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大漠中有个传说,大漠狐狸美若天仙行踪不定,见到狐狸者狐狸能达其心愿,而那年沙尘滚滚,一干马贼卷起大漠中的腥风血雨。 他印瞳是马贼头子,见到狐狸那第一眼难忘的容颜。待他将压将狐狸压在身下时,狐狸羞赧道:“印瞳,我能助你,自能毁你,放开我。” “不放!这辈子都不放!” 犹记那年黄沙中,一人唱到:大漠帝王能者当,万年魅狐谁遇到,三百年后消过往,风尘树前走一遭,黄沙滚滚,红颜娇娇,千秋大业一纸述,唯有狐狸谣。 ****** 作者慢热,故事是剧情与爱情同步,这是架空文,里面的朝代不正规,表纠历史错,谢谢,我捂面逃走先~PS:你没看错,作者没选错,这是耽美文。(日更)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平步青云 天作之和 搜索关键字:主角:印瞳,狸儿 ┃ 配角:沙华,司空傲,凤炙,上官靖,连悦华,江仇,小饭,胡亥,夏青 ┃ 其它:1V1 楔子 “听说了吗?夏将军带回了大漠狐狸,这回陛下一定封赏,到时候我们这一块儿也有不少好处呢!” “夏将军回来了!夏将军回来了!”一人满身灰尘从外头滚进了屋子内,方圆百里就这一家店,虽说不大,却也不小,小二见了来人心下一喜。眼看天就要黑了,周围也无他店,众多将领都是风尘仆仆的,难免在此歇脚,被夏将军住过的地方怎么也是荣幸的。 “快快!还不快开门接贵客!”老板换了身好点儿的衣裳亲自站在了门口。 远远望去就能看见一处沙土飞扬,大部队正在朝这边过来,老板左右看了两眼,见一六七岁的孩童浑身破烂靠在了店门口边,影响不好,便一脚踢过去:“小乞丐,滚远点儿!别妨碍我做生意!” 那小孩儿被踢了一脚也不哭,只是抬着头狠狠瞪了那老板一眼,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头黑发下那双如黑洞般的瞳孔直直地盯着马队的方向。耳边又听见屋里几个人在讲这事儿,将那狐狸说的神乎其神。 “其实好几百年前就有这么个说法了,说大漠中的狐狸都成精了,凡是遇到了,就能完成个愿望呢,金银珠宝,美人在怀无一不应的!” “我也听说了也听说了!我听我爹说我姥爷当年也是军队里的,大部队路过风尘树边的时候好像就看见了狐狸,那一年他们就打了胜仗呢!” “还看见了风尘树?传说风尘树洗前缘,只要将自己一生罪过写在红条子上挂在风尘树上,一个昼夜后红条子没落下那就洗尽了孽根,来世能当个好人了,若落下了,那就生生世世注定是罪大恶极的恶人啊!” 那小孩儿听了那两人的对话,朝马队的方向走了几步,就这几步的空挡,随着马队的现身后头还跟着龙卷风,卷起沙层凡路过的地方都尽毁。 “妈呀!关门!快关门!”老板一见这阵仗立刻进门让人把门给关了,小二拉着小孩儿的胳膊:“还不快进来!”老板一脚踹开了那孩子,对着小二就骂:“还管别人!还不快关门!” 小孩儿一句话也不说缩在了门口的水桶边,看着紧闭的门,还隐约能听到里头的人都说是狐狸发火了,要毁了夏将军的整个军队。他睁大了双眼耳边已经全是风声再听不见其他,眼睁睁看着偌大的军队瞬间被卷进了龙卷风中,远远就能听见怒啸的风沙中还夹杂了人和马的哀嚎。 狂风席卷而来,眼看就到,那满是沙尘的大漠中,小孩儿半闭着眼睛抱着自己缩在角落,隐约中好像看到一抹白色,风沙骤然停止。店外满是一片废墟,还有几个盔甲,他怔怔的看着落在自己面前的那把金边大刀,颤巍巍的伸出手握住刀柄,拔出来就逃似的跑开了。 黄沙废墟中,安然无恙的飞沙客栈次日重新开门接生意,店内的人都有个规定,凡进入飞沙客栈中,不得提起大漠狐狸。 一 大漠中间分,各为漠北、漠南,漠南为帝王所住的地方,大漠中一直有这么个规矩,凡是能者才能当大漠的王者,如今的王者天下也是两百年前厮杀得人仰马翻才得来了。他的后人各个能文能武,治国之道更是不错,便再没出什么叛国的乱子,大漠四方各有将军驻守,漠北近年来经常有马贼乱动,漠北的镇北将军多次捉其未果,闹的是人心惶惶。 索性这马贼就只截官道,也从不打平民的注意,人们虽然惧怕,也从未碰面过。 皇帝知道这消息,便下了诏书,给镇北将军一年时间,若一年时间内还不能将马贼除去便革他将军之职,换别的能人来当。 飞沙客栈近年来生意不太好是因为不知道哪家人在他前头开了客栈,官府中人也开了酒楼和客栈专供官爷享用,花样还挺多。漠北中也就这一处是官家们经常歇脚的地方,生意被人抢了,老板最近愁的头发都白了许多。 索性不少江湖人士还认得飞沙客栈,来的都是熟客,信得过里头的氛围。 正在飞沙客栈里头吃午饭的众人们突然感觉光线差了,纷纷朝门口看去,只见一高达九尺的大汉浑身风尘的走进来,抖落了毛皮大衣上的灰尘,将肩膀上的小骆驼卸下来,四脚被麻绳捆起来,还是活的,在地上直叫唤。 这一幕让众人都忍不住多朝那人看了几眼,那人虽然壮,但也不算太吓人,就是个头高了点儿,满脸的络腮胡子和眼角边的一道刀疤看上去有点儿慎人。 “老板,你看值多少钱吧!”声音粗狂,却年轻。 “额……这、这……我们这儿不收外来的骆驼。”老板有些为难的看向那个人,也不敢说对他不礼貌,眼珠子一转:“不然您看,您朝前走不远还有个天涯客栈,您去那儿,他们什么都收。” 那大汉也不多说话,扛起了地上的骆驼羔子就朝外头走。 人一走整个客栈里顿时显得宽敞不少,老板赔笑说了两句,店里头又热闹了起来。 大汉走了两步就能看到天涯客栈的轮廓,走一步在沙漠中就陷进去一个脚印,没一会儿就到了天涯客栈的门口,这名字起的倒是大气,可从外头看进去马马虎虎的样子,小二还端了个长凳子睡在了门边。大汉走过去喊了声:“伙计!” 小二立刻睁开了眼睛,看见了大汉的模样差点儿从凳子上摔下来:“哎,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楼上一身穿裘衣的年轻男人打从这大汉靠近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一双好看的眼睛若有若无的打量了大汉两眼,右边肩膀的毛裘拖到了地面上。他不急不慢的喝了一口茶,黑色如同黑洞的瞳孔看向远处的沙漠。 “你们这儿收小骆驼吗?”大汉将骆驼放在地上,小二看了一眼骆驼,心想外来的骆驼不安全,在说看这骆驼虽小,但也有一米多上百斤,一个人从那么大老远扛过来还不喘气,眼前这人多少有点儿底子,并且他摸不清,还是不要随便…… “收,当然收。”楼上的年轻男人微微勾起嘴角,朝下看去。 大汉也抬头看了那男人一眼,英挺俊朗的脸上眼睛仿佛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老板……”小二还想说什么,看着男人的眼神就立刻闭嘴,从里头召唤了两个伙计才将骆驼扛进去。 大汉收回眼神:“谢了。” 楼上的男人从袖子中拿出了些银子直接丢下去,大汉稳稳的接住,男人才一笑:“以后要是有什么牲口,尽管往我这儿送,我们这儿,什么都收。” 大汉愣了愣,收了钱转身走人,那人并没有取笑的意思,手里的银钱刚好不多不少,正巧是那骆驼该有的价钱,大汉又回头看了那天涯客栈一眼,总觉得多了几分神秘。 那小二将骆驼在后院放好了之后,才出门就碰见了从楼上走下来的男人,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男人挑眉:“要说什么就大声点儿。” “老大,你不觉的刚才那男人有些怪吗?你还收人家的骆驼。” “你懂什么,老大这哪是买骆驼?老大这是要买人心。”一边的账房开口,男人这才一笑:“还是江仇懂我,有脑子就是好些。” “听到了没?老大说你没脑子呢小饭。”一旁走出的胡亥笑了笑,几个人合伙起来一起调侃叫小饭的小二,小饭不干了,端着板凳到门口,继续躺下睡着,干脆不理任何一个人。众人见他这样子,都哄笑成了一团,男人也笑笑,摇摇头朝后院走去。 只见胡亥在院子里转了两圈,手上拿着大刀朝骆驼走过去,男人皱眉:“胡亥,在干什么?” “宰了它啊,老大,我作料都弄好了,这骆驼羔子一看就知道出生还未满两个月,腌制出来的肉才好吃啊。”胡亥朝骆驼靠近了两步。 “哎!谁让你杀了它了?给我松绑,在后院好好的养着。”男人说完,转身勾起嘴角,收买人心光是银子怎么行,况且这骆驼那双眼睛灵气的很,不如一般骆驼的呆滞,杀了反而可惜了。 回到了楼上刚才坐着的位置,那杯茶水还温热着,他从袖子中拿出了个玉石把玩,玉石圆润成柱体状,差不多尾指般大小,上面刻着四个字,一边印瞳,另一边黑鹰。 黑鹰便是漠北最让人头痛的马贼头子,据说黑鹰带领的马贼阵仗大着很,每次出没的人数都不一样。他之所以叫黑鹰的原因还因为不论他去哪儿,头顶上都跟着一只巨大的黑鹰,如同鹰王一样,脖子上还有一圈白色的羽毛,远远的就能听见鹰鸣。 官道上路过的,只要看见了鹰的踪迹,一定会遭马贼拦截,鹰飞的高,不论你躲在何处都能被马贼发现了。从来没人见过马贼头子的摸样,也有人传言他们打劫管道的时候从来都不戴面具,因为从来没有人能从他们手中活着回来,所以为一象征性的标志就是那头飞在空中的鹰了。 果然,隔了两天,那个大汉身上又背着东西过来,来了也一句话不说,男人说他可直接从账房那儿拿钱。久而久之,来往了两个月,小饭终于忍不住主动开口和那大汉说话:“大哥,你叫什么名字啊?怎么隔三差五就有这么多新鲜的动物送过来?” 大汉看了小饭一眼,不说话,从账房那儿拿了钱之后,小饭又蹭过去:“你知道不?我们老板把你第一次送来的骆驼养在后院了,现在肥肥壮壮的。” 大汉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一双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司空傲。” “啊!你开口说话了啊?我们老板说了,如果你开口说话了就把他名字告诉你,他叫印瞳。”小饭说完之后,直接被江仇一根笔扔过来:“干你的活儿去。” 小饭嘟着嘴巴眨了两眼朝一边走过去跟着胡亥一起抹桌子,还时不时回头看那个自称司空傲的大汉两眼。 司空傲领了钱,出了天涯客栈的时候抬头朝上面看了一眼,原本应该在那儿喝茶的人今天竟然不在,位子空荡荡的。 江仇一笑,朝司空傲说了句:“今日你来的偏早,我们老板每天早上都不在,他出去了,下午才会回来,你要是有话对他说,明日午饭后再来吧。” 司空傲也不说话,高大的背影就这么消失在了大漠中,江仇朝小饭勾了勾手:“小饭。” 小饭小心翼翼的蹭过去:“干嘛?” “以后离司空傲远点儿,我见他胡子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也看不见长相,不过他上盘功夫极好,是个少有的高手,老大虽然有意招揽他,不过目前还不知道是敌是友,你就别傻兮兮的凑过去了啊。” 小饭看向已经没有司空傲踪影的门口:“可他不是说了名字吗?那不就代表没了戒心?” 江仇一时语塞,心里无奈摇头,让这小子多个心眼儿,看来还是笨的不行啊。 黄沙一片的大漠中,这里一望无际,一眼过去全是金黄的沙子,别说是人,就连骆驼都不敢进来,而这一片中唯独只有那一颗永远长青的树,树根周围一圈水沟,里头的水晶莹剔透,竟然是一点儿也没被黄沙污染了。 树上了了的挂着几根红色的绸缎,上面用千年墨写着字,千年墨遇水不化经得起时间的蹉跎,现在依旧清晰可见上面的内容。在树旁,坐着一个男人,黑色的长发简单扎了几个小辫子,披在了身后,右边的肩膀上还有一条毛裘批下卷在了身侧。 英挺的背影,就他一个人坐在那儿,空荡荡的毫无生气。 一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眸子朝那棵树看过去,他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才找到了风尘树,只因为小时候听人说过在风尘树的旁边看到过大漠狐狸。在这儿不远地方住下,五年来竟然没有人能找到这里,他也没见过大漠狐狸的踪影,五年来成了黑鹰,成了马贼头子,带着一帮能人异士打劫官道,几乎走过漠北的所有角落,竟然都没能发现。 “我开始怀疑……大漠狐狸是不是只是一个传说了……”印瞳垂眸,叹了一口气。 二 “谁?!” 一抹白色在眼前一闪而过,印瞳站了起来,眯起眼睛原地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难不成是自己幻觉了?不!不可能,刚才分明感觉到了气息,还未想清,眼前又是一抹白色而过,速度虽然快,可他依然看清了。 “是谁?!敢装神弄鬼?” 风尘树上的绿叶微微动了一下,一片未落,树后一抹白色的身影衣抉飘飘,顺着风扬起,印瞳朝那个身影看过去,背对着他的那个人一头过腰的银白色头发。缓缓转过身来,印瞳才看清了那人的长相,一双狐狸眼半闭,细长的眉角勾起,一双淡薄无色的唇抿着,却是少有的冷艳好看,看见了印瞳也没什么表情。 “装神弄鬼……”那人像是自言自语似的重复一句,伸出手轻轻触碰了风尘树,围绕着树根的那圈水沟,水更深了点儿。 印瞳想自己绝对没猜错,刚还以为大漠狐狸不过是个谣言而已,现在看来他这些年没白找,五年没白等,眼前这个人便是自己一直要找到的狐狸。 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左右的脸,却有一头银白色的头发,浑身白色的纱衣托在地上却不沾一点儿黄沙灰尘,那人仿似自言自语的说:“我每过五年来给风尘树浇水,按理来说此时里头的水应该干了才是,是你灌溉的?” 那人回头看了印瞳一眼,印瞳一直都记得十五年前夏将军那一千多人是怎么在大漠中弹指间便消失的,那把金边大刀还放在他的床底下箱子里锁着。眼前这个人应该就是他一直要找的狐狸,只是不清楚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与他说话,恭敬点儿?他这辈子还没对谁恭敬过,随意点儿,只怕眼前这位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给灭了。 “是。”久了,他也才开口说了这一个字。 那人微微抬眉,一双淡褐色的瞳孔直视着印瞳,印瞳心里正打着算盘,此时若自己出手用腰间的鞭子将其捆回去……还是静观其变,先和对方保持友好关系,方便让他帮助自己。 印瞳脑子里才这么一会儿出神,眼前的白色身影竟然一晃就消失了,看着四周又回到了空荡荡,他站在树旁,抬头看向飞在空中的鹰,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才难得碰见狐狸,整整等了五年,才难得碰见狐狸,竟然就这么让他走了…… 心里就算是有千万个焦急,也不能在辽阔的大漠中将那抹白色的身影喊出来,难道又要再等一个五年? …… 第二日司空傲果然来了,手上什么也没拿,进来小饭直接给他腾出了个凳子,嘻嘻笑的坐在他旁边:“司空大哥,我以后就叫你司空大哥行吗?老大就知道你要来,还没让我们开饭,等你坐下一起吃呢!” 正在算账的江仇瞥了小饭一眼,无奈的摇摇头,叫都叫出口了还问别人同不同意,这孩子傻得真是…… 司空傲看了一眼两个伙计将两个方桌拼在一起,还有一个像是厨子的从厨房直接端出了菜,几个人倒真像是等着他才开饭的。厨子有些胖,肚子凸出来,不过一双眼睛倒是精明的不像普通人,司空傲第一次进这家店就知道这里面的人都是藏龙卧虎。 小二小饭虽然单纯,不过他浑身都带着一股子药味,鼻子不灵的人闻不出来。账房江仇看起来和普通人一样,右手的手腕却比左手粗了一圈,虎口还有厚厚的一层茧,是个使剑的高手。厨子端饭的手掌奇大,一掌过来便能震碎一个人的心肺,那两个伙计一个上盘功夫好,拳法棍法应该都精通,一个下盘功夫好,走路没声儿,轻功了得。 只是他一直看不透这群能人异士的领头人物,更不清楚那个人到底让他干嘛,只是好感不差,也不觉得这群人对自己有什么恶意。 等厨子的菜上齐了,他才开口:“俺叫方大冲,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快来坐下。” 一个伙计笑笑:“我叫胡亥,那个就晓得干活也不说话的闷蛋叫沙华,老大说了,你今日若来,那就是自己人,也不用隐瞒些什么。” 此时楼梯才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看来是楼上的人下来了,印瞳一副没睡醒的模样,看了一眼那几个伙计就摇摇头:“还在睡就听见你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了。”看见了司空傲,脸上带着笑容,走到了桌子边,动手捻了一块肉放入自己嘴里,不急不慢的开口:“你有什么要问的就尽管问吧。” “你是谁?”司空傲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噗笑了出来。 他也笑笑:“印瞳。” “我是问你的身份。” “马贼。”说这两个字的时候,他还挺直着胸膛,带着几分骄傲的眼神看向司空傲,见司空傲不说话,他便又笑:“我呢,就是让那个镇北将军头疼一年内很可能被革职的马贼头子,不巧也正如外界所说,我还养了一头鹰。我杀人放火劫官道,这两年来的事迹在漠北应该没有人不知道吧?这么说你可清楚了?” 司空傲像是才明白过来:“你是黑鹰。” “是。” “你要我加入你们。” “对。” 这回司空傲沉默了,他看了一眼印瞳,转身朝外头走去,小饭急了,立刻过去想要拦着他,被印瞳一个眼神阻止。胡亥算是聪明的,一根筷子戳穿了一块肉,喊了声司空傲就直接扔过去,司空傲顺手接住,胡亥笑了笑。 “老大,他,他要是告诉官兵可怎么办啊?”小饭口气中急躁着让在场的几个都笑了起来。 “哎呀,小饭你这脑子什么时候能长长就好了。”印瞳拍了一下小饭的脑袋,一旁坐下,江仇也顺手拍了一下:“他既然接了那块肉,你还怕他说出去吗?” 几个人围城一圈正吃饭,谁也没主动挑起话头,整个客栈顿时显得安静了起来,各有所思。小饭则觉得多了个朋友,以后也不同听这几个人整天嘲笑自己矮说自己笨了,可以找司空傲玩儿,他眼神中满是兴奋被江仇一览无余,忍不住在心里又骂了一句笨蛋,夹了块肉放进了那个笨蛋的碗里。 印瞳喝了口酒,心想第一次见到司空傲的时候就知道他这人功夫不错是个难得的高手,不然也不能扛起上百斤的骆驼走那么远的路,不喘气就算了连汗都没流。最重要的是那时司空傲抬头看他的时候,虽说脸上络腮胡子挡住了面容,不过一双眼睛他看清楚了,司空傲空有一身好武艺,却不是个精明的人,换句话说就是老实。 是那种谁若对他好,他便对那人好十倍的老实人,所以要买这个人的心简单,这种人才真让人为他难过啊。果然上天是不公的,给了一人武艺,却没开那人的心窍,像他这般有了武功又开心窍的,却拿不回自己原本拥有的一切。 方大冲突然嘿嘿一笑:“俺听见脚步声了。” “不光有脚步声。”印瞳放松了姿势,轻声说了句:“吃饭。” 刚走不久的司空傲又站在了门口,手上的肉只剩下半块,胡亥一笑:“哟,是不够么?快过来坐下一起吃。” 司空傲大步走进来,低着嗓音说了句:“有官兵来了。” 胡亥给司空傲让了个位置,便面上依旧嘻嘻笑的样子:“官兵怕什么,我们行的正坐得直呢,还怕他们?打开门做生意,人越多当然是越好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外头就听见了马队靠近的声音,印瞳一句话也没说,小饭丢下了手中的筷子朝外头走去,一大部队停在了门前,五六匹马加上二十多个人,的确是官兵,领头的是号称镇北将军左臂的马屁虫——胡一柄。 “哟,官爷快里头请!”小饭垂着身子上下打量了一眼来人,全都是孔武有力的官兵,只有一个穿着官兵的衣服却与衣服完全不符,身子瘦弱娇小,和自个儿倒是有的一拼。被周围的几个官兵扶着,像是得了病似的,却又不像表面上看过去那般简单。 小饭留了个心眼在那个人身上,将官兵带了进来。 “小二,上几桌好酒菜,你这儿所有空房爷都包下了。”胡一柄朝印瞳那一桌看了一眼,最后的目光落在了高大的司空傲身上,只是瞥了几眼也没说什么,自个儿在隔壁桌坐下了。 小饭端上了茶水:“大冲还不去上菜!” 方大冲含下了最后一口酒丢了筷子就朝后头走去,胡一柄这才对着小二开口:“你们这儿厨子怎么都在客人的饭桌上吃上了?” “哟,官爷误会了不是,我们店里规矩是这样,吃饭的时候老板带着我们几个一起吃,那一桌不是客人,是我们老板。”小饭张罗了几张桌子上面的茶水。 印瞳举起一碗茶当酒,朝胡一柄的方向微微一颔首,胡一柄回敬了一下,也未将酒水喝下,只是朝周围看了两眼。他是有要事在身,要不是外头即将有大风沙,飞沙客栈里面人也满了才不会进这家看起来就没什么生意的店里,再往前走十几里就到了华同客栈了,那里面是好酒好肉都有啊。 只是怕撑不到那儿风沙就来了,此时带着的人有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干脆吃个中饭,回头再在华同客栈歇一晚上。这么想着,方大冲已经烧好了几样小菜,胡亥和沙华都过去端菜,几个桌子都放满了,小饭才说了一句:“官爷,您们慢吃,有事儿招呼一声。” 胡一柄阔气的从袖口里拿了一粒碎银子抛给小饭,小饭接住了连几声谢,坐回了桌子上甜滋滋的吃饭了。 “他妈的你敢咬老子!”还未安静一会儿,一个官兵就朝身边那个身材娇小的人一巴掌过去,那声音还真响,整个客栈都安静了下来。 胡一柄朝那人看了一眼,也不说话,只吃自个儿的,被官兵打的人也不出声,倒在一边被官兵有踹了一脚,就这么躺在那儿没人管他了。 司空傲皱着眉头看不下去,刚想站起来印瞳就往他碗里到了半碗酒,一个眼神过去,司空傲也不出声,低着头吃饭。 三 小饭看着外头的景象,走到门口把门关上,关死了之后回到了桌边:“老板,外头要起风沙了,养在院子里的骆驼怎么办?” 司空傲站起来,身高吓人的很,几个官兵都朝他看过去,他也不说话,直接往后院走去。印瞳笑了笑,余光瞟到了刚才被官兵踹倒在地上的官兵,那人头盔下一双眼睛精明的很,直勾勾的朝这边看来还满是威胁,活脱脱就像大漠中的毒蝎子。 印瞳笑了笑,明显是被这群人给捉住了的,将碗里的茶喝完了之后朝楼上走去,也不对胡一柄寒暄几句,顺手抚摸自己右肩上的毛裘。上了楼,楼上的窗户都关上了,他拨开珠帘,走回了自己的房内,关上门,里头一只大鹰正吃着生肉,见他来了将生肉拖到了角落里继续吃。 “有消息了吗?”印瞳问。 大鹰叫唤了两声,印瞳才叹气,坐在了桌子边看向纸上所画的人,昨日他回来一下午就在房间内拿笔画出了狐狸的模样,随后便让鹰去外头寻找,一天的时间了也没见到过这狐狸。就像在大漠中再度消失了一般,印瞳眯着双眼看向纸上的人,那双眼睛像是要将纸瞧破了般,捏着画纸边角的手攥紧,什么时候……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昏黄沙漠,竟然找不到那一抹白影,莫非离开了漠北不成? 漠南人杰地灵,天子脚下,草原丛林,与这儿昏黄沙漠截然不同,难不成是去了那边吗? 外面呼呼的风声,看来风沙已经到了,天涯客栈的结构很巧妙,虽然看起来其貌不扬,里面要住上上百人也没什么问题的,并且再大的风沙也能扛得住,不会损坏屋里的一分一毫。现在听着窗外呼呼风响,脑子里不禁忆起十五年前他还只是个乞丐的时候,蹲在飞沙客栈门前被老板踹了两脚,也看见那种千人瞬间消失的壮观景象。 大漠狐狸,不是谁都有机会见到的,强硬将其带回,结果就如同他所看到的那样了,想要毁掉一个军队何其简单,不过他印瞳所需要的就是这种强大的力量。 心里告诉自己千万分不能焦急,既然都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在乎多等一段时间,既然碰见,必定能再见! 外头响起了脚步声,看来是那些官兵上来了,像是有人要推开他的门,小饭在外头拦住,说了句:“官爷,这是我们老板的房间,不好意思,您朝前头走。” 印瞳勾起了嘴角,风沙来的快去的也快,没一会儿就停了,他给大鹰起了个名字,叫枭,枭雄的枭,枭吃饱了后就朝外头飞去,这个窗户是他专门为枭开的,飞出去从其他房间的窗口都是看不到的。 “一定要替我找到他,不惜一切代价。”对着枭轻声说了一句,印瞳又回到了房内,卷起了桌上的画纸,将腰间的鞭子扯下挂在床头。隔壁响起了些什么动静,像是打人的声音又起了,官兵骂起人来也难听的很,印瞳微微皱起眉头,想着刚才瞥了一眼的人。 那人看样子应该是被人点了穴道,虽然身材较小不过一双眼睛满是戾气,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善类,想到这儿,印瞳笑笑,自己又何尝不是个坏人呢。 那人即使被人制住也敢张口咬人,性子倒是傲得很,若能收入队中……这想法一闪而过顿时让他挥开了。不不不,那人可不比司空傲是个老实人,一眼瞧过去就知道不可靠,是个养不熟的蝎子、毒蛇,什么时候被反咬一口也不知道,还是不要接触为好。 整个客栈的大厅内就只有江仇和司空傲两个人,江仇一边算账一边笑:“今天收入很多啊,等会儿再从小饭那儿把赏钱拿过来充公。” 司空傲的眼睛一直盯着已经长大不少的骆驼,虽然比不上成年骆驼,不过依旧可以看出这骆驼的确非一般,光是那双眼睛就灵气十足,站着的时候四腿笔直,背上的背峰耸立。江仇眼珠子一转,朝司空傲笑了笑:“哎,你觉得小饭人怎么样?” 司空傲点头:“挺好的。” “那让他和你在一起怎么样?”江仇脱口而出。 司空傲一顿,虽然脸上满是络腮胡子,不过依旧可以见到他脸红了:“他,他是男人。” “哟,你喜欢女的啊?”江仇说出这话的时候嘻嘻直笑,万分得意的算账去了,也没理会司空傲,司空傲则一直在思考江仇刚才说的话,他的话太过隐晦了。大漠里的都是铁铮铮的男人,怎么会喜欢男人呢,当然是喜欢女人了。 小饭刚下楼就看见两个人之间气氛有些怪,也不说话,直接去厨房找大冲要吃的了,他之所以叫做小饭,就是因为永远好像吃不饱睡不足的样子。他们整个马贼团伙,也就这几个人带头,还有些个都在外头奔波,除了印瞳一个人住在楼上,其余的都住在楼下,厨房里头有个通往地下室的入口,地下室则是用来与外界通信的关键。 在厨房里没看见大冲就知道他肯定又下去了,干脆自己随便找了点儿东西刚准备吃,就闻到了味道不对劲儿,倒不是馊了。胡亥也走了进来:“哟,你也来吃东西了?我也来找吃的,刚才就没吃饱。” 小饭仔细闻了闻,突然说了句:“别吃!有毒。” “有毒?!”胡亥立马朝后退了一步,小饭也皱起眉头:“放心放心,我们刚才吃的里头没问题,不仔细闻还真没闻出。” 大冲从地下室里走出来,看见小饭和胡亥两个人就知道肯定是来吃东西的,这两个是怎么也吃不饱,怎么也养不起的祖宗。 “大冲,那些官兵上楼之后,可有人进了厨房?” “倒是有个官兵进来说他们那个生病了的还没吃东西,拿了些过去了,怎么了?”大冲看了一眼锅里的吃的,顿时皱眉:“他们该不是知道我们的身份动了手脚吧?怎么办?往饭菜里下毒?” “他们还没发现。”靠在门边的沙华开口:“刚才进来的是吃饭时候打人的,身上带毒。” “是自身的毒吗?”小饭又问。 “问题出在他打的那个人身上。”沙华又说:“我听见胡一柄说那人一定得活着,所以让人拿些吃的过去,若我没有猜错应该是那一口咬出了问题。” “咬人都能下毒?还下在那人身上,碰啥啥有毒?”胡亥一听,浑身打了个哆嗦:“不行,我得跟他们说去。” “我已经说了,把东西丢掉吧。”沙华转身朝外头走。 方大冲刚想丢了吃的,小饭又开口:“哎,不能随便丢,可惜了一锅好吃的了……拿土埋了吧。” “你还想给这些东西立个碑啊?”胡亥笑,小饭瞥了他一眼,满是骄傲的昂起头:“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些吃的要是腐烂了那气味你闻了一口都能把你给毒个半死。” “你也就在这方面聪明点儿。”胡亥撇了撇嘴:“我不和你说,大冲,弄完了给烧锅吃的,饿死我了。” 大冲哼了两声:“你就没饱过。” 小饭嘻嘻一笑:“多烧点儿,我也要。” 大冲叹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这两个饭桶。 一干人等弄完了之后,外头天也差不多快黑了,胡一柄原本只想小睡一会儿,没想到一睡天就快黑了,亏得这客栈外头看起来不怎么样,里头还算可以,索性就让大部队在这儿住一晚上。下楼让小二招呼了两碟小菜和一坛子酒,自己看着大漠的落日喝起来。 司空傲拍了拍衣服从外头走进来,原本住的地方已经被风沙卷成了废墟,破烂不堪,本来里头就没几样好东西,看来不重修一下根本不能住人。这事儿和印瞳说了之后 ,印瞳笑着拍着他的肩膀说了句:“你是非要我开口让你留下来,你才愿意住这儿啊。” 司空傲也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也不说话,老老实实的下楼,下楼前朝上看了一眼又重新坐回窗口的印瞳,他每日都坐在面朝南的窗口,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一盏茶仿佛能喝上一整天,这样的人……真的是马贼? 一场风沙过后,漠北这一块看起来像是有安静了起来,殊不知才只是刚开了个头而已。 屋内被点了穴道的人坐在床边,冷着一双眼睛看向坐在桌子边吃好的喝好的的两个官兵,虽说胡一柄让人给他吃点儿东西养好点儿,不过那两个人完全当没听见似的,表面上一套,背地里拿了吃的还不是只有他看的份。 这世上的人总都是一个样子,为了自身利益可以陷害所有人,那人冷冷一笑,在心里默默念了三声,那两个人便感觉浑身像是火烧了般的燥热起来。 “怎么……怎么回事?”刚一开口,嘴里就冒出了一团团黑气,整个人身上开始泛起了黑色的斑纹,然后抽搐,倒在地上没一会儿便没气了,浑身上下只有七窍出血,嘴里更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涌出。 那人也是毫不在意的闭上眼睛,心里总算稍微舒坦了点儿了,死有余辜,死有余辜啊。 要不是他周身都被点了穴道,只有眼耳口鼻还能动,这群人早就死了千百回了,心里想的越是狠毒,那种屈辱感和气愤才渐渐消散。 天黑了,印瞳才从楼上下来,大冲已经摆好了饭菜,也就只有大冲的饭菜才合他的胃口,光是闻起来就香。小饭和胡亥也把官兵那边照看好了才坐回了桌子上打算吃饭,胡一柄突然开口:“他们人怎么还不下来?” “回大人,不知啊,应该,应该快要下来了吧。”一人说话有些结巴。 “上去把人给叫下来。”胡一柄开口,才有两个人上楼打算去叫人,印瞳一挑眉,微微勾起嘴角小声对着自个儿那一桌的人说:“可有好戏看了。” 众人还不解,就听见楼上传来了男人的尖叫声,随后就是一人屁滚尿流的从楼上滚下来:“大、大、大人!!!张启和李贺死了!!!” 四 整个房间没有打斗的痕迹,并且看着地上躺着的两个人就知道是中毒死的,桌上的东西也才只吃了几口而已,迅速毒发就连挣扎都没时间和力气。胡一柄看向正坐在床边被点了穴道的人,浑身上下直冒冷汗,就连这样被束缚着他都能杀人,自己岂不是每天都处在危险之中? 小饭看向已经只剩下他们几个人的大厅,又看了看楼上:“老大,你怎么知道有好戏可以看了?” “他们住我隔壁。”印瞳微微一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胡一柄一定是被赵方赫逼急了才出此下策。” 赵方赫是镇北将军,也就是一直都抓不到他黑鹰,被弄得头发都快秃了的无能之辈,远在漠南的皇帝下了一道旨,一年内若捉不到黑鹰便除去他将军之位。赵方赫被皇帝逼急了就让身边的马屁精胡一柄出来找消息,胡一柄出来时本来带着两百来号精英,波波折折就只剩下二十几个了。 “可他们要捉的不是我们吗?怎么捉了那个瘦子?”小饭嘟囔。 “那人再瘦也瘦不过你,多吃点儿吧你。”江仇摇摇头:“老大的意思是胡一柄现下被赵方赫逼急了,所以抓了别人回去交差?” “他自是知道随便抓个人顶替不了我们,所以此时抓的人还真不是随便弄来的,少说也让他死了大半的部下,这人漠北还挺有名气,毒蝎子凤炙。虽然凤炙不是黑鹰,却也算是个不小的人物,捉回去虽然不会论功行赏,责罚肯定是免得了的。”印瞳说出这人名字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就连一直少言寡语的沙华都皱起了眉头。 司空傲是听过凤炙这个人的名头的,据说他杀人不眨眼,凡是他经过的地方总要死几个他才舒坦,最狠毒的一次是他为了找走失的蝎子王,竟然杀了漠北马厮一家五十多口人,一夕之间全死干净了,各个身上中的毒都不一样。他的目的不是让人死,而是享受将人杀死的过程,看着自己的毒将人折磨成那个样子就快乐,这种形容用在凤炙身上虽然变态了点儿,但一点也不为过。 “他看起来不像。”司空傲回忆起那个较弱的身影,那么弱小的一个人,应该和小饭一样话多笨笨的,怎么也不像心狠手辣之辈。 “你看我像马贼吗?”印瞳慵懒的往后一靠,端起茶喝了一口,样子倒是有几分纨绔子弟出来消遣的,不光不像马贼,就连武功可能都不会的样子,却还是漠北最有杀伤力的马贼头子。 司空傲眨了眨眼睛,看来他看人还真不行呢。 “行了,我店里死了人,我去看看,你们继续吃你们的。”印瞳放下了手中的碗,顺手理了理右肩的毛裘朝楼上走去,每走一步笑容就深一层。 到了房间门口,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个人,又看了一眼坐在床上安安稳稳的人,看见胡一柄站在原地不敢靠近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印瞳装作有些怕意:“官爷,您看……小人店里死了两个官爷这要是传出去,生意也没法儿做了,客栈就关门大吉了,这……” “老板你放心,这两个人爷自会收拾,你看管好自己的店就行了,在你们店里死了人,爷说出去还嫌丢脸呢!”冷哼一声,胡一柄又派了两个人看管着凤炙,怒声到:“在碰他之前都戴上东西!要是谁再不小心碰到他一下,自己自行了断,别让我动手脏了我的刀!” 那两个人战战兢兢的朝凤炙走去,靠近点儿凤炙就眯起双眼,那两人也不敢动了,退后几步坐在了凳子上,眨也不眨的看着。 胡一柄刚下楼,想了想还是让大部队收拾了东西打算连夜朝华同客栈过去,华同客栈周围也有重兵把守,里头温柔乡,是专门给路过的官兵消遣的地方。虽说这里安静,可那里安全,这个时间说不定还能碰上几个熟人,他自个儿带着凤炙,多少有些担心,人多了就好了。 抱着这种心态,二十来人都整装待发,带着凤炙上了马,随着马叫声消失在黑夜里。按理来说黑夜里千万不能在大漠里行走,方向最难分清,没弄好就死在里头是常有的事儿,印瞳毫不在乎那些人的死活,由着他们去了。 等到人走了之后,小饭才嘻嘻的笑在印瞳身边凑过去:“老大,他们死在外头多好?” “胡一柄虽说怕马屁才是一流的,不过夜里认路还是不错,不然也不能光靠拍马屁坐上了现在这个位子。”印瞳朝边上坐下,说了一句:“十几里的路,又是天黑,以胡一柄的能耐不要半个时辰就能到,沙华,两个时辰后去华同客栈把人给放了。” 想了会儿,又说:“司空傲也一起去吧,总会有用的。” “把人放了?把什么人放了?”小饭跟着印瞳身后问,印瞳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满是无奈又是朽木不可雕的意思,摇摇头上楼去也不搭理他。 江仇一拍小饭的脑袋:“你能更笨点儿吗?当然是凤炙了!” 司空傲也才明白过来印瞳要沙华放的人是凤炙:“可他不是坏人么,被官兵抓了当然是好事,为什么要放了他?” 胡亥瞪圆了一双眼睛看是看见奇葩一样看向司空傲,原来还有一个人和小饭不分上下的‘聪明’啊!他摇摇头:“我们也是坏人啊,从我们的角度出发,不管他凤炙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总归不是敌人,他若被抓了我们虽然没什么坏处,不过放了他我们却有好处。你想啊,漠北就黑鹰带领的马贼和凤炙是作乱带头的,其他的喽啰先不计算,他要是逃了官兵们就多了个要防备的人物,凤炙有仇必要的主儿,到时候肯定要闹他们。想要捉到我们就更是力不从心难上加难,一年后赵方赫被革职,我做梦都能笑醒。” 司空傲明白的点点头,沙华不说话,靠在门边看着一片漆黑的大漠外头。 等到两个时辰左右,沙华才站起来动身准备离开,司空傲跟了过去,小饭还不忘叮嘱两个人路上小心。 果然如同司空傲所想的那样,沙华下盘功夫极佳,轻功了得,一双眼睛在黑夜里如同鹰一样看的清楚,路才走了一半就有些看不清沙华的人影了。 沙华追踪人的确有一套,没多少时间就发现关着凤炙的房间,离胡一柄的不远,不过胡一柄现在美人在怀,哪儿管得了凤炙。进门前就用两个石子将看管凤炙的两个人给击晕了,从窗户进去的时候,凤炙的眼神有些凌厉地看了一眼沙华,虽然对方蒙着面,不过依然可以认出这是天涯客栈里的一个伙计。 天涯客栈果然卧虎藏龙,带头的那个也不是什么好人。 沙华手上一层铁指环,将凤炙周身大穴解开之后,凤炙便活动活动筋骨,第一件事儿就是将头上的帽子给拿下来。一头乌黑的头发劈了下来,雪白的皮肤在黑夜里显得人有些诡异,却说不出的清秀,他一笑,嘴角勾起的有些怪异。 “多谢啊,这位大哥怎么称呼?”就连声音也阴阳怪气的,沙华看也不看他一眼,反正任务完成了,刚想纵身朝窗外离去,就听见司空傲一声:“小心!” 司空傲刚赶过来就看见沙华已经将人救了,只是那凤炙虽说身材娇小。出手却异常狠毒,正如在客栈里杀了那两个人一样心狠手辣毫不留情,几根银针从他指尖飞出直接朝沙华过去。沙华听了动静一个翻身躲过了银针,司空傲落在了沙华身边,发现他没受伤才松了口气,而凤炙早就已经不知去向了。 “这凤炙好生歹毒,你救他,他反而要加害于你。”司空傲看了一眼被银针戳穿的木头桩子,那里已经黑了一片开始腐烂了。 “不宜久留,走。”沙华拉着他就从窗前离开。 回到了天涯客栈,小饭见两个人回来了就端着凳子打算听那两个人给他讲讲故事,江仇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你呀,还是早点儿休息吧。” 印瞳靠在木质椅子上,看向窗户外头一片漆黑的沙漠,天空中还有一排星星,此情此景的确让人动心,却始终等不来一点儿消息。听到司空傲和沙华回来了,他也只是嗯了一声,打开那卷画轴,里头一头银发的人冷着脸孔,印瞳收了画,看着远处的天空中一点黑色正在朝这边靠近。 印瞳让开了点儿,枭飞过来也没进屋,只是落在窗前,偌大的窗口被它一停下顿时显得狭窄了不少,只见枭的嘴里调了一片碧绿色的树叶,如同碧玉一般晶莹剔透。 印瞳接过树叶仔细瞧了瞧,心下一喜,直接从窗户跳了下去,用上轻功朝风尘树的方向过去。 一片漆黑的大漠,晚上的风也狂傲的很,一路上几乎分不清方向,若不是头顶上的几颗星星指路,印瞳怕自己也要在大漠中迷路了。只是接近风尘树的周边,一切风沙骤然停止,这里像是一个被隔开的空间,远远就能看见在月光下那一片碧绿的树,和树下笼罩了一层银白色的人。 枭既然发现了他,说明他也一定发现了枭,那他怎么还呆在这里,明知自己会来,看来是在等他。 “你找我。”那人没回头,一头银白色的头发遮住了大半个身子。 “是。”印瞳一步步靠近。 “你是个好人。”那人又说。 “恰巧相反。”印瞳又说,站在那人的身后,两人相距不远,他睁大了眼睛,此时若那人再逃开,他一定能立马抓住。 “我不帮坏人。” “那你就当我是好人吧。”印瞳又说,只是那人久久没有回话,整个大漠能听到呼呼的风声,却连头发丝都飘不起来。 那人这才回头,一张冰冷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一对淡褐色的瞳孔直视着印瞳,随后微微勾起嘴角,笑的倾国倾城:“你的确是个好人。” “那你是愿意帮我了?” “你先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我要……得到整个大漠,成为大漠之主。” 那人冰冷的脸上才出现了点儿光彩,一眼便消失了,他微微垂眸,突然一笑:“呵……好大的野心啊。” 五 次日就从路过的人口中听闻胡一柄弄丢了凤炙,又不得已带着二十几个部下快速回到赵方赫的身边,结果可想而知,昨夜还在酒池肉林中欢愉纵欲,今日就被赵方赫连抽了几百鞭,奄奄一息的躺在家里,还连降三级。 这事儿传到了老板姓的耳里,不少人心里痛快的很,要知道胡一柄在人前都耀武扬威的,若他要是看不顺眼的打一顿为轻,看的顺眼的抢回家也有,这一次真是吃了大亏了。 小饭听了心里舒坦的很,依旧是躺在了凳子上晒太阳,正在算账的江仇看了他一眼,无奈的摇头笑了笑。胡亥正和方大冲讨论吃的东西,司空傲在后院喂骆驼,印瞳靠在椅子上一手抚摸着肩膀上的毛裘,一手端着茶杯悠哉悠哉的喝茶,沙华则是拿着一坛酒坐在屋顶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喝起来。 好似一切都那么风平浪静,只是在等待时机而已。 赵方赫眼看时间降至,已经过了三个月,别说捉到马贼,就连马贼的影子也没有看见,这三个月还真是出其的安静,仿佛就等着他的日子到头,然后看着他被革职似的。赵方赫的房子住的固然是好,可再好的酒肉此时放在他面前也如同嚼蜡食之无味。 赵方赫一辈子中唯一有点儿好的就是找了个聪明漂亮的老婆,那女人是漠南一个商人家的大女儿,从小就被人称为才女,嫁给赵方赫的时候还小,不懂情爱,嫁过来之后也经常帮忙出谋划策,一双凌厉的眼睛看人奇准。赵方赫能当上将军这个位子,察言观色之中难免有不少功劳是他老婆所赐,所以一直以来就算他夫人没生个孩子,他也没纳过妾,出去应酬睡睡军妓虽然时常,但他夫人也不是醋坛子。 看见赵方赫在放桌上吃饭也吃不下去,就问:“将军是不是因为黑鹰的事儿烦忧呢?” “唉……三个月了他们要是再没个动静,我就等着被陛下革职吧。”赵方赫放下了筷子,叹了口气看向微微一笑的妻子,立马握住了金诗的手:“夫人可有什么高招?” “将军还是先把饭吃了,吃完了,我再告诉你。”金诗是个聪明的女人,若不是朝中鲜少有女人当官的,她还真能走出一番事业。 一听有主意了,赵方赫就随便吃了两口,看着差不多了,才猴急的在此握住金诗的手:“夫人,这点子……” “呵呵……瞧将军你急的,将军您想,这么些时间他们没有动静,无非是我们没给他们有动静的机会啊。这样,我们就派三百多个武功一般的官兵压两箱银子专门走官道,后头再备上一千个武功高强的埋伏起来,将军你也可以尾随过去。一旦他们有动静将军就可以拿下了,若是没动静,那将军可将银子运往他出藏起来,这样也好过放在官仓里头安全。” 赵方赫一听,心里顿时大喜:“还是夫人聪明。” 金诗掩嘴一笑:“将军,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最坏的打算不过是将军被革职,那两箱银子提前藏起来,若真等到被革职的那一天,银子所藏之处只有我们知道,到时候还不是落入我们之手。” “呵呵,好好好,来人!”赵方赫听了心里也安稳了不少,顿时叫人过来按照金诗所说的方法行一遍。 有官兵要护送银子经过这事儿怎么能不传入印瞳他们一行人的耳里,光是听了一遍,印瞳就知道赵方赫这么做的那点儿心思,不过他也不急不慢,只是将手中的茶喝光了才说一句:“你们要去吗?” “老大你不去啊?”小饭眨了眨眼睛。 “这明显是个阴谋,赵方赫会在这个时候让银子走官道?他有不是傻的离谱。”胡亥吐了口痰,坐在一边啃肉吃。 “的确是个阴谋,不过我们还是要去。”印瞳微微垂下眼眸,心里正在做些打算,即使知道这市场阴谋,赵方赫不可能不布置齐全,如果出了一点儿差错,就是他们一行人的死期。不过这也有点好处就是,他想要看看那天晚上碰见的狐狸,说会帮他到底是怎么个帮法,也想看看,扳倒赵方赫之后,赵方赫那张讨厌的脸孔上会露出什么表情。 “老大,太冒险了。”江仇不赞同,只要他们忍个几个月,赵方赫被革职了,一切都好说了。 “哎!江仇,你忘了老大组织我们在一起的目的了?你是不是江家的后人?!”方大冲喉咙大,一吼,江仇便不说话了。 也的确如此,他们干的本来就是冒险的事儿,脑袋早就提在了裤腰带上,也不在乎这一次,他一咬牙:“算了算了,我跟老大一起去,就留小饭和沙华两个人在这儿看场子吧。” 沙华没说任何话,只是看了印瞳一眼,印瞳知道他的眼神中是关心,自己笑了笑,又看向司空傲:“你一定有满肚子疑惑,现在问出来,我一个一个回答你。” “你们若只是马贼,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司空傲的确有满肚子的疑问,正如他所想的,就连他都知道这是个陷阱,为什么要冲击去?他们本来就是见不得光的一行人,为什么要光明正大的和朝廷对干? “我们当然是马贼,只是不会一辈子都做马贼,马贼……只是我为了和朝廷作对一个比较好听点儿的称呼,我可是要当上大漠之主的人。”印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中有些许骄傲,仿佛自己一定可以当上似的。 这话换在别的地方或许是大逆不道要斩首,可放在昏黄大漠中,不少人都会脱口而出,大漠一向盛行能者称王,若此时有人站出来觉得自己比当朝皇帝要能干许多,只要扳倒皇帝,大家自然会奉他为主。 只是印瞳这志向颇高,听起来有些玄乎,司空傲也没在提问了,反倒是印瞳单手支撑着下巴双眼直视司空傲:“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既然都已经进了贼窝了,必定是要干一番的。”司空傲说完这话,印瞳哈哈大笑,几个人围在桌子上都各怀心思,大漠中,孰好孰坏根本就说不清,唯一能说的清的就是你要跟着谁,为谁干一番大事业。 司空傲对印瞳的第一眼印象就不差,有人会用正常的目光看自己,愿意留下自己谋个生路就是好的,为了印瞳,他当然不惜一切。正如印瞳所说的那样,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老实人,谁对他好一分,他就对那人好十分。 一行人收拾好了之后,印瞳换了身劲装,披着的头发也扎了起来,高高的垂下,两鬓的头发都绑成了小辫子,吹了声口哨,枭远远的就飞在了上空中。 他们从不在晚上打劫人,收拾好了之后,头一次蒙上了脸,下楼看见那几个也已经整装待发的人,心里一笑,方大冲虽然管吃饭,不过也管召集人马。几个人在地下室走过长长的一条隧道很快就到了一片昏黄的沙漠之中,大漠并不全都是沙子,这一片的土地比较硬,地上还长着草,零碎的几棵顽强的很。 印瞳看了一眼上空盘旋的枭,冷笑一声:“果然有埋伏,每隔十里一行人,官道掩埋起来非常容易,记得别被沙子给淹了啊。” “老大,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出来干了。”胡亥吐掉了口中的草根。 “司空傲是第一次。”印瞳一笑,一双如同黑洞般深不见底的眼睛直视前方如同蚂蚁一样大小的部队,后头紧接着就跟着两百来个弟兄,平日里都是做正经生意的,只有这个时候才会聚在一起。 大伙儿都知道印瞳的心思,也不去多问,找个能干的主子带着大伙儿干一番事业,总比一生庸庸碌碌招呼别人来的强,大家都是年轻人,血气方刚,凭借着一身武艺无处施展,此时看着印瞳就像看神一般。 印瞳眼睛虽然看向远方,不过脑子里回绕的还是那天晚上碰见狐狸的时候,狐狸对他说的话,狐狸说会帮他,却依旧眨眼就消失了。 他倒是想看看那狐狸是怎么帮助自己的,并且,临走前留了这么一句奇妙的话,说:“你需要我的时候,我自然会出现。” 那一抹幽白色的身影在月光下不切实际,彷如梦幻,不过倒让印瞳认真了起来,大漠狐狸都被他碰上了,注定他这一生不会和自己爹还有爷爷一样庸碌度过,满口的大漠,满口的江山,却不付出一点儿行动。 眼看部队靠近,印瞳戴上了满是黑色羽毛的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就如同一只真鹰一般,身后的几个都蒙上了面巾,只印瞳一挥手,全都兴奋的叫喊从高坡上冲了下去。 “有马贼!” 一个人带头喊了一句,看见两百多个骑着马冲过来的马贼,带头的那个脸上带着鬼魅一般的黑羽面具,天空中的飞鹰鸣叫一声,那些官兵都像见了鬼似的大喊:“是……是黑鹰!!!” “哈哈,孙子们!在没见到大爷之前你们丢下东西跑了爷就不追了,这回都看见了,怎么的也要留下命来!”胡亥看见这阵仗,长时间没劫官道的兴奋充斥着大脑,那三百来个官兵都死死的护着身后的银两。 “上!”官兵中带头的那个一挥刀,五十多个人就冲了过去,其中一个不忘拉开了手中的烟火,啾的一声飞向了天空,炸开了红粉。 印瞳大笑,笑声狂傲的很,胡亥一见天上的红粉随风散开,随手拿过身边一个人手中的长枪,直接朝刚才发信号的人丢过去。穿过了那个人的胸口连带穿破他身后那个人的左肩,贯穿着两个人的身体,血淋淋的顺着长枪落下,胡亥还为自己的身手骄傲。 大部分官兵都没骑马,和骑了马的马贼怎么相比?印瞳带头,一扯马脖子上的缰绳,骏马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长嘶一声前面两个蹄子高高抬起,又重重落下,直接将一个人踏在了脚下。 司空傲本不想杀人,看见有人拿着刀朝自己看过来,只是一脚踹过去,江仇看了他一眼,微微勾起嘴角:“我知道你心善,不过这是在大漠,你要想清楚,既然跟在老大后面就要有杀人的准备。” 司空傲皱眉,既然跟在了印瞳身后,就要有杀人的准备,因为他是决定要闯入漠都,要站在皇城中最高处的人,所以他的身边一定要有众多能人。也就意味着,他要走上这条路,途中必定要经历鲜血、经历死亡、经历战乱最后才能知道自己是成功还是失败,既然跟在印瞳的身后,就不能不让自己的双手沾染鲜血。 六 司空傲看了一眼右侧冲过来的官兵,抽出背后的大刀,一刀过去,砍断了那个人的护甲,刀足足陷入了身体一半,胸口的鲜血冒了出来,伴随着断了一半骨肉相连还挂载肩膀上的胳膊,他有些反胃,却也依然确定自己能接受。 印瞳在最前面,看着剩下的五六个人,又抬头看了看天空上的太阳:“好热啊,不玩儿了,快点解决拿着东西走人。” 突然周围的箭如雨般下了下来,落在他们周围,因为隔得比较远所以没有伤人,只是看着箭的数目都知道来人不少。赵方赫是下定决心要置他于死地了,所以才会这么不顾一切的带领人亲自冲了出来,印瞳看见赵方赫的身影,心里的活跃分子就不安分的跳动起来。 胡亥看见了赵方赫更是,一双眼睛像是染了血似的,他第一个带头冲了过去,在他黑鹰带领之下的马贼,没有一次打劫失手过,更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活着回去! 跟着胡亥过去的几个人都从死了的官兵手上换了更顺手的兵器,印瞳这才从腰间抽出了鞭子,狠狠的往前一挥,三个人的脖子上深深一条血痕,直接断气,鞭子在空中打了个响鼻后回到了印瞳的手中。 “兄弟们,这回要是把赵方赫给弄死,咱们在漠北就称王了!”印瞳一声令下,后头的人都耐不住朝前面冲过去,印瞳在最后头也以不快不慢的速度朝赵方赫的方向过去,心里一直打着算盘,想那抹白色的身影到底什么时候出现,又什么时候会帮到自己。 赵方赫带着一千来号人马过来,看着马贼总共也就只有两百多个,杀了他三百多个官兵竟然没有一个人死掉,受伤的也很少,真不知道该说是自己TJ出来的兵太没用了,还是对手太可怕了。他带领着众手下更加卖力的往前冲,不论如何,今天一定要让黑鹰全部都死在自己手下! 胡亥突然在前头停住,一挥手,后头的人也全都不动了,骑在马上猖狂的大笑,胡亥拿起枪一挑路边上的绳索,绳索在锋利的枪尖上划过,断开之后,只见前面赵方赫带领的大部队人马有一般掉入了足足可以装下一百号人的大坑中。 “哈哈哈!!!姓赵的孙子,爷爷这专门埋人的坑,给你准备是再适合不过了!”胡亥大笑,江仇也冷哼一声:“还是老大有计谋,官道上共有七个关卡,这群人脑子比猪还笨!” 连人带马的七十多个人掉入了大坑中,赵方赫立马停住,站在不远处看着两百多号个马贼守着自己的银子喊着自己孙子,气的差点儿吐血。后头几个将领拉住欲用轻功飞过大坑过去和马贼拼给你死我活的赵方赫:“将军!将军!形势不利,不可贸然行动啊!将军,你若贸然过去,无非是让马贼嘲笑我们,将军,回去吧!” “黑鹰!!!我赵方赫总有一天要将你碎尸万段!!!”赵方赫的声音康强有力,可见其功夫并不弱,若他此时冲过来,再带上几个高手,估计能和印瞳他们周旋一段时间,只是……带来的其他人都是窝囊废,有几个功夫稍微好点儿的刚爬上了坑,就被胡亥用枪一个个钉死在上面。 赵方赫一抬手,身后的三排弓箭手纷纷蹲下准备射箭,印瞳微微眯起双眼,受到威胁的马不安分的想要冲过去,他扯动了一下缰绳,周围的天气突然变换,刚才还是烈日当头,不知什么时候从东面刮来了一阵强风。 飞沙走石的让人看不清,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印瞳知道这是最好的时刻,那三排弓箭手若真射出弓箭,也因为风改变了劲道与方向,更何况根本看不大清那些人的身影,只知道是模糊一片。 印瞳扯了一下缰绳让马掉头,嘴角微微勾起:“抬着银子,走人!” 这话故意放大了点儿声音,像是要让赵方赫听见,却无可奈何似的,赵方赫捏紧拳头:“黑鹰!!!你若落在我手上,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胡亥撇了撇嘴:“说再多也没用啊,就连老天都帮我们。” 这句话说出来,印瞳微微眯起了双眼,几个人从刚来的地道里再度离开,漠北有小半个地方都被他们马贼挖了地道,大半个官道被他们设了机关,所以劫官道的时候每次都顺利,离开也迅速不见踪影。 回到天涯客栈的时候,印瞳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了一眼那两箱银子,心情大好的笑起来:“一箱拿去漠北乡府,一箱分给众兄弟,我们嘛,留下几锭添加伙食就行了。” 乡府是个极其穷困潦倒的地方,其他的地方还可以自己养殖动物,那里除了毒蛇就只有毒蝎子,凤炙那种人反而喜欢呆在那个地方,抢来的钱,他们从来不给自己多留,大半是分出去了,司空傲听见这么安排,心里默默点头。 小饭听见声音就知道肯定是印瞳回来了,果然大家都安然无事的回来,他一个高兴抱着印瞳的腰就开始撒娇:“老大,我担心死了,不过你真行!” “当然,老大什么时候有负众望了?”印瞳呵呵一笑,推开了小饭,摘下面具朝楼上走去:“吃饭的时候再叫我。” 江仇看了一眼小饭,眼神一带而过的落在了朝楼上走去的印瞳身上,什么话也没说,拍了拍衣服也回房间去。 回到房间后,印瞳心情的确很好,虽然大漠的天气的确很让人难以捉摸,不过从小就在大漠生长的他还是知道不会平白无故的就出现风沙,今天的风沙来的怪异,回想起狐狸那句:“你需要我的时候,我自然会出现。”嘴角就不经意的勾起,若有此助,夺下整个大漠指日可待。 忆起那抹白色身影,还有那冰冷的面容,印瞳心里倒是起了些疑惑,到底是为什么他会帮自己?又为什么大漠会有那个传说?传说只要碰见了狐狸,狐狸就会完成你的愿望,他印瞳分明就是个坏人,狐狸又为什么说自己是个好人? 这些印瞳都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今天那场不寻常的风沙虽然让他成功的劫了银子出来,可接下来他要夺得整个大漠的目标还很长远,具体从哪一步出发还待考究。只是他的想法从来都没有人真的能诉说而已,印瞳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向来都是一个人扛下一切的,和手下的几个人说这件事儿,还不如自个儿对着白纸画图。 他看了一眼大漠外头,昏黄的一片,太阳快要落山,天空中半边都成了火红色,像是燃起了熊熊大火浇不灭,天渐渐暗下去,周围的风也刮了起来,不大,也带不起风沙,吹得人有些凉意。 沙漠昼夜温差很大,白天热,晚上冷。 小饭上楼来叫他下去吃饭,突然没了吃饭的心情,随口说了句休息了就不下去了,便靠在窗口看向整个大漠,他所能看到的也就只有漠北而已。还有漠南那块一定要侵占的地方,那么庞大,就单单靠他们这几个人真的可以吗?总共加在一起也才几百号人的马贼可以夺下整个大漠…… “不,一定可以,两百年前他怎么夺下的,今日我也要怎么夺回来!”印瞳捏紧拳头发出咯咯的响声,看着天空中飞翔的枭,他松开皱紧的眉头,第一步就要从脱离客栈开始出发,他不能再呆在这个地方等着肉送上门来,一定要先发制人,夺下漠北,再朝靠近西边或者东边出发。 那只狐狸…… 印瞳微微垂眸,的确是个危险的存在啊。 风尘树所在的地方名为风尘址,大漠中很少有人能找来这儿,到这儿来的都是生前犯下罪孽的人,风尘树一直由狐狸看守,可以说是大漠中除了狐狸以外唯一一个通有灵性的存在了。 皎洁的月光下,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就站在风尘树边上,抬起头看向天空中的弯月,说不出什么滋味儿,一双淡褐色的眼睛直勾勾的也不眨,过了许久才低下头叹了口气。他依稀记得两百年前的那一年,那个年轻气盛的男子无意间碰见了他,把他当成兄弟,同他谈自己的远大志向。 那个时候的男子也说自己想要当上整个大漠的帝王,想要在万人之上,他听了便记下了,多少次暗中帮忙,却从来没得到一个笑容来奖赏。从起初的兄弟,变成后来的朋友,男子脱离稚气成了铁铮铮的男人,势力越是庞大,那一抹特有的温柔就越是消散不见,直到终有一日那人登上了万人之巅,却没回头看他一眼。 大漠狐狸,谣言一般,却的确存在,在他的记忆里,这片大漠中他生活了足足两百年,那个人当上帝王后,生老病死皆与他无关,遇见狐狸便能完其心愿,不过是以心愿来还心愿而已。 如今两百年一过,却又有个年轻气盛的男人对他说同样的话,帮不帮原本只在一念之间,下定决心倒是容易,做到却异常难。 “你果然在。” 身后突然响起了一声,他回头,便看见那一头黑发的男子站在身后不远处,此时能找到风尘址并且进得来的人,还能有谁。 七 “我却不知,你怎会来这儿。”狐狸一笑,勾起的唇形成一条线,狐狸眼朝天空中的月亮望去一眼,已经被乌云盖住了。 “我……”印瞳一顿,却也不知道自己看见枭盘在上空的时候,自然就跟着来这儿是为了什么,突然想起今日那场风沙,思绪一转,微微拱起手:“我是来谢你今天帮我。” “我说帮你,便是帮你,有什么可谢的。”狐狸一笑,挥动袖子,蹲在地上伸手抚摸风尘树的树根,千百年来,这棵树从不长分支,也从未开花结果,常年茂盛。看见树,狐狸就像看见自己一般透彻,千百年来自己也是在人群是非中轮回,的确存在,却从未真实过。 “我说过,我印瞳并非平白无故受人恩惠的,你既然帮了我,以后若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除了生死。”印瞳说出这句话后,惹得狐狸一笑。 “别人都是当牛做马无一不从,也有句话叫死而后已,怎么到你这儿却除了生死?” “我的命,更重要。”印瞳从不是什么满口仁义道德的君子,在做马贼前就知道活着有多么不容易,绝对不可能为了一个承诺而毁了自己一生。更不可能和并非人类的家伙定下自己的生死之约,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不做。 “你够诚实,不虚伪。”狐狸点了点头,站起来回头看了一眼印瞳,月光下的男子脸上刚毅硬朗,一对剑眉入鬓,凌厉的眼睛,瞳孔黑的仿佛深不见底。 这样的男人,的确是做一番大事的料,帮他也算是在有限的时间内做些有意义的事,他不问印瞳要当上沙漠之主的原因,是因为即使知道了也不能改变什么,他只需在旁指点,在那人快死的时候救他一命即可。 如同今日一般。 “我有一个疑问。”印瞳向前一步:“若我一直在天涯客栈中当个马贼,还能成为大漠之主吗?” “不能。” “那……我该怎么办?”印瞳早就知道这个问题,只是下一步的计划他从未想过,以前的日子一直将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狐狸身上,如今找到了狐狸,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狐狸看他一眼,微微一笑:“我知漠北的有镇北将军,镇北将军赵方赫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大用处,却有个聪明的夫人,赵方赫善武,其夫人能谋,却是比较难以对付。不过……我却知赵方赫一个秘密。” “秘密?”一个秘密,能换取什么? “大漠中的事只要我想知道便逃不过,你便按我说的做。”狐狸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伸手掩嘴一笑,的确倾国倾城。都说狐狸拥有天下间最魅惑人心的美貌,印瞳微微眯起双眼,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假,不过他此时在意的倒不是美貌,而是另一个说话。 狐狸,也是天下间最刁、最聪明的。 小饭打了热水上楼,刚到门口门就被印瞳从里头打开了,印瞳披着一头长发看了一眼小饭:“你端水来干吗?” 小饭脸一红,支支吾吾了半天就挤出了这么一句话:“我,我是看老大还未起床,所以想给你打洗脸水来着。” “这种事不用你干,你是我兄弟,又不是下人。”印瞳笑笑,伸手按了按小饭的头,小饭抬头看了他一眼,对方已经朝楼下走去了,厚着只好端着水再跟着走下楼。 “碰钉子了吧。”江仇撇嘴一笑,气的小饭瞪了他一眼直接去厨房找吃的了。 “老大要出去啊?”胡亥随后这么一说,印瞳突然来劲儿了:“谁说我要出去?我是要到门口晒晒太阳。” “老大今天不出去吗?”江仇也有些疑惑。 以往印瞳每天早上都会跟着枭出门,不到吃中饭的时间不回来,他这么一说倒是让周围人想起来,已经有好几个早上他都没有出过门了。 印瞳果然拿着一个椅子往门口一放,整个人就躺下去了,惊得胡亥等人的下巴都掉在了地上,印瞳招了招手:“沙华。” 沙华从楼顶上跳了下来,落在印瞳身边的时候没带起身边一点灰尘,印瞳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放在沙华的手上:“这个是送给在家养伤的胡一柄的。” 沙华看了一眼信封,上面一片空白,二话不说便朝胡一柄家住的方向过去,刚从后院喂过骆驼的司空傲走出来,看着江仇和胡亥两个人都睁大了眼睛朝门口晒太阳的印瞳看去。他心里有疑惑也不说出来,只是独自朝楼上走去,自从他进来了之后,胡亥负责楼下的卫生,他负责楼上的,刚上楼,便看见窗户上趴着个体积很小的东西。 司空傲凑近看了一眼,是只小蝎子,沙漠中看见蝎子是常有的,只是他从未在天涯客栈周围碰见过,不在乎的随手将蝎子给弄走,开始打扫。 正如狐狸说的那样,不作出点儿行动怎么能夺得大漠,再说如果想要当大漠的帝王必须要有自己的军队。狐狸说的对,索性大漠中能人多得是,不甘寂寞想要创出一番事业的也有,只是少了个带领的,只要有人能让他们信服,让他们觉得可以投靠,从不管谁是君主谁是帝王。 想要安稳过日子的,是赵方赫和他的走狗们,三万将士中哪个不充斥着大漠中沸腾的血。 沙华回来的路上看见一出一片鲜红,停了脚步走过去瞧了一眼,才发现有十几个人死在了草丛中,干枯的草上都是血渍,那些人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倒像是自己活生生挠成那样儿的,隔几步一具尸体,看样子这些人应该只是过往的商旅而已,马匹钱财和骆驼都不知所踪了。 索性和他无关,运用了轻功直接朝客栈回去。 躺着晒太阳的印瞳闭着眼睛从早上等到了中午,终于见沙华回来,沙华一回来水都没喝,直接弯下身子:“信已送到。” “放在哪儿了?” “胡一柄的床头。” “呵呵,世间能有这般轻功的,恐怕也只有你一个人啊沙华。”印瞳心情大好,从袖口中拿出了玉挂饰放在手中把玩,跟在印瞳身后走进客栈里面,沙华才开口:“不过我在回来的路上发现了一件怪事儿。” “说。” “我去胡一柄家中与回来不过一个时辰不到,一队十几人的商旅便死在了路上,骆驼钱财全数消失,就连那些人身上值钱的也被扒走了。最重要的是,他们像是中毒,浑身上下被自己挠的没有一块好肉,流了一地的血,几步一个尸体。” “如果真是为钱的话没必要做到这么狠毒。”胡亥从一边走出来,手上拿着快抹布一直抹桌子。 “那倒未必。”江仇撇了撇嘴:“天底下还真有这么一个人,为了点儿破事弄得别人家破人亡。” “谁啊?”小饭探出头。 “凤炙。”印瞳一垂眸,瞬间想起了什么似的就说:“对了,大家最近要小心点儿,那凤炙养好了伤不来找我们我都觉得奇怪呢,小饭,食物方面你和大冲一起把关,其他人如果在客栈周围发现毒蛇毒蝎子毒蜥蜴之类的就立刻弄死。” 这么一说,司空傲顿时想起来今天早上在楼上看到的蝎子,微微皱眉。 “我们上次救他,他为何要来找我们?”司空傲问。 “你们上次救他,他还不当场就给沙华放毒针?有的人就是恩将仇报没办法,他凤炙那性子漠北几乎无人不知,也就你这个养殖动物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也不知道。”胡亥一拳头砸在了司空傲的肩膀上,顺带嘲笑了他一把,司空傲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了然的点点头。 信放到了胡一柄的家里,就看着胡一柄怎么和赵方赫两条狗互咬了。 印瞳回到了楼上之后,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一片黄沙,终于要离开这个地方了,突然却有些心酸,等了那么多年并没有白等,他终究不会和先祖一样笨。 胡一柄被抽了好几百鞭躺在家里只要一醒就在心里把赵方赫骂了个几百遍,他狗腿附和了这么多年,在外头的人都知道他和赵方赫走的最近,才几番巴结。现在赵方赫当着那么多将士的面给他抽了这些鞭子,叫的喉咙都哑了,脸也丢光了。 好不容易被妻子安慰了睡下了,醒来之后口渴异常,沙哑着声音叫了个漂亮的小妾过来给自己端水。 “哎,大人,您的床头有封信。”年轻漂亮的小妾认识几个字。 胡一柄虽然长得粗狂,妻子却花容月貌,生了个细皮嫩肉的儿子出来,外头都叫一声宵公子,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 看了有封空白信封的信不知何时放到了床头,胡一柄难免有些疑虑,让小妾出去了之后亲自打开信从头看到尾,越看脸色越差,气红了之后又吓白了,白了之后又黑了,好不笑人。 胡一柄捏紧了信,放在床台前的竹灯上烧了之后,刚才还病怏怏的一个人,现在已经气如洪钟:“来人!给我把胡宵叫过来!!!” [胡大人,早些天前就听闻你的忠心耿耿换来的却是赵方赫的两百鞭,如果你觉得这就是耻辱的话,那真是大错特错了。赵方赫娶妻前就谣传好男风,你家小公子又面白唇红,据在下所知,两人早在一年前的练兵场上认识,私下结交甚好,小公子年仅十六,可要好好看住] 一番话看的胡一柄双腿直哆嗦,他不是不知道赵方赫在娶老婆前有过多个男人,好几个还是他介绍过去的,尤其喜欢那种长的细皮嫩肉的白脸,他儿子和赵方赫那老家伙一年前就认识了,他怎不知? 理由只有一个,两个人有意隐瞒此事,越想越是不对劲,胡一柄气上心头,嘴唇发紫,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 胡宵被通知之后,慢吞吞的赶过来,眼角还挂着泪,见到胡一柄的时候,有些委屈:“爹你叫我有什么事?” “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胡一柄问。 “我……”胡宵撇了撇嘴,张口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这举动更让胡一柄疑惑,心里不禁寒了几分。 八 “我找你来是有话问你,告诉我,你和赵将军什么时候见过面的?”胡一柄是个聪明的人,不像赵方赫那般孔武有力,他知道自己直接问根本问不出什么,所以干脆下了个套子。 “我不认识赵将军,就从爹您的口中听到提起过。”胡宵张口就来,表情也没有不自然,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往旁边一坐。 “是吗?那为什么刚才赵将军差人传个口信儿告诉我要我注意身体的同时,顺带提了你?”胡一柄看到信的时候就不信自己儿子说的话了,尤其是胡宵那双滴溜溜直转的眼珠子,一看就知道他怀着什么心思。 只是胡一柄也不知道胡宵分明是自己儿子,才十六岁,怎么就和赵方赫有关系了?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现在还不太好下定论,说不定赵方赫和胡宵真的只是见过面而已,没干出什么事儿来。 “他说什么了?”胡宵有些心虚,刚才在房间里是收到了赵方赫的一封信才哭的跟个泪人似的,眼泪还没擦干净赵方赫就给胡一柄也捎了个口信过来,莫不成是同一个人带信又带话的? “他告诉我,让你少往他那儿跑,你告诉我,到底是有没有这档子事儿?!”胡一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瞪圆了一双眼睛直接把胡宵吓傻了,胡一柄虽说拍马屁才是第一,可多年在沙场作战的经验也眼观鼻鼻观心的揣摩出了胡宵的想法。 胡宵听他这么一说,果然刚擦干净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什么也不管的直接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他和你也说了!以前是他让我不说出去的,结果说出去的是他,以前是他让我去将军府找他的,结果此时不让我去找的也是他!……这都是你……都是你啊爹!如果你捉到了马贼,或者你没让凤炙给跑了……他就不会抽你鞭子,也不会不理我了!都是你……” 胡一柄看着小儿子趴在桌子上哭着嘴里还喊出这些话,心就顿时凉了下来,一阵怒气由心而生,却怎么也吐不出来,喉管一甜,硬生生的将那口血给吞了回去。 依照胡宵现在哭成这个样子的程度,他和赵方赫一定是有什么了,秘密的进行了一年多,十五岁的胡宵就被赵方赫给染指,他还是不是人?!自家儿子生的就是笨,什么人该招惹什么人不该招惹竟然都不知道,此时还因为赵方赫抛弃了他而伤心不已,这么一想,胡一柄顿时眼前一黑,又是一口血涌出,直接吐在了床头。 “爹!爹你怎么了?”胡宵见胡一柄吐血了,知道他气得不轻,立马叫了大夫。 “爹!爹你别吓我啊!爹!!!” 胡一柄在大夫给自己把脉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只是一直都不愿睁开眼睛相信这是事实而已,先不管那封信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总之这件事的确存在。好他个赵方赫,自己鞍前马后当牛做马了这么多年,自己给他当下人也就算了,当着那么多人面鞭打的事儿还不是奇耻大辱,自己仅有的一个儿子也被他给…… 把他踩在脚下,把他儿子压在身下,这仇,不报的话他胡一柄就白活在世上! 赵方赫,我一定要你死!!! 胡一柄怎么说也是个副将,手下有不少兵马,虽说和赵方赫完全比不了,不过硬碰硬的事儿到了必要的时候还是要干的。秘密召集了自己的兵马之后,大致想了个法子,也不管可不可行就直接行动了,人越是焦急就越是容易坏事儿,胡一柄这事儿就坏在了自己的儿子手上。 今夜的大漠被月光照的一片通亮,就像太阳还没下山似的,只是这晚的风比较大,赵方赫睡在房间里听着窗户外头的风声,风声越大越是难以入睡。不知怎么回事儿最近不少事情发生反而让他烦躁了起来,心里思索着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两个漂亮的小男孩儿在旁边就好了。 再看向已经熟睡了的妻子,赵方赫的妻子不算是沉鱼落雁,但也算是美人胚子,头脑聪明也不让人讨厌,这么好的老婆在身边,偏偏就起不了一点儿欲念。 心里想着胡一柄家里的小公子,虽说胡宵年纪小,不过声音叫起来是十分好听的,第一回生涩害怕,次数多了也就找到了窍门,每回都能让赵方赫欲仙欲死的,此时倒是有点儿想念,还是不该因为生胡一柄的气就和他儿子断绝关系。 这两个人在一起也不知道是真产生了感情还是纯粹的肉体上需要而已,总有几分是非欲望能说清道明的感觉在左右。 里头的赵方赫睡得不舒坦,外头的胡一柄也忙得够呛,他胡一柄带出来的兵都只听从他一个人的话,大漠里的兵都是认主的,不管你多大的官衔,他们心甘情愿才会听你差遣,否则就算死也不会无故跟着你身后跑。 胡一柄气在心头,还没准备好的谋反计划已经传到了儿子胡宵的耳里,胡一柄不是傻子,也怕胡宵去通风报信,所以干脆把胡宵锁在了家里,让妻子看着,如果胡宵出来了就打瘸他。这话放出来妻子也不敢多嘴,直接坐在了房间里看着胡宵,开始胡宵是闹腾,到后来就是哭,哭完了也不说话了,静了许久趴在床上睡着了。 胡一柄大晚上的站在沙台上看着自己手下两万三千个士兵,个个都整装待发,不论如何,今天如果不成功的将赵方赫脑袋取下来,他胡一柄也不用活了,带着那个现在还恬不知耻的要跟赵方赫和好的儿子一起下地狱! 另一边。 天涯客栈今天晚上倒是弄了一大桌子的好菜,就连胡亥平时私藏腌好了的骆驼肉也给全拿出来了,小饭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小菜,方大冲被众人按在了凳子上动也不能动。先是看着司空傲搬了两大坛好酒,又看见小饭烫到了手摸着耳垂,接着是胡亥直喊让一让,沙华拿着江仇宝贵的剑将烤好的肉切成小块,而江仇……就拿着算盘一边算一边嘀咕今天的开销,脸上还挂着笑容。 最悠哉的莫过于客栈老板印瞳了,什么也不做,拿着他那杯好似永远都喝不完的茶杯喝了一口,慢悠悠的说了句:“今天是你生辰,尽管享受,他们应该的。” “偏心!上次我生辰的时候,老大还不让我喝酒……”小饭对着胡亥嘟囔了一句。 胡亥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你还记得啊?看来没醉多少嘛。” 司空傲是新加入的成员,自己的生辰什么的也早就忘记了,只是没想到马贼也会有这么喜庆的一面,他们这么欢乐,反而不像是干坏事儿的。司空傲只是笑笑,摇了摇头,这举动被印瞳看见,印瞳放大了笑容:“下次司空傲的生辰,我们就只喝酒怎么样?” “好啊好啊!”小饭一个开心,差点儿摔一跤,还好胡亥在旁边扶着:“你什么都说好,傻得路也不会看。” 江仇瞥了胡亥一眼,低着头继续算账。 “我不记得了。”司空傲放下了酒。 “我们记得,十月初七,你来的那天。”胡亥笑了笑:“其实我们这种人,哪儿还真记得自己的生辰,自己在哪儿出生的都不知道,只知道一生下来所背负的使命,我们天涯客栈的人都是老大带回来的,进客栈的那一天,则是我们的生辰。” “你们……”司空傲看了一眼依旧喝茶优哉游哉的印瞳,原来这些人都是印瞳带回来的,他还以为是因为大家气味相投才在一起的呢。 仔细想想也的确如此,胡亥有些粗鲁,小饭有些啰嗦,江仇有些刁钻,沙华有些沉闷,大冲有些小气,而带头的这位则是风度翩翩嫣然一副优雅公子的模样。这些人聚在一起不得不说怪异了,现在加上自己,就是一个傻缺,怎么看怎么好笑。 心里想着,也嘿嘿的笑了起来,今天是方大冲的生辰,也是他进客栈的同一天,方大冲一手拿着肉,一手捧着酒讲起往事。 在遇见印瞳之前,他也不过是个屠夫而已,有空就给有钱人家养养畜生赚点儿外快,印瞳看见他之后就看出了他有一套不错的功夫,也看出了他的身份,便软硬兼施的将他给拖了进来,不知不觉就成了马贼,印瞳干什么,他都跟着。 “那个时候老大身边已经带着沙华了,沙华那个时候就不咋地爱说话,老大说要我跟着他的原因是因为他喜欢吃我烧的菜,我还骂过老大呢,现在想想不过是昨天的事儿,原来已经过了五年了。”方大冲说起这件事儿,心里有别是一番滋味,其实客栈里的每个人和印瞳都有一段故事,他手上拿着刀给人家宰牛的时候,印瞳就在一边喝茶还看的津津有味,说了句好刀法。 “老大是先有了沙华,再找的大冲,之后碰到了我和江仇,我是在遇见老大之前遇见江仇的,他那个时候就是个管账的,然后我们找到了胡亥,最后一个进来的就是你啦。”小饭说话嘴里还含着吃的,虽然听不清楚,不过大概意思司空傲懂了。 印瞳笑了笑,一副老人家的模样:“这么说起来好像你们都是我夫人小妾似的,今天大冲生辰,明天大冲你和小饭还有胡亥在客栈呆着,剩下的和我出去一趟,可能有些日子。” “不行,有些日子我就一定要跟过去了!”小饭咕咚吞下了口中的食物,嘟着张嘴:“老大你没我在身边一定会寂寞的!” “有你在身边我才烦躁呢。”印瞳无奈的摇了摇头:“那就胡亥和大冲两个人呆在客栈里,我听说赵方赫的右臂要回来了,正在路上会经过前面不远的千沙坳。” “老大说的是已经去漠北西侧多年的黄臻?”胡亥对这个黄臻略有耳闻。 “对,不折不扣的老实人一枚。”印瞳点头又对着司空傲一笑:“和你有的一拼的老实,我们这次出去要换新身份,呆在客栈里的人全当是不认识我们了,黄臻老实,所以也不懂巴结,不过他手中的兵马多了去了,赵方赫也不忌惮他知道他不会反。” “老大既然有了计划,我们定会鼎力配合。”方大冲一口干了手中的酒,深吸一口气。 大家酒足饭饱之后,印瞳也没睡着,穿着里衣坐在窗口,眼光借着烛火的微亮撇到了那一副被自己收起来的画轴上,突然心血来潮的将画轴拿在手中,背后就一阵凉风。 “你有危险了。” 那清冷的声音一听便知道是谁的。 九 印瞳转身,果然看到满头银发的年轻男子站在自己面前,心里倒是有些好笑,刚才还在想他,念头刚起人就到了。 关于狐狸,印瞳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多年来心里一直把他当做神一般的存在,又是敬畏又是害怕的,真正相处起来反而觉得对方不过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普通人而已。狐狸拥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分不清他这张脸给人什么感觉,若换成女人,必定妩媚,可若是男人,也有些冷俊。 “你是说凤炙?”印瞳靠近了点儿,刚才他说自己有危险,现在这种情况除了凤炙还会有谁? “你要小心。”狐狸身形一晃便到了桌子前,坐下之后优雅的为自己斟了杯,闻一闻味道微微将眉头松开,这人喝的是茶不是酒。 “凤炙的确是个难缠的家伙,明天我会带几个人离开,大冲和胡亥两个人足以对付一阵子,我在想黄臻的事儿。”印瞳也坐下,一阵风从窗户外头吹进来,扬起了他的黑发,披着头发的印瞳多了几分冰冷,就连说起话来好像也没平时那么随和了。 狐狸其实是弄不懂印瞳的性格的,他这个人明明看起来漏洞百出,却难得的在某些时刻心思缜密,不知道他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 “黄臻为人耿直,没有心眼,他手下的人都随着他的性子,再精明的也会视恩如命,所以只要按照计划实行的话……”狐狸话刚说一半便被印瞳那散漫的行为给打断。 只见对方拿起茶杯慢慢倒了一杯茶,看着水柱倾泻到杯子中溅起的水花,端起杯子慢慢品了一口又满意的放下,抬眸朝一直盯着他的自己看了一眼:“你怎么不说了?” “你有听吗?” “你声音好听的很,当然得听进去。”玩世不恭的笑容挂在他的脸上竟然万分合适,狐狸面无表情的看了一会儿,也不继续说下去了。 他自是知道印瞳这句话中多少挑逗在里头,也不愿和他多做计较,他猜不透印瞳,也关于这一点的,一面显得聪明懂得进退,一面又显得纨绔什么都无所谓。 骨子里……还是个认真的人罢。 “总之记我一句话,你有危险。”狐狸说完这句,便站起身来头也没回的朝门口走去。 “这么急着走?”印瞳也站了起来,心里嘀咕,我连你名字是什么也不知呢,见了这么多次面,永远都是私底下谈一个个步骤,真的就连名字……也都不知道。 狐狸淡褐色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印瞳,许久才微微抬起了下巴,嫣然一副高傲的模样,不冷不热的口气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无须知道我的名字,这不重要,你只要记得你要我帮你办的事,等到目的达成了之后我们就毫无相干,知道名字也是枉然。” 此话一出,话音还未落,那满身纯白的人就像是被风带走了似的消失在房间内,印瞳看向开着门,外头的风还在往里面呼呼的刮,吹起他披下的长发。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中显然多了几分趣味,盯着天空中一轮银黄的圆月张口。 “毫不相干,也不一定呢……” 一个转身,内劲扬起的风带上了开启的门,整个房间再度暗了下来,桌上的油灯上的火苗也只是晃了晃,再度明亮。 印瞳伸手贴向那副卷起来的话,突然有了些睡意,心情不错的爬上床躺下了。 今夜月圆,整个漠北都通透明亮,恍如白昼的风尘址中站着一个人,也就只有他一人,银白色的头发在风吹起的时候丝丝分明,面对着树站了许久之后,思绪开始回到了两百年前。 那一年,他初醒时分,那人倒在了风尘址周围奄奄一息,他救活了那人,之后就成了兄弟。 狐狸从来没有名字,那人知道他是狐狸,高傲的说自己要当上大漠之主,却从来没有打算主动运用他大漠狐狸的能力。对于那人来说,朋友即是朋友,他自己的事从来不希望别人插手,私底下自己帮过了多少次从来都没有告诉他。 三年的时间不到,那人当上了大漠之主,万人之上,以前小狐小狐的温柔笑容早已不在,他们之间也回不到起初见面的时刻,一起经历风雨,一起走过大漠,一起寻找同伴,记忆连篇的两百年前,现在却只是尘封在脑子里的那一瞬间而已。 仿佛一瞬间就能经历千万,经历过以前曾经历过的。 最终那人成功了,也早就不需要他了,帝王要有帝王的身份,身边也不会允许有人能称兄道弟饮酒畅谈了。他和他下过一盘棋,棋还差最后一步的时候帝王公务繁忙,被人叫开,他一个人坐在庭院中看着已成定局的棋盘。 有的时候一些经历就像他下的这盘棋一样,到最后是谁输赢都不重要,因为途中就已经结束了。所以他离开,一离开便是两百年,两百年来他游历人间,幻成各种模样,书生、医师、商人,却没有一个身份能真正满足自己。 想起今天见到印瞳的时候他那种随意的表情和眼神,名字他从来就没有,有记忆以来自己换过不同的名字在人中穿梭,记得的也只有两百年前的那句小狐而已。 “果然,我也注定孤独的,是吧?”狐狸伸手触碰了风尘树的树干,周围风沙忽起,卷起一层又一层,却没有一粒沙子能擦到那一身白衣。 越是孤独,才越是可怕,因为孤独能让人在短时间内瞬间对一个向自己微笑的人倾出全部好感。他害怕和人接触,越是接触就越会演变成他所经历过的一切模样,最后留下的也只有自己,三百年一过,他忘记一切,那些曾经一起经历过的人轮回转世,他要一个人走过漫长没有边际和终点的路。 次日印瞳骑上马带着司空傲和沙华一行人离开了客栈,黄臻离开这里已久,应该不会知道还有天涯客栈,第一考虑要落脚的地方肯定是飞沙客栈。 印瞳早就跟随着来的几个人打好招呼,在外头一律叫他主子,拿出主仆身份来,‘老大’这个称呼就忘却了吧。 他们几个人像是风尘仆仆经过许多时间似的,也不过只走了一小段路,站在久违的飞沙客栈面前,印瞳难得的心情大好,对着那有些陈旧的牌匾一笑,再看以前十五年前自己蹲过的地方,一切都记忆犹新。 小二看见有客人来了,招呼着进门,印瞳他们此次来的目的就是要和黄臻打好关系,不论是从哪一点儿出发。 五个人围着桌子坐下之后,点了几样小菜,顺便私下打量飞沙客栈里头的人,江湖中人颇多,有的直接就将大刀放在了桌子边上,架起一只脚开始喝酒吃肉。这场景好久都没有见过了,最近一次进飞沙客栈也是五年前,刚带着沙华回到大漠的时候,那个时候还救过个志气不小的朋友,不过叫什么名字也已经不大记得了。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只听有人念起了这首词,口齿清晰,将词中的感情念到了淋漓尽致,仿佛亲身经历一般,声音清脆好听,平易近人中带着一丝温柔。只不过……大漠中的人怎么会这首诗? 印瞳朝那一桌看去,只见桌边坐着一个黄衫男子,年不过二十,眉目清秀说话时总带着笑容,身边围绕着好几个小孩儿一直喊着他先生。 印瞳的目光收回,朝沙华瞥了一眼,果然沙华的目光一直在那人身上没曾离开过,印瞳微微垂眸:“他不是中原人。” 沙华这才回过神来,愣了愣之后继续吃饭,印瞳看着满桌子的吃的,刚含了一口入口就没了食欲,倒不是这些不好吃,只是……他啧了啧嘴:“我还是不吃了,你们继续,人来了通知一声。” “主子怎么了?”司空傲问了句。 “没什么,主子只是不习惯吃别人煮的菜。”小饭接口,他不一样,走哪儿吃哪儿,老大一张刁得很的嘴巴,除了大冲的饭菜吃谁的都有些反胃。 走上楼的印瞳还不忘朝刚才念词的男子看一眼,明显是刚从中原回来,思绪飘到了五年前在中原遇见沙华时的情景,沙华是个中原人,他遇见的时候已经快要奄奄一息了。本来在中原十年,练的一身功夫,刚想回大漠,就在中原与大漠的边界碰见身受重伤的沙华,他也算是好心就给带在身边了。 五年来沙华虽然很少说话,跟在他后面不论做什么都任劳任怨的,从来没提过有朝一日能够回到中原,更从来不说要为自己曾经死过一次的命报仇。 可印瞳知道,每日白天他坐在屋顶喝酒,晚上他坐在门口看着大漠,心里其实都是思念那一块故土,只是远了,回去说不定引来杀身之祸,有种情绪迫使他不要回去,却依旧忍不住思念。 今日看到一个刚从中原回来的人,还念着中原的诗词,难免触景生情了。 小二帮他安排好了房间之后便出去,让他有事招呼,刚关上门,印瞳就笑了起来:“你怎知我会选这间房间呢?” 一边的纱帐中走出一个人,一身白衣,银发垂在身后,走路的时候轻飘飘的脸上也不带表情:“他叫南秋风,漠南太傅之子,自小被去了中原,太傅希望他能习武,他却选择从文。” “和我说这些做什么?”印瞳转身看了那人一眼,昨晚才见到的,今天又出现,百看不厌的那张脸什么时候多出一点儿表情就好了。 “会对你有用的。”狐狸身形一闪,又不见了,印瞳摇了摇头,看了一眼飞沙客栈里头的布置,自个儿有地方不住跑来住这么个破地方,唉…… 十 黄臻差不多天快黑才到的,在大漠中行走时间上的差距还是有的,他在漠北这一带不熟悉,最少离开了有十多年了,这回让他回来应该是因为黑鹰这群马贼的事儿。 他在漠北偏西的地方住惯了,也就记得这一片只有个飞沙客栈,到了飞沙客栈的时候里头也就只有几间空房,这回他来并不是把所有人都带上,只是带着几个亲信在身边,在此住一晚,回头到了府里会让军队再来的。 黄臻的亲信和他一样是个实心眼,就相信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一路上来也没碰上什么麻烦,到了飞沙客栈歇脚之前都点了几个菜,几个人吃饱喝足之后上楼休息。 黄臻住顶层,他的房间靠最里头,这个房间还有两个窗户,他每天晚上睡觉前都喜欢对着窗户独自一个人喝两杯,这个习惯一直没有改变过。 也正因为这个习惯,他才能碰见一个怪人。 与其说是怪人,倒不如说是个醉鬼,人在喝醉了的时候什么都敢说出口。 黄臻正面对着的角度那个屋顶稍微翘起来了点儿,今晚的月亮正圆,透亮的很,可以看见那个人的容颜,虽然有些模糊但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在晚上还是很吸引人的。他一手拿着酒壶,另一只手撑着身子,有些慵懒的靠在屋顶的瓦片上对着月亮念起了诗。 “江湖能者曲指数,胸怀天下又几人,我欲拔刀献骄阳,他却贪恋弯月处; 龙化龙前是蛟蛇,人化龙必练风尘,有朝一日吾飞身,今此只有空余恨。” 诗不是什么好诗,却可以从诗中看出一个人的雄才伟略被闷在胸腔里吐不出的不快,黄臻是个粗人,平时那种文邹邹的东西本来就听不懂,可这首诗最后那两句他还是知道的。这个人有着伟大的报复,却没有出头的方向,的确是个可悲的人。 但,是否有真材实料也待考究,黄臻皱了皱眉头,听这个人的口气,和说话的腔调,作诗这种事儿不是大漠人会干的,莫不成是中原来的? 再看看打扮,也有几分中原人的味道。 摇了摇头,还是不想罢,关上了窗户,将最后一口酒吞入腹中,明日还要赶回去,他虽然平时不喜欢赵方赫,但若赵方赫真的被革职了的话,他也不好做,新官上任三把火,谁知道新来的统领是什么人。 他黄臻不要高官厚禄,只求能问心无愧,不像胡一柄,夹着尾巴往上爬,生怕慢了。 印瞳瞧人关了窗户,看了一眼装满茶的酒坛子,呵呵一笑,身边那一阵凉风吹来,白色的衣襟飘在了眼前,那人坐在他身边,看着他从头到尾演的一出好戏。 淡褐色的瞳孔直勾勾的盯着印瞳,才说:“你才是不择手段的那个人。” “过奖,过奖。”印瞳一拱手,将手中的酒坛子放在狐狸面前:“要不要来点儿?” “免了。”茶,有什么好喝的。 “其实,你是没有名字吧?我在大漠也有这么长时间了,听过你不少传闻,大家都狐狸狐狸的叫你,连个代号都没有。”印瞳瞥了狐狸一眼,狐狸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动容,说不清是什么意思,如雪的长发随着风摆动起来,随后才微微勾起个嘴角。 这一笑,倾国倾城,淡薄的唇那一抹似有似无的弧度,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骤然而起,有没有名字都不重要,反正也只是个代号。 刚要开口反口,肩膀就被印瞳一只手搭了过来,对方还是一股子纨绔公子的模样,拿着一坛子茶真当酒似的喝起来,架在狐狸肩膀上的手轻微的在他胳膊上拍了两下:“那我给你起一个怎么样?” “不用。”冰冷的口气随着夜晚的风,吹在印瞳的脸上有些刀割般的难受。 “那就叫狸儿吧。”印瞳像是根本没听他在说话似的,自顾自的吐出这么一句,引得狐狸朝他瞪了一眼,抿了抿本来就很薄的嘴唇,化成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印瞳那只原本架在狐狸肩膀上的胳膊此时悬空着,他抬了一下眉毛,将胳膊缓缓放下,靠着屋顶的瓦片看向顶头的月亮,突然好笑的说了一句:“逃了啊……” 狐狸看着眼前满是一片黄沙的大漠,脸上的表情有些窘迫,是害怕和那个人接触吗?总觉得那个人身上有种说出清的力量迫使他随着他的意走。一点反抗的余地也起不来,每回他离开,好像都是被那个人给逼走的,因为如果再待下去一秒钟,自己的行为或言语都可能不在自己控制的范围内了。 那双黑的如同黑洞般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说:其实,你是没有名字吧? 那一瞬间,打在他心上的何止这一句话,还有那带着一丝怜悯的口气,狐狸一挥袖,他有什么好被怜悯的?他一个人自由自在,用不完的生命,花不完的金钱,千万张脸供他选择,一个代号,就能让他动容,自觉可怜吗? 那就叫狸儿吧。 那就叫……狸儿吧…… 那翩翩白衣在月光下渐渐单薄,在荒唐的言语他也听过,所以这些都不算什么,等到印瞳成功的那一天,他功成身退离开,这就是结果,其他的他什么也不要,也什么都不会留,所以这些可有可无的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漠北除了印瞳这一干马贼和凤炙之外,还有一些自立门派的小罗咯,大本事也没有多少,不过各个人都有点儿自个儿的长处。马贼不动的期间,就是那些小罗咯到处走动的时候了,这个时间段过往的商人是最多的,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帮派就喜欢躲在一边打劫过往的商旅。 黄臻带着几个随从,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包,看样子也像个普通人,今日风沙大了点儿,可他们还要赶路所以都牵着马走。风沙大对于劫匪来说却是好事,容易隐藏,并且那些人也跑不到哪儿去,看着黄臻一身衣服价格不菲的,都起了贪念。 “上哪儿去呢?”带头的站了出来,在飞沙中穿着毛皮大衣高大的身形骇人。 “你是?”黄臻往后退了一步,给身后几个人一个眼神。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只要留下马匹和身上的银两,大爷我可以留你们一个全尸。”那人的口气倒是猖狂的很,好不在意暴露自己的身份。黄臻是朝廷中人,最看不起的就是劫匪一类,尤其是谋财害命的这群人,眼神中的鄙夷也没有掩藏起来。 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黄臻带着的人虽然不多,不过身手都不错,和一般的土匪比起来是绰绰有余的,但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是况足足有几十个人的土匪与加在一起没超过七个人的他们。 刚开始的平手后来就成了下风,黄臻手中的剑划出凌厉的光直接朝土匪头子刺过去,土匪的手段也高明,一把大刀耍的挺不错,朝左边侧了个身子躲过那一剑,弯下腰的同时也挥出手中的大刀。大刀在空中迎风带着刀气擦过黄臻的头发,竟然将他一撮头发割下,黄臻心里顿感不妙,不能轻敌啊! 变换了招式之后,黄臻在空中翻了个身,握剑的手紧紧贴着身侧,在旋转的途中荡起了几朵剑花,起风的沙漠中那在光下闪着的剑身一一被土匪头子挡下。土匪头子嚣张一笑,没看出来对方还有几手,就这个空档,被黄臻一脚踢在了肩窝里,震得胸口直疼。 “看来不杀你都不行了!”土匪头子朝地上吐了一口痰,双手抬直大刀朝黄臻砍过去,刀法怪异变换多端,不像是某个门派的武功,倒像是自创的。正所谓无招胜有招,死路子对于土匪头子这一通乱砍完全无效,被刀尖划破了肩膀之后黄臻朝后跌了几步。 眼看那人刀就要落下,他举起手中的剑就要挡,不知哪儿来一条鲜红的鞭子直接卷住了土匪头子的大刀,随着鞭子的主人使劲抽回鞭子,大刀也在空中打起了旋。刀背上的金环打在刀身上铛铛直响,刀柄像是着火似的刺得土匪头子手心直疼,不得不松手放下了刀。 黄臻朝出手相救的人看一眼,竟有几分眼熟,急忙之中竟然没发现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几个人都在帮着自己的人抵挡土匪。 “呀!!!”土匪头子拾起地上的刀,再度朝黄臻砍过来。 这回有了防备,黄臻奋力挡下,红色的鞭子又再度挥过来,直接捆住了土匪头子的双手,鞭子像是带着锋利的刀片一样,硬是在土匪头子的手腕上割下了一条深深的血痕。 剧烈的疼痛让土匪头子不得不放下刀,一双手颤抖的直淌血。 “哼!霸王匪!我们盯了你很久了,你杀人无数,抢夺钱财就算了还伤人性命,今日我就要替天行道,除掉你这个败类!”江仇瞪着一双正义的眼睛,抬起手中的剑直接朝土匪头子的脖子抹过去,剑法快到让人震惊,土匪头子还没倒下,江仇手中的剑就已经被他擦干净了。 黄臻盯着已经死了的土匪头子,他一死,其他的散匪也就不值一提,这才正式看了一眼鞭子的主人,一身锦缎,装扮不太像大漠里的人,唯独右肩上那一缕垂下来的毛裘有点儿大漠人的风格。一头棕黑色的头发编了不少小辫子,合成一条高高的扎起,一双剑眉入鬓,深邃的黑色瞳孔像是要将人吸进去,刀刻般的刚毅脸孔几乎过目不忘。 “多谢少侠相救!”黄臻微微弯身。 印瞳还未还礼,直接朝黄臻飞过去,黄臻瞧来人杀气腾腾,想也不想的抬手就给对方一剑,直接刺在了他的胸口上,贯穿了身体带着鲜血的剑身从印瞳的背后冲出。 那只握着长鞭的手因为这一剑顿住,没来得及挡下朝黄臻飞过来的流星镖,好在他伸手敏捷,只是被镖尖划破了点儿皮,真要命的……还是黄臻那狠狠一剑。 十一 “主子!” “主子!” 司空傲和沙华首先发现中剑的印瞳,解决手上的小罗咯,也不跟其他没点儿本事的家伙玩儿了,直接朝单膝跪下一手撑地一手捂住胸口的印瞳跑过去。 早在印瞳出发前就已经说了,既然离开了天涯客栈就不可以喊他老大,为了创出一番事业总要有个称呼,沙华直接提出他们的命都是印瞳的,叫主子理所应当。之后便是这么个称呼,只是……没想到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需要用到,竟然是这个情况。 ‘你有危险了’ 印瞳此时就连苦笑也笑不出来了,原以为是凤炙带来的,没想到却是这么一回事,这个危险来的太快太出乎意料。眼前一粒粒黄沙逐渐模糊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太阳太毒辣还是意识已经开始不清晰,此时没有感觉到胸口那疼痛,反而眼皮越来越沉。 “主子!”沙华冲到了印瞳的身边,直接扶住了印瞳倒下的身影,这伤不清,足足一剑贯穿了胸口,此后他还动用了内力将黄臻推开躲过流星镖,大量出血,染红了整个上衣。 “怎么样?”司空傲随后赶过来,伸出手点了印瞳身上几个穴道,想要帮他止血,却因为伤得太重没有用处。一旁没有武功只是艰难穿过人群的小饭到了印瞳身边差点儿就哭出来:“让开,快让我来看看!” 江仇一怒之下刺死了两个土匪,抛下剩下的让黄臻的手下对付,看了一眼正被小饭治疗的印瞳,朝黄臻走过去抬起手中的剑直接指向了他:“我家主子路过这里,看你们被土匪围攻好心相救,奈何你竟然恩将仇报!” “误……误会!”黄臻也惊了,刚才看着印瞳直接朝自己冲过来,原以为对自己不利,还没经过思考就本能的一剑过去,谁知对方不仅没有预料中了这一剑,还帮他挡下了流星镖。想到这儿,黄臻也又是懊恼又是自责,他为人向来正直,没想到此时却办了件糊涂事! “少侠先别急,当务之急还是给这位少侠治伤,若因为耽误时间而让他……在下真是万死莫辞!”黄臻并非不愿死,若这个救命恩人真的因为他那一剑而命丧黄泉的话,不用恩人的手下动手,他自然会自刎谢罪。 小饭用药给印瞳止了血才松口气,看向沙华冰冷的一张脸和司空傲紧皱的眉头,心里更是不好受,直接哭了起来,拉着江仇的袖子就抽泣:“赶快……赶快给主子找个能休息的地反吧,这个伤不能拖的……” 黄臻这么一听,直接让自己的手下留了两个人在此地收拾土匪的尸体和善后,其余的人抬起印瞳就朝他府邸的方向前进,他将人的好心践踏在自己的疑心之上,实属不对。再度看向印瞳那张脸,原本刚气十足的容颜此时已然煞白,瞬间让他想起来这张脸在哪儿见过,映着月光的白,酒醉在屋顶上念那首不得志的诗,不就是眼前这个人。 能有这般本事,却没有出头之法,实在是件憾失,若这人能躲过这一劫的话,那他黄臻就算是赴汤蹈火,也要报答救命之恩呐。 另一边,筹足了兵力的胡一柄等不及,终于在得知信件内容属实的第三个晚上决定出兵,那一晚狂风怒号,嘶吼的风声盖住了不断朝赵方赫府邸前去的士兵的脚步声。扬起的风沙像是帮了胡一柄一样,遮掩了他们的火把,也让赵方赫在越是不平静的夜晚,越是放心安睡。 到了赵方赫家门口的时候,周围真的一个人也没有,门口的两个灯笼也在风中摇曳,好像马上就要掉下来似的,门口连个守门的也没有,未免安静的让人有些疑虑。 不论如何,他胡一柄既然决定今天出手,就绝不会半途退缩,扬起了手中的军令和金刀,大喝一声:“冲啊!取下赵方赫这个无良将军的头颅,释放千万将士的不屈!” 这一声号令下达,胡一柄身后的将士个个都奋力向前冲进了赵方赫的府邸,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所有人一拥而进,里头空荡荡的装置让人在夜风中不寒而栗。 胡一柄心道不好,多年来的作战经验告诉自己,这不是个好兆头。 果然,在他带领的三百将士冲进赵方赫府邸的时候,大门吱呀一声关上,其余的上万人被关在外头,并不知道里面的转变,只是从天而降的箭雨让他们惊慌失措。不知哪儿来的银甲弓箭手,肩并肩的站在了他们周围的高墙之上,居高临下的射出猝毒的羽箭,凡是被箭刺伤的人都躺在地上抽搐,毫无战斗力的挣扎几番然后死亡。 机灵的副将带头用手中的盾牌挡住了毒箭的攻略,好不容易保住了绝大部分的人之后,弓箭手没有停止攻击,反而从四面八方传来陆军的喊声。 “杀!杀了叛变的胡一柄!将军有重赏!!!” “杀!杀了赵方赫手下的走狗!还我漠北一方净土!!!” 两军交战,都无主将带领,一方意气风发,一方势在必得,刀剑相向的上万人在漠北这一片杀的昏天黑地,长矛刺进了对手的胸腔,抽出的时候带出了血肉,溅在脸上的鲜血滚烫了皮肤。一刀一个人头,有的甚至更深的砍入了肩膀里,骨头裂开的声音被交战的战火声湮灭,到处嘶吼,满是哀嚎,与天空中不断的羽箭织成了利刃交错的血腥网。 被关在了院子中的胡一柄气的脸色都变了,刚好的伤此时又在隐隐作痛。 “赵方赫!!!”对着漆黑的天空怒吼一声,胡一柄身后的将士都保持着十分的警惕。 “胡一柄,我平日里待你不薄,没想到你竟然敢叛变!”灯火一亮,藏在屋顶上的几百个士兵全都现出了原型,站在正中间的赵方赫早就已经穿着战衣盔甲,手握大刀等久了。 原来一切都是阴谋,赵方赫早就知道他的计划,所以布下了这个空城计,却没想到城内真有士兵。越是中了赵方赫的道,胡一柄就越是不甘心,扬起了手中的大刀,对着赵方赫的方向怒喊:“即使今日拼了性命,我也要你陪着下葬!” “胡一柄,枉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难道就不好奇是谁透露了你的计划?我才能在短短时间内准备充足?”赵方赫冷冷一笑,脑子里想到了也因此而失去了妻子的代价,他足智多谋的妻子却在交换利益之下死在他的刀下,被他亲手所杀。 “是你那宝贝儿子啊!啊哈哈哈——”嚣张的笑声传彻夜空,随着寒风刺入了胡一柄的耳里,也割了他的心。 心里纵然千万个告诉自己这不可能,胡宵被他关在了家里根本出不来,怎么可能给赵方赫通风报信?这里头一定有内鬼,才会让他的周密计划变成一盘散沙。 “杀!!!”胡一柄血充了眼睛,一双通红的瞳孔在夜晚死死的盯着赵方赫的方向,身后的士兵也因为他这句话纷纷和赵方赫的手下打起来,在这个本就不安宁的夜晚战火连绵,血腥味充斥着整个将军府邸。 兵器在火把照亮的夜晚中交错,尖利的利器刺入一个个人的胸膛,胡一柄拿着大刀一路朝赵方赫的方向过去,他的目标一直以来就只有这一个,杀了他,杀了他! 凡是挡在赵方赫前方的人都被胡一柄砍死,甚至有几个曾和自己有几分交情,话也没说出口就死在了他的刀下。 赵方赫那张脸变本加厉的扭曲,口气更是猖狂,越是看着胡一柄接近疯癫的状态,他就打心眼里出了一口恶气!眼看胡一柄就要到自己面前了,他朝左手边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了残忍的弧度,一切对他来说都不重要,只有这个不可动摇的位置才最重要。 一抹艳红的身影被赵方赫从角落里拽了出来,身材纤瘦,头发披下,竟然穿的是女子的嫁衣,胡一柄朝那人看了一眼,握着刀的手一抖,一路过来被割伤的地方此时竟然剧烈的疼痛起来。 “你……你!!!”颤抖的手指指向早就被割了舌头倒在赵方赫怀里的人,气血攻心吐了一口血,原本还挺刚毅的脸此时竟然顿时苍老了十倍似的:“逆子……逆子啊!!!” 纵然不信自己的亲生儿子会背叛自己,却也不得不否认他也曾担心这个而将胡宵关在了家里,如果他从一开始就不怀疑,也不会禁止胡宵出门。此时胡一柄才感觉到自己的可悲,他丢脸,却不是自己丢脸,而是气愤儿子那么不争气,这一仗即使赵方赫死在他的刀下,他也输了,输给了胡宵。 “哈哈哈哈!!!胡一柄,你儿子多可爱?我不过和他玩儿玩儿而已,他就穿着嫁衣跑到我这儿向我全盘托出你的目的和计划,为我做到如此地步,还真是个好儿子!”赵方赫越是猖狂,捏着胡宵的脖子就越用力,一双洋洋得意的眼睛瞥了一眼赵方赫:“你来啊,你来杀了我啊!!!” 就这一声,最后那凌厉的大笑还没笑出口,赵方赫闷哼一声,不可置信地看向刺入腹中的大刀,缓缓抬起头看个究竟。 胡一柄那一刀刺入胡宵背后的时候,也同时贯穿了赵方赫的肚子,心力憔悴的最后一刀竟然像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心如刀割似的看向自己口吐鲜血的儿子。他疼了十六年宠了十六年的儿子,有些皱纹的眼角淌出泪水,不甘心的哀嚎低低的从口中传出,再一用力,赵方赫一口血直接喷在了他的脸上。 胡宵还仅四岁的时候就喜欢吃糖,胡一柄每回出门的时候都会给他带回来,那个穿得像个小毛球似的粉娃娃看着他回来了,都会张开双手抱着他的小腿直喊:爹爹,爹爹,糖,吃糖。 即使大了,十四岁了,喜欢在外头玩乐,每回回家的时候也会往胡一柄的房间里走一趟,然后把在外头买的糖放在桌子上,故作好吃的诱惑胡一柄。这些游戏他们从小玩到大,胡宵哪儿不是胡一柄的心头肉?哪儿不是…… 被刀身贯穿的胡宵张开口,被割掉了舌头发不出痛苦的尖叫,只能唔唔的,唔唔的,一声一声让胡一柄更加痛苦。他傻,他可笑,因为不知哪儿来的一封信便不禁思考的穿着嫁衣跑到了赵方赫的府上,那封信里处处都是他对赵方赫的深情。 爱情?他不懂什么样叫做爱情,若见不到赵方赫便日益想念是的话,那他懂爱情;若看见赵方赫便能满足开心的是的话,那他懂爱情;若甘愿躺在赵方赫身下承欢也毫无悔恨是的话,那他懂爱情;若知赵方赫有危险愿奋不顾身抛开一切背叛所有是的话,那他懂爱情。 只是那人,他不懂爱情…… 十二 从第一次在马场看见之后,那人对他一笑便让人不可自拔,赵方赫不是什么长得帅的人,却有能蛊惑人心的眼神,或许那眼神不能蛊惑人心,只是他甘愿被蛊惑而已。 傻的因为一年之间的种种逃离了家里,背叛了父亲,冲上赵方赫的府上,对着赵方赫那张喜欢了很久的脸指着他的妻子说:“你杀了她,娶我,我便救你一命!” 赵方赫真的杀了他的结发妻子,也证实了他是个不懂爱,没有情的人,告诉了他父亲一切详细计划之后,就被人关在黑屋子里割了舌头,誓言什么的,从来就不会兑现。胡宵知道自己傻,自己十分可笑,却还是甘愿陷入泥潭无法自拔。 转眼现在,他成了背叛父亲的逆子,也成了被情人欺骗的可怜人,回头望一眼瞬间沧桑的父亲,艰难的只能看到个模糊的轮廓,他有些话想要说,想要告诉父亲,他的道歉,他的对不起,十六年来父亲的纵容、宠溺。 天空中漫步繁星,只是黄沙太大,他看不清楚,胸口的刀伤太疼,他不敢动,所以就这样等着吧,等着死也算是好的,本来如果没有他的存在,一切就都不会发生的…… 等吧,很快就要结束了。 等结束了这一切,下一世可千万别让他……再遇到……赵方赫…… “宵儿!!!宵儿——” 胡一柄满脸泪水,气愤儿子那双眼睛就这么闭上,他亲手杀的,是他亲手杀的,即使赵方赫没有用胡宵当挡箭牌,只要他在战场上看到胡宵,还是会杀了他。无法忍受儿子的背叛,却也无法忍受亲手杀死儿子的痛苦。 身后战火连天,兵器声锵锵地在耳边缭绕,血腥味密布,看着赵方赫奄奄一息的脸孔,愤恨的抽出了大刀,胡宵的尸体倒在了地上。赵方赫也躺在地上抽搐,看样子命不久矣,却还活着,胡一柄血染了眼睛一刀砍下了他的五根手指头,赵方赫挣扎,口里的鲜血堵住了想喊也喊不出声。 “赵方赫!!!”又是一刀砍下了他的另外五根手指,看着地上的越是抽搐,他心里就越痛快,对儿子那点儿歉意也减少了点儿。 眼看一刀就要砍断赵方赫的腿,胡一柄身形一顿,背后几把羽箭刺入,毒素瞬间顺着他的皮肉蔓延全身,黑色的血从腹部窜出口,吐了满上身都是。毒素强烈的让他无力倒下,刀尖点地,支撑着他半跪着的身子,强忍着倒下的冲动,满口腔的毒血被他活生生的吞了下去,坚持着等到赵方赫咽气的那一刻,他才终于倒地不起。 战火连天,门外的混战,门里的厮杀,一夜之间上万将士死了大半,剩下的苟延残喘,只剩下了一万三千多人还在坚持着,战争看似荒唐,却染红了漠北这一片土地,鲜红的地面上黄沙粒粒都是血腥味。 门外的横尸遍野,门内那显眼的两个将军尸体,还有他们中间那一抹艳红色的身影,在风沙中僵硬。 自始至终,都说不清错在谁,一万三千将士精疲力竭,看着自己同伴与同伴的尸体,原本几个熟人熟脸的,见了面还会打招呼,微笑,此时看来,早就被割花看不清容颜了。 胡一柄府上,焦急得走来走去的胡一柄的妻妾,还有两个士兵看守着的胡宵的房间,房内,窗户吱呀一声被风吹开了,纱帐翩翩,一抹白色的身影随着风落在了床边。看着床上整齐叠放的被褥,还有桌面上那封胡宵给胡一柄的信件,最终拿起了落在床头上的一张薄纸。 上面刻录着赵方赫和胡宵的点点滴滴,勾起一幕幕胡宵脑中永远都挥之不去的快乐回忆,也是如今的痛苦回忆。若没有这封信,怎么迫使胡宵冲入赵方赫的府邸,若胡宵没有将胡一柄的计划全都告诉赵方赫的话,又怎么引起赵方赫和胡一柄双方的战争,最终死的不光赵方赫一个人,胡一柄也必定要消失。 只有这样,印瞳才能顺利走上他的道路。 五指微微一合,手心那张薄纸顿时化为粉末,随风散了。 留在胡宵桌上的那封信内,只了了几句。 “至亲爹爹在上,赵方赫该死,儿子却不能坐等他的死讯,只能带着父亲的计划离开胡府,十六年来养育之恩无以为报。若赵方赫得救,爹爹也安然回到家中,儿子自会自刎来还爹爹的债,爹爹一直都是儿子最重要之人,儿子不在时,望爹爹保重身体,勿念。——不孝子胡宵上。” 信封上放着一块融化了一半的糖块,糖化了,染黄了一圈信封。 黄臻到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一万三千将士已经筋疲力尽,将军已死,胡一柄也身亡,尸体有小部分被黄沙淹没,黄臻看着自己人杀自己人的战场,心里不是滋味,下令停止交战,一万多千将士全都罚杖打一百,并收为己下。 印瞳刚到黄臻府上就请了当地名医给小饭当助手治伤,这伤本来就重,加上路上耽搁,伤口结痂了又裂开,看上去恶劣许多。小饭看着伤口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江仇瞧见他哭了,急着开口:“你哭什么?倒是快点儿治啊!” “你……你以为我不想啊?主子现在昏迷不醒的,我……”他心里难过,他天生就不是什么坚强的人,看着自己在意的人变成这幅样子,印瞳眉心紧皱满头是汗的,怎么让他不揪心呢? “行了,别吵了,我们出去吧。”司空傲从始至终也没有放松下来,不过一个昼夜印瞳都没死,可见他的生命里有多强,他也相信小饭一定有能力救活他的。 拉着在场的几个人,看了一眼满是愧疚的黄臻,也将他一并拉出去了。 小饭从医药箱里拿出了止血散和针线,一旁的大夫看了都忍不住邹了眉头:“他伤到了心脉,能活到现在已是万幸,你要是不用麻醉就给缝上,他铁定受不了。” “你也知道伤到心脉,用了麻醉,副作用过大,说不定会适得其反!”小饭穿上了针线,看着裂开的伤口兹兹往外涌出血,撒上了止血散之后又用药水清洗干净,直接用针穿过伤口处的薄薄一层皮肉。 门外,江仇和沙华两个人一人站了一边,也不动,也不燥,司空傲坐在长廊的尽头双手环胸,黄臻还有军事处理,马贼的事情也还没有着落。赵方赫和胡一柄两个人的事儿也要做成折子传到漠南,等待帝王传令下来安排,他身为将领,竟然让身边发生了这种事一定不能免责。 小饭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外头风吹草地,一撮撮过长的杂草在风中摇曳,神经绷紧了那么长时间,终于可以休息一下,刚出门就差点儿晕了,还好江仇扶住。 “你个傻子,怎么搞得自己这样了?!”江仇搂着小饭的肩膀。 “主子的命是救回来了,不出大碍,两日内就可以醒了。”小饭的声音有些沙哑,面容也有些憔悴,一路上来都是他照顾印瞳的,现在又在小心翼翼中过了半夜,难怪累惨了。江仇将他打横抱起来,大步朝黄臻给他们安排的房间走去。 听到印瞳安全了,沙华也终于松了口气,朝司空傲招了个手,司空傲站起身来,走到了印瞳房间门口,直接靠在了门边休息。沙华足尖一用力飞到了屋顶,看着头顶上的一钩残月,直接躺在屋顶上双手为枕,终于让大家松了口气,虽说主子这回差点儿丧命,不过不得不说就是他们的计划成功了,并且还事半功倍。 想起白天看到黄臻那老实人一副惭愧的模样,离目标越近,以后要走的路就越是危险啊。 脑海里不知为何突然响起了那首词。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沙华口里喃喃,这个词是他六岁的时候大哥教他的,不过现在看来,以前那个时候早已回不去了…… 呼呼的夜风从窗户外头刮进来,躺在床上的印瞳脸色依旧苍白,有些干裂的嘴唇微启,略带沙哑的声音低低响起:“冷。” 吱呀一声,窗户关上。 “差点儿……死了呢。”他叹了一口气,微微侧过连面朝桌椅那边。 坐在椅子上那一抹白色身影缓缓端起了桌上的茶杯,浅唱一口,即使换了个地方,这壶里头装着的也是茶。 “我说过你有危险了。”冷清的声音响起,仿似在说不关己的事儿。 “你怎么也不来救我……我还以为……”印瞳缓缓睁开眼睛,正好直视那一抹白色:“我还以为你会来呢,狸儿。” 此时他的声音没有平日里的不正经,低沉沙哑,因为身上有伤,说话缓慢竟然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 对,是错觉,狐狸反复在脑中重复这句话,也不记得反驳那声——狸儿。 “你没死就行了,我管你其他做什么。”他眼波流转,不自在的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一幕幕都没逃过印瞳的眼睛,印瞳心里其实是想笑的,可此时笑不起来,只是缓缓抬起被流星镖割伤的手,朝狐狸的方向招了招。 狐狸有些警惕地看向他,站起身来没有靠前也没有退后,足足半柱香的时间,印瞳那只手还抬在那儿,眼神没变多少,只是里头掺杂着大有他不来这手就不放下去的趋势。 狐狸心里叹口气,朝床边走过去。 十三 站在床边看着病怏怏的印瞳,原本刚毅的脸上布了一层苍白,胸口上的剑伤虽然已经及时治疗了,可伤到了心脉,那里的伤才是要命的。 他缓缓伸出手,晶莹透白的手指轻轻触碰了透出血的绷带。 印瞳盯着那淡褐色的瞳孔,此时泛着些许金色,背对着月光格外透亮,狐狸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对这种伤也束手无策,只能从掌心传者热气,让他好受些。 “你真不是个人。”印瞳开口。 “你这算是骂我吗?”狐狸勾起一边嘴角。 “夸你呢。”他叹了口气,随后又说:“也多亏了赵方赫和胡一柄那边是你帮忙,不然那两个人若是在黄臻回来之后开战,事情必定不会这么顺利了。” “胡一柄和赵方赫已死,现在的你只需养伤,在漠北巩固势力这事儿就交给我吧。”谈到公事,狐狸的口气就变得一本正经,说完这句,看着印瞳头转向了里侧也不说话了,他朝后退了两步,化作一阵白烟散了。 等到狐狸离去,印瞳才睁开双眼,深邃的黑眸在夜里反射一点白光。 可是我不想单靠你的能力成事,不显得我太无能了么。 这种情绪不是第一次挣扎出来了,起初因为想要狐狸的能力帮助自己,可却真在什么事都顺利完成的同时,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能力夺回一切。能当上帝王的不是他印瞳,而是那只狐狸,若没了狐狸帮忙,他是否就一事无成到现在也就只是个马贼头子呢。 …… 次日司空傲刚进门看印瞳的时候,就发现他躺在床头不知想什么出神了,看见他醒了,心里一阵欣喜:“主子醒了!” 躺在屋顶上睡觉的沙华顿时睁开了眼睛,同时进屋的还有江仇和黄臻,黄臻昨天处理公事就没合过眼,实在是头疼的很,他从来就不会这些官场上的事,莫名其妙整个漠北的事物全都压在了他身上,难免让他为难了。 黄臻也有些郁闷,他一介武夫,有的只是力气,拿笔看书这等子事儿不是等于要他的命嘛! “恩公醒了!”黄臻看见印瞳坐在床头脸色也不如昨天那么苍白了,心里的愧疚终于减少了点儿。 “还好是醒了,不然……”江仇狠狠瞪了黄臻一眼,意思非常明确。印瞳看见了,只是微微勾起嘴角:“江仇!不得无礼。”随后扭头看向黄臻:“还不知你原来就是漠北的有名副将黄臻黄将军呢,在下印瞳,失敬失敬。” “恩公切不可这么说啊,要折煞我了,要不是恩公舍命相救,我也不会刺出糊涂的那一剑,不论怎么说也都是我愧对恩公,以后恩公要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来,我黄臻只要能做到就绝不推脱。”黄臻是个老实人,内心的情绪向来表达在脸上,印瞳也看得出来他这句话里头有几分是真的,索性也不跟他客气。 和斯文败类有一类交流方式,而对付黄臻这种老实人,得顺着他的路子表现出正义凛然的态度才可。 送走了黄臻,印瞳心里的计划就越是清晰了。 又是一夜,彻夜无风,小饭真的是熬到能蹦能跳了才被江仇准出了房间,不然还得关在屋子里发闷呢。出门第一件事儿就是往印瞳的房间里跑,虽然听江仇说了主子醒了,不过不亲眼见一面就是不放心。 刚推开门便发现屋里面空荡荡的,别说是人影了,就连被褥都是整齐的,微冷的风从窗户口吹进来,小饭缩了缩肩膀,有些纳闷的关上门。 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刚来黄臻府上的时候都没时间看看里头的风景,现在才走了一会儿就觉得院子里挺大的,将领的地方就是和别处不一样。随便转了会儿,无聊地踢着脚下的石子儿,抬头看向头顶上一钩残月,撇了撇嘴,一晃眼便看见坐在屋顶上吹风的那个身影。 右肩上一条毛裘披下,散着头发端着酒壶喝酒的人不是印瞳是谁? “主……”小饭刚想开口喊他,便感觉周围的气氛都不对劲,干脆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就这么抬着头看着印瞳。 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印瞳的时候,印瞳拿着把扇子晃啊晃的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手上拿着闻着味道就能把人口水勾出来的食物对他说:跟着我这东西就是你的了。 那个时候已经有大冲了,那样菜也是大冲的拿手菜,那个时候想要傻兮兮的把东西先吃到再赖账的,结果还是江仇眼光厉害,一眼就看出了他是什么人,于是两个人甘愿跟在身后,原本打算当牛做马的,谁知道他好相处的很。 现在想起来,主子长得还是以前那个主子,笑容依旧让人猜不透里面含着什么意思,可总给人一种他哪儿变了的感觉,到底是哪儿变了呢。 转角走廊的尽头,靠着柱子双眼直勾勾盯着小贩背影的江仇眼睛也没眨一下,双手抱着心爱的宝剑,微微叹了口气。 “你眼里,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这话喃喃脱口而出,随后大步朝小饭的方向走去,从背后拍了他一下,知道小饭肯定会害怕的叫出声来,干脆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巴:“嘘!别坏了计划,先跟我回去!” 离开了那个院子之后,江仇才松开小饭的嘴巴,小饭扁着嘴瞪了他一眼:“干嘛?” “主子处的地方是哪儿?黄臻的书房对面,黄臻一出来只有看见主子,后头的戏才能继续演,结果你坐那儿,他们俩还能说些什么呢?懂了吗?”江仇朝小饭的头顶拍了一巴掌,小饭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刚醒就乱跑,饿了吧?”江仇又有些无奈的口气。 “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小饭扁着嘴:“早就想吃了,现在更饿。” “我早就让厨房给你弄好了饭菜,等候着你饭大爷的大驾光临呢,还不走?” “嘿嘿。” “……”看着小饭的笑容,江仇摇了摇头,永远都拿这个傻子没辙,索性,干脆就继续没辙下去吧,这样也挺好。 黄臻的书房也是临时弄出来的,因为知道赵方赫那一年期限,马贼黑鹰也是漠北一带猖狂的恨得,着实麻烦。安排好了胡一柄剩下的几个老婆和仆人之后,他们的身后事儿也算是定了,可赵方赫留下来的一堆琐事怎么解决他还没有头绪。 与其说漠北有将军,其实不如说将军就代着地方官对居民的各种需求,只要不是太小太繁琐的事,一并要经过他手处理,若事情大了点儿还得动用士兵。他黄臻从小就是个老粗,字也是后来才学会认识的,拿平时练剑的房间充当书房,把自己关在里头好几天了,也没什么解决问题的头绪。 越想头越疼,他干脆揉了揉太阳穴,打开门朝外头走去。 刚走到了门口,就能看见正对面屋顶上的那个人影,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借着轻功飞上了对面屋顶,夺走了印瞳手中的酒壶:“恩公,你身上还有伤,怎么夜里上来吹风,还喝酒?” “哦,是黄将军啊,你也来陪我喝一杯吧。”印瞳夺回了酒壶,为黄臻也倒了一杯。 “恩公你不能喝酒。”黄臻干脆也坐下,看印瞳的模样,应该是醉了。 “无妨,以前在中原习武的时候,身上经常有伤,我还不照样喝,你看我现在有什么问题吗?”印瞳呵呵一下,将自己武林人士不拘小节的气度表现的淋漓尽致。 “恩公果然是从中原来的,看恩公的模样也像是大漠人,怎么去了中原?怎么又在这时候回来呢?”黄臻对这人还有太多疑惑。 “以前离开大漠去中原呢,是因为听说中原的武功千奇百怪各有神通,所以去见识见识,等到觉得自己学成了便回到大漠,想要创出一番事业。”说完这话,印瞳像是回到了五年前还是年轻气盛的少年时期,满腔热血的对未来一片憧憬:“而且是要创出一番大事业。” “所以我在飞沙客栈看到恩公的时候,恩公也是坐在房顶上喝酒还念了一首诗,便是你想要一展宏图的抒发罢。”黄臻看着印瞳的表情,不禁回想起自己还年幼的时候,那时的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士兵而已,经历是战场上的厮杀,用敌人的尸体换取了如今的荣耀。他又何尝不是拼劲全力夺下这个位置,也是满腹志愿的想要在大漠创出一番事业,转眼间他也到中年,现在的人图太平,将大漠人原本的雄心斗志都磨平了,怪就怪大漠太平,最近太太平了。 “呵呵,没想到那时你就看到了我的糗样啊。”印瞳摇摇头有些好笑:“江湖能者曲指数,胸怀天下又几人,我欲拔刀献骄阳,他却贪恋弯月处;龙化龙前是蛟蛇,人化龙必练风尘,有朝一日吾飞身,今此只有空余恨。这也不过是我信口说来,算不得诗啊。” 黄臻听印瞳的口气,心想这倒是个好机会:“既然恩公能有这番抱负,必定有能力解决我目前一个最棘手的问题了。” “说来听听。” “漠北一向不太平,因为盗贼不断,打家劫舍的不多,拦路抢劫的却不少,为首的就是专和官府作对,抢官银、劫官道的马贼团伙了。为首的是个面戴黑羽面具的黑鹰,据说他功夫了得,令我们也很是忌惮,所以帝王传令下来,给赵方赫赵将军一年为期拿下马贼,可转眼已经快到半年了,赵方赫已死,拿下马贼的任务就交到了我头上,可我常年离开漠北这一片地方对这些事情却不熟悉,你说我该如何是好。”说到这件事,黄臻脸上焦急的神色就露了出来,的确是目前为止最让他头疼的问题了。 “马贼……黑鹰。”印瞳眼神晃了晃,随后一笑:“我没入漠北前就听人说过了,都说他们办事利落,次次得手,可为何只截官道?还有为什么我方士兵多于马贼却屡屡失手这都是问题,依我所见……马贼多次成功必定心高气傲,他们的气焰越是旺盛便代表他们有什么必能制胜的把握,劫官道的范围有限,同一个地方却让我们多次遇险,应该是官道上有问题,黄将军不妨从这点出发。” 十四 “恩公说的有道理,有了头绪我就好下令查办了!”黄臻心中大喜,官道上有问题他还从来没想过,翻身下了屋顶,想要立即解决这件事,又想起了什么,便扭头问印瞳:“恩公的志向又是什么?” 印瞳低头看了他一眼,高深莫测的摇摇头:“不可说,不可说。”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问了,天色已晚,恩公保重身体,还是早点儿回去休息吧。”黄臻拱手离去。 等到黄臻离开之后,印瞳才躺在了屋顶上,皱着眉头伸手摸了摸胸口的剑伤,看了一眼酒壶中的酒,朝另一个方向一扔,不愿多看一眼。 “戏演得不错。” “过奖。”印瞳一笑:“为什么你总会选择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出现?就这么想和我独处吗?” “原来茶也能醉人,所以你才会闭着眼睛乱说胡话。” 印瞳睁开眼睛一个翻身,将原本坐在身边的白色身影压在身下,深黑色的瞳孔直视那双淡褐色的眼眸,倾国倾城的容颜没有任何表情,冰若寒霜。印瞳微微张开口,凑近了点儿,终于在那双淡褐色的瞳孔中找出了点儿紧张不安的情绪之后,才满意的朝他呵了口气。 “这回真是酒。” 狐狸眉角微微一跳,撇过眼神:“所以你是真醉了。” “当然假的。”印瞳起身,也抬头望着天空那一轮月亮:“我既然是马贼头子,必定知道马贼的所有动作,以一点微薄的讯息换取黄臻的尊重很划算的。再说上次劫官道的时候陷阱败露赵方赫逃了回去,这件事也一定会记载在关于马贼这一个册子里头,他黄臻没有翻到,能怪谁?” “呵呵……”狐狸一笑,银铃般动听的清冷笑声让印瞳回头看了他一眼,长相和声音一样好,丹凤眼勾起的弧度总有种要将人的魂魄都勾进去的感觉。他印瞳不是圣人,瞧见了美若天仙的魅惑容颜不动容也是不可能的。 “真好看啊,狸儿。” “是么。” 是啊,真的很好看,所以早就在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便将那容颜画了出来,光画其表,未能绘其神,万分之一的神态都没有。而此时看来,狐狸果然是时间上最美的生物,以至于只是一个笑容,就将他的魂魄勾的所剩无几,若不是那一阵清冽的冷风吹过,若不是他的伤口微微发疼,一定还在那抹微笑中沉沦。 所以,狐狸也是危险的。 “好冷,回去了。”印瞳站了起来,朝楼下飞去。 坐在屋顶上那一抹白色的身影瞧见他进屋之后,躺在屋顶上伸出手,似无意间的贴在了自己的胸膛上,脑中挥之不去的那一句‘真好看啊,狸儿’。 原来,他也是有心跳的,若不是节奏快了点儿,还真没能发现呢。 那一抹白色,在暗色的月光下渐渐消失,最后烟般的散了。 次日黄臻便派人去了管道查看,因为经常刮风沙的缘故,原本应该留些线索的地方都被风沙掩盖了,查不出一点儿头绪。不过后来黄臻在赵方赫书房里记载了马贼资料的书中找到了有记载几个月前赵方赫亲自带人去剿马贼的时候曾看见过马贼在官道上设下的陷阱,偌大个坑,能装下好几百余人,风沙以来便被活埋了,难怪有无一活口之称。 可也不得不说,印恩公的想法对了,正如他所料的那样,在官道上的确有些问题,若能找到这些问题的关键所在,说不定就能顺藤摸瓜,将马贼一网打尽。 不过,像印恩公这样有勇有谋的人,若来了大漠,究竟是要创出怎样的一番事业呢? 不论如何,即使是他这般年纪的人也不得不佩服印恩公了。大漠中的人都不拘小节,很少以年龄来分辈分,而是谁有能耐谁才有说话的资格,一如大漠帝王一般,只有能者才能坐上那个位子。 此时印瞳正坐在屋内喝茶,小饭急匆匆的冲进来,手上还端着一盘小吃,进来之后笑嘻嘻的对着印瞳说:“主子,我在厨房找到了好东西,给你做了点儿点心,里头还放了对你的剑伤有好处的药,虽然味道不及大冲的,你快尝尝。” 印瞳端起了茶杯,呵呵一笑:“我又不是什么病秧子,不至于这样吧?身体好多了,小饭你就别太操心了。” “那怎么行?你是我主子。”小饭扁了扁嘴,江仇在外头靠着主子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蹭了一鼻子灰了吧?” 收到了小饭的瞪眼和印瞳无奈的笑容才满意的晃了晃脑袋朝别的地方转转。 坐在屋顶上的沙华手上端着酒坛子和手上拿着酱牛肉的司空傲边晒太阳边好吃好喝的,看着远方一片昏黄的大漠与附近的高墙厚瓦的房屋。 司空傲突然开口:“听他们告诉我你是中原人。” 沙华也没想到司空傲会突然开口说话,只是瞥了他一眼:“是。” “那……能给我讲讲中原吗?”司空傲吞了一大口酒:“在我的记忆中,好像还很小的时候曾住在过那里,最深刻的就是一直都记得的‘冰糖葫芦’,只是不记得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样儿,又有什么作用了。” “……”沙华看了一眼司空傲,他眼角的那一条不深不浅的疤痕,粉红色的从眉边到太阳穴的地方,还有他那满脸似乎没搭理过的络腮胡子,开口:“是吃的,一颗颗,红色。” “哦,这样啊,我还曾想,等我攒够了钱就去中原看看,回忆回忆以前,只是没想到在攒钱的途中就遇到了你们,还有……他。”他口中的他,无非是印瞳罢了,印瞳的性格让他很难以捉摸,却给人一种难言的安全感,好像很可靠。 沙华这才仔细的深深看了司空傲一眼,他高挺的鼻梁看上去不像是中原人,但也和大部分的大漠人不同,突然开口:“总有一天他会让你觉得,你没跟错他。” “我也这么一直期待着。”司空傲裂开了嘴,端起手中的玩:“干!” 沙华轻笑一声,端起了酒杯,呛的一声干杯。 黄臻刚处理好了事情,打算朝印瞳的屋子方向走去,看看他的伤怎么样,也顺便商量一下关于捉拿马贼下一步怎么走。 路上却没料到遇见了印瞳的手下江仇,他也知道江仇表面上虽然刻薄了点儿,实地里却是个大好人,所以和他打了个招呼。江仇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回应了一下之后,没想到黄臻突然拉住了自己。 “怎么了黄将军?看你的样子像是有私话对我说啊。”江仇表现的一脸无所谓,上下看了黄臻两眼,黄臻才皱着眉头忍了忍之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前些天晚上我碰见恩公坐在屋顶上独自饮酒了,还和他聊了不少,后来谈到了恩公此行来大漠的目的,恩公说不可说。可我从回到漠北之后就一直受到恩公的照顾,所以一直想要为恩公略尽绵力,不知道江公子可知道恩公的宏图大业。” 江仇抬了抬眉毛,原来茬儿在这儿呢,不过他也听主子说了,只要黄臻提了这个话题不论是问那个人,都要半清楚半含糊的一面让黄臻懂,一面又让他自己猜的告诉他。黄臻是个老实人,而江仇?最适合对付老实人。 “我家主子在中原对我们也是有过救命之恩,我们才会一路跟随他来到大漠,也想拼尽全力达成主子的大愿。大漠人都是血气方刚的英雄好汉,大漠更是有个能者称帝的规矩,唉……黄将军你说,这称帝之路究竟繁琐不繁琐?”江仇说完,微微抬了抬眉毛,摸了摸鼻子之后干咳一声说句还有事儿就离开了。 黄臻站在原地瞪圆了一双眼睛,这句话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只是江仇终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这么大的事不得到准确的肯定怎么行?他虽然是现在卫姓帝王的臣子,可大漠中一直以来的规矩就让人有了提前准备。 现在整个大漠也有不少势力是忠心于现任帝王的,可两百年前的卫家人也不过是一届莽夫,凭着过人的胆识将当时同样受到爱戴的帝王拉下了台。败在他人手下的人是不配做帝王的,所以大漠中不少战争倒不是对外界,而是可能一百年内突然换了两个朝代。 大漠人对这种战争从不疲乏,欣喜的跟在自己所认可的将领后头打下一片属于自己荣耀的天地,即使外界有哪个国家想要乘乱攻打进来一举拿下大漠,也会在还没适应大漠环境和摸不着方向的昏黄沙漠中先死去。 只是印瞳的目的如果真的是当大漠之主的话,那恩公这个忙,他究竟是帮还是不帮? 他能够为了印瞳的想法而向卫姓国家刀剑相向吗? 或许江仇也只是这么一提,事情也不一定会这样发展,或许自己想多了也不一定,目前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若真有一天印瞳在他面前亲口提出的话。他到时候心里肯定也有了答案了。 止住朝印瞳房间走去的步伐,黄臻摇了摇头还是决定改天再去拜访,现在这样心事重重的样子,一定会给恩公带来困扰的。 刚回到书房坐下还没多久,就听到外头有人:“将军,有情况了!” “进来。”黄臻坐在桌前,看向自己一个手下,那人单膝跪下。 “将军,刚收到在官道那边侦查的将士们传报,说在低沙坳附近一带的官道两边壁顶上发现了有设置机关的印记,疑似抛石装置的石架和捆绳。还有距离低沙坳三十里外墙壁上也有装置过箭的痕迹,因为那一处附近都是积石与坚固的黄土所以这些设置过的陷进痕迹才会被发现。” 黄臻伸手敲了敲桌子:“嗯,我记得关于马贼的记载上也说过低沙坳附近有过好几次被劫记录,应该没错了。传令下去,按照线索继续搜索,标记性的地域更要严密侦查,我要先断了马贼在官道上的所有设置!” “是!” 十五 连日搜查,黄臻在印瞳的帮助下收获不小,印瞳也在思考如果要走上大漠之主的位子必定要放弃马贼的身份,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必要了就让胡亥和大冲他们脱身。 让黄臻一面立功,也让该保下的人保下,如果做到两全其美还要仔细斟酌。 转眼半月过去了,印瞳的伤也大有好转,而黄臻的兵队也安全到达了,全军在外等候差遣的时候黄臻带着印瞳一同过去,所有士兵没到漠北的时候就听说有人救了自己头儿的性命,还差点儿搭上了自己的命,对这个神秘人都有好感。 什么样儿的人带出什么样儿的兵,黄臻是个老好人,带出的兵也滑头不到哪儿去,看到印瞳样子的时候的确满腹疑惑,不过就连黄臻也对他毕恭毕敬的,并且他对黄臻也有礼谦和的很,让人想讨厌也讨厌不起来。 眼看马贼的线索越来越有眉目,印瞳本来就是马贼头子,自然是知己知彼,黄臻虽然听取印瞳的意见,但也并不是全无主见。心里还在思索着该怎么面对印瞳想要当上大漠之主的事,印瞳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不光不傻,还聪明的很,就看黄臻什么时候开窍了。 等待的时候,印瞳倒是一点儿也不煎熬,靠在院子里晒晒太阳什么的也万分舒服,刚勉为其难的吃完一顿不满意的午饭,端着一杯茶,茶杯还没碰到嘴唇,小饭那大叫的嗓音就传来了。 “主子!主子!”小饭冲了过来,脸上满是焦急的时候跑步气息不顺所产生的苍白,额头上的汗也没来得及擦,那担忧的表情就让印瞳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没来由的有了不好的感觉。 “主子!我刚才听一个士兵说,黄臻带着几百个手下一起去剿匪了,剿的是……黑鹰为首的马贼!”小饭边拉着印瞳的衣袖边往外走,司空傲和沙华离得不远,听小饭这么大的嗓门儿叫出来立刻过来用眼神告诉他小声点儿。 小饭委屈的眼神泛着点儿泪光:“主子,计划变了,黄臻此次剿匪的目的正是天涯客栈!” 这回换印瞳、司空傲和沙华震惊了,印瞳双手捏成拳头,他明明做到万无一失,明明将黄臻往另一个方向带过去,怎么会突然之间就换了目的地?!不,现在最重要的不是黄臻为什么会转移目标,而是天涯客栈有危险了! “司空傲,你先行一步暗中观察探个究竟,若不是万不得已必不能出手,小饭你赶快通知江仇让他和司空傲一起。沙华你轻功好,尽量快黄臻一步通知胡亥大冲他们,小饭,你和我随后。”印瞳伸手捂住隐隐作痛的胸口,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 伤口突然裂开,没有剧烈运动也淌了点儿血,印瞳刚坐上马胸前的衣服就被血渗透了。小饭看见了即是焦急又是难过,好在司空傲和江仇两个人的武功都不在黄臻之下,加上黄臻还有几百个士兵,司空傲他们应该能早一步赶到。 这里虽然同为漠北,离天涯客栈还是有半天的距离的,更何况印瞳的状态不好,心里犯堵,一路上头顶上的苍鹰就盘旋着生怕他有个闪失。其实突如其来的消息已经让他的病情突然恶化了,毕竟在印瞳的计划里,从来没想要把天涯客栈牵扯进来,就算必要的时候要用到,也是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和大冲还有胡亥他们的性命完全无关。 转眼黄昏已至,烧红了的太阳有一半落在了沙漠的丘壑上,火红的半边天空中一朵云也没有,只看见人烟稀少的黄沙上还有两个人骑着马疾奔。 黄臻到了天涯客栈的时候,坐在门口砍柴的胡亥就立马站了起来,笑着一张脸迎过去:“哟,不好意思官爷,今个儿我们客满了,您往那头走不远就是飞沙客栈,兴许还能在天黑前赶上。” 黄臻只是瞥了胡亥一眼,一句话也不说直接想要闯进客栈里,胡亥伸手拦住,脸上依旧挤出笑容:“官爷,别为难小人不是,里头真的客满了。” “天涯客栈,五年前突然就立足于漠北的这一块荒无人烟的地方,可偏偏不巧的是这里却是官道的必经之地。”黄臻也直接把话挑明了,既然是恩公说的,那应该是没错了:“这儿来往的住民不多,江湖人士却不少,本将军今日来就是要向你们问点儿公事,不住店。” 胡亥微微眯起了眼睛,果然眼前这个就是黄臻了,他和大冲也看过黄臻的画像,都说是个老实人,和二愣子画上等号,现在看来却并不好缠。最重要的是今天恰巧是每年大冲召集老大组织的马贼人群来客栈里分财的日子,那群人在厨房的地下室里刚到,外头有他看着大冲也放心,却特别危险。 以前老大在的时候他们做的万无一失,现在看来却十分棘手了。 黄臻冷哼一声一把推开了胡亥,直接往里头走进去,胡亥被这么一推心知事情不妙,这黄将军和他打起了马虎眼儿可不代表他不聪明。眼看事情就要暴露,还是赶快让大冲他们知道,赶紧从密道里逃离这里。 一把拉住黄臻的胳膊,胡亥一用力就将黄臻拉开了数米远,从门边的柴火堆里抽出一把长枪,直接朝黄臻的方向掷过去,长枪带着内劲划破空中的气流,正对黄臻的脸。 黄臻也不是省油的灯,伸出右手一把接住,手心震的生疼,一阵酥麻的感觉传达了整个胳膊,这个人真厉害,再看一眼胡亥,对方站在门口迅速关上了门。一系列的动作合成一起,周围的将士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胡亥关上门的同时黄臻就大喊一声:“漠北最大的马贼团伙就在里头,大伙儿拿下他们,立功者赏!” “大冲,官兵查来了,赵方赫和胡一柄刚死黄臻就知道我们的老窝,赶快让弟兄们撤离。”胡亥走到厨房对着密道口就喊,方大冲探出了一个头:“早听到你在外头和那家伙说话的声音了,俺已经让弟兄们撤离了。” “好,那你也快走吧,他们几百个人,客栈抵挡不了多长时间了。”胡亥从厨房的门口头拿出了长枪,回头看了一眼从密道口爬出来的方大冲:“你干什么?!” 方大冲也拿出了两把菜刀,菜刀发出曾亮的光芒,看样子就不像普通切菜用的工具,吹毛即断:“俺知道你的意思,天涯客栈俺能弃之不顾吗?” “大冲!你要出去把消息告诉老大!” “你骗俺!俺不走,俺死也不会离开这儿,俺要和客栈同存亡!” 胡亥一愣:“那你存的私房钱可就都没有用处了啊……” “胡亥,咱们都是老大的人,老大让咱们看着店,就一定要看到底,俺知道他们可能下一秒就破门而入,可俺不怕。”方大冲拿着菜刀晃了晃,胡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大步朝楼上冲去。 门外,几百个将士将天涯客栈围得水泄不通,就是没有一个人冲进去,黄臻看着天涯客栈的大门,副将过来问了一句:“将军,为什么不进去将他们一网打尽?” “不要紧,我已经做到完全的周密。”黄臻看了一眼天空,已经天黑了,天空中的星星和月亮都隐藏了起来,一片漆黑,从未见过这么黑过的漠北,却因为黄臻拿起身边一个将士手中的火把而变得通明。 火把脱离黄臻手心的时候在空中转了几圈直接掉落了门口的柴火堆里,干燥的柴堆顿时着火,火舌窜到了天涯客栈的大门前,烧起了厚木制的大门。 两百来个马贼听到有官兵来的消息,早就已经在方大冲的指挥下全都有序的从密道离开了天涯客栈,却在走出密道的那一刻被五百个士兵包围住,第一排全是弓箭手,后则盾,最后一圈都是手拿刀枪的将士。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火把,将这一块照的特别明亮,每一个马贼脸上的表情都看的清楚,手中没有兵器穿的嫣然一副普通住民的模样,竟然没有半点反手的余地。 眼看客栈门口都是大火,黄臻朝前一步踹开了早已经被烧坏的大门,面对被密道另一边给逼退回来的几十个还活着的马贼,与他们带头的两个马贼竟然都端着凳子坐在了最中间。身子挺得笔直,见到黄臻进来了,带头那个面戴黑羽面具的年轻男人从腰间抽出了一条通红的皮鞭:“兄弟们,死前也要杀几个官兵懈气啊,你们说是不是?” “是!”跟在后头的人都拿出了一副当年抢劫官道时的气势,不论什么东西拿起来就都当做兵器。 黄臻已经按照信笺上所描述的走到了这一步,下一步究竟该怎样全靠自己了,他记得马贼书上有记载过,漠北领头的马贼称其为黑鹰,具体为什么他也不知道,只知道他的特征就是那个永远都蒙住半张脸的黑羽面具。 看着剩下的几十个马贼都听那个带着面具的话,他们毕竟也是一方血气男儿死前要尊严穿着他们劫官道的衣服也不足为奇。 “黑鹰!今日我黄臻就将你捉拿归案!”黄臻一喝,拿刀的手重重落下,身后的官兵统统冲进了被大火烧着的天涯客栈中。 “杀!!!”马贼们也毫不示弱,端起了凳子就与真刀真枪的将士们厮杀,只有方大冲和胡亥两个人还在正中间站得笔直。 胡亥看了一眼手中的长鞭,尽量稳住自己轻微发抖的右手…… 效仿着印瞳平日里挥鞭的场景,那一条带着劲风的鞭子直接朝黄臻挥了过去,脑子里想起一幕幕关于印瞳的画面,打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开始就决定一定要忠心与于他绝不二话。 那一句‘胡亥,胡家后人……你这长枪耍起来还真有几分好看。’ 苍劲的鞭子与锋利的大刀在被大火照亮的客栈中心打的不可开交,方大冲一双菜刀抵挡住了两个副将对胡亥的偷袭,一鞭朝黄臻身上打过去的时候在空中消磨了不少冲劲儿,只是稍微比平常的鞭子锋利点儿的打在了身上,只伤皮肉不伤筋骨。 黄臻在受到一鞭之后立马伸手扯住了鞭子,往自己这里用力一拉,逼迫胡亥丢掉了鞭子,一把大刀笔直朝胡亥的胸口逼近。 十六 “危险!”方大冲扔了一把菜刀挡住了黄臻来势汹汹的大刀,看着周围已经倒下的同伴们,坚守的只有他们两个人了,几百个将士站在周围像是看戏一样看着他们怎么戏耍马贼最后的尊严。 印瞳远远的能看到天涯客栈的样子了,刚一开始看见那边一片火光就明白那不详的预感究竟是什么,看着自己的客栈在熊熊大火中还被几百个将士包围着。一切都比想象中的要严重的多,怎么会变成这样?心里突然像空了似的,一颗心坠入悬崖般的不安,不会的,不会的,他分明已经让沙华早点儿赶来了,以沙华的脚程一定能在黄臻之前到达才对。 只要……他路上没有遇到意外的话。 方大冲看大势已去,早就知道会是现在这样的结果,挣扎一下还杀了好几个官兵,心里面临绝路已经坦然了许多,看一眼带着黑羽面具的胡亥,突然大笑。黄臻朝后退了一步,这鞭子上淬了毒,刚开始还没有发觉,此时整个手臂已经麻痹毫无知觉:“活捉!” 方大冲笑容即止:“要活捉黑鹰?!妄想!” 随后将藏在楼梯后头的酒坛子整个打饭,星星火点碰了酒瞬间燃着,足以将胡亥和他与黄臻等人分开。 “大冲!你干什么?!” 方大冲回头看了他一眼,伸出手不管皮肉烧焦,将掉落在地上的菜刀捡起,烧红的菜刀碰到皮肉顿时兹兹冒烟,烧焦了一层皮肉:“老大,跟了你俺大冲一点也不后悔,如果有来生,俺还想呆在这个厨房,等着下一个大冲给你烧饭吃。” 印瞳刚冲到客栈门口就看到将客栈团团围住的将士们,其中有人认得他,纷纷致敬:“印大人,饭公子!” 印瞳双眼看向站在客栈正中间衣襟已经被火烧着的方大冲,大冲还是那个样子,只是肚子又大了点儿,他虽然痛苦,脸上却带着笑容:“俺方大冲死也不向官兵屈服!势必与客栈同亡!” “大……唔!”小饭还没开口,就被赶来的沙华捂住了嘴巴,眼睛里急出了泪水,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同时赶来的还有司空傲和江仇,两个人像是都苦战了一场似的,浑身风尘筋疲力尽却也看着方大冲一言不发。 方大冲看着黄臻的双眼毫无畏惧,将通红的菜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刺入自己胸口,还未到一半,人就已经倒在地上,满胸膛的血顺着衣服染红了地面,他睁着双眼看向天涯客栈着火的房梁,摇摇欲坠似的即将掉下来。 “大冲!!!”胡亥被困在大火里,别人进不来,他也出不去,房梁突然塌了下来,带着火的石块和木桩纷纷掉落,逼得黄臻带着人一直退到了客栈外。胡亥抬头看向已经不能再熟悉的客栈,瞬间被大火吞噬毁于一旦,直到头顶上的那个房梁也落下,在瞳孔中逐渐放大…… “江仇,带小饭先离开。”沙华点了小饭的昏睡穴,直接扔给了江仇,江仇要紧了牙根不发出任何声音,看向倒在自己怀里脸上还满是眼泪的小饭,心里如同针扎似的难受,可脸上依旧不能表现出来。 “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印瞳冷着一张脸,苍白的吓人,说出这句话的声音冰凉毫无温度,可清晰地传到了沙华和司空傲的耳里。 黄臻看整个客栈骤然崩塌,手臂上的麻木已经蔓延了全身,终于支持不住晕了过去,印瞳突然开口:“先扶黄将军回去,他中毒了。” “是。”将士们都知道印瞳是黄臻的救命恩人,对待印瞳就如同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一般。 “他耽误不得,你们务必加快脚步,我有伤,会慢点。”交代了一句之后目送几百个人离开。 这片空荡的沙漠中,被大火烧着的客栈渐渐只剩下几缕小火,印瞳下了马,从黄臻离开后一直站到了大火完全灭了,双眼在已经烧毁的客栈上没有移开过。眼底看不出到底是心痛还是气愤或者是留恋不舍,没有五味杂陈,反而平淡的如同一汪清泉,不起一丝波澜,也看不见周围其他任何东西。 沙华和司空傲两个人静静的站在他身后,过了许久之后,感觉天就快亮了,印瞳才开口:“你们在路上遇见什么了?” “风沙。”两人竟然异口同声。 “我知道了,走吧。”印瞳转身,也没上马,司空傲牵着马的缰绳跟在他身后,他与沙华对了一下眼,两个人都觉得疑惑,难道印瞳就不问些其他什么? “主子,胡亥和大冲的尸首……”沙华开口。 “被黄臻发现上面有移动过的痕迹就麻烦了。”这话也依旧平淡的没有一丝波澜,他突然停住了脚步说了一句:“你们先回去,就说我让你们赶回去让黄臻派人过来善后。” “主子你……”司空傲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沙华便拉住了他的衣袖,让他不要开口,两个人一个施展轻功,一个骑上了马离开。 两人回想起遇见的风沙,在大漠这么多年,从来没遇见这么古怪的风沙,明明风不大,不足以将人吹上天空,却掀起了一层层黄沙,封住了前路,根本看不清方向。半个时辰在同一个地方转了好几圈完全不能出去,像是四面都有一堵墙,将人困住似的。 一片昏黄沙漠,一颗碧绿的常青树笔直的立在中央,周围荒无人烟,就连一颗杂草都长不出来,天空中白云朵朵,飞着一只雄鹰,雄鹰盘旋上空久久不去,时不时发出类似哀嚎的鸣叫声。 “你出来!”印瞳捏紧了拳头对着周围喊:“我知道你一定在这里,你出来!” “出来!!!” 声音中包含着的愤怒微微颤抖,高大的身影在风尘址足足呆了四个时辰,别说看到狐狸的影子,就连一丝风也没吹来过,树叶动也不动,一切都像是死物。活着的也只有他和天上的枭了,突然觉得一切都好可笑,风沙这种东西,三个人分为两路,还有第三路是黄臻,偏偏他的人就被困住,另一个人晴空万里无云大大方方走入他的客栈,烧毁了一切,逼死了他的朋友。 他不是第一次见过风沙,其中的古怪更是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才气愤,才心寒,为什么自己已经信任了的人会突然将事情恶劣化到现在这种程度? 为什么……偏偏是狸儿背对着自己阻止他救人…… 又半个时辰后,天渐渐变得昏黄,他竟然在风尘址呆了整整一个白天,知道自己是等不来那个人的,所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整天的时间中,消磨了他的怒气,留下的只有一肚子的愧疚与寒心。 刚回到黄臻的住址就看见黄臻身上还有伤就坐在大门外带着一大群的将士等着,见到他来了,黄臻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似的:“恩公,你终于回来了。” “怎么受伤了还站在外头。”印瞳的脸色恢复如常,黄臻眼神有点儿不自在:“我听沙华他们说你担心我办事的进程所以跟了过去 ,可我还是将事情办砸了。”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印瞳垂下眼眸想着其中的曲折。 黄臻听他这么说也松了一口气,不得不承认在他心中印瞳的确占着一席不可动摇的地位,并且日益加深,随着年纪越来越大,看着当下年轻人的盛气凌人与聪慧,总觉得自己老了。如果他愿意干一番大事业,自己又怎么不成人之美,就让他拼搏一次,带着自己不多的手下,他们也是年轻气盛,或许真的能在整个大漠创出一番事业也说不定。 回到房间的时候,黄臻又说了一句:“恩公身体也初愈,保重身体才是,也多亏了恩公的提点我才能将漠北最有势力的马贼拿下。” “时间不早了,黄将军还是快回去休息吧。”印瞳微微眯着眼睛看向窗户外头刮起风的大漠,心思早就飘到了九霄云外,也没细想黄臻那句话中的意思。听到关门声后他才叹了一口气,拿起一坛酒就纵身上了自己的房顶。 难怪沙华愿意呆在这么高的地方,冷是冷了点儿,但在有心事的时候,这些冷风无疑是剂很好的良药,将脑子中的不快都吹散了罢。胸腔里的那一丝不平随着呼吸一起动荡,印瞳端起了酒坛就往嘴里灌,辛辣刺鼻的味道进入口腔,仿佛要烧伤喉咙似的。 他从来都不擅长喝酒,因为他一直都认为喝酒误事,喝酒可以让果断的人变得犹豫,可以让精明的人变得糊涂,可以让清醒的人变得混沌,也可以让心细的人变得迟缓。所以他不喝酒,那种东西伤身,此时却是治疗心伤的唯一之法。 而这伤的由来,不知道是胡亥和大冲的死,还是心里那一抹幽白色所造成。 入口的酒越是辣才越容易让他忘记昨天晚上所看到的一切,也忘记今天一整个白天自己就像个傻子一样等待一个连名字也没有的人给自己解释,哦不,他还不是个人。 狐狸,天生狡诈,所以最不该相信的才是,他是一时糊涂做了傻事还是真被那张清冷凌厉的容颜给迷惑,又或者…… “我等你一天了。” 印瞳没有转过头,端起酒坛又喝了一口,酒水撒了满襟,声音却听不出情绪:“是么。” “你在喝酒?为什么喝酒?”狐狸脸上挂着的表情明显表示他今天心情不错,虽然一整天都在这个房子里头等,但也没有因为所等的人回来晚了而毁了心情。又看了一眼印瞳,这才借着月光看清了印瞳脸上的神情,不禁僵硬了自己略微有些洋洋得意的嘴角。 “为什么喝酒?我为什么喝酒你难道不知道吗?你自己做了什么难道也不知道吗……只是我不知道你竟然还会出现在我面前,所以我才疑惑。”印瞳放下酒坛,不知是不是因为情绪的问题,今天的酒特别容易醉人,眼神中已经有些不清醒的看着狐狸的脸:“不光是你等我,我也等了你一天。” 多么让人沉醉的美丽容颜,他缓缓伸出手,朝那张脸靠近,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又落下收回:“是你告诉黄臻的。” 十七 “是你告诉黄臻的。” 这句话说出来就像是:是你毁了一切,是你背叛了我。一般,让狐狸的心里莫名多了一分说不出的情绪。 “是,我用你的名义给他写了一封信,告诉他密道在哪儿,告诉他马贼在哪儿,所以他才能成功剿匪,你也才能成功在他心中扎稳地位。”狐狸收敛刚才的一丝喜悦,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公式化:“这样才接近了你的目标,他曾动摇是否帮你,现在就可以直接下定决心了,这是好事,用几百条人命换取黄臻麾下与赵方赫还有胡一柄剩下的总共四万三千兵马,难道不值?” 值,的确值,印瞳苦笑。 “可你用来抵换的是他们,是胡亥和大冲,你不知道他们对我有多重要。”印瞳一双满是醉意的眼睛只盯着狐狸:“狸儿,你不知道他们在我心中有多重要,所以你才会轻易做下决定以他们的性命换取我将来的地位。他们不是我的手下,是我的兄弟,我们经历风雨五年了,可你却让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为了保全我死在我眼前,我呢?什么也做不了,最后为他们收尸也不行。” “这就是你为了帮我所换取的代价,我想要当上大漠之主,却从来没想过这个地位是要踩在我自己身边的人才能站上去的,如果早知如此……我宁可!宁可……” 狐狸眼皮一跳,扇状的睫毛垂下,他伸出手,在触碰印瞳肩膀的时候有些退缩,可还是放了上去:“这种话还是别说的好,固然重要,也不至让你放弃一切。” 印瞳看着狐狸,突然呵呵大笑起来,好笑,实在是太好笑,他心里一直为胡亥和大冲不平,因为自己的事情害了他们的性命而愧疚,可最终如果早知道狐狸的做法,或许他也不会去阻止。因为成功对他来说太重要,两百年的普通生活,看着自己的大漠在别人的手中,他心急,怕自己在死之前也不能当上沙漠之主,最终和父亲爷爷一样的下场,对着后辈的人说自己祖先的宏图伟业。 那些都是屁话,狐狸做的没错,他的确以少换多换取了四万三千多个将士为自己拼命,可同样也的确迫使自己重要的人离自己而去。 眼前的大漠在印瞳眼里早就已经一片模糊,就连身侧的白影也重叠成了好几个,他想要和小饭那样用眼泪来为自己赎罪,因为除了狐狸以外他是唯一一个知情的人,在胡亥和大冲死后也不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可眼泪这种东西从小到大他都没有落下来过,再痛苦的日子,再艰辛的历程都比不上大漠对他的重要性,所以眼泪这种脆弱的东西,他早早的抛弃。 现在想要宣泄,就连个出发点也没有,只能借酒消愁。 愁更愁。 狐狸看着歪着身子倒在自己肩膀上的男人,秀气的眉心耸起,自己……是伤了他的心吗?所以他才会痛苦?所以他才会酒醉?所以他才会用责备的语气对自己?那自己是否真的做错了?或许想法是对的,只是忽略了情这个字? 世间有多种情,亲、友、爱。自己伤的是印瞳的友情吧?他从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更从来没有经历过爱情,两百年来的平淡生活,看透了沙漠中众人的纷扰,却没看透自己这一关,如果不经历,怎么去避免呢? 所以他才会为了帮印瞳而没有考虑到以胡亥和方大冲的死换取印瞳在漠北的地位,对印瞳来说到底值不值,又值多少。 “胡亥……大冲……” 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醉意喃喃着,声音很小,小到只要风再大点儿狐狸就要听不见了,靠在他肩膀上的头渐渐垂下,即将滑倒的时候,狐狸及时扶住。让印瞳整个人顺势倒在了怀里,一双扶在印瞳肩上的手此时却不知放在哪儿是好。 将印瞳带回了房间,平稳的放在了床上,又细心的给他盖好被子,伸手触碰印瞳滚烫的额头,虽然没喝多少,却醉得不轻,酒不醉人人自醉,若他不想用醉来掩盖事实对他的冲击,又怎么会这么简单就毫无防备? 可狐狸也知道,即使经历了这件事,印瞳还是信他的,若不信,怎么会放任自己在他面前喝醉。 离开印瞳的房间往风尘址的方向前去,一路上来轻飘的脚步在黄沙上没留下任何痕迹,顶头的月亮微薄的光亮照在他透白的脸上。狐狸那张倾城的脸,此时却挂着复杂的表情,回想起印瞳的一切,打从初遇开始,他们接触的虽然不多,虽然对对方毫不了解,却难得的在无形中建立了一道彼此信任的墙。 时间越长,就越厚。 从印瞳会对他笑,会和他开玩笑,会给他起名字,会把他逗跑。 一幕幕怎不表示着印瞳那点儿心思,虽说不明显,虽说他自己也察觉不到多少,可狐狸是能感觉到的,他是狐狸,聪明如此。现在重新理一遍,竟然万分清晰,从印瞳给风尘树浇水这一点建立起的好感到答应了帮助印瞳,两百年来空缺的生活终于像是找到了寄托一般将所有心思都全部灌了进去。 付出的越多就越容易深陷,他曾以为自己会在结束之后轻而易举脱身,不留名,就像不曾来过一般如梦一场,现在想起来才终于明白印瞳给他起名字的目的。不是见他一人可怜他,也不是故意拿他寻开心,只是为了让他在这段时间里留个印记,也让他知道不论他多不拖泥带水的离开始终有个人记得他曾做的一切,那人的容貌怎样,身份如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就叫——狸儿。 来到了风尘树面前的时候,狐狸抬头看向树上挂着的红丝带,上面千年墨写下的一条条真诚悔过,挂在风尘树上一个昼夜也没落下的话就能洗尽罪孽了。上头竟然还有一千年前的笔记,狐狸知道打从自己有记忆以来就生活在这片沙漠上,风尘树本就是灵物,它不成精不成魔,非妖非仙,自己和风尘树同在。 非妖非仙,也不知是精还是魔,掌控大漠的一切,却从不能离开大漠,不知道自己的使命却拥有一身操控大漠的能力,或许他的年纪就如同风尘树一般的老,什么时候存在的不知道,即将什么时候结束也不清楚。 不生不死的活在大漠中,所有人对他来说都是过客,这才可悲吧。 可如今,一个早就该看透一切看透人生百态的他,竟然因为印瞳的话动摇了心里那一块原本以为很坚硬的地方,死守的城池也早晚会被攻陷。 “卫鉴,原来你的确是独一无二的,这世上谁都独一无二,他却比你独一无二得明显的多了……狸儿,你瞧,多好听的名儿……”这是两百年来记忆中所存在的极少名字中的一个,却最深刻。 …… 头有些痛,眼睛还有些酸涩,印瞳醒来的第一反应就这两个,看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屋顶上下来了,还睡在床上,外头天刚有些亮,太阳还未升起。 身上的酒味早就淡了,他毕竟没喝多少,所以昨晚的事还是记得大半的,虽然不真切,不过他的确看到狸儿了,也和狸儿说了许多话,包括胡亥和大冲的事。 一觉醒来才觉得自己清醒了不少,终于不意气用事的去思考整个过程,也正如狸儿说的那样,用几百人的姓名换取漠北和四万多将士的确值得。牺牲了胡亥和大冲虽然过分,虽然不甘,但既然人已经死了,愧疚后悔也无济于事,活着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能让他们的死白牺牲。 站起身穿好了衣服,想起自己怎么躺在床上,还脱了衣服,竟然被子都盖得整齐的,漆黑的瞳孔,眼神也缓和了点儿。 或许可以让狸儿站在身边出谋划策,他是个不错的军师,光漠北,还不是他想要的全部。 想到了这儿,印瞳走出了房间,外头没有几个人,只有早起的将士已经开始晨练了,他偷偷从侧门离开黄臻府上。昨天听狸儿说他在自己的房内等了一整个白天才明白为什么在风尘址一直都等不到他回来,这种情况发生一次就够了,第二次再来便显得傻气。 骑上了马,随着领路的枭一路来的了风尘址,天色越来越亮,整个大漠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到了风尘址,他下了马,一路走到了风尘树边。 一阵风吹过,印瞳站直了身子,披着的黑发随风吹了起来,还有几根绑在里头的小辫子也露了出来。看向靠着风尘树合着眼睛还在睡觉的某人,心里那一块地方便柔和了不少,白色的身影靠着风尘树歪着脑袋还没警惕,银白色的头发已经拖地,几根发丝因为轻风吹起,挠过眉心让他有些痒,皱着眉头动了动脑袋。 印瞳看的津津有味的,眼神瞥向风尘树上,发现树枝上多了一条颜色鲜艳明显是刚挂上去的红绸,伸手扶稳了红绸后,只见上面用千年墨写的隽秀的五个字:胡亥、方大冲。 眼神再度落在靠着树干睡觉的人身上,其中多出几分无奈,也含了几分温柔,表面上看过去狸儿是个不闻不问不管不顾的人,他冷清也冷情,他好像从不在乎任何一件事一心只要达到目的即可。可实际上,印瞳也是刚发现,他其实是个非常善良的人,他也有良心,只要一经提点便逃不过良心的谴责,他不是不在乎,只是需要去学会在乎而已。 印瞳蹲在了狸儿的身边,看着即使闭上眼睛只要稍微勾一下嘴角或手指都能迷倒众生的脸,伸出手不留情的在上面捏了一下。 狸儿马上睁开眼睛,也没喊痛,只是一双眼睛滚圆的直盯着印瞳那张好笑的脸,还没搞懂,只听对方说了一句:“喂,回去睡。” 十八 人这一生中究竟能遇到几个真心待己的好人,狸儿没算过,只知道印瞳可能会是其中一个。 此时天刚亮,东边升起的太阳发出金黄暖暖的光,照在狸儿脸上将他冰冷的脸照出了几分柔和,那句:喂,回去睡。打在了他心上,回去,他从来都不知道要回哪儿去,这句话像是给他之后的生活定了个方向,仿佛即将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一样。 他站了起来,印瞳双手环胸上下打量了两眼,随后又看向挂在树上的红绸,口气轻缓:“瞧,没落下来。” 狸儿也将眼神放在了红绸上,终于在神情中找到松了口气的意思,印瞳朝他伸出手,晃了一下脑袋,口气随便:“走吧。” 他看着印瞳伸过来的手,自己的手指在袖中动了动,之后握紧,大步朝前走去,忽略那只伸着的手,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说给某人听的一样:“狸儿就狸儿吧。” 狸儿就狸儿吧,多了名字也不会改变什么,他心里虽这样想,可也知道其实许多东西,早在见面的第一眼就已经改变了…… 另一边的漠南,漠都帝王所在之处,高楼红瓦的宫殿内,众多大臣俯首。 坐在高堂之上的人没能看到其容貌,只能听到声音,铿锵有力的:“漠北之事已经传到了漠都了,竟然还无人上报,朕看黄臻不是有了造反之心就是老了罢!” 一声叱喝,台下没有一人敢发出声音,年仅三十几许的大漠之主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随后又听:“上官靖,朕封你为漠北镇北将军,速速前往代理赵方赫一职,若黄臻等人真有造反之心,便派十万将士随同剿灭叛党,路过西侧夏青也可助你。” 高台之下,一高挑身影慢慢走出,对着台上之人一鞠躬叩首:“臣,领命。”声音竟是想不到的年轻和好听,霸道中带着几分凌厉…… 黄臻在病愈后便将印瞳推上了漠北的最高位,毕竟这个地方始终要有一个带头人,赵方赫和胡一柄一死,领头的就是黄臻,可他把将军这个位置让给了只在众多将士面前出现过一次的印瞳。平日里一直都是副将的位置,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当上将军,黄臻这么做的目的也特别明显,从此后四万三千多将士便都听印瞳的指挥。 第一件事就是脱离了漠都的管辖,更是传来帝王新派将军即来赴职,美其名曰是来当将军是,实际上若这个将军真来了,还有他们的好日子过吗? 各个将士都是有血有肉的铁铮铮男儿,三日后便以黄臻为首,奉印瞳为王,众人都知道是印瞳的一封信才剿灭了漠北第一马贼,便以马贼头子的代号命名,为之——摄鹰王。更为神奇的是原本跟着黑鹰的大鹰竟然被印瞳在众目睽睽之下降服,甘愿认印瞳为主,这个称呼的来由就更是新鲜了。 当然,这些都是前话了,短短五日一过,一切都按照狸儿所想的那样,皆成定居,此次漠都那边派了新将军过来,无非是给他们一个反动夺取大漠之主这位子的好动机。 小饭因为亲眼见到胡亥和大冲两个人的死,受了不少的打击,这几日才见好转,在外头都说他是因为长时间照顾印瞳自己反而没好休息,感染了风寒罢了。现在看来精神好多了,脸上的表情也丰富了些,江仇一直陪在旁边印瞳全都看在眼里,只当是什么也没看见,晃了晃脑袋到别处潇洒去。 这一日,园内。 “吃点儿。” “不吃。” “啧!让你多吃点儿,看这几天把你给瘦的,你不好受我们也都不好受。” “你都喂了我两碗了,而且是今天第三餐了!” “一日三餐,正常的很啊。” “可现在才刚到晌午。”小饭白了江仇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婆妈啊。” “嘿!你还说我,是谁受不了打击当场就哭出来了?差点儿坏事儿,还好把你给弄晕了,现在回想起来知道自己不该了吧?”江仇吹了吹手中捧着的那碗粥:“谁不难过,也没见你这么难过的,过去了都过去了,你想开了才好。” “我,我早就想开了。”小饭反口,眼神瞧见了身后跟着司空傲还有黄臻的印瞳朝这边走来,给了江仇一个眼神让他别再提这个话题了,便站起身来:“主子!” 江仇看向印瞳,又看了看小饭那眉飞色舞的样儿,眼神黯淡了会儿,摸了摸鼻子之后也喊了声主子。 “小饭身体好多了嘛。”印瞳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小饭立马蹭过去:“被江仇给喂胖了。”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一片哄笑,就连跟在最后头的沙华也微微勾起嘴角,印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儿似的说了一句:“对了,今天让你们都在,是为了给你们介绍一个人。” 这话说的大家都是一头雾水,谁也没听说过印瞳要介绍谁认识,也没见他最近和谁来往频繁的,就连一直都是印瞳身边的沙华江仇他们几个也从不听说过。更是因为一点头绪也没有才更加疑惑,不知道印瞳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跟着印瞳走,穿过石阶才走到印瞳房前的前院中。 刚进门便看见门口枯树旁坐着的那一抹白色身影,一头相较起来偏黄点儿的头发随意束了个辫子,白色的丝带绑着,背对着众人坐在那儿。 “狸儿。”印瞳喊了一声,坐在那儿的人才转过头。 一张标志的不像普通人的脸上,那双狐狸眼眼角微微勾起,像是能勾动世间万物一般,面部表情平淡,第一次看见狸儿这种造型的时候印瞳也的确惊艳了一把,收敛了他的妖娆,却放大了他的清冷,一双眼睛少了几分妩媚,也多了几分灵动。 小饭看见了狸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这个人按理来说见了一次就不应该会忘的,主子什么时候认识了他?怎么也不和大伙儿说呢。 司空傲整个人都看呆了似的,在大漠住了这么多年,原本以为小饭可以算是大漠中人中清秀的了,没想到还出来个纤尘不染的人。 江仇和沙华一眼便看出这个人不简单,光是那双眼睛就知道他的主意向来连算盘都不用打的精明。越是聪明才越应该要多加小心,主子不像是那种会被人迷惑的人,所以眼前这个人到底是敌是友还有待考究。 “他姓离,随你们以后怎么叫他,我想行兵打仗身边没个军师怎么成,他便是不二人选了。”印瞳此话一出,众人都知道他的目的了,一则是告诉黄臻不用在外头找那些什么看似精明的人了,而是要告诉江仇他们狸儿从此就是自己人,并且十分可靠,无须怀疑身份。 狸儿朝着众人微微点头表示问好。 “既然恩公选定离先生为军师,那我也不好操心了。”黄臻又看了狸儿几眼,这样的美人儿,真的能当军师?看样子都雌雄莫辩的,不说话真不知男女了,不过按照打扮,应该是个男的吧。 “狸儿的聪颖我是知道的,就连剿灭马贼之中他也有功劳,你们无须怀疑他的能力。”印瞳看出了黄臻的心思,又多加了一句。 小饭上前,露出笑容:“你好你好。” “你好。”狸儿的声音一出,清冷中却不似排挤人,傲气却不让人讨厌。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并且以前从未见过更别说接触过的人,江仇他们几个人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防备的,印瞳邀黄臻一同坐下,便在前院里小谈起来。 “这次帝王会发脾气也是正常的,不过我既然决定跟随恩公,就不会背叛恩公了,这条命不知多少次是恩公救回来的,万死莫辞啊。”黄臻拱手。 “黄将军可别这么说,你给我盖了这么大顶帽子,我还没戴习惯呢,再说下去可就让印瞳消受不起了,再者黄将军比印瞳年长,以后还望你多加指点。”印瞳客气,这句话任谁都听得出来是客套话,说给黄臻听让他舒服的,果然黄臻笑了两声之后也没开口提这个话题了。 “说到底是因为赵方赫和胡一柄的内讧才起的事儿,不过其中有一点儿我倒看出了端倪。”狸儿拿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哦?说来听听。”黄臻接话。 “赵方赫当时被胡一柄攻入家门,按理来说分明是歹势,之所以可以和胡一柄拼上下是因为外围的一圈银甲弓箭手,所放出的箭碰到的人都必死无疑,用时之短,死相难看。”狸儿看向了印瞳:“分明是猝了毒,依我看漠北能制出此毒的人只有一个。” “毒蝎子凤炙。”江仇突然开口,这个人倒是好久没有出现,也没有消息了。 “没错,凤炙之前被胡一柄抓住过,他有仇必报的性子漠北无人不知,哪怕是和赵方赫联手也不在乎,所以他是个危险的人。”狸儿说完这句话,在场除了黄臻,其他人都若有所思。 凤炙有仇必报是大家都知道的,更何况凤炙曾住过天涯客栈,和印瞳他们虽说无仇,但也因为他那性子而有了过节,会因为胡一柄抓住过自己和赵方赫联手,又怎不会为了报复印瞳而和漠都的人联手呢? 虽说他还不至于将印瞳的身份公布出,不过暗地里耍点儿心机也够他们受的了。 “那按照离先生的意思,我们应当怎么做?”司空傲突然想起了那个和小饭有的一拼的娇小身影,还一度笑话自己看人不准,所以也不敢小看了狸儿。 “他虽危险,但却着实厉害,收为己用不是很好?”狸儿开口。 “不过他生性狡诈又爱记仇,从不按牌理出牌……”江仇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印瞳打断:“让沙华去吧,他轻功好,到时候若真拿凤炙没办法,还可及时逃离免遭毒手。” “不。”狸儿上下打量了在场的所有人,最后纤细的手指落在了司空傲的身上:“让他去。” “我?!”司空傲也纳闷,自己要心机不行,武还得近身才管用,若真去了不得毒死千百回吗? “因为你是个老实人。”回头又转向小饭:“还忘小饭能够在短时间内研制出抗百毒的药丸让其先服下,也不用非得解毒,只要能暂将毒性压制体内便可了,到时候,他自能解毒。” 这话说的蹊跷,就连印瞳也搞不懂狸儿此时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了。 十九 小饭一干人等谈论过这件事后便离开了印瞳的屋子,再回去的路上还嘀咕了几句:“这姓离的是谁啊?主子好像和他很熟似的。” 江仇抬了抬眉毛:“你吃醋啦?说不定是情人哦。” “江仇!”小饭一跺脚,瞪了江仇一眼便大步朝房间走去,留着江仇一个人站在原地,盯着小饭迅速离开的背影,眼神略微有些暗淡。 “呵……”自嘲之后又叹了口气,刚来的沙华看了全部过程,拍了拍江仇的肩膀,江仇立刻瞪了他一眼:“干嘛?别一脸可怜我的样子,我又没怎样!” 沙华冷哼一声:“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别用你们中原那边的话挤兑我!”江仇撇了撇嘴,看了一眼慢慢跟过来的司空傲,某人还在愁刚才所谈的那件事。 “这是件大事,司空傲你可一定要干好啊。”江仇随后一说,只听见司空傲一个人在那儿痴痴的嘀咕:“为什么是我呢?我怎么做的来呢?把他安然无恙的带回来还一定得为我们所用,这比死还难些啊……” …… 傍晚,天空已有些暗淡了,印瞳的房内。 “为什么让司空傲去?他那么老实,相比如果没有小饭的药的话,死个千八百次是没有问题的。”印瞳端了杯茶放在鼻尖嗅了嗅,满意这个味道才放入口中尝了尝。 “你信我,便应我的意吧。”狸儿朝他看了一眼,一身雪白的衣裳垂地。 “我信你,你总不能一意孤行,好歹告诉我一声吧。”印瞳一笑,口里有些无奈,更多的却是宠溺,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口气,听得狸儿一身鸡皮疙瘩根根竖起,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后又说:“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什么眼神?” “……侵犯的眼神。” “呵呵。”印瞳摸了摸鼻子,毫不隐瞒:“这都被你给发现了。” “……”狸儿微微眯起眼睛,你从进门开始就没有将视线离开过他身上,一双漆黑的瞳孔中所表达的意思无不是要将人吸进去的深邃,更何况加上你戏虐的口气和吞噬的眼神,要侵犯他的意思明显的很,他若看不出,岂不是傻了。 “若是沙华去,或许真可以全身而退,可达到目的的几率却很小,司空傲是个直肠子,平日里看起来精明又不怎么说话,可却是个死脑经,牛角尖放在那儿就是让他这种人钻的。你若让他把凤炙带回来为我们所用,拼了性命凤炙也拗不过他,更别说半途中遇上了危险就放弃这回事了。”到头来,狸儿还是解释了一遍。 听得印瞳呵呵一下:“你就吃定他的老实。” “一开始吃定他老实的人可是你。”狸儿反口,两人对上了眼睛,一瞬间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明明寒春腊月的,不知哪儿来的一阵暖风,吹得两人脸颊有些微红。 狸儿干咳了一声,手握拳头站在原地不动,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相较之下印瞳算是自在多了,虽然一瞬间的确尴尬,随后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像是享受其中的过程似的,悠哉悠哉地倒了杯茶放在桌上,瞥了狸儿一眼。 “坐下,喝茶。” 口气有几分调侃,狸儿脚步一顿,伸出食指绕了一下鬓边飘落下来的长发,眼神左右闪了几下:“不用了。” 刚抬脚要走,便听到印瞳轻笑出声:“如今,你还想走哪儿去?” 狸儿无话可说,他本就居无定所,又掩盖了一头银发,化名狸儿在印瞳身边帮他,印瞳还未帮他安排合适的房子居住,眼看他哪儿也去不了。停在原地气氛再度尴尬了起来,只见印瞳掏出一根玉坠,在手中把玩了几下后说:“坐下,喝茶。” 狸儿转身看了他一眼,与其说看,倒不如说是瞪,他鲜少有脾气,更别说表现在脸上,这一瞪倒瞪出了印瞳的兴趣,不过今日逗的多了,若再玩儿下去怕狸儿真要发火,干脆什么也不说,只是加深了嘴角的笑容而已。 …… 三天后司空傲还是出发了,按照离先生的说法,凤炙很有可能是在前往漠都的路上,他在漠北惹了事也知道现在印瞳的身份,呆在漠都有害无益。并且他和印瞳还有些私人恩怨,虽说印瞳派人救过他,不过也看见他丢脸的模样,肯定心有不满,短时间内虽不会找上门,也难保之后会不会出问题。 虽然离先生的要求是要让凤炙为我们所用,可在出发前主子还是说了一句要他保住自己是第一,主子越是这么说,他才越要做到为主子好才是。 一路上来走了两天,还没有出漠北的范围,不过路上倒是听说了有关于凤炙的事儿,司空傲随便找了个热情的人家便住下来,顺便听听有关于凤炙的事儿,好知己知彼。 原来这一片是凤炙的老家,他出师也是在这儿,听这里的人说,凤炙原本家境也不错,生活的条件比普通人要好的多,从小就有些娇生惯养又是独生子,难免骄纵霸道了点儿。他家在这儿是世代养毒蝎子毒蛇来赚钱的,蝎子养好了还可以入药,索性他家里人为人亲善所以也有不少人愿意和他们家来往,并且凤家人有能控制大漠所有毒物的神奇能力。 凤炙也继承了凤家人的特点,可从小就顽劣的他经常用毒物吓人,时间久了也没人敢和凤家人走的太近,有一次甚至差点儿杀了一个七岁的孩子,凤家长着听到后便罚他到咎顶上思过。咎顶位于这一片最高的地方,那儿人烟稀少却是毒物最爱呆的地方,虽说高,但因为那儿长了不少树木,所以也潮湿,毒蛇随处可见。 那个时候的凤炙只有一个十二岁,在咎顶上呆了三天后才下来,回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不醒,醒了之后非但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反而变本加厉,杀了全家十五口人,自己离开了这片地方。死的人中毒是浑身溃烂,像是从里面烧着了似的,死者在生前甚至为了缓解燥热衣衫不整,样子十分难看,这一片也因为凤炙的事儿而闹得人都不敢来。 不过从那次之后凤家便在这一片地方彻底消失了,凤炙也没回来过,时间久了大家都忘了这些事儿,不过前段时间有人说好像看到一身红衣的男子从咎顶上下来,样子没看见,背影倒有几分凤炙的感觉。 直到司空傲来了,听到这里的居民谈凤炙的事,然后住下,听他们将来由说个明白。 晚上躺在床上的司空傲睁着一双眼睛无心睡眠,想着白天居民和他说的凤炙,一身红衣倒是和他在外头听到的描述一模一样。打从他打算在漠北定居的时候就听说过漠北有两个难缠的人,一个是第一马贼团伙,黑鹰。一个就是毒蝎子杀人不眨眼的凤炙。 一身火衣烧人心,半滴毒汁死百命。这就是形容凤炙的了,一身火衣,想不到凤家在这一片也算是有头有脸的生意人家,听居民们说他们也都是好人,怎么会有凤炙这么个顽劣又不听话的孩子? 越想就越糊涂,还是不要想来的好,突然想起了虽然凤家人都不在了,可凤家的大宅还是在的,说不定在里面能找到解决谜题的答案。这么想了司空傲就立刻起身穿好衣服,用轻功从窗户爬了出去。因为凤家人死了之后也没有人敢进那满是毒物的房子,所以干脆从外面将里头封死,方圆几百米都没人靠近,孤零零的一个竖在那里特别好找。 远远的就看见了一座从外头看起来还有些门头的屋子,走近了才发现上面已经有不少红漆都剥落了,看上去有些年代的沧桑。算起来凤炙离开这里也已经有七八年了吧,这里也没人打理,难怪这么落魄。 司空傲走到了大门前,看见上面原本贴着的封条有被人撕开的迹象,显然进去过的人不会武功,更加显然的是他根本就不怕里面的毒物。这么一想倒很有可能是凤炙,漠北的两个恶人,黑鹰是武功卓越,鞭法一流,而凤炙就是个手无寸铁却能在短时间内杀死百人的下毒能手。 极有可能是凤炙在去漠南的路上经过这里有些念旧,进来看看罢。 司空傲不动神色的跳到了房顶,借着月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依稀可以看清楚里头的摆设,原来的主人应该是挺有品位的人,这么荒凉的地方竟然还有人在里头种花草,虽然花草早就被毒侵蚀的一点不剩,不过那些花盆还安稳的放在那儿。 突然听到一点儿细碎的声音,司空傲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穿着一身火红色的衣服站在一堆杂物中弯下身子东找西找。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落在这儿了八年后突然想到回来拿了? “宝贝,宝贝,你可要出来啊,你不出来爹可就走了啊,走了就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看你和谁说话去!”凤炙的声音特别年轻,说起话来几分焦躁但却带着些许的狠毒,这种感觉不应该在一个年仅二十的毛头小子身上。 显然凤炙是一点儿功夫也不会,所以根本没察觉身后有个司空傲一直盯着他看。 “宝贝,不要吓爹了,爹刚才也是生气了才把你丢这儿的,你不出来,爹找不到多焦急难过啊……” 司空傲顺着凤炙寻找的地方看了两眼,听他的口气倒像是在找个小孩儿,他年纪轻轻就有儿子了?也不曾听外头人说他杀人的时候还带着个小孩儿啊?难不成要将这孩子训练的和他一样杀人不眨眼? 心如蛇蝎。 不过小孩儿那么大的身躯,没理由找不到,躲的再厉害这个院子也就这点儿东西,能藏到哪儿去?司空傲晃了晃眼神,不经意撇到自己的脚下,旁边有一条从未见过的蝎子,浑身成红色,在月光下竟然发出光芒,额头中心一条碧绿的花纹延伸到蝎尾。尾部勾起,看样子是准备刺入他的脚上似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善类,司空傲匆忙往后移了一步,带动了屋顶上已经松动的瓦片发出声音。 二十 ‘咔嚓’ “谁?!”凤炙一个回头,这才让司空傲看清楚了此人的面目,上次在客栈他穿着不合身的盔甲没看出来,而在华同客栈救他的时候又一心顾着沙华,未曾细瞧。这回一瞥,竟然让司空傲红了一把脸,凤炙衣裳敞开,整个红色的丝绸完全是挂在身上的,胸前一片露在空气中。 一张巴掌大的脸精致的很,倒没有第一眼看见离先生那样让人痴迷却不敢靠近,一头黑发披着挡住了一点儿面容,不过这张脸的确让人看上去像个未长大的孩子,没脱稚气。一双眼睛却凌厉阴毒的很,看谁都不带感情,死死的盯着司空傲。 司空傲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也不隐藏,撇过头站在屋顶上,想等凤炙整理好衣襟再下去和他谈让他跟着主子的事儿。 凤炙看了一眼屋顶上站着的最少高自己一个头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不屑的勾起嘴角,对方迟迟未对自己出手看来是不和自己拼命了,没有生命危险便上下打量了两眼司空傲,才注意到他脚下的生物。 凤炙脸上一阵欣喜,挂着笑容眼睛都变了色,端起一旁的梯子就架到屋顶上来。 司空傲瞥了他一眼,自己还没下去,他反倒上来了,上楼的时候弯着腰露出大片皮肤在月光下看去一片光滑,他脸色有些白,给人一种病态的感觉。也难怪,瘦成这样儿能有什么好身体。 “宝贝,爹可找到你了,以后别乱跑,吓死爹了……” 司空傲瞪圆了一双眼睛,这是喊谁呢?! 只见凤炙弯下腰,小步小步地朝趴在瓦片上的蝎子走去,司空傲看了一眼那蝎子勾起蝎尾,好心提醒一句:“它有剧毒!” 凤炙抬头瞪了司空傲一眼,伸出食指在唇上比了比,继续朝蝎子走去,只见他靠近,蝎子温顺了不少,慢慢的爬上了凤炙的手心,顺着手臂钻入了凤炙的袖子中。此时凤炙才收敛了刚才小心翼翼的表情,站起身子理了理衣服,遮住了胸前大片风光,瞥了司空傲一眼:“你是?” 那一眼勾人心,似有似无的邀请,又多了几分狠毒,司空傲是个直肠子,干脆直话直说:“我想我们见过面的,我是飞沙客栈的伙计,那个时候你被官兵抓住。” 这话一出凤炙整个人的脸色都凌厉了起来,他向来好面子,反而一生中唯一一次被官兵捉到的事儿又被眼前的人拿出来说,飞沙客栈……呵,马贼窝!这么说眼前这个人也是马贼了,想起来倒是有几分印象,他还和另一个人跑到华同客栈救自己,若不是这个人出手,那个看尽自己丑态的人早就被他的毒针给毒死了! 转念想眼前这个人看样子功夫就不弱,一直站在上面自己都没有发现,硬来的话是不好对付的。凤炙突然一笑,伸出纤细的手指波动一下披着的头发,薄薄的唇勾起个微妙的弧度,一双眼睛似勾人似的瞥了一眼司空傲。 “哦,我记起来了,原来是你啊……这么说起来,你们救过我,还对我有恩呢。” 司空傲见凤炙这么一说,心下有有些疑惑了,这人怎么嘴上说的和脸上表示的完全不同?他们的确救过他,不过他当时就出手差点儿要了沙华的命,心肠如此歹毒,现在又说有恩?司空傲实在搞不懂,只好更加防备的看着他。 凤炙掩起嘴呵呵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司空傲看着凤炙朝自己这边走过来一步,本能性的退后一步:“司空傲。” 凤炙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司空傲的肩膀:“好气魄的名字,不过……” “不过?” 凤炙收回手,理顺自己的袖子:“不过是个笨蛋,很快就死了罢了!”这话说的漫不经心,却字字狠毒,咬着牙缝里吐出来让人心寒。 司空傲回想起小饭说的凤炙浑身都是毒,切勿让他碰到自己,连接近都不要,刚才不光两人靠的近,凤炙的手也碰到了自己的肩膀,他这句话难不成是在自己身上下毒了?这么一想,便看见凤炙斯条慢理的朝旁边走去,司空傲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把解药交出来!” 凤炙看人还好好的站在这儿完全没有倒下的样子,微微皱起眉头,怎么回事儿?这个人就算是再绝世的高手,碰到自己两次就算不死也应该重伤倒地才对,现在还生龙活虎的站在自己面前,难不成他的功力强大到无法想象? “你怎么还没死?!”凤炙又伸出另一只手,两指间夹着细如牛毛的毒针,还未碰到司空傲的身子就被司空傲挡住:“你真是歹毒,我和你好好说话,你竟然下毒害我!” “哼!”凤炙冷哼一声,不可置信的看向抓住自己双手的司空傲,怎么一点儿事儿也没有?难道是自己身上的毒全消失了?不应该啊,别说是人,就是碰到花花草草后也凋零,这么强的毒性,这个人怎么会安然无恙? “既然被你抓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凤炙昂起头,看这个大胡子也是个直肠子死脑筋,要是换成稍微平常点儿的人就不会口头上逼迫了。他转了表情,换了种方式为自己脱身:“只是没想到我凤炙还未完成自己的毕生心愿,就要死在这荒村野外。” “我没打算杀了你,只要你将解药交给我。”司空傲说。 “真的?只要你不杀我,怎么都好办。”凤炙转悲为喜,稍微挣脱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司空傲见他不会武功的样子也逃不到哪儿去,干脆放开了他。凤炙看向自己被抓红的手腕,扭了扭之后嘿嘿一笑,从怀中掏出个精致透明的小瓶子,里头装着一瓶绿色的丹药。 “凡是碰过我的人,要解毒就要靠这个药,我把解药给你,你放了我罢。”凤炙倒出一粒丹药放在司空傲的手心,司空傲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凤炙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单纯无害一些,司空傲将药丸含在嘴里,吞了下去。 凤炙这才松了口气,笨蛋大胡子,他身上的毒毒不死你,难道亲手研制的剧毒涅水也要不了你的命吗?站在原地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要亲眼看见你倒在他的脚下,然后挣扎浑身从里到外的化成一滩发臭的血水! 司空傲吞下了涅水之后,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胃里像是火烧一样,整个喉咙都干了起来,大脑一片嗡嗡直响,眼前的东西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凤炙看着司空傲还没倒下,心下一惊,不对啊!不可能到现在还活着!刚想要转身逃开就被司空傲扣住了肩膀:“你给我吃了什么?” “司空大侠,我给你吃的是解药啊,这解药就是这样,难受了点儿等过会就好了,我……我还有事儿就先离开了。”凤炙皱着眉头想要逃开,扭了扭身子拗不过站在身后的司空傲,心里一个劲儿的为今天碰上的人吃惊,又为自己的命担心,在司空傲碰上自己的时候,干脆又给他下了几个毒。 “你胡说!这分明是毒药!”司空傲看着自己微微发黑的手,稍微用了点儿劲,凤炙吃痛的叫了一声,精致的脸皱成一团:“喂!我可不会武功!没错,给你吃的就是毒药!而且是天下只有我能救的剧毒!你若不想死,就放了我!” “就算死,也不能放你去别的地方害人!”司空傲回想起在出门前离先生将小饭的解毒丸放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意味深长的那句话。 先克制住毒性,再想法对付凤炙。克制毒性,克制毒性……天杀的这毒性到底要怎么克制?他就说这种事儿自己做不来,现在浑身是毒死也死不了,痛苦的不知如何是好。突然想到了一个法子,他用内力将所有毒性全都逼在一起,锁在发黑的手掌中,只见手心有个墨黑色的毒斑,指甲盖般大。 不论如何,小饭制作的解药解不了百毒,但其作用就是先克制住毒不在身体里乱窜,能拖延一段时间就拖延吧,回去了说不定就有办法治疗了。 终于身体好多了,才看着被自己捏住肩膀的凤炙。 “喂!我说要得到解药就放了我!听到没有?!喂!大胡子!”凤炙手脚都不能动,怎奈对方竟然能中了自己这么多毒还站着好好儿的,手上的劲儿是越来越大,痛的他眼睛都睁不开:“大侠,大侠我错了!我我我……我给你解药,放过我吧,以后我看到大侠……就一定绕着走,大侠!” “你阴险歹毒,狡诈的很,说是给我解药其实是给我毒药,你说的话,我一句也不信!”司空傲反手一指点住了凤炙的穴道,这才放开了手,看着自己已经微微发麻的手臂,甩了甩后无视手中的黑斑。 凤炙此时别说是动了,就连话也说不出来,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这个人竟然百毒不侵。 只能任由着司空傲将他打横着扛起来,挣扎的能耐都没有,一句讨饶的话也喊不出口,看着离凤家越来越远,心想自己怎么就那么倒霉呢。 本来在漠北呆的好好的,赵方赫和自己素来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莫名其妙就有官兵要抓自己,抓住了之后又是打又是骂,饭也不给吃。恨得他想要杀了这些人,这些丑态偏偏又被和自己并列齐驱的马贼们看见,肯定是心里嘲笑一番,还派人来故作好心的放了自己,想杀人灭口又没杀死。 找了赵方赫报了自己在胡一柄那儿的仇,偏偏马贼成了漠北统领,他无路可去只好逃到漠南想要找个靠山先解决了马贼再说。路过老家想起来咎顶上有种毒物正是此时开花,花汁做毒药最好,结果蝎子王又乱跑,想来肯定是跑到了毒气最重的凤家老宅里玩儿,他想找到蝎子王就离开这里,谁料到…… 就变成现在这种情景。 他是上辈子没烧好香还是怎么的?这大胡子是谁啊?! 二十一 “司空傲不会有事吧……”小饭坐在院子中看向江仇,江仇端起了酒杯喝了一口,撇了撇嘴:“你做的药如果没问题的话,应该就没事儿了。” “可是……那个药不是对所有的药都有用,只是能将毒聚集在一起压制住,如果是普通的药的话,只要不伤及性命,还是没用的。”小饭嘟着嘴巴:“我也不是万能的啊。” “小饭,你要记住,你是范家后人,世代为医,而且都是名医,我们都信你。”江仇拍了拍小饭的肩膀:“饿不饿?我带你去吃东西。” 江仇将手搭在了小饭的肩膀上,两个人借着江仇的酒意摇摇晃晃的离开了院子,坐在屋顶上的某个人看完全过程,突然一笑。 “你怎么偏爱屋顶?”狸儿随着一阵风出现在身边,一身白色的纱衣飘起,几缕头发也随风荡着。 “学沙华的。”印瞳一笑,手上不离茶杯。 “你很爱喝茶?”狸儿瞥了一眼茶杯。 “不,只是时间长了,不喝点儿东西总不舒服,是习惯了罢。”印瞳说完,突然想到了什么:“小饭刚才说的事儿也是,如果凤炙发现毒对司空傲没用,转用药的话怎么办?” “司空傲也不是傻子,总不能上了当之后还信凤炙。”狸儿开口,眼神眺望远方,突然觉得最近和某人在一起的时候话变多了,就连说话的口气也不如以前那么生疏。到底是什么改变了自己?是时间还是眼前这个人?其实狸儿自己也说不清,也许就是现在这样,呆在一个人身边有人陪自己说话,不管不顾的反而好。 “在很多年前,我见过你,那个时候你一瞬间毁灭了夏将军的一千人马。”不得不承认以前看到的时候的确为这种力量而震撼,不过现在看来,毁灭一千人马的人就是眼前这个柔弱的人,怎么也觉得不真实。 “怎么?想要我也帮你瞬间毁灭整个漠都,你就可以堂堂正正当上大漠之主了?”狸儿勾起嘴角看向印瞳。 印瞳沉浸在那一抹笑容中,时间长了,才开口:“不,那样才不是堂堂正正吧,我要你出谋划策保住我的命,不是要你帮我夺下整个江山然后让给我。我要凭借自己的实力爬上最高峰,然后带着……” 话还未说完,印瞳再看向狸儿的时候,对方一双眼睛深深的凝望着自己,生生打断了印瞳接下来要说的话。印瞳微微眯起双眼,直视那双淡褐色的瞳孔,有些泛黄的发丝因为风在额头扫过的时候,容颜让人无法挪开目光。 印瞳顺着眼神,头微微侧过去,动作缓慢却让狸儿无法转过头,明明有时间可以离开这里,他却像是定在这儿一样,看着印瞳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然后则是一阵微风,以及……几乎感觉不出的触感。 在那片冰冷的唇上,可能是因为太寒了,此时只是稍微有点儿碰到才让印瞳猛的发现,自己吻了狸儿。是风太冷了吧,他猛然离开,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眨了眨眼睛之后看向远处,脑子里思量着应该说什么话才好。 狸儿僵硬着全身,嘴唇上刚才被碰到的地方似乎还留着印瞳唇上的温度,滚烫的灼伤了那一小块皮肤,只是蜻蜓点水的碰触而已,竟然让他觉得浑身像是被火烧一般无地自容。一句话也不说便转身随着冷风消失在屋顶。 “狸儿——”印瞳伸手一捞,只留下冰冷的空气在手缝中,这回,又逃了。 其实狸儿逃了的理由很简单,只是害怕再呆下去,自己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坐在那儿等着尴尬的空气变得冰冷。他伸手触摸了一下嘴唇,分明和平时一样没有温度,就连刚才所触碰的感觉也忘记了,印瞳的样子却一直在脑子里转个不停。 他这是……怎么了?害怕孤独,所以孤独,可此时却并不孤独,正因为不孤独,所以才害怕再次孤独…… 自己没有地方可以去,只好回到印瞳给自己安排的屋子里,远远的就能看见沙华坐在高高的屋顶上,一边喝着酒一边吹着冷风。他一直以来也都是一个人,从未对谁打开过心扉,难道他不孤独?或者他和以前的自己一样习惯了孤独? 一想,狸儿靠近了点儿,只听见幽幽一首词随着风传入了耳朵。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若真的相爱,怎么不期待每日每夜睁眼后闭眼前都见到这个人呢,作出这首词的人一定没有真爱过。而后狸儿又想,或许作这首词的人才真正经历了情爱,所以爱不一定非要在一起,只要知道对方好,若真心相爱,又怎在乎一时别离。 爱情这种东西素来麻烦,他不懂,所以还是远离了沙华的方向,回自己房间去了。 …… 大晚上的,外头月亮高照着,凤炙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冰冷的被子,一动不动的只有眼珠子可以灵活运作,突然憎恨自己现在这样任由人为所欲为。要不是完全沉醉于毒,偶尔有空多练练功夫也不至于闹到现在这般下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看着那个身中剧毒还能运功疗伤的人。 真是奇怪了,分明中了他那么多种要命的毒,就连涅水都被他给吃下去了,竟然还能生龙活虎的把他扛到这儿来,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司空傲将周身所有毒气都逼到了右手的手掌心,中间那个指甲盖般大小的黑斑一碰就疼,实在是难受。好在他已经护住了心脉,短时间内是没有大碍的,扭头看向凤炙瞪圆了一双眼睛,明显一副不服气的模样,他也不恼,躺下直接睡觉。 凤炙睁大了双眼,喂喂喂!你这家伙睡哪儿呢?!这就一张床!喂喂!起来!起来! 算了……反正他说不了话,瞪着一双眼睛也怪累的,干脆任由自己闭着眼睛吧,反正短时间内这个人不会害死自己就行了,今天的仇以后有的是时间报,到时候要杀还是要刮,他一定十倍奉还! “明日带你离开这里就会解开你穴道了,这里人多,我怕你闹事,还是多忍耐一下吧。”闭上眼睛前司空傲突然开口,像是对凤炙说话似的,凤炙突然睁开眼睛,朝司空傲瞧过去,眼神渐渐变得不一样了。 这人是傻子吧?原本狠毒的眼神此时有些鄙夷,还是他太善良了?自己三番四次在他身上下毒,改明儿还带他离开这里,还给他解开穴道?是被毒入侵了脑子痴呆了? 算了算了,反正命握在对方手里,他也挣脱不开,只要找到机会,一定让他身不如死的活着然后再难看的死去! 次日,天刚有些亮,凤炙就发现有人在动自己,猛的睁开了眼睛,看见司空傲上下其手的碰自己全身,十指的指尖都有一层薄薄的茧。凤炙本来穿的就不多,被司空傲一番摸索之后胸口大开,想要爆发却奈何身上被点了穴道根本无法作为,差点一口血就要噎死自己。 好你个大胡子,昨天晚上还像个君子,今天早上就露出了本性,他凤炙要是不让毒蛇毒蝎子毒蜥蜴在你身上咬个千疮百孔,他就不姓凤! 司空傲昨天晚上的毒虽然被压制了,可他今天早上生个左手都有些发麻,很是不好受,想来还是早点儿找到解药为好。看见凤炙醒了也松了口气,总比自己在他身上一通乱找来的方便的多,司空傲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解药呢?” “……”凤炙白了他一眼,你傻啊?他能说话吗? 这才发觉自己点了凤炙的哑穴,伸出手刚解开哑穴就听见凤炙杀猪似的喊:“大胡子你个王八蛋!把你那脏手从本公子身上拿开!有朝一日本公子骑在你头上的时候一定让一百个人把你先奸再奸然后丢进蝎子群里面一边下毒一边解毒毒死你……” 这一连串说完了之后,司空傲顺手一指,将他的哑穴再度点上,算了,虽然能解这个人的穴道,但哑穴一定不能解。先不说他说话难听,就这叽叽喳喳吵的劲儿也够人呛的了,摇了摇头,索性现在左手已经好多了,也不如刚起来那么麻,手指也运作自如,便不和凤炙计较。 要离开村落的时候,提供司空傲住所的人还有些好奇只是一个晚上怎么突然多出了一个人,而且满身红衣的看上去和凤炙有点儿像。却也不像,凤炙哪儿会像这个人一般乖巧,低着个头不说话,司空傲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司空傲随口编了个理由便带着凤炙离开了。 一路上凤炙折腾了司空傲点自己哑穴附近的所有地方,死活都找不到哑穴的所在之处,不是力度不对就是方向不对,一句话不能说还要看前面那个人的脸色。凭什么他凤炙要看这个人的脸色?!就连想把身上的蝎子王叫出来也不行,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蝎子王估计还在他袖中打呼噜呢。 不行,一定要找个机会逃走,眼看司空傲带他走的方向分明就是去漠北,虽然现在还处于漠北的管辖范围内,可好歹和大漠西侧有点儿偏近了,如果能往反方向走个一天,就到了漠西疆门城。人多的地方他逃生还不简单? 凤炙转了转眼珠子,双腿一曲,坐在地上不走了。 司空傲回头看了一眼一身火红色衣服坐在地上不肯走的某人,心里顿时无奈,传闻凤炙心狠手辣,可这个心狠手辣的人现在就像个孩子似的坐在地上扭着头瞧也不瞧他一眼。司空傲叹了口气:“怎么不走了,我不是解开了你穴道了嘛。” 凤炙将头扭到另一边,压根儿就不看司空傲,好在狸儿是让司空傲来,若是换成沙华必定是一把剑抵在了凤炙的脖子上逼着他跟自己回去。可若真是这样凤炙是宁死不屈的,司空傲生来一副好脾气,虽然看上去有点儿狰狞,不过耐心够。 蹲下了身子,伸出手捏住了凤炙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凤炙被强硬的与司空傲对视,奇异的发现原来司空傲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鼻梁也比别人的略微高点儿,他的眼睛深邃,泛着深深的蓝色,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怎么也不像这儿的人。 司空傲左右看看,周围荒芜的只有他们两个和一缕缕杂草,干脆解开了凤炙的哑穴:“反正这儿没人,你要骂就骂罢。” 刚被解开哑穴的凤炙不仅没有破口大骂,反而清了清嗓子之后安静的站了起来,一双圆大的眼睛盯着司空傲看。 司空傲被他看的有些愣:“看什么?” 二十二 凤炙伸手扭了扭,挥一下火红的袖子,倒是乖巧了不少:“司空大哥,我叫你大哥……应该可以吧?” 司空傲顿时警惕了起来,这家伙又想干什么?每回他好好说话的时候反倒是他下毒手的时候,越是笑着对一个人,心里越是想将那个人千刀万剐,他不是没上过当,这回也聪明了。没有回答凤炙的话,凤炙倒是没有纠缠,就当司空傲默许后的嘿嘿一笑。 “那个……司空大哥,我,我倒是想要和你回去来着,毕竟你们也救过我,黑鹰……不,摄鹰王对我有恩,我不给他添麻烦是对的。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司空傲瞥了他一眼,倒是想看看他能闹什么名堂。 “不过在遇见你之前,我就去了一趟漠西疆门城了,我安排好的计划都在那儿想要加害于你们的,现在我诚心悔过,觉得自己实再是不该,可若不去疆门城解决一下的话,日后你们从那儿过一定会被牵连的。”凤炙说到这,低着头嫣然一副知错就改的模样:“我知道我之前那么对你是不对,不过我的解药从来不放在身上,你早上也搜过了,我的东西全都放在了疆门城里。要么你放我去疆门城,我结束了一切,带着解药来找你啊!” 司空傲微微眯起双眼,上下打量了两下凤炙,他的话,自己一个字都不信,可若真有这回事的话的确对主子不利。放凤炙一个人去疆门城还不是有去无回?到时候别说身上的毒不能解,就连主子的计划也会因为他这儿而出现问题,反正这个人一点武功也不会,何不就呆在他身边,看看他到底能耍出什么花样。 “我跟你一起去。”司空傲原以为自己这样的心思已经算是缜密了,可却没想到反而正着了凤炙的道。 凤炙虽然不会武功,可却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司空傲的性子如何,就知道他会顺着自己的话跟着一起去疆门城。到了疆门城想要摆脱他还不是轻而易举?一旦人多杂乱的时候,稍不留神走散了,又或者突然冒出个漠北马贼出现在漠西疆门城内,不用他动手,自然有人收拾他! 首先要让自己脱身才行。 “我想……我想还是算了吧,司空大哥你那么忙。”凤炙知道欲拒还迎的到底,越是露出点儿破绽,司空傲就越会跟着计划走。 “我一点儿也不忙。”司空傲哼了一声,一看就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坏主意,想要摆脱掉自己?门儿都没有,索性主子只是让他出来找到凤炙并且让凤炙帮自己这边,也没给个时限,不超过三个月,他大可以奉陪! 凤炙在心里高呼一声,若此时司空傲真走了,他反而不放心呢,不亲眼看见这个人死在自己面前,怎么也不甘心的。 他呵呵一笑,转了个方向,指着前面一片昏黄说了句:“那儿,往那儿走三天差不多就能到疆门城了。” “我认得路。”司空傲伸手,刚想要点住凤炙的穴道,凤炙就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带着几分哀求:“我……我不吵你,别点了。” 看他样子弱小的和小饭有的一拼,根本就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何况他就连胳膊也比不上,不懂武功,毒药对自己又没用,一定是吃了黄连无处诉苦。不点哑穴也行,即使让他一路上叽叽喳喳,只要不太难听,他司空傲就全当做没听见算了。 疆门城是漠西的管辖,如同漠北的千沙坳,漠东的霍城,和漠南的漠都,都是大漠中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最大最繁华的城池。 疆门城内大多都是生意人,摊子摆到了路中央,人打这儿经过的时候都自觉下马下骆驼,牵着走过,省的伤及到人。若真有急事还有一条专门是通马的小道儿,那儿没人摆摊,只是天热的时候有人会在边上摆上个凉茶铺子,赚起钱来也容易。 如此繁华的街上,两边酒楼开着,刚烤好的小羊羔子那肉香味儿能传百里,刚走进街道里就能闻见了。两个相貌堂堂衣冠文雅的年轻人一前一后的走在街上,带头的手上拿着把折扇,分明是穿裘袄的天气他却拿着扇子微微扇着小风。身后的那个长相一派斯文,天生一副笑脸的模样,眉尾有些勾起,反而显出了精明。 “疆门城的华同客栈里面,小羊羔的味道是最好的,悦华,我带你进去尝尝。”带头的人一合折扇,大步朝早就飘着香味的华同客栈走去。 华同客栈大漠中设有不少,有的地方偏僻,有的地方繁华,华同客栈是专门给官兵们消遣的地方,美女美酒美肉享之不尽,只要出示自己的令牌便可以得到不同等级的待遇。官衔越大,待遇越高。 跟在后头的年轻男人加快了脚步,嘴角微微勾起,也早就闻到这小羊羔的味道了。 “这位爷……”站在门口的小官话还未说完,那年轻男子便从袖中掏出了个通体剔透的玉佩,碧绿的玉佩上没有一丝瑕疵,上面浮雕着两个字——上官。这个姓在漠南说出来几乎可以呼风唤雨,到了漠西也不例外,眼尖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眼前的人来头不小。 据说上官家独子上官靖十三岁便一箭射穿两只乌鸦,乌鸦本就身小,飞行速度又快,那一箭将两只乌鸦串在一起钉死在枯树上。这种能力顿时受到了帝王的赏识,十五岁时便被封为前锋,十八岁封副将,二十岁为将军,年仅二十三岁便是漠南一跺脚便地动山摇的大将军。 上官这两个字就如同带着神奇传说一般,不过越大的官衔就越容易让帝王不安,先帝驾崩,太子继位,短短两年内便将漠南打理的井井有条。不过整个朝中唯一一个让他不放心的就是上官靖,二十五岁的大将军历史以来他是第一人,帝王怕他权倾朝野,所以收了他的部分兵马,派去漠北统领。 不过这都是外界的谣传,有人谣传上官靖为此差点儿要谋反,还有另一种版本便是他脾气好,早就做腻了将军,巴不得去远一点儿的地方图个逍遥自在。哪一种说法都拿不准,不过上官靖近期内就要到漠北复职的消息确实是真的,没想到此时路过漠西竟然还有心思进来玩儿一玩儿。 跟在他后头的那个人,一定是在短短五年内有活先知之称的连悦华了,据说连悦华谁的话也不听,只听上官靖一人,谁请也请不动,只跟上官靖一人,两人即是将军军师的身份,也是好友。 两个人找了一方雅间,坐在其中闻着阵阵肉香,开了一坛子三十年的好酒,上官靖先给自己倒了一杯,小口饮下,顿时感觉有酒无肉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 “悦华,这女儿红的味道就是不错,来尝尝。”上官靖给连悦华也倒了一杯酒,连悦华微微勾起嘴角,端起酒杯饮了一口,叹:“果然是好酒。” 老板割了几块最好的羊肉奉上,这一片地方繁华是繁华,但也不免有些吵闹,有的官员甚至怀里抱着美女一边喝酒一边上下其手的调戏。逗得怀中女人娇笑连连,还一个劲儿的灌酒给他,不一会儿两个人时间差不多了,便摇摇晃晃的往一旁的房间走去,上官靖看着,突然笑了起来。 连悦华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抱着美女入房间的人,这才看清了那个女子的容颜,少有的漂亮,一双媚眼含情,稍有点儿不能自制的人被她一勾怕是连魂儿都没了。 “庸脂俗粉。”上官靖夹了一块羊肉放入嘴中,外酥里嫩,肥而不腻实在是好吃。 “那是,上官公子从小便是人上人,一般姿色怎入得你眼?”连悦华一笑,上官靖哼了一声:“悦华你又取笑我。” “岂敢。”连悦华拱手。 其实他说的也一点不错,上官家在漠南本就是名门世家,又是当朝元老,出了一个独子十三岁便开始受到皇帝的宠爱和重用,一路十二年,他从没被石头磕过碰过。像是受到上天的庇护一般丰衣足食骄傲地活到了二十五岁,养成了一副霸道挑剔的性子,二十五岁未娶妻室,想要嫁入上官家的姑娘连上官家门槛都要踏破了,他上官靖一律拒之门外。 原因无他,这些庸脂俗粉都入不了他上官靖的眼,他从小便是天人一般的生活,找的人也必定是天人,即使不断被拒绝,也有不少姑娘络绎不绝的上门。 连悦华记得五年前第一次出现在上官靖的身边时,二十岁的上官靖就已经是打了胜仗归来被帝王封了将军,连悦华当时一身青衣,书生气十足,一拱手,一弯腰:“在下连悦华。”便这样当了上官靖的军师。 其实上官靖是不好伺候的,可为人却仗义重感情的很,两个人吃吃喝喝聊了会儿之后看着天色已晚,打算找个地方住下来。 主要是华同客栈房间都被人给订满了,剩下的也都是些莺莺燕燕的闺房,要住可以,必须同房,倒是让上官靖和连悦华有些郁闷。两个人吃完东西之后找了个看上去雅致点儿的客栈随便住下,反正离漠北还有好几天的路程,他们也只是提前出来玩儿的,大队兵马还在后头,多呆一段时间也不耽误。 眼看天色将黑,远远的就能望见疆门城的轮廓,司空傲瞥了一眼凤炙,对方已经灰头土脸一点儿生气也没有了。 凤炙心里一阵感叹,可算是到了疆门城了,摆脱这个大胡子不是首要的,首要是找个能休息的地方,好好吃点儿东西然后洗个澡睡一觉,等养足了精力再折腾他。漠北和漠西的边界处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一路走过来差点儿迷了方向,要不是大胡子身上还有两个水袋,估计死在哪儿都没人知道。 “我……我要洗澡!”看着城门口,凤炙抹了一把脸,手心竟然都有些灰。 “好。”司空傲无奈地摇摇头,拉着他大步朝城里走去。 二十三 “哎,哪儿来的?一边儿去!”走到个看上去挺雅致的客栈门前,司空傲和凤炙还没进门就被人拦在外头,倒不是拦他们的人狗眼看人低,实在是两个人灰头土脸的,看上去也不像有钱的,住进来吃点儿东西没钱付账就不是打发走这么简单了。 凤炙一双眼睛凌厉地朝店小二看去,司空傲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放在店小二的手中:“拿些好酒好肉来。” 店小二看见了银子,一双眼睛直冒金光整个人的背都弯下了一大截,招呼周到。凤炙有些不屑的勾起嘴角,从小二身边路过的时候,抬起手掩起下半张脸对着他一笑,店小二稍微有些看呆,这么个俊美的男子怎么会跟这个粗狂的大老爷们儿后面? 两个人怎么看怎么不搭呀! “小二哥,麻烦再备上两间上房,打好热水。”凤炙说完,也从袖子中掏出一小块碎银放在小二的手中:“麻烦你了。” 收了好处,小二立马笑脸相迎:“是是是,不麻烦,一点儿也不麻烦。” 司空傲只瞥了凤炙一眼,又交代小二:“一间上房。” 店小二僵了脸看了看连个人,两个男的……住一间?罢了罢了,反正小费已经拿到手了,管他们高兴怎么住呢,连忙笑着点头下去。司空傲倒是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如果两个人睡两间房要多付一倍的钱不说,凤炙逃走的机会也多得多,呆在他能看见的地方才能让人放心。 凤炙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司空傲在想什么,他倒是无所谓,伸出手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一身红衣的边角染了些灰尘,抬头看了一眼这客栈的四周,倒是雅致,而且安静。 “悦华。”不知谁喊了一声,凤炙朝那个声音的主人看去,浓眉大眼的不单不呆滞,反而是少有的能干聪颖,一双眼睛慑人的很,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息便能告诉别人,他不简单。 房门从里打开,一身穿青衣的男子从里头走出来,凤炙再打量了这个人两眼,一身傲骨看上去就知道把自尊看的比什么都重,虽说模样柔弱,可那对勾起的眉尾透露出此人的精明。凤炙在心里摩拳擦掌了会儿,看来不久就有好戏看了啊,又朝司空傲瞥了一眼,想要折腾这大胡子还不是简单的事儿。 安排好房间的小二领着司空傲和凤炙往楼上走,路过刚才那两人的房间边时,凤炙推开了临近那两个房间的门,指着里头说:“太累人了,就这间吧。” 司空傲倒是不反对,小二看安顿好了更是开心,留了一句有事儿招呼后便离开了房子,凤炙走进去上下打量了房子两眼,钱倒是花的值了,就是不知道住这个有点儿不透风的房间值不值。 小二走到了没人的地方时,躲在角落里偷偷将怀里凤炙给自己的碎银子拿出来,凤炙给钱的时候不像司空傲那样,一锭银子就放在他手心,有着司空傲那么高的个子一挡,这碎银子没见光,想怎么处理还不是他自己的事儿? 笑嘻嘻的将银子凑到嘴边咬了一口,心里更是开心,没想到落魄的两人竟然这么有料,随随便便出手就如此大方,刚开心完了,喉咙管就一阵难受。胃里也一阵翻滚,五脏六腑都跟着痛起来,小二捂着肚子跪坐到了地上,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刚想要开口喊救命的时候大片鲜血就从口里翻涌出来。 不光是鲜血,里头还夹杂着一些人肚子里破损的内脏,整个外翻挂在嘴边一大片,小二倒在地上睁大一双眼睛,血丝密闭的眼球有些凸出,整张脸早就已经被血染红了。 “啊——!!!” 刚从厨房端着菜出来的另一个跑堂的看着这般景象吓得手中的东西一丢就跑了,跑到前院的时候都惊魂未定,将所看到的告诉老板听。老板带着人去后院看了看,还让人将消息封锁,要是传出去客栈里闹出这档子事儿他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屏风后头,躺在水桶里正开心泡着澡的凤炙听到一声尖叫,笑容更加深了,伸出手从桶里招了点儿水到手臂上,那只浑身通红的蝎子从他的颈脖后面爬上手臂,与白皙的皮肤成了鲜明的对比。 司空傲进门的时候就没给凤炙好脾气,原本看凤炙身上那套衣服已经不能再穿了,主子说要让凤炙帮助自己这边,所以干脆给他点儿好处出门帮他买件衣服回来。又知道凤炙喜欢红色的衣服,找了好几家店才找到和原本那件差不了多少的去,可刚回客栈就看见有人将店小二的尸体从后门悄悄抬出去。 倒不是老板不追究,而是因为疆门城里人多口杂的,传出去对生意不好,所以干脆出点儿钱息事宁人算了。 司空傲想这事儿十有八九和凤炙有关,晚上来的时候那店小二没给他们好脸色看,凤炙当时的眼神他就看见了,所以才会拿出一锭银子了了这桩麻烦。没想到…… “你为什么要杀人?”司空傲关上门,走到屏风前,刚想进去就看见一条修长白皙的腿挂在木桶旁边,让他硬生止住了自己的步伐。 不能再靠前,不然一定会看到些什么。 “我杀人?我衣服都被你拿去扔了,能杀谁啊?”凤炙心情不错一点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哼着司空傲从来没听过的小曲儿,伴着水声哗啦啦的引人遐想。 “那店小二是怎么死的?你浑身带毒,你给店小二碎银的时候是不是就在他身上下毒了?”司空傲坐在凳子上腰背挺得笔直,一如他的为人一般,如果真的瞧那小二不惯,大可以去掌柜的那儿告一状又或者当面将话挑明,暗地里下毒算什么君子。 “我若那个时候下的毒,他不早就死了吗?要怪就怪他咎由自取,我本来就没打算杀了他,谁让他偷偷摸摸的。”凤炙从木桶中站了起来,从屏风后伸出一只手,司空傲微微皱眉,将刚买好的衣服放在他手上。 凤炙在屏风后头穿着衣服边说:“我只是在那碎银上头弄了点儿毒而已,碰了银子的人绝对不会有事儿,是他自己贪财先将银子私自扣下,又疑神疑鬼咬一口辩真假的,毒入了口,死了能怪谁。” “你做错事还有理?!”这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凤炙此时穿好衣服,一边系着腰带从屏风后走出来,一边说:“其一,若他没狗眼看人低将我拦在门外我也不会给他那些碎银,其二,他倘使拿着碎银没贪小便宜将银子交给老板的话也不会有事儿,其三,哪怕他将银子私自留下来了也不应该怀疑我给他的银子是真是假用牙咬这么蠢。若这三点但凡他有一点没做到都不会死,现在被老板用席子卷出去了,还怪的上我?” 司空傲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可总觉得哪儿不对,他站起身子,足足比凤炙高一个头:“反正你杀人就是不对。” 凤炙哼笑一声:“要我说多少遍啊大胡子,不是我杀他,是他自杀。” 司空傲辩不过凤炙,干脆开口:“以后你不准碰任何人,哪怕是间接的也不成!”让他靠近一个人,就要做好随时死一个人的准备,不是谁都像自己一样有小饭的药支撑着。 凤炙睁圆了一双眼睛,心里叹不好,今日他杀了一个人,肯定让这大胡子看得自己更紧了想要逃跑又难了。他眼睛转了转,脸上顿时堆出了笑容:“哎呀,司空大哥,我是以前动手做惯了,以后一定改,若不是别人逼紧了我我一定不会杀人的。不过话说回来,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别人我随便下个毒就能死,而我用在你身上的涅水对你竟然一点儿用都没有,难不成你有神仙护体?” 司空傲看着凤炙那一双圆鼓鼓的眼睛就知道他肯定在打什么鬼算盘,哼了一声:“你就当是有神仙助我罢。” 凤炙被堵了一句,说不出话来,这大胡子虽然老实,但人也不笨,知道什么口风可以松点儿,什么千万不能说出来啊。 不急不急,他凤炙的毒有千百种,一种一种在这大胡子身上用,总有一个可以弄死他! 司空傲就知道凤炙肯定没那么好心,若自己不看着点儿立马又得有人死,店小二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就被他弄出这么多名堂,下毒杀了人他还理直气壮的。拉着凤炙就往床铺走去,凤炙现在手脚能动,哑穴也解了,看司空傲还打算和自己睡在一起肯定不同意。 “那个……那个我们两个大男人睡在一起不太合适吧?”打架打不过,逃跑逃不了,商量总可以吧? “你怕什么?”司空傲没来由的一句让凤炙愣了愣。 他怕?!他能怕什么?还怕你对他动手动脚不干净? “我是习惯一个人睡了。”凤炙笑了笑。 司空傲直勾勾的看了凤炙两眼,心想这家伙又在耍什么花招?干脆反手一指,点住了凤炙的穴道,凤炙睁圆了一双眼睛,这是干嘛?莫名其妙的又点上做什么?! 而且还不能说话,搞什么? 司空傲将凤炙扛到了床铺上,往里头推了推,给他盖好被子,自己裹了一半的被子躺在外侧,闭上眼睛就打算睡觉。 凤炙可郁闷了,这大胡子是有病吧?难道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那他就不商量迁就不就好了?干嘛又点穴?第二天又得手脚麻木好一会儿呢! 瞪着司空傲的后脑勺,可惜自己又不会武功,凤炙郁闷的盯着头顶上的床帘,闭上眼睛认命罢。 隔壁房间刚和连悦华在外头转了会儿的上官靖回来,推开门的时候一阵冷风吹过,有点儿冷的缩了缩肩膀,他看了一眼半开着的窗户,明明记得出门前是关上的,难不成这个窗户坏了? 走到跟前关好了窗户,转身时顿时感觉一阵寒气在背后竖起,他猛的回头,看见一抹白色身影坐在桌边,一头长发披下,背对着自己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悠悠的喝了一口。 上官靖眯起双眼,眼神中充满危险,冰冷着口气问了一句:“你是谁?” 二十四 那一抹白色坐在桌边也不回头,放下已经空了的茶杯站起来,双手放在腰后依旧背对着上官靖,上官靖冷笑一声,拔出腰间的剑便指向那个身影,卖什么关子? “剑,不是你拿手的吧。”那个人突然开口,上官靖在心底佩服,原来还是个高手,未转身看见他手上拿的是什么光凭一股气劲就猜到此时指着他的是把剑。 不过他上官靖向来不是善类,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让他觉得这个人是走错了门打算马上离开的,他一点也不信,只是昂起下巴:“说!你是谁?” “上官家向来善弓箭,我记得你们上官家历来为官,在朝为将,到了你就更厉害了,十三岁便得到了先帝的赏识,现在已经是大将军了……”那声音越说越低,后来像是在喃喃自语似的:“大将军……是大将军了啊……” 上官靖扬了扬剑气,那白衣男子才转过身,像是有风吹过似的,他额前的细发扬起,露出一张倾城容颜,让上官靖呼吸一窒。 一双狐狸眼斜斜勾起,细长的眉毛淡薄的很,高挺的鼻梁还有一双薄薄无色的唇,淡褐色的瞳孔在与人对视的时候,仿佛要将人吸进去,带入一个无我之境,似乎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 上官靖看着那双淡褐色的瞳孔,竟然无法移动双脚,一把剑笔直的抵在了那人的脖子上,他白皙的皮肤与剑光几乎合成一体。 “上官靖,漠北一片摄鹰王统领,他有朝一日当上大漠之主顺从天意,你不可逆天而行。”那声音清冷,说出的这句话才让上官靖回过神来。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上官靖没有放下手中的剑,冰冷着一张脸看向那人。 “知不知道名字不重要,你要记得我这句话,他日若再见,或许我们就不会这么对谈了。”那人身形一飘,竟就这样化成一阵风离开了,上官靖还愣在原地不知所以,刚才那到底是真有其事,还是他的幻觉? ‘吱呀’一声窗户被风吹关上,他猛回过神,记得明明出门前关了窗户,来时开了,他关了之后,现在怎么会开了又关? 看着放在桌边的那盏茶杯,总算清楚这不是一时幻想,世间竟然有那么动人的容颜,分明是个男的,却在不自觉中透露出几分妖媚,尤其是那双淡褐色的瞳孔。不过,他说的却是让上官靖不得不深思熟虑的问题,什么摄鹰王有朝一日当上大漠之主是顺从天意,让他不可逆天而行。 什么是天意,什么是逆天而行,可笑。 摄鹰王,他倒是听说过,这个人当上漠北的领头人物还是因为短时日内就灭了一直在漠北嚣张的马贼,杀了黑鹰,故来摄鹰王之称。又听说那人是刚入大漠不久,从中原来的,和悦华竟然同样来自中原,看来中原人才济济,不可轻视。 狸儿刚从漠西疆门城出来,背对着疆门城的城门,没有回头多看一眼,做到这个份上他也算是尽心了,遥想两百年前的事,一场场过往还历历在目,他记不得那些人的容颜,可却一直记得他们的名字。 两百年前的战神——卫鉴。 两百年前的大将军——上官迎阳。 这两个人在他的生命中足足消失了两百年,他想再过八十年后他就该忘记一切了,却不想还是要自己亲自来走一趟。回想今日所看到的上官靖,眉宇间依稀有几分上官迎阳的气势,当年那个喜欢跟在他身后喊‘胡哥哥’的小孩儿后来也长成了硬朗的少年,又从少年蜕变成手握天下兵马的大将军。 他看着上官迎阳长大,实在不想在之后的战争中,让迎阳的子孙和印瞳兵戎相见。 回到漠北的时候,印瞳也刚从外面回来,满身风尘的样子,看来是训兵后的效果,他每回总喜欢亲临现场给每一个将士加油。总是过于认真的付出,才让狸儿有些不自觉的将印瞳的事看做自己的事一般,希望也能帮他达到他的目的,虽然至今,他一直都不知道为什么印瞳一定要推翻现在的卫家朝政,换自己来当。 或许等到有一天他愿意说了,那个时候他若问一句,自己也不介意将两百年前的过往说给他听。 印瞳一抬头便看见满身白衣的狸儿站在自己房间门口,抬起手欲做敲门而未敲的模样,晃了晃神后让自己疲惫的身子放松下来,走上前去:“找我?” 狸儿扭头看见印瞳,伸出的手缩回了袖子中:“其实,也没什么事。” “那不如陪我聊聊吧。”印瞳说,然后推开房门,让狸儿跟着自己进去,其实经过一整天的训练已经很累了,可看见狸儿似有事又似无事的站在他门口就知道。其实这个人是碰见烦心事儿了,或者什么事情让他勾起了以前的一些不愉快。 和沙华一样,沙华有时因为一件小事就会一整天沉默不说一句话,不是那件事勾起了他思乡之情,就一定是勾起了他思念家乡某个人的心。 只是不知道狸儿被勾起的又是什么…… 换下一身脏了的衣服,大冬天的印瞳就穿着一件里衣,坐在桌子边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而后又给狸儿倒了一杯,看着狸儿将杯子端起喝一口,他才勾起嘴角。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狸儿也会跟着他一起喝茶了。 “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狸儿开口,一双眼睛看向印瞳。 印瞳突然觉得好笑,分明是这个人想要和他说些什么,让他找了个台阶给这个人下了之后,反而变成他有话要说了,他……能说什么? 印瞳见狸儿放不开,便呵呵一笑:“你不和我说,我倒是有些话要对你说了。” 狸儿抬头看了一眼他。 “你不说,便由我说。”印瞳伸出手,滚烫的手心覆在狸儿的手背上:“细数一下时日,我们相遇直到今日已经大半年了,这大半年来一直都是你在我身边陪着我,其实有时候我在想既然有了你,我还需要做什么。不过后来,我才发现正是因为有了你,我才要做到自己想要做到的,借着你的能力,总让我迷惑和惭愧,我不想不如你,只能做的更好。转想,却幸好有你在我身边,不然我一定不会是现在这般样子,你让我有了出发的理由,所以……” 印瞳抬头看了一眼狸儿,狸儿微微一怔,看向自己比握住的手,心脏跳动感的速度猛然加快,似有什么在里面展开,又似有什么在悄悄改变了。或许早就已经改变,只是他一直忽视不承认而已,现在看着印瞳如今的成就,这个男人是自己一手捧上来的。一如两百年前,他亲手捧起另一个人一般,却不像那人一样不回头看一眼自己,反而时刻在自己身边。 此时心里一阵阵暖流,刺激着脸上的皮肤泛出红色,这究竟是什么情感?这么要人无法克制的呼吸困难? “所以……我想谢你,也不想谢你,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却也希望我们的关系,早就不用说谢字了。”印瞳直视那双淡褐色的瞳孔,外头冷风呼呼的刮,里面的气氛却在升温。 周围顿时安静,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狸儿微微弯曲手指,印瞳便将他的手牢牢握在手心里,不让他挣脱,也不让他逃开,这回,绝对不让他逃开。 “不知道我有没有误会你的眼神,不过……此时我能感觉,你要我吻你。”此话一出,印瞳将狸儿拉入怀里,抬起他的下巴便覆上唇去,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种狡猾的说法只是想让自己想要吻他有个台阶下而已。 狸儿睁大一双眼睛,浑身麻了一般,倒在印瞳怀里竟然无法挣扎,愣愣的感受着那湿滑的舌头舔着自己的唇线,然后钻入口中,伴随着印瞳淡淡的茶香味。心脏此时没有跳动的那么快了,反而平静的很,一下一下的让他听得清晰,像是要冲出喉咙,像是要冲破他心里对人的那层隔膜。 狸儿的嘴唇是冰冷的,嘴里的温度却很高,他的舌很小,笑起来的时候一排雪白的牙齿露出几颗,好看的样子一直都记在印瞳的脑子里。他有过人的画工,却始终画不来狸儿的传神,印瞳伸出手按住狸儿的后脑,柔顺的发丝被他弄乱,五指插入其间,心里却一阵暖。 舌头与舌头的纠缠,嘴唇与嘴唇的摩擦,鼻尖相触,呼吸缠绕,口水在律动中发出声音,整个房间顿时显得狭窄让人窒息。 狸儿伸出手,扶住印瞳的肩膀,没一会儿,印瞳便放开了他,看着狸儿的眼神便知道他一定又是想要逃走,便伸出手在他腰上一揽,揽入自己的怀中。 “额……”狸儿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下。 “你又想逃走。”印瞳没有看着他的眼睛,却无法忽视第一次与狸儿这么近的接触,胸膛贴在一起仿佛能感觉到对方的温度。 “……没。”其实狸儿知道,印瞳是让他安心的,没一个人能让他这么费心费力,没一个人能让他这么在意,没一个人能离他这么近,贴的这么紧。 “你不想逃?我这么对你,你怎会不想逃,狸儿,你愿意……听我的故事吗?”印瞳突然开口,这件事,普通之下知道的人不超过五个,现在大冲和胡亥已经不在了,知道的也只有江仇小饭和沙华而已。 因为这件事牵扯到他们,所以他才暴露自己的身份,可狸儿,其实印瞳知道,即使自己不说凭借着他的能力也一定能知道。 但他还是选择说出来,有种感觉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比其他的人都可靠,比其他的人都值得他去信任,他知道自己的一切,知道他的计划,知道他的每一步。他会帮自己,会明白自己,会安慰自己,会陪自己喝茶,还会保护自己,他希望……他能一直和自己在一起,不光是现在的身份。 狸儿怔了怔,这种时候竟然来的这么快,印瞳选择向他坦白,是不是一切都变化了,他们的身份也不一样了,早就脱离了利益关系,早就脱离了那一句帮他夺得大漠的关系。 “其实,我是两百年前大漠之主印敌的后人,我想你在大漠生活了这么多年,一定也听说过印敌,他仁义,他为民。可因为两百年前那个所谓的战神卫鉴出现,因为大漠的那个有能者为王的话,卫鉴不知凭借着什么力量,一路毫无凶险的走到了最后,我印家就此灭亡。” 二十五 狸儿一听,心里顿时猛的跳动一下,也只是那么一下,他僵硬着表情,回想起两百年前的一切。 那时候跟在他身后喊他‘胡哥哥’的上官迎阳,那时候他看一眼便忘不了的卫鉴,那时候被百姓歌颂的印敌,那时候的荒漠之将,那时候的烽火战场,那时候他挥袖的狂风,那时候他亲眼看着卫鉴将印敌的项上人头取下。 那个时候,印敌的子孙有七个,六个尽亡,只有一个逃出生天,卫鉴为了竖起仁义道德,便没有追究那个逃生的,没想到笑话竟然衍生到了现在。风水轮流转,转了一圈两百年,一切又在印瞳身上上演。 印瞳是两百年前印敌的子孙,他身上流着印敌的治国血统,流淌着印敌的仁义,印敌的重感情,所以他看重兄弟之情,所以他亲自带领军队,所以……他要费尽心思想要当上大漠之主,就因为他姓印。 终于知道了理由,狸儿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反而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若不是两百年前的自己帮了卫鉴,如今的印瞳说不定已经是大漠之主了。 不过却有些庆幸两百年前的自己帮了卫鉴,如今他才能遇见印瞳,印瞳也不会是现在这种性格,狸儿想此时他的心思是复杂的。 “所以我才会找上你,所以我才会想要当上大漠之主,夺回印家的天下,你懂吗?”印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微微收紧了点儿手臂,将狸儿抱在怀中,紧紧的,也发现狸儿到底有多瘦,就像抱着空气一般,不真实。 “印瞳,我会助你的,助你拿下整个大漠,大漠……必定属于你。”狸儿抿了抿唇,此话刚出,印瞳便将他整个打横抱起,纤瘦的身子抱起来没有几分重量,印瞳将狸儿放在了床上,整个人压上去。 “你……你做什么?”狸儿睁大了眼睛,有些窘迫现在无路可逃躺在床上的情景。 “狸儿,你绝对不知道,在我见到你第一眼的时候,是又敬又怕,却没想到还未见第二眼,就已经无可自拔,你魅惑,让人动容的,又何止计谋呢……”印瞳伸出手,轻轻抚在狸儿的脸上。 “印瞳,我能助你,自能毁你,放开我。”狸儿聪明,当然知道若不尽快制止,接下来印瞳会做什么,他正值年轻,难免气盛,可……可这样真的好吗? “不放,这辈子都不放!”印瞳勾起嘴角,额头抵在狸儿的额头上,声音突然放缓:“我并不想拿你怎么样,不是所有的情感都必须要占有一个人的,我不急,你不同意,我当然不会强迫你。不过……你要我放手,绝不可能,除非我死,否则这辈子,休想我放开你,我表明心意,是和常人不同喜欢了一个男的,还是狐狸,可我印瞳做事,绝无后悔二字。” “你……”狸儿微微收紧手指,将身下的被子捏在手心,因为印瞳这句话,微微动容,谁能抵抗这般深情的告白,何况他狸儿或许早就在答应用狸儿这个身份的时候,便已经无法抵抗了。 只是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他和印瞳一样吗?纵然他拥有着人的身子,却不老不死。 “所以,我不急,不急。”印瞳说了这话,翻个身将狸儿抱在怀里,自己的胸膛贴着他的后背,看样子是不打算放人走了,又或者是太累了,所以他不说话,也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印瞳便已经睡着了。 狸儿睁着眼睛,感受自己背后温暖的心跳,看着空荡的房间,心里因为印瞳那句话而忐忑不安,他是否真的能像普通人一样生存在印瞳身边,又或者和两百年前一般,等到印瞳功成身就时,他不过是曾经助他一把的路人而已。 他认真,所以思考的多,正因为想得太多,才一夜无法入睡,第一次在休息的时候身边有一个人陪着自己,且那个人让自己如此安心。狸儿不是无血无肉,他有感情,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所以他才听着印瞳呼吸的节奏,一夜没走,这次,他并没逃开,面对,比逃难。 …… 次日,司空傲刚醒来的时候便看一眼凤炙的方向,看来是昨天走了一整天,他实在是累坏了,所以都这个点儿了,凤炙还没有起床的迹象。 看着他平时穿衣服不拘小节,露出点儿什么也毫不在意,晚上睡觉的时候却喜欢将被子裹成一团,自己缩成半截,睡相却极为安稳,那张长得有些稚气的容颜没有那对阴险的眼神,看上去无害多了。 “哎!”司空傲伸出手,拍了拍凤炙的肩膀,可能是因为身上早就已经有了剧毒的原因,即使碰到了凤炙他也没多大感触了。 “嗯……”凤炙翻了个身,眼皮子都没睁开继续睡。 “喂,起来。”想来他们来疆门城是有目的的,早点儿完成早点儿回去,省的让主子担忧了。 “!”凤炙猛的睁开眼睛,确定身边的确有人在喊自己,头一次睡觉的时候竟然被人打扰难免有些不高兴,不过想想碰了自己还没有死的人这世上还有谁?不就是那个莫名其妙百毒不侵却武功高强看着自己的司空傲? 想起来了,反而让凤炙更难受,他真的是坏事儿做多了,所以此时来了报应了吗? 也不在床上扭捏几下,起身穿衣服才想起自己来疆门城的目的,想要逃离这大胡子身边还不简单,他虽然不中自己的毒,可不一定不中自己的药,等到他遇到一个合适的人选,一定让这大胡子生不如死。 毒和药虽然差不多,可也相差甚多,毒对身体有害,而药则对身体有益,不过这世上还是有一种非毒非药的东西的。 这么一想,凤炙心里舒服多了,穿好衣服摸着肚子:“司空大哥,我肚子好饿,咱们出去先吃点儿东西成吗?” 司空傲点了点头,自己也有些饿了。 开门出去的时候,隔壁的房门也被推开,一夜难眠的上官靖从里头走出来,自己整理的干干净净的,不过精神却不大好。凤炙眉毛一抬,这个人从昨天看见就中意了,如果让他和大胡子……呵呵,那该有多好玩儿啊。 到时候不仅折磨了大胡子,自己也可以逃出生天,一石二鸟,虽然不能杀了大胡子解气,总能让他受点儿屈辱。 越想心里越高兴,竟然不自觉的将笑容表现在脸上。 “笑什么?”司空傲瞥了凤炙一眼,这个笑容看上去就不是知道他不是在想什么好事儿。 “没,想到要吃饭了,高兴嘛。”凤炙摸了摸鼻子,随后拉着司空傲下楼。 上官靖还在为昨天晚上碰见的那个人心烦,正考虑要不要告诉连悦华的,连悦华就开门出来了,刚推开门便看见上官靖有些惊愣,随后开着玩笑:“上官公子这是怎么了?昨夜没睡好罢。” 上官靖还未开口,连悦华便笑:“也是,这里比不上漠都,我昨晚睡得也不踏实。” 听连悦华这么一说,上官靖倒是不好开口昨天晚上见到个不像凡人的人,只是烦躁的挥了挥衣袖:“我们还是加紧脚步,早点儿去漠北吧,总在路上耽搁让人有些不踏实。” 连悦华有些好笑又有些郁结,这要在路上逗留几天玩玩儿的不正是他?此时说什么耽搁?连悦华聪明的很,一看上官靖的面容就知道他碰上了什么事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让上官靖有这样想法,不过还是不要知道太多为好。 自己五年前来到大漠,幸好被人救了一命才有了今天这般地位,观人脸色他最为拿手,更何况出谋划策又是他从小就学的,这个位子来之不易,上官靖虽然好说话,但脾气古怪,好时甚好,坏时忒坏,让人不好捉摸啊。 两个人下楼点了点儿东西吃,隔壁桌便是凤炙和司空傲两个人。 司空傲和凤炙吃完了东西便走出去,凤炙说这事儿比较麻烦,要见得人都是司空傲所不能见的,司空傲冷哼:“倒是有什么不能见的?” “疆门城归谁管你知道吗?”凤炙转了转眼珠子,一身红衣在人群中异常扎眼。 “夏青。”这个司空傲还是听过的,夏青年仅二十七便是个将军了,他从不喜欢见人,唯一一个与之相交甚好的便是漠南有名的将军万杰雄了。 “他你可见不得,司空大哥,你知道咱们是什么身份,以前我不懂事儿想要利用夏青来对付摄鹰王的,此时想通了,当然不能带着摄鹰王的手下去见夏青了,免得你说有用计谋将你围住让夏青捉到叛党怎么的。”凤炙倒是故意说出后头那句话,给司空傲开开窍,若他真的和夏青串联要拿下司空傲,司空傲跟过去反而麻烦。 司空傲便答应不出面,但跟在能看见凤炙的地方,一整天凤炙倒是见了些人,但都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夏青的手下,并且好像没谈什么事儿似的,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整天在疆门城转了好多圈,转到了天黑凤炙才扭着脖子放松着回来了。 司空傲一整天见到的人那么多,一张脸也记不住,真不知道凤炙在搞什么鬼。 凤炙笑:“这回都解决了,咱们在这儿住一晚,明儿个我就跟你一起回去。” 司空傲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他们谈的是什么,不过总算解决了一件事儿,早些回去也是好的。凤炙跟在司空傲后头直笑,这大胡子就是傻,他一整天和那么多人聊天,聊夏青的高尚人品,他怎么会知道?还当是自己终于解决了一个麻烦,现在等着回去,回去?那也要看你能不能过的了今晚了。 进入客栈的时候,凤炙看见了上官靖一行人,也是刚从外头进来,一个不小心摔倒了上官靖的怀里,上官靖一皱眉便将人推到了地上。 凤炙吃痛的叫一声,坐在地上想这回真是吃亏了,早知道就不靠近这人,不过还好也试出了这个人的心性,和大胡子才有的玩儿。 司空傲见凤炙被人推到,立刻扶起他挡在凤炙身前,眯着一双眼睛直视上官靖:“他不过无意碰到了你,你却将他推倒在地,是不是该道歉啊?” 二十六 上官靖冷哼了一声,瞧也不瞧司空傲一眼,双手背在身后大步朝里走去,连悦华看了一眼司空傲,还要抬起头才能看到这个高大的男人长什么样。 “他就是这性子,其实并无恶意,只是不太喜欢别人碰他而已,在下在此替他为你身后那位公子道歉。”连悦华一拱手,又看了凤炙一眼,这男子眼神并不算友善,倒不像个普通人,凌厉的很,等会儿要注意些了。 “悦华,还不快走?”上官靖一身傲骨,让他道歉真没多大可能,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来,跟小二点了些菜。 连悦华挥了挥衣袖跟着上官靖走过去,倒是凤炙有些奇怪,自己和这大胡子本来就没什么关系,不过被人推到了而已,他自有办法让那个人倒霉,他干嘛冲过来护在自己身前?真是多此一举,多管闲事。 司空傲和凤炙两个人坐在位子上,凤炙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饭菜,想起了刚才的事儿,便夹了块肉放在了司空傲的碗里,有些别扭的开口:“就当是刚才帮了我。” 司空傲看一眼碗里的肉,又看了看凤炙,心想其实这个人没有外界传的那样坏,只是自己和他这么长时间,也没发生什么事儿。不过是刚来这儿的时候杀了一个人,按照凤炙的话来说,也顶多只是和他有点儿关系而已,不算是他杀的,这么一想,司空傲反倒觉得如果这个人真的能一心向善,不要为恶的话也是一件大好事。 自己如果有办法让他一直这样下去,拥有一身本领用在正途上,也算是做一件善事。 “看着我做什么?想什么呢?还不快吃?”凤炙瞪了司空傲一眼,被他看的有些别扭,又看见司空傲将他刚才放入其碗中的肉一口吃下的时候,才咬着筷子勾起嘴角。 “好吃。”司空傲对着凤炙一笑。 凤炙那眼神略微有些奸计得逞的得意感,他理了理自己的袖子,随便吃了两口便说:“好累啊,我吃饱了,要上去休息了,明个儿还要赶路呢。” 说完两个人就朝楼上走去,凤炙坐在窗户旁边看着窗户外头的风沙,心里盘算着刚才给这两个人下药的事儿。他凤炙虽然配毒有一手,不过还有一种药打从配出来了就从来没用过,此时也算是试验试验了。 钟情,这药可是独特的春药,等到天全黑了,下药的一个时辰后,第一眼看见的人便是当晚最钟爱的人,眼里心里都只有他,到时候做什么事儿还不得看春药的作用?不过他凤炙心地不错,给大胡子找的还是个有长相的美男子,只是那美男子性格差了点儿,到时候两人若真滚到了床上,谁上谁下……呵呵。 想到这儿,凤炙就掩嘴一笑,司空傲被他笑的满身发寒:“你不是累了要睡了吗?” “急什么,刚看到外头景色不错,所以等会儿。”凤炙眼神又撇了撇,指着一处说:“瞧,沙漠玫瑰,开的多好啊。” 司空傲只当他兴致来了,也不管,脱了衣服就往床上躺,凤炙皱了皱眉头,他要是睡下了,哪儿来的第一眼爱人?便拉着只穿着里衣的司空傲走到窗户边上:“大胡子,先别睡啊,陪我看看花儿。” “花儿有什么好看的。”司空傲有些不耐烦,跟了一整天,凤炙这小身子小板儿的都睡不着,自己可困着呢。 “好看,好看的很呢,你看,通红的一片,瞧过去就跟染了血似的,又像是被火烧着了,一朵一朵的,听说中原花儿多,各种模样的都有,还有各种颜色,你不好奇嘛?”凤炙随口说了些话,沙漠玫瑰长什么样儿他也没细看。 司空傲看了看凤炙的脸,凤炙比他矮一个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恰好看到弧度优美的鼻梁,谈起话来的时候眉毛还跟着动,像是要把话生动化似的:“红色的,看你不就好了。” 随后说出了这一句,顿时让凤炙一愣,司空傲也呼吸一窒,他,他,他刚才说了什么啊?凤炙固然长得好看,可怎么说也是个男的,而且,若他自己真要看上了长相,离先生比凤炙好到不知多少,说这话真是今个儿累惨了,脱口也不经大脑。 随手一挥:“我要睡觉了,不和你说了。” 凤炙愣了愣,发觉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指了指外头:“我去如厕。”又想到了什么:“你不用跟着我,这么点儿地方我还跑不到哪儿去,若我一盏茶的功夫还没回来,你去找我也无妨。” 司空傲没太听这句话,心想他也跑不到哪儿去,何况自己刚才说情话实在窘迫,嗯了一声就让凤炙一个人出去了。 凤炙刚出门,便在门口放了一张纸条儿,走到隔壁间的时候,哼了哼,这人倒是横,性子越差越好,瞧你还敢不敢随便将人推在地上,这般没有礼貌,便让你和大胡子那种粗人好好玩儿玩儿。 时辰还未到,先不急,凤炙又走到另一间房门口,这人是叫悦华吧?听那个脾气不好的人说过,这人吃饭的时候一直朝自己看过来,瞧他的眼神就知道聪明的很,一定是看出了自个儿的不对劲要防着了。 “谁在外头?”上官靖的声音响起,凤炙扔了纸条立马开溜,房间离的太近,上官靖的功夫就是好,只要有人在他房门口逗留太久,他就会起疑心了。 上官靖从里头打开门,看了一眼外面,这个点儿倒是没见到人影,只是地上放着一张纸条,打开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道:“来楼下后院,有事相商——悦华。” “悦华?”上官靖皱了皱眉头,悦华要和自己商量事情,怎么也没点儿预兆?而且去楼下后院?他们就住在隔壁,有什么不好直接找上门儿的?太奇怪了,干脆走到了连悦华的门口,敲了敲门:“悦华。” 连悦华刚脱了外衣准备上床休息,就听见上官靖在外头敲门,整理好了衣服便走过去开门,门一打开,上官靖直着身子站在外头,看着自己的眼神也有些怪异。 “上官靖,你……”连悦华上下打量了上官靖两眼,的确是本人没错,也没有易容的模样,只是……总感觉又哪儿不对劲:“你怎么了?” 上官靖看着连悦华,此时外头月亮升起,他也没关窗户,只穿着一件里衣,在月光下白色的衣服衬得皮肤都一片光,黑发披下垂在腰间,额前还有几缕碎发。看着自己的眼睛瞳孔逐渐变成淡褐色,这模样好似昨晚见过,那倾国倾城的容颜,还有那双魅惑勾人的狐狸眼。 …… 凤炙在楼下转了几圈,心想上官靖也差不多该下来了,大胡子也差不多下来找自己了,到时候两个人一碰面,还不得好玩儿死?还好他早有防备,在后院的沙漠玫瑰上撒了迷粉,现在整个客栈里的人都睡死,谁来后院都要倒霉。 越想自己的计划即将成功,他便笑的越是开心,双手环胸,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的月亮:“大胡子,是你不对在先,谁让你百毒不侵呢,我没打算要你的命,你应该庆幸了。”得意洋洋的大步从另一边上楼。 他先回房间睡一觉,然后从窗户里看着外头后院里热情的野战,光是想来就好玩儿,到时候一个身材高大的大胡子,一个性格霸道的上官靖,有趣,一定很有趣! 看着自己房间的灯已经灭了,想来大胡子已经出去找自己了,推开门便走进去,刚关上门,房间里的烛火就被点亮。 “本想灭灯考验你到底会不会回来,看来你还挺守信的。”司空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凤炙浑身一僵,头也不敢回:“……额……大胡子我肚子又不舒服,还得去一趟,我……我下去了啊。” “凤炙!”司空傲厉声:“你耍什么花招?为什么……我感觉身体不对劲,好……好奇怪。” “你武功那么高,又百毒不侵的我能耍什么花招啊?我肚子真不舒服,真要走了。”刚想打开门,司空傲一只手便将门合上,拉着凤炙逼迫他和自己对视,刚对上眼,就觉得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眼前的人明明是前段时间还让他头疼的毒蝎子,此时看上去一双眼睛睁大,看上去倒有些无辜的感觉,他……身材好小,好瘦,总用这种像是要杀人的眼神看着自己,其实是希望有人能保护他的吧?凤炙看上去也不过二十,怎么会是那么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坏人呢?他肯定是有自己的苦衷,一定是有。 不不不,为心里这种给凤炙叫屈的行为担忧了一把,司空傲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凶狠一点儿,这人肯定是给自己下了什么药。 不然此时看过去,为什么越看越顺眼的多了? “司空傲!大胡子,你你你……你别老看着我,放开我!”凤炙想要挣扎,刚挣扎了一下,酒杯司空傲打横抱了起来,他吓得叫了一声:“喂!喂!你不是百毒不侵吗?怎么……怎么这就有效了?你是开玩笑的吧?!喂!” “凤炙……”司空傲将凤炙压在身下,看着那张脸,好似梦里千百回都是他一般,自己什么时候对他有这么深这么强烈的感情的?他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此时月光照在凤炙的脸上,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对自己招手,他的眉,他的眸,还有他有些偏厚却很小的嘴巴,心里那种翻滚的情绪越来越强烈,就连身体也起了变化。司空傲微微眯起双眼,眼前的人好像变得更加模糊了起来,他低下头,对着凤炙的唇就亲了过去。 凤炙睁大了双眼,自己唇上一片滚烫,司空傲的舌头伸了出来舔在他的嘴角,一阵恶心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口。 “大胡子!你……你起来!我给你解药,你起来啊!!!” 二十七 “上官靖!上官靖,你怎么了?!”连悦华连推带挠的想要将压在身上的人弄开,可无奈自己本来就和从小习武的上官靖比不了,刚何况手脚都被对方给束缚了。 在上官靖眼里,连悦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有了一种非人似仙的感觉,尤其是现在衬着白色的里衣,看上去更是让他心动,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身体已经起了变化,只是他从不知道,原来连悦华也可以让自己起这样的反应。 “悦华……” “上官靖,你……”连悦华见上官靖没了动作,心里终于放下了那块石头:“你清醒一点,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啊!” 话还未说完,上官靖的手便伸到了连悦华的下面,惊得连悦华大叫一声,上官靖眯着眼睛,将连悦华的抵抗看在眼里,从小养成的脾气更是不准他有半分反抗:“别拒绝我,不然我可不能保证自己能有多温柔。”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吗?!”连悦华推着上官靖的肩膀,上官靖垂下头埋在连悦华的肩膀上,张口便咬了上去,没用多少力气,足以让连悦华吃痛:“啊!上官……靖!” 上官靖的舌头滚烫的在他脖间游走,手上却没一刻停过,越是触碰着连悦华的身体就越让他克制不住心里的欲望,他想要他,想要他这个想法不断充斥着大脑。悦华身上是香的,他不是大漠人,所以皮肤难得的光滑顺手,摸上去就如同摸上丝绸一般,胸口的突兀更是上官靖留意的地方。 “悦华……悦华……” “上官靖,你……你放开我,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连悦华羞的浑身滚烫,自己还在被上官靖上下其手,根本不能挣扎,一双手被上官靖一只手压在了床头,上官靖的头还在自己胸前肆意,啃咬,舔舐,酥麻的感觉让他浑身颤栗,却也很恐惧。 从来没被上官靖这么对待过,就连他平时看自己的眼神都再正常不过,怎么突然间变成这样,对待一个男人…… “啊……”虽然排斥,可连悦华毕竟也是男人,被人握住自己的脆弱,反复刺激着那一片敏感,怎么可能没有反应。 更加令他害怕的是上官靖见他有反应终于放开了那个地方,转而伸手到他下面更加脆弱的一处,手指在周围反复摩擦,像是要抹平那儿的褶皱。连悦华害怕,挣扎,想要让他住手,可刚开口就嘴就被上官靖用唇堵住,他不伸出舌头,因为知道自己伸出舌头一定会被连悦华咬住。 如此聪明,更让连悦华心寒,一根手指的指尖进去的时候,连悦华惊恐的睁大眼睛呵了一声:“啊……上官……靖,上官靖,不要……不要这样!” “不要,不要!上官靖!不要这样对我……不要这样……” 撕心裂肺的痛苦从后面直穿全身,毫不温柔的律动更让他无地自容,想他连悦华一生清高,却不想有一天会被人压在身下这般凌辱。 “啊……我求求你,额啊……出去!上官靖我求求你……出去,出去……” 再多挣扎,再多怨言,中了钟情之药的人,怎么也听不见,这边且不说,待看另一边。 凤炙对于钟情的药性再熟悉不过,今夜若不找他折腾一番,大胡子是绝对不可能停下来的,自己的衣服早就已经七零八落地被司空傲扯坏仍到一边去了。痛苦地感受着满是络腮胡子的司空傲在自己身上肆意妄为,他的亲吻温柔,却让凤炙无法消受,终归是害人害己,害人害己才会沦落到现在这般下场。 “大胡子,你放开我!放开我……我听你的就是了,听你的话,我再也不害人,再也不害人了,你放开我……”凤炙立刻感觉司空傲的反应,直挺的抵触在自己的大腿上,他惊慌了,却怎么也挣脱不开这比他高大的宽厚的怀抱。 这样的夜晚,身上没有一件衣服,被风吹过的时候应该是冷的,可此时他不光感觉不到冷,就连自己从未感觉过,从未触碰过的地方都发出阵阵燥热。凤炙推着司空傲,想要将这个庞然大物推开,可力气本就不如对方,武功也不懂分毫,打从碰见了司空傲就是羊碰到狼,被吃的份儿。 突然感叹自己的可悲,尤其是在遇见司空傲之后,这大胡子处处与自己相冲,更别说什么置他于死地,能让自己安全的活着就算谢天谢地了。 总算知道自己的处境,凤炙突然觉得可笑又可悲,感受着被异物侵入的痛苦,也恨自己知道如此了解钟情,他再多的挣扎被司空傲看在眼里也不过是情人之间的小打小闹,用来调情。那炙热的眼神看着自己像是要把自己吞进去,粗犷的胡子遮住了半张脸,看不出司空傲的面容,不过光是那突出的眉骨和深邃的瞳孔都看得出他在没有把自己打扮成这样之前的英姿。 只是眼角的疤痕有些慎人。 司空傲的整根手指在凤炙的身体里作祟,想要拓展开这未经人事的地方,他虽从未和男子有过这般接触,可想想也知道唯一一个可以让自己进入的地方在哪儿。凤炙皱着眉头咬住下唇,感叹自己命运的不公,不公平,实在不公平! “啊!大胡子,我警告你,我斗不过你,可今晚你若真……真那般对我,我凤炙必定杀了你!” “凤炙……”司空傲心心念念的都是这两个字,直视着凤炙的眼神越发温柔,他不粗鲁,动作也算轻缓,只是凤炙高傲,别说是被人压在身下做那种苟且之事,就算是被人碰也能让他反胃。 早就不知道干呕了多少遍,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还要不得不正视自己身体起了的变化。 凤炙没被人这么多碰触过,身体的敏感程度就越高,只不过被司空傲摸了几下后背,便开始脊背发凉,浑身瘫软的伸手都打颤。他想挣扎,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想逃脱,可这两个将他困住的臂膀就像铁柱的牢笼,怎么也逃不开。 司空傲舔着凤炙的胸膛,那一点突兀被他玩在指尖,触动的酥麻感让凤炙抬起下巴想要伸手推开,那一处的早就被司空傲的几个手指占据,不轻不重的缓缓拓开,折磨人的鼓胀在前面的地方,与司空傲的贴合一处,更让他羞愧万分。 “大胡子,你不要让我变成这样,你放开我罢,你放开我我就为你解毒,你让我走罢,我发誓这一生绝不害人,不要让我变成这样!”自己身体的变化跟着司空傲的动作一步步更让他深刻了起来。 凤炙为自己的身体可耻,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只能一个劲儿的求饶,做无用之功。 “大胡子,大胡子……不要,放开我!”感觉自己后面的手指退出之后,凤炙的恐惧越发强烈,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临什么,就越是害怕。 “放开我……啊!!!哈啊——”被贯穿的感觉比想象中的更要差劲,他的苦苦求饶终于还是在被司空傲站占据的时候破碎成一片一片,再多的话也在司空傲的节奏中变得支离破碎,一点一点拼凑在一起也听不出其中的意思。 司空傲看着凤炙的脸,从未有过如此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不光想要将他占有,更想要将他牢牢锁在身边,想要知道他曾经一切,想要从他那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里听出情话。 想要让凤炙抱着自己喊自己的名字,想要让凤炙能和自己一样露出满意的笑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张着口吃痛的叫着,眼角还挂着承受不住的泪痕。 可即使如此,还是好美。 “啊……大……胡子……你放开……我……额……放……开……” “放开我!啊——我……一定……会杀了你……会杀了你!——” 喘息与哭声交织在一起,灼热的气氛围绕在整个垂下床帘的木床上,外头风呼呼的刮,妖异的沙漠玫瑰随风摇摆。窗户没关,依旧可以看见里头的一片风光,赤果的身体纠缠着彼此,一个抗拒,一个牵制。 随着时间,随着摩擦,那一下又一下的撞入磨裟着凤炙的身体,从未有过的灭顶快感即将吞没自己的意志与神经,他厌恶如此在情事中变化的自己,更厌恶此时将他变成现在这般模样的司空傲。 滚烫的灼伤身体的唇,还有那扰的浑身敏感的胡子,他都讨厌,都恨。 总有一天他会让司空傲变成自己手下的傀儡,他要用药让他变成一个药人,他要他生不如此,他要他承受今日比自己更多的屈辱…… 一夜纠缠,随风声化成沙埃,客栈的人都睡下,唯独那两间房间传来一阵阵不清不楚的低沉话语,似是痛苦的哀嚎,又似欢愉的呻吟。 次日,天刚微亮,上官靖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床顶,帐幔的颜色怎么变了? 脑子一阵抽痛,突然忆起昨晚他捡到的那张纸条,又想起来见到连悦华后的一切,心里顿时像压着个大石头一般难受,他昨天是发了什么疯才会对悦华做出那种事情?! 从将连悦华推倒在床上开始,怎么扯开他的衣服,怎么呢喃他的名字,怎么亲吻他的脸,怎么啃咬他的肩膀与胸口,还有最后怎么侵入他的体内。一分一毫都记得清清楚楚,像是被雷打了一般让他震惊,他竟然还看不出悦华的抗拒。 连悦华的求饶,他的质问,他的挣扎在自己这里全都变得无用,为自己的禽兽行为吐了口痰之后,上官靖顿时清醒。 “悦华?!”猛的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床铺上凌乱的被褥,还有一些情事后留下的红白渍迹,看着自己未着寸衣的下体,上官靖扶着额头开始头痛了。 连悦华不在,他……能去哪儿? 五年前连悦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就能看出这人必定大有作为,聪明的头脑与灵敏的感觉,哪一点都是他欣赏之处。 可他也同样清楚连悦华的性子,他向来心高气傲,所以在漠南那么多人请他去的时候,他也只跟在自己身边,现下发生了这种事,怎么让他不躲不避? 迅速穿好身上的衣服,上官靖头发也未束起便走出房间:“悦华!” “悦华!”左右看看,都没找到那一身青衣的人,上官靖心下越发着急:“连悦华!” “上官靖。” 冷清的声音在右侧响起,上官靖看了过去,连悦华依旧是一身青衣,穿在身上整洁一如往常,只是……他右手上提着一袋草药。 “你……” “身体不舒服,出去买了些草药,你找我有事?”连悦华正色。 上官靖顿时明白过来,他是想将这件事过了就当过了,谁也不提起,一来免得提起伤他自尊,二来……连悦华从中原来到大漠就是为自己的过人之处找个出路,不会轻易丢弃大将军身边出谋划策的军师身份。 所以……昨晚,其实什么也没发生。 二十八 上官靖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能说什么,只是站在那儿,看着连悦华一步步走来,然后绕过他回到房间。他怎会不知连悦华究竟哪儿受了伤,不过既然对方想要将这件事带过的话,一定不想有人再提起,过了就过了吧,毕竟昨天也是莫名鬼迷心窍。 说是鬼迷心窍,上官靖便想起了那天晚上碰见的白衣男子,昨夜看着悦华的时候隐隐有那个人的模样,那人究竟是谁?将悦华想成那人的模样,和悦华做出此等事情,他是怎么了? 按了按太阳穴,上官靖看了一眼连悦华的房门,他不知悦华此时在房间里做什么,不过近些日子来还是不要和他走的太近,以免让他想到昨晚的事情。 司空傲还未完全醒过来的时候眼皮就一直跳,突然感觉到了一阵杀气,猛的睁开眼睛便是一道剑光,司空傲一个侧身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听见凤炙沙哑着声音喊了一句:“我杀了你!” 凤炙刚醒来就想起昨天晚上的屈辱,忍着身上的痛爬到床头将司空傲随身带着的剑拿起来拔出剑鞘就朝司空傲刺过去,可对方身手太好,他又不会用这些东西,被司空傲轻而易举的躲过。看见现在这样,他更是生气,咬着牙再度扬起了手中的剑朝司空傲劈过去:“混蛋!拿命来!” 司空傲坐起来伸手握住了凤炙的手腕,稍微一用力剑落在了床上,映着床上那几抹暗红色,更让凤炙觉得羞辱,红着一张脸伸出另一只手朝司空傲打过去。 司空傲看着床上的那几抹红色也是震惊,此时才发现他和凤炙都未桌寸衣,冷不防的被凤炙刮了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疼才让他清醒过来。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睁大了一双眼睛看向凤炙,对方原本白皙的身上红色紫色的吻痕斑斑点点的落了满胸膛,顿时让司空傲也红了脸。 “你……” “闭嘴!要么让我杀了你,要么你就杀了我!”凤炙一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儿心里就委屈,一委屈眼眶就红了起来,本来就是个刚及弱冠之年的少年,受了委屈遮也遮不住,头一次在人面前哭出来。 司空傲看着他眼眶红了,又看了看自己用力握住对方手腕的手,心里一自责便放了手,刚放手便被凤炙又扇了一耳光,两边脸上一阵疼,像是被千万个蚂蚁咬似的。凤炙两只手能自由活动的便拿起床上的剑朝司空傲砍过去,司空傲又抬手拦住,用不算轻的力气将凤炙手中的剑丢到了窗户外头。 “司空傲!你欺负人!”凤炙红了鼻子,本来就弱小的身子经过昨晚一夜折腾更加显得单薄,身上没穿衣服露出大片尽显昨夜银靡的风光:“我打也打不过你,杀也杀不了你,你把我弄成现在这般德行,还不知错不自己了断,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司空傲愣了愣,他的确没想要怎么样,不过昨天晚上的事他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和一个男的做那种事他从来没想过,别说和男的了,就连女的他也从未碰过。昨天晚上像是有什么催动着自己的情欲,生生对凤炙产生了感情,一晚上他怎么讲凤炙压在身下反复索取他都记得清楚。 他是做错了,错的离谱,按理来说凤炙就算杀了自己也不为过,可他还有任务没完成,等到主子当上了大漠之主之后他就拿着剑到凤炙面前请罪,现在怎么也不行。 “混蛋!你混蛋!”凤炙垂下头竟然就这样嚎啕大哭起来,司空傲看着愣在原地,被这样的凤炙弄得手足无措,他从来没见一个男孩子这样哭过,要说哭也就见小饭一个人,哭的时候也算是梨花带雨,和凤炙身形差不多。 哭相却差很多,凤炙一哭整个房间都有回音,倒是真的哭了,司空傲看着也有些于心不忍,他都没穿衣服就这样抱着自己坐在床头,司空傲凑近点儿才发现他腰间还有一些痕迹,顿时不好意思的扭捏了起来。 顺手拿了件衣服披在凤炙身上:“你还是穿上衣服吧。” 凤炙裹着衣服的时候肩膀缩了缩,嫣然一副娇弱的模样,司空傲伸出去的手微微颤了颤,看着凤炙披着头发的头顶有些呆了,终究是自己对不起他了……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他发了狂似的做出这种从未做过的事情? 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似的,却又像完全出于自己的意愿,他当时是自己想要抱住凤炙的没错,那种牵动人心的悸动和爱慕从未有过,就连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不真实。究竟是他真对凤炙产生了什么奇怪的感情,还是发了什么疯? 凤炙吸了吸鼻子,埋在肩膀下的脸被头发遮住,一双还带着眼泪的眼睛瞬间凌厉了起来,右手一挥,从指间发出了几根毒针,还好司空傲将衣服给了他,摸到了毒针还不毒死你! 司空傲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并未发现凤炙的意图,冷不丁的被毒针刺中,三根毒针在他肩膀的地方触碰了皮肤就开始融化进了血肉之中。等司空傲反应过来想要将毒针拔出的时候,摸上去就只有一片疼痛,毒针早就不见踪影了。 凤炙朝后退了一点儿直接走下床,刚下床的时候还未站稳差点儿摔倒,强撑着自己不倒下,裹着红色的衣服披着长发加上身上的印记更显诱惑。他冷哼一声:“还杀不死你?!”一狠心便又发了几根毒针。 这回被司空傲躲过,司空傲皱着眉头,说话的时候下巴的胡子也跟着颤:“你好歹毒。” 凤炙瞧他不光没死,还没点儿事儿的站起来,赤裸着身子高大的很,害怕的朝后退了几步牵动身后的疼痛,有些站不住脚的要摔跤,司空傲一见便大步过去要扶他。虽然扶住了凤炙没让他倒下,也让凤炙顺手往自己脸上又打了一巴掌,刚缓过来的脸肯定肿了。 司空傲就任由他打了算了,打横抱起了他就朝床铺走去,算是温柔的将凤炙放在床上让他趴着,顺便红着脸问了一句:“要不要紧?要不要我……给你看看?” “你想死吗?!”凤炙怒吼出这句话之后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杀不了他,甚至用上了药,结果还是作茧自缚让自己栽到了他手上:“为什么你还不死?!你怎么就死不了呢?我凤炙一生没受过这样的屈辱,这些全都是你给我的!!!” 说完就将头埋在被子里面大哭起来,又是开始哭的样子,声音大的很,撕心裂肺的好像真的要司空傲死才能甘心。司空傲看着凤炙爬在床上哭的背影,心里也很不好受,像是有人拿刀通过去一样,他一生中又何尝没做过一件亏心事? 穿好衣服之后看着凤炙还趴在床上抽泣,心里虽然难过,可还是不顾凤炙的反对掀开他的衣服就看着后头,凤炙感觉自己屁股一凉,吓得立马跳起来,还被司空傲按在了床上。 “大胡子你干嘛?!你是禽兽吗?!大胡子!!!不要碰我!不准动我!” 司空傲听得烦了,顺手点住了凤炙的穴道,顿时安静了许多:“别吵了,没打算对你怎么样。” 凤炙瞪圆了一双眼睛,感觉身后被人用手翻开,还不打算对自己怎么样?!他是禽兽吗?明明药效只有一个晚上怎么第二天早上也跟着发情?!这回大胡子要是针对自己做什么的话,再杀不了他就一定自杀!不行,自杀之前一定要把他给杀了! 凤炙脑子里正被风怒惹的一团浆糊,司空傲看着凤炙身后发红的地方,有些肿了,还有一点裂开,不过还好不算太严重,他记得昨天晚上虽然跟凤炙的确那什么了,不过也估计到了对方的感受。可毕竟是伤了,不管伤了凤炙的自尊还伤了他的身体,这让司空傲的自责更加重了。 将他的衣服穿好,帮凤炙解开了穴道之后,凤炙见对方真没其他的想法,索性丢人的趴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司空傲见他这个样子也跑不了,干脆就让他呆在床上休息:“我们一时半会儿也离不开疆门城了,我出去帮你买点儿药,你先休息吧。” 凤炙趴着听完了这句话,随后又听到了关门声,捏紧拳头一动也不动,咬着牙为自己再度委屈了一把,呼吸开始不顺,将头蒙住无声的哭了。先前再怎么哭总有点儿做给大胡子看让他一个愧疚自杀的心态,这回没人了,那种真正委屈的心才起来,打从遇到这个人开始就一直不顺,若以后还要被他跟着,肯定命也保不住了。 同一时间中,连悦华这边更是不好受。 相较于司空傲,上官靖可以说从头到尾的逼迫,别说要温柔,连悦华哪怕一点儿反抗也做不到,身后的地方别说走路,哪怕弯一下膝盖都能牵扯着痛。连悦华不允许自己在别人面前脆弱,再多的眼泪都要往肚子里咽,上官靖早上的举止分明和昨晚不同,果然是被人下了药之类的。 想到昨天碰见的那个红衣男子就有些怪,眼神也不对劲,那一撞不应该是空穴来风。 他看着手中白玉瓶子里装着的药膏,倒在手指上冰凉的,颤颤巍巍的伸到后头,才碰一下就浑身颤抖,疼的厉害。连悦华苦笑的咬着下唇,忍着疼痛将手指伸进去,早上还结痂了,现在又被撑裂开,被上官靖不温柔的对待,和现在这种尴尬的场面相比,瞬间觉得自己悲哀了起来。 终于弄好了之后,连悦华已经满头大汗,穿好衣服看着自己的手指,上面还有一些血丝,他站了起来将自己整理干净,看向乱七八糟的床铺,顺手将脏了的被子丢在了地上,唤人给他买了套新的。 从烧掉被子和换被子的整个过程中,未经过一人动手,可一幕幕全都被上官靖看在眼里,更咬着牙,他不喜欢连悦华,甚至将连悦华看成别人,和连悦华昨晚发生的一切也都是意外。不能因为爱才之心,不能因为愧疚就走上前去,并且……他相信连悦华也一定不想再提这件事。 过了,就算了罢。 二十九 司空傲买好了药回到客栈的时候,正好与有些落魄穿着青衣的连悦华打了个照面,连悦华双手背在身后刚从屋子里出来,额头上还有细细的汗珠,两人只是互看了一眼之后便擦身而过了。 连悦华记得这个人,昨天和那个红衣男子一起的,不过两人分明不是朋友身份,虽然有心护着,但若真是朋友也不至于后面不加以追究。刚才和司空傲擦身而过的时候闻见了他身上有着一股药味,竟然和自己早上天不亮出去买的味道一样,他鼻子向来灵明,头脑更是聪明,那个红衣男子莫不是也和他一样昨天晚上成了…… 这么一想,连悦华就更觉得奇怪,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来路?药分明是红衣男子下的,若两人真是那种身份,怎么会让这个人将自己弄伤?除非他一开始就不打算将药用在自己身上,而是另有其人。 思绪一乱,脚下步伐也不稳,稍微快了两步便牵扯了身后的疼痛,连悦华站在原地皱着眉头,刚整理好被子,那么多动作,该不会让后面又裂开了吧? 上官靖有些担忧的走出门外,刚想上前去扶,顿时又停住了自己脚步,脑子里又是那句,不能因为一时心软而让两个人都入尴尬的地步。 司空傲推门而入,将药放在了桌子上,有些药是煎来喝的,有的药却是用来涂抹的,还好疆门城够大,他开始买药的时候还有些难以启齿,话只说到了一半那人就像完全懂了似的,将他说不出的话大多说出,立刻给他开了这些药。 买药倒是不算困难,就是不知道凤炙一个人呆在房间里,要是渴了饿了会不会不方便。 “药买回来了,我先给你上药,回头再让小二给你煎一副去。”司空傲掀开床帘看了一眼,床铺上空空如也,凤炙早就不见人影了。 逃了?! 他这样的身子能逃到哪儿去? 司空傲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周围,他的剑也不见了,凤炙该不会是因为昨天的事想不开,想要寻短见吧?因为死在客栈太丢人,所以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了断?! “糟了!”司空傲捏着手中的白玉药瓶,也不从正门走,直接轻功从窗户飞了出去。 …… 风尘树旁,一抹白色的身影在周围转了几圈,仔细上下看了两眼,才终于找到了两百年前的那条红丝带,挂在了最上面,清楚的写着两个字。 印敌。 两百年前他帮着卫鉴夺得大漠,却伤害了这个从未见过面的人,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注定在他帮了卫鉴之后,间接害死了印敌,也注定在卫鉴成功的两百年后,他要帮助印瞳夺得大漠。 印瞳。 印瞳…… 这个名字被他在心里默默念了几遍之后,才微微勾起嘴角,他不同别人,他有什么说什么,从不拐弯抹角,他想要什么追求什么,从不拖泥带水,就连和自己说话也那么直白。想到两天前的晚上,他还在印瞳房门前踌躇着要不要进去见他,哪怕见一面也行,他就站在身后,分明已经累到不行,却还是挺着精神陪自己说了那么长时间的话。 他知道是因为自己那天心情不好才会变得奇怪,也没有脾气,见自己不说话就坐在那儿说他自己的故事,狸儿总算明白了印瞳,也总算明白了自己。 可以说两百年前的自己对卫鉴是一厢情愿,他独自喜欢,独自在乎,所以什么也得不到。此时看来,他尽量让自己显得不在乎,显得不重要了之后,印瞳并不像两百年前的自己那般退缩,他的身上有种感染力,感染着自己封闭起来的心逐渐打开。 他勇于追求自己的目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却心善。 好像从碰见印瞳开始,这个人虽然有时候会口不择言的,却从来没对他发过火,就连他害死了他最重要的两个朋友的时候,他也只是独自神伤,没有一句责备。 狸儿不知道印瞳这算是什么性格,说他脾气温和,却让人难以猜透,从不将自己真实情绪展现出来,越是这样就越复杂,越是复杂才越让狸儿不由自主想要了解。 印瞳是聪明的,懂得怎样抓住一个人,不光是人,还有那个人的心,他用自己的好来瓦解那个人的墙,等到墙塌了之后,那人也就死心塌地了。 司空傲是一个,不久之后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另一个? 想到这儿,狸儿突然一笑,是不是又有什么重要?至少他在瓦解另一个人的墙时,用的是自己的真心,只要是真心就好。 “离先生。” 狸儿抚摸风尘树的手微微一怔,随后勾起嘴角:“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因为我来过。”沙华清冷着声音。 “即使来过一遍的人也未必能记住路,你真厉害。”狸儿转身,看向沙华的时候,沙华低着头没有与他对视。 “离先生才是,轻易记住了风尘址,我是因为主子的原因才来过这儿,就是不知离先生因为什么原因到这儿来了。”沙华从始至终都没有相信过眼前这个人,莫名的出现,莫名的让主子那么信任,才更可疑。 别说主子从来没提过有这个人的存在,即使提了,也不可能将风尘址的入口随便告诉一个人,自己来的时候也是五年前主子身边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带自己来的。当时和他讲了许多故事,关于以前印家的大漠,还有之后的战神卫鉴,他印象深刻,所以记得入口,却一直没有来过。 这回出门的时候跟着狸儿,没想到却走到了这里,要说是狸儿自己无意间找到的,他才不信。 狸儿上下打量了沙华,随后又是一笑,风轻云淡,没有多少情绪在里头:“你倒是个不错的人。”印瞳身边有沙华这样忠心又聪明的人,的确也算是幸运,不过这运气也在五年前他的好心而起的,若五年前与见沙华的时候没有救起他的话,那现在他的确就少了一个可靠又有能力的好帮手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狸儿是么?说话告诉你,打从见到你之后我就一直不信任你,你太飘了,让人摸不透。我主子等了太长时间才等来这个机会,所以只要是人才他就会抓住,或许你真有点儿能耐,但要看清自己所站的位置,别锋芒太露。”沙华还真是直话直说,一字一句都听得狸儿心里好笑。 若自己真要对印瞳怎么样,早就做了,等到现在做什么? “沙华,你应该信任你的主子,他不是什么人都信任的,就好比……黄臻。”狸儿抛出这句话后,双手背在身后,独自朝风尘址外走去。 黄臻的确是个棘手的人物,印瞳能坐上现在这个位置可以说黄臻是关键,可也正因为这样,黄臻知道了太多,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自己可以用一场恩情让他站在自己这边,别人又何尝不能因为一场恩情,从这个老实人嘴里逼出什么话来? 黄臻和司空傲不同,司空傲油盐不进,只随着自己的心走,所以他愣头青,而黄臻则是看着身边的变换而继续傻下去,别人稍微给点儿好处,他就信以为真了。 如果不早点儿解决这个人,留着还真是个麻烦。 要说和印瞳是心有灵犀,狸儿不信,可此时看来,由不得他不信,刚回到房间的时候就发现坐在里头的印瞳,他从来都不来自己房间,即使有什么事情要商量,也是狸儿去他的房间。 狸儿关上了房门,走到桌边,看了一眼自己桌子上的茶壶,就连他房间里也改的全都有了印瞳的气息了。 不知不觉中,许多东西都变了。 “有什么事?”狸儿坐下。 “我在担心黄臻。”印瞳扶额,毕竟不是认真用心去交的朋友,即使死了,他也没多大感触。 “和我想到一起去了,黄臻的确留不得,如果你交给我,会不会再觉得我杀了你的好兄弟了?”狸儿勾起一缕落下的发丝,狐狸眼朝印瞳看去。 “呵,你变了。”印瞳突然说,伸出一只手支撑着下巴,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狸儿:“以前的你想要做掉一个人,我连个消息都不会收到,现在还问我的意见,真是变了。” “变了不好么。”狸儿被他看得有些手足无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竟然是苦茶。 “狸儿。” “嗯?” “你是在为上次的事情愧疚吗?我想大冲和胡亥他们已经不怪你了。”印瞳说。 “毕竟是要成你大业,没有人为你牺牲,你不可能能坐上现在这个位置,不光是以前,以后,也必定有人会帮你挡住身边的危险,这样你才能没有磕碰站上大漠之主这个位置。”狸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像是触碰到心里的一根弦,弦上有水,碰一下,就滴落下来了。 印瞳不光不傻,还聪明的很,哪怕狸儿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而此时,无非和上次一样,某些话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他的心弦。 印瞳不说,也不提,就连呼吸也很缓慢,这种事情,若狸儿不说,他绝不会问,就如同狸儿对待自己一般,自己的陈年往事,身份想法,若不说,狸儿也不会问。 有时候狸儿其实觉得印瞳很透彻,他的人生被他自己规划好了,一个步骤都在心里精打细算,所以他的下一步举动都能让人看透。却在有的时候很繁琐,他的一个眼神或许有多种意思,其中的每一种你都猜过,可都猜不准,永远拿捏不住他心里的底在哪儿。 这样的印瞳,即吸引人,让人不禁想要靠近,又冰冷难猜,让人感觉怎么也和他熟络不起来。 “对了。”狸儿突然开口,像是想起了什么。 印瞳回头看向他。 “沙华是个不错的人,你要好好重用他,将来必定能帮到你的。” 印瞳被他这句话弄得有些奇怪,突然开口大笑了起来:“哈哈哈……狸儿啊狸儿,你究竟是不是有什么能看穿人心的能力?” “怎么说?” “竟然能……每次都和我想到一起去。” 狸儿听印瞳这么一说,也勾起嘴角笑了起来,两人头一次这么单纯的,就只是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