌会是个什么光景,可在跟许流觞去人界采购育婴用品的时候,还是没有忘记特意去音像部买了0-3岁的儿歌大全,决定要大的小的一起教的。 那日和许流觞一起买的东西,被整整齐齐地收拾在了一个小柜子里。 林天一一件件地拿了出来,随手拆开一个包装盒,里面装着的是一个色彩鲜艳的小录音机。 随便选了一盒磁带塞了进去,林天一按下开关,欢快的童声便传了出来。 “两只小娃娃呀,正在打电话啊~喂喂喂~你在干什么……” 林天一忍不住落下泪来,在他身边的,是一颗刚长出芽包的小嫩莲花苗儿。 林天一伸出手来碰了碰那颗脆嫩的小芽,赶紧抹掉了脸上的泪痕。 自己这种悲伤的情绪,无论如何也不应该传递给还未出世的娃娃。 “宝宝,儿歌好听吗?” “你鬼莲爹爹撒谎,他明明说要教你唱儿歌的,可是现下却找不着他人了。” “所以宝宝你要陪着爸爸,我们一起去把鬼莲爹爹给找回来好不好?” 林天一对着小嫩芽低声轻语着,话语间,莲音洞府忽然荡过一阵微微的清风。 那小嫩芽随着清风轻轻摇摆了一下,好像在给自己的爸爸做出回应一般。 林天一忍不住笑了,那被过度压抑着的心脏似乎稍稍舒缓了一些,不再是那般揪心的痛了。 在有了宝宝的陪伴之后,林天一的身体恢复得还算不错。 许流觞也开始会对他透露一些四界发生的事情,好让他对于那个陌生的“天魔”有一些基础的认识。 “根据黑白无常提供的最新的魔界情报,天魔已经诛杀了最后一个反抗力量的头目,如今已经是魔界的无冕之王了。” “听说魔界不日就要举行大典,庆贺新任魔主的产生。” “魔主登基后,如果没有估计错误,应该就是要加紧步伐统一四界……” “天帝?天帝自重获玄天幻镜修补了鸿天柱之后,就失了踪影,如今天界是群龙无首……” 许流觞在说到天帝的时候,脸色不自觉地露出了些许僵硬。 “哦?是吗?”林天一看在眼里,却很识趣地没有追问下去。 如今他的身体大好,已经可以行动自如了,看来再休养一个月,就能完全恢复了。 自泽九昏睡之后,这地界的大事主要由黑白无常暂时代理。 林天一道:“流觞,麻烦你转告黑白兄弟,安排一个时间将我送到魔界去吧。” 许流觞闻言大骇:“这怎么行!你现在只不过是一界凡人,甚至连长生丸都没有吃,你这般去魔界,是不要命了吗?!” 林天一道:“你就别瞒我了,我知道地界肯定有法宝能帮我挡开魔界的魔气,你也知道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虽说许流觞和黑白无常都不断地劝说他放弃去魔界的想法,而且按照上古神书的记载,天魔一旦觉醒,从来没有过会恢复觉醒之前的记忆的先例,但林天一依旧愿意相信凡事都有例外——鬼莲是死是活,一定要由他亲眼见证过才能作数。 许流觞见自己的想法被看穿,顿时语塞,半晌之后又道:“那你就不能再等两个月?再过两个月你和鬼莲的宝宝就会出世了。” 林天一摇头道:“就是因为只剩两个月,所以我才要赶紧去帮宝宝把他的爹爹找回来啊!” 如果连孩子都没法留住林天一的话,许流觞也只能是黔驴技穷了。 “天一,你可想好了?” 如今被天魔所掌控的魔界,早已不是他们所能想象的模样了。 穷奇在位的时候四界尚且一片腥风血雨,更何况如今天魔现世,天道异常? “流觞,在有关鬼莲的事情上,根本就不用多想。” 林天一淡然笑道:“只管去做,就对了。” 第104章 许流觞拗不过林天一,只得答应“尽快”帮林天一安排前往魔界的事宜。 林天一笑道:“不需要你特意安排了,我之前跟人打听过,地界向来独立,与天魔二界井水不犯河水。虽说九爷是被鬼莲堕魔之时所伤,但现下敌强我弱,出于礼貌,地界还是会送去贺礼聊表心意。” “地界原本是要派判官之一的媚奴前去给新任魔主献礼的,好在我与她之前有些交情,跟她商量了一下,她便把使者的名头让给我去做了。” 许流觞闻言气绝,但自鬼莲堕魔之后,媚奴俨然成为现下的地界九大判官之首,地位跟代理泽九职责的黑白无常来说只高不低。 如今连媚奴都同意林天一以使者的身份前往魔界,他许流觞也就再做不得主了。 “要,要不我也去!若是出了什么事,我还能给你修补魂魄……” 失去了玄天幻镜庇佑的林天一如今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若真出了什么事,大罗神仙都难救了。 “你不能去,九爷出事之后,土豆就只得你一人照顾了,这趟浑水,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把你拉下去的。” 两人又为此事争论了半天,最后许流觞还是败下阵来。 见事情已成定局不可扭转,许流觞想了半天,也只得从自己的小拇指上取了一只戒指套在了林天一的手上。 “这个戒指名为回魂,是我在获得长生之前九爷送给我的东西。” “若真出了事,你的魂体能暂时保存在这戒指中,只要肉身不灭,我便还能为你修补魂魄。” 许流觞说罢便用针刺破了林天一的手指,让鲜血滴在戒面上。 戒面吸了血,反射出一道殷虹的暗光,片刻之后又回归了原本的色泽。 林天一淡然笑笑,倒也没有推拒地收下了。 “真难为你连后路都给我想好了。” 在许流觞的一派忧心忡忡之下,林天一换上了地界的华服,以使者的身份前往魔界出席所谓的大典。 临行前,许流觞欲言又止地扯住林天一的手腕交待道:“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忘记你的宝宝还在莲音洞府等着你。若魔界真待不住,赶紧回来就是。” 林天一拍了拍许流觞的手背,回道:“知道了。” 望着林天一转身而去的背影,许流觞却始终无法释怀。 即便林天一现下看着是一幅理智又稳重的模样,可作为旁观者的自己却能感觉到那种在平静表现下的暗波涌动。 只希望林天一的这魔界之行莫要掀起太大的波澜才好。 林天一在众人瞩目之下坐上了环周魂梦车,这是地界使者出行之时必乘的座驾。 三十二名鬼差高举避魂幡在车驾前后护送开路,以防游魂厉鬼不知内情前来滋扰。 跟在林天一座驾之后的,是长长的贺礼车队,每车皆由三名小鬼押送。 林天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这贺礼的队伍竟绵长不见尾端,视线之外的小鬼们被笼罩在地界的一片云雾中,莫名地让人觉出一种诡异的悲壮来。 林天一不禁想起荆轲刺秦王的段子。 也不知今日这场别离,比之荆轲在易水之畔荆轲所咏唱的诗句到底何者更为悲切一些。 只是林天一始终无法成为那个杀死天魔的刺客,就算那天魔就是将鬼莲杀掉的凶手——这场游戏在一开始,输赢早已注定。 而让他在这场博弈中能扳回一城的唯一机会,那便是鬼莲的意识并没有完全被天魔吞噬,而他,则必须唤醒天魔体内属于鬼莲的曾经的记忆…… “启程——” 在领头鬼差的一声高喝下,林天一的座驾腾云而起,送礼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踏在黄泉之路上,所过之处百鬼皆匍匐避让,不敢上前。 林天一不自觉地握紧了胸前媚奴赠予的驱除魔气的项链——这是媚奴用上百个花精的元丹煅炼而成的法宝垂珠链。 “无论如何,你在魔界之中时,这垂珠链万万不可离身。” “若是没有这链子为你把魔气转换成人类呼吸所需要的氧气,你会即刻窒息而亡。” 想起当时媚奴一脸凝重的神色,林天一忽然觉得整个胃部都因为紧张而痉挛了起来。 环周魂梦车过了鬼门关后,便开始以极快的速度下坠。 被陌生的失重感拉扯着,林天一只觉得强烈的晕眩感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周围的压迫感比起地界来越发沉重了。 无奈之下林天一只得紧闭双眼,强迫自己想着那在莲音洞府里养着的宝宝,才勉强分散了一些注意力去。 也不知等了多久,那漫长的下坠感才总算停止了。 林天一惨白着脸捂着嘴干呕了几下,见外头的鬼差通报说魔界已到,林天一赶紧猛捶了几下胸脯,才勉强将恶心的感觉给压下去了。 掀开车帘下了来,林天一看到的,是前方位于孤岛之上,高耸入云的城池。 城池外围有似护城河一般的沟堑,将无双城与外界相对隔离开来,可那里面流淌着的并非河水,而是熊熊的岩浆。 林天一一下车,只觉得温度炙热烫人,下一刻,便有一阵刺耳的机括转动之声传来。 定眼一看,原来是唯一可以通往无双城的吊桥正缓缓放下,几个绿目圆蹬的巨大兽类在搅动着缰绳。 待那用森森白骨接连而成的桥被放下,林天一只得硬着头皮掀起长袍,踏到那由白惨惨的头骨所砌成的桥面上。 每踩一步,那属于脚下白骨的主人临死前的记忆便不受控制地灌入脑海,越往里走,天界仙人们临死前的哀嚎便越发惨烈,鲜血也越发淋漓。 还没踩几步,林天一额上的冷汗便倾泻而下,脚步都变得虚软起来。 这传说中的魔界,他也不过是在鬼莲对他所说的属于仙君的记忆中曾经出现过的罢了,可如今当他亲身踏上这片土地,林天一却越发觉得自己把这种困难过分低估了。 一旁随行的鬼差虽说也要被这绝仙桥上的的魔障所影响,但怎么说他们也至少身怀百年的道行,对于林天一这般特殊的人类来说,踏上这座桥却没有被那些鬼哭狼嚎和血腥至极的画面逼疯,已经很不错了。 林天一朝鬼差们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继而又握紧了胸前的垂珠链,咬着牙一步步地踏过了那道用无数仙人的白骨堆砌而成的绝仙桥。 待过了那绝仙桥之后,林天一早已汗湿衣背。 可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眼前那足有三米高的厚重城门便吱呀打开了来。 迥异于城外的阴森压抑,无双城内的景致可以用金碧辉煌来形容,就连通往主殿的道路,都是用透彻的灵晶铺搭而成。 周围站立着各色的魔兵魔将,好在这些兵将们皆幻化出了人类的形态并未露出真身,被方才的绝仙桥弄得有些神智恍惚的林天一才不至于受到新一轮的惊吓。 待引路之人将他们一行人带到主殿,因林天一的出现,主殿内站立的其他魔物们自然都将探究的视线落在了林天一身上。 饶就是迟钝如林天一,也能感觉到周围的气氛由一开始的蔑视到其后的震惊,在一片窃窃私语声之后,整个大殿又重归寂静。 一身素白的林天一便就这般站立在大殿中央,在以黑色为主调的大殿内显得格格不入。 若是不出意外,只要稍待片刻,便能见到他日思夜想的鬼莲了…… 此刻的林天一双手禁不住微微颤抖,连呼吸的声音都不免重了半分。 果不其然,一抹黑色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大殿之上,林天一只听见周围响起一片山呼万岁的呼声,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那大殿上的魔将们早已纷纷下跪行礼。 看着那从重重帘幕中走出来的人,林天一却只能如同被施了定魂咒一般地呆在原地。 忽然,那左胸的深处便传来一阵揪心的疼痛。 眼前的天魔,果然不再是他认识的那个鬼莲了。 第105章 眼前的天魔幻化而出的人形高大魁梧,昔日记忆中鬼莲那张清秀白皙的正太面孔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刀削斧凿一般充满了成熟男性气息的完美五官。 唇角虽然一如之前那般没有弧度,但却多了一丝不近人情的冰冷。 天魔就这般无视底下跪着的众人,慵懒地坐在属于魔主的宝座上,修长的手指十分随意地撑在脸侧,微微上扬的眼尾带着邪魅的气息,正饶有兴致地看着直挺挺地愣在原地忘了跪下的林天一。 在以黑色为基调的森罗大殿中,那地界来的使者却身着一袭白袍,及地的长发也是一汪素白,被一片墨色反衬着,很是惹眼。 自成为魔主之后,他是第一次遇到敢对自己这般无礼的人——在他出现的时候非但没有下跪行礼,反而就这般跟木头似的直挺挺地立着,眼睛还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简直是大胆得可以。 林天一这般出格的行径让原本不想理会他的天魔也被无端勾起了几分兴致,待他终于将视线聚焦在林天一的脸上时,原本一层不变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下一秒,一股黑色的气旋飞弹而出,朝大殿中的林天一散逸而去。 在众人尚未来得及反应之时,林天一已被化作丝线的黑气缠绕住。天魔微微一扯,白袍银发的林天一便已落入他的怀中。 “魔主息怒!我界使者并非有意冒犯……” 陪同前来的地界鬼差见林天一被擒,当下汗湿衣背赶紧起身求饶。天魔不做理会,只是用用手指捏起怀中之人的下巴,让他的脸微微抬起。 “哦?我说这次地界怎么这么猖狂,竟然让区区一介凡人做为使者……”粗糙的指腹摩挲着林天一的脸颊,“如此这般……真是甚得我心。” 被天魔抱在怀里,分别了一段时日,这张陌生而又带着几分熟悉的脸如今已近在咫尺。 林天一贪婪地在天魔的身上寻找安樨的踪影,丝毫转移不开自己的视线。 不自觉地伸出手来抚上天魔的脸——他的鬼莲果然长大了啊…… 可他怎么能忘了他呢? 这一路走来,虽然历经坎坷,可他们一直都这般相互扶持着。哪怕是千年前灭佛峰一役让两人分开了漫长的岁月,可最后不也还是重新走到一起了么? 可如今,成了天魔的鬼莲却不记得自己了,眼前的这个雄霸一方的男人,明明应该是他最熟悉的,可林天一此刻却在男人眼里读出了一种全然未知的陌生,疏离的冷漠令人心惊胆颤。 “你果真大胆。” 抚上天魔脸庞的手被狠狠捏住,男人用殷红的眸子看着他,眼神像似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新奇。 “告诉泽九,地界送来的礼物我收下了。” 天魔言罢,下一刻便在大殿主位上消失了踪影,留下一干惊慌失措的鬼差大嚷着“我们的使者并不在礼单中啊!”之类的话。 魔界之人向来肆意妄为,鬼莲如今身为魔主,更不会管分出心思去理会那些道行低他许多的鬼差。 地界的使者又如何?就是泽九亲自来了,该扣下的人也还是一样会被扣下,全凭他一人的心情罢了。 眼前的景色骤然变化,还没等林天一回过神来,天魔已经抱着他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将那一身白袍的人扔在床上,天魔顺势压了上去。 那人竟然不躲闪也未作反抗,还是那般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眼神之清澈,让他手上的动作都禁不住慢了半分。 扶着林天一的后颈吻了上去,天魔情动,身上开始散发出甜腻的莲香味儿。 那股熟悉的香气盈入鼻端,林天一只觉得自己的眼眶酸得厉害,险些要看不清鬼莲的脸来。 “现在才来哭,是不是觉悟得有些晚了?” 天魔扯开了林天一身上的白袍,让那具光裸的身体毫无保留地呈现在眼前。 感觉到男人的吻落在自己身上,带起了内心深处的阵阵战栗,还夹带着些许的疼痛。 林天一忍不住张开手臂紧紧抱着眼前的男人,这不拒还迎的态度反而勾起了天魔的好奇。 “你该不会真的是泽九特意TJ好了送来伺候我的吧?” 男人眼神中尽带戏谑,却不见一丝真情。 林天一没有回答,反而凑过脸去,将自己的唇送到了男人唇边。 “小莲花,快想起来,快想起来……” “你是我的小莲花,是我的鬼莲啊……” 如果身体的交缠能勾起男人一丝一毫的怜悯的话,林天一并不介意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来唤醒属于他们曾经的回忆。 那道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轻轻地叫着一个他从来没有听过的名字。 可奇怪的是,他似乎并不反感林天一在他的床上叫出别人的名字。 那种带着些许颤抖的声线,盈满了无法言说的情感,厚重而性感。这样的声音反而更能撩拨人的神经,仿佛要将内里最深层的欲望都勾拉出来似的。 天魔眸色一深,看向林天一的神情有些复杂。 毫不客气地挺进到林天一的体内,他从来没有想过,区区一个人类的身体竟会如此销魂。 林天一乖巧柔顺地攀附着他,修长的双腿盘在他的腰上,一边流着泪,一边低低地发出难耐的呻吟。 与堕了魔的天魔相比,原本还算高大的林天一如今却显得苍白纤细,之前在鬼莲面前仅存的一点优越感也荡然无存了。 他是如此的脆弱和不堪一击,只要天魔的一根小指就能把他彻底碾碎。 他臣服在男人身下,银白的长发散落床际,盘旋出一副触目惊心的图画。 鬼莲尚未堕魔之时林天一就已经有些承受不住,更何况是如今这个并未带有半点怜惜之情的天魔? 看男人在自己身上大力挞伐着,交合的部位痛得钻心,林天一紧咬着下唇,未及片刻便血糊一片。 过多的疼痛让意识逐渐模糊起来,可正在兴头上的男人却没有丝毫要鸣金收兵的意思。 脑袋中紧绷的弦忽然断了,林天一只觉得眼前发黑,竟就这般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他终于醒来时,天魔早已没了踪影。 身体传来一阵阵钻心的钝痛,林天一皱着眉撑起了身子,只见床上一片狼藉,低头一看,身上布满了各种青紫印记,腿间更是红白一片,狼狈得可以。 可如今林天一又哪里管得了这么多?没了鬼莲的踪影,在这华丽但却空洞非常的寝宫中,他像是被随手抛弃的东西一般,惶恐而无助。 跌跌撞撞地下了床来,林天一随手捞起一件长袍披在肩上,勉强将一身情欲的痕迹遮挡了起来。 脚下的地面一片冰凉,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鬼莲在哪? 林天一四下张望了一番,视线所及之处都是空洞洞的,明明是一幅富丽堂皇的景象,但在他眼里,却阴森得可怕。 忍痛移开脚步,林天一漫无目的地胡乱走着。 鼻端忽然传来一丝淡不可闻的莲香味,他精神一振,赶紧顺着香气传来的味道寻了过去。 也不知是不是在魔主寝宫内闲人莫入的缘故,林天一转悠了半晌,也未见有人阻拦。 顺着香味的牵引,林天一走过曲径通幽的羊肠小径,小径两侧是翠绿葱郁的竹林,透过去竟望不到底。直走到双脚发疼,眼前才突然豁然开朗起来。 小径的尽头,是一片平静无波的湖面,湖水上盛开着颜色各异的莲花,清幽淡雅。 此情此景,竟像极了地界中的莲音洞府,只是可惜圣莲在魔气浓郁的魔界中无法生存,林天一看了一眼正在怒放的莲花,心想着这大概就是魔界的妖莲吧? 林天一往远处探望了一下,见不远处有一座精致的石桥通向湖心。 湖心似有结界封印着,模模糊糊地看不真切,但熟悉的莲香味却越发浓重了。 有种难以名状的第六感,林天一直觉觉得那湖心小岛里似乎隐藏着什么他不应该知道的秘密。 像魔障了一般,理智明明叫嚣着让他不要过去,可情感却先行了一步。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光裸的脚已经踏在了石阶上。 过了桥去,便是结界。眼前的结界有些朦胧,林天一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却惊奇地发现自己能从中穿过。 结界之中,是一个被冰凌环绕的密室。 寒气入骨,冻得人发慌。 林天一下意识地将身上的袍子裹得更紧了一些。 远远望去,密室的中央似有人影。 林天一颤巍巍地走近,尽量让自己的身影隐藏在巨大的冰棱后面。 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眼前出现的,竟是这样的一个画面。 林天一清楚地看到了——在一片圣洁的白莲中,鬼莲抱着一个和自己一般身着白袍的人。 那人的五官与他如出一辙,只不过眉间多了一个菱形的法印,一头青丝泛着乌黑的光泽。 那人双目紧闭,看样子像是陷入了沉睡。 而鬼莲,或者说天魔,此刻正将那人若视珍宝般地抱在怀里,眼中的柔情浓烈似火,仿佛能融化这满室的冰凌一般。 眼前的场景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双眼,左胸处的空洞感又铺天盖地地袭来。 可许流觞不是说,他的心脏已经让被修补回来了么?可为何那种失落的感觉依旧这般强烈地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疼得几乎像是被抽了筋扒了皮一般。 林天一双脚发软,捂着胸口跌坐在地。 他也不知为何自己明明变成了一介凡人,却还是能感觉到玄天幻镜散发出来的气息。 可惜,如今那玄天幻镜,已安静地蛰伏在鬼莲怀里抱着的人的体内。 虽然不想承认,但眼前的景象实在过于诡异,林天一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 因为他真真切切地看见了,自己的心脏正在别人的胸腔中跳动的画面。 第106章 林天一跌倒时发出的声响让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天魔总算察觉到了第三者的视线。 看到跌坐冰凌柱后面的林天一,天魔先是微怔了一下。 “你是如何能进到这结界来的?” 这个湖心岛有他专门布下的囚仙结界,照理说仙人不得其门而出,非仙不得其门而入。林天一乃一介凡人,理应不能入得这结界内才对。 看着一头银发的林天一面色惨白,在冰霜棱柱的衬托下显得越发脆弱。像这种渺小得一捏就死的人类,天魔也想不通为何在他身上会出现所谓的移情作用? 跟此刻他怀中的人相比,那种蝼蚁一般卑贱的存在,饶是千万个叠加起来,也比不过他一根头发的吧? 男人带着满满的恋爱,抚过怀中之人略显瘦削的脸颊,指尖滑过他眉间那颗鲜红的菱形法印。 黑色的长发穿过指缝,那种如丝绸略过的触感似曾相识,奈何脑海中偏又寻找不到吻合的记忆。 那人虽然依旧沉睡着,但却能从骨髓深处散发出诱人心脾的味道来。 这种陌生而又带着些许熟悉的感觉着实让人欲罢不能,如若不然,在他势如破竹攻入天界,在看到因修补鸿天柱的裂缝而法力枯竭瘫软在地的天帝之时,他就不会再三犹豫无法痛下杀手了。 那张沉睡的脸是如此恬静安然,将他抱入怀中的时候,竟能感觉到无比的温暖。 甚至连那颗沉睡了百万年,只为要颠覆天道重振魔纲的充满了欲念和企图的心,都禁不住软化了半分。 于是,计划中的阻杀变成了变相的囚禁。 当一众仙人眼睁睁地看着天界的最高主宰被天魔困于怀中之后,士气一落千丈,导致了后来的天庭被层层血洗、连根重挫,如今竟只余下空壳残肢、断壁颓垣,早已名存实亡。 原本只要将天帝的元丹取出掐碎,这从四界诞生以来的格局就会被彻底改写,天道的运转也会以一个全新的模式运行。 可那散发出温润之光的身躯却让这个从内而外都冰冷坚硬的天魔无从下手,内心的依赖和眷恋竟压倒了潜伏在内心深处百万年的欲念。 于是在魔界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下,堂堂的天帝变成了天魔的禁脔,被拘于魔界的湖心岛上,外人无法窥之。 如今对立的两极以这样一种诡异的状态共存着,越发让人参不透天道运行的轨迹了。 根本没有分出更多的精力在林天一身上,这个人类在这个四界独大的天魔面前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威胁。 正如人类不可能会注意到自己的脚边有蝼蚁爬过一样,强大的男人便也顺理成章地将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这个人类进入结界的原因归咎在林天一的过于弱小上。 对于他来说,林天一若不是因为有一张与天帝如出一辙的脸,根本就不会引起他的注意,更谈不上能充当他泄欲的对象了。 没有人会跟一个工具谈感情,更可况是眼前这个根本就不懂得爱为何物的魔物? 可这魔物懵懵懂懂的,却又好像抓住了一点爱情的尾巴。 以至于这种熟悉和温暖的错觉,甚至能让他不顾危险,将这个曾经要置自己于死地的敌人拥入怀中。 男人贪婪地呼吸着从怀中之人体内散发出来的祥和之气,他还清楚地记得,在第一眼看到昏倒在鸿天柱前的这抹雪白的身影时,笼罩在他身上的荧兰之光是如此的隽永温和。 这道光熟悉得足以刺痛他的双目,几乎要让他流下泪来。 这种源于生命初始的感动,似乎在并不久远的从前就曾经出现过。 只是他蛰于黑暗和冰寒里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久到以至于让他根本无法记住太多的细节。而当他再度看到这抹暖光的时候,脑海中闪过的念头只想让他将这缕温暖紧紧地握在手中,永远这般据为己有才好。 魔物向来随心而行,根本就不会纠结于所谓的天道伦常。 既然心有眷恋,那便独占独享,而这个世界,永远都由站在顶峰的强权者掌控一切。 看着怀中的人,男人竟发现这天帝的眉眼生得极合其意,每一根线条每一个弧度都完美得令人惊叹。若不是因为天帝修补鸿天柱耗竭了灵力昏厥至今,他也不至于会找个冒牌货发泄那满腔的情欲了。 不由自主地俯下身去擒住那双泛着粉色的唇,天魔如今只想着赶紧让这人清醒过来才好。 于是这亲密相拥的一幕,便就这般映入了林天一的眼里。 在上一刻还与自己肢体交缠的男人,下一刻却将另一人拥入了怀里。 即便那天帝有着与自己相同的样貌,甚至还拥有额间的法印和依旧漆黑的长发,但那在他胸腔中跳动着的心脏,却是他林天一的啊…… “不——鬼莲!!” “你如何舍得这般对我?你如何舍得……” 视线被汹涌而出的泪液模糊成一片,也不知是从何处爆发出来的勇气,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冲到了天魔面前,试图要将那唇舌相接的两人分离开来。 天魔的唇角勾起一个不耐的弧度,还未等林天一的手碰到天帝的身体,便有一缕黑气幻化为刃,瞬间划破了林天一的胸膛。 鲜血淋漓而下,迅速染红了雪白的衣袍。 腥红喷洒在白雪覆盖的地上,如盛开在寒冬的妖冶红梅。 “不自量力的人类。” 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如破布一般倒在一旁的林天一,天魔站起身来,将怀中抱着的天帝小心翼翼地放回了那个置满了白莲的水晶棺中。 “混蛋鬼莲,你快想起来,快想起来啊……” “快想起来你爱的人是我,而不是天帝哥哥啊……” 捂着胸前的伤口,林天一双目无神地喃喃自语着。 “你简直是疯了!” 天魔走到林天一身边,一脚就轻易地将他踢到了一旁。 林天一的背狠狠地撞在一旁的冰棱柱上,巨大的疼痛险些没让他昏死过去。 天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走来,林天一仿佛听到了死神降临的声音。 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极其粗暴地拽起,林天一被男人从地上拖了起来。 “别以为伺候过我就痴心妄想能取代他的地位。” “在我眼中,你永远不过是一个替代品而已。” 若不是还想用这个低贱人类做一番消遣,他从来不会让忤逆自己的人继续存活在这世间。 而这人类在床上的滋味也确实销魂,竟让他下不了手了结他的性命。 不过只要正主儿醒来,这替代品也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到时候再将他挫骨扬灰,也为时不晚。 被悬空拽着的林天一狼狈不堪,但却一脸平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怒极反笑起来。 “笑什么?”天魔不禁皱眉。 连天界的仙将在他面前都只有发抖求饶的份,他实在没料到,这区区人类竟然敢发出这种带着揶揄和嘲讽的笑声。 “小莲花,我笑你笨……” “你真笨……” 笨到竟然因为玄天幻镜在天帝体内就弄错了自己的爱人,笨到将死对头视若珍宝,而把自己弃之敝屣。 看着那张血污遍布的脸,纠结的五官和扭曲的笑容,这种奇怪的画面让天魔忽然觉得很不舒服。 将手中的人像烫手山芋一般甩掉,天魔隐隐地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到底不对在哪里,他也说不上来。 “竟敢对我出言不逊……” 天魔轻轻一掐,林天一只觉得喉头一甜,下一秒便发现自己竟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了。 “唔嗯……” 林天一捂着嗓子试图说些什么,却悲哀地发现自己此刻仅能发出一些沙哑的气音了。 不…… 小莲花,你看清楚,你爱的人,你爱的仙君,是我才对啊…… 林天一禁不住落下泪来。 可如今失去了嗓音的他,又如何能将那些属于他们的前尘往事都告诉这个堕了魔失了心的男人呢? 时至今日,他早已不再惧怕死亡。 在他决意要踏上魔界土地的时候,便早已聊想过会有这样的结局。 可唯一能令他害怕的,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有朝一日发现事实的真相的时候,到底会有多么自责和痛苦? 而他只是不想让他背负这些罢了…… 鬼莲,一直以来,都是你在保护我…… 而这一次,我想再为你奋战一回,却也做不到了么? 可小莲花,我虽然渺小卑微,但却一直想要守护着你啊…… 左胸腔处明明是一片空洞,可林天一此刻却觉得痛得揪心。 那在天帝胸腔中的玄天幻镜似也感应到了这种奇异的波动,顿时爆发出一阵荧蓝之光,将结界中的三人都笼罩了起来。 第107章 那温和的荧兰之光并没有让林天一沉睡太久,等他再度被身旁发生的轰天巨响惊醒的时候,胸前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然消失不见,就连原本沉重的身躯也变得轻便了起来。 还没等林天一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便看到不远处有一黑一白的两道灵气旋激烈地碰撞在一起。 天魔所下的结界明显受到了冲击,有许多巨大的冰棱柱碎裂坍塌而下,林天一赶紧狼狈地边跑边躲,但还是无法避免地被一些碎块波及到,被砸得险些断了气。 眼前的那股白色气旋无论是在气势上还是速度上都要略逊黑色气旋一筹,几个回合下来,那白色气旋明显不支,逐渐被弥漫开来的巨大黑雾吞噬殆尽。 待最后一丝白色的灵气终于被黑气冲消而去,天帝的身影在一片虚无中显出了形来。 只见天帝气喘吁吁面色苍白,最后竟然连悬浮于半空的灵力都没有了,膝盖一软眼看就要从空中翻落下来。 天魔呲了一声“不自量力”,却立刻倾身向前将下坠的天帝接住。 一身白袍的天帝被天魔禁锢在怀里,下一刻便恼羞成怒地要甩那个将自己的一条胳膊反剪身后的男人一个耳刮子,可那手腕很快就被擒住。 天魔顶在天帝腰后的手臂一个用力,便成功地让天帝的身体更加贴近自己。 嘴角露出志得意满的邪笑,天魔凑过脸去嗅了嗅天帝的味道。 他果然非常喜欢那种温暖而舒适的感觉,虽说在与天帝初见的时候他只隐约地感受到了一些端倪,但方才他却亲眼见证了那股荧兰的暖光从天帝体内爆发而出的场景。 那暖光将结界内的三人都包围着,犹如母亲的羊水无私且博爱,在场的无论是仙、魔还是人,都无一例外地受到了它的恩泽。 于是那苟延残喘的人类替身又毫发无伤地活蹦乱跳了,而最重要的是那一直因灵力枯竭而沉睡不醒的天帝终于恢复了意识。 真是可喜可贺。 话说天帝自得到玄天幻镜之后,为了加快与这一逆天法宝的同化,要求许流觞替他动了个刀子,好将玄天幻镜置于胸腔之内。 也多得天帝的自我牺牲,被剥离的玄天幻镜终于能被他所用,以填补鸿天柱越来越明显的裂缝。 可便就在他因施法补柱无法脱身之时,魔界的宵小竟趁虚而入攻陷了天庭。 在鸿天柱的天罡阵前,无数仙人的哀嚎和悲鸣穿透厚重的结界,犹如梦魇一般在他耳边盘旋回荡着。 可如今阵法已开,若是他擅自抽离,不仅会落得个被滔天的灵力反噬的下场,那修补到一半的鸿天柱的裂缝估计也会因法力的骤然抽离而越发脆弱,搞不好会即刻崩溃坍塌。 一边是天界仙人为保护自己而用血肉筑起的堤坝,另一边是由鸿天柱关联着的四界亿万苍生的福祉,天帝在二者中挣扎拉扯着,巨大的痛苦险些让他在施法过程中走火入魔魂飞魄散。 强迫自己稳住心境,那原本应该至少历经数月才能缓慢释放而出的玄天幻镜的混元之气,在魔界大举入侵屠城的压力之下,他别无选择,只得任其大开大合冲溢而出。 而天帝本就不是玄天幻镜的原生载体,这般勉强中转如此磅礴的灵力,正如在巨大的电流冲击而过时保险丝骤然烧断一般,在最后一波混元之气被放出之后,他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从天罡阵中跌落在地了。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他只看到一个高大的黑色身躯缓步向他走来。 猩红的鲜血从利剑般尖锐的黑色气旋的顶端缓缓滴落,空气中氤氲的,是一股并算不陌生的夹杂着腥檀气息的甜香味儿。 本以为自己的命数在遇到堕魔觉醒的天魔之后便要宣告终结——只要那男人将他体内的元丹取出销毁,饶就是仙魔并生阴阳互克的天道伦常也要从此被改写。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竟然还能有再度醒来的一天。 当他睁开眼看到那近在咫尺的黑色身影时,第一反应就是用尽全力向那丧心病狂的天魔攻去! 天帝几乎要杀红了眼。 那无数个曾经在他的生命中留下印记的鲜活的生命,那些虽然有些许清高和气傲却一心为天界着想的仙人们,就这般断送在眼前的这个魔头手里! 有多少仙人被活生生地挖出元丹,又有多少妖魔生啖了他同伴的血肉。 仙人们临死前的悲愤与不甘竟凝成了一股怨气,几乎要将他的心智压垮。 虽说他至今还未弄清这天魔为何要留他一命,但成王败寇,就算是要拼个鱼死网破灰飞烟灭,他也要选择一种能成全属于天界之人的尊严的方式死去。 可惜天帝至今也未能灵活掌控玄天幻镜,没有了天罡阵的辅助,即使玄天幻镜此刻正在他的胸腔中沉睡,他也无法驱动那混元之气,给予眼前这个魔头致命的一击。 这魔界之中的妖气本就与天界之人相克,加之天帝本就受创颇深,如今又少了外界灵气的滋养,想与气势正盛的天魔打个平手简直是件不可能实现的事。 灵力虚空之后,那男人竟然将自己这般无礼地禁锢在怀中,待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的时候,天魔竟然已经扣着他的后脑勺,霸道地吻了上来! “唔!” 天帝不禁瞪大了双眼,他不明白这魔头到底是中了什么邪,竟然会对自己做出这等下作之事来。 刚想狠狠地咬住那魔头伸进来的舌头,可下一秒,他的下颌就被那男人毫不留情地狠狠捏住。 嘴被迫张开,属于魔物的气息从交接的唇舌传递过来,他只觉得两人接触的部位发出了钻心的疼,一阵比一阵强烈的恶心和晕眩几乎要让他再度失去意识。 “不!” 空中无端地乍起第三人的声音,那天魔皱了皱眉,倒是将唇舌稍微带离了一些,眼神扫向一片狼藉的地面。 天帝也几乎在同一时间看到了那在断裂的冰棱柱旁的身影,那张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脸和那人满头的银发让他吃了一惊。 “你还活着?” 还以为在玄天幻镜被剥离之后,自己这个脆弱的弟弟会难逃一死,谁料到那许流觞的异能竟如此逆天,竟然还能为林天一修补出一个脏器来。 “鬼莲,你快醒醒!那是天帝,是我的哥哥啊!你怎么能对他做这种事?!” 林天一双拳紧握,似情绪崩溃一般地冲天魔大喊大叫着。 天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了看失态的林天一,又看了看那身型和五官都因堕魔而有了巨大改变的“鬼莲”,半晌之后,忽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天魔觉得有些好奇,虽说他是破天荒地喜欢上了这个死对头没错,可既然是在他的地盘上,就是高如天帝也只不过是他的禁脔罢了。可天界仙人向来心高气傲,更何况是作为众仙主宰的天帝?在自己的怀中还能笑得出来,他可以称赞他一句“胆色非凡”么? 我笑什么? 这问题问得甚好。 我笑你堕魔之后愚蠢至极,不仅循着魔性杀生屠戮肆意妄为,竟然连自己心爱之人都能弄混搞错。 天帝在心中腹诽着,但却没有将话说出口来。 既然如此,我就算饮不到你的血肉,却也有办法能将你的心活生生地剜挖出来,好替那些无辜死去的天界生灵报仇雪恨! 天帝的视线看向地上的林天一,目光竟似找到了猎物的毒蛇一般,深沉而阴寒。 第108章 像在一片迷雾中找到了新的出路一般,天帝原本狰狞的面部表情瞬时恢复了柔和。 将手抵在天魔的胸前以阻止男人的靠近,天帝斜睨了一下在一旁发出哼哼呵呵的声响妄图阻挠某种“事态”发展的林天一,忽然微皱起眉头道:“被那人类吵得头真疼……” 难得见到向自己示弱的天帝,天魔的心情显然有所好转。只见他在指尖处掐了一道黑色的气旋,以满不在乎的语调道:“要料理掉这种杂碎只不过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只要你开心就好。” 天帝赶紧伸手将天魔欲打出黑色气旋的手拦住——若游戏这么快就结束,又如何能抚平他心口的愤恨呢? 在不知真相的天魔面前,他手中的筹码,还有很多很多。 “换个地方,我们好好谈谈。” 天魔皱眉,他目前是处于强势的一方,实在不想给眼前的这个人太多喘息的机会——毕竟他们本就是正邪对立的两极,只要留给对方喘息的机会,说不定会让他有朝一日咸鱼翻身。 天帝笑道:“如何,不相信我?” 将身上的白袍扯开,他指着身体的一个穴位对天魔道:“这是我的法门,你若信不过我,可以灌入魔气将我的魂魄禁锢住,这样一来,你就不必担心我会在背后插入一刀了。” 天魔的眼中透出些许不可置信。 在四界之中,无论仙魔,法门都是灵魂存在的最后一道防线。 像以前发生数次的仙魔大战中,无论哪一方遭受重创都没有垮下的根本原因就是由于法门的存在。 即使元丹被毁道行尽失,法门也会在仙魔灵体被毁的时候激发出极强的应急机制,以护住识海中的最后一缕魂魄,然后再在四界中寻找波长相符的灵体附着其上,谋求重生。 如今天帝竟然将法门毫无保留地在天魔面前展露出来——只要法门被魔气所封,日后天帝若受重创,就失去了最后的活命的可能。 天魔原以为其中有诈,可伸手过去一探,果然可以透过法门进入天帝的识海,将他周身的灵气残余量和运转规律都看得一清二楚。 一个连法门都愿意暴露在自己面前的人,天魔没理由不相信。 “魂魄被封可不是一般的难忍……你确定你收得住?”若不是两人之间的信任度不够,他也并不想采用这种折磨人的方法来防止天帝的叛变。 天帝笑道:“若是你愿意跟我好好谈一谈,再大的痛我也不会当回事。” 魔性本疑,既然天帝自愿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交到自己手里,那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收下。 以后漫长的岁月,他有他的庇佑便足够了,如今四界里,早已无人能与他抗衡。 股股纯黑的魔气透过法门传入识海,因仙魔灵气的护克,就连呼吸到魔界的妖气都会让仙人产生晕眩感,更何况是直接让魔气侵入灵体。 难以言喻的疼痛铺天盖地地袭来,若不是有天魔在旁边支撑着他的身体,天帝早就被那剧烈的痛感刺激得倒下地来。 可惜就算有天魔在一旁护着,天帝还是疼得浑身抽搐,冷汗在顷刻间就浸湿了衣袍。 封闭法门这种事情,这绝对不亚于十大酷刑中的凌迟处死。 疼痛让时间的流逝变得十分漫长。 以天魔的道行,禁锢法门其实只需要一刻钟的时间,可在天帝的五感里,这痛苦却几乎像是折磨了他整整一个世纪之久。 待那场酷刑终于实施完毕,天帝只能软倒在天魔的怀中,任那男人将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他打横抱起。 “留,留那人类一条贱命……我,我还有事要,要跟他说……” 咬着牙强忍着剧痛将最后一句话交代完,天帝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倒在一旁的林天一看着眼前那诡异的一幕,完全猜不出那天帝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些什么药。 可方才他望着自己的眼神,林天一确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那种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仇恨,让他完全可以从中解读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含义来。 “鬼莲,鬼莲你不要相信他……” “天帝哥哥这是以退为进,他是在骗你啊……” “鬼莲,他会害你,你不要相信他……” 就算有满腔的肺腑之言想要倾诉,可惜林天一却再发不出声音来。 眼前是望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鬼莲一步步地往前踏去,而却不知自己的脖子上,正缠绕着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抱着昏睡过去的天帝的男人,此刻的表情却出乎意料的柔和。 原本刚硬的棱角都被眼底闪出的满足和喜悦软化,正如不久前,鬼莲抱着自己的时候,一模一样。 林天一不禁湿了眼眶。 即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男人抱着另一个人,可林天一明白,那样的眉眼所含着的如此温柔的神情,都是属于他的。 可惜堕了魔男人已经想不起太多了,以至于无法区分一个看起来像赝品一样的真品和一个看起来像真品一般的赝品。 可林天一毕竟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人类。 失去了玄天幻镜,失去了地界的庇护,如今的他,就连鬼莲的爱都失去了。 他真的很想做些什么,可是却有心无力。 别说是面对如日中天的天魔,就是那快要道行尽失的天帝,之于他而言也是个不可企及的存在。 天魔终归是会听天帝的话的,那个他自以为的在他心尖尖上的人的话。 原本他想抱着怀中的人就这般离去,后来又想起这岌岌可危的结界在他离开之后必定会坍塌,而眼前的这个人类方才被掉落下来的冰棱砸到了头,满脑袋都是鲜血,甚至染红了银色的长发。 眼前莫名地闪过不久之前,这个人臣服在自己身下,那双手臂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肩膀流泪哀求的模样…… 这一定是他长得太像天帝的缘故,天魔想。 也不知是出于天帝昏睡前的嘱咐还是出于自己的内心的真实所想,他还是走了过去,站在那卑微的人类面前。 “不想死的话,就跟着我走。” 被天魔忽然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林天一吃惊地抬头,眉眼中带着些许惊喜。 只要黑暗中能有一丝光亮投设进来,他就能有足够的力量继续走下去吧? 林天一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亦步亦趋地跟着天魔走在后方。 可他的脚步还是有些慢了,当天魔离开,身后的冰棱结界便以飞快的速度坍塌下来,林天一只不过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脚下的地面便即刻龟裂开来。 林天一一个踩空,竟就这般坠入了漆黑一片的深渊中。 “啧,真是有够蠢笨的!” 在昏睡过去之前,林天一再一次听到了那男人埋怨自己的声音。 混混沌沌地睡了一觉,林天一感觉时间并没有过去太久,可心里总隐隐的有不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他总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鬼莲堕魔之前,他似乎也有过这种茫然不知所措的无助感。 挣扎着想要醒来——在鬼莲身边还藏着一条毒蛇的前提下,他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浪费了。 好不容易终于睁开了眼,四周的景象并不陌生,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天魔的寝宫。 林天一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试图引起旁人的注意——若是能引来鬼莲,那便再好不过了。 “哦?你终于醒啦?” 耳边传来的是天帝的声音,夹带着略有些慵懒和揶揄的语调,可听在林天一的耳里,却硬生生地听出了一种的讽刺来。 “啊嗯……” 林天一的喉咙还是说不出话,只得跟天帝用手比划了一番。 “你想问天魔到哪去了?” 林天一点头如捣蒜。 天帝笑了,眉眼漂亮得一塌糊涂。 可在那张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脸上,林天一却仿佛看到了獠着尖牙的厉鬼和恶魔。 天帝放下手中的杯盏,手指在桌面上轻敲着,发出规律的脆响。 “你男人啊……他替我办事去了。”天帝笑道。 办事? 林天一眼里充满了疑惑,他实在想不通天帝能有什么事情是可以让鬼莲去办的。 天帝笑出声来:“你知道吗?我跟那家伙说,如果想让我心悦诚服地跟了他,他就必须替我办三件事。” 天帝用手指比出个三来,在林天一的眼前晃了晃。 那笑声过于刺耳,再没有了天界仙人的孤高和矜持。林天一听着,心里咯噔漏跳了一拍。 眼前的这个所谓的“哥哥”,虽还挂着天帝的名头,但却似乎已经疯魔了…… “我现在只开出了第一个条件。若他办得到,那我便会说出第二个。” 天帝笑问:“你想不想知道第一个条件是什么?” 林天一直觉不好,赶紧捂住耳朵想要躲闭开来,可谁知天帝的声音还是穿过了指缝,一字一句地抵达他的脑海。 “我的第一个条件就是,毁掉地界莲音洞府里的那颗莲辛子!” “也就是,你们的孩子。” 第109章 林天一听到天帝竟把注意打到了自家宝宝身上,登时目眦尽裂,嘶哑着嗓子就从床上冲下来要找这罪魁祸首拼命! 可惜还没等他的手抓到天帝的衣襟,就被一个强有力的结界给弹开了去,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林天一之前在结界中受损颇多,如今刚刚清醒过来甚至没来得及恢复半分体力,就又被新的结界反弹击伤。 林天一登时口角溢血,侧倒在地上竟连再度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天帝老神在在地将手中的杯盏放下,脸上的笑看起来很是舒心。 “你知道么?这将你反弹开来的结界是你那最最心爱的男人帮我下的,因为我的魂魄被封法力尽失,根本就没有自保的能力。如今他要去地界杀他的亲生儿子,但又怕我会遇到危险,于是就下了这个神鬼莫近的结界护我周全。” 天帝走到林天一身边,用一种俯视可怜虫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只能匍匐在自己脚边的失败者。 “如何,被自己爱人所伤的感觉,是不是特别销魂?” 林天一扯着嘴角冷笑了一声,啐了一口血沫到天帝雪白的衣袍上。 天帝被林天一那副倔样弄得似笑非笑,只见他蹲到林天一面前,一把拽住了林天一的长发。 “就算你跟一个魔物相好,但你也别忘了,你始终是天界的仙君!是天界的万物滋养了你!”“所谓正邪不两立,如今你不与我同仇敌忾帮忙击杀天魔也就罢了,却还心心念念地想与他厮守终身生儿育女?!” “你这是在做白日梦!” “你和他之间,无论你愿不愿意,都永远隔着仙魔两界的世仇。你们的身份,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在任何一世都不会得到善终!” 看着自己这个自“出生”之日起就一直在拖天界后腿的“弟弟”,天帝亦是恨得咬牙切齿的。 “我知道你对天界并不欢喜,甚至还有诸多怨恨。但若是没有你,天魔就不会现世!那无数在仙魔大战中陨落的仙人们也足够抹平你心头的那点不平了吧?” “我断不会让你和天魔的孽种留在这四界当中,现在,也该是你为天界做出点牺牲的时候了。” 毫不留情地将林天一的脑袋砸在了地上,天帝冷冰冰地站起身来。 空气中忽然荡漾出一阵奇异的波长,天帝闭眼感应了片刻,便睁开眼笑道:“你昏迷了这么久,也足够天魔把事情办完‘凯旋’而归了。你可千万千万别昏过去,好听听你男人说说他是怎么亲手杀了你们的孩子的。” 果不其然,天帝的话音刚落下没多久,便见天魔步步生风似地走了进来。 林天一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一瞬不瞬地望着这个令他越来越陌生的男人。 天魔的出现让他感到无比的紧张,双掌的十指不自觉地死死扣进冰冷的地板上,留下十道触目惊心的血迹。 耳边的银发早就被鲜血染红,如今面临着就要失去最珍贵的孩子的事实的林天一,早已涕泪横流没了体面。 也许就跟天帝说的那样没错,自诞生在这个世界时起就注定了残缺的他,根本就没有资格跟这些主宰一界的人抗衡,无论是天帝也罢天魔也好,他或许根本就没有必要存在在这四界里。 只是,天道既然创造了他,赋予了他七情六欲三观五感,不就是证明他即便卑微,也有应该存活下来的权利不是么? 可如今这般分分合合,一而再地尝到这种得到而又失去的痛苦,却让他受尽了比凌迟还要苦痛上万分的刑罚。 若鬼莲真的亲手灭杀了他们的孩子,饶就是他日后能恢复昔日的记忆又如何? 他能装作若无其事,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和这个手上沾满了自己孩子的鲜血的男人继续生活在一起么? 而之于鬼莲而言,若他是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情,还不如这一辈子都不要恢复以往的记忆。 那种记忆对于他来说太痛苦太无法想象了…… 若一定要有人来承受所有的这些,那么他宁愿只有他自己! 可是,在这段布满了崎岖和荆棘的道路上,他又能坚持多久? 林天一不知道…… 他只觉得很累,累得浑身的骨肉都要分离了,累得再也提不起力气来抗争,累得,几乎要失去爱的勇气了…… 天魔刚走进这殿里来,便见这人类又满身是血地倒在了地上。 不知为何,在他面前,这个人类一直在不停地受伤。 他扫了一眼一旁站着的毫发无损的天帝,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有种奇怪的异样感从心头滑过。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就跟他在地府的莲音洞府内见到那颗即将盛开的莲辛子的时候的感觉出奇的一致。 “如何,这交给你的第一件事,可做好了?” 天帝迫不及待地想要尝到胜利果实的滋味,就连说话的声线都难免带上了一丝激动的颤抖。 这种像是夹杂了满满阴谋的声音让天魔感到很不舒服,但眼前这人体内散发出来的温暖的味道确是无论如何也骗不了人的。 但为何这天帝的略为扭曲的面部表情似乎跟他体内那股能包容万物的气息如此的格格不入呢? 天魔有那么一刻感到了迷惑。 面无表情地将手中墨色的莲花瓣扔了过去,天帝赶紧伸出手来接过一片。 没错,这种墨色,确实是只有莲辛子开出的花朵才会有拥有这样纯净的颜色。 果然,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终于将他的儿子亲手杀掉了么? 如此一来,也还真不枉费自己以禁锢魂魄为代价换得这样“丰硕”的成果了! 天帝拿着手中的花瓣笑得狰狞,天魔皱紧了眉头,双拳垂在身侧紧握着。 他怎么就不问问自己只身闯入地府有没有遇到危险?他怎么就不会关心一下自己在那布满了圣莲和天界灵气的莲音洞府中有没有感到不适? 在识海的深处,总有那么一丝丝残存的记忆,在那模糊得不成片段的画面中,有那样一张带着关怀的脸,在朝他温柔地笑着。 他理想中的那个人,似乎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那片片墨色的花瓣只有一枚被天帝接住了,其余的则洒落在林天一的面前,片片凋零如逝去的生命。 果然,鬼莲还是做出了不可挽回的事么? 都说父子连心,在自己亲自栽种下的宝宝面前,那尚未来得及出生的生命也无法唤回他的丝毫怜悯么? 林天一颤抖着伸出双手,试着捏了好几次却都捏不起那些墨色的花瓣来。 眼睛很痛,但却再也流不出泪来了。 大悲无泪,这确实是一种难以达到的境界,可他林天一何德何能,竟能有这样身心俱死的一日? 他不怪失去了记忆的鬼莲,此刻,他只彻头彻尾地痛恨无能的自己。 他原以为可以在宝宝出生前把他的爹爹带回去一家团聚的,可惜,可惜他太过于高估自己对天魔的影响力了…… 可是……宝宝在没出生之前就被扼杀对他来说应该是一件好事吧? 至少他不会那么痛苦…… 不会像他现在这般,痛得撕心裂肺,痛得几欲死去…… 看着那呆坐在地上捧着几片墨莲花瓣痴笑的林天一,天魔只是无端地觉得眼前的这个场景十分刺眼。 这人类脸上的泪痕未干,和血污糊在一起,令人作恶。加之他双目赤红,头发凌乱,十指更是抓挠得血肉模糊,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丝可取之处。 可那捧着几片墨莲的花瓣眼神呆滞的模样,却莫名地像有一根针轻轻地刺在天魔的背上一样。 或许是因为这个人类跟他发生过那么一次肉体关系的缘故? 那水乳胶融的感觉让他开始对他有了这么一丝丝的怜悯和同情?以至于他在看到这个人类露出这样悲痛欲绝的神情时,才会不受控制地被他影响到了? 天魔走到林天一身边,看着那被血污弄糊了的墨莲花瓣,忽然忍不住呲了一声“蠢货”。 林天一顿时打了一个激灵。 这种语气似曾相识,带着满满的嘲讽和揶揄,隐隐地在向他传递着什么重要的信息。 林天一强迫自己赶快冷静下来,努力地在记忆里寻找任何可能的蛛丝马迹。 终于,半晌之后,他像触电一般,嗖地将头抬起,看向天魔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他还隐约记得,那日他在莲音洞府里疗伤,鬼莲抱着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废话。 他昏昏欲睡的,在半梦半醒中听到鬼莲似乎说了这样一件事。 “像我这样的灵植类,若是灵体消亡,一切都会灰飞烟灭,连片叶子都不会剩下。” “若你真担心我的安危,就看看我送你的锦囊里放着的这枚花瓣。” “若它还在,我便安在。” 林天一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墨莲花瓣。 “若它还在,我便安在……” “若它还在,宝宝,便安在?” 林天一忽然醒悟过来了,方才那如一潭死水的眸子,终于恢复了那么些许的生气。 小莲花,我不应该怀疑你,我应该要完完全全地相信你的,不是么? 几欲喜极而泣,但林天一又害怕被居心叵测的天帝看出端倪,索性抱着那几瓣墨莲花瓣蜷成了一团,装出一副身心受创就快要哭昏过去的模样。 “看来你跟这个人类确实合不来,我还是将他带走,免得你们又像今日这样起冲突。” 天魔说着就弯下身来把林天一从地上抱了起来。 “慢着!” 天魔刚转身迈开脚步,便听到身后的天帝叫唤了一声。 “既然已经实现了我的第一个愿望,那么,你想不想立刻为我实现第二个?” 天魔回过头来。 “你说。” 天帝笑得灿烂,只见他抬起手来,指着天魔怀中抱着的林天一,用一种非常慈悲的声音,吐出了异常疯狂的话语。 “我要你亲手杀了你怀中抱着的,这个人类!” 第110章 天魔听到这个条件,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他原先还以为,天帝会提出让他释放被关押在地牢中的天界俘虏之类的要求的。 “为什么?” 其实,天魔做事向来循心而为,从来不会计较缘由,若他真想这般作为,别说只是撵杀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类,就是当初他攻入天界生俘天帝,也不过就是一个简单的手起刀落的事情,根本不会探究原因。 若是真要追问,那便说明此刻的天魔并没有足够的理由去说服自己做这件事。 这句“为什么”,究其根本,并不是在向天帝要理由,而是天魔自己在内心深处生出了犹豫罢了。 他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为何向来以光明和慈悲自诩的天界之主会坚持要取了这人类的命。 在他看来,这人类法力全无甚至寿命也只剩下短短的几十年,与他们这般几乎与天同寿的存在来说,相比之下只不过是一个夏虫不可以语冰的类物。 “没有为什么,就是单纯地想让他死。”天帝冷然道。 “不可,他是地界派来的使者,我没必要为了他一人而与原本就保持中立的地界交恶。”天魔下意识地拒绝道。 天帝冷哼一声:“如今地界之主泽九受你重创到现下还未恢复神识,你即使不杀地界使者,待泽九醒来主持大局,也依旧难以避免双方交恶的结果。” “再说你连我这一个天界之主都敢囚禁,这区区地界你还会放在眼里?” 天帝假意释然道:“如此这般,也罢!那你我之间所定下的条约就此作罢。你可以继续与你的人类小朋友待在一起,而我也可以继续走我原先选择的与你为敌的道路。” 天魔闻言不禁冷了脸:“你以为如今魂魄被禁的你还能有什么其他选择的余地?” 此话一出,偌大的殿堂内忽然出现了一种诡异的静默。 半晌之后,天帝依旧带着微笑,但下一秒却用手指挖开皮肉,生生地抠入丹田之中。 “你疯了?竟然想要自毁元丹?!” 天帝元丹一旦被毁,就会提前进入衰微,就算千百年后还能以婴儿的形态涅盘重生,但此天帝却非彼天帝了。 因身体受到了伤害,剧烈的疼痛引起了天帝体内玄天幻镜异样的波动。 那种痛苦的波张几乎能直接穿透任何坚如城墙的结界直入天魔脑海,立刻唤起了被他隐藏得最深的那种恐惧和惊慌。 将怀中的林天一匆匆抛下,天魔冲到天帝面前扯住了他极欲自残的手。 鲜血从下腹的五个窟窿中飞快地渗出,迅速染红了大片雪白的衣袍。 可天帝依旧这般从容地微笑着,眼神中透出无止境的疯狂,仿佛他方才伤害的人并非是他自己一样。 抓着天帝手腕的天魔咬牙切齿地道:“你莫以为在我的地盘上总是能这般任性地为所欲为!” 天帝反嗤一句:“你毁约在先,又如何能责怪我不顺着你的心意?” “再说了,我若诚心想自毁元丹,总有你看不到管不到的时候,反正也没有能比现下更糟糕的情况出现了,这四界就算让你称王称霸又有何妨?你造下的孽,天道难道还会算到我头上来不成?!” 天帝的眼神传递出不可能有任何转圜余地的坚定,其实下腹的伤口早已让他疼痛非常,就连现下的意识都开始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可若非这般作为,他也无法引发体内的玄天幻镜产生连锁反应;而若没有玄天幻镜的影响,天魔着实不是一个能这般轻易让人控制的魔物。 天魔纠结了一阵,脑海中流转过的竟然全都是不久之前与这人类在床榻上缠绵悱恻的画面。 但他的理智却告诉他,眼前的这个人类只不过是空有一个躯壳罢了。 而他想要的,绝对不是只有这样的一张合人心意的皮囊而已。 在心中的那座天平上,一个只拥有一张自己喜欢的脸蛋和另一个形神皆备的存在相比,已经不具备任何值得衡量的价值。 拥有玄天幻镜的天帝,几乎满足了天魔内心深处对伴侣的所有要求——这是一个能与自己比肩的人,而若是想得到他,注定要舍弃掉什么。 松开钳制天帝的手,天魔朝摔倒在地的林天一走去。 林天一只是这般痴痴地抬头看着这个朝他慢步走来的男人,眼中早已没有了恐惧。 只见那高大的男人在自己身前蹲下,脸色凝重得像是被灌了铅。 林天一只觉得好笑,这两辈子,还真不知道他们俩是谁先招惹了谁,又是谁欠了谁的。 “你笑什么?” 眼前的这个人类很大胆,即使要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还能露出这样的带着痞气的笑容来。 “蠢货。” 林天一笑着试图最后骂上这个不知好歹的笨男人一句,可惜喉咙不争气,还是发不出声来。迫不得已之下他只得做了个嘴型,希望这朵蠢莲花别在堕了魔之后连智商都跟着降低了。 天魔眸色一深,右手的大掌顺势卡上林天一的脖子,渐渐收紧。 原以为这个人类出于对死亡的恐惧会本能地挣扎一下,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林天一竟然用冰凉的双手抚上了他的手背,温柔得就像在爱抚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一般。 被这样冰凉的肌肤触碰到,天魔本能地觉得身体像过了电一般,原本收紧的手指不自觉地松了一些。 林天一抓住这个空档将身体猛地向前一倾,狠狠地吻住了这个让他爱得不行又恨不起来的该死的男人。 最后的一幕,足以让向来残酷无情的魔界之主也为之动容。 那个卑微的人类似乎并不在意他所展露出来的杀意,反而这般不管不顾地扑了过来,狠狠地亲上了他的嘴唇。 并不陌生的味道在彼此的唇舌之间弥漫着,其间夹杂着些许泪水的苦涩。 那人类还是哭了,但哭得却出奇的漂亮,有种莫名的动人心弦的美感,让人不禁联想起那在岸边舞动的垂死的天鹅。 当这出人意料的一吻结束,那人类将唇撤离了一些,朝他摇了摇头,眼神中似有道不尽千言万语,可嘴上却依稀只吐出了最后的三个字。 他有些发愣,不知道该不该再用点力好尽快结束这个人类的生命。 有时候,能这样痛快地死去,对于渺小的存在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可那人类下一个动作却更令他出乎意料。 只见林天一的手摸进了自己的衣襟里,微一用力之后,便扯出了一条断裂的链子。 天魔定眼一看,便认出了这人类手中拿着的竟是他万万不可离身的护身法宝垂珠链。 天魔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接,可那些从断裂的丝线中滑出的珠子纷纷跌落在地,在一阵滴滴答答的声响中在光滑的地板上欢快地蹦跶着,顷刻间,蔷薇色的珠子撒满了一地。 林天一的身体在垂珠链断裂的同时也瞬间软倒了下来。 那濒死的人类抽搐着倒在他的怀里,甚至没有被痛苦折磨的机会,很快便闭上了双眼。 最后,一滴泪水顺着他脸部的线条滑落在自己托着他脑袋的掌心上,触感竟出奇地,温暖。 他莫名地有些慌乱,刚想用法术施展结界护住那人类的身体。 可魔界的妖气过于猖狂,在垂珠链断裂的那一霎那,那些黝黑的魔气便无孔不入地钻进了那脆弱不堪的身体里。 就像被强酸迅速腐蚀一般,人类的肉体在魔界的环境下只会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在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补救的时候,那人类已经化成了几缕黑气,登时在他的指缝间消失无踪了。 随后,一枚银色的戒指随着躯体的消失,咣当一声在他双手的空隙间掉落,在地板上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天魔愣了愣,从地上将那枚戒指拣了起来,半晌之后,才重重地握在了自己的掌心之中。 第111章 “哈哈……” 看着灰飞烟灭了的林天一,天帝捂着自己仍在血流不止的腹部,沙哑地笑出了声来。 那个一直以来像他影子一般毫无存在感地活着的,那个他所谓的“弟弟”,终于死了,虽说是死在他这个一卵同生的哥哥阴谋里,但在天帝看来,林天一是死得一点都不冤的。 若是没有这个“奇怪”的弟弟出现,他也不会成为自天界诞生以来最最窝囊的一任天帝——不仅在出生之时就没有了玄天幻镜这一逆天法宝,天界还在他在位期间两度被魔界攻入,而第二次的失败让他越发输得颜面无存。 一个被天生魔物当成禁脔的天帝,还有什么脸面再苟活下去? 在以往天魔二界的征战中,不过是成王败寇你死我活的一场博弈而已。若是一方战败,最坏的下场也不过是元丹被夺而进入衰微期罢了。 若是没有这个“好”弟弟,他堂堂的天界之主又怎会被这丧心病狂的天魔掳到这魔界来? 如今,他早已成为四界中最大的笑话! 而更讽刺的是,那堕了魔的鬼莲竟然将他和正主儿弄错了,无形中又给了他一个可以翻盘的机会。 现下唯一能支撑他继续在天魔的魔掌下苟延残喘的,就只剩下赤裸裸的仇恨! 没有什么比让天魔亲手杀死他最心爱的人更能往他的心上捅刀子的了! 而今虽说林天一最后抢先了一步自我了断,但他确确实实是被那天魔逼死的。 况且,那天魔还亲手杀死了他与林天一尚未出世的孩子。 他现下,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天魔那张在得知了所有真相之后扭曲而丑陋的面孔了。 一想到这里,即使腹下疼痛非常,他也开心得想要笑出泪来。 天帝捂着腹部蜷在地上笑成一团,眼周一片血红,肩膀随着低笑声的溢出而蠢蠢抽动着。 此刻的他看起来,比起天魔还要更像狱中的厉鬼三分。 光滑的石板地面倒映出他狰狞的面容。 天帝的笑戛然而止,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倒影,移不开眼神。 曾几何时,向来自诩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天帝,竟也因为嫉妒和仇恨扭曲成了这样一个身心丑陋的恶魔? 而记起那段遥远而又模糊的岁月,尚未堕魔的鬼莲却因为那对仙君森森的爱恋,甚至不惜自毁道行与他一同修补即将崩塌的鸿天柱。 他忽然意识到,若眼前的这个天魔没有忘记与仙君或是林天一的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恋的话,接下来的天魔大战和现下的两败俱伤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他们这些人,都曾因为爱而得到了什么,却又因为恨又失去了什么。 爱恨二字,竟能让仙不似仙,魔不像魔…… 这生生死死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其实无论是他亦或是天魔,都不过是被天道玩弄在股掌之间的玩物罢了。 忽然有了种被醍醐灌顶的感觉。 他觉得,这一切的一切,都应该被划上代表结束的符号了…… 用染了鲜血的手在光滑的地板上一通乱抹——这样,便可以自欺欺人地不去看自己那张扭曲而丑陋的脸了。 天帝的唇角勾了勾,心下有了释然,但腹下的疼痛却越发厉害了些。他再也支撑不住,便就这样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时间的沙漏在缓慢地流转着,对于天帝这种不灭的存在,生死只不过是将一个流尽了的沙漏又重新倒过来放而已。 待他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他知道,属于他的沙子已经流尽了。 但他的时代,理应由他来结束。 伸手摸了摸腹下的伤口,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不仅已经痊愈,甚至连流失的灵气都恢复了一半有余。 在充裕着妖气的魔界,根本不可能有这种奇迹发生。 天帝抬起视线,发现自己所处之地充斥着满目的圣莲和七彩斑斓的圣光,若他没记错的话,这里显然是地界的莲音洞府! 还没来得及惊讶,下一秒,便见那张着结界的天魔出现在了洞府之中。 许久未见,那高大冷峻的男人憔悴了许多,一点不复之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待天魔走近,天帝低眸看了一眼,男人左手的手指上,赫然戴着那只林天一留下的银色戒指。 “你受了重伤,我不得已才施展法术将地界的莲音洞府整个移到了魔界。” 男人只是站在平台的边缘,并未像之前那般匆匆走近。 “可是,听地界的人说,你并不是那个我真正喜欢的人。” 天魔终于将埋藏在心中多时的疑问问了出来。 确实,那死去的人类身上有他喜欢的微笑和眼泪,但他又笃信自己不会认错那种温暖而包容的气息,以至于当地界的人恶狠狠地指着他控诉他是个杀人凶手的时候,他虽心下起了怀疑,却从未做出半句回应。 他一直在静静地等着天帝醒来,他要从这个人的嘴里,知道所谓的“真相”。 只要眼前这人说上一句“地界的人在撒谎”,就算那群人将谎言编造得如此真实,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了结掉那些人的性命。 没有人,能侮辱他的感情。 更何况,这是他这个天魔在存在的亿万年的漫长岁月里的第一次动情? 听说感情可以使人盲目。 昔日的地界之主泽九不也因为要留下许流觞一命而强改众生命盘吗? 只要眼前这白衣胜雪的人说上一句“我没有说谎”,就算不需要任何证据,他也会选择毫无保留地相信他。 听了他的话,天帝淡然地笑了。 只见他乌发似绸,面容慈悲,额间的菱形法印闪烁着熠熠的光辉。 他伸出手来,状似随意地招了招,好让天魔离他更近一些。 天魔双眼微眯,只觉得眼前的一幕熟悉得令人害怕。 他果然是没有弄错的。 于是,他抬脚朝那斜靠在软榻上,被无数盛开的圣莲包围的人走去。 在天帝面前站定,只见那人缓缓地将身体朝自己挨近,隐隐可以感觉到那温润的荧兰之光由内而外地从他身体里散溢出来。 “你若是替我实现最后一个愿望,那我便会把一切的真相都告诉你。” 天魔有那么一瞬间的闪神,下意识地问了声:“什么愿望?” 天帝伸出手去,拽住了天魔的衣襟将他往自己这边扯。 天魔不得已只得半弓下身。 熟悉的气息和缱绻的亲昵让他多日来过于紧绷的神经在瞬间放松了下来,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将眼前的爱人揽入怀里。 “你可知道,我的最后一个愿望就是——” 天帝的声音一字一句缓慢响起,没有丝毫的虚假和违和感,也不像之前两次那般尖锐得令人难受。 “我想,要你的命。” 天帝的话音刚落,那原本缓缓泻出的荧兰之光骤然间以极快的速度汇聚了起来,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滔天的灵气已经凝成了一把利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的心窝刺去! 天魔大惊失色,但奈何二人之间的距离实在过近,而天帝又是在他毫无预警的情况下突然发难,让他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和机会。 眼看那闪烁着荧兰之光的利剑就要穿透他的胸膛,在那一瞬间,他忽然察觉自己确实是被什么骗了,一定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蒙蔽着他的双眼。 否则那记忆中只会带来温暖和愉悦的光芒,怎么会变成了要人性命的凶器? 而拥有这一气息的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他心心念念所想着的那个? 而那在他面前流着泪,却微笑着扯断了赖以生存的垂珠链而死去的人类,又到底是谁? 无数的困惑和疑问排山倒海地袭来,此刻的天魔脑海中纠结成一片。 以至于面对这致命的攻击,他甚至忘记了抵抗…… 就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在恍惚之间,只见那枚被他戴在手上的银色戒指忽然闪出一道耀眼的亮光来。 那光芒白炽柔和,在空中幻化成一个人影。 那人影有着银白的长发,有着清澈而温柔的双眸,还有一张与天帝如出一辙的脸蛋。 那幻影脱离了戒指,虽无实体的形态,却在那最为关键的时刻徒手接住了天帝刺过来的利剑! 天魔一愣,随即记起那日在他怀中没了生气的那个人类。 想起了这个人类就如今天这样这般充满了爱意地看着他,满目含着热泪,轻轻地摇着头的模样。 或许,那日他所选择的自我了断,只不过是不想让自己成为那地界之人口中所说的“杀人凶手”而已? 这一刺不成,天帝也震惊了。 原本,灵力的恢复使他得以驱动体内的混元之气,并以此为最后的筹码,不惜以自己形神俱灭为代价,也要与那禁锢了他魂魄的天魔同归于尽。 可为何? 为何这应该早已身死魂灭的人如今却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难道这又是一个他所不知道的惊天陷阱? 天帝露出的一丝慌乱让林天一有了可乘之机。 只见他一手紧紧握住那柄荧兰的利剑,力道之大竟连天帝都无法撼动半分。 下一刻,只听林天一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玄天幻镜本就不是你的东西,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 话音刚落,天帝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天一的手径直穿入了他的胸腔中。 在那一瞬间,完全呆愣住的天魔只看到那幻影的手在天帝的胸腔中握住了什么,看他接下来的动作,像是要将它碾成粉碎。 直觉告诉自己,若是这件事情发生,很有可能会是他完全无法承受的疼痛。 可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 待他大喊着“住手!不可!”的时候,只见天帝的胸腔中迸射出数缕荧兰的碎光,点滴晶莹地,从那人类的指缝中溢出。 那声在他耳畔响起的脆响,若没听错,便就是心碎的声音? 天帝看着自己胸腔中的玄天幻镜骤然碎裂,那自四界诞生之前就存在的法宝,竟然被这样一个从来不被他放在眼里过的废物一般的“弟弟”给彻底毁掉了。 随着玄天幻镜的破碎,在天帝无比错愕的神情中,一朵金色的巨莲将他的躯体包裹了起来。 这一代的天帝,终于走到了属于他的尽头。 天帝提前进入了衰微,接下来,他便只能在漫长的时光流逝中等待再一次的重生。 正如人永远不可能踏入同一条河里,重生之后的天帝,也不再会是这个天帝了。 而将玄天幻镜破坏了个彻底的林天一,也在那抹碎光绽放的同时,在天魔的面前,真真正正地烟消云散了。 “不!!!” 看着在自己的指缝中像烟火一般绚烂之后就逐渐黯淡下去的荧兰之光,天魔死命地试图抓握住什么,但却依旧无法阻止那种不可逆转的消逝。 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什么也没有抓住的天魔仰天长啸着,忽然顿觉头疼欲裂,巨大的痛楚让他禁不住抱头跪倒在地。 他的双眼圆瞪着,视线却失去了焦距。 脑海中不断闪现出的画面,全部都是那个孱弱的人类用自己最后一缕魂魄挡在他面前的模样。 在玄天幻镜碎裂的那一刻,那人脸上的笑容依旧是那样的温柔和淡然。 带着深深的说不尽的宠溺。 他看着自己的模样,像是看着一个任性的孩子,又像是看着一个挚爱的恋人。 在那个人类的手探入天帝的胸腔中握住了玄天幻镜的那一刻,那熟悉的光芒终于与他的魂魄彻底相连了起来。 难怪他总是觉得拥有这种柔和气息的天帝总是有种莫可名状的违和感,难不成这在他眼前消失了的人类,才像他所说的那样,是这抹光芒真正的主人? “不!不可能!!!”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莲音洞府中的圣莲因为天魔气场的波动而微微颤抖着。 也许是天道使然,那朵朵带着灵识和记忆的圣莲,竟用毕生的灵气,在天魔面前缓缓交汇出一幕幕属于他和林天一的过往。 那在九天结界之中,竹屋小院之内,依旧稚嫩的两人相互追打笑闹的画面…… 那在人界逃亡时,两人携手天涯,身后鸾蝶翻飞的画面…… 那在寻找到仙君的转世之后,他亲眼看着完全将自己当成了恶鬼的林天一在去佛寺的路上猖狂逃走的画面…… 那在莲音洞府之中,那人窝在他的怀里,说要为了他愿意选择长生共存的画面…… 天魔跪倒在地,眸色染上了一层殷红。 是的,他记起来了。 可讽刺的是,他的记忆来得太晚,以至于那个名唤“天一”,那个唯独只有他一人能进入自己心扉的存在,已经没有了…… 在逐一回归的记忆中,那人有着灵动的眸子和狡黠的笑意,还用那好听的声音告诉自己“安”字意为有所归属、安定团圆,“樨”字则是木樨,因为他身上时时刻刻有他喜欢的甜香味。 于是,他这在四界中存在了亿万年之久的天魔,才第一次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可如今木樨的香气仍在,但他唯一的归宿,却不复存在了。 上一回,仙君为了救回鬼莲,不惜在灭佛峰上散尽灵力击杀穷奇,只为护他周全。 这一回,林天一为了救回天魔,不惜碾碎玄天幻镜与天帝同归于尽,亦只为护他周全。 上一回,无论希望多么渺茫,尚且因为有逆天法宝的存在,他在四界中寻找了千年,终于让他找到了仙君的转世。 可这一回,玄天幻镜已经支离破碎,那原本就被封在固魂戒中的灵体又有什么能耐可以像上世一般固住那一丝一缕的魂魄,让他得以再度托生? 而他安樨,却又对他心爱的人做了些什么? 是在他面前与天帝拥吻? 是他毁了他的声音,让他再没有机会亲口对自己说出所有的真相? 是在他面前亲口承认说自己“杀”了他们的骨肉,“杀”了那个有着他们血脉的尚未出世的宝宝? 是害得他选择了自我了断,只为了不让自己背负“亲手杀了自己爱人”的罪恶? “我该死,我果然该死……” 天魔,或者说是安樨,就这般呆傻地跪坐着。 那些被仙君种下的圣莲们,在耗尽最后一滴灵气吐出那些画面之后也纷纷凋零枯萎。 它们用它们的方式,给养育了自己的人抱了恩。 道行甚低的圣莲尚且懂得舍己报恩,但他呢? 作为一个傲视四界的天魔,他最后到底做了些什么? “哈哈哈……” “啊哈哈哈……” 安樨看着自己的掌心,上面虽然一如既往的干净,但在他眼里,却早已布满了鲜血。 而且,是那个被自己如此深爱着,却又如此地深爱着自己的人的鲜血…… 林天一在自己怀中扯下那根垂珠链时,他嘴里似乎在说着什么。 他努力地回想着,那是三个简单的嘴型,吐出的应该只有三个字。 当时他没看明白,可现下,他已经懂了。 我爱你。 是的,我爱你。 还有什么,是比爱你更重要的事? 渺小而又卑微的林天一,唯一想做到的,也就是只有爱你,保护你而已。 就是这么简单。 顷刻之间,魔界天崩地裂。 巨大的黑气席卷而出,几乎将所有低阶和高阶的魔物悉数摧毁。 那黑色气旋化成的利刃,失去了理智,不分好歹地疯狂屠戮着。 而那利刃在最后,也将天魔自己分割成了无数的碎片。 随着元丹的泯灭,这曾经搅得四界天翻地覆的天生魔物,与混元法宝玄天幻镜一起,彻底消失在四界之中。 据《上古神志》记载,四界剧变的这一年,被称为新世元年。 在这一年里,天界之主天帝提前衰微进入轮回,地界之主泽九则因遭受重创陷入漫长的沉睡。 魔界因天魔自毁而满目疮痍,人界在经历了末世浩劫之后依旧顽强地存续了下来。 天道的运行重新回到了一个平稳的状态之中,而最初影响天道异常的两个最大的隐患——玄天幻镜和天魔亦在同一时间里消亡。 没有了异数的存在,四界在漫长的休养生息之下,又逐渐迎来新的繁荣。 故以这一年为分水岭,新的时代,又开始了。 ——公元20XX年—— 人界夕阳如一个橙亮的圆盘挂在天际,春末夏初的季节温度正好,微风里都带着淡淡的青草味儿,有些恼人的杨柳絮早已没了踪影,街道的两旁满眼都是青翠的碧绿。 下午五点,小星星幼儿园的门前稍微有一些交通拥堵,因为家长们都开着车陆陆续续地接孩子来了。 大门一开,小朋友们如一群回到了草地里的小野兔,捣着小短腿冲向自己的爸爸妈妈,然后开心地回过头来跟自己的老师挥手说再见。 “我的宝贝儿子诶,今天有没有乖乖的?” 一个长发的年轻女人一把将朝自己扑过来的儿子抱了起来,狠狠地在儿子胖嘟嘟的脸蛋上留下了几个口水印。 “妈~” 被儿子的小短手搂着,女人的笑容十分灿烂。 母子俩手牵着手在路上走着,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 儿子嘟嘟哒哒地跟自己妈妈报备着今天在幼儿园里发生的有趣的事儿,比如说王小宝又尿床了,许多多上蹿下跳的把手给摔伤了,还有赵花花终于跟方明告白了之类的。 女人听了笑得合不拢嘴嘴,可自己儿子显然是个话唠,说了半天之后也没个完,还把手伸进了口袋里,掏出了一颗小东西来。 女人定眼一看,儿子手中拿着的竟是一颗莲子。 “今天老师教我们认各种植物的种子,我觉得莲花真好看,忍不住就在掏了一颗带回来。” “妈妈,我想在后院的池塘里种莲花,你说好不好?” 女人蹲下揉了揉儿子的头,温柔笑道:“可是你看这颗莲子已经变黑了,应该是坏掉了。坏点的种子是种不出花儿来的。” 女人话音刚落,小胖墩的嘴立刻就扁起来了。 “一定能种出来,一定能种出来的!” 女人拿自己儿子没辙,只得捏了捏他的小鼻子,答应种着试试看。 反正后院的池塘大着呢,这颗若是长不出来,她再给他种点别的也行。 于是,又有新的故事在悄悄展开了。 真是令人期待,不是吗?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