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潘至哲丢下画笔、推开卧室房门,看见他的男人挂着耳机,在笔电键盘上没命地敲打。 他走近,把男人的耳机拉下来。「你写快点,我先睡了。」 椅子上的男人顺势后仰靠上他的肚子,舒了口气。「文字差不多了,我再做四个图表就去洗澡。」 「嗯,限你三点之前弄好。」他用大拇指指腹磨了磨那家伙已经两天没刮的胡渣。 「对了阿哲,至柔今天下午有打给我。」 「欸?」 「没什么,就是问我能不能帮她弄两张李安新片首映会的公关票而已。」男人微笑,「好久没和她联络,我们顺便约了下礼拜五一起喝两杯。」 这说法敢情是没有要问他的意见了,潘至哲不悦地挑眉。 「……我想你那个时间通常有空,就答应了,她说还会约另一个人来。」男人没注意到他的表情,继续说着,「小芳。你常提的小芳。」 潘至哲望着他的男人,愣了好一会,才缓缓点头。「都可以啊。我真的要睡了,晚安。」 「晚安。」 潘至哲忍不住想着他和这几个人对坐喝酒的情景。一个是他亲妹妹,另一个是他前女友,最后一个是他现任男友。 他感到有些好笑,拉过棉被,阖上眼,脑里淡淡浮现三个小孩的身影。 1. 潘至哲丢下画笔、推开卧室房门,看见他的男人挂着耳机,在笔电键盘上没命地敲打。 他走近,把男人的耳机拉下来。「你写快点,我先睡了。」 椅子上的男人顺势后仰靠上他的肚子,舒了口气。「文字差不多了,我再做四个图表就去洗澡。」 「嗯,限你三点之前弄好。」他用大拇指指腹磨了磨那家伙已经两天没刮的胡渣。 「对了阿哲,至柔今天下午有打给我。」 「欸?」 「没什么,就是问我能不能帮她弄两张李安新片首映会的公关票而已。」男人微笑,「好久没和她联络,我们顺便约了下礼拜五一起喝两杯。」 这说法敢情是没有要问他的意见了,潘至哲不悦地挑眉。 「……我想你那个时间通常有空,就答应了,她说还会约另一个人来。」男人没注意到他的表情,继续说着,「小芳。你常提的小芳。」 潘至哲望着他的男人,愣了好一会,才缓缓点头。「都可以啊。我真的要睡了,晚安。」 「晚安。」 潘至哲忍不住想着他和这几个人对坐喝酒的情景。一个是他亲妹妹,另一个是他前女友,最后一个是他现任男友。 他感到有些好笑,拉过棉被,阖上眼,脑里淡淡浮现三个小孩的身影。 ****** 姚咏芳家比他们家晚一个月搬到那条巷子。巷子附近的新小学刚盖好,即将到来的这个九月开始正式招生。他家爹娘就是看上这一点才决定落脚这个社区,新学校,新气象,学生全都是新的,小孩子不用努力融入既成团体。 他们从小镇埔里搬到繁华的台中,班上同学们一片既不舍又羡慕的鬼叫,十岁的潘至哲很得意,觉得自己像个离乡背井闯天下的潇洒浪子,岂知刚搬来就从大人的闲聊间得知姚咏芳一家是跟着她老爸从屏东调职而搬来。屏东耶!远在天边的地方。一瞬间他下巴都要掉下来。 他和小他两岁的妹妹潘至柔,也是在那天的敦亲睦邻场合里认识了姚咏芳。那个躲在妈妈背后,小小的、白白的,像故事书插图上的小公主的女孩子。 那条小巷只有八米宽,巷口有个小公园,对面是个木材工厂,工厂隔壁是早餐店,巷底则有个小庙,每早都定时传出念经的声音,听说也帮人办些子不语的事情。他们在公园里渡过了来到台中的第一个夏天,夏季蝉声灌耳,孩子们同样静不下来。他、潘至柔和姚咏芳很快和邻居的孩子们玩在一起,但他们三个还是感情最好的三人组,不在公园鬼混时,他们都躲在潘至柔房间里吹冷气玩故事接龙,三只小鬼头编了一大堆天马行空的剧情,幻想长大以后一起写一本小说。潘至柔和姚咏芳同年,开学之后,两个女孩进了同一班,潘至哲则和另外两个也上四年级的邻居男孩子同班。 那时他们的烦恼,最多不过是和同学吵架、被老师罚站、考试考不好、漫画被妈妈没收。 随着年级一层层升上楼去,三个小鬼头逐渐有了各自的朋友,和一些不那么小的烦恼。 潘至哲的烦恼是,班上同学讨论的话题他全都不感兴趣,他只喜欢画画。他假装自己没什么不同,只是个功课比较好的斯文男生。班上有女生偷偷递纸条给他,但他发现自己对哪个女孩子似乎都不感兴趣。 潘至柔也开始时常烦躁,但她不和曾经感情最好的哥哥说了。 姚咏芳的烦恼最大。到她们五年级、潘至哲国一时,她和潘至柔分到了不同班级。她温吞内向、功课不行,身体却发育得早,出落成一个有胸有臀的小美人,班上其他同学逐渐开始欺负她,男孩们特别爱对着她讲黄色笑话、掀她裙子,女孩们则把她当空气。 姚咏芳逐日变得寡言,对他们兄妹却总是微笑说她很好。直到有天,她的书包不知被谁灌了水,哭哭啼啼的回家,正好遇见潘至哲送妈妈做的凤梨酥过去她家。潘至哲不停逼问,她才断断续续地说出实情。隔天,潘至哲就跷了课溜回母校,把爱找她麻烦的几个小学弟抓起来扎扎实实的揍了一顿。 姚咏芳却只是在一旁掉泪,说不要打了,阿哲你不要打他们,是我不好。 他哪里会听,揍完又狠骂几句,然后和潘至柔一起拖着小爱哭包到厕所帮她擦眼泪。 「小芳,我会保护你。」 他认真的许下这辈子第一个重大的诺言。 「以后你什么事都要跟我讲!有我们在,不会让他们随便欺负你的。」潘至柔也颤抖着说。 在两兄妹的回护下,姚咏芳班上同学们收敛了些,不再作弄她,只是孤立她。潘至柔在他们那个年级排得上大姐头名单,功课好、会玩,又颇有些女王气势,其他女孩对她一向尊敬讨好,她每节下课去把姚咏芳喊到教室外聊天,便这么罩着这个被排挤的孩子了。不到两年,两个女孩手牵手迎来毕业,上了国中。 那时,潘至哲已上国三了,应付着对一个孩子来说过于繁重的课业。他成绩好,父母指望他考上第一志愿,潘至哲自己也想进好学校,压抑着对升学主义的愤怒、少年的躁动情绪和困惑,练习考试技巧。 那种困惑,他实在不敢找任何一个人商量。有一次去同学家,一大群男孩贼兮兮的放起了A片,他和同学们看着煽情的画面满脸通红,后来却自觉到,他盯着画面里男人的时间反而比较多。 他觉得自己不正常。大概,或许,可能只是因为,那A片里的男人胸肌形状格外好看吧。 至于那个女的,化妆太浓下体又长得好奇怪,他不喜欢。可是,如果每个女人下体都是那个样子,他真的会想脱下她们的内裤吗? 在他的好友阿勋偷偷跟他说:「听说八班那个娘娘腔是同性恋,干好恶喔,喜欢被男的插屁眼耶——」之后,他决定千千万万不可说出自己心里的奇妙迷惘。他知道哪些动作不能做,加上他变声后嗓音并没有戏剧性的降key,从此,更彻底用稍稍压低的声音说话。 在他顺利考上一中之后,回头才发现,妹妹和小芳早已分道扬镳。潘至柔原本就有些男孩子气,现在更只穿裤装了,她的短发不像一般国中女孩的发型,而像个清秀男孩,但却逐渐寡言忧郁。 至于他们誓言保护的小公主姚咏芳,则早早交了男朋友,据说是附近高职的一个不良少年,而她也愈来愈少回家了。 2. 少年时的潘至哲不确定这一切是从哪一点开始崩坏的,但当他意识到这件事时,潘至柔已经拿了美工刀割破自己手腕。 那天下午他们父母出去,国三的潘至柔应该要在学校自习室读书,他却在回家找社团文件时发现潘至柔跪在浴室地上,双手无力地垂挂在浴缸边,磁砖上沾了斑斑血迹。 「你在做什么!」 「哥,帮我叫小芳过来。」她轻声说。 他扳开妹妹的手指,扔下那把美工刀,抓起她的手腕查看。好险,潘至柔的切口不够深,血汩汩地流,但不是用喷的。他慌乱中想起健教老师说过,动脉破裂的话血会喷出来。他拖起她到房间拼命包扎了好几层,血流浸湿了绷带,但总算是缓下来了。他这才打电话给姚咏芳。 姚咏芳不一会就来了。他已经两年没见她,当年清秀内向的女孩如今穿着红色连身短洋装和长统靴,染了一头浅栗色的长发、描着深黑的眼线,装扮她过于早熟的美丽,却神情憔悴。 她一进房间就跪了下来,紧紧拥着潘至柔哭,哭得妆都花了。潘至哲走出房间,反手带上门,把女孩们的秘密留给她们自己。 过了近半小时,姚咏芳从房里出来,直直走向在客厅里看电视的他。 「阿哲,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 「跟我交往。」 「……蛤?」 「我说,当我男朋友。」姚咏芳红着眼睛,眼线被泪水晕开,却坚定地直视他。「拜托你。」 他傻愣了许久,困惑着潘至柔的伤怎么会造成姚咏芳的交往要求。最后出于一种「不可以拒绝青梅竹马」的莫名义气,点了点头。 然后他们带潘至柔去打破伤风针,潘至柔闷闷不乐了好一阵子,他没敢多问。但不久之后,潘至柔变了个人,开始热衷网路聊天室,但看她比从前开朗,潘至哲不忍多说什么,他们的父母也是。 他自己也痛苦。当姚咏芳跟着他去同学们的聚会,他暗恋的同班男生露出羡慕得不得了的眼神,直亏他说,干,背着兄弟把了那么正的妹,也不介绍几个来。 对,他有暗恋的对象。那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人动心,无疾而终的早夭暗恋。他没办法阻止自己变成一个同性恋。那男孩长得普普通通,却是班上的开心果,没半点心机,唇角总勾着笑意,一天到晚跟他闹着玩,闹着闹着就害他生起单相思了。他自知这份感情不会有结果,倒是很理智的及早断念、自我疗伤,表面上掩盖得一个缝也没有。 姚咏芳后来知道了,也没排斥,她只说,「难怪阿哲和其他男生不一样。」 他们持续有爱无欲的交往。他是真的爱姚咏芳的,只是无关乎性。姚咏芳是他愿意一生疼爱的另一个妹妹。 在潘至柔即将升高二、潘至哲即将赴台北读大学的前夕,潘至哲认识了他妹妹的网友。那天潘至柔原本窝在客厅电脑前盯着MSN视窗飞快的打字,懒得收行李的潘至哲赖在一旁沙发看漫画,妹妹接了通电话,然后转头叫他,说她出门去了。 结果她忘了登出。叮咚叮咚的讯息声扰得潘至哲终于不耐烦,起身走到萤幕前,点开变成黄色的视窗打字。 柔 ☆我的夏天没完没了☆ 说:不要再敲啦,她出门了,我是她哥。 ?BLACKHOLE?哥抽的不是菸,是寂寞。 说:她是不是去见网友? 柔 ☆我的夏天没完没了☆ 说:我哪知道。 ?BLACKHOLE?哥抽的不是菸,是寂寞。 说:叫她不要去,我觉得对方不是好东西。 柔 ☆我的夏天没完没了☆ 说:你自己还不是她网友…… ?BLACKHOLE?哥抽的不是菸,是寂寞。 说:对啊而且我跟她见过面了喔科科。柔 ☆我的夏天没完没了☆ 说:干。 ?BLACKHOLE?哥抽的不是菸,是寂寞。 说:放心啦我跟她只是烟雾弹。 柔 ☆我的夏天没完没了☆ 说:什么意思?? ?BLACKHOLE?哥抽的不是菸,是寂寞。 说:就是我是她名义上的男朋友的意思。 潘至哲愣了很大的一下。 柔 ☆我的夏天没完没了☆ 说:干!!!!!!!!!!!!!!!!! ?BLACKHOLE?哥抽的不是菸,是寂寞。 说:哈哈哈哥哥别急别急别担心你妹是至柔耶,你有没有看过《鳄鱼手记》? 靠,原来还是个文青。虽然心里对某些东西有点抗拒,但潘至哲隐隐感觉到接下来这人要说的重点了,他有些犹豫,但仍接着打字。 柔 ☆我的夏天没完没了☆ 说:她身边没有吞吞。 ?BLACKHOLE?哥抽的不是菸,是寂寞。 说:太好了你竟然也看过这本书。你确定没有吗?嘿嘿我们上礼拜第一次见面,她问我能不能亲她一下。 柔 ☆我的夏天没完没了☆ 说:这样你叫我别担心?! ?BLACKHOLE?哥抽的不是菸,是寂寞。 说:《蓝色大门》看过没? 柔 ☆我的夏天没完没了☆ 说:你想说你是张士豪??? ?BLACKHOLE?哥抽的不是菸,是寂寞。 说:对啊,我叫张士豪,天蝎座O型游泳队吉他社,尿尿无法一直线XD是说你妹外型和个性根本都和孟克柔一个样好吗,你看不出来喔? 潘至哲又顿了下。是的,这家伙讲的话朝他预测的方向走了。但他以前怎么从没想过?他知道妹妹很中性,却一直都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没意识到自己和妹妹在这方面竟也是同类。他们兄妹到底多久没好好谈过话了? 柔 ☆我的夏天没完没了☆ 说:……重点是你有没有亲下去? ?BLACKHOLE?哥抽的不是菸,是寂寞。 说:有。 柔 ☆我的夏天没完没了☆ 说:干畜生我要杀了你。 ?BLACKHOLE?哥抽的不是菸,是寂寞。 说:哈哈哈,我被利用,很可怜耶而且还被逼当她的烟雾弹男友,有没有很衰小潘至哲想想这家伙说得也是,他只是情绪冲击太大了。理了理乱七八糟的思绪,他决定开始探问对方背景。 聊了半小时之后,潘至哲知道了那家伙叫苏明渊,大二,和他们一样是台中人,现在在台北读书,和潘至柔搭上线,纯粹因为他加朋友MSN时输入错一个字母,加到潘至柔。结果两人意外地很聊得来,聊了一个月,就在他回台中时见面了。 「你妹那个烦恼,她自己还不确定,你不要让她知道我跟你讲过,等下把对话记录删除。」苏明渊写着。 「好,可是你为什么答应跟她交往?」潘至哲回。 「因为我自己也需要烟雾弹啊。」对方很快回他。 等等,他是不是知道了很不得了的秘密? 「啊你今年上大一喔?考上哪?」对方又传来讯息,为了转移话题吧?他想。 「S大建筑。」潘至哲回他。 「真的假的!!!学弟!!!」 「什么!!!!!!!!!!!!」 3. 认识了苏明渊最大的好处就是,身为新生,先有个学长提点他开学后的注意事项,省了他不少胡思乱想的力气,但也对接下来建筑系的五年提心吊胆。上台北前那一周他兵荒马乱的收行李,来不及跟潘至柔谈苏明渊这件事,刚在高职交到新男友的姚咏芳又来找他说,她想分手了。他虽然不曾对这个像妹妹一样的女孩有过欲望,仍难过得要死。他的亲爱的小芳又变成别人的女朋友了,又要被外面的野男人糟蹋了,但他没资格不放她走。 失恋尚未平复,他到了台北,陌生的花花世界。在宿舍安顿下来第二天,系上的迎新宿营开跑,他知道苏明渊有带这个营队。 站在一群和他一样的无知小羊之间,他们看着学长姊们演出的一连串短剧笑得半死。搭过话的几个同学们感觉人都很不错,他总算稍稍放松下来。 「好的接下来——」拿着大声公的学长一脸故做正经的宣布,「工作人员自我介绍,学弟妹们有问题尽管找我们这些人问。首先欢迎我们伟大的营长、建筑系本届神人兼系草,小苏!」 潘至哲抖了一下。这个姓没很常见对吧?是那家伙?他妹的男朋友? 在众人的欢呼下,一个身材修长、给人感觉阳光而沈稳的大男孩跳上舞台。 「大家好,我是苏明渊,叫我小苏就好。」 台下的工作人员学长姊们立刻齐声故作肉麻的嗲了一声,「小苏学长——」 台上的苏明渊只是笑笑,「我们可是牺牲了无数的睡眠时间帮学弟妹们规划活动,这三天不好好享受的话你们就对不起我们了,所以,给我用力的玩,听到没有!」 「有!」小大一们反射动作的喊。 「大声一点!」 「有!」 「很好,下一位。」 潘至哲无法专心听接下来的其他自我介绍。这根本是诈欺,隔在萤幕另一边的「学长」感觉明明只是个不要脸吃高中妹的畜生外加中二病文青,怎么可能会是刚刚在台上那个很受欢迎,而且长相该死的好像是他的菜的帅哥? 跑完第一天大地游戏,晚上他趁着众多队员们在死心塌地排队洗战斗澡时,溜到活动中心外头透气。一天被迫做各种蠢事的疲累让他久违地想来根菸。 当他叼着菸正在口袋里打捞打火机时,嚓地一声,一小团火光从他左手边冒出来。 他愣一下,才就着路灯看清楚了来人的脸,是苏明渊。 「想吓死人啊学长。」他靠近那个火苗点上了菸。 苏明渊只是笑嘻嘻地说:「被营长抓到偷溜出营了,受点惩罚不为过吧,潘至哲。」 他沉默了下,「抱歉,我刚被甩,心情不好。」 苏明渊理解地点点头,自己也摸了根菸出来陪他抽。 「有没有很惊讶?我是营长这件事。」 「有,你真的很机歪欸。」潘至哲白他一眼,「你怎么认出我的?」 「你和至柔长得很像啊。」苏明渊微笑。 他家小妹虽是个男人婆,但长相还是公认颇为清秀可人的,潘至哲就姑且把这句话当作赞美了。 近看苏明渊,潘至哲发现对方确实是帅哥一枚,穿个营服看起来也有型有款,不愧于系草这头衔。是说这样一个大男孩,要拐个女生当烟雾弹女友应该到处都是志愿者,怎么就看上自家年纪小又没几分女性姿色的潘至柔? 苏明渊好像听见了他心里的疑问,自顾自地对他说:「其实我很不擅长应付人际关系,很多时候都是装出来的。一般的女生,我看了只想躲开,好在建筑系怪咖比较多,才能适应良好。你妹真的是我最聊得来的女生,我们的遭遇很像,交友圈又不重叠,互相掩护很适合。」 他忽然觉得有些悲伤。关于情欲的痛苦挣扎,分明他们兄妹也是一样的,却谁也不肯先开口和对方说。 「欸,你会排斥吗?」苏明渊笑笑问他,「我和你妹这种人。」 潘至哲终于忍不住带着苦笑反问他:「你看不出来我也是?」 轮到苏明渊瞪大眼睛了。 ****** 开学以后,苏明渊和潘至哲仍保持尚称密切的联系。一般,都是在潘至哲熬夜到摇摇欲坠时,在工作室另一端奋战的苏明渊会用MSN敲他:「宵夜?」 「走。」他回,迅速存档阖上笔电出去,到系馆门口等苏明渊提着两顶安全帽出来,一起到停车场牵苏明渊的机车。 建筑系没有很多机会回宿舍,潘至哲终于体会到当初苏明渊说的建筑系不用睡觉是怎么回事。除了交出作业的当天晚上他能回到自己床上昏迷一夜,其他几乎所有时候,他们、以及比他们更操十倍的学长姊们,都窝在偌大的系馆工作室里拼命画图组模型,累了就在一旁行军床倒上半小时。S大里有一句形容他们的话:半夜三点看到篮球场上有疯子在打球的话,绝对是建筑系的,因为他们已经两天没睡了,需要提神。 潘至哲也是这时才知道,苏明渊被称作神人不是开玩笑的,他总能交出让老师同学都连连点头的作品,还有时间帮着别人一起做模型、教别人怎么用绘图软体。 同学们知道潘至哲和苏明渊交情好,都羡慕他,说苏明渊是全大二最罩的学长。潘至哲自己倒没什么感觉,苏明渊就是会载他一起去吃宵夜而已。在笔记上比较罩他的还是他的直属学长戴晏齐。苏明渊除了会建议他一些作业的方向外,最大功用好像就是载着他四处开发台北各个秘密好吃小店。 不过也因此,他知道了苏明渊所有琐碎的饮食习惯。喜欢麻酱面、讨厌大卤面。喜欢辣,特别是东南亚料理和韩式料理。义大利面只点白酱鲑鱼。喜欢黑胡椒洋葱汤。蛋花汤一定要清的,不可以勾芡。讨厌麦当劳、喜欢摩斯汉堡。麻辣锅一定要加鸭血,酱料盘里放成堆的青葱。吃水饺一定配甜辣酱。小笼包先咬一个洞,然后把混合酱油、乌醋和姜丝的酱料灌进去,一口吃掉。 苏明渊讨厌生菜,也讨厌整支的油条,却喜欢切碎的油条炒皮蛋和臭豆腐碎块,用莴苣叶包起来吃。他后来发现了一家特别擅长这道菜的热炒店,两人从此每两个礼拜就冲一次。 潘至哲记得第一次去那家店时,他们先叫了一大盘卤味开胃,潘至哲不等苏明渊讲电话,毫不客气先吃了起来。 两三分钟后,大忙人才挂断电话,掰开免洗筷赶进度。 「干,卤蛋都快被你吃完了!贱耶。」苏明渊抢下最后三片卤蛋。 「又要去帮哪个学姊画图欺骗人家感情?」潘至哲笑得很贼。 「这叫义气懂不懂,义气。」胡扯一阵,服务生端来了他们的菜,两个饿坏的建筑系学生立刻埋头专心对付满桌美食,然后发现他们这道炒油条皮蛋臭豆腐好吃得要命。 潘至哲想起久远以前有一个心理测验之类的,测什么他忘了,只记得题目的选项有四个。 你是哪一种人? A. 总是去不同餐厅,点不同的菜 B. 总是去同个餐厅,点不同的菜 C. 总是去不同餐厅,点同样的菜 D. 总是去同个餐厅,点同样的菜 他问苏明渊,苏明渊想了想,说:「通常是C和D,除非遇到有名特色料理。」 他点点头:「我也是,难怪我们能当饭友。」苏明渊看着他笑了下,不知为何,好像有些无奈的样子,但他没追问。 不知道这算不算幸运的巧合,潘至哲对口味的好恶确实和苏明渊相差不远。台中长大的孩子大多挑嘴,尤其到读的,一个个哀号满街都是ㄆㄨㄣ,潘至哲躲掉了这觅食的艰辛阶段。他们熬夜时特别依赖开到两点或开通宵的面店和豆浆店。苏明渊永远知道哪几道该点,哪几道是地雷。 有几次,他们在面摊,配着啤酒聊起些过去经历过的伤害,苏明渊的表情变得脆弱而有些沧桑,他还是会忍不住心跳加速。谁叫苏明渊的外型正中他的好球带,他总是要先做好心理建设:对方只是个学长、只是老妹的男朋友、只是正好和他一样是gay.那是上学期期末的一天深夜,他们做作品到脑袋快要爆炸,于是又相约出去吃卤味喝啤酒。 喝掉两罐之后,苏明渊说起他大一时有过一段五个多月的感情,但后来才知道对方只是玩玩。「我觉得玩玩的要先说清楚,不可以让人放真心下去,这样真的很伤人。」他说着,灌下好大一口啤酒。 「你很喜欢他吗?」 「大概吧。」 潘至哲点点头。他听得出,苏明渊并没有完全走出那段感情的伤。 「不过我现在算是有别的暗恋对象了。」苏明渊又接着说。 看着那张帅脸傻笑,潘至哲心里莫名地有点堵,「那你要不要跟我妹分一分?」 「暂时不用啦,反正我们只是用彼此的照片来拒绝异性桃花的。」苏明渊还是傻笑。 「真是奢侈的理由。」没被女生告白过也没和男生交往过的潘至哲咬咬牙。 苏明渊笑着不答话,潘至哲觑了下他的脸,觉得自己脸上微微热了。不知道这人没事长那么帅干嘛……不过再帅还是只能和学弟蹲在路边吃卤味,想到这里他又心理平衡了。 冬季的夜风吹凉了手中的卤味,他这一次没能吃完。 在寒假回家过年时,潘至柔终于对他表示,她有个「好朋友」是老哥的学长,应该和老哥说一声。潘至哲其实知道苏明渊有劝她要跟他说起自己,好不容易才说动了她。潘至哲这才乾脆全盘招认,他不但知道这一切从头到尾怎么发生的,她这位「好朋友」还是他的长期饭友。 潘至柔听了以后,沉默了几秒,开口问他:「你不会觉得我很糟糕吧?」 妹妹看起来有些遥远,却是他等待许久的坦白。他好开心,不知道该怎么表现,但真的很开心。 「不会,而且我开始领悟到基因的奥妙。」他微笑回应。 「什么意思?」 「我跟你的立场没有差很多喔。」他说,「你知不知道,我和小芳交往了快两年?」 「我知道啊。」潘至柔的语调听起来有些刻意的淡漠。 「老实说,我不想仗着年纪比你大就抢先。你说,我们应该一起跟爸妈出柜,还是都不要讲比较好?」 「……蛤?」 潘至柔愣了下。 潘至哲皱起眉头,心里猛翻白眼。 「是怎样,没人看得出来我是gay喔?连你都看不出来?」 「干!」 潘至柔诧异的骂了最生动的惊叹词,见他苦恼的模样,忍不住扬起嘴角。潘至哲看着她,兄妹俩总算一起放声大笑。 4. 兄妹间长期的心结化解,潘至哲细细回想许多当年的事,总觉得自己或许是下意识地不去正视那些其实明显的痕迹。 潘至柔爱着姚咏芳。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如今,他也不好直接问两人关系,只有一回在MSN上丢潘至柔问:「你和小芳还好吗?」 「可能就这样了吧。」潘至柔倒是回得很快,「她选了男人,我还能怎么办。」 他知道,妹妹很痛很痛。 「会好的。」他打了电话过去,「至柔,伤都是会好的。」 潘至柔在手机另一头沉默了半晌,才说:「嗯。」 第二学期比第一学期更变态,潘至哲这才知道原来上学期真的只是热身,现在连周末窝在寝室补眠都不容易了。四月期中交作品后他病了一场,几个要好的同学很义气的帮他跟老师请假、拿讲义、整理笔记,让他好好在宿舍闭关咳嗽发烧流鼻水。都怪他自己平时熬夜菸抽凶了,咳起来不是普通的要命。苏明渊来探望过他,带了很好吃的皮蛋瘦肉粥,又带了据说能治发烧解风寒的中药汤方,逼他配着温水服下。 他烧得脑袋有点迷糊,苏明渊喂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苏明渊把他按回床上躺好,他就乖乖躺下睡觉。只在睡着前喃喃地说:「这家的好好吃,下次带我去。」 「好,带你去。」苏明渊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得有些不真实,下一刻他便沉沉睡着了。 他重感冒病情减缓了以后,苏明渊又去看了他一次,带上要排队才买得到的知名小笼汤包给他当晚餐。他吃得非常满足,彷佛病也好了大半,灵魂都被治愈了。 潘至哲的室友们知道今晚有学长会来喂食这家伙,约会的约会去、夜冲的夜冲去。两人便趁室友不在,开了麦克风打网路电话给潘至柔,三个人闲扯了两个小时,聊得非常尽兴。 最后是苏明渊坚持关掉,要他再多睡一点。「治感冒的唯一药方是睡觉。」 「我是听说要传染给别人才会好耶。」潘至哲说。 苏明渊无奈地笑笑,「我们刚才一起讲话这么久,早就传染给我了。」 「欸?不会吧!」他认真的在心里大叫不妙了,要是苏明渊病倒,不知道大二多少依赖小苏大神帮忙做模型的学长姊要恨死他,然后还会有很多女生趁机捧着热可可杀到苏系草闺房趁人之危,想了怎么有点令人不爽——「担心我啊?」苏明渊表情要笑不笑的。 「我不想被全大二追杀啊。」潘姓学弟抖抖。 「被全大二追杀啊,不错的提议。」苏明渊说,「那我今晚陪你睡这里好了,保证传染。」 「欸不要啦——」潘至哲一阵恶寒。 「我已经三十小时没睡了,你忍心让学长淋着台北春天的招牌毛毛雨这样骑车回自己宿舍吗?」 潘至哲看着苏明渊无辜的脸,确实颇有睡眠不足的疲劳痕迹,只好举手投降。不过他坚持苏明渊必须去睡他室友的床。他真的、真的不想被建筑系全大二追杀,更不想帮那些花痴八婆制造机会——等等,没这回事,他在心里捶了下自己的脑袋。转念一想,反正苏明渊是弯的,所以比较有机会的其实是他…… 他?和苏明渊? 潘至哲脸红了,完了完了,他知道自己动了邪念。 「你在发什么呆?」苏明渊一掌拍上他额头,「脑袋真的烧坏了?」 「……我打电话跟我室友借床,他说过要去睡女朋友那。」他抓起手机立刻打。 借床顺利,他先去洗澡,让苏明渊用他的电脑收几封信。稍晚,苏明渊也去洗了澡回来,他又一个不防备,被学长出浴图闪得眼前花了一下。 晚上十点。另外两个室友八成要玩到半夜才回来,潘至哲认命地让苏明渊关了大灯,把他上床塞进被窝。 「你给我好好睡,电脑借我跑图。」 哪有借东西还这么嚣张的? 「你也给我去睡,不是说三十个小时没睡了?」他回嘴。 「我设定好让它跑,就去睡。」苏明渊说,顿了下,忽然有些僵硬地倾下身,嘴唇在他嘴角碰了下,「晚安,小病猫。」 ——刚才那种暧昧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留在嘴角上的触感好真实。一定是幻觉,一定是。他看着苏明渊在昏暗的光线中爬下床的侧影,不安地拉起棉被罩过头顶。 他的烧显然还没退。 潘至哲病了快十天,回归战斗位置后,却因为大二的一堂必修课期末作业被老师出了大难题,鲜少有机会和苏明渊说上话了。那阵子,所有大二学长姊每天在工作室出没时都像路边的孤魂野鬼,他才懂了为何建筑师都穿黑衣服,因为黑色能让气色欠佳的脸看起来不至于太糟,更重要的是三天不洗澡也不会脏。 不过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去,为了追上生病时落后的进度,他几乎夜夜在工作室烦躁地跑图做模型写报告到日出。期末的主要作品,他决定用昆剧里水袖挥动的轨迹,来设计一个感觉柔软、女性化,并富有文化意涵的剧场建物作品。 这个创意为难死了他自己,光画那些轨迹分析就让他辛劳的电脑当了又当,最后还是万能的小苏大神帮忙他升级硬碟,才顺利得到作品雏形。 不过,努力还是有回馈的,到六月期末总评时,他的作品得到基本设计的大刀教授赞赏,直说很久没看到这么优秀的新生。大刀老师不但给了甜甜的高分,还介绍他到一家知名事务所做暑期实习,有最低薪资给付的。 总评后大家成群结队吃火锅去,他被要好的五、六个同学起鬨,请了续摊喝酒。有同学笑闹着说:「阿哲跟着小苏学长果然不是混假的,成为我们这一届的大神了啊!」 「我差他还差得远了,拜托。」他笑。几杯下肚,他们脸上的肌肉都放得很松。 「啊,听说小苏学长有一个校外的女朋友,好厉害,这么忙还交得到……」 他听着同学们八卦起来,默默地有点不爽。是啊,那个人有个校外的女朋友。名义上的。 你们这些幸福快乐的异性恋全都看不出来他是弯的。 「阿哲你认识他女朋友吗?」一个女孩转过来问他。 「喔,认识啊。」他软软的说,「我是因为他女朋友才跟他交情好的。」 同学们听到新八卦,眼睛都亮了,「咦?那她是什么样的女生——」 「男人婆、爱赌气、做事情毫无逻辑,不过其实很可爱……」他想着妹妹,不禁勾起了嘴角,随后便不胜酒力地闭上了眼。 等他得知八卦竟然传成「潘至哲暗恋苏明渊的女朋友」时,已是下个学期的事了。 5. 那个暑假在事务所做牛做马当廉价劳工,他得以了解建筑师工作的真正情况,半是憧憬、半是忧心。有时候很累,他便打网路电话给苏明渊。苏明渊志在海外发展,凭着大学部学生间少见优秀的作品集,申请到东京一家风评极佳的事务所暑期实习,令同学们都钦羡不已。时差不多,他们总在留守办公室的深夜聊天,其实也没什么内容,但就这么以声音陪伴彼此,也能让疲劳感减轻一些。 苏明渊回来时,给升高三的潘至柔带了一个浅草寺的学业御守;给潘至哲的则是健康御守,还有一只绘着樱花的精美小瓷碗。九月时,潘至哲去帮忙苏明渊从宿舍搬到校外公寓,才发现同样的小瓷碗苏明渊自己留着一个。他不能否认这个发现害他感到有点甜蜜,粉红色的樱花花瓣从碗上偷偷飞进心里了。 回家时,潘至柔说他感觉变柔和了,问他是不是谈了恋爱。他虽然急忙撇清否认,心里却掠过一个人。 他们这样的关系,是不是就叫暧昧?他不知道,也不敢问。苏明渊有暗恋的对象。那会是谁?是他不认识的人吧? 苏明渊租了校外的公寓后,潘至哲有更多美味的选择了,因为苏明渊不但有厨房,还有端得上桌的好手艺。他假日就跑去苏明渊那里赖着,苏明渊的两个室友,一个是他直属学长戴晏齐,另一个也是系上学长,加上他四个人,一人一台笔电做作品,做到崩溃时就去厨房弄吃的,搬出啤酒扭开喇叭放嗨歌下饭,简直成了有供餐有音乐的私人工作室。 潘至哲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幸运,不论是在事务所实习还是和学长们待在一起做作品,他都得到许多宝贵的经验谈,省下不少自己摸索的时间。 「吃饭。」苏明渊拔下他的耳机,把一碗暖香四溢的皮蛋瘦肉粥推到他面前。 他这才发现自己真的饿了,从中午到现在半夜两点,什么正常的东西都没吃。望着那碗精美的家常料理,眼泪都快掉下来。 「小苏马麻我爱你……」 啊,这句话不是他说的,是旁边已经吃了起来的另一个学长说的。 看苏明渊瞪过去,潘至哲噗哧一笑,拿起汤匙开动。 好熟悉的味道。他有些疑惑,以他对食物口味的优秀记忆力,他应该真的吃过这样的皮蛋瘦肉粥。他边吃边思索着,忽然有了可怕的联想。 「欸、那个……我重感冒那时候……」 「喔。」苏明渊满不在乎的从你管子的搞笑影片里抬头看他一眼,「不是要我带你去吃吗?带来了啊。」 潘至哲只能点点头,把脸藏得很靠近碗公。到天快亮去睡觉时,他心里还是被那种像小猫爪子挠过的感觉占据。 那年中秋节,没空返乡的他们,便邀集一票大二大三的系上同学到公寓客厅和阳台烤肉。 潘至哲尽心尽力地准备食材,以半个主人之姿帮着招待大家吃喝玩乐一整晚。 一群平时开口闭口设计理念装模作样的年轻人一闹开,都显出幼稚的真面目。苏明渊抓着不存在的麦克风高歌〈好胆你就来〉,让潘至哲终于看到他身为gay的妖气,不禁感叹验明性向果然还是要靠张惠妹。 不过最冲击的还是目睹平时正经的戴晏齐一人分饰两角表演新还珠格格的「你满了,我就漫出来了」,他震惊得下巴都阖不起来了。 「你不知道阿齐本来就很三八?」众人一片哄笑叫好中,苏明渊看他呆掉的样子,忍不住拍拍他,「看来他在学弟心中形象崩坏了。」 戴晏齐不发作则已,一疯起来不拆屋子不甘心,随后又拿出扑克牌吵着要玩国王游戏。大家自然也一边故做姿态地哭么一边加入战局了。 潘至哲没什么在怕,反正了不起就是跟哪个同学或学长姐做点猥亵动作。然而当身旁的学姊喊出「黑桃七舔红心二的脚趾」时,他还是重重的抖了一下。 他是红心二,举手翻出黑桃七的是坐在对面的苏明渊。苏明渊也是一脸无奈。 愿赌服输。「……我先去洗脚。」他翻出手上的牌,起身往浴室走去。 「秀秀你太狠了吧!」几个学长帮着他们伸冤。 学姊甜美地一笑,又附上一则条件:「既然学弟都洗脚了,那小苏要用含的。」 「干你还是不是人啊——」戴晏齐大声帮苏明渊哀号。 主角两人倒是没有抗议,因为深知抗议也没用。 潘至哲把脚趾刷洗到最乾净,用卫生纸擦乾,默默走回客厅,一脚跨上茶几。「小苏我对不起你。」他悲痛地说。 苏明渊拍拍他的肩膀,单膝跪下来,脸上写着从容赴义。 「干这个真的太刺激了……」戴晏齐还在碎碎念,苏明渊已经闭上眼,张开嘴,缓缓地含住潘至哲的脚拇趾。 潘至哲耳边炸开一阵嗡嗡声,头都晕了。怎么没人跟他说过脚趾被含是那么有感觉的事? 苏明渊的舌头湿湿软软地抵在他拇指和食指之间的缝里,好像搔在他心尖上;额前的发垂在他脚背上,画面说有多煽情就有多煽情。 其实不过是三秒之间的事。 到苏明渊站起来接受众人英雄式的欢呼时,他还愣着无法动弹。 「阿哲又呆掉了。」苏明渊笑着再度拍拍他,「放心啦,你洗得很乾净,我感觉还不错喔。」 在一片质疑苏明渊有恋足癖的吵闹声中,他偷偷溜回浴室,把门锁好。 他该死的完全勃起了。 6. 潘至哲靠着墙壁,迅速脱下裤子。这枪不能不打,否则见不得人。他右手握上性器,闭上眼睛,开始快速摩擦。 脑里浮现的,是苏明渊含着他脚趾的画面与触感。他难耐地几乎要呻吟出声,脑里全是苏明渊,埋头做作品的苏明渊、仰头灌啤酒的苏明渊、从厨房里端出菜的苏明渊、在机车前座的苏明渊、吻上他嘴角的苏明渊…… 他知道自己没救了。压抑着喘息,他在想像苏明渊为他口交的画面中,射出满手白浊的经验。 一阵敲门声。 「潘至哲,让我进去。」是苏明渊的声音。 「不要。」他颤抖着说,紧张地抽出卫生纸擦拭。 「让我进去。」苏明渊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如果你不让我进去,我就要跟大家说你在打首枪了。」 干!他怎么知道! 潘至哲吓得立刻穿上裤子洗手开门,动作一气呵成。 苏明渊看见潘至哲脸色通红,空气里带有一丝男性体液的气味,知道自己猜对了,但眼前的景色却让他差点失去理智。 比生病时还要可爱的潘至哲。紧张失措又充满情欲的润泽,像颗刚刚熟成的苹果。 不能现在对他出手、不能现在…… 「小苏?」潘至哲不确定他在想什么,蹙起眉唤了一声,声线里带着情欲刚退时的微微沙哑。 苏明渊听见理智啪地断线的声音。 他关上门,搂住潘至哲的腰,狠狠吻上了唇。 「唔嗯……」潘至哲无法阻止他的舌头闯进来,抗议沦为细碎的呻吟,而裤裆里的小兄弟又不争气地站起来了。 半晌,苏明渊才放开潘至哲,低声说:「不要用那么欠干的样子挑逗正在追你的男人。」 潘至哲顿时脑袋一片空白,脸上再度炸红。 「我……」 「你打首枪时,有想着我吗?」苏明渊直直望着他的眼睛问。 他把脸藏进手掌下,轻轻点了点头。 苏明渊拉过他的手,执意地扳下他覆在脸上的掌,贴近看着他。 近得呼吸都交错在一起了。潘至哲感觉快要窒息。 苏明渊看起来很开心,非常开心。他却好紧张,他让喜欢的人看见自己被欲望掌控的样子了。 下一刻,他整个人落入苏明渊的拥抱。他感觉苏明渊下身和他一样坚硬的勃起,胸膛和他一样过快的跳动。 「你好像不知道我喜欢你很久了。」苏明渊在他耳边说。 潘至哲摇摇头,贴紧苏明渊的肩:「我现在知道了。」 他的肌肤,他的气息,他的心跳,他的整个人都在这里。 「那你没有话要跟我说吗?」 潘至哲将手臂环上苏明渊的腰,等心脏剧烈的跳动频率稍稍缓和,才终于开口:「我们在一起吧。」 「这是我的荣幸。」他抱紧了他。 心底泛滥出来的甜蜜和动物性冲动让两人几乎在情欲里灭顶。潘至哲毫无经验,凭着直觉扯下苏明渊裤头的拉链和自己的,把两人的性器贴在一起,用手掌包覆搓揉。他自己刚发泄过一次,现在却还是欲望饱满。 苏明渊溢出一声叹息。他涨得难受,拉下两人的裤管和内裤,手掌叠上潘至哲的。他们赤裸的下身相互磨蹭,彼此以指掌摩挲挑弄,过了一会,在两个掌心中先后射精。 射了第二次,潘至哲红透了脸,脱力地靠在墙上,幸福地任苏明渊吻着他发烫的耳朵。沾满手上、性器上的黏稠,是喜欢的人和自己融在一起的体液,多么不可思议。 他何其有幸,能够遇上这个人,又得到他的爱。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潘至哲轻声问。 「大概去年十月的事情吧。」苏明渊贴在他耳边细语,「本来大一新生里我最熟的就是你,你又总是最认真做作品,每天和我们这些学长姐一起在工作室弄到半夜,认真的样子好迷人。你跟至柔长得像,但给人感觉又差很多,我不知不觉就……嗯。」 原来他去年底说暗恋的对象就已经是自己了吗?潘至哲觉得快融化了。 「怎么办,我好高兴,高兴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明渊离开他耳边,弯着眼睛看他,说:「我也是,我以为还要追你很久很久的。」 「我之前不敢喜欢你,我以为你在暗恋某个我不知道的人。」 「笨蛋,难怪我暗示那么久你都装傻。」苏明渊笑开,「我要请秀秀吃饭,还要跟至柔解约,然后请你每天把脚趾洗乾净,我要全部来来回回舔一遍……」 他反射性地蜷起脚趾,并意识到他刚得到的男朋友似乎有点……变态。 「所以,你们两个……」潘至柔狐疑地望着坐在餐桌对面的哥哥和前男友,「从此每天舔脚趾?」 潘至哲差点喷出口中的红茶。 「并没有!」 苏明渊哈哈大笑,然后才接着说:「没有每天,偶尔而已。」 「苏明渊!」 「哥,这没什么啦。」相较于他的慌张,高三的潘至柔倒是非常镇定,「脸皮不用那么薄,敢作要敢当。」 这是什么世道?他欲哭无泪啊。 「好了至柔,数学考卷拿来,不是很多要问的吗?」他决定把话题拉回正轨。 高三生的眼神立刻黯淡无光了。 7 . 虽说有尺度无下限的男友和妹妹,潘至哲还是很爱惜虚名的。在系上交往不低调点不行,尤其因为苏明渊还有个公认的系草头衔,他可一点都不想当别人配饭下酒的话题,那个他「暗恋苏明渊的女朋友」的八卦已经给他带来太多莫名其妙的拍拍了,要是成为三角恋情敌变情侣超展开的男主角,他的心脏受不了。 苏明渊也不想多惹是非,因此,他们相处的模式和交往之前没有差异,他不常在苏明渊那里留宿,毕竟平时两个人都忙翻了,一星期顶多上床一两次,他还曾经有次做到一半累得睡着,让苏明渊懊恼了好一阵子。 说到做爱,那还真的是改变潘至哲的人生大事。毕竟,在和苏明渊交往前,他还是个同志圈稀有的纯情小处男。 所以,刚开始交往时,他花了好大心力上网做功课,认真学习怎么做事前准备。苏明渊不分偏一,潘至哲知道这圈子里的零盛一衰,既然把到一个会上男人的,当然得把握机会先开发一下自家后花园——好吧,不对,他其实只有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菊花。 苏明渊对他认真准备破处的行为感到好笑,但又有些得意,便一概不过问,只说:「你可以先上我看看,我一点也不介意喔。」 这句话害他明显地吞了口口水。苏明渊被他的反应逗得相当开心,又抱住他亲了个天旋地转。 话虽如此,在他们锁上房门亲亲摸摸到身上衣服都消失了以后,潘至哲还是被苏明渊牵着鼻子走。他实在没办法,苏明渊压在他身上四处摸索亲吻时,他就只剩某个部位是硬的了。苏明渊很喜欢帮他口交,看他迷濛地喘着气任人摆布的姿态。他于是也很快学会吹含技巧,看着苏明渊失控又满足的表情,令他非常有成就感。 不过照潘至柔的说法,她认为她家大哥是生来给人压在下面的料。 到他下定决心让苏明渊采菊东篱下的那个周六假日,他小心翼翼地控制饮食、完成清洗并稍微扩张,又迅速写完后天要交的报告,深夜才前往苏明渊公寓上表出师意愿。 「你啊。」苏明渊笑着揉揉他的头发,毫不客气地把送上门的宵夜拉进房间。 一开始被手指沾着润滑液进入时,感觉真的很奇怪。 他伏在苏明渊身上,听着耳边要他放松的轻柔嗓音,很努力地放松身体。后面被开,有种怪异的疼痛,但另一只在他荫净上作怪的手又害他兴奋。他的身体里面,两支手指进进出出地揉按着他自己也不熟悉的部位。 「第一次可能会很不舒服,对不起。」苏明渊一面吻他,一面这么说。 没关系,他只要——苏明渊把自己的阳具嵌入他的穴口,停了会,便一口气顶进去。 「呃!」 好痛,好痛。他伸手摸上那个两人身体相连的地方。 「还可以吗?」苏明渊看见他冒着冷汗,心疼地抱紧他问。 「可以。」他只要这样子被这个人占有、被这个人拥抱、被这个人的气味包围,就很好,痛也无所谓。「 你已经在我里面了……」 苏明渊又吻上他,他深深回吻,缠着另一个口腔里的舌头不放。 他被搂着翻过来,仰卧在床。他的腿挂在苏明渊腰间,敞开着邀请攻击。 他的掠夺者缓缓摇起腰肢,从一开始的温存,幅度逐渐加大、频率逐渐变快。过了一会,苏明渊抽出来,让他趴跪着,扶着他的腰,从背后又顶进来。坚硬烫热的荫净反覆磨擦他的内里,直磨到他感觉自己要被烧穿。 那是掠夺、是侵占、是把他从里到外啃食乾净。他好喜欢。 「我里面……舒服吗?」他转头问。 「舒服到我在心里默背九九乘法表啊……」 潘至哲听得忍不住笑,身体的颤动就沿着相连的部位传递到苏明渊身上了。 他想,世界上应该不可能有比这更幸福的事。 渐渐习惯了一零式性爱后,潘至哲对于自己人生过去的十八点五年能过无性生活感到不可思议。苏明渊和他的身体颇为契合,不管是苏明渊上他、还是他上苏明渊,两人都感觉很舒服。 他们几乎欲罢不能地天天都想做爱,只可惜系上的课业量不会因为谈恋爱而减轻。 独处的难得,反倒让他们比别的情侣珍惜更这份关系。他们也吵过几次架,但或许因为两人本来就是处得来的朋友,习惯对彼此有话直说,吵完说清楚再到床上肢体沟通一下,也就没事了。三个月下来,他们磨合得不错,开始对身边亲近的几个朋友公开关系。 设计类科系的好处之一是:同志比例偏高、恐同症患者比例极低。当苏明渊的两位室友得知可爱的学弟已经和小苏同学正式交往时,早见惯他们不时发射疑似恋爱光波的两人一点也不意外。 直属学长戴晏齐更当场说出一句日后传为S大建筑系名言的经典之语:「朋友妻,不可戏;朋友弟,尽管骑。小苏,祝你幸福。」 潘至哲听说了以后,欲哭无泪地再度怀疑自己是世界上仅存唯一有羞耻心的人类。 注:1. 我取苏先生的名字时并没有想到五柳先生。 2. 五柳先生我对不起你。(跪) 8. 十二月是想睡觉的季节。大一单身时,潘至哲会在工作室昏天暗地三天三夜然后上刑场被老师鞭尸之后,和同学大夥去吃饭喝酒唱歌疗伤,但现在他课余生活加入爱情学分,团体活动合群度自然下降,当然更没时间睡觉了。事情发生那天下午,他刚经历过三十二小时的奋战,正在宿舍补眠。一阵响亮的电话声硬是把他从睡梦中惊醒。 潘至哲艰难地摸上宿舍床板边缘,按下通话键。 「哥……」 他听见潘至柔的声音,立时清醒了。潘至柔在哭。 「你慢慢说,我在听。」 「小芳不见了,她不要我了。」潘至柔哭得声音糊成一团。 「等等,你说她不见了是什么意思?她没回家?」潘至哲坐起身来。 「她没回家,她同学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潘至柔稍微冷静了些,在电话那头沉默几秒,又接着说,「她怀孕了,我跟她大吵一架,然后她就失踪了……」 潘至哲感到五雷轰顶。他自己对姚咏芳没性欲,却忘了其他男人带给她的伤害不会只是心理上的糟蹋。他可以想像潘至柔在情绪失控下一定说了不少难听的话,但没想过这种情况下,他们能怎么解决。 「……你不要慌,先陪她妈妈一起去警察局报案。」 「她妈妈昨天已经去报了,可是还没找到……」 他们同时沉默下来。潘至哲下床打开电脑,立刻连上BBS,开始敲打寻人讯息。潘至柔还在抽抽噎噎地哭,他轻声安慰她,说才一天而已,不要太急,总是会找到的,好不容易才让妹妹情绪稳定下来。 潘至柔冷静下来,又问他最近好吗,他说很好,除了快被作业压死之外,一切都很好,万能的男朋友很爱他,用功的直属学长有笔记可以借。 潘至柔听他说完,轻声回:「哥,我好羡慕你。」 妹妹的心情刺伤了他。「不要这样说。你相信我,你对小芳来说一直是特别的,只不过她是异性恋,这是没办法的事……」 「我也不是故意要喜欢她的……我只是说你要这样随便怀孕堕胎,那我也去找个男人让我怀孕我陪你一起堕胎你觉得怎么样。她骂我白痴然后人就不见了,我真的是个白痴对不对……」 他听了也忍不住骂:「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我讨厌她不爱惜自己。」 「我也讨厌你不爱惜自己。」潘至哲狠狠地说,「潘至柔,就算你爱不到小芳,还有很多人爱你疼你关心你。我会想办法帮你把小芳找回来,可是你敢再想这种糟蹋自己的事情,我就把你抓来关在我宿舍里当男宿专用打扫阿桑。」 他这么一恐吓,潘至柔反而破涕为笑,「哈哈哈,哥你的威胁好北七喔。」 「给我画正确的重点好吗?」他无奈地说。 「好啦,知道了啦。」潘至柔说,心情显然好了不少。他们又互相婊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他其实担心得不知道能说什么。放下手机,又感觉自己被袭卷而来的灰暗情绪淹没。 他像水的暗涌,她像火的燃烧。他太早社会化,她拒绝社会化。他和她,一张脸两个性别,一个月亮两个面。 他的前女友,她喜欢的人。她的前男友,他的男朋友。 是不是他一个人拿走了两人份的幸福快乐,所以潘至柔没能拿到了? 姚咏芳出现在系馆门口时,他真的以为自己眼花了,直到她开口唤他:「阿哲。」 他呆愣地望着眼前的女孩。他还记得当年小小白白的小公主、后来清秀早熟的少女。如今,她粉嫩的小脸已化脱成端丽的模样,却苍白憔悴。她长长的黑发末梢有些打结,搽上睫毛膏装饰的双眼有些浮肿。他和她的小公主现在是个被遗落在路边的芭比娃娃。 「阿哲,对不起,我没有地方可以去。」姚咏芳低下头,他看见她握紧的拳头。 他立刻上前把她拥进怀里,压抑自己松一口气后欲哭的冲动,拍拍她的背。「人没事就好。」 姚咏芳点点头,眼泪沾湿了他的胸口。 「我先带你去吃东西。晚上我还要赶作业,你可以去我宿舍等我。」潘至哲说着,带她往校门口走去。他已经看见一两个路过的同学八卦的眼神了,心里暗自叹气。 在学校旁的义大利面餐厅,姚咏芳抓着可乐吸,眼前的青酱鸡肉扁面吃不到一半就被她放弃了。 潘至哲叹气。「好了,跟我说发生什么事。」 姚咏芳握着可乐罐的指节紧了紧。 「……我闯祸了,不能回家,我爸会把我打死。」 「至柔有跟我说你……你和她吵翻的原因。」 姚咏芳红着眼睛点点头。「你陪我去好不好?」 「去哪?」 「去……拿掉。我有带钱。」 潘至哲愣了一下。他没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要陪女孩子去堕胎。 「你男朋友呢?」他不禁问出口。 「分了。」姚咏芳小小声地说,「他一知道就避不见面,我就跟他分手了。」 「……你这个白痴,一点挑男人的眼光都没有。」 「谁叫我交过最好的那个男朋友是同性恋。」姚咏芳眼神微带哀怨地看他。 潘至哲被堵了一下,只得无奈地说:「好啦,你的同性恋前男友会带你去医院,顺便教你安全性行为。」 姚咏芳这才露出今天的第一个微笑,夹杂着一些歉疚。 姚咏芳还要一个月才满十八岁,潘至哲刚满二十岁,险险地符合了签名作保的资格,让她在没有家长同意之下就医拿了堕胎药。他们在医院的妇产科候诊时,他非常不舒服,不时会有敌意和谴责的眼神投射过来,好像在说「原来这个不负责任的小子搞大了女朋友的肚子」。 干我屁事。他在心里默默谯回去。 吃药后还要回诊清除血块,姚咏芳吃药流产后那几天非常虚弱,潘至哲让她待在自己宿舍里,幸好S大男宿门禁不严,室友们说了他两句,说把女朋友带来住那么久害他们不能打赤膊也不能打首枪,也没再多说什么。 他和姚咏芳一起栖身在虽不太狭小却也不宽敞的单人床上,他通常都在刚天亮不久时回宿舍,所有人都在熟睡。姚咏芳将醒未醒间时常梦呓,他听见她细细地喊着「不要」、「我真的没有」、「好痛」,还有一次见她喊了「柔」,睡梦中闭着的眼睛涌出泪珠。 他总是侧身躺下,把姚咏芳拥在自己胸口。睡梦中的她会平静下来,好像梦魇淡去。 他打电话要潘至柔别担心,让她去请姚咏芳的妈妈撤销报案。那阵子他还要赶交一个作品,忙得没时间跟苏明渊说这件事,他几乎连和他在工作室聊两句的时间都没有。 几次他和苏明渊在工作室遇到,苏明渊感觉冷冷淡淡的。他没心力多想,只想把这疯狂的两个星期过去。 从姚咏芳来找他,已经过了一个礼拜又两天。昨天周三,姚咏芳已经去回诊,一切还算顺利,休养后身体状况好转了些,他打算要她周五回家,给姚妈妈亲手照顾。 「就算不让你爸知道,你也不能瞒你妈妈。」他告诉姚咏芳。「我是男的,还是个这辈子都不会当爸爸的男生。我不知道怎么照顾你。」 「我知道,我只是好怕看到她。」姚咏芳又红了眼眶,「我一直让他们失望,什么都做不好,又把自己搞得一团糟,还害了我的……没办法出生的小孩……」 「我妈妈会原谅你的。」潘至哲看得心疼,摸摸她的头,「你流掉的时间早,医生也说胎儿还没成形,不要太自责。」 姚咏芳流下眼泪,点点头,算是答应回家了。 「我如果有柔或你的一半聪明就好了。」 「小芳,我问你。」潘至哲鼓起勇气开口,「你喜欢至柔吗?」 姚咏芳沉默地看着他,久得潘至哲差不多要放弃了,才回答:「我真的不知道。」 9. 「你最近都没来我们这里,怎么了?」那天下午,戴晏齐问了他,压低声音说,「有学长看到你这几天带着一个女生在宿舍同进同出。」 潘至哲暗叫不妙。照惯例,谣言一定已经传成「潘至哲放弃无望的三角恋,在另一个女孩身上找到幸福」了。他已经够累了,实在不懂为什么有些人忙归忙,嘴巴跟脑袋还是闲到可以传八卦。 「……那是我的青梅竹马,逃家来借住。」 戴晏齐的眼神复杂了起来,「不简单嘛学弟。」 「你忘了我是gay?是能有什么啦。」他好无奈。 「你还是赶快跟小苏解释吧,我看他八成也听到什么了,最近一脸大便。」 苏明渊会因此不高兴?这几天潘至哲只和苏明渊一起在工作室吃过两次便当,苏明渊只顾着看萤幕上他在查的资料,大概连便当菜色是什么都没看就吃下去了。潘至哲心疼他忙,便不多讲话烦他,何况他自己也有堆积如山的事情要做。他买了几次咖啡给苏明渊,苏明渊只问他有没有好好睡觉,他说没时间睡。苏明渊便拍拍他的头,说那赶快弄完回去昏倒吧。 他看不出来苏明渊在生气,顶多就是有些冷淡。但回头想想,这几天苏明渊不曾主动找他,确实有些反常。潘至哲愈想愈不安。 明天周五,早上要交作品,下午送姚咏芳去车站搭车回台中。他决定传简讯给苏明渊,说明天晚上想去他公寓。 苏明渊很快回讯息答应了。 「你是不是有听到一些八卦,然后不高兴?」潘至哲在客厅沙发坐下来,小心翼翼地问苏明渊。 「……我在等你解释。」苏明渊冷静地说,语气稍带压抑。 「那是小芳,我青梅竹马……高中时交往过。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有跟你说我刚被甩吧,就是她,但我跟她真的没什么。她不敢回家,要我陪她去堕胎。」 「你!」 苏明渊的冷静完全被击溃,上前揪住潘至哲衣领。 突然的拉扯让潘至哲整个人晃了一下,后颈被勒得有些疼痛。他不悦地望向脸上写满愤怒的苏明渊:「不要脑补,我说过她跟我没什么!那当然不是我的。」 「……你每天跟她睡在一起?」苏明渊咬着牙问。 「就叫你不要脑补,我从来没跟她做过。」 苏明渊松了手,仍眼神不善地瞪着他。 潘至哲觉得自己多日来的委屈和疲劳累积到了极限,忍不住红了眼睛。 「苏明渊,你听好。你跟至柔是什么关系,我跟她就是什么关系。她是至柔的吞吞。」他站起身来,「你如果宁可相信那些无聊的谣言也不相信我,我现在就走。」 说完,他直接越过苏明渊往门口走去。苏明渊从身后扳住他的肩膀,硬生生把他转回来。 「谁说你可以走的?」 他惊愕地看着苏明渊比刚才更愤怒的神情。肩上的手抓得他又痛了起来。 「潘至哲,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我是不知道,而且我觉得你应该道歉。」 苏明渊立刻狠狠扯过潘至哲的手臂,不顾他的挣扎,转身将他往自己的卧室拖进去。 「你放手!」 苏明渊锁上房门,没放手,而是将他压在门上亲吻。那是个粗暴的吻。苏明渊用全身箝制着他的反抗,以唇舌掠夺。潘至哲想咬他,却被闪过了。 潘至哲放弃了挣扎,冷冷地任苏明渊摆布。他的胸口因怒火而剧烈地起伏。 苏明渊吻了好一会才离开他的唇,吐出一口气。 「潘至哲,如果有个你不认识的女生来找我,跟我睡在一起十天,你却是从别人口中知道的,你会怎么想?」 潘至哲听懂了。 「……我以为你信得过我。」他低下头。 「我不是圣人,我会吃醋,我会不爽你有事情没跟我说。」苏明渊缓缓地说,「潘至哲,我是你的男朋友,你的所有事情,我都有权利第一个知道。」 潘至哲的眼泪夺眶而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他很累、很痛、心很酸,但又有些安心。 「……我以后,都会跟你说。」 「好。」苏明渊拥住他。这一次,是温柔的了。 那一夜,苏明渊不顾他有多累,一次又一次地进入他。他想抵抗,却又着迷于这样疯狂的交缠。这样子被苏明渊占有、被苏明渊折磨,给了他被爱着的安全感。 他们不停的做爱,直到两人都精疲力竭。 那年六月,潘至柔和姚咏芳分别从高中第一类组和高职美容科毕业了。潘至柔说,小芳来向她告别,一个人去了高雄,去她阿姨的店里当助手,好好学做美发。 马上就要考大学的潘至柔没有哭,她要姚咏芳至少过一年,一年后,她会去找她。 「你很担心?」苏明渊问。 「期末作品?废话。」 「我在说小芳。」 「……担心也没用,有些人是生来惹麻烦的。」他叹了口气,跟着苏明渊走出系馆。六月的暑气毒辣,这样的清晨是一天最宜人的时刻。 苏明渊牵住他的手,淡淡地说:「那就别想了。那是她的人生,你不能保她一辈子,至柔也不能。」 他点了点头,握紧了苏明渊的手。 此后多年,他没再听到姚咏芳的音讯。 10 . 「来,你的电影票。」苏明渊把两张票放到桌上往前推,看那只白皙的手接过。那只手修长的无名指上套着一枚没有纹饰的钢戒。 「谢啦,小苏你愈来愈帅了。」潘至柔对他微笑。不太像记忆里那个横冲直撞的中性女孩了,他想。二十四岁的潘至柔依旧留着一头俐落的短发,淡妆和小巧的耳环给她带来些许女性化的柔美,合身的衬衫和黑色西装裤颇符合新人律师上班穿着的简约庄重。 她身旁的女子正在和潘至哲拥抱。那是个美艳如影星的年轻女人,瓜子脸蛋、直挺鼻梁,眉眼招人。她留着大波浪长发,妆容精致,一身典雅时尚的杏色小洋装,黑色腰封镶出柳腰,搭配水蓝高跟鞋,昏黄的灯光下隐约可见一双又长又直的美腿。苏明渊心想,自己当年吃醋吃得可说是有理又划算。 「小芳,这是苏明渊,我男朋友。小苏,这是姚咏芳。」潘至哲拉她过来,给两人正式介绍了。 苏明渊起身和姚咏芳握手,发现她的无名指上戴着和潘至柔一样的戒指,只是细了些。 姚咏芳和他打过招呼,又转头对潘至哲娇媚地一笑:「阿哲你怎么不介绍我是「前女友」?」 「八百年前的旧帐还要翻啊?」潘至哲无奈地说。 「小芳,别闹他了。」潘至柔笑着拉过姚咏芳坐下,四人围在酒吧的小木桌边看了看酒单,很快便招来服务生。 「开瓶威士忌好好聊一整晚吧。」潘至哲说,「一瓶Lagavulin 16,谢谢。」 「只有你们兄妹喜欢那种老男人的酒,我才不喝。」姚咏芳唤住服务生,「请给我一杯mojito,谢谢。」 苏明渊微笑不语。潘至哲特别爱苏格兰伊斯雷岛产的、带泥煤味的威士忌,他跟着喝也习惯了。刚进事务所没几年的他们薪水微薄,又在存出国留学经费,手头实在吃紧,偶尔买来一瓶,潘至哲总是很珍惜地慢慢喝,难得豪气地在酒吧点上。 「小苏,我上次见到你是什么时候?一百年有了吧?」潘至柔问。 苏明渊想了想,微笑说:「没那么久。你去年毕业时,我和阿哲有去,你忘了吧。」 「我哪有忘记。」潘至柔也笑,「是太想你们这两个大忙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我才大忙人,毕业同年就考上律师资格的小天才。」潘至哲说,「倒是真的很久很久没见到小芳了,六年了。」 姚咏芳微笑点了点头,眼神透露出几许风霜。 潘至柔侧头看了看她,眼里有些释怀与宠溺,「这家伙,给我活生生失踪了五年。」 潘至哲想问些什么,掀了掀唇,终究没问出口。他多少知道那五年里自家妹妹的感情生活放荡荒芜,而姚咏芳那一边,想必是更令他心痛的经历。随后侍者端来了酒,潘至哲斟了三杯,三人举杯,加上姚咏芳手上那杯绿油油的叶子调酒,四杯相碰。 「恭喜两位大建筑师到现在都还没分手。」潘至柔说。 「以后也不会分手。」潘至哲一眼白过去。 苏明渊大笑,转头往潘至哲脸颊上亲了一下。 「恭喜你们终于在一起。」他搂着潘至哲说。潘至哲因为这句话而转向他瞪大了眼睛。 「啊,被看出来了啊。」潘至柔摸了下自己无名指上的钢戒,和姚咏芳对望一眼。姚咏芳伸手过来与她相握,笑得很甜蜜。 「是真的?」潘至哲非常惊讶。「什么时候的事?」 「说来话长……」 姚咏芳听着潘至柔说起这几年间她们的故事。她望向对面听得专注的潘至哲,许久不见,当年的邻家哥哥现在已经开始有成熟男人的感觉了。他身旁的男友比他感觉又再成熟一些,两人的气质很像,稳重、俐落、简洁,但容易亲近。早早出社会,经过这么些年的人事和感情历练,她虽还年轻,看人的眼光却已磨得精准,她知道前男友已经长成了一个好男人,少年时那种隐约不安的氛围已经消失。 「——交往不到一年,我就受不了那女人的公主脾气了,提了分手。那时我刚考完资格考,想剪个头发转换心情,结果走进那家理发沙龙,竟然看到小芳拿着剪刀,正转头过来和她同事说话。我根本没想到她会在台北!我们眼神一对上,她吓得剪刀都掉了。」 姚咏芳忍不住要为自己辩驳,「才不是吓到,我是太开心了。」 「那还让我又追?追了超过半年?」潘至柔挑眉。 「因为我没交过女朋友啊……」姚咏芳嗫嚅。 桌子另一头,苏明渊和潘至哲交换了一个会心的微笑。 搭计程车回到家,潘至哲看着苏明渊有些疲累的样子,抬手在情人眉间揉了揉。 「等下还要弄竞图?」他心疼地问。 「嗯,快好了,老板要我明天下午交。」 苏明渊环住他的腰,凑近他的发间。潘至哲伸手绕过苏明渊的脖颈抱住。 「阿哲。」 「嗯?」 「你的小芳真是个大美人,难怪你们兄妹那么宠她。」 「又要吃醋了?」潘至哲盯住苏明渊,眼神似笑非笑。 「现在不用了。」苏明渊笑出声。 「那陪我玩一下再去工作。」潘至哲缠着他撒娇,往他上唇递上一个富含挑逗意味的吻。 苏明渊从善如流地扣住他的后脑杓,加深了这个吻。离天亮还有五个小时,离死线还有十三个小时,苏明渊盘算着,动作飞快地解开潘至哲的裤头钮扣,拉下拉链,摸进内裤里。 「昨天才做过,今天还是那么欠干。」他一边说着下流的话,一边以温热的手掌包覆潘至哲的性器,拇指腹摩挲起逐渐充血肿胀的硅头。 「只给你一个人干,你就多担待点……嗯……」潘至哲难耐地呻吟,着理智说:「到沙发上……」 苏明渊的手指沾着他泌出的前列腺液在他后庭穴口搓揉。他只觉得下腹像火在烧,好想趴下来,让男人抵着他的臀部填满他。 「到沙发上啦……」 苏明渊笑着吻了吻他,抽回手,让潘至哲拉着他走,开始进行害建筑师没时间睡觉的另一种活动。 但对他们来说,是相当提神的运动。 如同潘至哲的从容果决是面具,他男人的温柔沉稳也是表象。他们的性爱是繁琐生活中情绪暴风的出口。他的男人喜欢霸道地征服,喜欢听他求饶,喜欢舔他的穴含他的脚趾吸他的荫净玩弄他的感官,喜欢射在他的甬道里再看浊白的经验流出来,喜欢在他赖床时把他干醒,喜欢留下吻痕,喜欢蒙住他的眼操他,甚至喜欢捆绑他。 而他也乐此不疲。 潘至哲从浴室洗好澡出来,点了根菸,站在卧室门口望着苏明渊埋头工作的背影。 苏明渊再工作一年,就会申请研究所赴美进修。他知道苏明渊一定会申请上的,他的男人当年在学校就是传说中的神人,毕业后依然优秀,让老板十分器重。 五年是苏明渊给他自己订下的年限。工作五年出国。他和苏明渊同进退,明年底他会一起申请学校,就算一个落到东岸、一个落到西岸,也好过隔着一个太平洋。他没办法想像和他的男人分开生活。 所以,他很努力。他在他升大二那年实习的那家事务所工作,一点也没比苏明渊轻松。工作真的很苦,建筑这一行原本是学徒制的,所以年轻的建筑师简而言之就是老板手下的工蜂,没熬到自己当老板,是不会有利也不会有名的。 即使如此,他们还是乐意天天与电脑描图纸笔美工刀各种素材以及那一堆灌模器械为伴,而且打算做到最好。大概人天生都有一些不得不去做的事吧,就像在乎社会公义的潘至柔拼命考上律师,虽然她也对环境失望,还是奋不顾身地跳进那淌浑水里去;就像他们分明都清楚和同性恋人走一辈子有多难,却非要证明他们做得到不可。 曾经,他们和她们都太需要隐藏自己,因而跌跌撞撞,并张开稚弱的翅膀互相掩护。 如今,虽然还是阻碍重重,他却已经储存好勇气了。 潘至哲走到客厅,在烟灰缸里熄掉菸,再走回卧房。 「欸,苏明渊。」他从背后环住正在描图纸上专注构图的男人,低头往男人耳朵吹气,轻声说:「我爱你。」 「……干,你害我画歪了。」 ——正文完—— 后记 对我来说,这四个人,都是会走进不同餐厅,点同一道菜的人。他们在相同以及不同性别的彼此身上,寻找和自己相似的灵魂。 至哲至柔兄妹是一个月亮两个面,同样的性别越界、迷惘徬徨。站在亮面的至柔即使受伤也不愿隐藏,而站在暗面的至哲宁可隐藏也不想失去自己拥有的一切。 这个故事,就是这一对月亮子民和他们所爱的两个人彼此拉扯的过程。 他们四人都非常缺乏安全感。潘至柔和姚咏芳同样不社会化,只是一个张扬,一个软弱地寻找依附;一个以知识武装,一个以美貌武装;一个敢于冒险,一个害怕越界。但小芳也终究是越界了,少女怀孕和同性恋一样无法见容于社会,她不断寻求栖身在主流价值中而迷失,很晚才知道自己原来就不是能被如此裁切的。 苏潘这一对则是很社会化的。潘至哲压抑自身模糊的性别气质,透过保护同伴和创作作品,寻找自己的价值。苏明渊害怕被群体排拒,同样透过照顾他人、展露才华和温柔体贴的处世风格,隐藏他的独占性强、自我中心和暴烈的欲望。这四个人间微妙的相似与相异造成他们交错地互相吸引和摸索。我一直觉得同性爱在潜意识里有些水仙花的特质,就像彼此水面内外的自己。 这是一个关于人在关系里跳探戈、依赖和保护、拒绝和追逐、侵略与臣服,相互投射终至看见自我的故事,但我想用开心的方式写它,记录青春乱七八糟的笑声和泪水,所以就让它成为这样的喜剧了。 后记严肃了,唉呀。总之希望你喜欢。 番外:她和他的女朋友 「我真的、真的很爱她……」 身旁的女人含着眼泪。潘至柔翻了个白眼,坐起身来。第二十三个。第二十三个上床之后把她当张老师倾诉的女人。 「爱她就要留住她,不要再上5466徵奸了。」潘至柔自认有情有义地劝说了一句,随即站起来穿衣服。 谁稀罕你的轰轰烈烈,没有伤心往事何必一夜情。潘至柔骑机车回租屋的路上默默想着。 不过,倒也让她见识到了世界上多少琐碎的小悲剧,那让她好过了点。虽然确实不多人像她一样单恋一个女孩十年,但也没几个人能像她哥哥和她前男友那样两情相悦并幸运地相守。 前男友啊。她有交过男朋友这回事,想起来实在不可思议,说出来也没几个圈内朋友相信——只对女人发情外加T指数百分之百的Roy怎么可能和男人交往? 「我很喜欢他啊,他是gay,我是拉,烟雾弹万岁。」她总是这么笑着说。 回首她高中那几年,是真的挺可笑的。她喜欢哥哥的女朋友姚咏芳,后来哥哥爱上她的男朋友苏明渊。他们都清楚自己的性倾向,却绝口不谈。 一开始只是好奇而已。 那年她们十二岁,她问姚咏芳能不能让她亲一下。 「我想知道接吻是什么感觉。」 姚咏芳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闭上眼睛。 潘至柔吻上那对柔软的唇。是女孩子的体香,还有淡淡的沐浴乳香味。她心跳得好快,她们的嘴唇贴在一起,好像可以就一直这么样吻下去。 「平常的好朋友会接吻吗?」姚咏芳怯怯地问她。 「会喔。」她随口胡诌,想掩饰自己躁动的情绪,「很多女生都会互相练习,以后谈恋爱接吻才不会撞到鼻子。」 姚咏芳红着脸点点头,似乎接受她的说法。她的小芳怎么这么好骗? 她知道自己万劫不复。剪了发,用运动内衣掩住刚刚发育的柔软胸脯,她开始将自己打扮成男孩。 可是姚咏芳怕了,逃了。还交了个男朋友。潘至柔崩溃之下割了自己的手,逼姚咏芳和那个男生分手。 姚咏芳红了眼,「柔,我想当一个正常的女生。」 正常的女生?潘至柔冷笑。 「那你跟我哥交往好了,这样我还比较放心。」 姚咏芳。默?那个名字,让她心头荡起一片酸楚的涟漪。该死的。她为她割腕、为她疯狂,那女孩却说只能把她当最好的朋友。高三毕业那时,她们约定好一年后相见,一年后要达成各自的目标,她要考上最好的学校、成为最优秀的大学生;姚咏芳要正式当上发型设计师。姚咏芳哭着拥住她说,柔,我一定会成功的,我会成为让?可以骄傲说出的人。 结果不到半年,她再也联络不上她。 四年了。该死的。 她割了自己手腕那天,姚咏芳真的走出房门,问潘至哲能不能跟她交往。潘至哲带着困惑的表情答应了。 「你根本就暗恋我哥很久了吧?」她残忍地揶揄。 姚咏芳又脸红了。 「算了,至少他比你本来的男朋友好一百倍。」潘至柔烦躁地踢墙角,踢出满鞋子石灰。 「……柔,你和阿哲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姚咏芳轻声说。「我是真的喜欢阿哲,也喜欢?。」 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在网路上找很多人聊天,男的女的都有。找陌生人倾吐给了她安全感,一个假名,一个真假掺半的故事,换一份真实的关心,太划算了。 她几乎不愿意再和哥哥说话。想到姚咏芳和潘至哲怎样牵手、怎样接吻,她就嫉妒得发疯。分明是她亲手把姚咏芳推向哥哥的。她自作自受。 潘至哲似乎并不知道她的心情。她知道哥哥是无辜的,但她无法面对。压抑的情绪让她一股脑地在学校高调,功课好、运动好、人又帅,在女校当王子当得很开心。女孩似乎天生对同性恋比较包容,她在学姊的引导下?到了情欲的滋味,对姚咏芳却是亮出手机里苏明渊的照片,笑着说,你看我男朋友很帅吧。 姚咏芳着显然是装出来的笑脸说:好好喔。 那是她们高一升高二的夏天。然后,姚咏芳离开了北上读书的潘至哲,交了另一个男朋友。然后的然后,潘至哲遇上苏明渊,一年后展开交往。 马的又剩她一个孤家寡人。 法律系大四的期末考是十八层地狱的地下室。考完后,潘至柔只觉得全身气血散光光,于是跑到苏明渊和潘至哲同居的租屋玩耍,霸占沙发打电动。潘至哲准备了一箱啤酒,她毫无顾忌地喝了个烂醉。 在沙发上醒来时,她身上盖着条毛毯,像是苏明渊会做的事。她眨了眨眼对焦,四周一片黑暗。 看了表,凌晨三点半。现在要回自己租屋也太晚了,她打算向老哥借套衣服,冲个澡直接睡沙发。 她起身,往卧室走,刚抬手想敲门,才发现门没关好,大概被风吹开了,半开的门缝里流泄出音乐,和男性低低的喘息呻吟。她没良心地往门缝里觑。 两具赤裸的男身交缠。她的哥哥跪在床上,浑圆挺翘的后臀一下一下抵着苏明渊的下腹撞击。苏明渊单膝跪在床上,一脚站在床边,腰部以下的身体跟着音乐节奏性地运动着,隐约可见胸腹间优美的肌肉线条,相当有份量的性器随身体律动抽插。他长长的手臂扣着潘至哲的肩膀向后扳,将潘至哲的身体拉成一道极其性感的弧线。 她看着他们交苟的侧影,挺动,侵略,迎合,听见密集的鼓点重拍交织着喘叫、睾丸甩在臀肉底部的啪啪声和些微的水声。 「啊、啊……不行了我快射了……」潘至哲呢喃呻吟。 她看着苏明渊抽出来,潘至哲转身仰卧,抬高双腿,架上苏明渊的肩。苏明渊压上他的身体,再度展开攻击。 「啊……好棒……」 原来自家哥哥在床上这么迷人。 潘至柔屏息看了一会才转身离去。男体无法吸引她,但第一次看见两个男体的活春宫,她觉得很不错。 如果有一根鸡鸡好像也不坏,那么她会当个男双性恋,好好纵欲人间。潘至柔无聊地胡思乱想,躺回沙发装睡,直到重新睡着。 混乱的梦境里,潘至哲和她背对背靠在一起,她哭着跟潘至哲说她找不到姚咏芳。姚咏芳没在她阿姨的店里,那边的人说她做四个月就跟一个男人跑了。潘至哲转过来抱着她,他们拥抱着好久好久,身旁风景哗哗飞过,像在急驰的火车车厢里。然后苏明渊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伸手越过她,拉起潘至哲。他们走到一旁的流理台上做爱。 流理台的水龙头被撞开,水哗啦啦地流,流到她身上,流得一地汪洋。她往下一看,吃惊地发现姚咏芳的脸映在水中。 惊醒过来,日头早已毒辣。 火车里怎么会有流理台。她苦笑想着。然后又想,如果她有鸡鸡,姚咏芳一定早就是她的人了。姚咏芳喜欢她,她一直都确知这件事。但姚咏芳没种当同性恋,如此而已。 人都消失了,再想那些又有何意义。她甩甩头,望向正打开冰箱拿出果汁的潘至哲。 「哥,你满会叫的嘛。」 她满意地看着潘至哲手上的果汁瓶咖啦一声掉在地上。 潘至柔是圈内的高档货。名校法律系书卷、外型出色又敢玩,直的也能让她轻易掰弯吃下去。她不是三贞九烈的良家妇女,自然不可能因为心里有人就浪费自己的青春肉体虚度长夜。反正这也是她学校的优良传统了,在这所专出各类残害社会专家政客外加浪费学术资源的名门,残害几个好姑娘也不是什么大恶。 她大二那年决定忘记姚咏芳,于是开始了无节操生活。然而如今大四要升大五了,她清楚自己根本没有忘掉。无论交怎样的女友,她都无法在她们身上放置自己对姚咏芳的那种感情。 或许那份感情的强度,不过是因为雏鸟情结。最后一次,她想,就最后一次试试吧。大五寒假,她接受了一个床上很合得来的女人,开始交往。女人长她三岁,在一家T吧当DJ.潘至哲看到她传过来的新女友照片时,只给了两字评语:「俗丽。」 果然gay都嘴贱,她心想。潘至柔不爽地回讯息:「对啦,你们设计人的品味我比不上。」 「我只是觉得?愈来愈不挑了,不是脸,是气质问题。」 「你这叫歧视。我们平凡人有平凡人的恋爱,再见!」 潘至哲看着妹妹的讯息哭笑不得。 潘至柔很喜欢她女友床上的银荡。当她以手指抽插,女人温热柔软的阴道像会吸住她的手指一般收缩着,令她着迷。女人的声音很好听,当她失神地喊着「干死我」、「会坏掉」 时,潘至柔觉得自己可以忘记其他所有的一切。 跟她做爱很爽,但也就只有做爱很爽而已。女人下了床就变成娇贵的公主病,外加紧迫盯人。光是每天接三次电话,潘至柔就快被烦死了。 「喜欢一个人和喜欢上一个人有什么不同?上是动词不是介系词。」她问苏明渊。 苏明渊噗哧笑出来,想了想才说:「充分非必要。若P则Q,反之未必。懂吗?」 「懂啊,全世界就你的男朋友觉得我逻辑差而已。」她挥了挥手表示谢意。 苏明渊唤住她。 「至柔,你哥说我没逻辑,不是说你笨,是你不了解自己。」他缓缓说。 「那你就了解吗?」她侧身,斜斜扫过眼来。 「我相信人有分两种,一种有很多短暂的爱可以用,能够一直爱上不同的人;另一种人则一生只能把爱给几个人。」苏明渊说,「我们都是后面那一种。至柔,?的爱情是一期一会,我很早就有这种感觉了。」 一期一会,是吗? 「你们两个也是吗?」 「我和阿哲都爱过别人,但和他在一起之后,我认栽了。」苏明渊笑了笑,「不是没有看到条件更好的人,吵了架自己出去玩时,我也会想乾脆和其他人试试看,但没办法,我对其他人没有恋爱的感觉,只有他有。那种喜欢……大概是想和一个人一直过下去的感觉吧。我的爱不多,没办法再分出去。」 所以他们只有彼此了。而对她来说,那个人只能是姚咏芳,不能是其他任何人吗?她试着揣想,如果是姚咏芳对她耍公主脾气、对她照三餐手机遥控…… 马的那还真幸福。她想。 潘至柔有些领悟了。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彼此折磨了六个月,她正式提出分手。 她们都努力了,但如果她注定只能有一次爱情,她只有领受那一期一会之后横亘一生的孤寂。 然而那份爱情,分明连开始都没有过。 那天下午,她本来不想去剪头发的。固定找的设计师约满了,潘至柔讨厌有些发型设计师过问她中性的造型,所以已经许久不做碰运气这种事。然而午后一场滂沱大雨,她没带伞,躲进骑楼下,正好见到一旁的宣传告示,表示此地二楼新开的发廊正在开幕限时特价,洗加剪只要一百元。 雨没停之前哪里也去不了,她索性就走上楼去。 推开玻璃门,里头显然相当热闹。大片苹果绿的墙壁令人看了心情不错,她环顾四周,是家简约中不失可爱感觉的店,想来之后会受邻近大学的女孩子欢迎。 「Doris,麻烦你帮我的客人冲一杯红茶——」 那个声音太耳熟了。潘至柔怔愣着望过去,看见一张就算化成了灰她也认得出来的脸。 她动弹不得。 姚咏芳感觉到她的视线,眼神与潘至柔对上。啪地一声,姚咏芳手上的剪刀摔落。 「小……芳。」她喃喃地唤道。 「啊,你来找Sonia的吗?要等她忙完喔。」柜台里妆容可人的女孩对潘至柔微笑着说,「需不需要什么服务?现在我们有两位设计师快忙完了,等一下下就好了唷。」 潘至柔定了定心神,转头对柜?小妹说:「我等Sonia,她接下来有预约吗?」 「我看看……」女孩翻了翻手上单子,「要半小时到一小时,可以吗?」 「没问题。」 等多久,都没问题。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