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情债难还

 自然，又是因为于博。 曾晓辉站在用海洋球击中目标就得分的触屏游戏前，憋红了脸吼。 等方氏父子和秦寅挤过来，就听了试图把曾晓辉拉出群众的包围圈的于博道：“你有必要这样和我怄气吗？” 曾晓辉甩开他的手道：“有没有人要挑战？” 在周围的议论声中，实在有些看不下去的牵着方小培的傅晔举起了手，于博早就看傅晔不爽了，便道：“那好，我们就来比一局。” 但就算输了，他也绝对不会让曾晓辉跟着傅烨回去的！ 曾晓辉冷哼一声，一扭头就见抱着一堆兔子的秦寅焦急地走过来：“怎么了这是？” 曾晓辉压低声音道：“就是想让他知难而退，没事，我能应付。” 秦寅一脸担忧道：“他会愿赌服输？” “难道他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耍无赖不成？” “他不就是个无赖？” 曾晓辉忧愁道：“那怎么办？” 这时候忽然手机响了，一看，来了条短信，是傅晔发的：“我拖住他，待会儿你们带着小培先走，我甩掉他就过来和你们会合。” 秦寅和曾晓辉互看一眼，曾晓辉坚决道：“不行，我怕傅老师会吃亏。” 结果话音刚落，就看到傅老师又发过来的一条消息：“其实我是空手道黑带……” 曾晓辉抬起头看了一眼偷偷朝他们比了个大拇指的傅晔，沉默片刻后又道：“不行，我怕傅老师狂性大发走火入魔身陷囹圄，你没听说平日里温和的老好人发起脾气来最可怕吗？” 话音方落，飞来一只鞋。 脸上留着半个阿达鞋印的曾晓辉默默地将运动鞋递还给傅老师：“老师我错了，老师您随意。” 于是穿上鞋的傅晔傅老师开始了与于博的男人间的决战。 在两人用海洋球激烈地击打着屏幕上的地铁色狼时，曾晓辉、方小培、秦寅和方锦毅悄悄地从边门撤退了。 “可我们去哪儿等傅老师呢？”曾晓辉出门以后揉着脸道。 “去人民广场吧？找个地方坐下来，再给傅老师发条消息。”秦寅提议道。 于是四人肩并肩地往人民广场方向移动。 大街上，满是商家打出的圣诞打折广告以及各类噱头，眼花缭乱的圣诞主题的装饰、扮成圣诞老人的促销员、巨大无比的圣诞树，无一不烘托着节日的气氛。 有不少小贩在街上叫卖圣诞帽、驯鹿头箍和各类圣诞玩具，曾晓辉买了驯鹿头箍递给方小培，方小培却摇摇头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曾晓辉愣了愣，随即激动地握住方小培的肩膀道：“小培你的初夜难道已经……” 话未完，就觉得膝窝一痛，随即长跪不起。 替秦寅提着一大袋兔子玩偶的方爸爸静静地收回脚，绕路而行。 曾晓辉捂着膝盖嗷嗷道：“我为方家做牛做马忠心耿耿那么多年没名没分也就算了想不到方老爷你竟废我一条腿！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我要带着秦妈和你分家！带着秦妈和你分家！秦妈和你分家！和你分家！分家！家！” 话未完另一条腿也被折返回来的“方老爷”一脚踢跪了。 “秦妈”忙上来劝阻道：“打残了要坐牢的。” 方老爷看看自己年幼的儿子，以及身边“貌美如花”的“秦妈”，终于放下了杀生的残念，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你就不能少说两句？”秦寅扶起曾晓辉时低声道。 “谁让他给你钓那么多兔子，一只都不给我和小培。”曾晓辉委屈地对手指道。 秦寅的表情瞬间裂了。 他是保姆吧？ 真是保姆吧？ 怎么一个一个在他跟前都返老还童了呢？ “这有什么好计较的？等带回去了，不是随你玩的吗？” “你还不知道啊？你的东西，他可从来不让我碰的。”曾晓辉说着扭头问边上的方小培：“小培也知道的吧？” 方小培乖乖点头。 秦寅愣住了。 这算不算……是证明了他在方锦毅心中，占据着独一无二的一席之地？ 正想着，就见前头的方锦毅放慢了步子，散发出“我在生气你们竟然没人哄我”的怨念。 曾晓辉和方小培同时退后一步。 秦寅囧了下，只好硬着头皮红着脸蛋赶了上去。 一感觉到秦寅在身侧陪伴的脚部，方锦毅的焦躁便平息了下去。 他悄悄瞥了身畔若有所思的人一眼，随后装作如无其事道：“为什么那个于博，总是盯着曾晓辉？” 秦寅和曾晓辉同时一个趔趄。 “额……因为曾晓辉……”秦寅回头看一眼朝他比划的曾晓辉：“欠于博钱。” “噢，欠多少？”方锦毅一脸正直道，“我可以借他。” 秦寅一囧，方爸爸不可能不知道这是个敷衍的谎言，这难道是故意要看他如何圆谎？ “额……借了很多很多……”秦寅编不下去了。 方爸爸盯着尴尬的秦寅别有深意地看了一会儿道：“我也欠了一个人很多。” 秦寅呆呆地抬起头，不知道方锦毅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如果欠得多到还不清了，那该如何是好？”不知道是不是秦寅的错觉，此时方锦毅的语调，竟像是一句情话。 秦寅霎时从脸颊烧到了耳后根，支支吾吾道：“上……” “上？” 秦寅咽了口唾沫：“上法院。” “……” 方爸爸背着一大袋兔子，落寞地走在了前头。 第43章：围巾的正确系法 等四人到了人民广场，却发现过节的今天到处都人满为患，没地方坐于是只能在地铁口等着傅老师。秦寅刚走热的身子，也因为这样而再次降温，直到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然而这旁人看来再正常不过的颤抖，落在方爸爸的眼里就像是一个晴空霹雳，他放下一袋子兔子，转身就走了。 等回来时，方爸爸手里提着四杯奶茶和一根姜黄色的围巾。 奶茶恰巧是之前父子和秦寅买学习用品时喝过的那家连锁店，一人一杯分了以后，方爸爸提着围巾瞅着秦寅。 秦寅一愣，他出门时仗着穿高领就没戴围巾，他也没想到今天会降温。可方锦毅特意去给他买了条围巾……这也太…… “过来。”方锦毅面无表情道。 秦寅犹豫了一下，还是在方小培和曾晓辉那种“来了来了言情剧情要来了！”的眼神中硬着头皮走到了方爸爸跟前。 方爸爸双手捧着围巾，用一种藏族献哈达的姿势，将围巾挂在了秦寅的脖子上，随后便拽着围巾的两端开始发愣。 秦寅猜方锦毅或许在犹豫是否要做系围巾这样亲密的动作，于是好心地扯了扯围巾替他解围道：“谢谢，我自己来！” 结果方爸爸被秦寅这一扯给扯醒了，一皱眉，拽着那围巾两端就围着秦寅的脖子转了好几圈。 这时候就听了边上路过一小男孩道：“妈妈你看，那哥哥脖子上盘了好大一坨……” 后面一个字被孩子他妈给打断了。 但旁观的曾晓辉和方小培都觉得，还真挺像…… “看来你爸刚才是在思考怎么系围巾。”曾晓辉轻声分析道。 “爸爸只会系领带。”方小培肯定了曾晓辉的猜测：“以前都是妈妈替我们系的……” “难怪他自己不戴……”曾晓辉说到此处，视线落在了方小培脖子上那条系得很美观的围巾上。 方小培顺着曾晓辉的视线看到自己胸前，随后眨巴眨巴眼道：“这是妈妈上回给我系的，我没解开过这个结，这样取下来以后，还可以直接套上去。” “懒得多么实诚的孩子啊！”曾晓辉流泪感叹道，随后又将视线移回到跟前一动不动地对望着的二人身上。 方锦毅显然在纠结要不要替秦寅重系，重系的话要怎么系，而秦寅则是脸红扑扑地将下巴埋在那坨大……里，呆呆看着方锦毅。 曾晓辉觉得牙根被酸到了，发了个消息询问傅晔进展如何，傅晔却没回复，因为他还没甩掉那个跟着他的大麻烦。 大麻烦早就从发现曾晓辉他们失踪起猜出了几个人玩的把戏，于是死死盯着在大街上绕圈的傅晔。 好脾气的傅晔被跟了好几个路口，终于忍无可忍地停下道：“你到底想怎样？” 于博也停下脚步道：“带我去见晓辉。” “难道你没感觉到他根本不想见你？”傅晔还是第一次碰到那么难缠的人。 “感觉到了，但那又怎样？”于博呵出一团白气坦然道：“自尊心这种东西，在感情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这不是自尊心的问题。”傅晔皱眉道：“你如果真喜欢他，就该从他的角度好好想想，他需要的究竟是什么。” 于博本就不喜欢与曾晓辉亲近的傅晔，自然听不进他这一番话，只冷着脸道：“你对晓辉也有想法？” 傅晔本是好心，听了于博这话不禁动怒道：“我就不该对牛弹琴！”说罢便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于博也依旧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就这样又走过了两条街，傅烨正发消息给曾晓辉，就听身后于博忽然道：“你没有真正喜欢过一个人，又怎么知道那身不由己的滋味？我向来计较，但唯独对曾晓辉，我是不计血本的。” 本来打定主意不搭理于博的傅晔，听了这番话又忍不住道：“你这样纠缠不休，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你的私心！你觉得不做点什么，你们就没有任何交集了是吗？” 被说中心事的于博停下了脚步。 “或许你该好好想想，当初，他究竟是用什么打动了你？他步步紧逼了吗？他纠缠不休了吗？他费尽心机了吗？”傅晔质问道：“将心比心，于先生，这便是你们之间的差距！”说罢再次迈开步子朝前方走去。 而这次，于博却没有跟上。 在这样寒冷的夜里，因为傅晔的一句话，他想起了很多很多他以为早已遗忘的过往。 比如明明是酒量极差的人，却因为他的一句抱怨而硬要替他挡酒，结果喝得烂醉如泥大病一场。 比如明明是个很畏寒的人，却因为他的一句玩笑话而顶着寒风跑了好几条街，买了个烘山芋捂在胸口带回来给他。 比如明明是个很敏感的人，却对他的招蜂引蝶视而不见，在舆论一边倒时站出来为他辟谣，笃信他的为人。 比如明明是个很娇气的人，却为了他而报了单位组织的“红色之旅”的徒步旅行，一路气喘吁吁地陪着，连话都说不动了，却还时不时拧开瓶盖将水递到他嘴边。 已经不记得，是在什么时候动心，又是在什么时候沦陷的。 一度置身事外的冷眼旁观，换来的是绝望后的形同陌路。 于博不得不承认，傅晔说对了。 他在怕。 怕除了感情，找不到任何可以留住曾晓辉的东西。 怕除了回忆，找不到任何有过交集的证据。 他站在大街上，看着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的繁华，从没有那么深切地体会到，那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孤独与自卑。 他是为了摆脱世世代代的贫穷，才从小村庄跋山涉水地来到了这座繁华的大都市。 可这里也并没有他的归宿。 他迷茫地掏出手机，拨了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那冗长的忙音，好似在嘲笑他南辕北辙的痴心妄想。 然而毫无征兆地，那忙音断了。 他听到彼端同样的吵杂声，与一个近在耳畔的呼吸声。 于博就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握紧手机断断续续道：“我……一直挖空心思，想找一条投机取巧的捷径。可或许，感情是没有捷径的。”深吸一口气：“当我发现时，我已经与我的初衷背道而驰了，我不知道，你是否还愿意给我指一条路……” 彼端沉默许久后道：“叔叔你在哪里，我帮你查一下手机地图。” 肠胃对奶类有点不适应但仍旧嘴馋地喝完了一整杯奶茶的曾晓辉从卫生间里出来时，就发现方小培身旁多了个于博。 当即火冒三丈地指着于博道：“这货哪儿来的？” 方小培看曾晓辉发那么大的火，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小小声道：“他打晓辉哥哥你的电话，说迷路了……” 曾晓辉真是服了方小培：“他说什么你都信？” “我有问他怎么证明是你朋友，他说……”方小培瞥了眼气呼呼的曾晓辉道：“晓辉哥哥左半边水蜜桃上有颗痣。” 第44章：宇宙第一补刀直男 有次，长工曾晓辉穿着大了一圈的低腰裤跑方家来擦地板，结果蹲下捡东西时，一下子就露出了大半个水蜜桃，所以方小培同学是见过这“水蜜桃”上的痣的，也便信了于博那“我和晓辉很熟”的说辞。 而此时的于博，见了曾晓辉不善的面色，忙替千里迢迢把他捡回来的方小培辩解道：“你别怪他，是我非要见你不可。” “见我干什么？”曾晓辉恶狠狠地吊着眼角。 却没想到话音方落，于博就走上前，握住他的手，给他戴上了刚买的羊毛手套。 曾晓辉透过那细腻的羊毛感觉到了于博的体温，被电到般迅速抽回手道：“你干什么？” “没什么……”于博垂眼看着曾晓辉的手：“只是想补偿你。” “补偿？”曾晓辉总觉得于博是又想玩什么花样：“你之前不该做的都做过了，现在才来说补偿？” “我知道你是不会轻易原谅我的，我只是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比如？”曾晓辉挑眉，他才不会轻信这只黄鼠狼呢！ 正在此时，就见了看曾晓辉久去未归的方锦毅和提着袋兔子的秦寅走了过来，后头还跟着刚赶到的傅晔。 于博没看到后头逼近的曾晓辉后援团，只径自说着自己的答案：“我让你上。” 霎时，曾晓辉与后援团的表情都裂了，个别听到的路人则加快步伐前行。 唯独没听明白这话的方小培看气氛不妙，挺身而出道：“晓辉哥哥其实更喜欢大根。” 当时方小培的逻辑是：晓辉哥哥脸色铁青→他不喜欢叔叔说要补偿他的礼物→告诉叔叔晓辉哥哥最喜欢的是那个有腿的叫“大根”的白萝卜的周边→叔叔买了送给晓辉哥哥晓辉哥哥就不生气了。 但这一句听在其他几人耳里却是另一回事了，刚才表情龟裂的几人直接脸上掉渣了，尤其是被这句话打成“牙签男”的于博。 僵持片刻后，傅晔看着于博道：“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于博看着曾晓辉道：“‘大根’是怎么回事？” 曾晓辉看着秦寅道：“小培说的是我喜欢的那款日本白萝卜的周边。” 秦寅看着方小培道：“记得以后屏蔽你晓辉哥哥说的所有话只看图像。” 方小培对方锦毅道：“爸爸你怎么了？” 方锦毅对秦寅道：“‘让你上’是怎么回事？” 秦寅对傅晔道：“今晚的月亮好大好圆。” 方爸爸转身就走了，秦寅扔下那袋兔子，对傅晔说了句“小培麻烦您看一下！”也追了出去。 傅晔看看于博又看看曾晓辉，最终提上那袋兔子，拉上方小培道：“我们去买蛋糕！” 方小培被傅老师牵着，一步三回头。 “你晓辉哥哥不会吃亏的！”傅老师好心安慰道。 “不是的……”方小培愁眉苦脸道：“我是怕叔叔没有大？根，又不知道到哪里去买。” 傅老师闭上嘴巴，在行人诡异的注视中带着幕后终极大BOSS方小培小同学快步离开了。 被剩下的两个在卫生间门口站了会儿，最终于博叹了口气道：“对不起，好像我又把事情搞砸了……” 曾晓辉盯着反常的于博看了会儿道：“你是哪根筋搭错了，跑来和我说这些？” 于博于是将傅晔和他说的那番话转述给了曾晓辉，随后总结道：“我仔细想想，确实没有从你的角度考虑过，是我太自私了。” 曾晓辉没想到于博会忽然这么说，但之前所受的委屈，岂是一句话能带过的？ “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曾晓辉负气地别过脸。 “至少不会再越走越远。”于博说着上前一步握住曾晓辉的手：“再给我次机会好吗？” 在这人来人往的地铁口，曾晓辉的理智霎时就被那股想要流泪的酸楚给占据了，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跟前这个曾将他耍得团团转的混蛋道：“那好，现在就去开房！” 于博愣了一下：“晓辉，你说真的？” 曾晓辉冷着脸道：“你等等，我要去买点用具。” 于博一听立刻体贴道：“我去吧！” “那好。”曾晓辉扯开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榔头钳子螺丝刀、榴莲甘蔗活泥鳅！” 于博石化了。 而这边，提着兔子带方小培逛附近蛋糕店的傅晔其实挺担心方才曾晓辉和于博很黄很暴力的对话会给方小培幼小的心灵带来阴影，于是试探道：“刚那位叔叔，是你带过来的？” “嗯……他说他是晓辉哥哥的朋友，他迷路了！” 傅老师隐隐觉得有条红领巾在方小培小朋友的胸前飘扬。 “那么，在你看来，他们是朋友吗？” “不是。”方小培肯定道。 “那是什么？”傅晔紧张道。 “是王力宏和李云迪。” “……” “网上说……” “说什么？” 方小培脑中闪过“世界第一直男”“补刀教教主”和“走入凡间的天使”“大气度云卷卷”等关键字，最后总结了一句：“他们不合适。” 傅晔听了方小培这句终于松了口气，只当他童言无忌，揉了揉他的发道：“你啊！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周记也总写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以后老师会懂的。”方小培扭过头，认认真真道。 傅老师一愣，看向身边这个孩子，方小培却已经别开眼看向了玻璃柜里的蛋糕：“老师，你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而这边，秦寅追上了方锦毅，一把拉住他的手。 方锦毅停下步子，回头看着气喘吁吁的秦寅，就听他道：“你别生气，我不是有意瞒你，只是我……暂时没法和你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晓辉是我的朋友，这是他的隐私。” 方锦毅瞥了眼秦寅脖子上围着的姜黄色的围巾道：“你以为我听不懂，也猜不到？” 秦寅握着方锦毅的手，瞬间松了。 方锦毅却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道：“算了，反正你也没必要和我解释。” 秦寅忽然感觉方爸爸这句是话中有话，就仿佛在责怪之前他突如其来的离别。 “你和小培，对我来说都很重要。”秦寅知道，他再不正视这个问题，方爸爸或许会一直耿耿于怀，“但有些话，我现在还不知道如何向你说明……只是以后，不管我做什么，都会给你一个交代。” “有交代，就可以为所欲为了？”秦寅这话，听在方锦毅耳里，便像是一句不负责任的推脱。 秦寅被方锦毅这样的质问给刺得心骤然一缩。他知道，方锦毅这话，不只是对他说的，还有对那个曾经在他生命中扮演过类似角色的女子。 “那你要我保证什么？又以什么身份保证？”秦寅的理智告诉他，这样说的只会让两人的关系陷入更糟糕的境地，但他却忍不住。 他心里也藏着一份无处宣泄的委屈，他知道，这不是方锦毅的错。可方锦毅只将他当做亲人的亲近与在乎，却令他痛苦不堪。 他要的不是这个…… 方锦毅原本理直气壮的反问，被秦寅这一句给打得落花流水。 他知道，一直以来他对秦寅都要求得太多，可秦寅始终对他的贪心有求必应，这样日积月累的结果便是毫无界限的情感交融。 可如今，秦寅却和他来谈身份？ 是不是感情都要冠以一个身份，才能名正言顺地继续？ 秦寅这话，就好似在强调他的付出不是义务，而是一种一时兴起的施舍。 他有随时离开的权利，而方锦毅却没有过问的资格。 方锦毅闭上了眼，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要是从一开始，就没有见识过那奋不顾身的勇敢就好了； 要是从一开始，就没有见识过那心有灵犀的默契就好了； 要是从一开始，就没有见识过那刻骨铭心的温情就好了； 要是从一开始…… 从一开始…… 他苦笑了一下。 就在这时候，身子忽地被一股力道一撞，随即又被紧紧拥住了。 退了半步的方锦毅睁开眼，就看到那个令他如此痛苦的小家伙，将脑袋埋在他怀里哭了。 他哭得那样伤心，那样压抑，好似他才是最委屈的那一个。 方锦毅是该抓着这机会质问他究竟在哭什么的，可他的眼泪，湿了胸前的毛呢大衣，一直渗进了心里。 那温热潮湿的感觉，令方锦毅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有些别扭地拥住了他，学着当初他对自己那样，轻轻拍着他的背。 说来也奇怪，刚刚那些负面的情绪，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这个小混蛋，再可恶，再别扭，再口是心非，终究，还是在乎他的。 有时候，言语并不代表什么，甚至只是一种掩饰。 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两个男人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拥抱着，也不管别人投来的异样的目光，只在乎着彼此给的那份安心。 许久以后，方爸爸终于唤了声：“秦寅……” 眼睛红得小兔子似的秦寅在方爸爸怀里闷闷应了声，就听方爸爸犹豫片刻后道：“我给你抓的兔子呢？” 秦寅猛地抬起头，险些撞到方爸爸的下巴：“我……我现在回去找！” “算了……”方爸爸拉住他，指了指自己胸前的痕迹道：“湿都湿了，继续吧！” 秦寅的脸霎时红了。 方爸爸你节操呢？！什么叫继续？ “不……不了……还是回去吧！小培他们要担……”话未完，又被方爸爸给按在怀里了。 秦寅霎时没声了。 抱着他的方爸爸心想，圣诞节的晚上，能有一只软绵绵的兔子投怀送抱真好。 撞在他身上的，应该就是他的了吧？ 这是守株待兔才得来的礼物。 抬起头，方爸爸发现，今晚的月亮，确实又大又圆。 第45章：甘蔗的妙用 等秦寅双眼那可疑的红肿消退，等方爸爸湿润的衣襟风干，两人分别给曾晓辉和方小培打电话。 曾晓辉给秦寅的解释是：“我忽然想起有个很烦人的家电要修理所以先走一步。” 方小培给方锦毅的解释是：“傅老师带我逛街吃得太饱所以找个地方一起探讨一下俄国文学。” 秦妈妈和方爸爸挂掉电话后，都在内心默默吐槽了一句“坑爹啊谁信啊？！”，但还是对彼此转述了一下另外几只消失的借口。 说完以后，两人发现，似乎他们要两个人一起过圣诞节了？ 这个认知让秦寅小心肝一颤一颤的，而方锦毅的表情似乎也有些不自然。 两人就这样尴尬地原地站了片刻，最终方爸爸道：“要不要喝点什么？” 这话乍一听，就像是笨拙男士对心仪女士的邀约。 秦寅脸更红了，视线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不……不了吧！刚喝过奶茶。” 方爸爸却不气馁，想了想又道：“那你也送我一样东西吧？” 秦寅愣愣抬起头，才明白方爸爸的意思是他送了自己围巾，所以希望秦寅也礼尚往来一下。 可交换圣诞礼物这种事……一般不都是小年轻尤其是情侣做的吗？ 当然，也有可能方爸爸只是因为第一次过圣诞，想要留点纪念品。 秦寅这样安慰这自己，尽可能扯出个自然的微笑道：“想要什么？” 如果方爸爸说“要你”，秦寅一定会爆血管的！ 方爸爸没这么说，但他的回答同样让秦寅气血上涌。 “我想要内裤。”方爸爸一脸坦然地说出了他的答案。 秦寅的天空霎时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世界。 而这边，曾晓辉正在修理他那“烦人的家电”。 于博刚到宾馆就自觉洗白白脱干净，往床上一趴，用他透着视死如归的“水蜜桃”对着信誓旦旦说要报仇的曾晓辉。 曾晓辉霎时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以为他不敢吗？以为他不舍吗？以为下不去手吗？ 曾大将军操起又粗又长的带凸起的黄瓜，就狠狠……咬了一口。 做坏事前，总要先润个喉什么的！ 于博听到后头带着泄愤意味的“咔嚓咔嚓”的咀嚼声，撑着脑袋好整以暇地扭过头来道：“给我留半根。” 曾晓辉真想把剩下的半根直接捅进跟前这渣攻的菊花里！ “有你说话的份吗？”曾晓辉恶狠狠道。 却未料话音方落，于博就撑着身子凑到了跟前，还不知廉耻地往曾晓辉耳里吹气道：“吃了师傅……就可以长生不老了……” 这充满蛊惑的语气，仿佛出自兜售“老军医一针见效”的假药的骗子。 曾晓辉是理智的，他自然不会上当。 他只是脱下了裤子。 于博以为这是要入戏了，乖乖趴着等虐，却听到后头悉悉索索之后，响亮的一声“哐！”。 于博扭过头，就见了因为太过心急而被自己的棉毛裤、羊毛裤和牛仔裤绊倒在地上的曾晓辉。 于博愣了一秒后，毫无意外地笑场了。 他家晓辉怎么那么逗呢？分明是活色生香的画面，就生生被他演绎成了狗血爆笑情节。 曾晓辉也没想到自己的英明会毁于一旦，挣扎了半晌脱下层层裤子之后，以饿狼扑食的姿势大吼一声就扑向了床上还大笑不止的于博。 于博感觉到危险，下意识地一滚避开，曾晓辉却因为动作过猛没刹住而下半身撞在了床沿上，“嗷”的一声缩成一团。 “怎么了？”于博慌忙过去查看情况。 曾晓辉脸都绿了，在那儿抖半天，才咬牙切齿道：“你躲什么？！” 于博顺着曾晓辉捂的位置往下看，又可耻地乐了：“来，为师给你揉揉，看撞坏了没！” 于博说着，便将魔抓伸向了只有一条晓内内遮掩着大片肌肤的曾晓辉的那一处。 这种羞耻play曾晓辉可没玩过，嚷着“流氓”就往边上缩。 于博哪肯放过他，压着曾晓辉的身子，硬将手掌挤入他毫无抵抗力的两腿之间，随后轻拢慢捻抹复挑…… 曾晓辉娇喘了，曾晓辉晃神了，曾晓辉沉沦了。 但很意外的是，于博让他发泄了以后，却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只是替他擦拭干净以后，搂他在怀里盖上了棉被。 曾晓辉皱眉道：“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于博道：“就是想和你抱一会儿。” 曾晓辉沉默了。 于博对着手无缚鸡之力的他，竟然什么都不干？ 这不科学！ “你……是不是……？” “嗯？” “得了什么……那方面的不治之症？” 于博沉默片刻，猛地一挺腰将曾晓辉压在身下：“需要我证明一下我的健康？” 曾晓辉咽了口唾沫：“你怎么……都这样了……” 那摩擦着他小腹的活儿炙热而坚挺，显然不是他刚才这一句话所挑起的。 于博都这样了，还只是抱着他？ 于博看曾晓辉一副呆愣的模样，以为他是想起了之前不愉快的经历。叹了口气，躺回曾晓辉身旁道：“没事，待会儿我自己……” “用甘蔗捅？” 于博沉默片刻后，再次翻身压住了嘴欠的曾晓辉。 第46章：观音坐莲 曾晓辉上♂了于博，虽然是被迫的。 于博压了他以后，便开始了“观音坐莲”。 事后，“观音于”忍着不适搂着“莲花曾”深情款款道：“这事你不用在意，该怎么对我还怎么对我，只是我会记住今晚的疼痛，从这一刻起，学着尊重你，体谅你，做些你希望我做的事。” 曾晓辉点了点头，随后一脚把于博踹下了床。 于博简直要吐血了，可刚信誓旦旦地表过态，总不能立刻就食言吧？ 于是刚失去后面的贞操的于博可怜兮兮地缩在沙发上睡了。只是睡到后半夜，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什么柔软而温暖的东西覆盖在了自己身上。 睁开眼，就见了黑暗中一个熟悉的轮廓，忙一把拉住了，乐呵呵地吻了一下他手背道：“舍不得我？” “你误会了。”曾晓辉冷着脸用被子的某一部分往于博身上擦了擦，“我只是把你落在被子上的‘儿子们’还给你。” 说罢便在于博被雷劈了的表情中，淡定地抱着被子回床上睡去了。 而这一晚，方小培带着傅老师来到了甜爱路上已经上好油漆了的小店。 小店被刷成了米黄、柠檬黄和金黄三种颜色，在暖色调的灯光下，显得温馨而宁静。 “这是秦寅哥哥，为爸爸开的店。”拥有钥匙的方小培，打开灯以后，对赞叹不已的傅老师解释道。 “为你爸爸？”这虽然是别人家的私事，但看到这样的小店，傅晔也不禁对这对同性恋人产生了一定的好奇。 “我爸爸小时候的心愿，就是能开一家堆满兔子的精品店。”方小培抬头看着那花瓣形的吊灯。 那种温暖的感觉，亦如秦寅阳光般的笑容。 不知爸爸看到这里，会有怎样的表情？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方小培隐隐感觉到一种不安。 他知道爸爸在乎秦寅哥哥，但也能感觉到，这种在乎与秦寅哥哥对爸爸的感情有着微妙的不同。 究竟是怎样的不同，方小培一时还说不清楚，只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而这也是他今天带傅晔来这里的原因。 眼看着傅晔将方锦毅钓来的那袋兔子一个个安放到嫩绿色的架子上，方小培忍不住道：“老师，你觉得，秦寅哥哥和爸爸……这样好不好呢？” 傅晔手中动作一顿，扭头看方小培一脸认真的表情，猜测这个敏感的孩子是透过他来揣摩外人对于父亲性向的看法，于是带着安慰的语气回答道：“这……其实和普通夫妻没有区别吧？我看得出，他们都很在乎对方，也都将对方放在心上。这样没有法律的保护，没有婚姻的束缚，仅仅靠着感情来维系的感情，更显得难能可贵。我相信他们能互相扶持着走下去，也相信他们会得到更多人的祝福。” 方小培听了傅晔这一番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又从袋子里掏出一只兔子，递给负责摆放的傅老师：“老师，这家店的事请先保密，我们想等合适的时候，再让爸爸知道。” “那是当然！”傅晔很高兴这个内向又敏感的孩子愿意与他分享这样一个秘密，也很乐于见证方锦毅与秦寅这一对“特殊恋人”的爱情故事。 “那老师，待会儿可以晚点回去吗？我想让爸爸和秦寅哥哥多待一会儿。”方小培小小声道。 “好啊！你去老师家坐会儿？” 方小培红着脸点了点头。 然而这对纯洁的师生绝对不会想到，此时秦妈妈与方爸爸的约会内容，已经变成了——买内裤。 商场里，戴着口罩做贼心虚的秦妈妈哆嗦着指了指一条红色内裤：“这……这条怎么样？” “我不太喜欢……”方爸爸淡定地看一眼道，“女式的。” 秦寅要泪奔了。 他哪里敢认认真真看啊？ 跟着心上人来买内裤这种仿佛羞耻play的事……虽然心上人只是单纯地想着本命年想让别人送他几条红色内裤而已。 “算了……不想买就走吧！” 从踏进商场开始，秦寅就一副随时都可能晕倒的模样，替他挑内裤也总是红着脸左顾右盼心不在焉的，就好像两人今天逛的不是商场，而是“成人保健”似的。 秦寅听方锦毅这么说，以为他生气了，忙拉住往电梯走的方锦毅道：“没，没有不想买，只是刚这里人太多，我有点晕。现在已经没事了。” 方锦毅狐疑地看看秦寅那黑色的口罩：“真的没事？” “没有没有！”秦寅说着，硬着头皮走向另一家内衣店：“你看这种款式怎么样？” 方锦毅顺着秦寅指的方向看去：“嗯，可以。” 秦寅终于松一口气，用一种玩家做任务的心情找到正嗑瓜子的NC大妈道：“麻烦给我拿一条这种款式的。” 大妈一见有生意，立刻扔下瓜子擦擦手走过来道：“什么尺码的？” 方锦毅张嘴的一瞬，秦寅立刻退后一步捂住了耳朵。 救命救命！他不要听这个会让他脑内小剧场彻底暴走的答案！心上人的尺寸什么的！太色情了！ 然而秦寅忽略的一点是，就算听不见，他也看得见！ 当大妈淡定地把内裤拿过来时，透明包装袋上赫然写了个“L”。 L=Large=硕大。 秦寅的口罩遮挡住了蜿蜒而下的鼻血。 在大妈询问要几条时，捂着鼻子伸出五根手指。 “不要那么多，一条就够了。”方锦毅及时阻止道。 理智已接近崩溃的秦寅点点头，刚要付钱，就听方锦毅在边上一脸正直道：“这样就可以多买几个款式了。” 秦寅一口血喷出。 大妈用一种“秒懂”的眼神扫了两人一眼。 于是方爸爸心情甚好地带着秦妈妈继续挑内裤。 他承认，他是在欺负秦寅。 他就喜欢看明明是不怎么情愿的秦寅，为了他一句话而心甘情愿地忙忙碌碌。 这种被在乎的感觉，远比本命年买红内裤要重要得多。 提着购物袋一同回去的路上，秦寅忍不住问始终沉浸在愉♂悦中面上却不动声色的方爸爸道：“那个……为什么会想到要我买呢？” 方爸爸脚步顿了顿，扭头看着月色下披了一层温柔的秦妈妈：“本命年的东西，不都是要家人送才行的吗？” 家人啊…… 秦寅默默叹了口气。 这个词带来的，永远是满满的暖意，与无法忽略的酸涩。 秦寅和方锦毅回家以后没多久，方小培就被傅晔给送了回来，两人都没提那袋兔子的事。 秦寅满腹的心事，也没发现回来后的方小培似乎有些沉默。 方爸爸倒是注意到了，只是他觉得方小培也读初中了，该有自己的秘密，故而并没有询问。但当第二天，秦寅红着小脸跑来找他说“小培早上五点多就爬起来自己洗内裤”以后，方爸爸觉得他还是应该多关心一下儿子的。 “我也不知道小培是不是第一次……但这种事，最好还是你亲自告诉他比较好。要不然，他很可能会因为羞于启齿的好奇而去其他地方找答案，网络或书籍，未必会给他一个正向的引导。”秦寅在方爸爸询问他如何是好时，给出的是这样的答复。 方爸爸深思熟虑后，点头答应了。 于是当天下午，方锦毅与秦寅坐在方小培的对面，一脸严肃地打算给这个成长中的孩子普及青春期生理知识。 方爸爸是个认真的好爸爸，他特意去书店买了本青春期教育的图文读物，摊开在方小培跟前，酝酿了片刻后道：“男性在生理成熟以后，有某些需求，并不是可耻的事。”说着指向男性某部分的解剖图道，“这里，会存很多的小蝌蚪。这些小蝌蚪，如果能游到母亲的身体里，便有机会与卵子结合，诞生新的生命。” “那如果这些小蝌蚪一直存在身体里会怎样？”勤学好问的方小培小同学红着脸提问。 方爸爸对上小儿子那澄清的眼，沉着冷静地回答道：“会变成青蛙。” 第47章：拒绝黄赌毒 方爸爸才不是紧张，才不是害羞呢！他这是幽默！是幽默！ 秦寅这样欺骗自己以后，给曾晓辉打了个电话。曾晓辉在得知方爸爸生理卫生课的内容以后，差点笑出翔来。 “这种事怎能不邀我出马？”曾晓辉在电话那头挺了挺胸道，“他不好意思说的，我都敢说！” 秦寅挂了电话以后，对始终没把青蛙的故事继续下去的无意识地揉着一只兔子抱枕的方爸爸道：“既然都已经开了个头了，不如一鼓作气地和小培把事情解释清楚。” 方爸爸瞥了眼客厅里正在画青蛙的方小培，十分不情愿地点了点头，于是小夫妻俩把曾晓辉这只大尾巴狼请进了门。 曾晓辉那个兴奋啊！撩起袖子就想用黄暴的言辞污染方小培纯洁的耳朵，一回头却见他的雇主方老板用一种“你敢带坏我儿子我就把你倒插在花坛里”的眼神瞅着他。 曾晓辉心里一毛，忙用主治医生的口吻一脸正直道：“麻烦家属回避一下。” 方锦毅一皱眉刚想拒绝，就听秦寅在他耳边道：“小培当着你的面有些话也不好说……我会留着的！” 方爸爸耳根软，犹豫了一下就转身去书房了。 曾晓辉等唯一的阻碍消失以后，猛灌一口花茶，一把抓过方小培兴奋道：“是谁？” 方小培莫名地瞪着曾晓辉嘴边粘着的一小片桃花瓣。 “就是你最激动的时候，想着谁？”曾晓辉委婉地解释。 “这和今天的话题有关吗？”秦寅对八卦心熊熊燃烧的曾晓辉十分无语，“小培你不用理他，今天其实……” “是傅老师。”方小培忽然低声道一句，“我想的是傅老师。” 平地一声雷，震得曾晓辉和秦寅脑袋“嗡嗡”地响。 “圣诞节那天，我去了傅老师家里，我们一起趴在床上玩拼图，然后有一块拼图掉了，傅老师弯腰去捡……”方小培十指绞着，小脸绯红，“我当时没觉得什么，但晚上又梦见了……” 曾晓辉和秦寅脑补了一下傅老师弯腰时露出的一片春色，总算明白了方小培的意思。 秦寅能感觉到，方小培很不安，或许这个纯情的孩子还因为对老师产生这样的想法而感到强烈的自责。 可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无法告诉方小培，这不是什么值得自责的事，喜欢一个人并不可耻，因为他以同样的自责与羞愧，爱着这个孩子的父亲…… 这卑微的一厢情愿，压得他抬不起头来。边上的曾晓辉看他这模样便一阵气闷，猛一拍桌子怒道：“对喜欢的人有欲望怎么了？喜欢同性又怎么了？” 方小培呆呆看着曾晓辉，并不明白他为何忽然如此激动，一旁的秦寅却百感交集地沉默着。 “食色性也！不吃就饿死，不繁衍就绝种！这是生物的本能！没有什么值得羞愧的！性并不可耻！与爱联系在一起的性就不可耻！”曾晓辉恶狠狠地说完，坐下来抱着胳膊生气。 方小培眨巴眨巴眼睛，消化了一下曾晓辉的话，勤学好问道：“有幻想，就是喜欢吗？” “喜欢，自然有亲近的渴望，但幻想的对象，不一定就是你真正喜欢的人，就像许多男人会幻想着日本女优打灰机一样，那只是一种纾解，没有别的意义。”曾晓辉用“叫兽”的口吻侃侃而谈道，“所以别急着给自己贴标签，扪心自问一下，究竟是因为肉体的吸引而动了这样的心思，还是因为发自内心的喜欢，才有亲密接触的需求。” 好学宝宝方小培大力点头：“可……什么是女优？什么是打灰机？” “额……这个么……”曾晓辉老脸一红，用求救的眼神看向边上的秦寅。 尼玛！刚才只为一吐为快！专业词汇都出来了啊！现在又拉不下脸解释情何以堪啊！ 秦寅瞥了眼热锅上的“闺蜜”，十分诚恳地对方小培建议道：“你可以去问爸爸。” 曾晓辉立刻声泪俱下：“秦小寅！枉费我一直当你是我的贴心小棉袄，搞半天你就是块黑心棉啊！” 专注卖队友三十年的秦寅淡淡道：“谁让你和小培说这个的？” 敢带坏他宝贝儿子的全部都打为阶级敌人！ “咳，总之，喜欢这种事，并不可耻，只是如果对方是同性的话，你要做好承受各方面压力的心理准备。”曾晓辉硬着头皮转移话题道，“现在这个社会，还是‘大多数人’的社会，大多数人坚持杀人偿命，所以死刑无法废除。大多数人明哲保身，所以见义勇为就成了英雄。大多数人喜欢异性，所以同性恋者就被当作是异类。” “那么……是不是……就算我喜欢老师，也不能告诉他？”方小培情绪低落道。 “如果他喜欢的是异性，那么你对他的示爱，必定会造成他的困扰。”秦寅摸了摸方小培低垂的脑袋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就看你如何取舍。” 这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这世上，惟独一个情字，最难割舍。 “小培你先别丧气，这世上百分之七十的人是双性恋，只是没遇到喜欢的同性之前压根没意识到！”曾晓辉看两人在那儿深沉，忙鼓劲道，“傅老师跟我关系好，我帮你打听打听，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方小培低垂的小脑袋终于抬起了一个角度，眼睛亮亮地看着“希望之星”曾晓辉。曾晓辉挺了挺胸，脯，觉得自己的形象霎时就高大起来。 正在此时，曾晓辉搁在桌上的手机一震。 方小培离得最近，一眼就看见一条新来的短信：“晓辉！明晚有空吗？介绍我女友给你认识。” 发件人——傅晔。 方小培当即就泪奔了。 始终有些不安的方爸爸听到动静从书房里出来，就看到儿子泪流满面地往楼上的“闺房”跑。 方爸爸那犀利的眼神立刻扫向了沙发上握着手机吐血的曾晓辉。 “冤枉啊！不是我！”曾晓辉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你怎么证明？”方爸爸十分厚道地留给曾晓辉一个澄清的机会。 曾晓辉看向边上唯一的证人秦寅，秦寅则静静地欣赏着青春期读本上的“小蝌蚪”。 于是当晚，被小夫妻俩迁怒的曾晓辉，蹲在方小培窗下练蛙跳，边跳边扯着嗓子唱公安部指定的KTV场所开场曲目：“再难再苦再迷路，拒绝黄赌毒~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拒绝黄~拒绝赌~拒绝黄赌毒~” 第48章：乌龙球 方爸爸在曾晓辉蛙跳的时候，敲敲自己儿子的门道：“爸爸和你讲青蛙的故事。” 片刻后，门开了一条缝，方爸爸就像泥鳅一样滑进去了。 秦妈妈在楼下看得满头黑线。 节操呢？节操呢？ 终于跳完八十八个蛙跳唱完八遍《拒绝黄赌毒》的曾晓辉气喘吁吁地爬进来瘫软在沙发上：“我老板呢？” 秦寅指了指方小培的房间。 “擦！他怎么进去的？”曾晓辉当时就震惊了。 秦寅把过程简单叙述了一遍，曾晓辉呆滞脸评论道：“我打赌，如果你们真能在一起，他铁定会一本正经地调戏你，一脸君子地把你压墙上撕扯你的……你放心，我一定帮小培把傅老师追到手！”看到秦寅高高举起的茶壶的曾晓辉立刻换了话题道。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鲁莽行事为妙，万一事与愿违……”指了指窗外正对着的花园，“那个坑是你老板挖的，随时请你陪葬。” 曾晓辉只觉得背后一凉，咽了口唾沫道：“明晚我看看情况再说。” “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秦寅提醒向来意气用事的曾晓辉。 “不会不会！我只是替小培去观察一下。有戏的话，无论如何都要帮小培一把，没戏的话，也好让他早点知道，别执迷不悟。” 秦寅沉默片刻后，望着窗外浓重的夜色道：“知道无望，就能轻易放下吗？” 曾晓辉虎躯一震，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是我说错话！你不痛快的话抽我好了！” 秦寅扭过头，一巴掌就抽了过去。曾晓辉忙跳开哭丧着脸道：“你还真抽啊？” 秦寅收回如来神掌：“我抽你是因为你脖子上的牙印。” 曾晓辉一摸，这才发现后颈上被于博咬的牙印因为之前动作太大而不小心露了出来，当即涨红了脸道：“哎哎，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秦寅抱着臂膀审问曾晓辉。 曾晓辉支支吾吾半晌，只憋出一句：“我又没吃亏。” 秦寅就又想抽他了。 上和被上，有本质区别吗？ “他这么对你，你还跟他有牵扯？” “我是被迫的！”曾晓辉很没底气地辩解。 “你要真不愿意，他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得逞？”秦寅气不打一处来。 “放心好了，我又不是狗血小说里被强了反而喜欢上渣攻的贱受，我有分寸！” 秦寅的目光落在那个极有分寸的牙印上。 “咳，我先走了……”曾晓辉并不想和秦寅讨论这个连他自己都没想清楚的问题。 穿过客厅，握上门把时，却听身后人道：“对不起。” 曾晓辉讶异地回过头，就见秦寅眼眶微红地站在那儿。 “那些话，其实是对我自己说的……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秦寅恼的，不是曾晓辉的犹豫不决，而是他自己的优柔寡断。 明明想好了要诀别，要断了这份念想，却还是半推半就地回到这里，再次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那说不出口的痴情，在心中盘桓成一股无处宣泄的怨气，折磨了自己，又去迁怒别人。 秦寅自我厌恶地闭上眼，就感觉到一只手，温柔地抚过他的刘海：“我知道你很为难，也知道你很勇敢。” 耳边温热的气息，轻轻抚平了秦寅心中的不安。 “如果我是你，我会自私地缩在自己的壳里，连试探的勇气都没有。对我来说，这是一笔划不来的买卖，比起半途而废，我更怕血本无归。” 血本无归…… 秦寅确实做好了这样的打算。 他留着，并不是为了用亲情曲线救国地攻克方锦毅，而只是因为，他爱他。 “爱”这个字眼，何其伟大，又何其庸俗。 伟大得什么都可抛却，庸俗得什么都想占有。 它，甚至就是矛盾本身，令人心生向往，却又望而却步。 门，忽地开了，方锦毅走出来，目光落在曾晓辉抚摸秦寅额头的手上。 曾晓辉收回手，对方锦毅灿烂一笑，随后一溜烟跑没影了。 站在原地的秦寅只好硬着头皮问走下楼来的方爸爸：“聊得样了？” 方爸爸盯着秦寅被曾晓辉抚摸过的额头道：“我和他讲了个青蛙的故事。” 秦寅瞬间囧了：“什么……青蛙的故事？” “有位公主在森林里玩的时候，不小心将金球掉到了水潭里，一只青蛙说，他能捞出金球，条件是公主要吻他一下。” 哦……是《青蛙王子》！ 秦寅暗中松了口气。 “公主在青蛙捞出金球后如约吻了青蛙，于是青蛙就变成了……”一把捏住秦寅的脸，“一只兔子。” 喂！ 秦寅握住方爸爸的罪恶之手，企图将它从脸上扒下来。可一脸正经的方爸爸就是不撒手，甚至另一只手也加入了战局。 方锦毅也说不清自己是怎样一种心态，刚才看到曾晓辉和秦寅那样亲密的姿态他就觉得一阵不快。 秦寅回来以后，就没有和他像这样亲近过，圣诞夜的那个拥抱，也是他趁机讨来的。 不爽。 十分地不爽。 于是十指揉啊揉啊揉啊揉。 节操是什么？送给曾晓辉陪葬！ 脸上还挂着泪痕的方小培在楼上捧着小脸看爸爸揉秦寅哥哥的脸。 小学的时候，男生似乎也都喜欢这样欺负喜欢的女生…… 正想着，便收到一条来自曾晓辉的短信：“明天我先去看看情况，等我消息。” 方小培默默收起手机，忧伤地进了房间。 很多事情，他还没想明白。 比如喜欢上一个身为自己老师的男人，究竟意味着什么。 翌日下班后，曾晓辉便带着录音笔和微型摄像头马不停蹄地赶往傅老师约他见面的港式茶餐厅。 尼玛！管他是小鸟依人还是大家闺秀！他就是要见缝插针地给他的小玩伴方小培小朋友制造趁虚而入的机会！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今天定要好好观察！ 然而当曾晓辉跟着服务员来到傅老师跟前时，却发现傅老师身边坐着的，赫然是一个老熟人！ 打扮得端庄、温婉的娄芳替曾晓辉叫了他最喜欢的青桔柠檬茶，随后微笑道：“小师弟，惊喜吗？” 何止是惊喜？！简直是惊吓！ 曾晓辉哭丧着脸想，这下惨了，乌龙球！ 第49章：渣攻出没请注意 “说起来，你还是半个媒人！”娄芳对被雷劈了般一脸呆滞的曾晓辉道，“傅晔好几次来单位找你，都被我撞到了，一来二去地也就认识了。” 尼玛这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曾晓辉的心中有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我们是想确定关系以后再告诉你的，毕竟这种事还是要低调些。”向来霸气的娄芳一脸甜蜜地解释着，让曾晓辉不禁打了个冷战。 这一顿饭，曾晓辉吃得索然无味，娄芳一直说个不停，傅晔则在一旁配合地微笑点头。这种妇唱夫随的模式，瞬间亮瞎了曾晓辉的狗眼。 曾晓辉觉得方小培多数是没戏了，借他几个熊胆，他都不敢拆他师姐的姻缘啊！ 曾晓辉垂头丧气地回到家，就看到门口一只渣攻。 渣攻脚边好几个食品袋，见了曾晓辉立刻捻灭烟头道：“回来啦？” 曾晓辉压根没心情理他，无精打采地掏钥匙打开家门，任凭于博厚着脸皮跟了进来。 于博也看出曾晓辉心情不好，十分识趣道：“你坐会儿，我去饭店买了半成品，一会儿就好。”说着便提着东西去了厨房。 等一桌菜端上来，于博拉曾晓辉坐到桌前，自己找了个靠垫垫在椅子上，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了。 曾晓辉看他那动作才猛然想起之前那一个销魂的夜晚，瞬间“无视大法”就被破了。 “你……还没好啊？” 他才不是关心渣攻呢！他只是怕家里的枕头染上“大姨夫”。 “好了，只是还有点不适……”于博就等着曾晓辉这一句呢！虽然第一次当被动的一方确实让他痛苦了好几天，但那种程度都还在能够忍受的范围内。当然，像于博这样的演技派，是不会放过任何借题发挥的机会的。 果然，曾晓辉心软了，没再像之前那样绷着个脸，虽然饭桌上始终是于博在说话。于博说的，大多是一些琐碎的小事，有好些，他都在给曾晓辉的信里提到过，于博甚至还为了活跃气氛，刻意讲了几个并不成功的笑话。 曾晓辉看他那努力取悦自己的模样，忽然涌上一股心酸和烦躁：“于博，即使没有那糟糕的开始，我们也不会走到一起的。” “什么意思？”于博被曾晓辉没头没脑的一句给打断了思路。 “我觉得我们不合适。”曾晓辉直接道，“我们不可能互相迁就一辈子。” 从前是曾晓辉迁就于博，而如今，是于博倒过来迁就曾晓辉。然而无论是哪一方的让步，都不能换来真正意义上的心意相通。 “你能不能别先下结论？至少看看我能做到什么程度。”于博对于曾晓辉这样“乱棍打死”的撇清方式，自然是无法接受的。 “你的父母难道会允许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曾晓辉直接丢出杀手锏。 那次，去于博的老家就能感觉到，他的父母对于出类拔萃的他还有更多的期望，风风光光地取个媳妇，自然是其中的一项。 于博沉默片刻，猛然抓住曾晓辉的手道：“你是因为这个，才不愿和我在一起？” “不，不只这个，这只是一个比方。”横在他们两人之间的，还有许多许多，现实得令人无法绕开的曲折。 “我仔细想过，你在老家时说的对，我们之间确实存在着差距，但不是物质上的……你之所以成为如今的你，是因为你背负了许多我能理解却无法承受的东西。我们对爱情的理解是截然不同的。你的爱情，是朴实无华、同甘共苦的情感维系，而我的爱情，是风花雪月、诗情画意的精神享受。” 这是两个无法接轨的世界，过眼云烟的激情，并不能化作细水长流的温情。 “那么我们对彼此的感情，究竟算什么？”于博握着曾晓辉的手骤然收紧道。 “是为了继续而继续的理由，在我看来，那不过是一种不会长久的错觉。”曾晓辉对上于博蕴含着怒气的眼。 这真是一句再恶毒不过的诅咒，一瞬间就点燃了于博内心所有的不安与焦躁。他抓起靠垫狠狠扔在地上，咬牙切齿地拽着曾晓辉道：“我的感情不需要谁来说三道四！我知道你想激怒我，想让我再犯愚不可及的错误，好给你推开我的借口！” 曾晓辉愣住了，他没想到于博会猜到他的想法。这段感情纠缠了太久，想了断，却也知道无法说服自己。偶尔一个念头闪过——如果能再恨他一点，恨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便能够彻底死心了吧？ “如果你非要了断，就把那封举报信送上去！送上去，我们就两清了！我不会再纠缠你！”于博撂下这句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曾晓辉对着那一桌菜默默发了会儿呆。 他承认，他是怕了，怕因为于博一时的迁就，而对这份感情还存有一丝不理智的奢望。 要么爱得像个傻子，要么恨得像个疯子。彻彻底底地沦陷，也好过游移在中间的摇摆不定。 可于博从没有正视过两人间的问题，他的回避，更像是一种观望，随时能全身而退，随时能东山再起。 曾晓辉撩起袖子，看着手臂上被掐出的淤青。 何时才能结束这无休止的纠缠呢？ 正在此时，手机响了。 “到家了没？”秦寅在曾晓辉接起后道。 “嗯，见过傅老师的女友了。”曾晓辉知道秦寅是来问这个。 “怎么说？”彼端的秦寅似乎有些紧张。 曾晓辉苦笑了一下：“傅老师的女友，是我师姐。” 秦寅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答案，愣了半晌方道：“怎么回事？” 曾晓辉简单地转述了一下娄芳的话，秦寅听后又是一阵沉默。 “要不，先别告诉小培？”曾晓辉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 “他已经知道傅老师有女友了，是谁其实并不重要。”秦寅深深叹了口气道，“比起这个，我觉得现在最让他困扰的，应该是喜欢上男老师这件事本身……你那番勇往直前的言论，在方锦毅这一关就行不通。” 曾晓辉想了想也是，拿筷子戳着米饭自言自语道：“那要怎么说……？”随后忽地灵机一动，“对了秦寅，你当初第一次那什么，脑中想的是谁？” 面对这样一个无下限的问题，秦寅脸红了：“问这个干嘛？” “不是想找个能唤起共鸣的感同身受的着眼点吗？” 顺便满足一下他那可耻的好奇心。 彼端沉默许久，就在曾晓辉觉得皮薄馅多的秦寅不会回答这个问题题时，就听秦寅道：“是阿健。” “什么？” “是《北斗神拳》的健次郎。” 曾晓辉脑补了一下方锦毅用发达的胸肌崩裂紧身衣露出胸前的七个伤疤“噢哒哒哒”地使出杀招随后酷摔狂霸拽地丢下一句“你已经死了”自己再醒来就发现被倒插在了方家花坛里的场景，似乎…… 还挺带感？ 第50章：方爸爸的小蝌蚪 秦寅挂了电话以后仍旧没想好要怎么和方小培解释。如果不是那么亲近的关系，或许秦寅会端起咨询师的架子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可顺溜。 但那是方小培啊！他的宝贝疙瘩方小培啊！ 秦寅压根就不希望这孩子第一份纯真的感情就这样被现实一脚踩灭，于是焦虑的他趁着方小培出去遛雪球，翻出不织布开始缝挂件。他考虑问题或者是心情不好时就喜欢做些手工，在这细致的过程中让心沉浸下来。 青蛙缝到一半时，身旁多了个人。 方爸爸抓过秦寅的手，随后把自己缝的几只坑坑洼洼的大眼睛蝌蚪放在了他的掌心，秦寅的表情霎时就裂了。 方爸爸你什么时候缝的？你究竟想用蝌蚪说明什么？还有你缝的那只长腿的蝌蚪的尾巴猥琐地穿过两腿往前折了啊！不不！你别不满地拨弄那条尾巴了卧求你！ 秦寅真是无力吐槽了。 方锦毅观察着秦寅的表情，天真无邪地问一句：“很丑？” 不是丑的问题啊！方爸爸把你的手指从那只猥琐蝌蚪的尾巴尖上移开好吗？不小心就调戏了暗恋你的人什么的最讨厌了！ “额……不是……很可爱，谢谢！”秦寅说着便将方爸爸做的蝌蚪围在了自己的青蛙边上。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负责？”方锦毅忽然来一句。 “什么？”秦寅扭过头来，不明白他指什么。 “在……小培的教育方面。”方锦毅坐到秦寅边上，对着桌上的蝌蚪有些艰难地自我剖析道，“有些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总有些……难以启齿。” 是说小培的青春期教育问题吗？方爸爸是害羞了所以不好意思说明吗？ “额……没事的，小培很聪明，一点就懂，而且这种事，不急于一时。”秦寅安慰着萌他一脸血的方爸爸。 “那天，小培为什么哭？”方锦毅算是接受了秦寅的说法，又问了个一直令他疑惑的问题。 秦寅心道惨了，小培喜欢傅老师这事可绝不能让方爸爸知道！ “因为……他对这个事有点负罪感，而晓辉的鼓励恰巧起了反作用。”秦寅笼统地概括了一下，这也不算撒谎吧？ 方锦毅点了点青蛙的额头道：“那天我给他讲故事，他说，不是每只青蛙都那么幸运，能捡到公主的金球。不那么幸运的青蛙，或许只能看着心爱的公主与别的王子成婚，随后逐渐接受自己一辈子都只是一只青蛙的事实。” 秦寅听了鼻子一酸。 每一只卑微的青蛙，都希望自己爱慕的公主，能发现他，亲吻他，让他变回与公主相衬的模样，续写一段童话。 可并不是所有的青蛙，都那么幸运。错过了，就只能接受事实。哪怕心有不甘，哪怕情深意重。 公主是不会嫁给一只青蛙的，童话和现实，同样残酷。 “那么……你认为他这段话，是什么意思？”秦寅的目光落在那只被温柔地点着额头的青蛙身上。 他知道方锦毅今天才来和他说这些，必定是有了自己的想法。 “我想，小培他是不是喜欢上了……”方锦毅顿了顿，“有夫之妇。” 秦寅一口血喷在青蛙身上。 方爸爸你的节操呢？！ 方锦毅却依旧沉浸在他的思绪中，丝毫未觉得这个想法有什么不当之处：“他最近总在看一些……世界名着，比如《安娜卡列尼娜》、《包法利夫人》、《爱玛》、《红楼梦》、《金瓶梅》之类……” “等等！《金瓶梅》是怎么回事？”秦寅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 “是她当年买的。”方锦毅故意避开了冯瑛的名字。 秦寅很有些崩溃，虽然说《金瓶梅》也是一部经典之作，但方小培十二岁就看这个，文字背后的东西未必能读懂吧？只看表象的可能性比较大吧？ “这些你都读过吗？”秦寅似乎明白了方爸爸产生那奇妙推测的原因。 “嗯……”方爸爸微微颔首。 “什么时候读的？” “刚结婚的时候。” 秦寅于是又开始心酸了，方锦毅平时总爱抱着台电脑，最多看看报纸和财经类杂志，他在结婚后去啃世界名着，摆明了是为了喜爱书籍的冯瑛。就为了能多一些夫妻间交流的话题，他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额……其实婚外恋的情节，在小说里是很常见的……”秦寅压下心中的苦涩，替方锦毅纠正思路道，“小培看这类书籍，也可能只是对男欢女爱存在着好奇，毕竟他……” “网上说，喜欢年长女性，很可能是因为童年缺乏母爱……”方锦毅打断道。 秦寅脑补了一下方爸爸一脸正经地在度娘里输入“喜欢年长女性的原因”的画面，瞬间就内伤了，捂着心口故作镇定道：“但这些毕竟只是推断，如果小培不愿说，那也该尊重他，毕竟他已经是大孩子了。” 方锦毅盯着秦寅看了会儿，忽而道：“你也只有在和我说起小培时，会这样诚恳。” 秦寅愣住了。 怎么话题忽然引到他身上了？ 这种带着点撒娇意味的酸溜溜的抱怨语气是怎么回事？这是要翻旧账吗？ 方爸爸用他接下来的话真实了秦寅的猜测：“你也觉得，我没资格干涉你的决定，是吗？” 没资格问他为什么要走；没资格问他为什么要躲；没资格问他为什么要哭……这些在方锦毅看来，就如同对他无言的指责和对两人关系的撇清。他始终不明白秦寅为什么要这么做，原本一切是那样地美好…… 果然，对面的秦寅又缩回了他坚硬的壳里，用沉默来回应这个他总极力逃避的问题。这似乎是与秦寅交流的禁区，稍有逾越，便神经紧绷地提防起来，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这感觉令方锦毅很气恼也很失落，他曾经和秦寅是那样地亲密。 为什么依旧在乎他的秦寅，非要用这样别扭的方式来处理两人之间的关系？ 忽远忽近，若即若离。 像极了戏耍，却又并非出自他本意。 “听着。”方锦毅忽地探过身子，按住了不知在想什么的秦寅的肩，“如果你并不打算告诉我实情，就别在我面前流泪。” “对不起……”秦寅也知道，之前没忍住的泪水，是蛮不讲理的的迁怒。只是如今被方锦毅这般郑重其事地警告，仍旧会泛起一股无法辩解的委屈。 “我要的不是道歉。”方锦毅的手加重了力道，就仿佛切切实实压在秦寅心上的重量。 那压迫感令秦寅有些窒息般的恍惚，他痛苦地别开眼，就见了窗外两颗鬼鬼祟祟的脑袋和一对毛茸茸的狗耳。 第51章：大儿子的早恋问题 方小培、曾晓辉和雪球三名不学好的小同志，被秦寅和方爸爸逮了个正着，为防止串口供，秦寅与方爸爸将两人迅速隔离，一对一审问。 方锦毅抓了曾晓辉到书房问：“你为什么会和小培在一起？” “我晚上没事，想过来帮忙做点事的，结果正好遇到了小培在遛狗。” “那躲在窗外干什么？” “擦……擦窗户。” “用什么擦？” “我的衣服……” 方锦毅瞥了眼曾晓辉那套阿迪达斯的运动服：“那就用你的衣服把窗户都擦一遍——擦完回去。” 方扒皮！ 曾晓辉愤愤不平地在心中控诉。 这边，秦寅在方小培房里提问道：“怎么会遇上晓辉的？” “晓辉哥哥说他有事要和我说，让我找个机会出来见他。”专业卖队友三十年的方小培对着秦寅就什么都招了。 “他都和你说了什么？”秦寅心中忽然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曾晓辉不是说傅老师的事由他来说吗？怎么又偷偷地找了方小培？ “他说……”方小培瞥一眼秦寅，犹豫半晌方一咬牙道：“秦寅哥哥你喜欢我爸爸很久了！” 一个闷雷把秦寅劈成了冒着烟的渣渣。 “晓辉哥哥问我，傅老师和我爸爸，哪个更难搞定……”方小培看秦寅瞪着他，紧张得一口气把什么都招了，“我说，当然是爸爸……晓辉哥哥就说，秦寅哥哥你面对那么难搞定的爸爸都没有放弃，我又怎能轻言放弃！” 曾！晓！辉！ 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秦寅简直想仰天长啸了！ “秦寅哥哥……晓辉哥哥说的难道不是真的？”方小培看秦寅一脸丧心病狂，以为又是曾晓辉胡编乱造。 秦寅静静扭过头来道：“小培，如果我和你晓辉哥哥，只能留一个，你会选谁？” 假装擦窗实则在门外扒着的曾晓辉当即就给跪了，涕泪横流地挠着门道：“娘娘息怒！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拖出去！车裂！”秦寅隔着门不怒而威。 随后当真就听到了从容的脚步声与曾晓辉凄惨的呼救声。 秦寅和方小培都愣了下，方爸爸好耳力！简直是召唤兽啊！ 等那动静过去，秦寅便收到一条手机短信：“臣方才见皇桑欲上楼窥探，故而出此下策，望娘娘与太子爷说话仔细些！” 秦寅回复：“诺。” 曾晓辉回复：“可否将功抵过？” 秦寅回复：“提头来见。” 曾晓辉回复：“TAT” 秦寅收起手机，为防止方锦毅偷听，取过一本练习簿，在上头写：“你爸爸刚想要来偷听，我们小心为妙。” 方小培点点头，在簿子上写：“刚才的问题……” 秦寅囧了下，这孩子怎么记性那么好？ 但关于这事，他并不想瞒方小培：“这事说来话长，以后找个机会再好好和你说吧！目前，关于傅老师的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方小培咬着笔沉默片刻，终于落笔道：“如果因为傅老师有了女友，我和他在一起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我便理所当然地收回我的感情，那么这也不是真正的喜欢了。” 秦寅盯着方小培写下的那几行字，忽然心中涌起一股感同身受的酸涩。 “即使知道傅老师喜欢女性，我对他的感情依旧不变，我愿意默默守在他身旁，直到我们自然而然地不再有交集。这样，或许会很痛苦，但至少，没有遗憾。多年后，如果他还记得曾经有这样一个我，我也便满足了。” 秦寅低头看着那簿子上端端正正的字迹，忽然双眼酸涩。 他一把揽过方小培拥入怀中，在久久的沉默后，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比我勇敢，比我透彻，但人的想法是会变的……当你看着他忽略你的存在，一心一意只对另一人付出，直到与她步入婚姻的殿堂时，你的心中，难免会有酸涩，会有不甘，会有怨恨。”秦寅将下巴搁在方小培肩上缓缓道，“人心是肉长的，我们并没有我们以为的那样无私和高尚。” 方小培感受着怀抱的温暖，咀嚼着秦寅话里的意思，许久后轻声道：“秦寅哥哥，这就是你当时非要离开的原因吗？” 方小培还记得，秦寅忽然道别时，方锦毅的不可置信与暴躁不安。如今想来，秦寅当时就是知道这段单恋不会有结果，才毅然决然地离开的吧？ 方小培心疼地伸手抱住没有吭声的心绪万千的秦寅：“可你又回来了……” 你终究是放不下。 放不下我们父子，放不下这个家。 秦寅的眼泪就这样不争气地落下，一滴接一滴，湿了方小培的肩。 “我一直都很后悔……对你和你父亲，我很惭愧。” 披着道貌岸然的外衣，潜伏在二人心中，伺机而动。 并不是问心无愧的，并不是别无所求的。 他总将自己压抑着的痛苦无限放大，用受害者的角色指责对方没有付出相应的感情。 可毫不知情的方锦毅，又做错了什么？ 简直是无理取闹。 “晓辉哥哥说，喜欢一个人，并不是过错。”方小培拍着秦寅的背，小大人似地安慰道：“别轻易放弃，好吗？” 秦寅抬起头来，看着表情十足认真的方小培。 这个孩子，似乎在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时，一夜长大。 虽然想法还很单纯，感情还很稚嫩，但却比他要坚强得多。 他肯定了他，也肯定了自己，让秦寅不忍拒绝这样天真的约定。 秦寅伸出小手指，吸了吸鼻子道，“好，我们都别放弃。” 方小培伸出了小手指，笑眯眯地勾住了。 等“母女俩”收拾好情绪走出房间，就发现方爸爸还在花园里专心致志地“车裂”着曾晓辉。 可怜的曾晓辉被以跪趴姿势绑在方小培的大型遥控玩具车上，由方爸爸遥控着，在花园里横冲直撞。 好几次眼看要撞上了，却都硬生生刹住了，吓得曾晓辉嗓子都快叫哑了。 “诶诶……可以了……”秦寅忙上前阻止道。 方锦毅这才按下了停止键，将遥控器交给秦寅，让他去解救曾晓辉，自己则拉着方小培进了客厅，压低声音道：“刚我听你们说，秦寅有喜欢的人了？” 方小培霎时就紧张起来，他可不擅长撒谎，支支吾吾半晌没憋出一句话。 知子莫若父，方锦毅看方小培这样便知道自己听得没错，于是又追问道：“他喜欢的是谁？关系确定了没？” 方小培听方锦毅这么说，知道他并没有听到全部，于是稍稍放下心来硬着头皮拒绝道：“这……要问秦寅哥哥了，我不好说。” 于是方爸爸在曾晓辉泪流满面地擦窗时，坐在沙发上假作不经意地问打算进浴室洗白白的秦寅道：“小培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秦寅一个踉跄，险些摔着。 但冷静下来一琢磨，方小培是铁定不会主动告诉方锦毅这事的，这多数是只偷听到一点内容的方爸爸在两头套话！ 于是秦寅傲娇地一甩头道：“不告诉你！”，随后“砰”地带上了浴室门。 被打击的方爸爸沉思片刻后，起身来到书房，在度娘的搜索框里输入“儿子瞒着家长早恋该则么办”。 第52章：吃节操长大的狗 傅晔大学刚毕业，就进了父亲好友任校长的这所重点中学任语文老师，因为其杰出的表现，第二年便破格兼了班主任一职。 出身于书香门第的傅老师是真喜欢这份工作。 他对班里每个孩子的情况都了如指掌，亦师亦友的角色，也令他赢得了渴望被尊重被接纳的青春期孩子的心。最调皮的“差班”到了他手上，班风一转，成了最让其他班孩子羡慕的又会玩又会读书的最活跃班。 傅晔因此也多了一堆铁杆粉丝，微博随便发个内容都有几十条留言。此中，不乏暗恋他的女学生与女老师。但傅晔就仿佛是个感情上的天然呆，对各种示好与暗示熟视无睹，只将全部精力放在教学上，故而傅晔有女友的消息一公布，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 众人都很好奇傅老师这样一块难啃的硬骨头究竟被怎样的传奇女子给拿下了，但傅老师向来行事低调，除了偶尔的电话和短信，便找不出任何正在恋爱的蛛丝马迹。 于是不少粉丝猜测，傅老师不过是迫于家里压力而有了个暂时交往的对象，压根就没有让大家知道的必要。但也有粉丝反驳说，这样低调地不让别人打扰到另一半那才是真爱。 但不可否认的是，傅老师有女友的消息，的确影响到了暗恋他的大部分人的积极性。 当然，不包括幕后大Boss方小培。 方小培对方爸爸说，他想锻炼身体，决定跑步去学校。但事实上却是每天五点半便起床去距离三条街的傅晔家附近一圈一圈地慢跑，直到“偶遇”早起的傅晔，一同坐公交去学校。 傅晔胃不好，刚起床时吃不下东西，方小培便每天给他准备好早餐，并监督他一进办公室就乖乖吃掉。 有时候傅老师吃不完偷偷藏起来，方小培一下课进来嗅一嗅就能找着，随后又是一番“不吃早饭会低血糖肾结石老师你都几岁的人了怎么还那么任性！”的老妈子式的念叨，其他老师听了都咯咯地笑，打趣究竟谁是老师。 品学兼优的方小培对于傅晔的关心被定义为“纯洁的师生情谊”，两人看起来依旧兄友弟恭般亲密，放学了便常常夹着个曾晓辉，一同去帮秦寅装修店铺。 小店如今已经被装点得有模有样，油漆味被曾晓辉拿来的柚子皮给吸得差不多了。 “你哪来那么多柚子皮？”秦寅表扬曾晓辉时顺便问了句。 “那个……别人给的……”曾晓辉别扭地扭头问正在摆弄兔子的傅晔道，“你过几天要去宁波？” “是啊！快过年了！和我爸妈一起去看看外婆和姨妈。” 刚还在偷拍傅晔的方小培一愣，他之前并没听傅晔说过。 “要去多久？”方小培仰起头道。 “就一周，毕竟你们要期末考了。”傅晔说这话时却并没有看方小培。 “哦……辛苦……”曾晓辉觉出方小培的失落，只想把这个话题一笔带过，然而傅晔却紧接着道，“我和娄芳会带特产给你们。” 猛一个晴空霹雳。 补刀帝啊尼玛！ 曾晓辉一把搂住仿佛心上被捅了一刀的方小培干笑道：“哎哟别客气啊！大老远的带东西多不方便！你吃好玩好就是了！早点回来啊！” 秦寅也立刻搭着方小培的肩道：“好了好了，都快七点了！先回去吧！给你们做陈皮鸡翅。” 傅老师点头答应，便去方家叨扰了。 一家之主方锦毅早已习惯了这种拖家带口的蹭饭模式，只要秦寅十分老套地来一句“这是特意为你做的XX，多吃点”，方爸爸的毛就瞬间被撸顺了。 饭桌上，方小培始终在心酸地脑补着傅晔带着漂亮大方的娄芳回宁波见外婆的场景，甚至还设计了其乐融融的对白。最后的场景，便是傅晔给披着婚纱的娄芳套上象征着誓言的戒指。 “怎么吃饭心不在焉的？”方爸爸对方小培不珍惜秦妈妈的劳动成果，呆呆地戳白饭地行为十分不满。 “小培只是在担心雪球太胖不健康，刚我们回来还在讨论这个问题！”秦寅边瞎掰边给曾晓辉使眼色。 曾晓辉忙配合着道：“是啊是啊！雪球都快二十斤了！上回给他买的新衣服都穿不下了，也不知道他吃的什么……” “吃节操。” 秦寅和曾晓辉一脸震惊地看向打断了曾晓辉的方爸爸，却见他面不改色地挑着肉酱里的花生，仿佛刚才压根没动过嘴皮子。 就因为秦寅之前说了句“这花生是我托人从山东带回来的我记得你喜欢吃”所以方爸爸面对任何菜都以一种“这是给我的谁抢剁了谁”的狂霸架势专挑花生吃。 秦寅默默瞥了眼钻到脚底下找掉落的花生的圆嘟嘟的雪球想，或许雪球真的是吃节操长大的……反正这一桌人里头，也就傅老师还有节糙了。 正想着，曾晓辉放桌上的手机就响了，曾晓辉拿起手机跑出去接了电话回来，便说有事要先走一步。 秦寅给他递背包时些许许不悦道：“怎么还去找他？”刚才碰巧看到了来电显示的名字。 曾晓辉背上包挠挠头道：“他肠胃炎，让我送他去医院而已。”想了想又补充道，“那些柚子皮是他给我的，我挂了个签名，他第二天就给了我一堆……然后那些柚子肉他舍不得丢，就都吃了……” 秦寅忽然觉得于博在他心中的形象变得圆润饱，满起来，甚至还散发着淡淡的酸甜的香…… 曾晓辉走后没多久，傅晔便也告辞了。 秦寅晚上坐在方小培床上听他抱着膝盖道：“我没事，只是有些怕……” “怕什么？”秦寅揉了揉方小培的发。 “我对晓辉哥哥的师姐……很讨厌……”方小培皱着眉道，“每次傅老师提起她，我就会冒出很多吓人的想法……之前，从来没有过……”方小培说到最后，干脆把脑袋埋在了膝盖里，仿佛这样便能逃避这段单恋所带给他的痛苦。 秦寅看他那模样，心疼地搂过来道：“嫉妒并没有什么不对，喜欢一个人，自然想占有他的全部。感情就是这么自私的东西，容不得他人分享。” 方小培倚在秦寅温暖的怀里，闻着他熟悉的气息，感觉稍稍安心了些：“秦寅哥哥，你会不会笑我？” “笑你什么？” 方小培却没有回答。 是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感情。 在面对喜欢的人时，他并没有他所以为的那样豁达。 秦寅见方小培不答，叹了口气在他耳畔道：“事实上，我也嫉妒过你的母亲。” 方小培在秦寅怀里蓦然睁大了眼，秦寅却也没继续说下去。 这般的沉默中，方小培忽然有些明白秦寅说这句话的意思。 这是带着歉意的安慰，也是同病相怜的感叹。 方小培伸出手，回抱住秦寅，学着他对自己的动作轻轻拍着他的背道：“你和妈妈是不同的。” 所以别拿你自己和她比较。 “你是我的秦寅哥哥。” 也是不辞辛劳地滋养着爸爸心田的独一无二的大胖兔子。 第53章：水漫金山 【方小培日记： 傅老师离开的第一天，想他。 傅老师离开的第二天，想他，想他。 傅老师离开的第三天，想他，想他，想他。 傅老师离开的第四天……他家发大水了。】 傅老师家的水管爆了，好心的邻居告诉傅晔以后，傅晔打电话给物业，然后托曾晓辉帮忙。 那时候曾晓辉正在方家给雪球洗澡，收到消息时方小培就在边上，于是无奈地带上了一条小尾巴。 秦寅原本也想跟着去的，无奈方爸爸释放出“你们都走吧都走吧留我一个人好了我才不在乎呢哼唧”的脑电波，接收到怨念的秦寅只好作罢，送上一打垃圾袋保鲜袋千叮咛万嘱咐二人要小心。 曾晓辉开着车带着方小培赶到时，傅老师家都已经能养鲨鱼了。水管工还在抢修，排水还没开始，实木地板和实木家具都被泡了个半身不遂。 曾晓辉和方小培当即卷起裤管，替傅老师把能抢救的东西都给捞上来装垃圾袋里，什么作业本啊教案啊书啊相册啊笔记本电脑啊字画啊…… 捞着捞着，曾晓辉发现了被卡在桌脚下的一张湿透了的纸制品。捞起来一看，竟然是写满了字的作业纸，只是那纸张被一张一张地用玻璃胶拼接起来，成了一米边长的一张正方形。 曾晓辉忽然觉得那上头的字迹有些熟悉，将整张拼贴的纸翻过来就见了一副占据了整个正方形的圆珠笔涂鸦。 虽然有些晕开了，但仍能看清是一个少年依偎在一个青年怀里，一同微笑着眺望远方。 曾晓辉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霎时就想起来这字迹是谁的了。 回过身时，正见了捞起双运动鞋的方小培怔怔地看着这边。曾晓辉想藏，但已经来不及了。 方小培只愣了片刻，随后便趟着水过来。 那几步之遥，竟是被这环绕着的刺骨的冰冷拉得比岁月还悠远，呼吸似乎也渐渐被冻住了。 “小培！”曾晓辉在方小培一个踉跄时扶了他一把，方小培抬起头时却只盯着他手中的那张圆珠笔画。 那是他的周记，每一篇背后都涂了看似杂乱的线条。 这是对感情懵懂的孩子，留给心仪对象的线索。如果他能发现这谜题，或许便有一同解开谜底的缘分。 当时的方小培是这样想的。 很单纯，也很幼稚。 可如今，当意识到这便是喜欢时，稚嫩的肩膀却无法承受这抉择背后所要负担的沉重。 正如秦寅所说，人心是肉长的，他并没有他以为的那样无私和高尚。尤其是当发现，喜欢的人早已知道他的心思，还忽然透露有女友的消息，这不得不让人有别的联想。 或许，这便是向来温柔的傅老师自认为最不伤害他的委婉却残忍的拒绝方式吧？ 守着一个人并不难，难的是放下。 回去以后，两人先洗了个热水澡，随后将傅晔的东西一样样摊在阳台上压好晒着。 曾晓辉早就给傅晔报告过了抢救的情况，当然，并没有提到那幅画。只在秦寅问起时，如实相告。 秦寅一听便皱起了眉，将湿衣服丢进洗衣机道：“你问过傅老师了吗？” “我怎么问？手心手背都是肉。况且……这已经是明摆的拒绝了……”曾晓辉难得没在这事上仗义执言。 秦寅瞥了眼方小培紧闭的房门，深深叹了口气：“也是，他总要自己跨过去的。” 摆在人生路上的坎儿有许多，大部分有进无退，逼着孤立无援地做一个两难的抉择。勇敢地跨过去，便能多一份直面挫折的勇气，伤痕累累，或许便是成熟的代价。 “你是专业人士，快告诉我该怎么安慰失恋的人？要找方老板配合一下？” 秦寅还没回答，就听身后一声音道：“谁失恋了？” 二人同时虎躯一震，回过头来，就见了不知何时出现的“背后灵”方爸爸。 “额……那什么……你听错了……”秦寅笑得十分僵硬。 “我听到了，要我配合……究竟是谁？”方爸爸不依不饶地用视线扫描着二人脸。 “其实是……是秦寅他自己！”曾晓辉情急之下就来了个乾坤大挪移的嫁祸，“他还不想和你说！方老板你快劝劝他！” 方锦毅沉默片刻，忽然周身散发出一种愉♂悦的光芒！！ 他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鸡鸭鱼肉俱全，还特意开车去订了个大蛋糕，蛋糕上插了个碎裂的心型的蜡烛，旁边裱了“快乐”二字。 曾晓辉当时就震惊了，用手肘戳戳边上石化了的秦寅道：“你确定方老板没有在痴汉你？” 这怎么看都不像安慰而是庆祝吧？！ “那只是他划地盘似的占有欲而已……”秦寅脑补了雪球翘起一条腿在方锦毅豪车的后轮上做标记的画面。 方小培被方锦毅召唤下来时，秦寅已经把碎裂的心形蜡烛给拔了，笑容可掬地招呼无精打采的方小培道：“你爸说你要期末考，特意做了一桌菜让你补补身子。” 方锦毅听罢，立刻用一种“这样掩盖真相的借口听着莫名高兴”的眼神看着秦寅。 秦寅猛一个哆嗦：“趁热吃，趁热吃……” 吃到一半，秦寅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那个柚子……怎么样了？” 曾晓辉险些一口饭喷出来，在方家父子疑惑的目光中，僵硬地扭过头看着一脸淡定的秦寅。 这是报复吧？！绝逼是报复吧？！ 方氏父子眼中的单纯善良宽容大方什么的尼玛都是假象！ “他吊了针回来就没事了，有点脱水而已。”曾晓辉一脸苦逼地回答道。 秦寅脑补了一下一只干瘪的愁眉苦脸的柚子，心满意足地继续审问道：“那这几天有去看他？” 曾晓辉立刻挺胸抬头道：“没有！管他死活！” 随后搁桌上的手机一震，来了条短信：“今天还要喝鸡汤，昨天的有点咸：)”。 署名——于博。 秦寅静静地斜睨着那条短信，曾晓辉连把手机吃下去的冲动都有了！ 尼玛什么时候发消息不好偏偏赶这种时候！还特码在结尾加了个老土得要死的颜文字？柚子误我！！柚子误我啊！ 于是可怜的于博，在享受了三天的“不给好脸色只给好服务”的精心照料以后，忽然就毫无理由的被抛弃了。 打了好几通电话都被掐断后百思不得其解的于博打开电脑，就见曾晓辉的企鹅签名换成了——“最讨厌柚子了！尤其是拉肚子的柚子！” 柚子君心碎了。 揽镜自照，皮还香喷喷的，心还水灵灵的，怎么就这样成了弃夫了呢？ 第54章：傅老师的秘密 傅晔回来以后，发现方小培几乎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 早上的“偶遇”没有了，早餐总是提前搁在他办公桌上，课间的唠叨也没有了，假装有疑惑实则对着他发呆的“好学”也没有了…… 一切一切，似乎在某个时间点戛然而止。 即使在走廊偶遇，也只是低头说一声“老师好”便匆匆离去。 除了课堂，两人再没有任何交集。 就连办公室里的老师都打趣道：“怎么，和你干儿子吵架了？” 每当这时，傅晔便敷衍地笑笑。 最近胃痛的次数增多了……胃，果然是感情器官呢…… 难得的没有吃止痛药，因为这种疼痛，能让他暂时放下一些钻牛角尖式的假设。 可这也只是暂时的鸵鸟式的逃避。 傅晔也曾试探着问过曾晓辉，曾晓辉却只道：“可能是快到期末考了压力比较大吧？”，再想问些什么，便就转移话题了。 傅晔总觉得，曾晓辉有什么事在瞒他。于是好不容易得空了，便特意去了一趟方家，把后来亲戚给寄来的土特产送过去。 秦寅和方锦毅也都在，唯独方小培出去遛狗了。 秦寅礼貌地谢过傅晔，便去厨房削了盘水果端出来。方锦毅则坐在沙发上和傅晔聊方小培的近况。聊着聊着傅晔的目光便落在了方小培的房间。 秦寅看着他那表情忽然道：“说起来上次从老师家抢救出来的东西，还落下了一样。” 傅晔些许有些意外，秦寅已和方锦毅打了个招呼，起身带路。 一直走到二楼，秦寅才从房间锁着的抽屉里取出一本晒干后有些皱巴巴的教案递过去。 傅晔的表情霎时就变了。 秦寅将那本教案又往前送了送。 傅晔缓缓伸手接过了，轻轻说了声“谢谢。” 秦寅没再看他，拔了钥匙就打算出去。 “小培他……有告诉你们什么？”傅晔却在秦寅握上门把时略显犹豫道。 “你是察觉到了什么，才来问我？”秦寅回过头面无表情道。 傅晔知道秦寅对方小培的在乎，也能猜到他对自己的态度为何如此冷淡，可他就是想听秦寅亲口说。或许这样，才能确认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快期末考了……我不希望小培因为别的因素影响了发挥。”傅晔握紧了那本教案，无意识地卷成一个圈。 “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不必和我说吧？”秦寅瞥了眼那本遭殃的教案。 那里头，几乎每一页，都有看似牛头不对马嘴的蝇头小字的注解。比如“联系千寻网编辑邵峰”、“不吃胡萝卜”、“取金公仔唐僧、沙僧”、“3月17日”、“星巴克企鹅杯”、“暖宝宝”、“手工巧克力”、“忧伤马戏团兔子抱枕” 这些记录，在旁人看来是牛头不对马嘴的莫名，但与方小培朝夕相处的秦寅，却是能一眼看出这究竟是关于谁的点点滴滴。 原来当初找上小培的编辑是他推荐在先的；原来小培四处搜集的只能用积分换的连锁超市的取金公仔是他搜集齐的；原来他认真记下了小培的生日；原来他细心记下了小培偏好的口味；原来他也时常担心小培冻着；原来那些假作不经意给了方小培的所谓“留着也无用”的“二手货”都是他特意挑选的…… 当初看到这本被晾在阳台上的教案时，秦寅是何等的惊讶。幸亏，被“周记”扰乱了心思的方小培并未注意到它。 “对不起……但他还小，他并不知道有些话一旦说出口，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可以不考虑以后，但我不能。或许，他只是想复制你们的幸福，才将对我的感情代入了他为自己设定的故事。等将来，他走出象牙塔，便会意识到，他的人生还有很多种可能……” “傅老师，有件事我一直想向你澄清。”秦寅出言打断道，“我和方先生，其实并不是那样的关系。” 傅晔不禁一怔。 “当时，因为不想和你解释太多这个家的情况，便顺势认了，但事实上，这是我一厢情愿。”秦寅望着地板上清冷的月光，仿佛能感觉那尖锐的凉意从彼端蔓延到脚下，让他寸步难行，“他并不知情，我也永远不会让他知道。” 傅晔完全没料到会是这样，他一直能感觉到，两人之间那种微妙的不容外人介入的亲密。他以为，那便是两情相悦， “我想，我和小培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或许在你看来，我们的固执，都是不理智、不成熟的表现，可如果能在感情面前始终保持冷静与自持，理智地分析出下一步如何走才能更好地把握全局，那么这便不是感情，而是博弈，是算计。”秦寅顿了顿道，“我自然能理解你的顾虑，毕竟之前你从没想过将来会喜欢上自己的同性学生，不是吗？对你这样责任感与道德感极强的人来说，如果无法坚持到最后，倒不如从一开始便将所有可能都拒之门外……只是我不明白，既然已经这样决定了，为何不当面对小培说明？而选择用这种迂回的方式来让他知难而退？” 秦寅这一番话，仿佛在傅晔心上划了道口子，让他看清被掩盖在“替对方着想”的言论下的渐渐扩散的空洞。 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我说不出口。” 因为爱而怯懦，因为爱而退缩。 无法看着他澄清的眼，说那番违心的话。 “许多伤害，都是以爱的名义逃避责任。”秦寅看着黑暗中被各种情绪淹没了的傅晔，“你敢说，公布你和晓辉师姐的事，完全没有试探小培的意思？” 傅晔想否认，但又觉得，此刻他站在此处，便是最有力的讽刺。 当初，和方小培一起玩拼版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那令他困惑的周记背后的线条。当拼出那一副涂鸦时，最先感受到的，是两情相悦的喜悦，但随之而来的，便是足以压垮他所有冲动的各种各样的顾虑。 他并不想让方小培因为他的拒绝而受到伤害。但他更不愿看到方小培，因为他一时的冲动，而承担他无法预料的风险。 于是在娄芳抱怨回家过年又要被问是否有男友的事，便说自己有同样的烦恼，达成了临时恋人的协议。 看到方小培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依旧坚守着这份感情，心里不是没有动摇的。只是他并不能确定，这样的守候，能持续多久。 如果，他能像自己一样，对这份感情抱有不顾一切的觉悟。 如果，他能像自己一样，对感情的期待不是干柴烈火而是细水长流。 如果，他能像自己一样，隐忍着等待更合适的时机再让感情生根发芽…… 如果…… 如果…… 太多的假设，扰得他心烦意乱，可在他还没说服自己时，方小培却忽然消失了。 这个结局，正是他原本想要的。可为何，会如此寝食难安失魂落魄？ 如果只为求一个答案，如今他已站在了这里。 可秦寅的一番话却又让他觉得，方小培离开的原因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的感情已被活埋在了另一个人的心里，谁也听不到那声嘶力竭的呼救与心有不甘的哀嚎。 他从那奄奄一息的血泪里，照出了自己的懦弱与虚伪。 束缚着他的，从来不是世俗的冷眼相看，而是对未知的恐惧。 他从未给过方小培为感情辩驳的机会。 也因此，再得不到，死而复生的权利。 第55章：暴露 “你和傅老师说了什么？”傅晔沉默地离开后，方锦毅问秦寅道。 “没什么……”秦寅敷衍地端起果盆想去厨房洗，却被方锦毅一把拉住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秦寅一愣，一时间无法消化这句话的意思。 这是要……赶他走？ “我是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过年？”方锦毅看秦寅那呆愣的表情就知道他又胡思乱想了。 “哦……这个啊……”秦寅暗暗松一口气，但随即又纠结起来。 不知不觉竟然在方家过了大半年了，虽然父母总说他已经大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但他也能感觉到，父母对他的不舍和牵挂，总这么三天两头回去看看也不是个办法。这次过年，必定是要回去住的了，那么之后，他又要以什么借口再回到这里？陪离不开他的方小培吗？可这并不是万能的免死金牌，毕竟他与小培非亲非故，和方锦毅更谈不上有什么非要住在一起的交情…… “海鲜、干货、蔬菜、水果我都订好了，你看还需要带点什么？”正想着，就听边上的方锦毅忽然道。 “啊？”秦寅压根没明白方锦毅在说什么。 “过年我爸妈不回来，小培说想去你家。”想了想才补充道，“如果不麻烦的话。” 东西都买了才来商量吗？压根就没给拒绝的余地吧？ 秦寅对方锦毅的腹黑算是见识了，唯有叹了口气道：“我和我爸妈说一声吧……” 父母肯定是不会反对的，但总觉得方锦毅说要一起过年，还有别的考虑…… “昨天，有人给我算了一卦。”方锦毅不等秦寅纠结完便又道，“说我本命年犯太岁，易遭血光之灾，须有神兽镇宅。”说完，他看着一脸黑线的秦寅。 节操呢？节操呢？哪来的神兽啊喂？ “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方锦毅放下手中的茶杯坦然道，“你会包汤圆吧？元宵的时候教一下小培。” “可是……”话题转移得太快，秦寅都来不及反应。 “关于圣诞节你说的那个问题……”方锦毅打断秦寅的思路望着茶杯道，“无论是好友、兄弟、干爹或者治疗对象……只要你肯回来，说是什么关系都可以。” 秦寅愣住了。 片刻后才意识到，方锦毅说的是圣诞节那天，自己问的那句“我以什么身份保证……”，原来方锦毅竟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只是这个答案，并不是秦寅想要的。 方锦毅看秦寅沉默，忽然没来由地焦躁，总觉得下一刻秦寅会毫不留情地说出“我不会再回来了”之类的答复 幸好此时门铃响了，方小培带着吐着舌头大喘气的雪球回来了。 秦寅似乎也因为方小培无意中的救场而松了一口气，迎上去问他要不要喝杯牛奶。方小培摇了摇头，替雪球擦了擦爪子，便无精打采地回房间复习去了。 虽然秦寅和曾晓辉异口同声地说是因为快到期末考了压力大，所以才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但方锦毅总觉得，方小培最近很不对劲。 第二天正逢周六，趁着方小培去遛狗，秦寅去买菜，方锦毅悄悄进了方小培的房间。 其实他并无意窥探儿子的隐私，只是他明白，即使问了方小培也不会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个孩子，正在渐渐长大，这也正意味着，他将渐渐地不再需要他。才刚刚学会怯怯地撒娇的宝贝儿子，转眼间又要变成同一个屋檐下的最熟悉的陌生人……那些他最在乎的人，总是不断地用各种方式重复疏远他的过程，这正是方锦毅最不能容忍的。 在房间里兜兜转转了一圈，一切都井井有条，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随手翻了翻写字台上的几本书和本子，随后在看到某本练习簿的某一页时，动作顿住了。 方小培遛完狗回来，正好遇到提着菜篮子回来的秦寅。 雪球欢天喜地地扑过去，秦寅忙护住菜篮子：“别闹别闹！中午再给你吃排骨！！” 方小培看着这画面，霎时就被治愈了。 有这么个温柔的人，一心一意地守在性格别扭的父亲身边，便是对于感情最美好的诠释。 书里说，时间可以治愈一切。等长大了，再回头看看这一段经历，或许只会付诸一笑吧？ “秦寅哥哥，谢谢你。”方小培把雪球抱在怀里道。 秦寅愣了下，随意绽开一个微笑。 两人一同按了门铃，等了半晌门才打开。 迎接他们的，却是面色不善的方锦毅。 他手里捏着一本作业簿，语调中带着刺骨的寒意：“这是什么？” 他质问着。 方小培抬起头，就见了翻开的那一页上，他和秦寅在那天写下的对话。 每一句，都指向他对傅晔的感情…… 第56章：恰如重生 “我喜欢傅老师。”方小培在秦寅反应过来前，就这么直视着方锦毅道出了这个隐藏多时的秘密。 如果他足够成熟，足够圆滑，或许会玩笑着一笔带过，等待更适合的时机让这份感情生根发芽，或等它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悄无声息地湮灭。 然而这个曾经蜷缩在自己小世界里的沉默寡言的孩子，竟为了扞卫这一份前途未卜的感情，而不惜迎刃而上。那不谙世事的稚嫩，似乎在这一刻，远胜过深谋远虑的稳重。 只因他问心无愧。 然而这话落在方锦毅耳中，无异于狠狠扇了他一个巴掌。 投入了大量精力和感情培育的儿子，竟然如此理直气壮地对自己说，他喜欢一个同性，还是年龄相差悬殊的班主任老师。 方锦毅当时的表情就冷了下来，秦寅知道要糟，忙拉着方小培进屋反手关上了门。 “锦毅，你听我说……” “你和曾晓辉早就知道了是吗？”方锦毅手中的练习簿被捏得皱成一团，正如他此刻的心境。 方锦毅并不迟钝，只是因为对家人盲目地信任导致他忽略了许多的细节。如今会想起来，撞见的关于“暗恋”以及“失恋”的话题的主角其实并非秦寅，而是他那看似乖巧的儿子方小培。 这事，秦寅和曾晓辉早就知道，可却都瞒着他，将他当做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外人！ 见秦寅低着头不答，方锦毅知道自己猜对了，心像被狠狠按进了冰冷的水中，麻木过后的疼痛，灼烧着他的理智。 “傅老师知道吗？”方锦毅的语气似乎很平淡，就仿佛在判断事态的严重程度。方小培之前一段时间总起那么早去晨跑，还带两人份的早餐，必定与此事有关。如果他做到这个地步，傅晔很可能已经有所察觉。 “他不知道。”方小培望着父亲手中的那本扭曲的练习簿道，“是我坚持要这么做，和其他人无关！” “一人做事一人当？还学会逞能了是吧？”方锦毅猛地将作业本甩过去打在方小培肩上，方小培却纹丝不动地站着，仿佛已经做好了迎接任何责罚的准备。 他是豁出去了。 即使这份感情，等不到开花结果的那一天，他也不愿委屈它一分一毫。既然知道了它的存在，便要它光明磊落地生长在心间，即使熬不过这个冬天，也能成为心灵的养料。 这世上有太多的求不得，痛苦也好，不甘也罢，要走下去，便要学着妥协和遗忘。从这个家支离破碎的那天起，他便明白了这一点。 然而这一副不为所动的摸样，却更加煽风点火地烧旺了方锦毅的怒火，他冷笑一声，冷厉的目光扫过秦寅，令他如芒在背。 “之前我答应你留下的前提是，你能一心一意地读书。但如今看来，似乎是没这个必要了。”话音方落，方锦毅便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片刻后，电话接通，方锦毅对彼端道：“爸，是我。有时间吗？想和您商量一下小培来美国留学的事。” 此话一出，方小培和秦寅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方锦毅会立刻做出这样一个残忍的决定，并当着他们的面毫无顾忌地执行这个惩罚。 “请等一等！”秦寅上前想要抢手机，却被方锦毅推了一把。 那带着怒火的动作力道上便失了分寸，直到秦寅向后摔在地上痛得闷哼一声，方锦毅才后悔起方才的冲动来。 想要上前扶，却被边上的方小培抢了先。 而此时的方小培，也因为父亲的迁怒而生出了怒意，用身体支撑着两人的重量，挺直了背道：“爸爸，我说过，这都是我的问题……” “你这是在和我说话？”方锦毅挂断电话，看着比自己矮了一截的两人，只觉得那姿态像极了一种对施暴者的指责。 好一个同仇敌忾！ 方小培看方锦毅的表情就知道，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怎样都不会有缓和的余地。只庆幸当时本子上并未涉及到秦寅的那份感情。 “爸爸，无论是远隔重洋，还是咫尺之遥，该坚持的，我还是会坚持。”方小培眼神中没有半点退缩，一字一句执拗道，“我并不认为，喜欢一个人，是罪不可赦的。” 说完这句，方小培便扶着摔懵了的秦寅往楼上走。 方锦毅压抑着怒火看着这个远比他以为的要倔强百倍的孩子不卑不亢的背影。 有一瞬间，他从方小培身上看到了冯瑛的影子——分明没有真正地了解他，却一副已将他看穿的居高临下。这让他觉得他并不是相依相伴值得信赖的家人，而是个任性妄为无药可治的病人。 真不愧是母子！ 方锦毅自嘲地笑了笑，手机便响了。 方锦毅接起了，心平气和地与父亲说着觉得疏于管教所以想让方小培去国外锻炼一下。身为教授的父亲自然应允，毕竟这个对他总保持距离的儿子难得开口麻烦他，更何况是关于孙子的事。 挂了电话，方锦毅才渐渐冷静下来。 他将自己锁在书房，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回忆那些令他厌恶的情景，可那一幕幕却如病毒般，前赴后继地霸占着他的意识，篡改着美好的记忆。 他甚至怀疑，之前令他欣喜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让他满怀希望地以为终于走出了循环的怪圈，到头来却发现，绕了一圈，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改变的，只是失望的方式罢了，多么具有讽刺意味的一场闹剧。 而此时，秦寅也正坐在方小培的床上沉默着。方小培端了杯热茶给他，他说了声“谢谢”，两人便就这样沉默了。 秦寅其实并没有摔得那样严重，他的沉默只是一种策略，他知道尽管方锦毅表现得平静且克制，但已是到了情绪爆发的临界点，稍有不慎，便会酿下无法挽回的后果，故而才借由这样的方式转移注意力，幸好方小培很配合。 然而在这样胶着的情况下，如何力挽狂澜，却是摆在秦寅面前的一道难题。 “秦寅哥哥，你不用担心。”对面的方小培忽然开口道，“无论是哪种结果，我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怎么可能做好准备？ 那么突然地被要求放弃已经熟悉的环境斩断所有牵绊远渡重洋去投奔一个并不熟悉的亲人，开始另一段截然不同的生活…… 方小培似乎能看穿秦寅的心思，继续道：“从我发现自己喜欢老师的那天起，就想过后果……但对这些的害怕，根本抵不过想要为老师做些什么的冲动。我不是因为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才选择离开，而是我发现，我并没有考虑到老师的感受……他不想伤害我，我却一直在让他苦恼……” 秦寅听得心中一痛，原来方小培不是因为被傅晔的拒绝而伤害了才选择保持距离。 “这段时间里，任何歌曲，任何诗句，任何画面，都变得栩栩如生，原本微不足道的感触也会被放大无数倍……或许这才算真正地活着。有渴望的东西，有记挂的人，远比能否如愿以偿要重要。” 秦寅愣住了。他从没想到，这个在他印象中偶尔会爆出惊人之语的不知愁滋味的天真浪漫的孩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或许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那懵懂的感情，被压抑着的思念酿成了对人生全新的体悟。他的心早就吸收了足够的养分，在这一刻，终于开枝散叶，敞开心怀来迎接这喜忧参半的人生。 一夜的沉睡过后，凝在叶上的露水，晶莹剔透地倒映着世界原本的模样，并将投在它身上的阳光，折射进他人眼中，驱逐内心的阴霾。 秦寅伸出手，将方小培搂进怀里，一时间百感交集。 片刻后，他出了房间，拨通了一个号码。 此时的方锦毅在书房里对着书桌发呆，这时候，手机铃声忽然响起，他伸手取了，见了显示的来电人时，猛地皱起了眉。 犹豫再三，还是接了，却听彼端劈头盖脸道：“方锦毅，小培出国是怎么回事？” 第57章：鸟儿和鱼儿 方锦毅其实在看到冯瑛的名字时，便猜到她必定是为此事而来。 “秦寅告诉你的？”依方小培那倔脾气是绝不会在这种时候求助冯瑛的。 “这不重要，我身为孩子的母亲，难道没有知情权？”之前冯瑛将方锦毅看做过去时，故而能心平气和地与他交流，但当关系到自认为亏欠了太多的方小培时，冯瑛很难再保持以往的从容。 “你知道我要他出国的原因？”方锦毅觉得，这样的“家丑”，还是该让冯瑛知道的。 “就因为他喜欢他的同性老师？” “就因为？”方锦毅眯起了眼，完全无法理解冯瑛对此事的轻描淡写。 “说实话，得知他的取向时我也很惊讶，但你是他的父亲，难道不该在他最无助的时候站在他这边？” “无助？我完全没有看到他的无助。”方锦毅回忆起方才方小培顶撞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你真该来看看他那盛气凌人的态度！” 冯瑛自然能猜到父子俩冲突时的剑拔弩张，想想方锦毅也是为了方小培好，唯有放软语气道：“你对他生气我知道，但气头上的决定，很少有不后悔的，这毕竟关系到小培的将来，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 “我正是考虑到了，才坚持要他离开。” “只是让他离开那所学校不可以吗？” “我怎么知道他们私底下是否还有来往？” “那这样吧……”冯瑛让步道，“这学期结束，你替小培办办理退学手续。至于出国，我建议寒假先让他去美国待几天，权当是调整，之后的事我们再商量？” 方锦毅虽然嘴上不肯退让但心里也知道，真要把小培送去国外，很可能会令好不容易修复的父子关系再次恶化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冯瑛的提议倒也算中肯，于是方锦毅顺着台阶下，没有再提出异议。 挂掉电话，方锦毅忽然觉得有些冷。 不是体感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照从前，秦寅必定会来劝他，搅蛮缠或插科打诨，总之是使尽浑身解数要让他回心转意。可如今，秦寅连问都不问便一个电话打给了冯瑛，用最冷漠也最有效的方式暂时稳住了局面。 从前因为信任而没有捂严实的未结痂的伤口，毫无防备地被他抠了个鲜血淋漓。之前那自以为已找到的可以驻足依靠的温情，不过是海市蜃楼罢了。从第一次他离开便应该知道，自己所看重的，在他心里却无足轻重。 秦寅在接到冯瑛的电话时，本该松一口气的，却反而觉得堵在心口的那一团理不清的思绪愈加沉重了。之前还说要一起过年的，这下是连心平气和地交流也难了吧？ 虽然口口声声是为了方小培，但抽身事外地俯瞰便明白，令他做出这个决定的，还有心里某处叫嚣着的疼痛。 在方锦毅的眼中，对同性萌发的恋情是如此的罪不可赦，非要斩草除根、赶尽杀绝不可。他和那些社会上的“大多数”并没有什么区别，这些秦寅早就知道，可当这一切真真切切地发生在眼前逼着他去面对时，才发现，他无法冷静、理智地去接受这个事实。 因为他爱这个男人。 这份感情，几乎掏空了他，原本坚持的东西，都可以为之无条件地退让，但即使如此，仍旧被弃之敝履。这种灵魂被活生生割裂的惨痛，令他下意识地选择了以牙还牙。两败俱伤也好，就趁这个机会彻底地做个了断，各自回归到原本的生活轨迹，从此再无瓜葛。 “小培，对不起，是我自作主张。”秦寅将争取来的结果告诉方小培时，心中忐忑不安。他是打着替他着想的幌子，来弥补一时冲动的后果。 “秦寅哥哥，谢谢你……”对于方小培来说，走和不走，并没有本质区别。他已经决定不再打扰傅晔的生活，只是他十分不放心此时看起来情绪尚可的秦寅。 “我爸爸他……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仿佛在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又狠狠剜了一刀。仿佛谁借由方小培的口，宣判了这场感情的无疾而终。 参加葬礼的人，或同情或冷漠地说着“节哀顺变”，秦寅却只自嘲地笑着，怎么也哭不出来。 不知道是怎么离开方小培的房间的。这一晚，注定是要失眠的。 秦寅翻来覆去许久，终于还是披衣坐起身，开始清点行李。这时候才发现，这次回来竟是只带了些必须品，没有再增加任何负担。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也认为，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秦寅蹲在行李箱边抱着胳膊想，要不要趁着夜深人静就悄悄离开？ 他害怕了，害怕方锦毅的横眉冷对，更害怕他的若无其事。 脑中不断假设着明天相见的情景，越想心里越慌。 可如果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离开，他会一辈子都瞧不起自己。 这样矛盾纠结着，不知不觉，窗外透进来的光，已照亮了半边的脸面。 干涩的眼，布满血丝，身子已有些支持不住了，精神却仍旧亢奋。被回忆与假设占轮流占据着，根本无法冷静地思考。 所谓成熟，就意味着学会权衡，学会取舍。 秦寅多么希望，他也能像方小培那样，不顾一切地扞卫这份感情。不在乎结果，只在乎是否在对方需要时，出现在他的身旁…… 忽然地，手机闹钟响了起来。悠扬的音乐，催促着秦寅起床给父子俩准备早餐。 这是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清晨。 秦寅站起身，望着窗外那刺眼的阳光想，时间真是最公正也最无情的东西，他不会因为你的祈求，而减慢剧情推进的节奏。 秦寅来到厨房，戴上了方锦毅送他的轻松熊围裙。还记得刚收到这礼物的时候，对着镜子臭美地照了许久，幻想着有一天，方锦毅会对他产生类似的感情。但原来，许多东西早就在最初就埋下了种子，根深蒂固的差异，令他们即使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说着相同的语言，也无法真正地理解彼此。 就仿佛天上的鸟儿，和水里的鱼儿。鱼儿只能与鸟儿在水中的倒影相依相偎，这样的梦，虽美好，却总有醒来的一天。 同样熬了一整夜的方小培，很意外秦寅会准时起来为他准备好早餐。 早餐是前几天他们在网上买的手抓饼，秦寅煎了荷包蛋，又再里头夹了芝士和培根，香得雪球两爪都搭在了方小培的腿上，求主人施舍一口。 方小培安静地和雪球一起吃完了一整个手抓饼，却并不记得那究竟是怎样的味道。 抬起头，却发现秦寅握着手里的饼动都没动过。 “秦寅哥哥。” 秦寅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投去询问的目光。 方小培看他那模样，便心疼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使劲掐了掐自己的才勉强道：“在爸爸需要的时候，你还会回来吗？” 秦寅听了一愣，没想到方小培会猜到他的心思。 不过这也很好理解，之前发现自己对方锦毅的感情时，不就选择了逃避吗？ 方小培看秦寅沉默，也没继续追问，只抱着雪球一字一句道：“爸爸是那种，被给与了才知道需要什么的人……你觉得他需要，他就真的需要……这世上，只有你能这样替他着想……” 秦寅没想到方小培竟能将方锦毅看得那样透彻，怔了半晌，方自嘲道：“我并没有你想得那么无私。” 方小培听秦寅这么说，欲言又止地沉默了。 “今天的补习，你还去吗？”秦寅受不了这样的场面，尴尬地转移话题道。 “嗯……”方小培缓缓站起身，一脸凝重地看着秦寅，最终，却只是给了他一个实实在在的拥抱。 既然这是秦寅的决定，那么再不舍，再伤心，他都不会说出令他为难的话。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这个看似温馨的拥抱，却悄悄割裂了那个关于“家”的剧本。 方小培背着书包离开后，秦寅写了张纸条，压在盛着手抓饼的餐盘底下，寥寥一行——“你和小培要多保重。” 这样毫无意义的留言，不过是分别的一种形式罢了。无论他在这纸条上写下什么，都改变不了结局的走向。 秦寅回到房里，迅速收拾好行李，随后想起了厨房里的那条轻松熊的围裙。 既然这次，是真正的诀别。可否容许他，稍稍贪心一点？ 提着行李箱打开门，朝厨房望去时，却正见了站在餐桌前捏着那张纸条的男人。 那表情，是早知如此的自嘲与痛到极致的怨愤。 他捏着纸条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颤抖。 在听到动静时，猛地抬起头来，与秦寅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那一刻，周遭的所有都隐去了身形，天地间，唯余二人。 空中的鸟儿，和水里的鱼儿。遥遥相望间，全都失了心神。 有千万种心绪涌到喉头，争相恐后地想要倾吐而出。浑浑噩噩间，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前倾斜，先是小心地迈着步子，再是急不可耐地飞奔到他的面前。 早已披上冷漠与疏离的他，转过身，想要逃开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 步子却忽地顿住了。 因为来自身后的温暖，紧紧地圈住了他。 “对不起……”秦寅收紧了臂膀，在他僵直了背却并未挣开时，抽走他手里的纸条，撕了个粉碎。 第58章：一粒沙 方锦毅该推开秦寅的，或者说些讥讽的话。 然而在感觉到秦寅的心脏跳动在背后的时候，所有感官似乎都变得异常敏锐又异常迟钝。 他的体温、他的呼吸，清晰地传递着同样的焦躁与不安，令熟悉这一切的身体，无法做出任何排斥反应。 刚看到纸条时，他以为秦寅真的走了。 不同于以往感情还在的前提下的有苦难言的离别，昨晚的对峙，割裂了原本绵延的温情，令任何转折都成为可能，都成为不可挽回的裂痕的铁证。所以这次的离开，便是真的不会回头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一瞬，所有的不满与怨愤，都被名为失去的恐惧压得失去了平衡。就像当年，冯瑛屡试不爽的“分开”二字，总能让前一秒还固执己见的方锦毅，选择无条件的投降与妥协。 他最怕的，不是争执，而是连争执的意义都没有了的感情。如他父母的，如他自己的。故而在对待如今还陪伴在身边的方小培和秦寅时，他总是谨小慎微甚至在不知不觉间学会了退让。因为不想再重蹈覆辙，不想再失去更多。 然而方小培此时的选择，在他心中，无异于自寻死路。 方锦毅固然相信这份感情的真挚，可这萌发在懵懂年纪的不被大多数认可的所谓爱情，是经不起任何风雨的。到时候被压垮、被摧毁的，便不只是对恋情的憧憬。 一子错，满盘皆输。 他不愿看到方小培从此一蹶不振，自暴自弃地游离于主流社会之外。为了避免这样的可能，他宁愿做这不讨喜的反角。可他始终以为，即使方小培不能理解他的苦心，秦寅也该是站在他这边的。 然而却没有。 秦寅的选择，是如此的独断独行，感情用事。就连告别都像是一种示威般的胁迫。 而此刻，秦寅却又这样抱着他。如此的不舍，如此的痛苦，好似这一切都是他万不得已的决定，好似这一切都是他不愿看到的结果。 这样的情景，并不陌生。 只是方锦毅不知道，横在两人之间的，究竟是什么。 此刻的秦寅，能感觉到方锦毅的身子始终紧绷着。刚才因为眼神的交汇，一时冲动，就这么抱上来了，可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一想到方锦毅可能有的反应，秦寅便心慌意乱、手足无措。这死气沉沉的沉默似乎逼着他开口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秦寅才说了一个字，就被方锦毅打断了：“如果是道别的话，那就不必说了。” 秦寅的耳朵贴着方锦毅的背，听着那话语在胸腔中的共鸣，受惊般松开了手。 方锦毅的意思，是要走就走，不必说这些场面话？ 秦寅那仿佛刚被废水煮过的心，此时似又被扔进了冰窖里。 好一个自作多情。 或许方锦毅根本就没有想要挽留的意思。 这般想着，秦寅自嘲地笑笑，决定给自己留毅一点尊严，挺直了背转过身，抬头看向那被扔下的行李箱。 正在此时，手腕却又被抓住了。 “你就不会……说点别的？” 耳畔，是方锦毅那略带迟疑但终究吐出的一句近似于服软的话。 仿佛黄昏时刻，路灯由远及近地一盏盏亮起，魔术般驱散了笼罩的夜色所带来的不安与孤寂。又仿佛一片树叶，悄无声息地落在黑白的画面里，被风一卷，点亮了满城秋色。 秦寅呆呆看着方锦毅。 随后方锦毅脸红了，秦寅也脸红了。 两人就这样相顾无言，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堵了心口的隔阂，就这么悄悄地融化在了这冬日的暖阳里。 分明有许多话想说，却又觉得任何言语都不足以承载此时心绪的万分之一。 “先吃早饭吧……”秦寅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随后方锦毅果真乖乖坐到桌前，开始吃已经凉了的手抓饼。 秦寅在方锦毅咬了一口以后才想来该拿去热一热，方锦毅却说：“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 秦寅在心中默默咀嚼着这一句。 或许他们都是太过执着的人，因为在乎而不懂变通，等心平气和地回首，才发现分明有着相同的初衷。只是当时被情绪蒙蔽了双眼，因为越是在乎的人，越容不下眼里的一粒沙。 方锦毅再抬头时，秦寅正把行李箱拖回房里。 秦寅已经尽可能地放轻了动作，可下楼时，就发现嘴边还挂着点酱汁的方锦毅正专注地看着他，仿佛稍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似的。 秦寅霎时间就红了脸，心跳如雷地硬着头皮在方锦毅对面坐下，无意识地揉着桌布一角道：“小培去上补习班了。” “嗯。”方锦毅自然知道。 “过年……还去我爸妈那里吗？”秦寅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方锦毅这次却沉默了许久。 秦寅于是忙又补充道：“我是说，可以让小培过完年再走吗？我爸妈都很想他……” 这个话题让原本缓和的气氛呢又紧张起来。幸而方锦毅早已经心软，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秦寅总算松了口气。心道小培去国外待两天未必是坏事，说不定相隔两地的滋味会让舍不得方小培的方锦毅改变主意…… 这么想着，秦寅偷偷发了个消息给方小培，方小培当时就激动了，趁着休息跑出去给曾晓辉打了个电话。完全被蒙在鼓里的曾晓辉此时还没睡醒，接到方小培的电话听他说了一大通，反应了半天猛地从床上跳起来：“我了个大擦！这些事你现在才告诉我？” 方小培自然也觉得很内疚，但他和秦寅默契地不告诉曾晓辉这些事的理由是一样的，怕他担心，也怕他冲动。 “那这么说，你年后就要出国了？”曾晓辉在问了一堆情况后略带伤感道。 “嗯……”提到分别，方小培难免又情绪低落起来。 “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曾晓辉盘腿坐在床上道。 “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只是舍不得你们。” “只是舍不得我们？” 方小培沉默了，片刻后才又道：“我已经想好，不再去打扰老师了……” 此时的曾晓辉很想摇晃着方小培的肩膀道“什么叫不打扰喜欢一个人是说断就断的吗你这个年纪能不能别这么替别人着想自私任性一点邪魅狂狷一点直接把傅老师按床上给办了不行吗骚年！” 可这种话简直就像和重度抑郁症患者挥舞着双臂说“振作起来”一样。 曾晓辉叹了口气道：“还没和他说吧？” “嗯……”可以的话，最好能悄悄地消失。方小培再勇敢，也无法直面这样的离别。 这毕竟是他的初恋，虽然只是一厢情愿。 打开手机日历，还有一周，就要期末考了。 不知道傅老师知道他离开的消息，会是怎样的心情…… 会松一口气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这算不算，总算做了件替他着想的事？ 方小培默默凝视着手机里傅晔的侧脸，手指细细地抚过，仿佛能感觉到指尖下属于他的温度。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过那张阳光明媚的笑脸了。 越是努力回想，越是雾里看花般的朦胧。 时间，或许真能冷却年少轻狂的爱恋。 如今的离开，是为了多年以后，还能对着他的全家福，露出欣慰一笑。 第59章：痴汉一回 期末考的前一周，学生、家长、老师都忙得不可开交。主课老师霸占了所有的体育课和自习课，下课了也没几个孩子出去走动的，都窝在教室里或补眠或狂做习题，唯独方小培，总是望着窗外发呆。 他坐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傅晔的办公室。 因为玻璃的反光，大多数时间是看不清里面的情形的。但只要一想到，傅老师在，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去。而此时，傅晔正好打开窗想透口气，就这么对上了方小培望过来的视线。 傅晔先是一怔，随后迅速别开眼，转身佯装和另外几位老师说话。方小培却依旧望着办公室的方向，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就好似他透过那扇窗看到的不是急于回避的身影，而是一个将要淡出他生活的曾经绚烂的梦境。 那个梦里大段大段的情节，并非描述着两情相悦，而是终其一身的守候。守在他身旁，看他娶妻生子，看他含饴弄孙，看他含笑而逝。遗憾的，不是他始终不知这份感情，而是没有更早地相遇。如果能早些遇见，或许只会将他当做可亲近的对象，如同秦寅那样。 嘴上说着不后悔，但走到今天这一步，难免会生出些动摇，在夜深人静时，一遍遍地想着那些如果，那些也许，那些反反复复纠结，却始终没有答案的问题。 伤春悲秋并不是他的本性，诗情画意也不是爱情的本性。退一步，未必海阔天空，但没有结局的故事，才总叫人牵肠挂肚、刻骨铭心。 这边，傅晔说完些并不重要的闲话，便回到自己位置上，批改卷子，再是不敢抬头。无论方小培是否还看着此处，只要一想到那目光，便会心乱如麻。然而越极力避免的事，越被上天捉弄似地巧合地发生。 比如午休时，两人在走廊里的邂逅。 本都各怀心思地低头走着，感觉到迎面而来的脚步，便抬起头来，于是目光就这么再次对上了。 避无可避，再无法视而不见。可却都六神无主地僵在那儿，不知该说些什么。 还是傅晔先打破沉默道：“吃完饭了？” “嗯……”方小培配合地应着，似乎也体谅他无话可说的难堪。 傅晔忽然很怀念从前心无芥蒂的日子。如今见了面，总想要逃离这样的尴尬，却又无法眼睁睁看着他伤心。 “上次的事，还没有好好谢过你。”傅晔半响方憋出这么一句。之前他去方家的事，秦寅该是没告诉方小培吧？ “我没做什么，都是晓辉哥哥在忙。”方小培生怕傅晔知道是他发现了那残忍的证据，也怕自己再回忆起那一日的痛苦。 于是话题又继续不下去了。 两人就那样沉默的对峙着，疲惫感随着午后的阳光涌入这走廊，四肢灌满了感情所带来的沉重，无法离开，也无法靠近。 这一段距离，就是心到心的距离吧？ 分明只有那么几步，却是任谁也跨不过去。 “下学期，我不做你们的班主任了。”傅晔终于找了个话题道：“但我还会继续教语文。” 方小培低着头，看似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事实上，他一字一句听得仔细，只是这一切，都已经与他无关了。 “老师……”方小培轻唤。 傅晔一脸认真地望过去，心也跟着悬了起来，生怕方小培会说出什么令他措手不及的话语。 然而方小培只是看着走廊里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影子道：“谢谢你。” 这三个字，轻如鸿毛，飘飘扬扬地到了傅晔跟前，傅晔却不敢接。 “谢我……什么？”从没做过任何值得方小培感谢的事，他始终是感情中的懦夫。 方小培却并不这么认为，他抬起头，望进傅晔眼中。那一瞬间汹涌而出的感情，淹没了原本想说的话，最终只凝成一句——“所有”。 谢谢，你带给我的所有。 方小培说完这一句，便又收回了目光。 傅晔仿佛听到轻微的崩裂声，仿佛有什么，在这一刻，被不由分说地做了个了断。 傅晔愣在那儿，还想说些什么，却已有关系好的男老师拍他的肩：“刚怎么先走了？下班后去打球？” 傅晔说了几句，再回过头，方小培已不见了踪影。 之后，两人又见了几次，却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没有再好好聊过几句。这样的见面就像是一种考验，需要好久才能再次让心情平复下来。 幸好，终于熬到了期末考的那一天。 虽然这样的考试，对于已经决定出国读书的方小培来说，并没有多少意义，但他想给傅晔，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分数，自然是一如既往地好。 需要父母签字的成绩单，方小培偷偷藏了，因为上面，有傅晔的字迹。 寒假前最后一次见面，是在班会上。 傅晔我总结了本次期末考的结果，鼓励孩子们再接再厉，又说了寒假里需要注意的事项，分发了寒假作业。 同学们却已经因为即将来临的假期而按耐不住地窃窃私语。有前排的女孩羞红了脸回头问方小培：“小培你寒假里去哪里玩？” 方小培看了眼正在发放寒假作业却飞速瞥了眼这边的傅晔道：“哪里也不去。” 这份感情，无处可去…… 大年夜，方锦毅将大包小包的东西一字排开了问秦寅：“还要买点什么？” 秦寅真是拿他没辙了：“去吃个饭，何必这么兴师动众？” 方锦毅用理所当然、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你的父母，当然要这样。” 秦寅忙一脸严肃地在心中自我催眠道：“他只是客气，只是客气。”，脸上却已经红透。 喜欢一个人，就是会因为他一句不经意的话而胡思乱想，因为他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而高兴半晌。 真真是无可救药。 方小培因为之前与方锦毅之间的不愉快，以及将要出国的原因，最近话少了许多，但有秦寅和曾晓辉在中间调节，总的来说父子关系尚可。 打扮得人模狗样的一家三口将东西扛上车，便欢欢喜喜地去秦寅家吃年夜饭了。 老两口见了三人可高兴！一人给了方小培一个红包。方小培躲在秦寅身后不肯要，方锦毅却让他收下，随后也掏出俩红包递给二老：“秦寅过来帮了不少忙，谢谢伯父伯母把这么好的儿子借给我和小培。”随后便是一大串祝福的话，推了半天，笑得合不拢嘴的二老还是收下了。 和和乐乐地吃了一顿年夜饭，方小培的肚子被塞得圆滚滚的。 饭后看春晚时，秦寅的母亲在厨房问了帮着切水果的秦寅，之后有什么打算，秦寅其实知道母亲想问的是他是否搬回来住，犹豫再三终于道：“小培出国的话，我就回来住。” 秦寅的母亲之前也在饭桌上知道了小培出国的打算，想想秦寅的这个回答也合情合理，便没再问什么。可这个问题却把秦寅好不容易理顺的心绪又搅成了一团乱麻。 如果小培真的不在了，他还有什么理由回去？ 或许父母并不觉得他和方锦毅住在一起相互照应有什么不妥，但秦寅是典型的“做贼心虚”。就算能过父母这关，他也无法大大方方和方锦毅独处。 他是那样地喜欢他…… 喜欢到害怕自己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来。 这般胡思乱想着，端了水果到桌上，随后又觉得空调开得太足，弄得他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于是独自跑到阳台上去透口气。 不知待了多久，身后忽然有了拉门的动静。 回过头，就看到了那这件外套的方锦毅。 “这么吹着，也不怕生病？”方锦毅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将衣服披在了他身上，还顺手拢了拢，像极了一个拥抱的姿势。 秦寅不自然地退了小半步：“没事，里面有些闷……我过会儿就进去。” 方锦毅“哦”了声，却就这么站在他身边不动了。 秦寅有些怕了这独处，想催促方锦毅先进屋，却见他从怀里掏出样东西。 “压岁钱。”方锦毅将红包往秦寅怀里塞。 那是个犹带着体温的红包，红包上画了条戴着瓜皮帽鼓着腮帮子拜年的四不像蛇。 “你给我买了本命年的东西。”方锦毅看秦寅一脸错愕，便解释了这一句。 “这算回礼？”秦寅将红包捧在手心，低头掩饰表情的不自然。 “不是。”夜风将方锦毅的声音温柔地送到秦寅耳边，“是只有家人间，才会想到的事。” 家人…… 秦寅微笑着将红包揣进兜里：“我只准备了给小培的和给爸妈的。” 方锦毅想说没事，却见秦寅从腰间摸出一鸡蛋大小的穿着红绳的小葫芦递过去：“这个是给你的。” 那葫芦上，用丙烯颜料画了一只大胖兔子，他低着头，和一条大蛇一起守着草窝里的一枚蛋。 方锦毅严肃地借着月光将葫芦端详了一遍又一遍，秦寅忍不住红着脸道：“我画得至少比你红包上的四不像要好些。” 方锦毅点了点头，直接把葫芦挂在了自己脖子上。 秦寅震惊了片刻后才对等着表扬的方爸爸小小声道：“那个……是车挂。” 第60章：宣城太守知不知 方锦毅很坦荡地把脖子上的车挂取下来，他才不告诉秦寅他其实是想逗秦寅笑却似乎没有成功。 “待会儿你给我挂上吧！”方锦毅将车挂递过去，秦寅却不接。 “过年我住这儿。”秦寅也知道，方锦毅这句是试探。 方锦毅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后道：“你父母也累了，我和小培先回去。” 秦寅想说些挽留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下，最终只低着头往里走：“那我先给小培压岁钱。” 正说着，就被方锦毅给拉住了。属于他的温度从手心传过来，秦寅回过头，就听方锦毅道：“你几件羽绒服都在我那儿，我送过来？” “不用了。” 方锦毅这才安心。不用了，就是还回来的意思吧？ 秦寅看方锦毅眉目舒展开的模样，忽然有些心酸。轻轻挣开他的手，走了进去。 告别的时候，方小培有些担忧地望着秦寅，随后被揉了好几下。 “好好照顾你爸。”秦寅轻声嘱咐。 方小培点点头，虽然没有了秦寅，总觉得与方锦毅相处有些压抑，但父子没有隔夜仇，更何况他很可能就要远渡重洋地去求学。 秦寅送父子俩到楼下，方锦毅把车倒出来，秦寅钻进车里给他把车挂挂上。方小培见了好奇，便将图案转到正面，随后对着那上头的“一家三口”愣了下。 这也太明显了吧？ 扭头看看方锦毅，他正专注地看着秦寅的动作，完全没注意到方小培的视线。方小培在心中叹了口气。究竟还要多久，别扭的爸爸才能开窍呢？可别像他一样，落得个无疾而终的结局。 方锦毅在秦寅下车后，发动了车，打开了空调，却始终不肯关窗。 他就这样边缓缓开车边从后视镜里看着默默站在后面目送他们远去的秦寅。 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最终隐没在了彻底的黑暗中。鞭炮声响得欢天喜地，呛人的烟味飘进来，将心熏得一片迷茫。 为何会这样不舍？为何会有想要调头将他抢回来的冲动？ “爸爸……”身边的方小培忽然道，“退学手续，帮我办了吧……” 刚还在想着秦寅的方锦毅一愣，瞥了眼身边的儿子。 他的表情很平静，似乎早就做了这样的打算。 “想好了？” “想好了。”方小培打开调频，听着喜气洋洋的歌曲和源源不断的祝福，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个年，过得十分的鸡肋。 秦寅的母亲在年初二走亲戚时吃了个肠胃炎，秦寅的一半春节都耗在照顾母亲上了。之后等母亲好些了，又陪着二老去郊区泡了个温泉，走了几户人家，就这样，一周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这期间，秦寅只和方锦毅通了几个电话。方锦毅自然对秦寅的忙碌表示了充分的理解，但挂了电话，却又对着除了祝福没有其他消息的手机发怔。最落寞的时候，甚至有了抽烟的念头。分明已经戒了很多年了，可心里这空落落的感觉，不寻点什么消愁的方式，便会坐立不安地焦躁着。 他每天都在方小培睡下后，去秦寅的房间兜一圈，确认那些带着秦寅味道的衣服和生活用品都还在，他随时都会回来。 这是因习惯而衍生的思念吗？还是因思念而衍生的耐不住寂寞的习惯？方锦毅却说不上来。 假期的最后几天，方小培已经乖巧地整理好了行李，一个竖起来到他胸口的大箱子，装着的似乎是一去不回的决心。 方锦毅很想找方小培谈谈，但看那低头不语的倔强模样，便又牵出些火气，这事就暂时搁着了。 老师要比学生早来学校几天，第一天上午傅晔没课，下午来的时候，正好遇到正往车库走的方锦毅。 “方先生！”傅晔看到方锦毅自然是有些尴尬的，但迎面撞上，自然要打招呼。 方锦毅手里拿着个文件夹，正想着心事，听到傅晔的声音抬起头来，表情僵了一下，随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正朝他走过去的傅晔愣在原地，没想到方锦毅会这样视而不见。 心中忽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小培都已经放假了，为什么方锦毅还会来学校？ 加快步子到了办公室，就听见几位老师正在说“可惜了”之类，忙询问起方锦毅来学校的原因。 “你还不知道啊？”对桌的宋老师扶了扶眼镜道，“小培要出国了，他是来办退学手续的。” 傅晔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扭曲起来，猛地扶住边上桌子，深吸一口气借以缓解胃部骤起的疼痛。身体竟是比大脑先行一步，预测了他将要承受的痛苦。 “怎么了？又胃痛了？”周围的同事纷纷关心地扶他坐下。 傅晔摆摆手示意没事，找了止痛药吃了，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是不顶用，无论他如何劝诫自己，脑中都走马灯一般反反复复地回放着和方小培有关的点点滴滴。 最终，在走廊里的那一声道谢定格了画面。原来，那一段，是被伪装了的早有预谋的道别。 这是灰心丧气的远走高飞，还是相思无果的全身而退？ 无论是哪种，他都已经尝到了苦果。他眼睁睁看着那驻扎在他生命中的身影被一气呵成地连根拔除。 窗外，那个本属于他的位置，孤零零地空置着，再也无人能对号入座。这铺天盖地的对于失去的恐惧，让傅晔忽然意识到，他那所谓“对双方都好的决定”，不过是被“成熟”包裹着的一具干枯的骷髅。 没有了方小培，这一切都没有了意义。他怕的不是缺憾，而是彻底的死心。 傅晔捂着胃硬撑着跑到角落的洗手台前拨了一个号码，曾晓辉对此的答复不过是：“他确实说过要走。” 傅晔望着镜子里自己的一脸狼狈只觉得稍稍平息的疼痛又翻涌上来：“为什么不早说？” “说了又怎样？你能为他做些什么？”憋了许久的曾晓辉也是一肚子火，“我知道你有苦衷，可小培所承受的难道会比你少？你知不知道他早就……”说到这里却顿住了。 “早就什么？”傅晔只觉得心被狠狠拽住，疼得不停扑腾。 曾晓辉与傅晔隔着手机对峙许久，终于一咬牙道：“他对方锦毅说了！喜欢你的事……” 这当头一棒，打得傅晔彻底懵了。 “方锦毅发现小培写的关于你的事，小培承认了，所以才要送他出国！” 这话就仿佛往油锅里倒入了一碗水，霎时溅出无数滚烫的液体，烧得心上密密麻麻的煎熬。 “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曾晓辉听彼端沉默，也知道傅晔心里并不好受。 “你……什么意思？”傅晔自然听出了曾晓辉的话里有话。 “小培已经在飞机上了。”曾晓辉缓缓道出这一句，彻底踩灭了傅晔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 傅晔失魂落魄地回到办公室里，机械地应答着同事们的关心。 他还会礼貌的微笑，还会下意识地整理桌面。但心里的某根弦早已崩断，在那清脆的一声后，渐渐沦落为行尸走肉。 呆呆坐了一阵，耳鸣渐渐弱下去，又有个微不可闻的声音在耳畔提醒着，仿佛被捞上岸的鱼儿，拼命扑腾着寻求最后一线生机。 傅晔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对桌宋老师的手机上：“宋老师，手机借我打个电话。” 颤抖着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在冗长的嘟声后，忽地，一切戛然而止，傅晔的心猛地悬到了嗓子眼儿，就听那再熟悉不过的一声“喂？”，除此以外，便是航班延误的广播声，以及方锦毅和秦寅的交谈声。 傅晔猛地按下挂断键，用自己的手机发消息给秦寅：“哪个机场？几号航站楼？” 秦寅收到傅晔消息时一愣，虽然刚才曾晓辉就短信告知了说漏嘴的事情，但秦寅并不认为知道真相的傅晔会有什么出格的动作。他那以爱之名的有所保留的感情，在秦寅看来便是明哲保身的推诿。然而看到这条言简意赅的短信时，秦寅瞥一眼身旁还在莫名地回拨陌生号码的方小培，心中不免诧异。傅晔是在明知他和方锦毅都在这里，还要豁出去地挽留吗？这就是所谓的“失去才懂得珍惜”？可这一时冲动，又能支持他与世俗的压力抗衡多久？ 秦寅这般想着，看了眼正在给吴臣打电话交代事情的方锦毅，随后回复消息：“浦东机场，二号航站楼。” 于是曾晓辉在十分钟后再次接到了傅晔十万火急的电话：“航班延误了！我问到了位置，现在在学校门口，打不到车！” 曾晓辉愣了片刻后爆了粗口：“我擦，行啊哥们！你要早有这魄力……” “我X！”傅晔也爆了粗口，“先救火得吗？别马后炮了！” 曾晓辉激动了，一扭头对斜睨着他的领导道：“领导，我一哥们要追真爱，我去当车夫！” 领导淡定地用指关节敲打着桌面：“那后天的会议和大后天的会议……” “都我去！都我去！我最爱开会了！”曾晓辉要有条尾巴，肯定摇得特勤快。 于是领导大手一挥，曾晓辉箭一般射了出去。 傅晔跳上曾晓辉的车时，说了声“抱歉”又说了声“谢谢”，曾晓辉只说了句“卧槽！”，随后一踩油门，走起！ 傅晔算是见识了曾晓辉不要命的开法了，下车时险些吐了，大口呼吸了几次才总算缓过一些，忍着不适冲进了航站楼。 “喂我说你！”曾晓辉拉住他，“小培都过安检了，你怎么进？” 傅晔二话不说，掏身份证去买了张机票。 “一掷千金啊哥们……”曾晓辉在边上啧啧摇头。 “秦寅和方先生走了吗？”傅晔可没闲工夫与曾晓辉磨嘴皮子！ “没呢！还在航站楼里，说要等小培登机前发消息给他们才撤！”曾晓辉作为资深情报员真可谓尽职尽责。 “那我先进去了。”傅晔一脸焦急地望向安检口。 “嗯，我让秦寅把方锦毅带到茶室里坐着，你绕过他们就行。”曾晓辉嘱咐道，“要被发现了，记得护住头。” 傅老师帅气地脱了羽绒服，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追小媳妇去了。 曾晓辉望着大冬天背后湿了一片的傅晔，发了条消息给方小培：“江州司马青衫湿，宣城太守知不知？” 第61章：方爸爸湿了 “宣城太守”对着曾晓辉发来的短信正莫名，忽然眼前就笼下了一片阴影。 这片阴影从感情萌发起便一直笼在他的心头，无论如何奔跑都摆脱不了，唯有掉转方向南辕北辙地走，才眼不见为净地暂时忘却跟在背后的晦暗。然而此刻，它却又那么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宛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方小培已经逃不了了，他眼睁睁看着这阴影逐渐扩散，直到将他整个包裹在温暖的怀抱里。那人的汗水顺着下巴滴到方小培的颈窝间，仿佛一个湿濡的轻吻，让方小培下意识地颤抖起来。 紧贴着他胸口的傅晔渐渐平息了喘息，感觉到方小培身体的僵硬，抬起头拉开些距离道：“小培……其实我……” “各位旅客，飞往洛杉矶的XXXX航班开始登机，请各位带好行李，依次排队……” 这反复播放的广播让两人如梦初醒。 已经没有时间了。 方小培猛地推开傅晔，抓了拉杆箱转身就逃。 他是如此害怕再听到傅晔带着歉意的澄清。 别说这不是你希望的结果，就好似这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而酿成的苦果。 别说你很珍惜相处的时光，就好似毫无逾越的感情对你来说才有回忆的价值。 别说委婉的拒绝是为我着想，就好像我的付出在你眼中只是莽撞而幼稚的一时冲动。 别说你也有遗憾，别说你也会伤感，别说你也怕分别…… 别说得好似……你也喜欢过我一样…… 方锦毅订的是不用排队的头等舱，方小培红着眼就往入口冲，然而手臂却被一把拽住了，天旋地转间，尚来不及惊呼，已被傅晔扛在了肩上。 傅晔也不多说，拖起落在地上的行李箱就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大步流星地往来路走。 此时，在茶室里喝茶的秦寅，正忍耐着方锦毅所制造的低气压，而他反抗的方式，就是以暴制暴地沉默以对。 当然，秦寅能猜到方锦毅为何如此不悦。 整个春节，他只和方锦毅通了几次电话，之前答应的一起过年，也仅限于大年夜一起吃了顿年夜饭。虽然是有着母亲身体不适的客观原因而无法回来，但其实并不是完完全全没有时间，最后几天跑亲戚，甚至在离开方家只有一站路的地方，但就是忍着，装作若无其事。 这不是对方锦毅的试探，而只是对分离的一种尝试。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算久，却都已无法习惯没有彼此的生活。 可这样在一起又算什么？方锦毅无法认同同性间的感情，秦寅也无法接受只是家人的身份。这样的分离，是迟早会上演的戏码。给彼此一点缓冲的余地，渐渐淡出也不失为一种理想的结局。 可显然，方锦毅不是这样想的。 那天，看到秦寅在微博上发的亲戚家聚会的照片，定位就在离方家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可秦寅在结束了聚餐后却直接回了家，还拍了下午看的几本书的照片传上了微博。他根本就没把方锦毅和方小培放在心上，这个认知令方锦毅十分地不满，他恨不得把秦寅抓回来拷问他究竟算什么意思。 对他来说，一个悠闲的下午比和他们相处更有价值吗？ 他难道体会不到电话里自己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婆婆妈妈地嘱咐着“多穿点”、“别吃得太油腻”，以及“雪球以为你还是老时间下班，总在门口等着。” 我也在等着，难道你不知道？ 葫芦上的全家福，只是画饼充饥的把戏？ 每天，每夜，都竖着耳朵，期盼着下一秒，就想起门锁转动的声响，随后你一如既往地边脱鞋边抱歉地微笑道：“还以为你们睡了。” 闭上眼，就能没心没肺地睡到天亮，定是像你一样，了无牵挂的人。也只有这样，才能在这个清晨，理所当然地出现在家门口，摸着雪球的脑袋说：“我们去去就回。”，就好像这一切都是两人默契的决定。 给一个解释便能理所当然地杳无音讯，给一点温情便能理所当然地复旧如初。他和冯瑛一样，已经摸透了方锦毅的脾性，按着自己的喜好操控得炉火纯青，找不到任何“无理取闹”的理由。 所以方锦毅只是消极地沉默着，等着秦寅拿捏分寸，丈量出两人间应有的距离。而完全没把握预测两人关系走向的秦寅，确实是先耐不住对峙的那一个。他垂眼看着茶叶在茶杯里渐渐浮起，吹了吹，抿一口，想了句最模棱两可的话，却是未出声，便一口喷出。 刚他似乎看见一道貌岸然的人民教师扛着他嗷嗷叫的儿子从外头大步流星地经过？ 我擦！这是闹哪样？！ 秦寅忙发消息给外援曾晓辉同志，曾晓辉看了消息也是一口老血喷出，一个电话打给傅晔：“我擦！人民教师你快放下那个骚年！” 傅老师用肩膀夹着手机拖着行李箱走得目不斜视：“你送我到机场就为了让我眼睁睁看他离开？” 曾晓辉这才意识到傅晔似乎误会了：“喂你搞错了！小培这次只是去看爷爷！寒假前就回来！去不去留学还没确定！” 傅老师脚步顿住了，这才意识到刚才方小培边挣扎边喊着爷爷什么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乌龙了的傅老师满头黑线地迅速将肩膀上的方小培放下来：“额……你这次只是去看爷爷？” 憋红了脸喊哑了嗓子的方小培森气了！他重重踢了人民教师一脚转身就跑，结果没跑几步又被扛起来了。 刚还想着“曾晓辉一定会救场幸好方锦毅没看到真可谓有惊无险”的秦寅又一次看到傅晔扛着他宝贝儿子从玻璃窗前大大方方地撸过…… 于是第二次被秦寅喷了满脸龙井的方爸爸湿得特别性感…… 第62章：在一起 傅晔以最快的速度把方小培扛回登机口前，广播里正叫着方小培的名字请他尽快登机。 傅晔觉得自己简直是个鲁莽的痴汉，不好意思道：“是我没问清楚……” 方小培红着脸不去看他，拽紧行李箱拉杆动了动步子：“我要走了。” 傅晔见势一把将方小培拖到搁着饮水机的角落里就一个狼吻，吻完抬头对上呆若木鸡的方小培的眼道：“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去面对这些，我以为你对我的感情和我的不一样……这些等你回来再慢慢解释，总之……”吻额头，“我也爱你。” 说罢不等方小培反应就将一本东西塞进他怀里推着他去登机口。 方小培浑浑噩噩地上了飞机，在空姐提醒手机关机时才回过神来。脑袋里一片空白根本无法集中精力思考，折腾了半晌终于发了告知方锦毅和冯瑛已登机的短信。 关机以后，些许颤抖地翻开傅晔塞给他的那本曾见过却没留心的教案。那里头除了教学笔记以外，便是点点滴滴关于他的事情。他的习惯、他的口味、他的喜好、他的心情……那些只字片语宛如恋人的呢喃，柔声细语地萦绕耳畔，说得他面红耳赤。 两情相悦，是他之前想也不敢想的结果。 这只存在于小说里的戏剧性的转折，竟然就这样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他的身上，容不得他怀疑半分。 可为何，当初委婉地拒绝，如今又奋不顾身地挽回？ 这之中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曲折，只能听那人亲口诉说。然而距离可以电话联络的时间，还有十五个小时。这难熬的一夜，方小培是如何也睡不着了。反反复复地翻着那本教案，拼凑着记忆的碎片，串联起一封又一封日记般的情书。 原来千寻网的编辑，是他替他投稿联系的。 原来那说是朋友给的取金公仔，是他跑遍了连锁超市才搜集齐的。 原来假装无意间发现他生日才随手送的办公桌上的海贼王杯子，是他特意定制的。 原来他多看了几眼广告的手工巧克力是他下班后骑着自行车千里迢迢去买的。 原来偷拍他的时候，他也正透过玻璃窗的倒映观察他的小动作并暗自窃喜。 原来他也在两人趴在床上头碰着头拼图时，有些情窦初开的胡思乱想。 原来在拼凑出他的周记时，也是两情相悦的欣喜若狂，随后却又怕他的感情是年少轻狂的一时冲动、是经不起推敲的海市蜃楼。 是因为这种闭门造车的担忧，才让他情急之下想出最狗血的方式来婉拒他的感情？ 方小培翻出手机里偷拍的照片，呆呆看了许久。 心中百转千回，那被压得卑微而渺小的感情，宛如被推到极限的弹簧，在重见天日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疯狂反弹，将方小培的所有情绪都顶到了喉头，生出想哭的冲动。 方小培咬紧了牙关忍着，忍到下了飞机取了行李打开手机，就看到傅晔发来的消息——“想你了，什么时候回来？” 方小培抱着行李箱咬牙切齿地吸吸鼻子，给方锦毅打了长途报平安，随后联系了来机场接他的爷爷。 爷爷方锦润是生意人，如今退居二线，看着十分精神。他热情地拥抱了一下许久不见的外孙，随后带着他回了家。 一晚没睡的方小培依旧失眠，虽然对方锦润说是时差的关系，但善于察言观色的方锦润又怎会看不出他有心事？ “嘿小子！你母亲给我打过电话。”方锦润的口吻就像个分别多年的老朋友，“我想，是否留学还是该你自己决定。如果你有放不下的事，便早点回去！你已经见过我这个老家伙了，替我向你父亲问好。” 方小培听了方锦润的话，立刻歉疚起来，他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都没有照顾到久别重逢的亲人的感受。但方锦润却是真不在意，他说着来日方长，便替方小培订了回去的机票，做完这些竟还调皮地眨眨眼道：“我不会告诉你父亲的，你是大小伙了！早回去的时间是属于你的！” 方小培红着脸谢过方锦润，便又马不停蹄地去了机场。 两夜没睡，方小培上了飞机上便有些吃不消了，但还是坚持着发了一条短信再合上眼。下飞机时，脖子有些僵硬，头也疼得厉害。但当走出航站楼看到那等候的身影时，身上些微的不适都已变得无足轻重。 视线对上的刹那，傅晔绽开了那个熟悉且久违的微笑。那笑容，如初夏的一缕微风，如冬日的一缕阳光，霎时安抚了心中的焦躁。 方小培怔怔站了片刻，才拖着行李缓缓走向傅晔。傅晔温柔地张开双臂，方小培也站定在他的跟前。 他低头，他抬头，随后狠狠撞上了他的下巴。 傅晔痛得倒退半步，再睁开眼，方小培却已泪如雨下。 心狠狠地揪起，痛得措手不及。一把将他揽入怀里，太多的话涌上心头，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声声的歉意：“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方小培的泪水湿了他胸前的毛衣，替他抹去，却又被咬住了手指。 十指连心，痛彻心扉。傅晔忍受着那借由手指传来的钻心的痛，另一只手轻轻托起他的脸，在他的眉间、唇间，印下一个又一个轻柔的吻。 他渐渐松开了牙关，压抑的哭声从唇间溢出。 他忍了太久，太久…… 傅晔将他搂在怀里，只觉得世俗所给予的沉重，远不及他一滴泪的分量。 那泪牵扯着心弦，奏出一曲哀婉，这样的后悔，这样的不舍，这样的心酸。 爱情并不只意味着甜蜜与美好，那深谋远虑的用心良苦，也并不能保证结局的完满。 直到如今才明白，此时此刻，怀中的他，便是感情的全部。 幸好这一切，都不算太晚。 第63章：始料未及 明确了彼此的心意后，之后该何去何从却又成了摆在两人跟前最现实的问题。 “我们有四天时间，我爷爷不会告诉我爸爸。”方小培只希望抓紧一切机会和傅晔在一起，好补偿之前的缺憾。 “可四天以后呢？”来自于家人的反对，是压在两人心上的一块顽石，时刻都提醒着不因两情相悦而转移的沉重。 方小培不吭声了，他可以为了这份感情据理力争，却无法眼睁睁看着傅晔为他而向他人低头，哪怕那个人是他的至亲。他希望这份感情保留应有的尊严。如果非要低声下气，那他宁愿承受这一切的是他自己。 傅晔看方小培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担忧什么：“低姿态并不代表低人一等。”顺着方小培的毛，“我不求所有人能都认同，但至少我要让他们知道，我对这份感情有多认真。” 并不是血气方刚的一时冲动，而是着眼于相濡以沫的细水长流。没有任何保障的同性间的感情，远比世俗所认可的姻缘要更难维系。正是因为珍惜，才不愿这份感情不明不白，得过且过。 那日，方锦毅因为秦寅而湿身两次，秦寅忙找了纸巾给他擦。方锦毅本是生气的，但隔着纸巾传来的温度，又让他心中生出些不明所以的微妙的感动来。就这样愣了片刻，气头也过了，这才为了挽回颜面似地板起脸问秦寅为何喷他。 “我……那个……茶太烫。”秦寅硬着头皮给了这个最不靠谱的解释。 方锦毅看秦寅一副做错了事等挨批的小学生模样便心软了，满脑子都是——秦寅和家里那只脸上两坨红晕的兔子抱枕好像好像，圣诞节那时候抱起来就觉得软绵绵的触感也像不知道秦寅是什么馅儿的一定是草莓吧酸酸甜甜的？ 还没等方爸爸节操掉完，方小培的短信就来了，与此同时，秦寅的手机也震动了一下，是傅晔发来的消息：“我和小培说了，等他回来再详细解释，谢谢。”随后跟了四个字——“岳母大人。” 岳母你妹！！ 秦寅面目狰狞地拍案而起，意识到惊动了方锦毅这才扯出个僵硬的笑容道：“那什么……小培登机了？” 方锦毅点点头，秦寅如蒙大赦：“那我们现在回去？” 这回方锦毅却没回答，坐在那儿拧着眉毛瞅秦寅。秦寅悟了会儿才明白方锦毅在琢磨什么，忙解释道：“我和爸妈说了，再住一段时间，毕竟你那儿离我单位近多了……”秦寅做贼心虚地随便扯了个理由，实则是放不下因为方小培的事而忧心忡忡的方锦毅。 更何况如今人民教师基本得手了，按那两人的个性，不可能不来个“你问我爱他有多深出柜代表我的心”的逼宫戏码，到时候没自己在边上拉着，绝对就演成了好莱坞动作片。 后来事情的走向也证明了秦寅此时决定的深谋远虑。 当师生俩手牵手出现在两人跟前并信誓旦旦地表态要在一起时时，秦寅一把就抓住了方锦毅的手，生怕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来。 然而方锦毅却表现得十分冷静，至少表面如此。 他沉默地看着对面沙发上那对挺直了背说希望得到他的认可实则在赌他对方小培的依恋和对这感情的排斥，究竟哪个更甚一筹。 答案自然是早就有的，哪怕如今方锦毅坚决反对，他也多数熬不过被时间磨得异常尖锐的因为隔阂而产生的孤独。迟早有一天，他会默认，会妥协，甚至会释怀，会祝福。 但此刻的方锦毅无法理智地预判并给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他最痛恨的就是这种被人捏在手心掂量的不屑，分明已经决定选择这荆棘丛生的道路，还虚伪地跑来求得他无足轻重的谅解。他不过是一个名为“父亲”的摆设，是证明他们情比金坚的一道锦上添花的工序。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曾因为他一个冷淡的表情便会偷偷哭泣的孩子，自认为不再需要他的庇护，而有了与外人联手与他分庭抗礼的决心？ 不自量力！ “我没什么可说的。”方锦毅抽回被秦寅握着的手缓缓道，“今晚就搬出去！” 方小培当即肩膀就垮了，红着眼颤抖着喊了声“爸爸”，方锦毅却已面无表情地起身道：“我不会再过问任何事。”丢下这句，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他那姿态，正如方小培追逐爱情时的义无反顾。 方小培哭了，尽管被傅晔和秦寅一左一右地搂着，他依旧哭得像天塌下来一样。 曾几何时，方锦毅就是他的天。 他仰起头，就能看到那个称不上温柔的人，咬紧牙关用双手撑起塌了半边的家，掩藏起落寞与伤痛，兢兢业业、无微不至地替他遮风挡雨。曾以为，即使没有这固若金汤的守护，也能毫不动摇地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但原来，亲人是这样一种无法忽视的存在。举手投足，都会在心中投影成一个季节。 没有狠绝的话语，没有惨烈的冲突，也能轻易地将他遗弃在天寒地坼的冰天雪地。如果傅晔当初的拒绝令方小培懂得什么叫心如刀割，那么此时方锦毅的抛弃，便是令他尝到了什么叫肝肠寸断。 再没有比这更深切的绝望，再没有比这更残忍的诀别。心如断了线的风筝，无依无靠地飘着，不知身在何处，不知去向何方。 耳边安慰的话语，全都听不进了，再回过神来，秦寅已替他收拾了一个背包：“先去傅老师家过几天吧！我会好好劝你爸爸！” 方小培呆呆看着那包，还是傅晔替他接过了。 方小培被傅晔牵着走到门口，忽然就顿住了脚步，他想回头看一眼，但又怕看了就再也走不了了。 分明不是生离死别，分明还有回旋的余地。可为何，只是这样不温不火的休战，就已经令他万念俱灰？ “小培？”傅晔在边上不安地唤他，方小培这才回过神来。 信誓旦旦的承诺犹在耳畔，懦弱却已铺天盖地地主导了他的情绪。直到此刻才明白，傅晔当初考虑得一点也没错，他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一头扎进爱情里，却一碰壁便萌生退缩的念头。 身旁的傅晔还紧张地握着他的手，说是他的依靠，实则比谁都依赖他。 他不能让他失望。 不能让这份感情失望。 于是一次也没有回头。 挺直了背，边流泪边走。 秦寅看方小培那模样，也是红了眼眶。可他无法代替方小培去跨越人生的这道坎儿。成长的代价是懂得取舍。怀抱就只有这么点，他已经张开臂膀迎接了爱情，便必定有原本被小心翼翼护在胸前的宝藏，在他的眼前跌入谷底。 合上门，生活还是要继续。 秦寅想和方锦毅谈谈，方锦毅却躲在书房里不出来。他自然能猜到，这回方小培与傅晔的事，又有秦寅参与的份儿。又是偷偷瞒着他，将他当傻子一样戏耍。 秦寅隔着一扇门，说了好些话，可方锦毅就是充耳不闻。秦寅也知道方锦毅在气头上，给他做了夜宵保温着，便去客厅抱了毯子对着电视发呆。 想着方小培的事，想着方锦毅的事，想着曾晓辉的事，想着自己的事……随后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意识沉入黑暗前想着，明天一早要好好找方锦毅谈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行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然而秦寅并没有等到发挥演技的机会，因为方锦毅病了。 秦寅睁开眼就看到方锦毅闭着眼撑着桌子不知在做什么，他走过去关心了一句，方锦毅便嫌他烦似的想要走开，然而走不到两步就头一晕脚一软，幸好被秦寅及时扶住。 秦寅将方锦毅扶到沙发上，找了体温计一量，得，三十八度二。 方锦毅是绝不肯去医院的。秦寅只能如之前一般，把方锦毅按在床上，哄他吃药，给他发汗。 方锦毅熬不过秦寅念叨，最终乖乖把药吃了，图个清静，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秦寅发了个消息告知方小培情况以后，便守在方锦毅床边不停地给他换冷毛巾。 方锦毅即使在睡梦中，也是紧锁着眉的模样，好似被牵了无形的线，结在心头，无人能解。 秦寅借着微弱的光线，细细描摹他的眉目。 心中的疼痛，也一点一点地随着指尖的触感在此刻苏醒。没有血缘维系，却在心上生根发芽的这份依恋，究竟还能张狂多久？它的贪婪，已经吸干了心中的养分，枯竭的却不是心存侥幸的残念，而是对这份感情所引起的疼痛的觉察。 这种名为习惯的麻木，让他渐渐丧失了自我保护的意识。自暴自弃还不自知，只一心沉浸在这飞蛾扑火的无果的单恋之中。偶尔惊醒，偶尔警醒，却在看到那冷漠下掩藏的落寞之际，又驻足停留，甘愿守候。 不断地挣扎，又不断地沉沦，感情当真是泥藻，陷落到无法呼吸，却依旧凝望着那朝思暮想的容颜。 此刻，他就在眼前。秦寅情不自禁地低头，印上虔诚一吻。 偷一点臆想的素材，加工成令人上瘾的情毒。 然而始料未及的，那一双原本紧闭的眼忽地睁开，黑漆漆地映出他怔愣后的手足无措。 第64章：共享一个男人 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却不知来得如此突然。 那人脸上还有些因为发烧而染上的红晕，眼中的温度却渐渐冷下来，像陪审团在审视一个与自己毫无瓜葛的犯人。 “就是为了这个，才留在这里？”这是方锦毅的结论。 “这个”指的什么？说出来都怕脏了耳朵？ 秦寅自嘲一笑，猛地站起身。那因为跪了太久而引起的晕眩倒退了半步才站稳。眼前短暂的黑暗散去，清晰的是床上那个看似虚弱实则咄咄逼人的男人。 当初曾晓辉也质问过，是否还记得那个忘恩负义的徐靖文？怎么会不记得？只是秦寅始终以为，方锦毅是不同的。经过这么多时间的朝夕相处，应该多少能体谅他的心思。至少，会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方锦毅也的确在等着秦寅给一个解释，可他的表情已经说明，无论是何种辩驳，都无法洗清这不可饶恕的罪名。这不过是走一个念旧的程序，而这份万夫所指的罪有应得的感情，早已被推上了断头台。 “你走吧……”方锦毅最后说。随后便别过头去，不愿再看秦寅一眼。 无力挽回这一切的绝望，令秦寅忽然生出种玉石俱焚的念头。想将压抑许久的委屈与痛苦一股脑地砸向方锦毅，用最伤人的话以牙还牙，彻彻底底地将这感情摔得粉身碎骨。 可他并没有这么做。 即使是徘徊在崩溃的边缘，心中想的，依旧是如果走了，谁来照顾方锦毅？ 无时无刻，不将他摆在高高至上的位置。换来的，却是最为落魄凄惨的结局。 认了。 他认了。 抱着不放也不能令这横尸街头的感情死而复生。 感情的葬礼，只有他一人出席。 并不想抛下尊严在这无人问津的坟前哭得歇斯底里。 这肃穆的黑，宛如方才那人眼中映出的疏远与鄙夷。 即使手脚冰凉，心痛得窒息，也要挺直了腰板，一步一步地走出令他沉迷了太久却一点就破的镜花水月。 每一步，都似踩在刀刃上，生生将心劈开，剜出扎根其上的枝繁叶茂的爱恋。 方小培和傅晔打车赶到家里时，秦寅已经在客厅里准备好了行李箱。 “照顾好你爸爸。”还是这一句。 方小培一时间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当秦寅是和方锦毅又闹矛盾。上前拉着秦寅的手道：“秦寅哥哥你别生爸爸的气。” 那个男人并不如他外表表现得那样成熟与独立，他是如此地依赖着他所认同的家人，却又死不承认。 “不是因为那样的理由……”秦寅握紧行李箱的拉杆，“他知道了……” 方小培和傅晔都是一怔，半晌才明白秦寅话里的意思。 秦寅却并不想细说，天知道他要花多大的精力去克制自己的情绪，让外表看起来一切如常。 “我先走了……”这语气就好似他只是去上班，晚上又会围着围裙在厨房为两人做饭一样。 可方小培却无法眼睁睁看着他离开，想追过去问个究竟，却被身旁的傅晔给拉住了：“让他静一静吧！” 掩饰得再好，那眼神都是骗不了人的。这种看似清醒实则恍惚的宛如梦游的状态，是禁不起深究的。 这毕竟是那两人之间的事，他们不该介入太多。 方小培在傅晔的示意下，这才忍住了冲动。想着等父亲好些了便要努力化解这隔阂。只是他并不知道，这并非隔阂，而是割裂了这看似如常实则已从内部渐渐腐坏的温情的一把双刃剑。 它插在双方心上，不死不休。 秦寅拖着行李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 今天是特意请了假陪方锦毅的，单位是不想去了，而依他此刻的状态，回家必定会被父母发现异样，他已经没有心力再去编造那些善意的谎言了。 停下脚步看看橱窗里自己的倒映，那副表情，连自己都骗不了。仿佛所有积极的、正向的、美好的感情，都随着那个眼神而灰飞烟灭了。不是没想过这样的结局，只是当它真正到来时，席卷而来的势不可挡的痛苦，已远远超出可以承受的范畴。 手机忽然地响起，是曾晓辉的来电。 秦寅迟疑片刻才接起，不出所料的，彼端是一通焦急的询问。 曾晓辉是急疯了，从接到方小培的电话起，便不可抑制地往最坏的结果想。颤颤巍巍地打了个电话，电话中，秦寅的声音是如此平静，曾晓辉听着他一遍遍重复着“没事”二字，就仿佛听到了伤口滴血的声音。 “你在哪里？”一时一刻也不能等了，抓了个呼之即来的“车夫”，一路冲到秦寅所在的陌生路段，一把将这个站在橱窗边发呆的青年拖上了车。可怜的“车夫”于先生实相地下车找了个犄角旮旯抽烟去了。 曾晓辉心疼得要死，他捧在心尖上的秦小寅，竟就这样被“逐出家门”！就因为他喜欢他？ 啊呸！谁稀罕那种渣渣！想破口大骂，却又顾及到秦寅的感受，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吞。 秦寅先是推着忽然抱上来的曾晓辉，一个劲儿地说着“没事”，等曾晓辉红着眼咬牙切齿地骂了声混蛋，却是再按捺不住，眼泪一滴一滴地打湿了他的肩膀。 总是在最落魄的时候，才想起还有这么个朋友。也只有他，会在这样的时刻不顾一切地来到他的身旁，卸掉他身上所有的伪装，让他彻彻底底地“丢脸”一场。 不记得是怎么到曾晓辉家里的，也不记得于博是何时走的。被抓着擦了把脸才回过神来，跟前已经排了一桌好菜。 “楼下这家换了厨子，还蛮好吃的。”曾晓辉说着便往秦寅碗里夹菜。 秦寅乖乖地吃了，不吵不闹，安静得让曾晓辉想摔碗。 时刻体贴他人感受的秦寅，远比那些遭遇不幸就认为全世界都该围着他们转的失恋者要更让人揪心。 怎么那混蛋就不知道心疼他？ 白眼狼！又是一头白眼狼！ 曾晓辉恨恨地磨牙，随后扯出张难看的笑脸道：“搬出来也好，过来住吧？” “嗯……我想想。”秦寅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这一晚，秦寅睡得特别不踏实。因为曾晓辉死皮赖脸地钻到他被窝里还手脚都压在他身上，就怕他偷偷起来做点什么想不开的事。秦寅是真有些哭笑不得，可无论他如何表态，曾晓辉就是八爪鱼似地缠着他不放，这倒让他想起了当年同寝室的大学生活。 最先发现曾晓辉的性向是因为用了他的电脑，趁着四下无人有些忐忑地问他：“你也是吗？”曾晓辉捡到宝贝似地两眼放光。之后就自然而然地成了朋友，不想让同宿舍的人察觉到他们的与众不同，便一同搬出去租了学校附近的房子住。 刚开始是逍遥快活的日子，直到有一天，秦寅捡回来一个落魄的男人。 那男人穿得体面，但除了这身衣服和一块名表以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他是在餐厅里听到秦寅和同学说想提高英文水平便毛遂自荐来给秦当一对一家教的，不要钱，只要包吃住。 曾晓辉怎么看这男人怎么像个搞传销的，用老妈子的口吻对秦寅道，别乱捡东西会吃坏肚子的。那男人只面无表情地斜睨了曾晓辉一眼：“雇主又不是你。”。 曾晓辉当即就炸毛了，幸好秦寅及时拉住他道：“你六级还想不想过了？” 于是曾晓辉本着物尽其用用完就丢的理念开始和秦寅“共享”一个男人。 不管如何，说话特损的徐靖文，教学水平还是很值得肯定的，只是他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咄咄逼人的气势，曾晓辉就曾因此而打赌道：“我怀疑他是哪个逃婚的大少爷，你最好小心点。” 秦寅却不以为然，嘴上不饶人却乖乖地跟着他学习洗衣做饭甚至会大老远跑去他实习单位等他下班的徐靖文，其实……挺好的。 所以即使六级两人都过了，徐靖文没有要走的意思，秦寅也没有开口让他离开。等曾晓辉发现秦寅对徐靖文的态度有些微妙时，已是为时已晚。 “你没发现他从来不刷自己的卡也从来不掏身份证吗？”曾晓辉摇晃着秦寅想让他清醒一些，“他明显是在躲人啊！说不定是什么惹不起的仇家！你可千万别给他当炮灰啊！都留了他四个月了仁至义尽了！” 秦寅却听不进，即使徐靖文身上有太多谜团，也从来没给这暧昧冠以一个名分，他还是喜欢他。 然而某一天，徐靖文又忽然消失了，只留下一张压在书桌上的便条：“等我回来。” 他的手机号码换了，对他知之甚少的秦寅没有其他可以联系到他的方式。一度秦寅陷入了极度的惶恐和绝望，夜不成寐地担心徐靖文是否遭遇了什么不测。 曾晓辉恨得牙痒痒，但也因为担心秦寅而尽力寻找着徐靖文的下落。但事实上，很可能连徐靖文这个名字都是假的。这一点，曾晓辉和秦寅都很清楚，却是谁都没有提起。 这一去，便是杳无音讯。 秦寅花了许多时间才在曾晓辉的鼓励下渐渐走出这笼在他心上的阴霾。只是曾晓辉再不敢提那人的名字，除了秦寅决定留在方家的那一次。 他不希望看到秦寅再受到任何伤害，也发誓不会再纵容任何一个杀人不见血的“逃犯”。可事到如今，他却依旧束手无策。 只因对方锦毅的感情，是秦寅看得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伤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由内而外的枯竭。 秦寅第二天便一切如常地和曾晓辉一同上班去了，仿佛一夜间便丧失了有关那对父子的所有回忆。 楼下等着的某个最近变得十分体贴的“车夫”，手里还提着豆浆油条和煎饼果子。 秦寅看到于博心情十分复杂，之前还想着操刀砍他呢！却承了他这份爱屋及乌的恩情…… 曾晓辉也看出秦寅的尴尬，霸气地挥了挥手道：“早饭留下，人走。” 于博还真就惟命是从地把热腾腾的早饭递到了曾晓辉手中，还附带了一把车钥匙。 “我锻炼身体。”于博说完便潇洒地离开了。 曾晓辉愣了几秒，随后百口莫辩地对秦寅解释：“我和他没什么，真没什么！” 秦寅斜睨着曾晓辉，一副“孩子长大了妈也管不了你了”的表情。 曾晓辉硬着头皮开车送曾晓辉到单位，忧心忡忡地说有事你给我打电话。 秦寅笑了笑：“没事”。 还是这句话。 电梯里，秦寅遇到了为了避开早高峰而提早到了的领导。 “正好有事找你！”领导拍着秦寅的肩道。 办公室里，领导递给秦寅一本某公司的宣传册。“这家你知道的，这次是他们主动提出在杭州一同合作一个针对外企高层的EAP项目，需要熟悉业务，能吃苦耐劳的年轻人过去。” 秦寅些微讶异地抬起头。 “你不用立刻答复我，下周你先去那里看看，了解一下情况，觉得合适再接这活儿。毕竟这个项目五年一个周期，你父母又在上海。但如果你去的话，上头不会亏待你的。” 秦寅捏着那本宣传册想，五年还真是个不错的巧合。 当初，他彻底地走出徐靖文所带来的阴影，就用了整整五年的时间。 这一回，不知还需要多久。 或许是五年，或许是一辈子。又或许心死了，便不在乎所谓时间的流逝。 对他来说，一切都是静止的。 静止在那个杳无音讯的炎炎夏日，禁止在这个被彻底放逐的春寒料峭。 人生若只如初见…… 又岂是一句不悔便能抹灭？ 第65章：缘起缘灭 当晚，秦寅在电话里和父母说了要出差的事，父母还当他住在方锦毅家，嘱咐了几句，也没多操心。 下班的时候，于博的车已经停在了楼下。 秦寅被曾晓辉拐回去的一路似乎心情不错，和曾晓辉打趣着一些两人间才知道的事，直到司机于先生因为羡慕嫉妒恨而放了首《最炫民族风》调节气氛被曾晓辉一巴掌拍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他也算有些进步……”秦寅扒开曾晓辉的杂物山从窗口望了眼缓缓离开的车。 “他就欠虐！”把堆积如山的报纸统统塞进一个纸板箱的曾晓辉随口接一句，却夹杂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打情骂俏似的口吻。 秦寅没接话，只安静地替曾晓辉收拾东西。放在以前，他绝对会第一个跳出来耳提面命地提醒曾晓辉于渣渣之前的劣迹斑斑，可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感情已全然无望，便不愿看着身边人重演类似的悲剧。 “对了，下周我去杭州出差。”秦寅说得随意，“替你带些什么？” “带个许仙回来。”“妖孽”咧嘴一笑，心里想着让秦寅出去走走也好。 两人就这么看似平和实则都小心翼翼地度过了一周，托秦寅的福，曾晓辉的“狗窝”已焕然一新，曾晓辉高兴得很，拍了照片上微博表示“媳妇真贤惠”，这一晒幸福的行为立刻引起了痴汉着曾晓辉的于司机的强烈不满，他以一种哀怨的神情蹲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画圈圈道：“你都不让我打扫……” 曾晓辉白于博一眼，脸上写满了“不自量力”。但鉴于于博除了偶尔泛泛醋劲以外，为二人服务得还算周到，曾晓辉决定趁着秦寅不在的那一周，答应于博再一次“尝试恋爱”的请求，反正又不会少一根毫毛。 曾晓辉签下“恋爱关系承诺书”时是这样想的。 秦寅走前，在小店里将方家的钥匙、店铺的钥匙以及手机都交给了方小培。 方小培忍住翻涌的情绪紧紧握着那代表诀别的物件道：“秦寅哥哥你要去多久？” “我也不确定。”秦寅并没有告诉方小培这次去杭州只是出差，因为已经有了九成的决心离开。但只要这个孩子在他跟前哭一次，就能冲垮之前好不容易建起的心防。 方小培似乎也知道这一点，体贴地没有再问下去，只瞥了眼外头等候着的傅晔道：“那……秦寅哥哥你要照顾好你自己……”克制自己的情绪，像一个成年人那样离别，而不是哭哭啼啼地让秦寅为难。 这样的懂事，远比只照顾自己情绪的挽留要更令秦寅心如刀割，他深吸一口气，勉强笑道：“我会的”。 随后便是一阵沉默。 都想多看彼此几眼，却又怕看得多了，之前所做的努力便前功尽弃。 关了灯，上了锁，方小培被傅晔牵住了手。 这美好的一幕，让秦寅庆幸，在回首这告一段落的人生时，并不只有建筑在伤痛上的倒叙的甜蜜。 希望自己没能得到的幸福，能在他们身上，枝繁叶茂。 秦寅独自提着行李箱上了高铁，没让任何人送行。这样似乎只是去旅行，而不是和过去告别。 刚开车没多久，身边的人就都睡得迷迷糊糊的。唯独秦寅望着窗外发呆。思绪在记忆中东拉西扯，将那些毫无关联的画面组合成一些一闪而过的情绪，却偏偏不去触碰关于那个人的任何信息。 这种幼稚的、极端的，条件反射的自我保护，会在痛感麻木以后，配合着时间衍生出失忆般的疗效。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与那人擦肩而过，都想不起这个有些熟悉的面容究竟属于哪一段记忆，即使想起了，也已记不清，当时究竟是怎样的痛不欲生。 自嘲的扯了个弧度，却在收到移动发来的“欢迎来到杭州”的短信时，毫无征兆地泪流满面。那并非出自本意的泪水，似洪水猛兽，冲垮了堤岸，将无法负荷的痛苦带出体外，又似滴水穿石，透过那千方百计构筑的表面的平和，窥探千疮百孔的内里。 这世上当真有无条件的爱情？ 信誓旦旦地说不计较，可当被抛弃、被辜负时，生出的想要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念头，终究证明了这份感情，并没有想象的那样伟大。 不过是一介凡人，却始终不愿承认付出的同时也抱有俗不可耐的私心，好似这便玷污了感情的神圣。 可感情当真神圣？ 自己顶礼膜拜的东西，对方却弃之敝履。归根结底，将感情拉下这神坛的，并不是所谓的“流水无情”，而是一心向往却无法企及的摒弃自我的纯粹。 来接应的人，带着秦寅行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 参观对方公司的一路，只是机械地报以微笑，却什么话也听不进。拿了些资料，推掉了饭局，在下榻的酒店附近徘徊，随后在一个不起眼的公园前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卖气球和棉花糖的小贩们卖力吆喝着收摊价。这里，自然没有废弃的秋千，也没有一脸落寞的等着家人寻找的别扭男人。有的，只是秦寅对于任何与这段感情相联系的场景的下意识的追寻。 等醒悟时，已独自坐在了公园一角的长椅上。抬起头，正见了一轮落日将余晖披散在这座慵懒的城市上，静若处子。 秦寅看得有些入迷，直到身边有人道：“年轻人，不回家？” 秦寅讶异地扭过头，看着身旁那个白发苍苍却精神抖擞的老人，老人戴着一副老花眼镜，穿着洗得泛白却依旧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衬衫。 秦寅环顾四周才意识到，已经到了闭园的时间。 老人和秦寅一同走到门口，两人聊了几句，都觉得十分投机，分别时，老人说：“有缘再见！” 有缘…… 秦寅望着老人的背影咀嚼着这个字眼。 他认定的有缘人，都已经与他失之交臂，或泾渭分明。 “缘”这个说法，不过是将巧合当成命定的自欺欺人的幌子。 退烧了的方锦毅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面无表情地盯着对面沙发上微笑着的兔子抱枕。 躯体的不适褪去后，心上的疼痛便一点一点地复苏，直到猛地扼紧他的咽喉。 方小培和傅晔已经被他看似冷淡实则粗暴地驱逐出去。除了眼不见为净，还掺杂著名为心虚的恐惧。 他怕他们问，问秦寅离开的原因，问他是否后悔。 如果不悔，又为何坐在这里，绞尽脑汁地搜罗着秦寅的罪状，向自己证明这个决定的明智？ 脑中浮现的点点滴滴，无不咬牙切齿地叫嚣着他的忘恩负义与卑鄙无耻，用这自相矛盾的痛苦来惩罚他的理智。 分明错不在他，却是由他这个受害者来承担揭穿这场骗局所带来的后果。 无处伸冤，也无从辩驳。 理智一锤定音，感情却掩面而泣。 看似强势的一方，未必就是最后的胜者。 至少此刻，分庭抗礼的两个极端，渐渐的使天平倾斜向了那个他所不愿看到的结果。 那是一座暗无天日、坚不可摧的囹圄，那名为“时间”的看守，不知疲倦地严刑拷打，直到逼得他吐露心声…… 但这一日，并不会太快道来。在这之前，他还能理直气壮地说一句“不悔”。 忽然的，手机一震：“甜爱路48号”。 这莫名其妙的短信，配合着发件人的姓名，就像一鞭子抽在了他的心上，鲜血淋漓地惨烈，却又被狠狠抹了把盐。 第66章：如影随形 后视镜里看着自己眼下的青黑和生出的胡渣，这狼狈好似在嘲笑他表里不一的虚伪。 分明认定了他所给予的都是居心叵测，分明认定了老死不相往来才是最佳选择，可当见了那条短信，却是第一时间抓了钥匙就往外跑。 那原本被压制的辩驳的声音，渐渐占据了上风。或许他有什么苦衷？又或者那只是个误会。如果给一个解释的机会，是否能让一切倒回到最初的温情脉脉？ 匆匆停好车，沿着甜爱路寻找。 终于，在一座挂着橘色招牌的小店前停下了脚步。那名为“草莓味兔子”的小店，被刷上了柔和的淡黄，橘红色的灯光照得这一方天地就好似童话中的场景。 兔子储蓄罐、兔子玩偶、兔子卡套、兔子车挂……大都是手工制作的，有几样方锦毅见过，比如那一排放在橱柜顶端的他钓来的娃娃，比如那一串曾看着秦寅亲手缝制的兔子门帘。 当时方锦毅问他，缝那么多干什么。 秦寅半开下玩笑道：“施法啊！要一定数量才能让魔法生效。” 魔法？ 骤然一阵疼痛自心口扩散。 与其说是魔法，倒不如说是紧箍咒。 让那原本圈在心上的后悔与自责骤然收紧，箍住了心脉。 方锦毅深吸一口气，强撑着推开那扇玻璃门。出现在视野中的，却并非那再熟悉不过的施咒之人。 “爸爸。”方小培坐在高脚凳上，好似并不意外口是心非的方锦毅会如此迅速地出现在这里，“秦寅哥哥问爷爷要了你的日记。” 这样解释完，便静静看着自己的父亲。这些已经够了，已足够瓦解所有包裹着软弱的武装。 方锦毅抿紧了唇，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方小培站起身，给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是秦寅哥哥的。”说着递上了钥匙和手机。 方锦毅看着那两样东西，一个是为他而描绘的关于童年、关于未来的梦想，一个是切断所有联系永不相见的决心——这自相矛盾的一对，同时交到他的手中，就是对他最有力也最残忍的报复。 亏他还想着，见了这小混蛋，要心平气和地听他解释，一反常态地说些妥协的话，只要能改变这糟糕的结局，只要能让两人的关系弥合如初，他什么都愿意做…… 可原来，那看似人畜无害的小混蛋，在“了断”这二字上，做得如此得心应手。 这一盘死局，如何能解？ 方锦毅浑浑噩噩地开车穿过这满是情侣的甜爱路，又坐在了那废弃公园的一角。 这回，他却等不来那个红着眼眶说要带他回家的人。 手机里，是方小培刚刚发来的短信：“爸爸，你用来惩罚秦寅哥哥的东西，也惩罚了你自己。” 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看似懦弱的孩子，竟然会对他说出这样一句宛如诅咒的刻薄话。 逆子。 当真是逆子！ 可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能如此直言不讳地戳中他的痛处，质问他的色厉内荏？ 秦寅不会这样做，因为他在乎。 即使在遭到自己冷淡的驱逐以后，他依旧照顾着他的感受，给个得偿所愿的眼不见为净。 可当初，是谁劝说，距离并不能斩断感情的维系？ 如今这又在做什么？还是说，他以为，得到了时间的辅佐，便能弥补这话里的漏洞？ 过来人都知道，时间并不能治愈伤痛，而只能让放不下的人习惯了这种伤痛造就的麻木。 或许后半辈子，都要守着这一把钥匙、一部手机，忍着一遍又一遍撕开伤口的疼痛，来缓解如影随形、情不自禁的思念。 他的手机里，并未留下什么特别的信息，有的，只是永远比方锦毅早起一小时的始终打开的闹钟。 他要给父子俩做饭，要带雪球散步，要把昨晚洗好的衣服晾出去，要听电台里的天气预报，看是否需要添衣，是否需要带伞。 他从来没有抱怨过，因为这是在他看来，为家人做的，理所应当的事。若真有企图，他完全可以更有策略、更有技巧地让方锦毅失去警惕，再一举攻破。要利用这份日久生情的依恋并不难，可他却选择了功亏一篑的全身而退。 他什么都不要了…… 包括这份感情，包括这个家。 因一份无法言说的情愫所带来的无法承受的绝望。 方锦毅抬起头，看那暗红的夜空预示着明日的凄风苦雨。 这场雨，恐怕不会停了…… 方锦毅闭起眼，就能听到淅淅沥沥的声响。 他们冷漠而固执地盘踞在心头，嘲笑着无人能替他遮风挡雨的自作自受的凄楚。 忽然间，一声提示音，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我才不告诉你妈妈在杭州XX宾馆3017室呢哼唧(ˉ(∞)ˉ)！”。 署名——“雪球”。 “雪球曾”发完短信以后打电话给方小培：“你等着，你爸铁定去追秦寅！” 方小培回忆了一下方锦毅那失魂落魄的模样，觉得这几天自己听曾晓辉的话忍着没回去以及故意隐去秦寅过几天还回来的事特明智：“不过晓辉哥哥你怎么知道秦寅哥哥在哪儿？” “我在他手机里装了GPS跟踪器。”曾晓辉抖毛得瑟。 “跟踪器？”方小培歪歪脑袋。 “是国安的一款追踪技术软件。” “噢——”方小培立刻肃然起敬，“那能给雪球……还有傅老师身上也装个吗？” 可怜的傅老师在边上猛咳嗽，雪球乐呵呵地叼着他裤管转圈。 “没问题！国安的小玩意儿！明就让技术人员上门服务！” 这回轮到于师傅在边上猛咳嗽了。 这是报复！绝逼是报复！ 他记得他和曾晓辉签的分明是为期一周的恋爱协议，怎么现在这感觉却像是主仆协议呢？ 方锦毅被助理吴臣追问起非要扔下一笔大买卖忽然跑去杭州的缘由时这样回答：“我去捉……” “兔子”俩字没出口，觉得解释起来比较麻烦。 于是对老板的任性行为十分不满的吴臣转手就告诉合作方：“老板娘跑了。” “噢——”对方把尾音拖得老长，“那你们最近有什么甩卖活动吧？” 路边小店不都喜欢搁一大喇叭，循环播放着“老爸娘跟别人跑了跳楼价最后三天大清仓。” 吴臣挂了电话后深深地叹了口气。自从有了秦寅，方锦毅就变得幼稚而冲动了。不过也只有这时候，他才不像一台只着眼于效益的工作机器，而像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普通人。 方锦毅透过望远镜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楼的某个阳台，就像个货真价实的变态。 没办法，谁让他兴冲冲地赶到这里，才发现不知该如何面对曾被自己冷漠对待的秦寅。 掏了手机照片向前台确认了秦寅确实住在这里以后，方锦毅便绕到周边查看。这里都是朝南的房间，唯独秦寅住的最边上那间的阳台是朝东的。而这座酒店的东面，正好开着另一家抢生意的连锁酒店，方锦毅果断入住。 可躲在厚重的窗帘后头都等了大半天了，怎么秦寅还不回来？ 正想着，就见对面房间忽然亮起了灯，随后窗被推开，从里头探出颗毛茸茸的脑袋。 第67章：南风的到来 只隔了几日未见，却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在看见那无精打采的脸庞时，才意识到，无法触及的思念竟是到了这样无可自拔的地步。分明遥遥相望才是最安全的距离，却还是忍不住想听他说话，想看他的微笑。只是怕站到他跟前，换来的是冷眼相对。 这样矛盾地望着，就见秦寅掏出了手机，他看的并非手机本身，而是手机边上挂着的那一串挂件——母兔子、小蝌蚪、小蝌蚪和小蝌蚪…… 他将那一串不织布挂件托在掌心，用方锦毅再熟悉不过的眼神看着，仿佛那只是一张令人怀念的全家福。 他可以因为照顾方锦毅的感受而悄然离开，却无法勉强自己鸵鸟似地逃避对这个家的牵挂。将这残留的一串回忆随身携带，饮鸩止渴，也好过徒劳挣扎。 不断闪回的记忆中，总无限放大了方锦毅冷漠的眼，绝情的话。那苦果抽成缕缕情丝，将他的心包裹了一层有一层，或许能在这茧中蜕变成只求一季绚烂的蝶，也可能就此枯萎在这无尽的相思之中。感觉不到春的朝气、夏的禅意，只余下秋的凄凉与冬的死寂。 睫上似落了雪，一眨，便落下一颗泪来。 泪水打在屏幕上，那合影的一对父子，都湿了半边肩膀。 他走后，是否还有人为他们撑伞？知他们冷暖？ 指尖划过一双微笑的脸，渐渐就模糊了双眼。看不分明，却依旧固执地睁大了眼，好似下一秒，他们便会说出些安慰的话来，朝夕相处地疼惜。 扰人的蝉鸣，逼着他合上窗户。 隔绝了吵杂，才发现竟是有人在敲门。 “谁？”秦寅走过去，却无人应答。 匆匆抹了把脸上的泪，将门拉开一条缝，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力道撞开了两人间隔阂，一把拽住了企图退开的他的手。 秦寅抬起头，怔怔地望着这个刚还在照片上微笑的男子。 他怎么会来这里？又是如何找到他的？ 脑中一片空白，脸上的表情更是狼狈。 他是最不愿让方锦毅看到他此时的模样的，好似个黯然神伤的弃妇，又似个不争气的痴情种。 可方锦毅的掌心是那样滚烫，好像要将两人的手融为一体，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是徒劳。 “跟我回去。”方锦毅企图将身子挤进来，秦寅却顶着门不肯让步。 回去？ 回哪儿去？ 难道驱逐我的不是你？ 逼这份感情自生自灭的不是你？ “我并不希望你走的……。”方锦毅直视着秦寅一字一句道。 他以为这是个明智的了断，却未料到这是对双方同等的折磨。当时如果听到了他的争辩或看到了他流泪，他定是下不了那样的狠心。可秦寅什么都没说，他就那样挺直了背离开了这个家。好似比起他们间的感情，他更在乎的是他自己的尊严。 “我知道这都是我自作自受！”秦寅显然认为这句无可奈何无异于事后清算的指责，“你说完了？”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方锦毅面对咄咄逼人的秦寅，忽然有些词穷，“回去再慢慢说好吗？”话里竟是带了一丝恳求。 “回去？以什么身份回去？”秦寅苦笑着问出这一句。 圣诞节那天，他也说过相同的话，当时的方锦毅并不能理解他为何如此痛苦，可如今，他的回答，又能有什么不同？不舍也好，依恋也罢，若不是抱着相同的感情，这挽留便没有任何意义。 然而方锦毅的回应，只是一阵撇清般的沉默。他并不认同同性间的感情，甚至希望这一切从未发生过，这样的表态，让秦寅原本死灰复燃的渺小的期待又渐渐冷却成一个自嘲的笑。 他否定的，是他的全部。 “你走吧……” 以牙还牙的这一句，切断了两人之间平和对话的最后一线可能。秦寅一根一根扒开方锦毅握得骨节泛白的手指，狠狠合上了门。 然而方锦毅却没有走，秦寅背靠在门上却始终没听到离去的脚步声。方锦毅在这方面的固执，远比全盘否定的拒绝还要残忍。他要秦寅从对他的感情中剔处那令他如鲠在喉的爱恋，只留下无微不至的亲情。 直到今天才看清，这个人有多自私，多残忍，多无情……可即使如此，他依旧无法改变对他的感情。 强迫自己移开步子，不去思考关于他的任何事。 吃了晚餐，洗了澡，出来时却接到前台打来的电话，问站在门外的男人，他可认得。 “不认得！”秦寅咬牙切齿地回答。 片刻后，前台却又来电，说那位先生不肯走，如何劝都不行，是否需要报警？ “不需要！”秦寅挂了电话，随后便将手机关机，早早卷着被子睡了。 他确实累了，累得不愿意多想门外的那个混蛋究竟有没有离开。半梦半醒间，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牵肠挂肚的家。那个男人皱着眉躺在床上安静地睡着，秦寅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吻住了他的唇。 随后一双手，冷不防地将毫无防备的秦寅搂进了怀里。秦寅一惊之下抬起头，就对上一双含笑的眼：“为什么不亲口告诉我？” 秦寅呆呆望着，不知该如何回应。在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有个令人欣喜若狂的的答案呼之欲出。 “是，就是你想的那样。”梦里的他，似能读出他的心思，捧着他的脸再次吻了下去。 多么美好的愿景…… 秦寅却在最幸福的那一刻，睁开了通红的眼睛。 心跳还延续着梦中的频率，秦寅愤恨地按着胸口，低声咒骂着自己的不争气。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方锦毅靠在门边的墙上坐着，夏日的夜晚有些冷，朦朦胧胧间，似乎又听到了楼下厨房的动静。早饭的香已飘散开，穿着轻松熊围裙的秦寅不满地回头嚷着：“刷牙掺点热水啊！” 方锦毅满嘴泡沫地答应着，和方小培交换了个“秦妈真啰嗦”的眼神。 吃完早餐后，秦寅在阳台上晾衣服，火辣辣的阳光将他的小脸晒得红彤彤的，他回过头不满道：“怎么又戴歪了？”，随后在在裤子上蹭了蹭湿漉漉的手，上前替方锦毅重新系领带。 方锦毅低头，看着被染成金色的可爱的发漩，情不自禁地想要伸手触摸，却忽的听他低声道：“我要走了。” 随后“咔嚓”一声，门打开了。 方锦毅睁开眼，就见了边上秦寅俯视着他的疲惫的脸。方锦毅猛然站起身，紧张地观察着秦寅脸上的神情。秦寅却避开他的目光，烦躁地将刘海向后拨去：“你还留在这儿干什么？” 方锦毅看着此时秦寅的冷淡，就好似看到了病床上绝情的自己。还真是风水轮流转的因果报应。 “我……就想多看你几眼。” 这话，是出自真心。可听在秦寅耳里，却好似一种以退为进的卑劣。 秦寅操起拖鞋就朝方锦毅扔去：“你走不走？” 已是不管不顾地拿出了泼妇的架势。这个可恶的男人，就非要把他逼到穷途末路的境地？他就笃定他面对这些不伦不类的话下不了狠心？ 被打到肩膀的方锦毅却不气恼，只是弯腰捡了拖鞋，半蹲着给秦寅套上：“我公司里有些点事，不得不回去。”抬起头看着胸口起伏着的秦寅，“我还会过来的。” 谁要你过来？！ 秦寅在他转身时又愤恨地扔了只袜子。 方锦毅捡起来，团一团，塞口袋里带走了。 秦寅气得没吃早饭，又来到了那个小公园坐在之前的那条长椅上。忽然的，就听到了一声“早”，回头，正见了上次聊得投机的那位老人。 两人从天气聊到人生的无常，随后老人忽然道：“小伙子，你有没有听说过北风与南风的故事？” 秦寅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那是作家拉封？丹笔下的一则寓言，北风和南风打赌，说看谁能让人们先脱下大衣。”老人擦拭着眼镜缓缓道，“北风用凛冽的狂风企图刮走行人身上的衣服，但为了抵御寒冷，人们反而将大衣裹得更紧了。而南风只是徐徐吹着，将春的气息带到人们身旁，感觉到了温柔的暖意，人们便解开了纽扣，自然而然地脱下了大衣。” 说罢老人停顿了一下，才看着秦寅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真正能让人放下的，不是自欺欺人、针锋相对的顽抗。逃避或许能缓解一时的痛苦，却也会让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脱下这件沉重的‘大衣’。” 秦寅愣了愣，低头沉思起来。 老人就这样静静坐在他身旁，合眼享受着阳光的温暖。 许久以后，秦寅忽然起身说了声“谢谢。”，老人笑了笑，目送着秦寅离开。 第68章：回家的诱惑 方锦毅一回来便马不停蹄地忙着公司里的事，方小培和曾晓辉在得知方锦毅空手而归时大惊失色！ 妈蛋！亏得他们下了那么多功夫推波助澜，这千里追妻的戏码竟然没来个狗血烂俗的HE？这可如何是好？ 四颗脑袋碰在一起绞尽脑汁地想，其中一颗还被曾晓辉推开说：“臭死了滚去刷牙！” 随后这颗半路离席的脑袋在另外三人捧着小脸沉思时忽然叼着牙刷冲进来道：“肥来了！” 肥来了？ 谁肥来了？ 三双眼睛眨巴眨巴地看向于博的满嘴泡沫。 熬夜两晚终于把公司事情处理完毕正收拾行李打算再去攻克名叫“秦妈妈”的家庭伦理难题的方锦毅，在听了门铃后从可视对讲器里看到是提着行李箱站在门口的风尘仆仆的秦寅。 方锦毅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像一匹脱肛的野马一般带着雪球奋不顾身地冲了出去，随后在打开门时猛地刹住了动作。 他看着秦寅，秦寅也抬头看着他，雪球激动地往秦寅身上扑。 秦寅抱起了雪球，两人就这样默默对望着，直到一只胖鸟从两人头上飞过，扑棱着翅膀丢下一颗“白色炸弹”。 方锦毅眼明手快地将秦寅一把扯进来，避开了那“高空坠物”的投放范围。秦寅却别扭地甩开他的手，又退到门外站成泾渭分明的两端：“我这次回来，是以家人的身份……但我有两个条件。” 方锦毅看似淡定地扒着门框，凝视着跟前这个恨不得套了麻袋扛回家的小混蛋道：“你说。” “一，让小培回来。二，我们任何一方一旦找到适合过一辈子的人，就结束这样的关系。” 这是秦寅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既然他们都放不下，那么不如继续抱团取暖，一同等待春暖花开的时节，当南风吹散心上的寒冷，卸下压在肩上的沉重，便能自然而然地道一声珍重。 方锦毅知道，这是秦寅最大限度的让步，那附加的两个条件，不过是为了让他的回归显得不那么无奈与廉价。 方锦毅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然而那一声“好”，却像是拽住了秦寅所有神经的一端，使劲拉扯。他几乎听到了弦崩断的声响，痛得整颗心都蜷缩起来。 直到此刻，他才确信，方锦毅对他，连半点喜欢也没有。 他全然不介意旁观这恼人的感情被活生生地扼死，只要秦寅还在，亲情还在，他就能靠着这细水长流的温情冲淡那微不足道的属于侩子手的歉疚。在方锦毅看来，他本身也做了不少努力，从排斥这不容世俗的感情，到愿意为了秦寅而视而不见。 秦寅看着前头替他提着行李箱走得缓慢的方锦毅想，第一次他来到这里，是为了方小培，第二次回来，是为了方锦毅，而这一次，他要为了他自己。 他要彻彻底底地忘了这个男人，放下这段感情。 他不会再逃避，也不会再自欺欺人。 如果能挺过这个令人窒息的寒冬，那么下一段感情在苏醒的心上生根发芽时，才能厚积薄发地生长出更枝繁叶茂的幸福。 方小培当晚就搬回来了，进门第一件事是抱着秦寅哭，边哭边吸鼻子道：“傅老师做得菜太难吃了！” 秦寅被方小培逗笑了，看了眼站在门外的眼中满是不舍的傅晔。虽然有些棒打鸳鸯，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自然是方小培回来，等将来时机成熟了再和傅晔搬到一起住要更为合适一些。毕竟方小培不可能不要他那个别扭的父亲。鱼和熊掌兼得的关键，也正在于此。 送傅晔离开时，方小培叉着腰一副“我才没有舍不得”的倔强架势道：“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男子汉大丈夫！要能屈能伸！”说完自己先红了眼睛。 傅晔心疼地替方小培抹去泪水柔声道：“我没事，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有空就给我打电话！” 方小培使劲点头，等分别了，回了屋，却又一副高兴摸样，围着秦寅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秦寅一如既往地系着那条轻松熊围裙在厨房里做菜，方锦毅则在二楼将刚刚收拾好的行李再一样样放回去。 下楼时，满屋子的饭菜香，将那个等候时的梦境延续到了现实之中。某些被摔得支离破碎的东西，在经历了那么多波折以后，尽管拼不完整，却也凑出个温馨的轮廓。 曾晓辉第二天就来方家蹭饭已庆祝秦寅的归来。 “你这次提早回来了？”吃完饭，曾晓辉边给在厨房收拾的秦寅打下手边小声道。 “嗯……提早了一天。”打定主意以后，便是一刻也不能等了，这生死未卜的滋味，实在是种煎熬。 “那你和领导说不去了？”虽然希望秦寅能回来，但曾晓辉心里还是暗暗为秦寅放弃这个机会而感到不值。这种矛盾的想法，让曾晓辉多少有些烦躁。 “还没说，不过应该问题不大。”秦寅擦着盘子道，“总有人能替代我的。” 工作中，固然如此。而感情中，却有着太多的无可取代。 “你和方锦毅……是怎么说的？”这是曾晓辉最担心的问题。他可不想看着秦寅重蹈覆辙。 秦寅把之前和方锦毅的约定原封不动地告诉了曾晓辉。 “就这样？” “就这样。” 曾晓辉深深叹了口气：“好吧……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并不是这样打算的。”秦寅将抹布晾出去道，“我只是想要一个彻彻底底的了断。” 曾晓辉一皱眉：“你总不至于认为，和他这样耗下去，就能有个了断？” “或许是我太天真，但继续逃避难道会比直面现实要更好些？你们不也都希望我回来吗？”对于曾晓辉和方小培背地里的小动作，他并不是没有察觉的。但如今继续这个话题并没有多大意义，于是秦寅转而道：“你和他怎样了？” “哪……哪个他？”曾晓辉结巴了。 秦寅只管瞧着曾晓辉不说话，曾晓辉脸红了。 事实上，他和于博做一周恋人的约定进行得并不那么顺利。 两人争执了半天，才决定一起去看一场电影。在昏暗的电影院里，偷偷牵手时却都紧张得不行，分明比这还脸红的事都做过，却如初恋般小心翼翼，生怕打破这难得的平和的相处。 然而，两人还是在回去的路上发生了些口角。因为曾晓辉看中了一个旋转木马的八音盒，而于博觉得这种幼稚又无聊的玩意儿压根就是多余。 “在你眼里没有使用价值就是没价值是吧？照你这么说所有艺术都是吃饱了撑的！” “这和艺术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花钱买这种多余的东西。” “什么叫多余？让自己开心的东西怎么就多余了？难道你活在这世上就为了省吃俭用地取悦别人？” 这话算是戳到于博的痛楚了，他当即拉下了脸。曾晓辉看于博那样也来气，手一甩大步流星地走了。 于博放不下他，在后头沉默地跟着。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思地走到了曾晓辉家，曾晓辉毫不留情地把于博关在了门外。于博为了曾晓辉说的牵手漫步的气氛根本没开车来，只能可怜兮兮地换公交回去。 但第二天，于博送了曾晓辉一个旋转木马的八音盒。这是他自己找了木料打磨并上色的，丑得曾晓辉都哭了：“谁要啊！拿回去！” 于博答应了一声，拿住“没人要”的曾晓辉就回家了。曾晓辉喊了一晚的“老流氓”，第二天嗓子哑了，被于博扣在家里静养。 秦寅回来的那天，两人的协议也到期了。 于博坐在床边给曾晓辉喂粥：“我知道你看不上我的庸俗，我也并不想在你面前装高雅，我身上压着很多担子，但我绝不会委屈你的。” 曾晓辉看似无所谓地挑了挑眉，就听于博继续道：“我侄子一家要来上海，现在这套房子我打算让给他们。我存了点首付的钱，你能不能陪我去看看房子？” 曾晓辉这下淡定不能了：“干……干嘛要我去？” “这是在求婚。” “求……求你妹！” 于博跪下了。 曾晓辉咬到舌头了。 于博变戏法似地掏出了一枚内侧刻了字的光板的银戒递到曾晓辉跟前：“暂时只买得起这样的，以后再补给你。” “妈妈妈妈妈蛋！谁要这种东西！”曾晓辉红着眼睛怒道，“退了给老子换钱买鸡蛋去！” 于博知道曾晓辉这是心疼他，但和曾晓辉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他也逐渐明白，很多苦衷，是没必要让恋人理解的。真正的感情，是经得起推敲的。有差距，有分歧，固然会磨损一部分相处的信心，但只要有担当，有决心，一同朝着理想的方向努力，偶尔拌拌嘴的生活，也只是多了一份情趣。 当然，当时哭得稀里哗啦的十分丢脸的这些事，曾晓辉还不打算那么快就告诉秦寅。他下意识地隔着衣服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银戒，露出个自以为很天使实则很银棍的微笑。 从方小培小特务那儿早打听到一切只是想听曾晓辉亲口说出事实的秦寅在边上不禁打了个冷战，随后狠狠往曾晓辉嘴里塞了一块菠萝，端着水果盘愤愤不平地离开了厨房。 刚把一盘菠萝放下，门铃就响了。 秦寅擦了擦手过去打开了对讲机，随后便在屏幕上看到了一张放大了的脸：“请问，秦寅在吗？” 秦寅呆呆站在那儿，保持着拿着听筒的姿势，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结了。 第69章：渣攻亮相 “怎么？”曾晓辉看秦寅愣在那儿便走了过来。 秦寅下意识地想挂断，曾晓辉却已经在他背后看了个正着。 那家伙的嘴脸，他是一辈子都不会忘了的！当方锦毅和方小培走过来时，曾晓辉已经开门冲了出去。 “晓辉！”秦寅情急之下也顾不上了，穿着拖鞋就追了上去。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跑到门口，就见了曾晓辉一拳朝男人挥去，却被男人一把接住了。 秦寅忙上前拉开情绪失控的曾晓辉，扭头看向这个曾在他生命中占据无可取代位置的男人。他的面容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发型被打理得干练而成熟。西装革履的他，依旧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好像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感受。即使在最落魄的时候，他也始终秉持那份与生俱来的孤傲。 “秦寅，我回来了。”他的视线纠缠在秦寅身上，那语气，仿佛久别重逢的恋人。 关于两人的相逢，秦寅也曾做过无数的设想。浪漫的、温馨的、可怖的、伤感的……但那是在离别的最初，在不愿承认自己是被抛弃了的自欺欺人的时刻。这份期待，渐渐被时间冷却成了麻木的恨意。最后，连恨也变得多余，连同记忆一起被埋葬在冰天雪地。偶尔俯身，就对上那被冻在冰下的并未彻底死去却也动弹不得的标本似的感情。 而如今，那个逼他做出如此决定的罪魁祸首，竟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粗暴地敲击着冰面，企图挖出那早就被冻僵了的苟延残喘的部分，逼它起死回生。 世上哪有那么理所当然的事？ 秦寅笑了，只是那笑容刺眼得令跟前的男人皱起了眉：“我知道，我欠你一个解释，我们换个地方聊聊？” “我不认为有那个必要。”秦寅又拉扯了一下企图再次冲上去的曾晓辉。而此时，原本在二楼的听到了动静的父子也已走了过来。 “这位是……？”方锦毅看向这个陌生的男人。 “程墨。” 秦寅和方锦毅都愣住了。 方锦毅是因为社交圈的关系，早就知道了这个常被人议论的年轻有为的公子哥。而秦寅，则是在去杭州参观的合作方的介绍册上，看过这个属于CEO的名字。当时浑浑噩噩的并未注意那人的照片，现在才意识到，这原来是个关于“旧情复燃”的阴谋。 “哈！这么说徐靖文是你的艺名？”曾晓辉咬牙切齿地挖苦道。 “你就是方锦毅？”程墨忽略张牙舞爪的曾晓辉，看向这个同样出类拔萃的男人。亏他这次紧赶慢赶地缩减行程，想早点赶回杭州见秦寅，却没料到被这个男人搅了局，以至于如此被动。 方锦毅很意外程墨也知道他，但更令他意外的是，程墨针对他的显而易见的敌意。 “请问你找秦寅有什么事？”方锦毅自然能感觉到曾晓辉和秦寅对这个男人的不自然的态度。 “我是来接他回去的。”程墨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怔。 “滚你妈的王八蛋！”曾晓辉说着又要扑上去，秦寅险些就要拉不住他。 “我不懂你的意思。”紧接着说话的是方锦毅，他做了个让曾晓辉稍安勿躁的手势。但事实上，在听到程墨这句话以后，他并不比曾晓辉要冷静多少。 “不希望我告诉他的话，现在和我谈谈如何？”程墨看向跟前紧绷着面部表情的秦寅。那些欲擒故纵的话，本就是用来逼迫秦寅答应他这个要求的手段。 “你这个人渣！”曾晓辉怒不可遏地再次挥舞拳头，却又怕伤到死死抱着他的秦寅。然而秦寅的手，忽然地松开了，在曾晓辉反应过来前，他一拳打在了程墨的鼻梁上。程墨当场便血流不止，那一滴滴鲜红落在纯白的衬衫上，格外的触目惊心。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秦寅会忽然做出这样令人咋舌的举动。他握紧了拳站在震惊的程墨跟前，胸口起伏道：“你尽管说！说得越不堪越好！已经践踏过的东西，并没有令你怜惜的价值！” 秦寅说完便转身进门了，担心他的曾晓辉对着程墨“呸”了声，立刻追了进去。 等程墨想跟进去的时候，却被方锦毅拦住了：“我不清楚你们之间是怎么回事，但他并不愿意见你。” 程墨抹了把鼻血，模样狼狈，却依旧趾高气昂：“别一副保护者的姿态，难道他更愿意见你？” 方锦毅愣住了。 “比起我，你要卑鄙得多。”程墨说罢便转身走了。 程墨烦躁地开着车去了一所公寓，门被敲开后，他陷在那太过柔软的有些年岁的沙发上一声不吭地抽烟。 这屋子的主人也并不打扰他，只是找了冰块包在毛巾里给他敷额头。 “没事，不流了。”程墨挡开那只手，把冰块抖了，用毛巾擦了把满是血迹的脸。 惨烈——今日的重逢只能用这两个字来形容。 分明下定决心要耐着性子好好和秦寅解释，可当注意到秦寅看方锦毅的眼神，以及那防备、冷淡的态度，便无法控制地让局面陷入更糟糕的境地。 秦寅总是能让他失控的。 分明是冒着被嘲笑的风险请教了那些会玩浪漫的二世主，特意准备了一场别开生面的重逢，结果秦寅提早一天跑了，就为了那个方锦毅！ 得知这个消息时，杀人的心都有了，抛下一群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下属，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却还是吃了个血淋淋的闭门羹。 “你确定，他对秦寅真没那意思？”程墨按灭了烟头回忆了一下方锦毅那“一家之主”的嘴脸。 男人只是坐他对面，低头吃一碗泡面。 “问你话呢！”程墨抽了他手里的筷子。 “我不知道。”男人的回答一如既往的没有营养，就像他手中的那碗泡面。这让程墨觉得，和这样的男人置气，简直是幼稚极了！他本就只是他花钱买来的情报工具。 “这个月的钱已经到帐了吧？” “嗯……谢谢。”男人又取了双筷子，自顾自地吃着。 程墨看看自己手中抢来的这多余的一双筷子，简直是哭笑不得。 “像你这么无趣的男人，活该娶不到老婆！”本以为这样过分的话总该让男人有点别的反应，结果换来的，仍旧只是充耳不闻的沉默。 没劲透了！程墨起身想要走，却忽地听到一句“我有妻子的。” 程墨讶异地回过头来，那人却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妻子？哪儿呢？”程墨环顾了一下这陈旧的房间，难得被勾起了好奇心。 男人垂下眼，看着手里的泡面，许久以后才轻声道：“她死了。” 程墨愣住了，这话不知该如何接，他习惯了损人，却并不习惯这样忽然伤感的场面。 原来他妻子已经去世了，难怪由他一个人照顾母亲。那位老人家花钱如流水的癌症晚期，给了程墨一个钻空子的机会，说服跟前的男人当了他的眼线，窥探秦寅和方锦毅的生活。 “你告诉我这些，我也不会因为同情而给你加价的。”程墨总觉得要说点什么才能找回自己的立场。 男人没说话，只是喝掉了碗里的汤，随后收拾好桌子提上鸡汤和菜道，“我要去医院了。” 烂好人一个！ 程墨在心中给男人贴了标签，便在这不温不火的逐客令下转身离开了。 当晚，于博接到了他心上人的一个电话。 “于博，你对我是认真的吗？” 于博当即激动得手都抖了：“是，当然是！” 这是要嫁他了吗要嫁他了吗要嫁他了吗？ 在于博一发不可收拾的脑补时，彼端沉默片刻，给他来了句： “那你替我杀个人吧！” 于博觉得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70章：傅老师的长短 于博利用手头资源好好调查了他要暗杀的对象。 程墨——一个在“先富起来的一代”的家庭里成长的衣食无忧的公子哥，他在家族的夺权战中险些因为叔叔设下的经济犯罪的陷阱而锒铛入狱，在藏匿了一段时间后，被外公那方的势力接去美国，沉寂几年后卷土重来，将属于他的一并夺回，并以牙还牙地让叔叔身陷囹圄。 “这简直可以写一本小说。”曾晓辉痞气地甩甩那一打厚厚的资料，“但结局一定要凄惨，否则我会累不爱。” 这就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了！可是没办法，谁让于博吃他呢？ “要做到你说的那样我是没办法，但我会查查他有什么问题，只是需要点时间。”于博对跟前企图知法犯法的小徒弟语重心长道。 “果然你不是真喜欢我……”曾晓辉一半明媚一半忧伤地扬起四十五度角，然后把自己给恶心到了。 当然，他再做作，在于博眼中那都是西施。 于博一咬牙道：“我尽快。” 曾晓辉立刻把他推出门：“快！” 门合上的时候于博才猛然想起来，不对啊！这是他家！ 曾晓辉从窗口探出头来扔下一条换洗的内裤：“查不到就别回来！” 那一晚，于博孤独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老长…… 方锦毅这一晚没睡好，秦寅今日对程墨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他和这个男人之间曾有过一段并不愉快却刻骨铭心的过往。 原来除他之外，还有一个可以这样左右秦寅情绪的人存在，他能让向来温顺的秦寅变得陌生，甚至拿出豁出去的狠劲拳脚相向。但那种掩饰似的恨意，不过说明了这个男人在他心目中，占据了怎样不容小觑的地位。 而这个男人的一句直截了当的“卑鄙”，也让方锦毅意识到，他并不是全然不清楚他们的事的。 可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若是刻意打听来的，那么他可谓是有备而来。他对秦寅绝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纵使秦寅今天表现得决绝，也无法保证将来不会心软。他们看似平静的生活很可能因为这个男人的介入而再起波澜。 想到此处，方锦毅便一阵烦躁。 他十分想听秦寅说个明白，但又怕立场微妙，弄巧成拙。 就这样纠结了一晚，不知不觉便天亮了。 竖起耳朵，能听到踮起脚走路的轻微的响动，随后厨房里便忙碌起来。 方锦毅披衣悄悄打开门，看厨房里秦寅偶尔露出的半颗脑袋。那专心致志的模样，让方锦毅觉得心中似乎又踏实了些。正发着呆，耳朵特灵的雪球就发现了在二楼的“痴汉”，欢天喜地地摇着尾巴朝他跑来。 秦寅见了回过头来，正对上一张不及掩藏的尴尬的脸。 “起那么早？” 只是随口一问，方锦毅便紧张起来，生硬地扯谎道：“早上有事。” “那还吃早饭吗？”秦寅似乎并未注意到方锦毅的心虚。 “嗯……”方锦毅随手抓了本财经杂志在桌前坐下，随后十分钟都没翻上一页。他就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透过竖起的杂志偷偷观察着秦寅的一举一动。 他眼下围着青黑，显然昨晚也辗转难眠。 他时不时地走神，显然还在回忆那个莫名其妙的插曲。 他下意识地皱眉，显然还在为昨日的种种而心烦意乱。 一想到这些，方锦毅便觉得心口堵得发慌。 正在这时，方小培下楼来了。他乖巧地问了早，洗漱完毕后坐在桌前边喝粥边观察着爸爸和秦寅哥哥的脸色。 嗯~不错！爸爸没睡好！ 嗯~不错！爸爸在偷瞄秦寅哥哥！ 嗯~不错！爸爸把咸蛋黄挑到秦寅哥哥碗里秦寅哥哥走神太厉害完全没发现爸爸不开心了！ 于是，方小培心情甚好地拖长了音大声道：“爸爸，昨天我去你房里拿充电器，看到床头柜里塞了双袜子就帮你洗了！”说着一脸光荣地往阳台上一指。 正好听到这句的秦寅扭过头来，就看到自己在杭州穿过的那双袜子在阳光下迎风飘扬。 此时方锦毅的脸色快赶上方小培碗里的咸菜了。 他不断地说服自己，他的儿子不是故意的，他的儿子不会那么有心机，他的儿子不会为了让秦寅注意到那双袜子而故意洗了它，他的儿子不会为了不切实际的撮合而这样出卖他…… 在方锦毅努力给自己洗脑时，秦寅淡定地收回了目光，嘎嘣嘎嘣地嚼着一块萝卜干：“这双不要了。” “啊？”方小培眨巴眨巴眼，十分无辜。 “你爸穿不下。”秦寅面无表情地挑出碗里的咸蛋黄扔回方锦毅碗里。 他不需要无意识的施舍，就像男人不该留着一双袜子却并不明白这一行为意味着什么。 “快点吃吧！别迟到了！”秦寅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这是方小培第一天去新学校读书。秦寅、方锦毅送完他离开后，隔着校门，方小培又把手伸向了匆忙赶来的傅晔。 满头大汗的傅晔拉着方小培可怜巴巴道：“想你了。” 方小培一脸懂事模样：“你是园丁，不能只耕耘我一寸土地。” 傅晔被方小培逗笑了：“那等放学来耕耘你。” 方小培骗方锦毅说参加晚自习，实则又对学校说要准时回家，这样至少晚饭前的时间，是属于他和傅晔的。 虽然只分别了两天，但对这双不容易走在一起的恋人来说，简直是度日如年。 他们在放学后躲到公园的某个小角落里交换着彼此的周记。说是周记，还不如说是肉麻的情书集合。诉说着对彼此的思念，看一眼便会脸红心跳。 傅晔小心翼翼地将周记揣在胸口，抓了方小培亲了又亲。随后又在方小培要挂到他身上时猛地推开他红着脸道：“时候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 到了小区门口，始终若有所思的方小培忽然拉住打算逃之夭夭的傅晔道：“老师，你身份证带了吗？” 傅晔愣了愣：“怎么？” 方小培一脸认真地看着他道：“我们去开房吧！” 傅老师愣了一秒，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这哪儿来的熊孩子！简直要他老命！ 傅老师在自给自足地解决完生理需求之后，恼羞成怒地在和方小培交换的周记本上写下了“目无师长”四个大字。 几日后，下头多了一句话 ——“我从没在乎过老师的长短。” 第71章：被掳走的秦妈妈 傅老师面对方小培丧心病狂的纯真，只好像曾晓辉求助。曾晓辉一脸淡然地砸着核桃道：“那你就从了他吧！” “他才十二岁！”傅晔徒手捏碎了一颗核桃。 “你看你看！就你把他当孩子这态度他才提这要求的！”曾晓辉掰开傅晔的手，从碎裂的核桃壳里掏肉吃，“说起来，小培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什么？” 曾晓辉忧愁地叹了口气，随后把程墨回来的事告诉了傅晔。虽然他说得言简意赅，省略了许多细节，但傅晔还是立刻意识到了此事对于“岳母大人”的影响力。 “为了方小培家庭环境的和谐，我觉得你有必要与我狼狈为奸。”曾晓辉一本正经地总结陈词。 “可我能做什么？”傅晔总觉得是秦寅的私事，如果“娘要嫁人”，那也不是他干涉得了的。 “这边已经打听到了，那混蛋是串通了秦寅的上司，故意下套让秦寅去杭州方便他下手。他的老窝就在那儿，我让于博找人查他的帐，过几天他多数会回去处理点麻烦，趁着这段时间，我们要想方设法地让方锦毅和秦小寅……”左手食指戳入右手两指围成的圈并插插拔拔，“生米煮成熟饭！” 傅老师看着曾晓辉猥琐的手势，很有些哭笑不得：“难道生米煮成熟饭，就算修成正果了？” 对于方锦毅和秦寅的事，虽然是后来才知道真相，但原本也自认为是异性恋的傅晔却看得更为透彻。他能想象方锦毅内心有着怎样的挣扎，也明白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只会弄巧成拙。 “那你说能怎么办？”曾晓辉也是没了主意。他最不愿看到的，就是秦寅与程墨的“旧情复燃”，但如果光明正大地干涉，秦寅必定是要生他的气的。 “其实我觉得，关键在于让方先生意识到他对秦寅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傅晔语重心长道，“喜欢或不喜欢，都该有个说法，这样暧昧不清才是最伤人的。” “对对！我也这个意思！”曾晓辉瞬间觉得知识分子的概括能力就是不一样！ “那么，就这一点来说，那个程墨的出现，也不一定是一件坏事。”傅晔继续循循善诱。 曾晓辉端着下巴沉思片刻，很艰难地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可这太危险了！万一秦寅真的动摇了呢？” “那只能说明他和方先生有缘无分。” “这事我再想想……”曾晓辉真希望能发明个感情遥控器，直接关了程墨那个渣攻的频道。 “哎……如果秦寅一开始就和我在一起，就没那么多麻烦了！”曾晓辉自言自语地感叹这，说完发现傅晔一脸尴尬地看着他身后，回头就见了端着一碗红烧肉的于博。 于博没说话，放下红烧肉就转身进了厨房。晚饭后等送走了傅晔，于博便回到自己房里生闷气去了。 曾晓辉倚着门看他：“你是小孩子吗？” 于博不理他，侧躺在床上玩手机。曾晓辉觉得于博整天替他折腾程墨的事也挺辛苦，于是一脱T恤扑上去就解于博的皮带。 于博一惊忙按住曾晓辉的手：“你干嘛？” “用我的方式抚慰你。”曾晓辉邪魅一笑。 于博直接拨开曾晓辉的手，继续背过身去不理他。 眼见着平日最有效的招数都以失败告终，曾晓辉只好讨饶道：“哎……我刚不就随口一说吗？” “你整天就想着他的事！”于博也觉得自己这话听着像个怨妇，可他再大度，也不可能不在乎。 “这不一样。”曾晓辉并不是个口拙的人，可面对于博难得的抱怨，他竟是一时间百口莫辩。 “怎么个不一样法？”于博闷闷地扭头道，“我说让你陪我去看房子，你放心上了吗？” 曾晓辉舔舔嘴唇道：“等你空了就去。” 于博继续他的怨妇style。 “那你说怎么办吧？”曾晓辉懊恼地抠着枕头套上的绣花。 “我要你以后别再管秦寅的事！”于博猛地坐起身道，“他的感情问题是他的私事！私事你懂吗？” 曾晓辉愣住了。自他和秦寅相遇起，秦寅的事就是他的事，他还真分不清什么叫“私”。不过仔细想想，秦寅对他的私生活倒是干涉得很少，虽然也有过拿到砍人的经历，但之后对于他的感情问题，秦寅充其量也就说上几句，即使最终，他和于博走到了一起，不怎么高兴的秦寅也始终尊重他的选择。 或许一直以来，没有分清界限的，只有他自己。 于博看曾晓辉一副呆愣愣的模样，又后悔起刚才口吻的不温柔，一把将曾晓辉搂到怀里顺着毛道：“我的意思是，秦寅未必就希望你这么护着他，他也需要有自己的空间。” 曾晓辉陷入了沉思之中，等他幡然醒悟时，已被扒光了压在身下，于博酱酱再酿酿以后，拱着怀里的曾晓辉闷闷道：“我的人可以不用再监视程墨了？” 曾晓辉哼哼了声，算是默认，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这一退让，就给别有用心之人钻了个空子。 当天下班后，方锦毅照例去接秦寅，却扑了个空。 秦寅手机关机，同事说秦寅下班便走了，去哪儿不知道。这下方锦毅急了，秦寅是不可能不和他说一声就自己跑了的。 曾晓辉接到方锦毅的电话时一下子便跳了起来，拉着于博陪他四处找，而这边，接到消息的方小培也和傅晔也一同寻找着秦寅的下落。 在众人乱成一锅粥的时候，秦寅却已被程墨劫持到了从前就读的大学边上。 “你究竟要干什么？”秦寅的手机被收走了，程墨撂狠话说，无论如何今天必须听他把话说完，否则就别想回去。 程墨没回答，只是拽着秦寅顺着小路走。渐渐的，周围的一切熟悉起来。程墨站在那栋秦寅和曾晓辉曾一起租过的小高层前，摆足了韩剧男主的架势道：“你还记得吗？” 秦寅别开脸不理他。 程墨似乎也并不要求个答案，掏了钥匙开了防盗门，拽着秦寅便往上走。 当程墨打开那道铁门时，秦寅愣住了。 里头竟还和从前三人住在一起时一样的格局，什么都没变。可秦寅和曾晓辉搬走时，几乎什么都处理掉了…… “这里我买下来了。”程墨脱了鞋，又找了双新拖鞋递给秦寅。那恶俗的格子花纹的款式，也是他们曾经穿过的。 “这里的一切我都记得。”程墨用一种眷恋的目光环顾着四周道，“橱柜的模样、墙纸的颜色、晾衣架的位置、盆栽的种类……” 还有许多许多，他所珍视的回忆。 “哦？是吗？”秦寅冷冷打断道，“那么现在，请你把这些都忘了吧！” 程墨像是个从美梦中惊醒的孩子，先是一脸的不可置信，随后便是铺天盖地的失望与沮丧，然而当发现秦寅的表情没有丝毫温度时，他再也无法抑制心中血本无归的恐惧与衍伸的愤怒，一把将秦寅按在了墙上。 第72章：伏笔 秦寅措手不及，只觉得背后一痛，再睁眼时，程墨的脸已近在咫尺。 “忘了？你要我怎么忘？你知道我这五年是怎么过的吗？”他一改之前的深情款款，那表情简直像只穷凶极恶的困兽，“那天我离开，是外公的人来找我，如果当时不走，很可能赔上自己的性命还连累你！我根本没时间……” “没时间……”秦寅推开程墨，笑中的冷意冻住了程墨后面的解释。 五年。 整整五年。 这五年里，连发条消息，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多少个白天，苦苦寻找他的踪迹，多少个夜里，被鲜血淋漓的恶梦惊醒。 若他真的残了、疯了、死了，总还不算辜负这些年的相思之苦。可他好端端地站在这儿，言之凿凿地为自己的杳无音讯辩解，便仿佛将过往的痴情摔得支离破碎，再狠狠踩进泥里。 一文不值。 这感情于他来说，一文不值。 “我也没想到，这一去会是那么久……”程墨知道秦寅无法接受这样的说辞，“我无时无刻不想着你，可却不能留给你任何信息，因为这些蛛丝马迹，很可能会让之前的努力前功尽弃，甚至要了你的命！” “哦……原来都是在为我考虑，我竟还无理取闹地误会你。”秦寅面无表情道。 程墨从不知道，秦寅也能说出这样刻薄的话，抓着所谓的把柄往他心口刺时，秦寅甚至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不该是这样的。 程墨在自欺欺人地否认着。 他带秦寅来到这个他俩念念不忘的旧地，又将来龙去脉解释清楚，这本该是个互诉衷肠、抱头痛哭的场面。因为他笃定秦寅还爱他的。他会愤怒，也必定会心软。他会埋怨，也必定会迁就。可如今却是，无论他说什么，都会成为秦寅以牙还牙的武器。 秦寅对他的恨意，让两人间无法弥合的沟壑里，只填埋着感情死不瞑目的尸体。它用黑洞洞的眼眶瞪着程墨，好似要看他这个侩子手，如何罪有应得。 “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是吗？”程墨看着秦寅，就仿佛看着最深切的绝望。这个看似温润和软的人，可以为了成就一段感情而奋不顾身，也可以为了毁去一段孽缘而玉石俱焚。 秦寅听到这句，却并没有再冷嘲热讽，只是别开眼不去看跟前这个男人。 在他的记忆里，程墨从没有这样开诚布公地剖析自我，也从没有这样明目张胆地倾诉爱意。可当时他就那么天真而执拗地认为，这个男人值得他信，值得他等，值得他一头栽下去。 时至今日，才发现，竟是错得血本无归。 如果不是程墨变了，那就是当时的他被感情蒙蔽了双眼，缺乏洞察人心的能力。而如今，他无法再视而不见这个男人的自私与偏执。他不过是他辉煌人生中的一项任务，排在大展宏图之后，插在安享晚年之前。 “我知道，你和方锦毅的事……”程墨忽然没头没脑地接了句，仿佛终于承认了一个他所不愿面对的事实，“我走了那么多年，你会移情别恋也是情有可原。” 移情别恋？情有可原？ 秦寅看向程墨，唇角绽开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给我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程墨凝视着秦寅那毫无笑意的双眼道，“即使只是作为疗伤的工具，或是你离开他的借口。” 秦寅的表情瞬间冻结了。 程墨看着他那被戳中软肋的模样，心中竟生出些报复的快意，但紧随而来的，却是无法抑制的心疼和为人取代的心酸。 谈话到此处戛然而止，秦寅并未拒绝程墨送他回去的提议，只是一路上两人都各怀心事地沉默着。 秦寅望着窗外倒退的景物，忽然觉得自己十分可悲。原来就连久别重逢的程墨也能一眼看出，此刻他与方家父子的团聚，不过是为了将来更长久的离别。只是目前的秦寅是没办法靠着自己的力量踏出这一步的。他需要一把刀，一把绝情而锋利的刀，斩断他所有的退路，不给任何反悔的机会。 而程墨的出现，似乎是一种冥冥之中的安排，尽管那是一把双刃剑。 秦寅下车时，正遇上把整个上海都刨了个底朝天又想着秦寅会不会已经回来的方锦毅。 向后拢去的发丝，好些已垂到了眼前，向来熨得笔挺的衬衫，也都皱巴巴地贴在身上，被汗水浸湿。然而这些狼狈他全不在意，一双略带疲惫的眼，只牢牢钉在秦寅身上。 程墨看这气氛尴尬，悄悄将手机塞回秦寅兜里凑到耳边道：“我先走了。”这自然而然的亲密，仿佛暗示着之前的“绑架”不过是你情我愿的幽会。 程墨的车离开后，秦寅与方锦毅默然相对，直到天色渐暗，路灯在一瞬间亮起。两人站在这小区的中央，就仿佛舞台上对戏的演员，开机的一瞬，都忘了台词，却没有谁为这场演砸的戏喊停。 秦寅其实知道他的失踪会让父子俩抓狂到什么地步。而他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联系他们的办法，可潜意识里，竟是选择了暂时的逃避和忽略，这幼稚的举动，就好似小时候藏起来让父母满世界地找，看到他们焦急的模样，便又有了被重视的安全感和踏实感。除此以外，似乎还想确认什么，比如突然消失的决心…… 此时，方锦毅的目光已经落在了秦寅兜里冒出个脑袋的手机上。照理说，该解释些什么，可一张嘴，脑中就徘徊着程墨的那句话。 离开他的借口…… 可真要离开，何需借口？ 就是因为放不下，又不甘心，才反反复复地折磨着彼此。 “对不起。”秦寅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 方锦毅等了半晌才明白，秦寅并不打算给他个解释。 秦寅避开方锦毅的目光，打开手机，分别给方小培、曾晓辉打了电话，告诉他们自己已经回来，十分抱歉没及时说明，但被问起去哪儿时，却是含糊其辞。 时至今日，他和方锦毅的关系已经没有进一步的可能，那么就借着这个契机拉开些距离或制造些隔阂，为将来顺理成章的离别，埋下一个伏笔。 而按照方锦毅的个性，必定不会多问，最多也就是把自己关进书房里生一晚的闷气。这个人就是这样，分明不快，却非要憋在心里，死撑着维持这并不如意的关系。 可这一次，秦寅却错了。 方锦毅在转身前，淡淡说了句：“可喜可贺。” 这句话一瞬间将秦寅钉在了原地，他无法从那张全无表情的脸上，判定这究竟是祝福还是挖苦。 唯一能肯定的是，这绝不是方锦毅的肺腑之言。 第73章：秦妈妈的小秘密 方锦毅并没有像从前那样用别扭的方式来寻求关心，他和秦寅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继续着彼此的关系，但在秦寅看来，方锦毅的“一切正常”，更像是一种撇清的姿态，为了证明他并不在乎。既然如此，秦寅也便配合着他演这出戏，不交心的感情，也维持不了多久，或许不澄清误会反而对两人更好。 当然，事情的真相，秦寅是瞒不过死缠烂打的曾晓辉的。曾晓辉在得知秦寅是被绑架的以后，又冲动地想去找程墨算账，秦寅却无所谓道：“他对我也执着不了多久。” “你怎么知道？”在曾晓辉的印象中，程墨就是个偏执狂，他可以不声不响不反驳，但却会固执己见地坚持到底。 “逆着他自然会激起他的好胜心，但如果……” “卧槽！你不会是想答应他吧？”曾晓辉瞬间炸毛了。程墨这些天总缠着秦寅，从上下班的接送到各种“偶遇”的饭局。 “不是答应，只是不拒绝而已。”秦寅喝了口茶道，“我现在根本甩不掉他，不如就做个姿态，他如果还有所顾忌，就不会任意妄为，如果已经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那么就成为了这段感情已经没有必要继续的证据。” “不行！这太冒险了！他要真对你……”曾晓辉依旧不放心。 “我会随身带着你的定位装置的，有问题联系你。” “就算这样……” “该来的总是要来。”秦寅打断道，“我会把握分寸的。” 曾晓辉听了最后这句，不禁想起于博的那些话，只能将劝说都咽回肚里。可曾晓辉还是忍不住地担心秦寅，以及至今未“圆房”的那对师生。 曾晓辉用于博的下半身发誓，他只干最后一票！ 于是，方锦毅和傅晔在三天以后都收到了一份快递，里头就一张光盘，光盘封套上分别写着“秦寅的秘密”以及“方小培的秘密”。里头只一个视频文件和一个TXT文档。视频里图文并茂加GV地讲解了男男H的各种常识，堪称青春期性教育业内良心国产巨作！ 可二位观众显然不懂欣赏，他们在男男画面出现的第一时间里就大惊失色地关闭了窗口，在努力平复了心情以后，面红耳赤地打开TXT，就见了一句——“他的秘密穿插其中要仔细看哦~\(≧▽≦)/~！” 你妹！ 傅老师和方爸爸在挣扎了许久以后，最终还是决定为了方小培和秦寅拼了！傅老师用纸巾塞着鼻子瞪大了眼认真地看到了结尾，方爸爸则提防着随时会进来的助理吴臣，断断续续地看完了。然而在拉了几次进度条回放以后，二位观众终于发现，他们似乎被忽悠了。两人脑中同时浮现了某个青年荡漾的嘴脸。可如果找他他必定是死不认账的！更可恶的事，这事还不能和别人说！ 这事的后遗症就是，傅老师总和方小培保持一尺远的距离，再不敢和他有什么亲密举动。方小培因此跑到秦寅那边哭诉，说傅老师很可能移情别恋了。秦寅刚想安慰几句，家里就断电了。 在发现这不是换根保险丝就能解决的问题以后，秦寅找了物业。物业的修理工上门说可能是电源进线有问题，要折腾一阵。等待的过程中，方锦毅回来了。 这天气已是热得不开空调不行了，方小陪和秦寅都脱得只剩条裤衩了，唯独方锦毅还穿衬衫打领带，背后却湿了一大片。 “爸爸，你不热吗？”方小培摸着吐舌头大喘气的雪球疑惑道。 方锦毅没说话，只是起身去看看修理情况，此刻他脑海中满是曾晓辉那部良心巨作的刺激画面，如何都停不下来。 秦寅跑去厨房切了个冰西瓜，端了一盘出来大家分分，却在递给方锦毅时不小心碰了他的手指，方锦毅一惊手一抽，西瓜“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秦寅愣住了，脚边那摔的粉碎的一滩，散发着清甜的香味，秦寅垂眼看了会儿，弯腰将西瓜捡到托盘里转身走了。 方锦毅意识到了刚才动作的突兀，快步追上的时候却听秦寅头也不回道：“你放心，我不会再碰你一根手指头！” 方锦毅停下了步子，呆呆看着秦寅大步流星地离开，不知还能做些什么。在他的印象里，同性恋就是和变态、滥交、艾滋等词汇紧密相连的，至今为止，他也无法真正认同方小培和傅晔的关系，而只是避而不谈罢了，可秦寅不一样，秦寅是他亲自请回来的，想着要理解，要尊重，可潜意识里还是有着难以消除的抵触。依照秦寅的敏感度，这样的冲突是无法避免的，他们任何一方都无法理直气壮地正视这隔阂，久而久之便成了悬而未决的禁忌。 “爸爸……”来电以后方小培洗完澡敲开书房的门进来道，“下周是秦寅哥哥的生日。” 言下之意，是要和方锦毅一起商议这事。 方锦毅想到之前秦寅和方小培给他过的难忘的生日，同时也想到了程墨那阴魂不散的嘴脸。烦躁地一皱眉，问跟前刚见证过他和秦寅矛盾的宝贝儿子：“他喜欢什么？” 方小培背着手，眨巴眨巴大眼诚恳道：“喜欢你。” 第74章：死局 方锦毅忽然失聪了，喝口水掩饰窘态，方小培于是体贴道：“爸爸，要不都交给我吧？我保证会给秦寅哥哥一个惊喜！” 方锦毅确实不知道秦寅喜欢什么，对于方小培表现出的自信忽然生出些类似于嫉妒的情绪来，面上却仍旧云淡风轻地“嗯”了声，算是答应，直到方小培欢天喜地地出去以后，方锦毅才意识到，把这事交给总想撮合他和秦寅的方小培，似乎不太合适，更可怕的是，他儿子背后还有一个无下限的狗头军师，那狗头军师前几天送了他一盘丧心病狂的光盘就有够他受的了。 可转念又一想，自己整天在那儿胡思乱想地自我斗争，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看看自己和秦寅究竟能发展到什么程度。如果说，他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厌恶更进一步的关系，那么这一切矛盾是不是都可以引刃而解？方锦毅这样打定了主意，可心中仍旧是忐忑不安。他怕他不经意间的态度会伤了秦寅，也怕自己一时的心软会造成秦寅的误会。这样的左右为难与举棋不定是一生中少有的，除了冯瑛和方小培，再没有谁能让他这样思前想后、辗转难眠。 秦寅看起来倒像是失忆了似的，一切如常，只是很少主动和方锦毅说话。这在方小培看来，可不是个好兆头，他去找了曾晓辉商量秦寅生日的事，想挽回局面，曾晓辉却支支吾吾地说，秦寅的事还是该他自己决定。方小培不知道为什么盟友曾晓辉忽然就“金盆洗手”了，又不想求助于傅晔，只好苦着脸自己想办法。 在这一点上，方小培的网友们倒是帮了不少的忙。方小培比较敏感，不喜欢家里的事被周围人知道，但因为喜欢看文写文而认识的朋友们就不同了，大家都不知道彼此的真实身份，在现实中也几乎没有交集，方小培向他们求助是最放心的了。 终于，一份十分狗血而浪漫的生日活动计划表在秦寅生日的前三天出炉，方小培带着满心期待在饭桌上试探着道：“秦寅哥哥，这周日你有事吗？” 秦寅愣了下，看了眼方锦毅，方锦毅淡定地夹菜，好像这只是方小培随口问的。 “我……正好有事。”秦寅下意识地撒了谎。其实从方小培问出这话的时候，他已经猜到方小培的打算了，他必定也拉着方锦毅配合他的计划，而方锦毅必定也答应了，哪怕他心中有诸多顾忌。这种为了取悦彼此而忽略自己感受的行为，和演戏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换种方式折磨罢了。 方锦毅当即脸色就不好看了，但并没有多说什么。方小培十分后悔在饭桌上问，他以为秦寅即使有事也会腾出时间给他们的，这该是心照不宣的事。 但他错了。 他并不知道方锦毅和秦寅的约定，不知道他们是为了分开而相聚。 第二天晚上，秦寅接到了程墨的电话，问周日能否一起度过。其实程墨是抱着秦寅必定不会答应但他不能不表达感情的心理打的这通电话，但竟然，秦寅沉默许久后说了声“好”。 程墨一刹那没反应过来，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确认时秦寅却把电话挂了。程墨为此兴奋不已，果然那个“老好人”的情报是对的，秦寅和方锦毅不合，他有的是可趁之机。 秦寅之后也没回复程墨的短息，却在生日当天乖乖地等在了方锦毅小区的大门口。 他还是怕被方锦毅看见，可这又有什么关系？人都在他车上了，旧情复燃只是时间问题。 那天，秦寅出门，似乎心不在焉，丢三落四地往口袋里揣着东西，随后低头穿鞋时说了句：“晚上不回来吃饭。”，方锦毅手里拿着报纸，遮掉半张脸没回答，但秦寅知道他听见了。方小培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是咽下了，只递给秦寅一瓶饮料。秦寅笑了笑接过了，最后看了眼方锦毅，轻轻带上了门。 走到小区门口，程墨已经把车停在路边抽烟了。程墨一看到秦寅便把烟踩灭了，特绅士地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请他上去。车子发动的时候，秦寅没问要去哪里，所以当车停在他父母家门前时，秦寅完全愣住了。 “我打过电话了，他们还记得我。”程墨这么说着，从后备箱里取出了大大小小的礼盒。 秦寅一把拉住他：“你什么意思？” 程墨似乎知道秦寅会是这种杯弓蛇影的反应，拍了拍他手背笑道：“别紧张，今天是你生日，你妈说要给你做长寿面……我只是你久别重逢的故友。” 秦寅总觉得程墨有着什么步步为营的阴谋，提防地打量他片刻，掏出手机给父母去了个电话。二老证实了程墨的说法，还说大学时的好友能联系上也不容易，事先没说是想给秦寅一个惊喜。 秦寅无法，只好硬着头皮带路。 程墨在秦寅家表现得倒是中规中矩、成熟稳重，好似真是什么念旧的朋友。秦寅的母亲说，程墨五年前来的时候还少言寡语的，如今已经能谈笑风生了，不像秦寅还长不大似的。 “这不挺好？总让人想着要多照顾他。”程墨看一眼低头戳饭的秦寅道。 秦寅只当没听见。 离开的时候，程墨说着还会来打扰，二老都很欣赏一表人才的程墨，揣着“和成绩好的孩子一起玩成绩也会好”的理论让秦寅多和程墨联络。 秦寅知道程墨的目的算是达到了，从家里出来就有想敬而远之的意思，却被程墨硬拖上了车。 接下来程墨带他去了海边，说这是当年答应他的。秦寅望着那一望无际的大海，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迷茫。他似乎就是飘在这海面上的一只蜉蝣，渺小而可悲，做着随时都可能沉入海底的美梦。 抬头去看，灰蒙蒙的天压得很低，似乎暴风雨随时会降临。他跟前只一块浮木，问他是否愿意上来。秦寅没有选择，他已经快二十六岁了，与方锦毅牵扯得越久，越无法下狠心了断。 指着江海交界絮絮叨叨的程墨，悄悄牵了秦寅的手，见他没挣开，立刻欣喜若狂。他紧张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侧首问秦寅：“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秦寅眺望着远方，哪里只有阴沉的天和漫无边际的海。这沉闷、苍白的色调，仿佛预示着心如死灰的结局。 点头的时候，程墨紧紧地拥住了他。秦寅自暴自弃地想，他竟还是卑鄙地选择了这条路。因为他知道，向来独断独行、自私自利的程墨，是绝不会允许他回头的。 回到方家的时候，只觉得疲惫不堪，仿佛那微微颔首的动作，耗尽了他所有心力。耳边还萦绕着程墨那些信誓旦旦的话语，心里却只觉得比原本更孤寂。 方小培坐在桌边抱着只大胖兔子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地，随时都可能噗通一声砸在桌上。秦寅换了鞋，过去叫他。方小培一激灵，猛地醒了过来，待看清是秦寅以后，立刻兴奋地跑去冰箱里取了个盒子出来。 毫不意外的，是个蛋糕。 上面用巧克力片拼出大胖兔子和大蛇守着一只小兔子的画面。这是秦寅过年时送给方锦毅的车挂的内容，只是蛋被换成了小兔子。 “这是爸爸做的！”方小培塞给秦寅一份手写的清单和几张照片。 清单上头列着生日活动计划表，早上是去游乐园，中午是吃日料，下午是一起做DIY蛋糕以及看电影，晚上是吃烛光晚餐。而照片则是方锦毅抱着只脑袋上贴了“寅”字的毛绒大胖兔子坐摩天轮、坐滑滑梯、玩过山车的照片…… 这些本该是秦寅和方锦毅一起完成的，他以为他的拒绝定会让方锦毅和方小培放弃给他过生日的念头，但方锦毅竟然和方小培一起去拍了这组照片还做了蛋糕？ 秦寅在方小培满怀期待的目光中说了声“谢谢”，随后便没词了。 “爸爸在阳台上。”方小培用一种乞求的眼神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秦寅的脸色。秦寅只得硬着头皮去找方锦毅。 方锦毅撑着栏杆看月色，背很宽厚，给人种踏实的安全感。秦寅走到他身后，轻声说了句“谢谢”。 方锦毅头也不回道：“我没准备生日礼物……都是小培的意思。付了钱，没法退。” 秦寅苦笑了一下，觉得方锦毅难得的诚实真是令人无所适从：“我知道，谢谢你。”说完却没有离开，只是站在方锦毅背后看着他。 方锦毅并不知道秦寅今天做了怎样的决定，被看得如芒在背，想说些什么，却听秦寅又道：“能补送我一份礼物吗？” 方锦毅愣了愣，回过头来。 无论是什么，他都愿意给，只除了勉强不得的感情。 秦寅知道他答应了，走上前，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掏出手机看了眼道：“失忆一分钟。” 方锦毅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秦寅已伸手抱住了他。 方锦毅只一瞬的手足无措，当明白秦寅的意图后，便乖乖地任他抱着。 耳朵贴着心口，听到的是有些絮乱却很快恢复往常规律的心跳，当真是不做假的亲情。 秦寅只觉得满心苦涩，他能这样任性的机会已经不多了，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不知方锦毅以后看到他和程墨在一起会做何感想，解脱般地松一口气，亦或是看轻他这种借以逃避的行为？ 但无论是哪种，都不可能改变命已定盘的结局。 时间到了，说声“谢谢”，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秦寅没有答应让程墨来接送他上下班，但却答应他的邀约。虽然多数时间里，都是程墨在讲，他漫不经心地听，但程墨却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满。 几日后，方家迎来了一位久未谋面的亲戚——方小培的姑妈方琴，方琴之前去国外探亲，最近才回来，惦记着方小培和方锦毅，上门来瞧瞧。 不想让父子俩忙活因而未事先告知的方琴见到秦寅时，不免有些惊讶，方锦毅随意编了个理由便糊弄过去了，方琴也没多问，只是提起了另一桩事——给方锦毅介绍对象。 对方是方琴同事的女儿，典型的三高女性，各方面条件都很好，只是始终没找到中意的。方琴无意间说起方锦毅，她那同事便动心了，要她给牵个线。 秦寅边削水果边听着客厅里方琴关于“家里总要有个女人照看”的说辞，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方锦毅始终在打太极，直到送走苦口婆心的陈芳，也没给个明确的答复。 “爸爸你不用顾忌我，我已经长大了。”方小培在桌边理了理作业本一本正经道。 方锦毅看了眼在收拾茶几的秦寅，没有吭声。 但一周以后，他还是拗不过方琴每日一个电话的攻势，答应去见一面。 本着尊重对方的态度，方锦毅穿了件新衬衫，抹了发蜡，打了领带，走前却被秦寅叫住。 “颜色不配。”秦寅说着解开他的领带，换了另一条系上。 方锦毅低头看秦寅专注的摸样，这个角度让他想起了阳台上的那个拥抱。当时他以为，秦寅还会有进一步的举动，甚至做好了绝不拒绝的准备，可秦寅只是那样抱着，一动不动，仿佛长在他身上的共生体。结尾时，那一句谢谢，就像个慎重的仪式，只是他不知秦寅究竟在向什么告别。 此时，秦寅认真地替他系着领带，动作缓慢而仔细，好似那条领带连着某处的神经，一用力就会牵出两个人的疼痛。 方锦毅看着秦寅小心翼翼地收紧领带结，忽然心中一痛，不经大脑思索地说了句：“我不去了，你别哭。” 秦寅一愣，抬起头来，一双澄清的眼瞅着同样有些错愕的方锦毅，好像他说了什么不知所谓的话。 秦寅确实连眼眶都没红一下，但方锦毅就是知道，他心里落下的泪，早已漫过了悲伤和绝望的界限，无法放任不管。 伸出手，有些犹豫地将秦寅搂进怀里，笨拙地拍着他的背说：“别哭，我不去了。” 反反复复地说着这句，直到秦寅潸然泪下。 秦寅无法抑制地哭了会儿，忽地一抹眼泪，推开方锦毅咬牙切齿道：“你不去？你为什么不去？” 方锦毅没想到秦寅会是这种反应，退了半步才站稳，想说些什么，却又听秦寅道：“我已经答应程墨了。” 第75章：过时不候 方锦毅最后还是去相亲了，只是整个过程中，都心不在焉地想着，秦寅说答应了程墨究竟是什么意思。当时秦寅说完这话便转身走了，没有给方锦毅任何追问的机会，好似他比方锦毅更无法接受这事实。 被安排与方锦毅相亲的姑娘，自然也看出方锦毅心事重重的对她并无半点兴趣，回去以后便婉转地表达了不合适的意思，方琴只道是方锦毅眼界高看不上人家，三天两头地询问方锦毅究竟想找个什么样的。 方锦毅被问得烦了只好敷衍道：“温柔体贴，做一手好菜，喜欢动物，偶尔会耍耍小性子但很有分寸……”说着说着，脑中便浮现了秦寅的脸，随后一皱眉，说不下去了。 方锦毅原本没想过这个问题，冯瑛的离开几乎带走了他寄予婚姻的所有希望，他只想带着方小培好好地过，等方小培也成家了，他就找个僻静的地方养老。可秦寅的道来，让方锦毅忽然意识到所谓的不需要不过是自欺欺人。他比谁都害怕寂寞，害怕孤独终老。 可秦寅并不是能陪伴他走完下半生的理想对象，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永远不知道秦寅对他怀着怎样的感情。两个男人在一起，想想就觉得荒唐。秦寅固然迁就他，可唯独感情的事，是无法妥协的，分开只是迟早的事。只是方锦毅没想到，秦寅会发了狠地去寻找与他分道扬镳的方法。 这几天，秦寅经常晚归，每次只一句“不回来吃饭”，并没有多余的解释。方锦毅有时候会等他，但从窗口看到秦寅独自回来的落寞的身影，便又丧失了与他单独相处的勇气。 那天，秦寅又说要晚归，方小培忧心忡忡地戳着米饭对刚解下围裙的方锦毅道：“秦寅哥哥是不是有外遇了？” 方爸爸手一抖，围裙险些掉地上。 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方小培看父亲沉着脸不说话，又深深叹了口气一脸忧国忧民道：“保安叔叔说，是辆黑色的劳斯莱斯，每次都送到小区门口。” 方锦毅瞥了眼自家多事的儿子，一声不吭地坐到桌边。曾经习惯的父子俩相依为命的日子，如今却觉得桌边少了一人就像三角缺了个支点似的，整个天平都倾斜向阴郁沉闷的一方。 虽然装作不在意，但方锦毅索然无味地吃着，满脑子都是此刻的秦寅在做什么。和那个程墨一起在游轮上观夜景？在旋转餐厅吃烛光晚餐？在公园露台上看烟花？ 男人之间的恋爱，究竟是什么模样，方锦毅很难想象。这种违背常理的关系，总是充满了违和感。 而此时的秦寅，并没有和程墨在一起。 他坐在没开灯的兔子店里，抱着他生日时父子俩送给他的大胖兔子发呆。 方锦毅在秦寅回来以后，把这家店的钥匙又打了一把给他，算是两人共有的，可秦寅明白，方锦毅只是不想直白地拒绝他让他尴尬，方锦毅是绝对不会来这里的。因为这家秦寅倾注了大量心血的小店，在方锦毅看来，更像是一种对于感情毫无回应的指责。他的梦想，是建立在无负担的基础上的，这里却像是一笔情债，只让他觉得负累。 可秦寅却无法抛下它，他把多年来的存款都给了曾晓辉，让曾晓辉正式把这里转让给他。曾晓辉拗不过秦寅，想着钱先替他存着，以后再还给他。 办完手续，秦寅抱着所有权证和买卖合同想，方锦毅不要的，他只能收着，守一辈子也好，不让他知道。经常是佯装和程墨出去，随后跑到这儿来悼念他无疾而终的单恋。 很伤感，很文艺，也很可笑。 可不这样做，心中的压抑迟早会逼疯他，自从冲动地把与程墨的事说出口，就十分害怕与方锦毅的相处，怕看到他的冷漠，更怕看到他的嫉妒。那嫉妒，必定不是因为爱情，而这，才是最伤人的。 抬起头，看着甜爱路上来来往往的情侣，那么甜蜜，那么陶醉，那么自我。如果不是生来就与众不同，或许也不会遭遇这些挫折。可这一切，又能怪谁？怨不得别人，只能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秦寅抱着大胖兔子蜷在橱窗后头，忽然有些想哭的冲动。 正在此时，门被敲响。秦寅一惊，竖起耳朵等了片刻，又是三声礼貌的敲门声。秦寅放下大胖兔子，忐忑不安地过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竟然是拖着个拉杆箱的程墨。 秦寅愣住了，他怎么会在这儿？ “你这是要开店？”程墨一副他出现在这儿十分理所当然的语气道，“我理出些小东西，你也替我卖卖？”说着便自说自话地开了灯，拖着行李箱走进来。 “哟，布置得跟幼儿园似的！”程墨不顾秦寅僵硬的神情，对小店欣赏了一番，随后打开拉杆箱，取出里头的兔子杯子、兔子花瓶、兔子象棋、兔子储蓄罐……各种各样与兔子沾边的小物件，摊了满桌。 “我找个人替你看店？你不想卖的就留着。”程墨嫣然一副半个主人的架势。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秦寅就像只被侵犯了领地的猫。 “我看你经常到这儿来。”程墨总不能说他花钱雇了个眼线。 “你跟踪我？”秦寅觉得这种剧情真是狗血得可以。 程墨没回答，只是打量着四周道：“把这里交给我打理，我保证它能活。你把它装修成这样，不会是为了看它积灰吧？” 秦寅隐隐觉得程墨似乎知道了什么，却又可恶地不点破。 秦寅环顾着这家他投入了太多精力的小店，当初，他确实想过要开张，找个人和他轮流看店，哪怕亏本也要坚持下去。 可他最想等的客人，永远都不会来了。 “随你吧……”秦寅疲惫地看着外面洋溢着幸福的街道。 “放心，我会让你看到它的价值！”程墨自信满满地瞥了眼身旁的大胖兔子，那兔子的额头上还贴着一个“寅”字。 早晚，他要把秦寅给的方锦毅所不珍惜的一切都夺回来！ 程墨是行动派，只是秦寅没想到，程墨竟然下了血本找了营销团队来炒热这家小店。营销团队以吸引年轻人为目标，按几个请来的长相出挑的男店员的形象，设计了几期以他们为主角的兔子店的爆笑漫画，不少网友看到以后都纷纷跑来甜爱路上围观作为主角的几位帅哥。等店小有名气以后，程墨又在小店外头搭了个露台，卖些兔子主题的甜品和饮料，策划了好些以小店为据点的公益活动和交友活动。同时，创建了名为“草莓味兔子”的网站，定期发布活动信息和公告。很快，这家开在甜爱路上的小店便成了年轻人的时尚聚集地，人气颇旺。 方锦毅是在一个月以后的某天晚上在电视上看到关于小店的新闻的，小店被戴着兔耳来参加与孤儿共度童年活动的年轻人们包围得水泄不通，踢毽子、跳橡皮筋，赢了比赛项目的临时小队就可以获得点数，去小店里换取相应的兔子小礼品，送给一同参与的孤儿。 方锦毅皱起了眉，他身旁的方小培也看得愣住了。他们从没听秦寅说起过这件事！ “爸爸，我们去看看？”方小培小心翼翼地问。 方锦毅犹豫片刻，还是载着方小培一同去了。 甜爱路上，停满了车，方锦毅绕了几圈才找到个商场车库的空位，停好车再和方小培一同步行过去。 “爸爸，这会不会是秦寅哥哥想给你一个惊喜？”方小培一脸兴奋道。一定是这样的，秦寅哥哥做这些一定是为了爸爸！ 方锦毅一路的心情也十分忐忑，被方小培这一说，更加紧张起来，面上却仍旧不动声色，并不回答儿子抛出的问题。 越走人越密集，现场来了不少记者，闪关灯亮个不停。方锦毅不太习惯这种场面，还是方小培灵活，拖着他一路往里头钻。好不容易到了核心位置，方小陪在人群中只四处寻找着秦寅的身影。 终于，他锁定了目标，但却在看到秦寅身旁的人时皱起了眉，紧张地扭头看身旁的方锦毅，方锦毅的目光也早就落在了那一处。 那一处，程墨正兴奋地和秦寅讲解着什么，他的手，在某个不起眼的阴影里，自然而然地牵着秦寅。 秦寅沉默地听着，并没有多少表情，忽地，他似有感应般扭过头来，与父子俩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方锦毅一愣，随后趁着有人经过遮挡了视线，转身就走了。方小陪忙跟在后头，叫了声“爸爸”。 秦寅没有去追，他任凭方锦毅突兀地出现又忽然地消失，在发呆了一阵子以后，对发现他走神的程墨说了句“抱歉”，便挤出人堆走到僻静的一处掏出了手机 电话响了好几次，都被掐断了。 秦寅只好发了个短信过去：“你打算永远避着我？” 再打过去，终于接了，却是沉默着不说话。 秦寅能听到那人背后相同的背影音乐，他还没有走远…… “我以为，你并不想要这家店……” “你以为？”方锦毅的语气竟是带着些讽刺，这让秦寅想起了两人最初见面时的剑拔弩张。 “你并没有来过，不是吗？”秦寅偷偷地在门上做了个小手脚，那一根细丝，始终固定在门的两端，直到秦寅再度道来。 “原来你给我钥匙的意义，仅限于此。”方锦毅几乎是冷笑着说出这一句的，他身边的方小培紧张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他的确再将秦寅请回来以后，再没有去过那里，因为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面对。但他以为，无论何时，那充满了回忆，满载着温情的小店，会始终如一地在那儿等他。 就像秦寅一样。 但原来，那不过是一场过时不候的演出。 方锦毅按下了挂断键，不想再听秦寅的任何解释。 第76章：吻 这几日，方锦毅又和秦寅开始了冷战，只是这一次秦寅并没有主动和解的意思，他照样隔三差五地与程墨相见，回来得也越来越晚。 方锦毅已经很确定，秦寅是把店铺交给了程墨，至于是转让还是授权打理，在方锦毅心里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总之，秦寅这样的自食其言的见异思迁，恰好印证了从前对方锦毅的好，不过是个带着目的性的陷阱，被拆穿以后便翻脸不认人，冷眼相对地等着方锦毅先说一拍两散的话，好让他与程墨双宿双栖。 方锦毅越想越觉得气闷，仿佛秦寅欺骗了他一场，他却抓不到任何可以质问的把柄。而从前总跳出来撮合的方小培和曾晓辉也得了禁言令似的，对他俩的事只字不提。 这关系，便就这么僵在那儿，直到某天方锦毅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公司边上的茶馆雅间里，程墨点了一壶龙井摆着闲聊的架势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最近秦寅有些低落，不知道什么缘故。” 这便是明知故问了。 方锦毅对这种话里有话的试探很是不屑：“这你该去问他。” “方先生还是那么善于撇清。”程墨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道，“口口声声说是亲人，可到头来，还不是做贼心虚地朝他心口捅刀子？” 方锦毅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程墨似乎并不在意方锦毅的反应，只自顾自继续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方先生弃之敝履的东西，我视若珍宝，只希望方先生能高抬贵手，别再自欺欺人。” 言尽于此，不欢而散。 方锦毅回去时，焦躁不已，下午竟迁怒了下属，多训了几句。 方小培报了补习班，今日晚归。方锦毅有些怕回到冷冷清清的家，却又无处可去。如果他再走进那个废弃的公园，就等同于承认对他和秦寅关系的挽救彻底失败。方锦毅不是个输不起的人，却惟独在感情的事上无法决断。程墨说他自欺欺人，或许他真的在作茧自缚。蛮不讲理地要秦寅回来，却忘了要他回来的初衷。有什么立场指责，又有什么资格愤怒？分明答应过当找到各自的幸福时便大度地祝福，可事到临头却又像个心胸狭窄的妒妇。 这真的只是源于害怕失去亲情的恐惧？ 可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 方锦毅不敢往下想。 掏钥匙开了门，冷气袭来的同时，意外的看到了趴在餐桌前睡着了的秦寅。 四菜一汤，还冒着热气，墙上挂钟的指针规律地走着，对比着方锦毅莫名加速的心跳。方锦毅摸了摸冲着他摇尾巴的雪球，轻手轻脚地脱了鞋，悄悄走到桌旁。 秦寅睡得很沉，那毫无防备的模样，让方锦毅想起了方小培的小时候。抱在怀里就那么一团，走路时常摔跤，胆子又小，非要牵着方锦毅的手才肯出门。当时忙于事业的方锦毅还觉得，这孩子有时候真有点烦人，直到此刻方小培长大了才发现，他是多么需要这种被人依赖的感觉。 或许无法在感情上断奶的，只有方锦毅自己。 方锦毅苦笑了一下，找了件外套替秦寅披上，随后坐到秦寅对面，学着他的模样，趴在桌上，半边脸贴着冰冷的玻璃。渐渐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也听到了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方锦毅闭起眼，试着与秦寅的呼吸同步，仿佛这样，便能多少体谅到他的心思，不至于渐行渐远。越来越清晰的，是两人相识、相知的种种，随着回忆不停闪过的难以捕捉的念头，将意识卷入层层叠叠的梦境…… 整点的钟声敲响时，方锦毅才重又睁开了眼，秦寅正坐在对面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方锦毅彻底醒了，猛地直起身，尴尬地抹了把脸。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秦寅似乎也有些不知所措，起身去厨房热了饭菜。等再次坐下时，递了筷子给方锦毅。方锦毅低头接过筷子，和秦寅一起默默吃着。 清蒸鲈鱼，方锦毅只吃头和背，留着秦寅和方小培最喜欢吃的鱼肚不动。 秦寅看着忽然觉得十分心酸，放下筷子对始终未看他一眼的方锦毅道：“我把店交给程墨打理，只是不希望它就这么无人问津地沉寂下去。” 方锦毅动作一顿，没想到秦寅会忽然说这个，沉默良久，低着头道：“对他来说，这只是个谋利的工具。”程墨不过是个商人，而不是艺术家。 “可它至少还活着。” 感情死了，但它还活着。在无可奈何地等来了剧终的时候，至少还有个能缅怀的地方。哪怕它面目全非地沾满了铜臭味，但至少还有着另一种存在的意义，被另一些不相干的人记着。 “这样就够了？”方锦毅忽然说了这么一句令秦寅始料未及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是说他还可以抱有别的期待？ 方锦毅被秦寅询问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吃了几口便端着碗先去了厨房。事实上，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究竟是怎样的情绪驱使，才说出了这样一句不经大脑思考的暧昧不清的话。 幸好秦寅没往下问，方锦毅暗自松了口气。 两人这一晚的这一段话，就像用劣质胶水粘合了破碎的杯子，凑出个形状便将就着用，不去想哪天它会再度开裂。 秦寅照旧和程墨见面，方锦毅照旧拼他的事业，相安无事地太平了一段时间，直到程墨生日那天。 秦寅还以为是寻常的约会，直到被程墨带上了游轮，见了穿着得体的宾客们，才明白这是怎样一回事。 程墨是有这个胆量突然大众宣布和秦寅的关系的，可秦寅却没他这样的厚脸皮和十足的底气。考虑到这一点，程墨只能乖乖地把秦寅作为好友介绍给了他的社交圈。秦寅很不习惯这种场面，幸好应付不来时，程墨总在一边替他解围。他是诚心邀请秦寅介入他的生活，成为他终身的伴侣的。尽管因为怕秦寅有所顾虑，而耍了点小心思。 秦寅喝了酒，又有些晕船，吐了一次以后，心疼他的程墨便找了个借口，对众宾客抱歉说要提早离场。秦寅拗不过程墨的小题大做，只好乖乖上了他的车。回去的一路，程墨显得很兴奋。给秦寅说着今日他所见到的那些大人物的身家背景，秦寅记着记着，便开始走神，想着方锦毅和方小培吃了没有，雪球的狗粮送来了没有。 直到猛一个刹车，秦寅才回过神来，就见程墨绕到他这边打开车门，沉着脸一把将他扯下了车。秦寅这才发现竟然已经到了方家楼下，想说些什么，却被程墨猛地地按在车上，低头就是一个粗暴的吻。 秦寅压根没想到程墨会在这样的场景下做出这样出格的举动，感觉到他嘴里的酒气，想着他可能是醉了，便奋力想要推开他。然而程墨的力道却大得惊人，秦寅刚拉开些距离，又被狠狠压了回去。这仿佛宣告着占有的吻，令秦寅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扭着头躲闪，却终是逃不过这近乎疯狂的攻城略地。 程墨终于松开手时，秦寅只觉得一阵晕眩，此时，程墨在他耳边沉声道：“你可以用冷淡来报复我，但绝不能用虚情假意来敷衍我……秦寅，别逼得我走投无路，我并不想让你后悔。” 说罢，程墨丢下秦寅，调转车头离去了。 秦寅在路灯下孤零零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来。 本是想看看方小培房间的灯是否亮着，却不经意间对上一双隐在暗处的眼眸。 他定是将这“耳鬓厮磨”的好戏看得分明，秦寅站在他面前，就好似未着寸缕，无处遁形地丑态毕露。 第77章：悲伤止步 方锦毅和秦寅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冷战，这一次，几乎到了避而不见的地步。 在秦寅看来，方锦毅的态度是一种彻底的厌弃，本就无法接受同性之爱的方锦毅亲眼看到了他和程墨亲热的场景，恐怕一想到和这样一个“异类”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便觉得恶心吧？之前秦寅不让程墨送到家门口，也是为了避免这样的尴尬，可没想到终究是难逃一劫，说不定当时恼羞成怒的程墨早就看到了等在二楼的方锦毅，故意用这样的方式来宣告他的所有权。 而在方锦毅看来，秦寅的态度是一种做贼心虚的逃避，他和程墨已经干柴烈火到了这种肆无忌惮的地步，在公共场合都明目张胆地卿卿我我，仿佛这是什么光宗耀祖的事，而这一幕不巧被他这个局外人撞见，自是羞愧难当的。当然，方锦毅本身也并不怎么愿意与秦寅单独相处，得知他的取向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那种画面让他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了曾晓辉给他的那盘“良心巨作”，越是要自己不去想，越是无法抑制地脑补着秦寅和程墨翻云覆雨的画面。这与其说是对这种不容于世俗的关系的厌恶，不如说是对秦寅“不检点”的愤怒，好似他在这方面的放纵辜负了方锦毅对他的期待。 可方锦毅也说不清，他究竟在期待什么。 如果只是希望秦寅作为亲人陪在他身旁，那么秦寅和谁交往又有什么关系？若真能接纳秦寅的与众不同，他也就不必实践当初的诺言，在渐渐疏离后断绝了来往。这样自相矛盾且无法自圆其说的怪圈，将方锦毅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那些恶作剧般忽然冒出的带着怂恿意味的想法，常常令方锦毅觉得毛骨悚然。 当然，这几天同样不好过的，还有程墨。 他又坐在了裴一鸣的家中，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其实他身边有许多可以陪着喝酒的狐朋狗友，但若他们知道，他对一个男人一往情深到自寻烦恼的地步，必定是要被狠狠嘲笑的。可跟前这位司机先生却不会如此，与其说是守口如瓶，倒不如说是漠不关心。他尽忠职守地拿钱办事，对于总跑到他家吐口水的程墨，则采取着听之任之的态度。 “这次我带他去参加我的生日宴，他总心不在焉的，连我父母没到场都没注意，这在从前是绝不可能的。”程墨自言自语地吐出一个烟圈，“你说，他把我当什么了？” 裴一鸣走过来把满了的烟灰缸倒了，依旧沉默不语。 在他最初的印象里，程墨是个冷酷自私且寡言少语的男人，可自从有次程墨醉得不省人事乱拨电话把他召唤来随后赖在他家睡了一晚后，程墨便开始把他作为倾诉的对象。对于这一点，裴一鸣多少是有些顾虑的。他是为了钱才替程墨监视方锦毅和秦寅的，他们的关系应该是泾渭分明的，可程墨的这种算不得严重的逾越，却让他有种时刻都会被卷入的危机感。他并不想与程墨有太多牵扯，他知道这是个不好惹的男人。可就是这么个男人，因为他偶尔加了双筷子，便时常大大方方地来他家蹭饭，还口口声声说着“只有我在你才会认真做点像样的菜”。 拿程墨没辙的裴一鸣真心希望，这样的关系能早些结束。 那一日，沉闷地吃着饭。方小培的眼神悄悄在秦寅和方锦毅之间来回。他不是没问过两人关于再次陷入冷战的原因，但两人都默契地不回答他。方小陪只好默默地忍受家里的低气压。 喝汤的时候，秦寅忽然说了句：“明晚有事，不回来。” 这话无异于往油锅里倒了几滴水，霎时就炸得硝烟弥漫。 方锦毅当即扔下筷子道：“你和我说什么？我有限制你人生自由的权力？” 秦寅后面那句跟着的解释立刻被这蛮不讲理的话给打得落花流水，瞥了眼边上一脸紧张的方小培道：“如果你觉得我没有说明的必要，那就当没听见吧！” “掩耳盗铃吗？那是你。”方锦毅冷冷道，“你根本就没有回来的必要，不是吗？” 秦寅没料到方锦毅会当着方小培的面忽然来这么一句，压抑着心口的疼痛，直视着方锦毅道：“你这是要我走？” “你不就等这句？”分明知道这是不可挽回的话，却仍旧无法抑制一吐为快的冲动。这些天的冷战他真是受够了！那么想和那男人双宿双栖，何必要得到他的允许？ 秦寅看着方锦毅那略带鄙夷的模样，只觉得当初选择回来，简直是愚蠢之极。他不该相信在感情上毫无安全感的方锦毅，会设身处地为他着想。 “在等这句的是你。”秦寅一脸平静地看向方锦毅，手却拽紧了桌布的一角，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着，“你一直都觉得恶心吧？后悔要我回来，却又找不到打发我的借口……很抱歉，是我自取其辱！你不必有任何负担，我会让你得偿所愿的！”说完这句，秦寅抓了手机钱包就往外跑。 方锦毅愣了一下才追出去，秦寅早跑得没影了。 方小培倒是第一时间就冲出去了，可片刻后却又哭丧着脸回来道：“秦寅哥哥拦了辆车。” 方锦毅呆呆地在门外站了许久，随后猛地跑回去房间拿了手机给秦寅打电话。秦寅却不接，掐断几次以后干脆关机了。方锦毅愤恨地把手机往桌上一扔，手机壳被砸出一条裂缝来。 方锦毅看着那条无法修补的缝隙想，刚才的自己，真是幼稚而可笑。他竟会因为捕风捉影的猜测，而口不择言地重伤秦寅，这真不像他会做的事…… 可秦寅不要他了。 即使那些都是气话，方锦毅也无法接受。 他痛苦得揉着眉心，想让自己冷静一些。 “爸爸？”方小培伸出个脑袋，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你在家待着。”方锦毅说着，抓起手机和车钥匙，“如果他回来，给我个电话。” 方锦毅开着车四处找，却没有半点头绪。秦寅的手机依旧关机，方锦毅打了一圈电话，都说不知道秦寅去了哪里。这似乎不是他第一次把秦寅弄丢了。秦寅绝对不会在任何他能找到的地方，他总能藏得很好，借此来惩罚他的粗心大意。他不够了解秦寅，连他会去哪些地方都不知道。相反地，秦寅却对他的一切却了如指掌，因为他始终把他放在心上。 可这样的状态，不会持续多久了。秦寅已经有了更懂得珍惜他的人，上一回焦急地寻找，也是因为秦寅的“乐不思蜀”，可此刻，方锦毅倒宁愿秦寅是和程墨在一起，那样，至少说明秦寅是安全的，程墨绝不会让他做任何傻事。 好在，心急如焚地熬过了一个小时之后，方小培来电说秦寅已经回来了。 秦寅是被曾晓辉给架回来的，短短半个小时，他就喝得烂醉如泥。 “我说你们怎么回事？幸好那酒吧是我朋友开的！”曾晓辉皱着眉给吐了一身的秦寅擦拭着，“我本来不想管太多的，我以为你多少会心疼他……” 说到此处，瞥见方锦毅的脸色，唯有叹了口气将毛巾塞他手里：“我回去了！”想了想又对方小培道，“去我那儿睡一晚，明早让于博送你去补习。”说着把电灯泡方小培小同学也给拐走了。 方锦毅于是专心致志地照顾着跟他闹别扭闹得不省人事的大儿子。他给秦寅擦身换了干净衣服，随后抱着他上楼塞进了空调被里。 秦寅迷迷糊糊地睡着，偶尔吹个口水泡泡。方锦毅留了盏灯，坐在他床边看他这好笑的模样，却只觉得心酸。 失而复得，却好似遗失了更为重要的东西。想说的真心话，不知在面对清醒的秦寅时，是否还能顺理成章地说出口。 是孽缘，也是魔障。 情丝抽成的茧，包裹着无法化蝶的死胎，赘在心上，像一颗毒瘤，却没有谁能割舍。 忽然地，听了一声含糊地“出去”，方锦毅一惊，低头去看，却见秦寅依旧紧闭着双眼，显然是在说梦话。 酒后吐真言，方锦毅垂眼看了人会儿，试探着轻声问了句：“程墨是什么人？” 秦寅打了个嗝，随后皱起眉，费力地思索起来，片刻后，他一捶着床愤恨道：“是个混蛋！” 嗯……的确是个混蛋。 方锦毅于是又靠近些道：“你喜欢他？” 这回秦寅却没答上来，他左思右想，想到最后竟连问的是什么都忘了，眉目舒展开来就要昏睡过去。 方锦毅忙握住他的手腕又在他耳畔道：“你喜欢的是谁？” 秦寅被这么一握，似乎又稍稍清醒了些，拧着眉头想了会儿，忽然觉得气闷似地一把掀开了被子。他的手，抓在心口，把睡衣抓出了一道道纠结的纹路。他痛苦地把头偏向一方，脸上渐渐浮现出那熟悉的压抑来，挣扎了半晌，才终于吐了个“方”字，随后手一紧，低声哭了起来。 他哽咽着，反反复复地说着，却怎么都说不全他的名字。好似那是世上最恶毒的诅咒，出口便是万劫不复。 方锦毅看秦寅哭得被自己噎住的狼狈模样，只觉得心如刀割。 他松开秦寅的手腕，不断替他擦拭着滑落的泪水，轻声哄着，秦寅却好似能在睡梦中也辨别他的声音，哭得更伤心了。 无计可施的方锦毅，只觉得那哭声似有生命般，一个劲地往他心里钻，霎时间撬开了所有防备，占据了他的心智…… 等方锦毅反应过来时，他的唇已覆在了那颤抖、湿润的唇上。 第78章：不相为谋 方锦毅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因为他无法解释方才的那个吻。 如果只是一时的同情，又怎会只是轻轻一碰，便情动得难以自持？想拥抱、想抚摸、想彻底地占有，这是方锦毅从未有过的冲动。从前对冯瑛，更多的是感情上的依恋，小心翼翼地对待，似乎多一分情欲都是亵渎。而此时的方锦毅，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种难以启齿的欲望。 他竟对一个男人产生欲望。 当初，看曾晓辉给的视频只觉得排斥，但他方才的所作所为，此时的所思所想，早已逾越了这条界限。 或许，那始终被他否定的不该有的感情，在秦寅偷吻他时便埋下了种子，被秦寅的泪水浇灌着，悄悄生根发芽。 不得不承认，不得不面对。可如今，他要如何自处？ 逼得秦寅走投无路的“亲情”，如果只是自我保护的幌子，该要如何向秦寅解释？当初，是他毫不留情地扼杀了秦寅对感情所抱有的期望，此刻的“翻供”，无异于否定了之前的所有，因此而受尽折磨的秦寅，必定无法接受这种荒唐的说辞，也不会因此而放弃和程墨的感情。 退一步说，就算秦寅愿意再为他妥协，将来也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这完全依赖于感情的毫无保障的关系，又能维持多久？方锦毅怕，怕一再地辜负，一再地伤害。 重回到秦寅房里，心情复杂地守在他身边，直到凌晨。光亮透过窗帘间的缝隙渗透进来，照在他疲惫的脸上，想着去房里小睡一会儿，起来时却已是中午。 外头静悄悄的，方锦毅想着或许秦寅还没起来，打开他房门时，却只觉得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那是属于盛夏的气息。 湿润的暖风将蝉鸣送进了这空无一人的房间，在床上转了个圈，掀起睡衣一角。 空调已被关上，原本搁在角落里的行李箱也早已消失了踪影。 方锦毅不可置信地站在那儿，无法思考眼前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随后疯狂地奔到楼下，在雪球不解的目光中在每间房间反复寻找着。 可没有，哪里都没有。 他的围裙还挂在椅背上，他的水杯还留在灶台上，他的漫画还散在茶几上……可这些东西的主人，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方锦毅孤零零地站在客厅中央，发呆许久，才想起了手机。 他拨通了那个号码，屏息听着那拉长的拨号音。 折磨人的等待中，电话突兀地被接起，方锦毅一瞬间心悬到嗓子眼儿，紧紧握着手机，尽可能使语气显得平静：“你在哪里？” 彼端沉默良久，才轻声道一句：“对不起……” 方锦毅只觉得这三个字生生将心剜去一块，他深吸一口气来减缓这锥心之痛，依旧固执地重复道：“你在哪里？” “对不起……我后悔了……”彼端似是风声，又似谁的叹息，“我不该回来，也不该天真地以为，逼着自己面对现实，便能真正地放下……或许你说得没错，我一直在等这句话……只要留在这儿，我便无法做任何决定。” 方锦毅只觉得嗓子眼儿里堵着团什么，令他透不过气，也开不了口。 “我已经二十六岁了，总要为自己的将来考虑……像我这样的人，不可能成家，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我只想找个伴儿，好让这感情有个着落……”秦寅的语气，好似经历了百年的沧桑，“我不指望他在我被鄙夷、被唾弃时勇敢地站出来，但至少，他不会轻易地抛下我，让我一个人担惊受怕。” 方锦毅望着窗外，那里有几只鸟儿在枝头嬉闹，知了一阵阵叫得越来越吵，却始终无法盖过他最不想听的那几句“肺腑之言”。 “我是个异类，谢谢你为我退让到这个地步，可‘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会虚伪地祝福你，也请你别再自私地挽留我。” 指甲掐进掌心，方锦毅终于趁着秦寅“撇清”的间隙，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道：“他是你……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吗？” 他还记得那个残酷的约定，还记得当时秦寅绝望的眼神。 “这已经不重要了。”彼端停顿了许久，才终于下决心般，慎重其事地说了声：“再见。” 电话被挂断的时候，方锦毅的所有感官也似乎在那一瞬被切断了与神经的连接，他茫然地站在那儿，仿佛与世隔绝。 第79章：邮箱 方锦毅这几天都辗转难眠，他整晚整晚不可控制地回忆着和秦寅的点点滴滴，许多微不足道的细节都被放大了数倍，在脑中一遍一遍地重演。如果当时他不是那样固执、那样自私、那样绝对，是不是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固然可以拉下面子再次低声下气地恳求，可秦寅必定不会再给他挽回的机会。方锦毅倒宁愿秦寅从一开始便是个只为自己着想的的人，那样，他就能毫不犹豫地见风使舵、知难而退，而不是在撞得头破血流后，痛苦不堪地承认他的无能为力。 此时的方锦毅，觉得自己就像个被放弃了的绝症患者，他的主治医生说要陪他到最后，可却还是忍受不了他发病时的口不择言，而选择了当一名受人同情的逃兵。这种看似无可奈何的决定，远比在当初就断然拒绝要更为残忍。而在旁人眼中，秦寅是仁至义尽，他则是自作自受。 无人同情的行尸走肉，浑浑噩噩地过着，方小培、曾晓辉和傅晔，全都对此事不闻不问，好似他们都已坦然接受了这个结局。 直到某个方小培不在的周末，方锦毅迎来了一位特殊的访客。 冯瑛坐下以后便开门见山道：“他走了？” 方锦毅冷着脸，并不吭声。他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也不知冯瑛此次造访的目的。 冯瑛似乎对方锦毅的冷淡并不在意，瞥了眼二楼那紧闭的房门道：“之前我说，希望你过得好，那都是假的。”这个直白的开场白，让方锦毅十分意外。他以为，像冯瑛这样精明的女人，定是不会落下任何把柄的，她总是用她的理智与宽容，来凸显他的幼稚与狭隘。 “尽管感情已消磨干净，但我们毕竟曾是夫妻，我也知道很幼稚，可就是忍不住去探听你的消息，或许内心里我始终希望你承认，没有我，你过得并不好。”冯瑛低头笑了笑，些许自嘲，“那天，我见了秦寅才明白，那段时间里，你为何不再那么在意我的试探。” 方锦毅猛地收紧了五指，又强迫自己松开。难怪那些关于冯瑛的消息，总会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巧合地送到他和小培的耳里。 “他的眼神很好懂，我猜你迟早会知道，可我没想到，像你这样一个顽固的人，会继续留他在身边。” “你到底想说什么？”方锦毅实在没有耐心听这番上帝视角的剖析。他讨厌冯瑛提到秦寅的语气，好似秦寅是什么他该嫌弃的异类一般。 “当初我下决心离开，是因为在你面前，我只是个母亲……可我也希望能偶尔任性一下，得到你无条件的包容与宠爱，可你却只想从我身上满足你童年的缺失……” “你是来替我下诊断的吗？冯医生？”方锦毅挑起嘴角冷笑道。 “我有孩子了。”冯瑛直视着方锦毅的双眼道，“我们之间的事，我希望能有个了断。我并不欠你什么，也不想为你的固步自封负责……他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我早就甘拜下风。可你现在又是怎样？打算再将他的房门锁上，继续自哀自怜？” 方锦毅仿佛被戳中了痛处，倏然起身道：“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 “我只是受人之托。”冯瑛说罢提了包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却又回过头道，“我是真的想陪你走完一生的，可你只记着当初我说的矢志不渝，却不知什么才是无怨无悔、义无反顾。” 感情是需要回应的，否则再炽烈也只是刹那烟火，在记忆中留个个单薄的影。 方锦毅在冯瑛走后原地站了许久，随后不知不觉地就到了秦寅的房间。 秦寅离开后，他便再没进来过。 他怕，怕那份思念逼着他承认他的虚伪与自私，让他无法承受悔恨的沉重。可到头来，他还是饮鸩止渴，俯在秦寅的床上嗅着那淡得仿佛错觉的气息，聊以自慰。这种痛苦，在当年冯瑛离开之时都不曾有过。与其说是不舍与牵挂，不如说是不甘与愤恨，只想着与她争出个高下，质问她为何自食其言。可如今，他却像个十足的懦夫，根本无法想象面对秦寅的场景。秦寅一定还是那么心软，事到如都无法说他一句不是，却能用一滴眼泪，彻底击溃他。 方锦毅想着秦寅的事，渐渐的，便觉得眼皮有些沉重。累日的疲惫，黑沉沉地压将下来，让他很快便陷入了睡意的包围。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儿时，无人寻找，便只能孤孤单单地从小公园里出来，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走着走着，已近黄昏，路灯却始终未亮起。心中惴惴之时，忽然望见前方一隅的光亮。 那是一家刷成暖黄的小店，店里陈列着兔子风铃、兔子笔筒、兔子抱枕、兔子储蓄罐……而在那些形形色色的兔子中间，站着一个穿着连体兔子装的大男孩，他摇头晃脑地跳了段骑马舞，随后一回身，冲贴在橱窗上朝里看的小小的方锦毅微笑道：“你来了？” 不知怎么的，方锦毅就哭了。 他冲过去紧紧抱紧那只大兔子，想说的话，却哽在后头，怎么都说不出口。 只这么一犹豫，怀里的兔子便消失了。梦境一层层地剥落，睁开眼，只剩了他一个人。 方锦毅在黑暗中，缓缓坐起身。伸手摸了摸，脸上并没有泪水，只胸口仿佛被压了块石头，闷得透不过气来。 他忽然有个念头，一个疯狂的念头。 什么尊严、观念、名誉、地位……他都顾不上了！只要秦寅能回来，哪怕这感情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他也认了！ 这个念头渐渐占据了他的脑海，理智的防线溃不成军，他起身就往外跑。然而就在走出房门的那一刹那，他的脚步却顿住了。 刚才那个，在梦中让小小的他委屈哭泣的大男孩，竟就站在楼下的客厅里，捧着他的衬衫，埋头嗅着。 他一动不动地将脸埋在有着他气息的衬衫里，仿佛在汲取赖以身存的养分。 他用他的全部，爱着这个男人，换来的，却是对自己彻头彻尾的厌弃。如果他不是那么与众不同，也许真的可以泾渭分明地做一个朋友，或坦诚心扉地做一个家人。他们必定会以另一种形式，相伴一生。 可他却亲手毁了这一切。 他从未如此痛恨过，他的情不自禁。 第一段感情所带来的挫折，并未令他学会如何把握感情的尺度。 或者感情本没有什么尺度，一分或十分，他都戒不掉名为“方锦毅”的毒，只能将自己放逐。他不想爱得没有尊严，让感情沦为同情的附属。可日夜叫嚣的思念，却质问他是否当真不悔这割舍。 不悔？怎能不悔？可却别无选择。 刻意忘记的钥匙，到了该归还的时候，反复告诫自己，至此以后，便无任何牵扯。 找了个他不在的时候，来到那熟悉的家门口，将钥匙压在花盆底下，走几步，却又折返了取出来，埋进边上的花坛里，刚盖上泥，却又发狠似的刨出来，紧紧拽在掌心。 指甲里陷满了泥，灰头土脸地抬头望着那挂了几道爬山虎的围墙，忽然眼泪就落了下来。 这堵墙，圈起了一个昙花一现的梦想。那么美好，那么动人，也那么荒唐。 荒唐的是结局，而不是伊始。 无论他如何盖棺定论，这一墙之隔，注定了再无相见之日。 秦寅抹了把泪，想着再看最后一眼，颤抖着打开一道又一道的门。 客厅还保持着他走时的模样，没有多余的东西，也没有他存在的证据。 或许方锦毅早就把他的房门锁上，秦寅不敢抬头去证实。 衣架上，挂着件熟悉的衬衫，他曾不止一次地在清洗前偷偷抚摸过。如今，它或许是快要支撑不住的秦寅，最触手可及的慰藉。 秦寅将脸埋在那衬衫里，嗅着熟悉的气息，终于有了种被他拥抱的错觉。或许下半辈子，他只能靠着这错觉，苟延残喘地过他被掏空了灵魂的余生。 眼泪在衬衫上蔓延成湿润的痕迹，他并不想让谁知道他此时的软弱，却又无法移开半步。 沉浸其中的后果，是当他终于发现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时，已经没有了逃开的可能。 惊恐地回过头，对上的是一双如出一辙的眼。他没有像他一样流泪，却流露着比他更甚一筹的苦痛。 秦寅怔忡片刻，惊慌失措地扔下衣服就想离开，却被他几步追上，一把按在了墙上。 与那重量一同压将过来的，是熟悉的气息和狂乱的吻。 那仿佛野兽般渴求的撕咬，令秦寅怔愣间都忘了挣扎。直到牙关被撬开，才终于意识到，这个令他痛不欲生的男人，竟是在吻他。 铺天盖地的狂热点燃了彼此，却令秦寅心惊胆寒，他奋力推开这个令他沦陷的罪魁回首，喘息着望着他。 近在咫尺的方锦毅，替他拨开额前的刘海，看他那面红耳赤的呆愣模样，不禁伸手拥住了他：“吓到了？” 秦寅只用手抵着男人的胸膛，试图找回一些理智。 男人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摸着他湿了一片的背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回来，但既然来了，至少听我说上一句。” 此刻最明智的选择，是扔下钥匙立刻离开。可从遇到方锦毅的那一刻起，秦寅所有的抉择都不断地在向感情妥协。所以，他只能像被施了法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听方锦毅在他耳边慎重其事说出那三个字。 狗血而做作，却让他本已刹住的泪水，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之后方锦毅又说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自己狠狠一拳揍在他脸上，打得他偏过头去，却再次被蛮横地压在墙上，吻到透不过气。 更可恶的是，这个混蛋还在上下其手地撩拨着他的欲望，动作既笨拙，又色情，好似个情窦初开、不懂节制的的少年。 第80章：攻德圆满 在秦寅的印象里，方锦毅分明是禁欲的、压抑的，他儿时的家教粗暴且严格，很可能对性采取避而不谈或者嗤之以鼻的态度，认为这是上不了台面的话题。 可此时的方锦毅，却像是被拉扯到极限的皮筋，一旦失去了控制，便反弹到令人咋舌的地步。还未从那表白和ji吻中回过神来的秦寅，只觉得这一切做梦一般，快进得让心脏无法承受。 被喜欢的人这样抚，摸，秦寅很快便有了反应，喘息着掐住方锦毅的胳膊。方锦毅伸手就要扯去那碍事的最后一道防线。 “不……”秦寅按住了方锦毅的手。 不是他不情愿，而是他怕方锦毅这一系列的行为不过是失而复得的一时冲动，若再进一步，说不定就会被“男人与男人肌肤相亲”的事实给惊醒。秦寅很清楚，方锦毅心中那根深蒂固的伦理道德，不是燃一把yu火所能毁去的。 方锦毅似乎也知道秦寅的心思，抓住他的手，牵引到自己身下，覆上那同样迫不及待的一处。 这是最好的证明。他用这种方式告诉秦寅，这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迁就或同情。这一切，全是因爱而起。 两人合二为一的那一刻，秦寅在疼痛中落下了眼泪。这样的结局，曾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可如今，在走了那么曲折的一段之后，他们终于修成正果。秦寅回抱住这个正对他攻城略地的男人，只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样值得。 相拥而眠，耳鬓厮磨。 方锦毅用手指玩弄着秦寅的发梢：“怎么会回来的？” 秦寅红透了脸支吾道：“我看小培签名说，今天和你去动物园……” 方锦毅沉默片刻，决定给人民好儿子方小培小同学提前买辆车，以表彰他的丰功伟业。 “你想扔下钥匙就走？” 见秦寅不吭声，方锦毅一翻身压他身上，扣住他手指道：“指甲怎么回事？”有些洁癖的方锦毅刚才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用棉签替秦寅将指甲清理干净。 秦寅被方锦毅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却又推不动他，只好别开脸诚实道：“我原本想埋在花坛里……”可又舍不得，那毕竟是两人最后的一点联系，没有了它，便再没相见的借口。 方锦毅愣了下，忽地一口咬住了秦寅的颈项。秦寅痛得倒吸一口冷气，方锦毅抬起头时，那里已是一圈齐整的牙印。 “如果你真这么走了，我……” 你怎样？ 秦寅捂着脖子仰视着从未如此表情丰富的方锦毅。 “我就出家！” “噗——”秦寅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乐得很没形象。等笑够了，才发现方锦毅板着脸，一副我没和你开玩笑的严肃模样。 方锦毅是真这么想过的，等方小培不再需要他，他就写好遗嘱，跑去过清心寡欲的生活。秦寅带走了他对感情全部的寄托，他不可能再用同等的心力去爱另一个人，也没有获得幸福的自信和勇气。 “为什么不来找我？”虽然当时话说得决绝，可秦寅内心深处还偷偷希望着，这个男人能再次不顾一切地强行将他带回这个变了味却无可取代的家。 方锦毅将脸埋在秦寅的肩窝里：“是你不要我的。” 既然秦寅认为，与他断绝往来和程墨在一起会是更好的选择，那他就不该再自私地打扰他的生活。秦寅已经为他做得够多了，他所能给予的报答，就是忍痛割爱。 秦寅没想到，方锦毅会用这样示弱的语气向他抱怨，好似他才是那个最委屈的受害者。 “你还好意思说？！”秦寅愤愤不平地使劲揉着怀中人还未干透的头发，后者则一把拽住他捣乱的手，狠狠封住他的唇。 辗转缠绵片刻，方锦毅又想起什么似的支起身道：“还有件事……” 秦寅大方地点了点头示意他尽管说，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话是不能挑明的？ “我是不是你第一个……” 秦寅一拳上去，打得方锦毅肿了半边，加上之前告白时那一拳，算是左右对称了。 方锦毅被打得生疼，脸却笑得花儿似的。他搂着秦寅兴高采烈地想——他是秦寅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程墨估计连秦寅的小脖子都没啃过哼(ˉ(∞)ˉ)唧！ 这么得瑟地想着，便又按着秦寅啃了一回又一回，满房间都是“啾啾啾”的甜得腻死人的音效。 方小培和曾晓辉这对好战友，支使于博买了一桌的甜品来庆祝他们的胜利。扫荡过后，方小培打了个嗝露出几分怆然：“他已经十四天零五个小时没和我说过话了。” “你们还没好啊？”曾晓辉知道了却了爸爸娶“后妈”的心事，方小培就该忧愁他自己了。 方小培愁眉苦脸地端起可乐一饮而尽。之前他和傅晔说要“圆房”，傅晔便一副避他如蛇蝎的模样，之后又提了几次，傅晔竟然端起老师架子教育起他来。方小培一怒之下和傅晔大吵一架，自此两人便陷入了冷战。 他以为，傅晔总是会先来哄他的，可没想到的是，傅晔照例每天来接他放学，却是一句话都不和他说，这简直是用冷暴力来逼迫方小培向他妥协。 方小培倔脾气也上来了，为了将来的性福，他绝不能在这时候低头！ “其实这个问题很好解决。”曾晓辉摸着下巴打开了他的tao宝页面：“男人嘛……哈哈哈！” 于博斜睨着自家媳妇那诡异的笑容，忽然觉得那个叫傅晔的男人，十分可怜。 “这个……是不是有点……有点……”方小培拿到曾晓辉网购的情趣服以后，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穿不穿随你。”曾晓辉摆出自由民主的嘴脸，拍了拍方小培的肩语重心长道，“想要得到就得付出，学长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方小培看了眼专教师弟掉节操的学长，又看看手里布料少得可怜的衣服，一咬牙决定拼了！ 那一天，方小培对傅老师说想去他家给他做蛋炒饭。 傅晔也是觉得这些天互相折磨的冷战真是够了，既然方小培主动示好，他也便大大方方地答应了。 然而傅老师抱着一叠卷子回到家以后，看到的却是厨房里戴着兔耳头箍穿着黑色紧身兔女郎装，身后的毛球尾巴随着动作一颠一颠隐隐露出小菊花的方小培小同学。 “哗啦——”一声，卷子都掉落到了地上。 禁欲已久的傅老师，彻底崩溃了。 第81章：人民教师的崛起 听到动静的方小培回过头来，看到目瞪口呆的傅晔，也猛然红了脸。虽然他算准了傅晔差不多这时候回来，可真的面对面又羞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下去。 可事到如今，只能豁出去了！谁让傅晔总把他当孩子呢？ 方小培转过身，想说点什么，却在那一刹那，被一股力道狠狠扑倒在了灶台上。傅晔一口喊住他的唇，手顺着他的腰摸到那可恶的毛球尾巴，使劲揉捏着。 天知道这些天他忍得有多辛苦，喜欢的人就在跟前，还总是想尽办法地挑逗他，除了保持距离和摆脸色，真可谓是黔驴技穷，方小培今日的奇招，就仿佛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傅晔并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而只是个为年龄差距过大的同性恋人考虑太多的婆妈男人。 傅晔喘息着抚上方小培同样激动的那一处，隔着布料揉捏着，直到那一处渐渐濡湿，颤抖着寻求解放。傅晔将方小培翻过来，撩开布料，让那一处挣脱束缚，随后单腿跪地，一口将它含进嘴里。 “啊……”面红耳赤地方小培捂住嘴，只觉得被那湿润包裹的一刹那，彻底沦陷在了潮水般的快感之中。 尽管从未做过这事的傅老师技术有些蹩脚，但他那闭着眼认真舔弄的摸样，仍是让初尝情事的方小培坚持不到两分钟便泄了出来。 傅晔没有躲开，猛咳了一阵，便抱起羞得不敢看他的方小陪去浴室擦拭。 方小培缓过神来以后，红着脸瞥了眼傅晔搭着的小帐篷，伸过手去就想如法炮制，却被傅晔按住了：。 “对不起，我不能……”傅晔低头吻着方小培的唇，替他擦干净身子，裹上浴巾。 方小培一皱眉，就听傅晔拥着他继续道：“我知道你准备好了，可跨过这条界限究竟意味着什么，你并不明白。” 这是一条满是荆棘的不归路，只有对爱的憧憬还远远不够。 “任何年龄都可以谈情说爱，却不是任何年龄都有扞卫感情的资格和能力。我希望在你完成学业能独立生活之后，再去寻求你父亲的认可。让他知道，我们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时时刻刻都在为将来做准备，为一辈子的相守做准备。”傅晔说着吻了吻方小培的额头，“这些话，可能现在的你根本听不进，但既然你愿意把将来托付给我，我就要负起爱你的责任。我比谁都渴望你，也比谁都珍惜你，再给我们的感情一点沉淀的时间好吗？揠苗助长并不是我希望的。” 方小培哭了，紧紧地搂着傅晔的颈项。这些话，他只听懂一半，但却已足够消除他心中埋藏已久的不安。他发誓，要努力成长为能与他并肩而行的伴侣，而不仅仅只是个被他照顾的孩子。 方小培十八岁那一年，在书城签售他的新作。 两年前，他的网络作品被某出版社看中，自此便成了炙手可热的新锐作家。 “他的作品充满了灵气，又不失对感情的沉淀下来的体悟。”这是作协某位前辈在序言中给他的评语。 方小培微笑着与读者一一握手签字，嫣然一副名人派头。 在角落里，一个戴着墨镜的男子温柔的注视着他，偶尔给他递一杯饮料，拍几张照片。 “那是助理？”一旁的工作人员被傅晔儒雅的外表吸引，不禁好奇道。 “不。”方小培的责编笑眯眯道，“以后你会知道的。” 其实当初，知道方小培和傅晔的关系时，十分惊讶，但却在看到他们不离不弃地相伴，在人海中相视一笑地十指紧扣时，生出由衷地感动。难怪方小培能写出那么细腻，那么煽情的文字，原来是因为这个男人。 方小培十八岁生日那一天，收到了一份来自方锦毅的礼物。 那是一张伪造的结婚证，上头写了方小培和傅晔的名字，还贴了一张合照，颁发机构处，签着秦寅和方锦毅的名字。 方小培当即就抱着一脸不情愿的方爸爸失声痛哭。 方锦毅没推开方小培只是抱怨道：“那么大的人，成何体统？”又小声嘀咕一句“也不是我想签的别高兴太早。” 但后面的半句立刻被方小培的哭声给淹没了，傅晔也是激动地冲上来抱住了这对父子，喊了声“爸”，又冲着同样热泪盈眶的秦寅喊了声“后妈”，随即被秦寅一巴掌拍得亲吻大地。 证是曾晓辉买来的，名是秦寅逼着签的。 方小培生日的半个月前，秦寅全身赤果地戴着兔耳夹着兔尾指着方锦毅道：“你不签就是不认同同性之间的感情那我和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今后你都别想碰我！”说着凶神恶煞地一抖，毛球尾巴在方锦毅跟前颤了又颤。 方爸爸也是个很有骨气的人，抵死不从两天后，就签字画押拔了兔尾把秦小寅做到下不了床。当然，这些伟大的牺牲，方小培是不知道的，此刻的他正沉浸在“爸好妈好他好我也好”的大团圆的喜庆之中。 只有一事，是方小培至今放不下的。 喝了点小酒，被傅晔扶回家后，他一把扯住正替他换鞋的傅晔，掰着指头数：“我十八了，我爸同意了，我能赚钱了……” 话未完就被傅晔按在墙上吻了个昏天暗地。 血气方刚的傅老师，忍了六年了！他才不告诉方小培，伪造结婚证的事压根就是他唆使的！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那如狼似虎的模样，简直是要把方小培吃到连渣都不剩！ 方小培完全没想到傅晔会是这种一触即发的模式，等回过神来时，下半身已被这位人民教师给拨了个干净。 “啊……唔……哈啊……不……啊……慢点……啊啊……”方小培紧紧盘在傅晔的腰上，借此稳住不断起伏的重心。傅晔观察到方小培也有了感觉，抛，举得更为激烈，却忽地停下都工作，抱起方小培就着相连的姿势，来到二楼窗前。方小培睁开眼就见傅晔一把扯开了窗帘。傅晔的家在小区最外围，隔着两条宽阔的马路，便只有两幢商务楼。 傅晔将小培按在窗上，从背后贴着他道：“你看，路人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我们。” “啊……不要！” “我要让全世界看到，你究竟是怎样属于我的。”傅晔说着一舔方小培的耳廓，狠狠一插到底。 “啊——”方小培没料到傅晔会这么欺负他，回过头咬牙切齿道：“没……没有师德。” 傅晔当即就笑了：“是谁说不在乎为师的长短？还质疑我这方面的能力？嗯？” “啊……松……松手……” “说，想老师如何对你？” 方小培咬牙不肯说，傅晔扯过边上一本本子，撕了一张纸挠他后头：“你不想说是吧？那老师把纸头塞进来，你用你那里写周记给老师看好不好？” “啊……不要！”那若有若无的搔刮，简直是要了方小培的小命。 “你看你，一张一合的，好像真的有话要说……”傅晔说着伸入食指抠挖了一下。 “啊——”方小培再也受不了了，撑着玻璃窗撅起臀部道：“求求你……老师……求你进来……” “什么进来？”傅晔扔了纸，用下体抵住。 “老师的……小牙签……” 这激将法还真有用，话音刚落，方小培就一声惊喘。 “小牙签是吧……”傅晔是发了狠了。直到方小培哭泣起来，才终于放过他，一同达到了高朝。 清理的时候，方小培始终闭着眼装死，傅晔笑着咬着他耳朵道：“怎么？生气了？” 方小培红着脸不理他。 傅晔摩擦着方小培那一处坏心眼道：“不吭声，就再来一次。” 方小培一巴掌推开那凑近的脸怒道：“分明是禽兽！还装！” 傅晔笑着吻他的颈项：“绵羊忍个六年，也会变Z马的。”说着，又开始了新一轮的high战 这不怪傅老师，真不怪他。 媳妇就在跟前，还坚持撸管六年的模范教师，一旦开荤，那后果是可想而知的。 “什么时候把你那套兔子装找出来，小了的话，就在这里和这里剪个洞……” 方小培忽然觉得，羊入虎口，大抵如此。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要跟你离……呜……哈啊……不要！” 这对幸福的小夫妻，就这样欢度着他们无肉不欢的日子。 第82章：渣渣的故事 自被秦寅单方面地了断了所有关系以来，这已经是程墨住在裴一鸣家的第七天了。 当时听秦寅说出那番绝情的话，心中只想着“果然如此”，好似这逃不过的结局总有道来的一天，对两人来说，都不失为一种解脱。既然是解脱，自然要庆祝。 喝得烂醉如泥的结果，就是第二天发现自己躺在裴一鸣的床上，还穿着他的衣服。裴一鸣正准备出门，看到他起来，便指了指厨房道：“粥。” 程墨瞥了眼他额头上一道颇深的口子：“怎么弄的？” 裴一鸣没回答，带上门离开了。 其实昨天被程墨的午夜连环Call给逼得受不了的裴一鸣是很想关机了事的，可当听到彼端那句“你就来吧，最后一次……”时，还是打车赶到了酒吧。 他猜，程墨又在因为他的恋情不顺而在借酒消愁，很可能刚才那句还是把他给当成了秦寅。只是裴一鸣没想到的是，等他赶到时，发酒疯的程墨正和两个醉鬼在干架。按着明哲保身的原则，裴一鸣是该装作没看见转身就走的，毕竟他和这男人的账务已结清，不用做什么多余的事。可不知怎么的，在看到男人那野兽般发了狠的眼神时，心忽然就揪了起来。他的发泄方式简直是在玩命。如果放任不管，说不定今晚以后，这个男人的某一部分，便彻底死了。 裴一鸣也不是个会打架的人，冲上去只管护着程墨，只那么不注意，就被对方当头砸了一个酒瓶。 “唔……”裴一鸣捂住血流不止的额头闷哼一声，吓得两名肇事者立刻清醒了，转身就逃。 等酒店的工作人员打算报警时，裴一鸣一把拉住对方道：“不用，帮我叫辆计程车。” 简单包扎后，并不知道程墨家地址的裴一鸣，只好把此刻昏昏沉沉就要睡去的醉鬼给带回了家。 这真是一个十分不明智的举动，裴一鸣在替自己绑绷带时深深叹了口气。明天一定要让他离开，他是这么想的，可当晚睡地板，听到程墨喊秦寅的名字苦苦哀求时，又有些心软起来。 程墨第二天睁开眼，发现自己睡在窄得一翻身就能滚到地上的床上，当低头看到躺在地板上头上还缠着纱布的裴一鸣时，忽然就涌起一股久违了的情绪。 裴一鸣不说他为何受伤，但程墨却可以轻易地查到，当得知裴一鸣是为保护他才受伤时，程墨忽然生出些不适感。这些不求回报的老好人的人情，是最难还的。但程墨对于“还情”这件事，却有着某种偏执，他知道裴一鸣定是不会再要他钱的，所以他决定暂时住下，看看有什么突破口，好让他不着边际地做个顺水人情。 裴一鸣倒是也没问他赖着不走的原因，好似对于他自我中心的言行，已习以为常。程墨观察了几天，发现裴一鸣节约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他除了替方锦毅开车，还会出去打些类似送货员、建筑工人之类的零工，这些可都是些吃力不讨好且没保障的工作。 “怎么不去考个文凭？”脑力劳动总比体力劳动要来得更为轻松，且受人尊敬。 “我不是读书的料。”有些人天生就是读书型人才，而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应国内的选拔制度。 程墨却对裴一鸣的解释嗤之以鼻：“不求上进！” 裴一鸣似乎觉得这方面没什么好争论的，把用旧了的保温壶小心翼翼地搁进环保袋里，提着走了。回来的时候，桌上多了一堆东西，碗筷、盘子、保温壶、玻璃饭盒、电蒸锅、高压锅、电热水壶……“我对生活比较有追求。”坐在桌边的男人这么解释，“我可以免费教你。”说着又指了指手边那一叠崭新的教科书。 裴一鸣是真拿这位大少爷没办法，左右他买的也不是什么大件，便把餐具都拿去消毒了。程墨显然对自己买回来的这些高档货十分满意，兴奋地和裴一鸣讲解着各种用途。裴一鸣第一次发现，这个男人原来除了喜欢自言自语以外，还十分啰嗦。他那兴奋的模样，简直像个等待表扬的孩子。 日子一天天地过，程墨似乎在试探裴一鸣的底线，今天买个挂烫机，明天买个洗碗机，甚至还偷偷把裴一鸣那些堆不下了的老家电给扔出去。裴一鸣在程墨给他换了个三层的电冰箱时，终于忍无可忍道：“我用不着这些！” “怎么用不着？你看这层，买来的菜搁里头，就不用堆在厨……” “只是想还情的话，没必要这么做。”裴一鸣打断道，“我并没指望你报答……” “报答？”程墨抬高了眉毛笑得嘲讽，“你以为我是在报答？”就他那点小恩小惠？ “不是报答的话，难道是把我当成他了？” 裴一鸣问得脸不红心不跳的，让程墨反应了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怒得一把揪住他衣领道：“你他妈连他一根手指头都及不上！少给我自以为是！”说罢，拿了手机就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裴一鸣听到门被重重合上的声响，终于松了口气。 他是故意的，虽然很卑劣，但至少比继续这样下去要好。一起生活这几天才发现，这个男人，并没有他所表现出的那样自私冷漠、刚愎自用，他只是不知该如何表达他的感情。他的细腻，体现在讨好裴一鸣时的小心翼翼，而这一点，正是裴一鸣最害怕的。 他可以忍受这个男人的苛责，却不能忍受他别有目的的温柔。 程墨回到久违了的家，恨不能砸了满柜子的酒。喝酒误事，还害得他颜面扫地。酒这东西，他是再也不想碰了！ 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忽然就想起那天清晨睁开眼，看到的躺在地板上头上还缠着纱布的裴一鸣。 那一瞬，他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秦寅。 这种感觉，已不是第一次了。 程墨知道裴一鸣和秦寅完全不同，可在裴一鸣面前，他才能找回那种肆无忌惮的安全感。或许所谓的“还情”，不过是给他自己找的一个借口，他确实是在卑鄙地利用裴一鸣的同情和迁就，来疗秦寅留给他的伤…… 但除此之外，似乎还掺杂着什么。 争吵的时候，分明是想要开口解释的，但自己究竟想澄清什么，此刻却如何也想不起来。 裴一鸣原以为，他和程墨分开以后，便会如两条平行线般，再无交集，然而某天红着眼离开病房时，却错愕地看到了站在门口拧着眉头的程墨。 “你怎么……” 话未完，就被程墨拖到了楼梯间里。 “你那未婚妻，就是你这位妈给你介绍的？”之前他已经调查过了，所谓裴一鸣的“母亲”，其实是他病故妻子的母亲！这个老好人，为了他的岳母大人，竟过着这样穷困潦倒的生活。而这位丧偶老人家的子女们，却对她不闻不问，好似这一切都是裴一鸣该独自承担的。 而刚才，程墨又不小心听到那老人家拉着裴一鸣的手说，希望闭眼前，能看到他和她介绍的姑娘成婚，裴一鸣一口一个“好”，听得程墨气不打一处来。 “你知不知道，那女人不过是为了你的户口和房子？她外头养着个小情人！说不定哪天合伙把你吃得连渣都不剩！”程墨拿出个档案袋摔到裴一鸣怀里。 裴一鸣却连看都不看：“我该谢你是吗？” “什么？” “谢谢你的伟大和高尚！谢谢你愿意把我这种底层的小人物提携到让你看得顺眼的地步！”裴一鸣说着把档案袋摔回程墨脸上。 程墨忙挡住了，刚要发作，却在看到裴一鸣红着眼眶的模样时，彻底没了脾气。他是为了这个男人考虑，才做了这些多余的事，可此时男人的表情，却好似被他狠狠捅了一刀。 他不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儿。 那种想要辩解的冲动再次浮现上来，可倔强的男人却干脆地转身离开了。 程墨没有去追，因为他还无法向自己解释，这一系列的举动，究竟意味着什么。最近，他想起秦寅的时候越来越少，甚至在梦里，也会时不时地冒出这个男人的脸。一声叹息，就能让自己的心狠狠揪起。这种感觉，令程墨烦躁不已。 在裴一鸣和那个别有用心的女人分手的那天，他悄悄地拿着备用钥匙去裴一鸣家里守株待兔。 裴一鸣并没有借酒消愁的资本，他只是在熟悉的街道绕了一圈又一圈，等天黑了，便回到了他和妻子曾用来承载幸福的小小的家。 开了灯，就看到客厅里坐着的身影。 “我就坐一会儿，没别的意思。” 裴一鸣皱着眉头，却没说什么。 等做好饭两人一起吃着，裴一鸣忽然道：“谢谢你替我妈转院。” “没什么……应该的……”程墨以为自己给那群“不孝子”塞了钱的事应该神不知鬼不觉，却原来裴一鸣都猜到了？ 两人沉默了一阵，气氛稍稍融洽些，裴一鸣却忽的又道：“但以后，这些多余的事都别做了。” “你什么意思？”程墨搁下筷子。 裴一鸣不回答，低头看着自己的碗。 程墨倏然起身便往外走，却被裴一鸣给拉住了。 “我……在小萍去世以后，就没被人这样关心过……”裴一鸣的话仿佛一声叹息，轻飘飘落在程墨心上，“把自己当个机器，日子也就这么过来了……” 可你的出现，又让我觉得，我是个活生生的人。 你让我重新意识到，我可以有理想、有追求，有属于我的人生。 可这一切，都构筑在你所给予的感情上，如果这感情的指向并不是我，那还不如自始至终，都行尸走肉地活着，从未对未来燃起过如此热切的希望。 程墨回过身，盯着裴一鸣躲闪的眼，一字一句道：“我……并没有把你当谁的替身，我脾气不好，又自负得很……这世上能容忍我的，只有你了……”回握住那些许颤抖的手，“你还愿意收留我吗？” 几天，几年，或一辈子…… 裴一鸣怔怔地看着一脸认真的程墨，直到他用一个拥抱，结束了两人间的沉默。 偶尔一日，秦寅和方锦毅在书城里，遇到了拉拉扯扯的程墨和裴一鸣。 程墨硬拉着要走的裴一鸣撒泼道：“我教你英语！我英语可牛逼了！你别生那个美国佬的气！” 始终对程墨怀着份愧疚的秦寅，在惊讶之后，忽地笑了。 方锦毅板起脸，拉了秦寅的小手就走。 老情人什么的最讨厌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哼(ˉ(∞)ˉ)唧！ 第83章：海生扁虫 六一儿童节那天，六人相约去水族馆。 曾晓辉在小朋友中间挤来挤去，一路兴奋不已。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的于博恨不能搞个项圈拴在曾晓辉脖子上。 落在后头的方锦毅则始终斜睨着他的“儿婿”，只要他的爪子往方小培那边伸个一寸，方锦毅便会大声咳嗽。傅老师简直是如芒在背，要不是方小培用可怜巴巴的小眼神瞅着他说“难得一家人一起”什么的，他才不愿意来受方爸爸的气呢！ 边上的秦寅觉得方锦毅做得有点过分，毕竟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于是一脸严肃地拉拉方爸爸胳膊轻声道：“别咳了，回去跟你玩兔子play。” 方爸爸的咳嗽，瞬间就治愈了，他的脑中已经被一颠一颠的毛茸茸的兔子尾巴所占领，再无法注意别的了，只是之前受了惊吓的傅晔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这里都没海生扁虫啊真可惜！”曾晓辉在催促几人跟上他脚步以后深深叹了口气。 “那是什么？”方小培疑惑道。 曾晓辉嘿嘿一笑道：“海生扁虫是一种雌雄同体的生物，因为被插很痛，它们都更愿意扮演雄性的角色，所以他们学会了一种神奇的剑术。”说着曾晓辉用左手大拇指和食指圈了个圈，右手食指在圈里插插拔拔，“他们把JJ当做武器来决斗，目标是保护自己，以及戳入对方体内。并且干了就跑，是不是很有意思？” 方锦毅沉默片刻，拉着秦寅和方小培退后一步，以示划清界限。 被留在原地的傅晔只能用“呵呵”来缓解此时的尴尬。 于博黑着个脸，默默把没有节操的曾晓辉给拖走了。 方锦毅于是也一脸认真道：“要下雨了，回去收衣服吧！” 秦寅瞥了眼方锦毅紧紧抓着他的手，只好点头答应。 傅晔和方小培表示还想继续逛会儿，于是六人观光团队正式解散。 方爸爸回家后带上道具拉上秦寅就去了他们的兔子精品店，随后拉上窗帘，扒光了秦寅让他戴上兔子耳朵夹好兔子尾巴来玩羞耻play。秦寅之前只是随便说说，哪里想到方锦毅对此事如此执着。 穿戴好了站在方锦毅跟前，羞涩得头都不敢抬。 “要不……还是回去吧？”甜爱路虽然僻静，但有人进过听到里头动静，总是不太好的。 方锦毅一把将羞涩的大兔子按到腿上搂在怀里，握住他的那处，一眼不发地套弄着，却在他有了感觉时，拉他站起来，掏出手机播放了一段《江南style》的音乐，抱着胳膊道：“跳。” 秦寅整个人都不好了。 就他现在这个状态，要他跳骑马舞？ “不跳就忍着。”方锦毅瞥了眼秦寅那十分不妙的地方，决心要好好打击报复一下总骑到他头上的大胖兔子了。 “你……”秦寅脸涨得通红，却又说不出哀求的话，想着“等我跳了看谁求谁”便鼓着腮帮子开始了他的舞蹈。 背过身时，那毛茸茸的兔子尾巴随着节奏一颠一颠的，秦寅还生怕它掉下来，时不时用手指往里头推一推，收紧臀部夹紧它。 方爸爸表面上安然无恙，实则已是箭在弦上。 当音乐进行到一半时，他便猛地把秦寅压在玻璃柜上，拔掉了他的兔子尾巴，凶狠地攻城略地起来。 秦寅捂着嘴不敢叫出声，那忍耐的表情，让方锦毅更为激动，他坏心眼儿地掐着秦寅胸前的两点，随后狠狠一撞，逼得他无法抑制地闷哼一声，当即颜射了一只玻璃柜里的玩具兔子。 而这边，曾晓辉同志也好不到哪里去。 于博觉得他得好好治一治曾晓辉不分场合言论，于是在挑起曾晓辉的情欲以后，剥了他裤子，让他和自己的下半身坦诚相见道：“海生扁虫是吧？” 曾晓辉一愣，退了一步道：“你要干嘛？” “用XX决斗，干了就跑是吧？”于博一步步逼近了一脸惊恐的曾晓辉。 “嗷嗷不要啊！”猜到于博要干什么的曾晓辉拔腿就跑，却被于博抓住了，拉高他的胯部就狠狠一插。 “啊——”曾晓辉还未叫完，于博就退了出去。随后淡定地走到一边，在平时用来记事情的小黑板上，写上两人的名字并在自己名字下头划了一横。 当于博攒够了一个“正”字的时候，曾晓辉嗷嗷叫着要反击，却又被于博划了两个“正”字。 一分未得的曾晓辉趴在地上气喘吁吁道：“你……你这个禽兽。” 每次刚有快感就被弃之不顾的痛苦令曾晓辉恨不得一口咬死于博这个混蛋。 于博挥舞着他的“剑”道：“以后还敢不敢出去乱说？” 曾晓辉瞪了于博半晌，忽地“切换到了”媚眼如丝模式，用手指深入自己那里并大声叫道：“啊——好爽！章鱼先生再用力一点！海参先生你别钻进去呀啊啊！” 于博险些一口血喷出！曾晓辉这小混蛋还玩上瘾了是吧？ 于博忍无可忍地冲上去把曾晓辉压在下头办了，曾晓辉还哼哼唧唧道：“孩子……孩子……有八只爪……不是你的！” 随后曾晓辉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了。 因为“海生扁虫”先森，正大力惩罚着他精神出轨的“太太”。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