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情书。太过简单苍白的两个字,太过平凡的一张纸,当由你执笔, 哪怕落笔寥寥数语,也能赋予那苍白以生命力,那纸将不复轻盈,它会比我的生命还沉重,比我的信仰更珍贵。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华晔 沈煜 1、初见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遇上了也只能轻轻地说一句:“哦,你也在这里吗?” ——张爱玲 我一直期待遇到那样一个人,某一天,某一刻,那人姗姗而来。我们素不相识,那人却满含笑意,轻轻向我颔首致意,然后又悄然而去。在我心里,一直把它当作最美的遇见。 宿舍的门突然被推开,陈华晔正在整理床铺。闻声扭头一看,门口站了个女生。 一个衣着简单,却优雅十足的女生。她大概大陈华晔三四岁的样子,一脸笑容,让人倍感亲切。 “嗨,你是陈华晔吧,我是你室友的姐姐。” 陈华晔有些局促:“你好。” 那女生温和地点头,笑了笑,然后朝门外疑惑地叫道:“小煜,你在干嘛,怎么不进来?” 陈华晔也好奇地往门口看去,心里真心地希望自己的室友能够简单朴素好脾气一点。最好别是那种流里流气的混混或者傲得不可一世的公子哥。 缓缓地,一个人出现在了门口。 那一刻,陈华晔的的确确傻了眼。那人长着一张太过让人惊艳的脸,肌肤如雪,眉目如画,脸庞精致如同虚幻,不知道什么样的巧夺天工才能造就出一个这样完美的上帝宠儿?陈华晔想,这样的人,大概是最顶级的雕刻家才能造就的杰作,完美得无懈可击。 这样的人,即使衣着再简单不过,却依旧让人觉得这个人太过华丽,太过耀眼,太过奢华。仿佛是从云端而来的天使,与自己这样的凡夫俗子沾不了半点关系,这样的人,似乎生来就该受万众敬仰。 那人抬眼扫了陈华晔一眼,随即又漫不经心地移开目光,好看的脸庞不起半丝波澜。陈华晔脸上一红,被人这样无视,真是尴尬。 不过他的眼睛真是漂亮呢,形如弯月,廖如星辰,一个眸光流转,便能让人动魄惊心。 那个被女孩唤作小煜的好看的男生很随意地走进宿舍,优雅随性,落落大方。一举一动,无不显露出他良好的教养。这样的人,即使静默着,也是一幅美丽画卷。 人们常说造物主是公平的,给不了你这样,总会给你另一样。然而面对这样一个人,你拿什么借口去说公平? 完美的外在,优雅的举止,殷实的家底。 嫉妒吗?你说呢?对于陈华晔,对于一个从小就被贴着贫困学生标签的陈华晔。 嫉妒可怕吗?也许可怕,也许!可嫉妒是陈华晔生活的一部分,他习惯了嫉妒,因为没有,因为缺少。 小时候,一颗弹珠,一个气球,一支雪糕,都可以成为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他大概从小就知道,自己与别人不一样,所以才拼了命地要强,什么事都做得比别人好。最后终于以第一名的成绩被保送进这所贵族学校。 一流的教学设备,优质的教师资源,优美的教学环境,最重要的是,还有家里永远也没有的美味饭菜。 肤浅吗?很肤浅。可对于一个连活着都得比别人多几倍努力的陈华晔来说,肤浅这个名词实在代替不了什么。 不久之后,陈华晔就知道了那个人的全名。 沈煜。 只是那时候还太早,还太小,一切都还在酝酿,一切都还未发生。所以他从未意识到这简单的两个字于以后的他有多重要,渗之于骨,溶之于血。 他带他进入了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世界,满足了他的一切。 梦想,人生,爱情。 一切因他而变。 2、熟悉 总要等到走完那段路,回头看的时候才会觉得两边的风景跟刚才来时有些不同。那些觉得过不去的,也许只是我们太倔强不愿意改变,也许只是我们习惯了那些不该习惯的习惯,可是那些伤总会慢慢地愈合,总有一天这些都会过去。 —— 卢思浩《别着急,该来的始终会来》 我们出生到现在,不断地接触新的事物,学习新的词语。比如,富二代,贫二代。这世上有太多形形色色的人,有的靠父母活着,有的靠鬼混活着,有的靠梦想活着。而有的人靠信仰活着,譬如,陈华晔。 永远相信明天的自己会比昨天和今天的自己要幸福,把所有的期待都放在了未来。相信生活,相信以后,对未来永远期待,永远信赖。 傻得天真,想得单纯。 单纯的孩子每天都过得很单纯,上课,吃饭,做作业,睡觉。一个永不疲倦的循环。 沈煜同他同寝室了快一个星期,就没见陈华晔有时间是闲着无聊的。偶尔周六、周日放假,他也是泡在图书馆看书。 对于这样的室友,他觉得很满意。他是一个怕吵的人,喜欢安静的环境。他不是性格内向,只是对着身边的一切,都爱保持着一种疏离感。 他从小拥有的就比别人要多得多,他还未出身,他们家就已经是商业世家,家产过亿。他又天生一副好皮囊,人人都疼他爱他。他从小伴着夸奖和赞美长大,走到哪里,都是顶着别人艳羡的目光,这样的人,不需要热情也永远不会孤独。 人们往往会忘掉,其实上天最开始赋予我们的也是最珍贵的东西,不是容貌,而是品行。 沈煜躺在床上侧头看陈华晔,他正伏在书桌前做作业。陈华晔的脸是很标准的瓜子脸,眉清目秀,肤色白皙,书生气十足,看着倒不会叫人生厌。他伏在桌旁,露出半边清秀的脸庞。认真端肃的模样,让人心里莫名地觉得很干净,很温馨。 好像有所感应似的,陈华晔突然扭过头,看见沈煜正凝视着自己,面容一派温和。便冲他一笑,又自顾自地开始做作业。 沈煜有一刻呆了呆,为他那个太过干净的笑。 陈华晔扭过头后心跳如雷,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在刻意讨好他?像他那样的人,肯定多的是人讨好他。陈华晔有些后悔对他笑了,他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在讨好他。 台灯突然熄灭了,陈华晔愣了愣,通常这个时候学校是不会停电的。作业还没做完,怎么办?掏出手机,借着光照了照,太暗了。 “要用台灯吗?” 黑暗中是谁的声音响起,清澈动人,犹如天籁? 这是陈华晔第一次听到他说话,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个人的缺点到底是什么?连声音都这么好听。 “嗯?” 好听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尾音上翘,带着半丝恼怒和不耐烦。陈华晔忙反应过来, “呃,要。” 静默片刻,陈华晔真诚地说了一声谢谢。 沈煜把充电式台灯递给他,没有说话。 三分钟以后,台灯灭了。陈华晔一脸茫然,沈煜正捧着笔记本电脑玩游戏,看到此景,内心尴尬。正想说点什么。 “可能它们都累了,想休息了。” 陈华晔干巴巴地解释。一瞬间,屋内的气氛达到了凝冻状态。 3、争斗 年轻的你,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你将会得到这世间最幸福的一份爱。所以,我也有足够的理由劝告你,要耐心地等待。不要太早地相信任何的甜言蜜语,不管那些话语是出于善意或是恶意,对你都没有丝毫的好处。果实要成熟了以后才会香甜,幸福也是一样。 —— 席慕容《幸福》 是否我们都在期待生命中这样一个人的出现会无条件地对自己好,体贴、关爱、呵护、无微不至,永远不会跟你玩感情里若即若离的戏码。他是真的爱你,愿意为你付出一切,他是真的爱你,永远把你放在心的位置。无论你遭遇什么,因为有他的存在,依旧会觉得温暖。 会有那样的人吗? 当我还不懂爱的时候,我无法期待。可当我懂得爱的时候,却再也不敢期待。 我们试问,有没有曾想过,有一天,未来的某一天,我们会无条件地爱另一个人,哪怕他不爱我,我也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也许有,也许没有。 可光想想就会觉得太不可思议。太多的时候,我们都在期待被爱,很少,会想到,我也可以是那个去爱别人的人。 照例去图书馆打发了一下午的时间,肚子实在饿了,才慢悠悠地出来。天已经有点倦怠的,露出微微的霞光,蓝中带着阳光的颜色,格外温馨。陈华晔很享受地深吸一口气。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刚才看的书里的故事情节,没注意前方来了一群人。 直到他踩到了一个人的脚,对方的惊呼声响起他才反应到自己做了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看。”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抬头看自己踩得是谁就开始低着头道歉了。 “对不起?说声对不起就完了。”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陈华晔地抬头,看清了那个说话的人。他穿着休闲时尚,高大帅气,眉宇间透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气质,就是那副表情不太和善。旁边一个女生正恨恨地盯着陈华晔,红色皮靴上一块黑印。 陈华晔挺面上一红,“那你要怎么样?” “老师没教你做错事就要勇于改正,至少,要把人家的鞋擦干净吧。” “对啊,对啊,叫他擦干净。” 和那个男生一伙的人一起在那边起哄。 陈华晔抬起脸,一脸固执:“我又不是故意的。” 那男生笑了笑,带着一点邪气,“擦不擦?” 很轻的问句,却听得陈华晔从后背窜起一股寒意,这群可怕的无聊的纨绔子弟,谁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我不擦,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 陈华晔苍白着脸一张一脸决绝。他几乎以为自己下一刻就要挨打了。 对方却没有什么动作。 “你叫什么名字?” “陈华晔。” “陈华晔?”他扯了嘴角一笑,搂过那个被踩了一脚的女生, “我记下了。” 随后对其他人说:“走吧。” 走在后面的人都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将陈华晔浑身扫视一遍。 陈华晔如坠冰窖,他不想惹事,但这些人,怎么看都不会就此罢休。 一路惴惴不安地回到宿舍,陈华晔始终有些担心,他不想同那些人有半点纠葛。 回到宿舍,沈煜不在。他洗了个澡,然后便开始一天固定的工作,学习。 一开始做题便是到了深夜才停止,直到大脑都开始觉得浑噩才停下笔来。他疲倦地倒在床上,全身放松,把手放在额头上,半晌,才一跃而起,洗脸刷牙换睡衣睡觉。 4、生病 我们每个人在自己的一生中都会遇到一个对自己影响至深的人。我们把与这个人相关的记忆收藏在生命的深处。无论他是谁。我们只知道他是我们生命旅程中一盏不灭的灯,永远引领着我们前行。 —— 黑柳彻子《窗边的小豆豆》 我时常仰望繁星。它们一如我的梦想和未来,虽然遥不可及,却又似乎触手可摸,它们带给我继续在生活中前进的动力和勇气。 生活有太多的如果,如果这样会怎么样?如果那样又会怎么样?譬如,如果我坚持了会怎么样?如果我拼尽全力会怎么样?如果我努力奋斗了,未来会怎么样?如果我花费了一切去为之努力,那么这件事的结果会怎么样? 这便是陈华晔的信念,他想知道,如果自己拼尽了全力,未来到底会是怎么样? 当你花费所有的力气,只为揭开一个未知的谜,那你便会从中滋生出无限的勇气。 第二天一早,陈华晔起床,沈煜依旧没回宿舍。陈华晔有些担心,但随即又打消了这一念头,为他操心的人多的去了,不差自己一个。 早读课下后,陈华晔照旧低着头看物理书,好像恨不得把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用上。 一只白花花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这只手的确太白了,皮肤如凝脂一般,五指纤长,骨节分明。 不像一只手,倒像雕刻家精心雕琢的一件工艺品。 陈华晔从没想到过,只是人的一只手也能给与人视觉上一种美的震撼。 “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陈华晔抬头,看到沈煜一脸调侃的模样,他撇撇嘴,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 “我昨晚去我爷爷家了,所以没回去。” “哦。”陈华晔干巴巴地接了一句。他有些恍惚,沈煜竟然还特地来告诉他自己昨晚的行踪,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晚自习的时候,陈华晔精神不太好,心不在焉的。太阳穴好像在突突地跳,头昏脑胀的。作业实在是做不下去了,陈华晔索性停了笔,勉强看几页书。 好不容易挨到晚自习结束,回到宿舍,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竟冒了一身虚汗。 沈煜回到宿舍,见陈华晔一脸苍白,额头冒汗。 “你没事吧?”说着便走过来把手掌贴在他的额头上,触手一片火热。 他的手很凉,让陈华晔感觉很舒服。 陈华晔避开他的手,“我没事。” “你发烧了!”沈煜有点生气。 陈华晔用手盖住额头,“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生病把睡觉由一种享受活生生扭转成了一种折磨。陈华晔觉得脑袋好像马上就要炸裂一般。他从小到大生病的次数寥寥可数,可是每一次都是他一个人。无论是感冒、发烧、肚子痛甚至更严重的病,从来就没有半句问候和半点关心。 人家说,孤独是一种很可怕的病。陈华晔比谁都能更深刻地理解这句话。他一直活在孤独中,也许,他的一生,都要溺死在这孤独的汪洋大海中了。 宿舍的门再一次被打开,沈煜提着一个便利袋走进来。取出药片,倒了水。他的动作不太麻利,大概从未照顾过别人。 “喂!起来吃药了。” 声音不算很耐烦却满含关切。陈华晔觉得鼻头有点酸,从小到大,第一次生病有人替自己买药,却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室友。 他撑起身,接过水,把所有的药片全放进嘴里,喝一口水,仰头吞进去,真诚地说了句谢谢。 陈华晔重新躺下,看着沈煜忙碌,突然觉得他们好像认识了很久很久一样,这种感觉,真好。等沈煜洗完脸刷完牙再出来的时候,陈华晔已经一脸恬静地睡着了。 5、报复 我在等那个人,就像你丢掉的另外一半一样。你见到他的那一瞬间,一切都已经被预设好,感情、印象,都已经储备到位,只等你轻触那个天亮的开关。你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懂得,你开一个话题他就明白,你一交代关键词他就能感应到方位。那真是一个盛大的奇迹。 —— 黎戈《私语书》 随着下课铃声的响起,教室里的气氛也随之沸腾。陈华晔依旧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看同学们嬉闹,早读课读得嗓子干哑。 有人从教室门口走进来,流里流气的样子,看着就让人生厌。走在前面的那个人手里捧着一杯豆浆,因为明显不是本班人,大多数同学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两个人身上。 陈华晔抬头看了一眼,便不在意,依旧低头看自己的书。却看到一双停在自己位子边的鞋。他抬起头,看到那来者不善的眼光,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就是陈华晔?” 陈华晔点头。那人邪邪的一笑,举起手里的豆浆,从半空中往下开始倒。直到豆浆溅在自己手上,陈华晔才反应过来对方在干嘛,他一把抓过桌上的书,已经完全湿透了。 班里的同学开始骚动起来。陈华晔心里冒火,拳头紧握。冷静、一定要冷静,他在心里提醒着自己,为这样的人渣被学校记过实在不值得。被羞辱没关系,被当众泼水也不算什么。未来自己可能还得经历比这更难看的事也不一定。他看着对方,无比冷静地说, “一报还一报,可以了?” 那人对陈华晔的是这样的态度有点意外。愣了一下,依旧恢复那副傲然不可一世的痞子样,凑到陈华晔耳边,笑道:“只是个开始而已,希望你够坚强。” 随即两个人转身准备离开。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哎,我说,你们撒野也要找对地方啊。” 倒豆浆的那个人一脸蛮横地扭过头,却在看到对方的脸的那一刹那换上了一副笑容,“啊,沈少,原来是你们班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沈煜朝他扬眉,“过来。” 那人唯唯诺诺地过去了,沈煜不知道同他说了什么,那人点头哈腰笑容满面地走了。引得全班同学一阵鄙夷。 “没事吧?那些流氓就是那样,你别同他们一般见识。” 有同学过来安慰,陈华晔勉强一笑,“我知道。” 英语书完全湿透了,陈华晔使劲甩了甩,无济于事。他恼怒地放下书,下节课就是英语课,怎么办啊?英语老师那么凶,肯定会被骂死。 一本英语书突然出现在自己的桌子上,陈华晔抬头。 “先用我的吧。” 沈煜一脸淡漠。陈华晔忙摇头, “那你怎么办?” “我在后面,老师看不到,没关系的。” 说完就转身回自己的位置去了。陈华晔那句“不用了”被生生地扼杀在喉咙里。 翻开书,第一页的空白处是清新飘逸的沈煜二字。他的字有着楷体的工整,又有宋体的清新,看起来整齐而不呆板,自然又不失风骨。这样的字,是要练过书法的人才写得出来的。 陈华晔转身过去,看到沈煜微微低着的头,黝黑的刘海依旧挡不住他光华流转的俊美容颜。 你到底有着多少我不知道的?认识你,就像在翻开一本美丽的画册,每一页,都足够让我惊奇。 翻开陈华晔还给自己的书。触眼是工整有力的笔记,不是那种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只是勾划了重点和打了一些备注,看起来很有条理,不会让人觉得头疼。笔记似乎真的能体现一个人的性格,陈华晔就像他的笔记,简单却又执着。 晚自习后,陈华晔正伏在台灯前做作业,沈煜递给他一本英语书。陈华晔翻了翻,全新的。他一脸疑惑, “你在哪儿找到的?” 沈煜得意地撇撇嘴, “找本书还不容易。你那书根本就不能用了,以后就用这本吧。不过,笔记得你自己腾一下。” 陈华晔仰着头,一脸感激地看着他。 “你干嘛不直接揍他两拳,要是我,早揍他了。” 陈华晔淡淡地说道,“打架就要被记过,那样就拿不到奖学金了,为了那样的人,不值得。” “就为了奖学金?就为了那几百块钱,你至于吗?” 陈华晔抬头看他,觉得有些好笑。真该让那些穷人来听听这大少爷的腔调,就为了几百块钱?陈华晔认真地看着他, “打人一次,发泄一次自己的怒气不会让我得几千百钱的” “几百块钱就那么重要,尊严就不重要了?被人当众羞辱的难堪就比不上几百块钱。”沈煜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 陈华晔想说你没出去挣过钱,你怎么知道几千块钱的来之不易?你没出去顶着大太阳或是寒风发过传单,你没被城管追着四处跑,你没被清洁工阿姨咆哮臭骂过你知道什么?你只知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你天生娇贵衣食无忧你怎么知道柴米油盐贵? 然而他只是简单地点点头,“对,没什么重要的。尊严有什么用,拿来干嘛?又不值钱?”说完不顾沈煜难看的脸色就擦着他肩膀走开了。 “拜金主义。” 背后传来沈煜极其鄙视的声音。陈华晔当耳旁风一样忽视了。 走出了寝室,陈华晔藏到了拐角处,身体在不自主颤抖。拜金主义,这个词,像剪刀一样,直插心脏,心里很难过很难过。拼了命才忍住要溢出眼眶的泪。 你什么都不懂,你什么都不懂。你不知道我背负的一切,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那么幸运的,你也不过是借了父母的福气拥有了才敢对一切不屑一顾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拜金呢? 6、同桌 我们确实活得艰难,一要承受种种外部的压力,更要面对自己内心的困惑。在苦苦挣扎中,如果有人向你投以理解的目光,你会感到一种生命的暖意,或许仅有短暂的一瞥,就足以使我感奋不已。 —— 塞林格《麦田里的守望者》 这世界上有这样一种人。他们或许没有让人惊艳的美丽脸庞。但即使只是五官平平的长相,他们也能讨大多数人喜欢。 他们的眉宇永远干净如初,一如我们刚来到这世上的最初的那一刻。他们的笑可以让你觉得世界上有欺骗、算计、流言、暴力、丑陋,但依旧也还有着希望。 进高中一个月后,陈华晔便遇到了这样的一个人,他高中的第二个同桌。 一个单眼皮的男生,算不上太好看。笑起来的时候,露出洁白整洁的牙齿,给人一种很特别的舒适感。他的声音极其好听,夹杂着风铃相接般透着凉意的清脆,听他说话,简直就是感官上的一大享受。 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迟到校大半个月。他看起来很安静,班主任便把他安排同陈华晔坐。陈华晔开始的那个同桌不太安分,大概班主任也觉察到了这一点。像陈华晔这样的好学生向来是受到老师偏爱的。 “Hello,我叫楚曦。” 陈华晔抬头笑,“你好,我叫陈华晔。” 楚曦扯开嘴角一笑,露出一口明晃晃的白牙,眼睛眯得像十五的月牙。 “下课能不能跟我讲讲,各科都上到哪儿去了。我大半个月没来,课本肯定落了不少,我想自己下去看看。” 陈华晔满口答应,对于学习上的事,他一向乐于助人。况且他也很喜欢楚曦。 放学后,陈华晔留下来帮楚曦讲了各科的进度。讲完一抬头,才发现教室里的人全走光了。楚曦挺不好意思, “谢谢你了,耽搁你的吃饭时间了。哎,我请你吃饭吧。顺便你跟我讲讲班上的情况。” “不用了,这只是小事而已。食堂现在还开门的。班上的事我下次再帮你讲吧。” “一起去嘛。我刚来,对学校不熟,你好带我去饭店嘛。” 陈华晔正想开口,就听到有人在叫柠檬,楚曦激动地差点跳起来,撒腿就跑。陈华晔回头一看,就见楚曦冲进一个人怀里。 楚曦搂着林宇昊的脖子,林宇昊直接把他抱起来了甩了一圈,引得楚曦惊叫。不远处,陈华晔目瞪口呆,完全处于石化状态。 楚曦好不容易想起旁边还有个人,这才挣扎落地。挽起林宇昊的手臂, “我没打电话给你,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早上到校?” “我妈跟我说的。你还好意思说,来学校居然不打我电话,想造反?嗯?” 说着用手去捏楚曦的鼻子,楚曦大笑着躲开了。拉着林宇昊走到陈华晔面前,满脸热情, “这是我的新同桌,陈华晔,他是我们学校全校第一哦。陈华晔,这是我的发小,林宇昊。” 说完发现两人的状况不大对劲。陈华晔不理会林宇昊戏谑的目光,淡淡地说道, “你好。对于上次不小心踩到你女朋友我十分抱歉,但我真的不是。” 话音未落,另外两人齐齐打断。 “他女朋友?” “我女朋友?” 楚曦是一脸惊讶,林宇昊则是一脸恼怒。陈华晔迷茫, “额,你上次不是搂着她吗?” “搂着她!” 这次换楚曦一脸愤怒了。他扭头瞪看林宇昊,林宇昊一脸心虚,狠狠地瞪了陈华晔一眼,急忙为自己辩白, “我就……” 楚曦直接拉着陈华晔就走了。 晚自习的时候,楚曦一直闷闷不乐,一个人在那儿闷着头做作业 ,陈华晔本来就还打算找他说话。看这形势,还是不惹他的好。 事实上,当你专注地做自己的事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就像我们的忽略把时间变成了一个气匆匆行走的孩子,你越平静,他便越急躁,反之,你急躁的时候,他便越是平静。 收拾好书,起身正要离开。楚曦拉住他,“陪我去吃宵夜吧。” 陈华晔下意识地要拒绝,他从来都没有吃宵夜的习惯,况且还要回宿舍预习明天的科目。 但他看楚曦神色灰败,想到应该是心情极其不好,于是也不好拒绝了。 说是吃夜宵,还不如说是喝酒。楚曦买了好几罐啤酒。两人坐在操场边的阶梯上,陈华晔从小到大没喝几次酒,他一直觉得啤酒又苦又难喝,怎么也想不明白有人居然爱喝它。他开了一瓶,拿在手中把玩,偶尔才喝一小口。 楚曦一直自顾自地在那猛灌酒,陈华晔怕他喝醉。便没话找话说,“你怎么今天才来学校?” 楚曦侧脸看他一眼,“我转学过来的。” “为什么?” 楚曦没回答,但陈华晔隐约觉得可能跟林宇昊有关,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会是这样。 “我可以亲你吗?” “啊!”陈华晔还未反应过来,楚曦就已经倾身过来了。唇上一凉,陈华晔愣得没了反应。 许久以后,他回想起他的初吻。在一个满天繁星的夜晚,在一个安静温馨的校园,和一个童心未眠的孩子。虽然那时的他们并不在乎彼此,但那个吻几乎包含了我们对于初吻的最初定义:干净、温馨、浪漫、纯洁不带丝毫欲念。是不是同最爱的那个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楚曦缩回身,对他傻傻一笑,恍惚依稀是个孩子,他把头靠在陈华晔的肩上,陈华晔听到他极轻地叹了一口气。 叹息流转在空气中,一会就被风吹散了。 陈华晔抬起头看前方,却猛地脸色一变。沈煜站在操场的跑道上,耳朵里塞着白色耳塞,正蹙着眉看他。 渐渐地,他看到沈煜脸色转为平淡,甚至扯了扯嘴角,吐出极轻却又清晰入耳的两个字:“恶心。” 陈华晔淡淡一笑,不可置否。扶着楚曦摇摇晃晃地往宿舍方向走。 有什么关系呢?你不过是我生命中的路人甲,我没必要为你的话难过?你怎么看我,鄙视,厌恶,都没关系,我不在乎。 就算……有一点点的在乎,那也没什么。时间会抹平一切,以后回首的话,一定会觉得自己当初为那么一些小事难过实在是不值得。 “小煜” “嗯?” 回过头来,楚曦一脸迷茫,缓缓地伸出手指在他的脸上点了一下, “你怎么哭了?” 7、亲吻 不要因为寂寞去恋爱,时间是个魔鬼,天长日久,如果你是个多情的人,即使不爱对方,到时候也会产生感情,最后你怎么办? ——《简·爱》 周末陈华晔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些日用品,回到宿舍,见沈煜坐在一个小凳子前忙忙碌碌,倒忘了那天在操场上的不快,他凑到跟前好奇地问, “你在做什么?” “画画。”沈煜回答得不痛不痒。 “你还会画画?” 陈华晔吃惊。要说沈煜会弹钢琴,小提琴啊什么小资娱乐的他还觉得有几分可信,可是他居然会画画,而且还是中国的水墨画,这让他有些惊讶。 “难道我就该什么都不会?” 沈煜一边说话,手上一边动作。微微几笔下去,便能看到丛山峻岭的骨架。 陈华晔干笑几声,“我只是没想到你有这么深的中国画情结而已?” “我小时候在我外公家长大,我外公是大学美系教授,小时候,他整天逼着教我绘画,我就是不喜欢也被他逼得成了个半吊子的艺术爱好者了。” 陈华晔满心羡慕,他很小的时候便对画画情有独钟,可是从来都是自己胡乱画画罢了,连温饱都解决不了哪有什么钱去学画画呢? “你画得真好!我以前也很想学,但是没钱。” 沈煜看他,“你真想学?” 陈华晔点头,随即又失落地笑了笑“我没钱上绘画培训。”随即他激动地跑向自己的床位,从书桌里拿出几个厚厚的笔记本来。“不过,我自己随便画了些东西,你看看。” 沈煜接过那看似笔记本其实是画册的本子,见第一本的封面上着者“红楼绘”的字样。他好奇地翻开,是简单的铅笔素描,勾勒出黛玉葬花、湘玉醉卧红芍、宝钗扑蝶、晴雯撕扇等红楼梦中的经典片段,笔法稚嫩尚不成熟。再看接下来的几本,“三国册”“西游小描”“水浒人物单描”,逐渐地,可以看出作者在进步,线条光滑圆润,至少在绘画手法上有了很大进步。 “你很喜欢四大名着?林黛玉跟薛宝钗你更喜欢谁?” “啊!”陈华晔先是一愣,然后不假思索道:“肯定是薛宝钗啊。” “为什么?” “居家型女子!林黛玉就像只能用来读的,内心永远憧憬的女神,像她那样的女子,感觉不该被人间烟火熏染。” 沈煜不可置否,转而问道“你真想学画画?我教你,怎么样?。” “额?”陈华晔睁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沈煜笑了,很认真地说, “如果你真的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我虽然画得也不算很好,但教你还算绰绰有余。” 陈华晔两眼都快放光了,依旧不敢相信地问:“你真的愿意教我,可我一点基础都没有。” “没听说名师出高徒吗?” 陈华晔高兴地傻笑, “会不会很耽搁你时间?” 沈煜假装严肃地点头:“会,所以,你做点什么报答我吧。” 陈华晔忙不地点头, “只要你肯教我画画,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哦?真的。” 沈煜看他,坏笑道:“那你就以身相许吧。” 陈华晔脸立马涨得通红, “别开这种玩笑,没意思。” 沈煜只是着看他笑不说话。他笑起来很好看,就像世间繁花一起盛开也比不过他的笑容一现。陈华晔听到自己的心跳节奏完全乱了,扑通扑通地像要跳出这身体的躯壳。 沈煜本来只是无意的一句玩笑,但见他面若桃花,眼中含羞带怯,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蓦地眼色一沉,把他推到墙上,陈华晔抬头看他,呼吸不稳略带急促,双唇轻启,胸膛微微起伏。沈煜低头轻轻地吻上去。陈华晔有些害怕,身体微微发抖,理智在告诉自己要推开他,可身体又贪恋对方的温存,几经挣扎,他终于不由自主伸手环住了对方的腰。 其实陈华晔很想问他,为什么要亲自己?他明明听到沈煜在看到楚曦亲自己的时候嫌恶的语气,可为什么他又吻了自己?是单纯地好奇,还是嫉妒? 嫉妒?呵呵,沈煜会是一个拥有嫉妒情感的人?这简直比天方夜谭还天方夜谭,况且,对象还是自己,名不见经传、毫无特色的自己。 答案不重要。因为知道那个人和自己的距离,什么样的答案都不重要,因为一切都是枉然。 他像是高高在上的尊贵无比的云,即使偶尔调化作了雨在大地上流连了一阵,一不小心地被自己邂逅上了,可云终究是云,蓝天才是他的归宿。我又能期待什么呢? 8、拜师 世界上有这样一些幸福的人,他们把自己的痛苦化作他人的幸福,他们挥泪埋葬了自己在尘世间的希望,它却变成了种子,长出鲜花和香膏,为孤苦伶仃的苦命人医治创伤。 ——《汤姆叔叔的小屋》 学校要又要举行各种科目的比赛了,陈华晔每科都太突出,被班主任指定了参加化学、物理还有作文比赛。陈华晔很乐于参加,这些比赛都设有奖金,而且能拿奖的话,对期末拿奖学金会有帮助。 虽然学费是全免的,每个月又有生活补助费。但他想趁现在存一点钱,以后上大学总是要花费的。 下午放学回到宿舍,沈煜不在。通常他星期五下午一放学就去他外婆家,直到周日下午才回来。 陈华晔放下书包,觉得浑身疲惫。洗了澡,换上便装,准备把校服放到洗衣机洗了。洗衣机盖敞开着,里面几件衣服,乱糟糟地一团。陈华晔叹口气,把自己的衣服扔进去,一并洗了。 刚晾完衣服,沈煜又回来了,领着个小孩。 这孩子长得真可爱,肉嘟嘟的一张脸,长得那叫一个清灵秀气,雨后春笋似的。穿着一条双肩背带裤,里面一件格子衬衫,时尚感十足。 那小孩睁着圆碌碌的大眼睛,一进门看到陈华晔,口音糯糯地响亮地招呼, “哥哥好!” 陈华晔笑着答应。问已经躺在床上的沈煜, “你……侄子?” 小孩嘴巴一嘟,眼睛亮亮的,声音糯糯的,“哥哥,我是他弟弟哦,亲弟弟哦。” 沈煜忍无可忍,“沉思源,好好说话。” 沉思源蹙眉作委屈样,“哥哥,人家很正经地说。” 沈煜扶额。陈华晔觉得好玩,把沉思源抱在床上坐着, “你叫沉思源?饮水思源的思源吗?” “是哦,哥哥好聪明,一下子就猜对了。” 陈华晔满脸冷汗,这个很好猜的好不好?沉思源脱了鞋在陈华晔床上跳来跳去。沈煜过去拍他屁股, “叫你乖一点,把哥哥的床都弄乱了。整天像只猴子,小心我送你到动物园去。” 然后对陈华晔说:“快收拾东西,去我外公家。” 陈华晔一千百个不愿意,他最怕去别人家,他本身就不善交际,在别人家里总是如坐针毡。 “我干嘛要去。” “带你去看我外公收藏的画,顺便叫他指点你一下。” 好吧,说到画画,陈华晔完全妥协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沈煜翻了一个白眼,“你都还没去呢?就在说回来的事了。谁知道呢?看情况再说吧。走了。” 刚出校门,就有车来接。沈煜把沉思源放在前座,自己和陈华晔坐后面。 到了沈煜外婆家,众人下车。这是一套老式公寓,被爬满青藤的栅栏环抱着,庭院里是郁郁葱葱的各种花草。这屋子虽然外表沧桑,却依旧藏不住它昔日的华贵和典雅,像西方那些上了年纪的贵妇人。 按了门铃,门开了,是个中年的和蔼的妇女,满面笑容, “猜你们是这个时候到,快进来。你外婆把饭都做好了,就等你们了。” 沈煜两手搭在陈华晔的肩上:“满姨,这是我同学,陈华晔。” 满姨笑容更深了:“欢迎欢迎,快进屋吧。” 沉思源高兴地叫唤:“满姨。” 满姨高兴地弯下身一把抱起沉思源,领先进屋,陈华晔满身不自在地跟着进门了。 换了拖鞋,到了客厅。沈煜的外婆走过来,满面慈祥、和蔼可亲:“这就是小晔吧,我听小煜说了,好久不见小煜带朋友来家里了,欢迎欢迎。” 陈华晔拘谨而礼貌地笑:“奶奶好。” 沈煜推着陈华晔进客厅。沈煜的外公坐在沙发上,满头银发,却精神矍铄,给人的感觉十分优雅。 陈华晔依旧有礼貌地问候,他很亲切地问了他学习的情况,陈华晔简单地回了几句。还好,这家人看似都挺好相处的,没有半点那些有钱人所谓的傲气和架子。陈华晔放了一半的心。 “这就是你寄给我的那些画册的作者?”沈煜的外公趁陈华晔不在时问沈煜。 “嗯,怎么样,外公?”沈煜一脸期待, “是个有毅力的孩子,且不说天资如何,就凭这股爱学劲,以后的成就就小不了。” “那您是答应了!” “还有待考察!”老头一脸老神在在。 用过晚饭,沈煜带陈华晔去他外公的收藏室。一进门,陈华晔就惊呆了。偌大的画室,满满一屋子的画,不仅仅是水墨画,还有油画、色粉画、水彩画、素描等等。陈华晔目不转睛,他觉得他似乎找到了此生最想栖身的地方了,就是画的海洋。似乎从那一刻起,陈华晔才真正地想要在绘画方面有所作为。 而若干年后的他,也真的做到了这一点。他也许不幸,因为生活,让他的梦想从15岁才开始发芽,可他也太幸运,他的第一位绘画老师就是沈煜的外公,一个真正的美术大师。 然而谁又能说准,拥有陈华晔这样一名优秀的学生不是老师的幸运呢? 9、甜点 站在痛苦之外规劝受苦的人,是件很容易的事。 ——《被缚的普罗米修斯》 比完各种比赛,陈华晔觉得自己快虚脱了,最近好像累得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为各种比赛做准备,还要不间断地练习绘画。 绘画。想到这陈华晔都觉得不可思议,沈煜的外公竟然收他当关门弟子,让他每天练习一幅画,周末带过去检查,顺便教他新的绘画知识。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沈煜的外公对自己费心,但沈煜一定在其中起了很大作用,对此他很感激,因为他是真的喜欢绘画。能有沈煜外公这样一位老师指导自己很不容易,自己一定要加倍刻苦才行,不说什么不辜负别人的期望,至少我得对得起自己的未来。 下个星期要放国庆,七天。内心挣扎许久,陈华晔决定,还是回去看看吧。 一转眼,国庆就到了,刚好从周六开始放假。陈华晔决定先去沈煜外公家一趟,先交了作业等两天再回去也一样,反正那个家,多呆一秒都是煎熬。 依旧是陈华晔洗干净两人的衣服,整齐地晾好。门口声音响动,一定是沈煜和他弟弟到了。 果然,门一开,沉思源就朝他扑来,“华晔哥哥,人家好想你的哦!” 陈华晔笑着摸他的头发,眉眼弯弯:“呵呵,哥哥也很想你哦。” “怎么感觉我倒成了外人?要不你俩凑一家得了。”沈煜看着他俩好笑道。 “好啊,好啊。就怕你舍不得!”陈华晔抱起沉思源。 沈煜笑得殷勤,“我是舍不得,我舍不得你!” 陈华晔抬眼看他,见他眸中含情,深情款款。不由面上一红,犟着脸出半天才憋两个字:“骗人。” 沉思源看他们两人对话,一脸茫然无知天真无惑,脸上明明白白六个大字:我很纯洁的哦! 三人一路打打闹闹地到了沈教授家,又是满姨来开的门。见了三人,脸笑开了花,一把抱起沉思源,招呼大家进屋。 老太太这个时候都会亲自下厨,做一大桌好吃的等他们回来。果然一进屋,桌上就已经摆满了满满一桌的菜。满姨放下沉思源,洗手拿碗筷,陈华晔想去帮忙,被老太太喝止:“小晔快去坐着,我去拿。” 沈煜朝他不怀好意地笑,拉他坐在自己身旁。开饭后,陈华晔就对着自己面前的菜戳啊戳,隔远一点的菜筷子都不伸一下。陈华晔夹了一块糖醋小排放在他碗里,故意说:“这么挑食?难怪这么瘦。” 有这么多人在坐,陈华晔不好驳回他,只好小声地嘟囔:“你才挑食。” 用过饭,陈华晔照例去沈教授书房。先交上自己这一个星期的习作,然后听沈教授点评,再教他下一步的学习内容。 沈教授翻开陈华晔的练习作品,仔仔细细地看着,许久才抬头,透过金丝边框的眼镜看他:“嗯,还不错,有进步。小晔啊,做任何事都要用心啊,你用心了才能真正有所作为。你很有绘画的天赋,自己又肯努力,照目前这样发展下去,你以后一定能在绘画方面有所作为。遇到你这样的学生其实对我来说,是种幸运。咱爷俩来拼一下吧,看看咱俩能搞出个什么名堂出来。” 陈华晔受宠若惊,心里也顿时升起豪情万丈。他是一向对未来充满信心的,如今又遇到了自己的伯乐,怎么能不激动万分呢? 回到沈煜房间,陈华晔依旧笑得一脸诡异,乐得像是飘在半空中。沈煜穿着黑色背心躺在床上听歌,见到此景,不由问道:“你遇到什么好事了?乐成这样?”陈华晔一一道来,岂料沈煜嗤一声,不屑一顾:“得了吧,我外公对他的学生都这么说。” 陈华晔刷白刷白的小脸顿时一垮:“真的?”沈煜一见情形不对,忙起身拉他:“我开玩笑的,你也信。我外公很少夸人的,真的!以前他就老唠叨要找匹千里马好好培养培养,将他的名声发扬光大,名垂千古,流芳百世……” 陈华晔瞪他一眼:“越扯越离谱,我不相信你了。”说着就要出去,沈煜忙拉住他,满脸笑着讨好道:“哎哟,亲爱的,不要生气嘛。”陈华晔脸皮薄,一把甩开他的手:“谁是你亲爱的?我要去刷牙洗脸。” “先别忙着洗脸。满姨做了些甜点,先吃一点。”沈煜拉他到床前坐着。白色的桌面放着一个精致的托盘,里面是几个小巧玲珑的盘子,摆着做工精巧好看的点心。 沈煜知道他爱吃甜食,所以每逢双休日过来,便嘱咐满姨做些。他拿起一个提拉米苏放到陈华晔嘴边:“来,我知道你喜欢吃这个。”陈华晔看他,脸色微红,这样的动作,无论如何看来,都有些亲呢过头了。 “亲爱的,吃一口嘛。”沈煜拿出他的杀手锏,撒娇。 陈华晔受不了了,忙一口要下去,动作太急,提拉米苏太小巧,一不小心含住了沈煜的指头,这下彻底闹了一个大红脸。沈煜看着他头都埋在脖子里去了,也不好拿他取笑,把三色慕斯和勺子塞进他手里,口气宠溺:“好了,我不闹你了,快吃吧。” 陈华晔这才蜗牛似地开始拿起勺子舀慕斯。 10、回家(一) 我习惯了等待,于是,在轮回中我无法抗拒的站回等待的原点。 ——徐志摩 晚上,陈华晔照例跟沈煜一起睡。开始来这里的时候,因为客气,老太太还让满姨替陈华晔收拾客房。后来,老太太便说:“干脆小晔就跟小煜挤挤算了,小煜的床不小,睡你俩绰绰有余,懒得麻烦满满收拾。”满满是满姨的小名,老太太一向这么称呼。陈华晔当然无可辩驳。 其实从他自身来讲,他不想跟沈煜接触太多、太亲密。他们接过吻,但事后两人都闭口不提此事,陈华晔不知道沈煜怎么想,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向前迈了。每次看见沈煜对自己笑,他就控制不住地砰砰地心跳,哪怕他只是看着自己,也能让自己不由自主地紧张。 可沈煜似乎毫无所觉,依旧玩笑着叫他“亲爱的”“小晔”之类亲呢的称呼,偶尔还说些肉麻的话,对他温柔体贴甚至庇护。他不知道这些是真心还是玩笑,因为学习和家庭的缘故,他一向生僻惯了,结交的朋友不多,异性朋友更是少之又少。严格地来说,他还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一个人。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好像对沈煜有些不一样的期待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觉得那感觉搅得自己难受。 他侧头看躺在自己身边的沈煜,台灯下的沈煜正专心地玩手机游戏,脸庞清俊,眉目如画,眼似弯月,眸似星辰。那样的风华绝代,就像再好的画家都描不出的画,就像再美的赞歌也说不出的美好。 也许是因为沈煜长得太好看,自己才会喜欢他。像他这样的人,就像天上皎洁的明月,应该是让所有人都趋之若鹜的。 也许是他对自己还可以,应该说是不太坏,偶尔说的一些亲呢的话的影响,自己才会觉得他不一样。 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许久许久的以后,他才发现,原来没有什么所谓的这样那样,因为所以,很多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们内心的感受,那就是生活最真实的本像。 但陈华晔却在这样的自我安慰中睡着了,面容恬静无害,让不经意回头瞥见的沈煜看得走了神。 那样的单薄与苍白,让沈煜觉得心疼。在他干净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温暖的吻,他在心底对他问候:亲爱的,晚安!然后躺下,裹着暧暧的橘色灯光入睡了。 第二天陈华晔一早就早早起了床,洗漱完毕,回到房间,见沈煜依旧睡得香甜。跪在床前细细地看着他好看的脸庞,想像绘画一样把他的线条在脑海了勾勒出来,像大脑上的沟壑褶皱一样,永远不会消逝,也不会忘记。 沈煜是被沉思源闹醒的,小孩子睡得早,起得也早。沈煜被他闹醒,窝了一肚子的火,把他抱起来趴在床上,打他屁股:“大清早就来闹我,找打是吧。”他的力道下得不重,沉思源根本就不痛,在床上滚过去滚过来的折腾, “是外婆让我来叫你的,华晔哥哥都画了一张画,你还不起床,懒鬼哦!” 沈煜一脸恼怒地看着他:“好不容易放周末,正好补补觉。起那么早干嘛?找虫吃啊?” 沉思源跪在床上,嘟着嘴:“可是人家华晔哥哥都那么早就起床了。” 沈煜翻白眼:“我能跟他比?他可是我们全校第一。” 沉思源瞪大眼睛,做吃惊状:“哇哦,华晔哥哥好厉害哦!” 随即又露出一副迷惑求知的样子:“可是哥哥,为什么早起就是要找虫虫吃啊?” 沈煜无语望天,随口胡诌:“因为虫子起得太早,就要被吃掉!” 沉思源瘪嘴,小手捂着胸口,做痛心状:“虫虫好可怜哦!起得早还要被吃掉。” 沈煜无语,问题多的小孩果然都很讨厌,沉思源是变本加厉的典型代表者! 等沈煜洗漱完毕下楼,满姨已经准备好早餐了。见沈煜和思源下楼来,仰头道:“哎,小煜,正好要吃早餐了,你去叫一下小晔。” 轻轻地推开虚掩着的书房门,沈煜朝沉思源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两脑袋一上一下地朝门口偷看,只见陈华晔坐在画架前,认认真真地练习静物素描。这是绘画必学的基础课程,却也是最枯燥的,陈华晔倒是很专心没觉得乏味。 沈煜悄悄走进去,沉思源跟在后面猫着爪子,弓着背,典型的动画看多深受荼毒! 陈华晔正画得专注,突然眼前一黑,被人蒙住了眼睛。他嘴角上翘,这双手有点硬,带着一些冰凉的触感,是沈煜的手。 “沈煜!”他开口道。沈煜偏偏不放,也不出声。 “我知道是你。”陈华晔又说道,可惜对方依旧没有放开的意思,陈华晔无语,拿手扳开对方的手,没有回头,却把握十足:“我都说了我知道,你骗不到我!” 沈煜饶有兴趣地问:“我又没蒙过你眼睛,你怎么这么确定。” 陈华晔本来想说,你的手很细很长,还有一点冰凉。却开口笑道:“这手肯定不是思源的手,就只有你了啊!这个屋里就你们两个人可能做这种事,不用大脑也知道是你啊!” 沈煜朝他皱了一下鼻子,好像有些失望:“也有可能是别人啊。比如客人啊什么的,你就那么肯定。”陈华晔笑笑不回答。沉思源过来拉他的手,卖乖地摇来摇去:“华晔哥哥,满姨叫我们吃早餐了哦。” 吃过早餐,陈华晔问沈煜借电脑。沈煜问他干嘛,他说买回家的火车票。沈煜侧身躺在床上,用手支着脑袋:“你家在哪?” 陈华晔家在县城,从这里坐火车要坐十多个小时。 “你们那里好不好玩?” 陈华晔苍白着脸有些不自在:“没什么好玩的,就那样。” 沈煜歪着头像了想:“我想……” 话还未落,陈华晔急急忙忙把笔记本电脑塞给他:“好了,谢谢。我画画去了。” 留下沈煜一个人皱眉不解。 第二天一早,陈华晔依旧早早起床,因为要去赶火车。洗漱完毕后发现沈煜也起床了:“你怎么起这么早?”陈华晔压低声音,怕吵醒其他人。 沈煜拿出牙刷,开始挤牙膏:“我开车送你去火车站。” 陈华晔忙拒绝:“我可以自己打车过去,不用麻烦了。” 沈煜不耐烦地看他一眼:“这么早去打车,你以为手一招车就有啊?万一迟到了,你就不能回去了。” 陈华晔乖乖闭嘴。收拾完毕,沈煜开车送陈华晔去火车站。街上的出租车其实挺多的,陈华晔惴惴开口道:“我可以打车过去的,这里出租车很多。”沈煜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不耐烦道:“废话怎么那么多啊,车都开出来了,你就那么想花钱打的?有钱也不要这么挥霍啊!”这下,陈华晔再也不敢多嘴了。 到了火车站,沈煜锁了车,送他到火车站门口,嘱咐道:“下次回来了打我电话,我来接你吧。”陈华晔连声“好好好”地敷衍他,“你走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沈煜点点头,又不放心地叮嘱:“自己小心些,火车上不安全。”天知道这大少爷从来没坐过火车,向来都是小轿车接送、飞机满世界的飞,他知道火车不安全? 陈华晔哭笑不得:“哥哥,你放心吧,我又不是思源。” 沈煜也觉得自己神经过头,摸摸他的头:“好吧,我走了,你小心些。” 陈华晔看他转身离开,高挑瘦削的背影,却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他好像对自己太好了,像在突然地一瞬间,就把自己捧在了手心上。这样的好,来得太快,太不真实,也太叫人没安全感了。 11、回家(二) 别难受,当厄运对你拉长了脸 凭眼前一切并不就能得出结论啊 假如你愿意等待,怀抱着信念 你将得到应有的回答,给生活以时间 纺出你看不见的命运之线 ——斯特朗《给生活以时间》 每次坐车的时候总会特别地伤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窗外的风景逆流而去,就觉得自己的一切都被拉扯变了形。就像又要回到过去,回到那些自己连回忆都不想再回忆的时间。 火车把自己带回到家的方向,就像把自己带向了过去,带向了痛苦,带向了地狱。生生拖住自己迈向未来的脚步,卡在了现在。可陈华晔明白,自己得经历这个过程,自己也得回去,因为那里还有期待,还有责任。 那里还有外婆……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天幕布满繁星,月光皎洁,这里的夜景远比学校的天空美得多,可是陈华晔却爱学校的天空,因为在那里,虽然学习辛苦,但他却是真的快乐。在学校的时候,他会觉得,未来很近很美好。可一旦回到了这里,他便会觉得未来是种太虚幻的东西,过去那个魔鬼死死抱住他的腰不让他走。 一个人穿过大街小巷,他想安静地走着回去。这样静谧安静的时刻,是他在那个家里享受不到的。 开了门进屋,客厅里只有电视的光在闪烁,陈华晔掩上门:“舅舅,舅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舅妈看了他一眼:“哟,回了来啊,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陈华晔不回话,径自上楼回自己房间。他见外婆的房间的灯还亮着,便敲门进去。 “外婆。”陈华晔轻声唤道。外婆坐在床前正在整理些什么东西,闻言转过头,朝他招手,示意他过去:“才回来的?” “嗯。”陈华晔乖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外婆,你在整理什么?” 外婆浅浅地道:“没什么,就是一些以前的旧东西,翻出来看看。”随即又问道:“饿不饿?坐什么车来的?” “坐火车来的。不饿,我在火车上吃东西了。倒是有点累。”外婆手上依旧不急不缓地整理自己的东西,声音关切:“累了就早点去睡吧。明天好好睡一觉。” “嗯,那我先去洗脚了,外婆,你也早点睡。”陈华晔轻轻退出房间,转而推开自己房间的门。不出意料的,房间里乱成了一团糟,他的东西被扔得乱七八糟,他已经习惯了。小时候还好一点,自从舅舅们有了唐璋寅,这里便成了那个孩子的花果山,任由他像孙猴子一样胡闹。没人管他,陈华晔也不敢管,他父母双亡,寄居在舅舅家,有一个泼辣刁蛮的舅妈,不管事的窝囊舅舅。这个孩子是这个家里的珍宝、命根,陈华晔敢拿他怎样? 书、作业本、笔记本、奖状,能撕的东西他没一样没破坏过;校服被他用画笔画得乱七八糟,甚至有一次点火把床单烧了一大块;时常有只鞋被他从窗户扔出去了,落在屋子后面的臭水沟里。他就像一个没带紧箍咒的孙悟空,肆无忌惮,张牙舞爪随心所欲地破坏着一切。 有一次,他不知道在哪搬来一块石头玩,把窗户砸碎了,自己被玻璃碎片在脸上刮了一个小口子。放学后,陈华晔一脚踏进家门,就被舅妈一耳光扇蒙了。舅妈指着他鼻子就开始骂,话越说越难听,开始还说什么“坏心肠”“害人精”,说道最后就开始说什么“寄生虫”“杂种”“只会拖累人的东西”,陈华晔忍着泪转身就跑了。 他实在忍受不了了。他心里再一次浮现出他曾在心底问过自己父母千万遍的问题,如果一定要离开他,为什么要留下他呢?为什么不把自己带走呢?这样活着,简直比死了还难受。可等他懂得了生活的残忍,他也懂得了牵挂,懂得了责任,再也没有了死的资格。 外婆怜他爱他疼她,如果自己走了,丢下她一个人怎么办?舅舅不管外婆,舅妈对她不是吼她罗嗦就是骂她累赘,自己丢下外婆了,外婆还怎么活? 他在学校里待了两天两夜没回家,是外婆一个人颤颤巍巍地找来,还带了饭菜,怕他饿着;下大雨了,是外婆替他送伞;衣服破了旧了,是外婆替他缝补;中考的时候,外婆替他洗衣做饭炖排骨。这些恩情他该怎么还?他要是寻死了,外婆该有多难过? 我们常因为生活的一点挫折就感到失望、无助、绝望,可是连死都没有了资格,那才叫真正的绝望。 随便收拾好屋子,把带回来的锁进箱子里,那里是这个屋子里唯一的避难所了。 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只要一呆在这个屋子里,这日子就好像无穷无尽了。他迫不及待地想奔向未来了,想逃离这里,想要自由、温暖和爱。未来,在他眼里,好像成了恋人眼中的普罗旺斯,是浪漫的紫色之都。 睁开眼,阳光散散地照在床上,让人觉得自己仿佛重生了。陈华晔起床,依旧是外婆在做饭,他那“娇贵”的舅妈要是哪天突然做了顿饭,也只可能是她吃腻了外婆做的菜而已。 陈华晔帮忙洗菜,外婆撵他:“在学校读书够累了,回家还干什么活?你自己去玩,我一个人能行,哪天不是我一个人做的?”陈华晔抬头对她讨好地笑:“外婆,我想陪你一起嘛,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做饭了。”外婆嗔怒地看他一眼:“就你嘴甜。”陈华晔乐颠颠地跑去洗菜切菜,祖孙二人忙得不亦乐乎。 吃过饭,陈华晔上楼睡了会午觉。拿出画板,开始练习绘画,沈教授说,绘画是个不断练习才能不断进步的过程,千万不可懈怠。这种话,其实太多的人都对我们说过,也太多的人不拿它当回事。这些看似琐碎简单的话,其实往往就是我们通向成功的关键。 一幅画就快完成了,陈华晔却猛然觉得耳边一凉,回头一看,又是那个噩梦唐璋寅。他手里拿着一把水枪,一脸严肃道:“不许动,乖乖投降。” 陈华晔有耐心地哄:“哥哥现在有事,一会陪你玩。” 唐璋寅会听话就不叫唐璋寅了,家人的溺爱把已经把他纵容到任性妄为的地步了。他朝陈华晔开枪,一边叫着:“投降,投降!” 陈华晔躲闪不及,连中几枪,衣服、头发都湿了。他有点生气地吼得:“唐璋寅,你不要太过分!” 唐璋寅变本加厉,把他淋了个透,又转移目标,去攻击他的画。 12、争吵 我们可以坐下来,看暗淡的海水,并在洗尽了一切平庸和废品的一生中,活得像一块石头。 ——德瑞克·沃尔科特《自勉》 “你干什么!”陈华晔一把推开他,力道没控制住,唐璋寅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才是噩梦的真正开头,养尊处优、从小在蜜糖罐里调着长大的唐璋寅哪里受过这委屈?呼天抢地、撕心裂肺地嚎来了救兵,舅妈一进屋就开口骂道:“死杂种,叫你不要跟他玩,你偏不听。哪天他弄死你你都不知道!” 含沙射影、指桑骂槐,陈华晔肺都快气炸了。骂完了唐璋寅,舅妈话锋一转指向陈华晔:“他只是个孩子,你怎么这么歹心肠?你爸妈死了,我们把你养大,你还这么不知好歹?在学校老师就这么教你?教你欺负弟弟?” 陈华晔冷笑一声,指着还在地上嚎哭的唐璋寅:“我可没有福气有他这样的好弟弟。”舅妈一个巴掌扇过来,陈华晔用手生生拦住。她冷笑一声:“你这个倒霉货,你当然没这个好福气。你爹妈都死绝了,你能有什么好福气?” 陈华晔咬紧牙关,却实在没忍住心里冲上来的那一团火,他使劲推一把,舅妈被他推得后退了好几步。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随即不要命地冲过去打陈华晔:“你这个小杂种,你还敢打我了?你不想活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杂种,难怪你爹妈都死绝了。”她气昏了头,也不管逻辑,张口就骂,要多难听又多难听。陈华晔站在原地没有后退,他不会再站着挨骂了,要打就打,他不怕。 他推开朝自己挥舞爪子的舅妈,舅妈一个趔趄碰倒了画架。她看到了画架上的画,随即冷笑,指着陈华晔的鼻子:“你也配学画画?你这种人也想学画画?自己连学都快上不起的人了,还他妈学有钱人装高雅,你就是贱!贱种!” 陈华晔冷冷地盯着她,眼里透出森然的恨意,他澎湃跳动的血液里涌动着一种冲动,想杀人的冲动! 他想杀了这个永远暴躁跳脚、满口污言秽语的舅妈,魔鬼一样的表弟,懦弱冷漠的舅舅,然后带着外婆永远逃离这里。 “又怎么了?吵得这样凶?”外婆买菜回来了,听见楼上闹得不可开交,忙上楼来。 舅妈恨她一眼,露出一种可怕的沉静:“你问这个贱种?哪天他怕是要整死我家小寅。” 外婆用一种低缓商量的语气:“小寅淘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小晔是你看到的,他能有那坏心肠?都是孩子,闹点不愉快也就算了。” 舅妈冷笑:“亏你还知道他是我看大的?他自己可不知道。没良心的坏东西,越大越黑心,净干些忘恩负义的事。” “我忘恩负义?你倒是好好说说,你对我有什么恩?有什么义?你打我骂我,这是恩还是义?”陈华晔冷声质问道。 平静的舅妈立刻又炸毛了,指着陈华晔的鼻子,破口大骂:“我供你住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学不是恩?你他妈的真是越大越不知好歹。你爹妈死了,我们要是不管你,你早死在街头了,你还这么不知好歹!” 陈华晔一脸平静,语带讽刺:“你供我住供我吃供我穿供我上学,花的是你的钱?你拿着我爸妈留下的钱挥霍,你还好意思问我要恩情?我爸妈当初瞎了眼,才会把我托付给你这样一只母老虎!” “你骂谁是母老虎?你他妈骂谁?”舅妈张牙舞爪又要开战,外婆忙推陈华晔出去:“吵什么吵?快出去。” 陈华晔怕外婆为难,狠狠地看舅妈一眼,冲出了这个地狱。 他去了以前经常爱去的河边,靠在堤坝旁的栅栏边,让顺着何吹来的风把自己满腔的愤怒吹走,把所有的不平和委屈吹走。他知道自己只能靠自己,自己必须要承受这一切。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等自己上了大学,有时间了,就去打工,搬出这个家,把外婆接走,再也不回这个人间地狱了。 两脚悬在空中,把脸靠在冰凉的带着铁锈味的栅栏上,透过缝看河对岸的挂着大排大排红灯笼的茶楼建筑,他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 你们看着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后悔!总有一天,我会拥有一切,在你们面前趾高气扬;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你们所恐惧的存在! 你们等着瞧!我会用行动证明,我到底有没有资格学绘画?我跟你们不一样,我还年轻,有未来,有希望,而你们却只能永远在逗留在那个人间地狱里堕落到十八层地狱! 仇恨总是来得很快,也很执着,我们以为有些恨我们永远都不会忘,有些痛我们一辈子也不会释怀。可有这样一句话,再美好也经不住遗忘 ,再悲伤也抵不过时间。 恨着一个你恨的人,是种太不该执着的执着;揪着悲伤的过往不肯放手,是对自己未来的一种亵渎。 对待敌人最好的方式是漠视,对待暴力最好的方式是反击! 恨着一个人会让自己受伤,可恨着一个人同时也会最大地激发我们的潜力。在很多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在别人都进入梦乡一个人在幽暗的台灯下埋头苦干的时候,在以后的每一个陈华晔遇到挫折遇到困难想放弃的时候,他告诉自己:不能让别人看轻自己,我至少要比舅舅们一家活得漂亮,让他们看着我比他们辉煌!这些激励大概是那家人给陈华晔的最大的馈赠了。 在家里待了两天,陈华晔实在待不下去了。陈华晔把自己在学校勤工俭学得的工资硬塞给外婆,嘱咐好外婆好好照顾自己,陈华晔迫不及待地踏上了回学校的火车。 13、草原(一) 或许可以爱很多个人,但只有一个人会让你笑的最灿烂,哭的最伤心。 ——徐志摩 陈华晔回学校了,当然没打电话给沈煜。他觉得心里难过透了,湿漉漉的沉重得提不起气来,只想好好睡一觉,把这一切都忘掉。 回到宿舍,放下行李箱,一头栽在床上,什么都不管了,就这样沉沉地睡去。 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从窗外看过去,能看到外面大片大片的树冠,路灯隐在其间熠熠发光,这里的夜晚真安静,比不得县城里的霓虹闪烁,车水马龙,好像一个归隐深山的世外老人,宁静而淡泊。陈华晔靠在窗前走了神,偶尔树缝间走过一对情侣,打骂嬉笑而过,留下一路青春的痕迹。他觉得很嫉妒,他嫉妒他们一无所顾的单薄,毫无所念的轻松;他嫉妒他们的青春是真正的绿色,青涩的带着一丝自以为是的沉重,将一切挥洒得淋漓尽致。这样的无所顾忌,真让人羡慕又难受! 树间露出一张微仰起的脸。那张脸就像刻入骨髓般的深邃分明,像霞光万丈的骄阳,像碧水悠悠的深湖,像脱去一切浮华沧桑的温柔的壁画。 那一刻,我觉得惊喜又惊奇,我觉得感动又难受,我忍不住热泪盈眶我忍不住鼻头泛酸我忍不住喉咙哽咽,因为我看到你的脸看到你的眼看到你的笑里分明印着我灵魂的颜色。 我寂寞太久,几乎以为我已经老了,几乎以为忍耐成为了一切,一切成为了忍耐。我以为我就这样走到生命的尽头,与爱擦肩,与恨随行。我厌倦了这一切,梦想着走进未来。 我害怕伤害,憎恨懦弱,梦想着像杉树一样生长,浑身带刺,冷若冰霜,让别人仰望而胆怯。 沈煜站在树下,仰着头透过树间看到陈华晔对自己微微的笑,那种笑淡然又温馨,像一阵风,缱绻着温柔的话语,欲说还休,说不出的味道。 “你怎么在这里?”陈华晔笑着问。 “那你怎么在这里?”沈煜也笑着反问。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追问。“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沈煜拉着陈华晔的手就走,陈华晔在匆忙带上宿舍的门。 “去哪里?” 沈煜回头对他一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陈华晔觉得自己的心,又成了一个叛逆的孩子,嚷着要逃出胸膛。 沈煜开了车来,车开了半个多小时就到了。陈华晔下车,疑惑都看沈煜:“草原?” 沈煜微笑着点头,“你平时都不爱出去,这里肯定也没来过吧。”陈华晔笑着摇头:“我不知道有这个地方。好大啊!我从来没去过草原,好漂亮。” 两人并肩躺在草原上,仰头看星空。天很近,又好像很远,一颗颗闪闪发光的宝石缀在黑色的天幕上,陈华晔伸手用手指去触摸那遥不可及的星星,傻笑着:“好像能抓到。”沈煜歪过头看他,目光温柔,静默不语。陈华晔又抓了一会星星,手酸了,就安静地收手躺着。半晌,他侧头对上沈煜的眼睛,他的眼睛比星星和宝石还要漂亮,陈华晔看着他,缓缓开口:“那天,你为什么要亲我?” 沈煜依旧看着他,悠悠的语气,缥缈得像一阵风:“那你呢,为什么让我亲?” 陈华晔扭过头,口气淡然:“可你明明讨厌我。” 沈煜保持着那个姿势不懂:“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陈华晔看他:“真的?” “真的!” 陈华晔就那样笑了,笑得像个不食人间烟火孩子,他继续开始抓星星,另一只手枕着脑袋:“沈煜?” “嗯?” 却再也没有了下文。风从远方而来,微微掀起丝丝波澜,飘摇而过,像陆地上的另一片看不见的海。沈煜说:“起风了,呆太晚会感冒的。”然而自己依旧纹丝不动。 陈华晔用手指点其中一颗明亮的星星:“你说,这里能看到日出吗?” 沈煜双手垫着后脑勺:“也许吧。” 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陈华晔张开眼,用手微挡住眼睛,等眼睛慢慢适应光亮。他侧头看沈煜,他依旧熟睡,面容俊美恬静像个天使。 陈华晔用两手撑起身子,起身。小心地将有些凌乱的夏凉被拢在沈煜的身上,陈华晔向车子的方向走去。 拿出一瓶水簌簌口,随便洗了一下脸。又从车里拿了一瓶水和一大包零食回到沈煜身边。把东西放在地上,陈华晔盘着腿坐在地上看沈煜的睡颜。 他的睫毛真长啊!又黑又粗根根分明,在下方笼上一层淡淡的阴影。睫毛闪啊闪,扑簌,一下子像蝴蝶的翅膀似的翻开了,眼睛张开,眼底是一潭深不见底的幽泓,摄人心魄。 他看到陈华晔看着自己,便微微地回了一笑。陈华晔也笑了:“要是有人每天早上醒来,就能看到你的脸,那个人肯定每天都会很开心。” 沈煜不可置否,淡淡笑道:“是吗?要是我每天醒来,能看到你的脸,我也会每天都很开心的。” 陈华晔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哈哈,那肯定能,我们是室友。” 沈煜没跟他争辩,撑起身起床。陈华晔拧开瓶盖,把水递给他:“先簌簌口,洗下脸,开饭了!你准备得可真周全,什么都有。”沈煜簌了口,让陈华晔帮忙倒水,洗了脸,将水珠擦掉,然后去翻看塑料袋里的东西:“这得感谢沉思源那只贪吃鬼,零食是替他买的,被子其实也是给他准备的。他老在车上睡觉,怕他感冒带上的,结果,被我们用上了。” 沈煜翻出一包饼干,惊奇道:“咦?满姨做的马芬?”陈华晔凑过去看,沈煜拿出一个递给陈华晔:“这是用地瓜和红枣做的,很好吃的,尝一下。”陈华晔咬了一口,脆脆的甜甜的很好吃,沈煜又拿出一个,剥开外面一层纸,递到陈华晔嘴边:“这是香蕉和巧克力做的,尝一下。” 陈华晔想都没想就低头去咬了一口,抬头才发现沈煜满眼笑意,脸上蓦地腾起一片红晕。他用手背擦了擦嘴,眼神游离不敢去看对方。 沈煜抬手碰他的下巴,他轻轻扭头,脸上好像更烫了,心扑通扑通地要跳出来。 14、草原(二) 最好的时光里,我依然独自一个人走在那条浮华炫丽却不属于我的街。 我像一个拾荒者,悄悄收藏起时光的底片,让它变成陈年的私酿,然后在那个夏日的午后,晾晒出任何与你有关的画面。 ——徐志摩 “小晔。”沈煜低低地唤了一句,陈华晔缩着脖子脸都快缩没了。沈煜用指尖挑起他的下巴,倾身过来含住了他的唇。 陈华晔心里一跳,动都不敢动。沈煜慢慢地吮吸他的唇瓣,渐渐地,用舌尖抵开他紧闭的牙关,一只手扶着他的后脑勺,一只手捧着他的脸,陈华晔微微仰着头,手里的马苏早掉了,他双手撑地,支撑着身体,慢慢闭上了眼睛。 口中传来对方温软舌尖的搅动,温柔的像带着无限的爱意,隐隐地给陈华晔一种错觉,就像这个人真的喜欢着自己一样。陈华晔不禁伸手抱住沈煜,仰着头承受他的亲吻。 许久之后,沈煜放开他,鼻尖抵着鼻尖,亲呢又自然,抚着他的头发笑道:“你接起吻来,真是……” 陈华晔等不到他的回答,便疑惑地抬起头看他,沈煜放开他,两手撑在地上,悠闲自得地笑道:“像个小孩子。” 陈华晔脸色一变,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冷冷道:“是没有你身经百战,你何必呢?” 沈煜没想到他这样就生气了,忙起身去追,陈华晔看到他跟上来,心里越发气了,越走越快。沈煜小跑上去拉住他的手,低垂着眉毛装委屈:“我只是觉得你接起吻来很可爱嘛,没有其他意思,不要生气嘛。”说完还小狗乞怜似的摇他的手臂。 陈华晔拿他没辙,看着他低声下气的样子,自己也不好再计较,再说也没什么可计较的,“我没生气。我们回去吧。” 沈煜眯着双眼,对他装可爱的一笑,“我去开车!”说着就跑远了。陈华晔笑着的脸却慢慢地铺平,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 极目望去,这里地势平坦,绿意盎然一路平铺到天际,连接着湛蓝的天空,朵朵轻盈洁白的云朵,干净得像未经污染的净土一方,让人心旷神怡。可惜再美的地方也只能逗留一场,我们依赖生存的,终究是熙熙攘攘、喧闹繁华的城市。 剩下的假期和往常一样,在绘画和学习中度过,但好像又有什么不太一样了。陈华晔做完一套试卷,看见沈煜百无聊奈地歪在床上看他,手中的那本《福尔摩斯侦探全集》早就被扔在了一边,于是忍不住劝道:“你干嘛不去你外婆,留在学校里干嘛?你又不爱看书。”沈煜无聊地翻身平躺在床上,口中嘀咕:“我不是想陪你嘛,你还不领情!” 陈华晔苦笑:“你一个劲盯着我看,是影响我好不好?我不需要人陪,你去你外婆家吧。”沈煜单手支着脑袋,装作一脸委屈:“亲爱的,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陈华晔脸一红,剜他一眼:“你别乱叫!”随后赌气似的扭回身子开始做作业。 “亲爱的,我错的。不要生气嘛。”沈煜跳下床,用手揽住他的肩膀撒娇。见陈华晔依旧板着脸,脑袋努力往前伸,想逗他笑,陈华晔埋着头看书不理他。放开他,假装很轻松地笑道:“我开玩笑的,你也当真?” 陈华晔心底一沉,开玩笑的?自己还真的差点就当真了,是啊!他亲自己,便不代表他喜欢自己。他自己都说了,他是开玩笑的,我在这里娇羞的装什么小媳妇! 他仰起脸淡淡一笑:“好了,我知道你开玩笑的。别打扰我了,我要做作业了。”随即又埋下头做自己的事。沈煜被他的话说得一窒,又见他脸色不怎么好,沈煜突然觉得没意思。 “好吧,我要出去买些东西,要什么?我帮你带。” 陈华晔头都不抬一下:“我什么都不要,谢谢!” 沈煜靠着门看了他几秒,见他仍然无动于衷,有些郁闷地走了。 陈华晔抬头,看着门的方向,脸上一片迷茫。是玩笑不好嘛?我为什么要生气他是玩笑?除了玩笑还能是什么?不想是玩笑那我想是什么? 这是玩笑,很好啊。这应该是玩笑,只能是玩笑,也真的是玩笑罢了。 可我心里为什么有点难过呢?为什么感觉有一点点透不过气呢?为什么鼻子有一点发酸,眼睛想流泪呢? 15、生日 当现实折过来严丝合缝地贴在我们长期的梦想上时,它盖住了梦想,与它混为一体,如同两个同样的图形重叠起来合而为一一样。 —— 《追忆似水年华》 楚曦要过生日了,陈华晔经不住他软磨硬泡,答应去他的生日聚会。星期六晚上,陈华晔去了楚曦给自己的地点。去了才知道,原来是个很豪华很大的酒吧。 陈华晔有些不习惯,他很少来这种娱乐场所,去过的,最多是KTV而已,酒吧还是他初三的毕业聚会去过一次。一进门,就是震耳欲聋的音箱和跳动闪烁的五彩灯光,里面流动着热乎乎的气体,陈华晔觉得有些闷。 楚曦一眼就看到他了,挥手大声招呼他过去,陈华晔看到他周围坐着一大群人,有些不自在地走过去。楚曦跳过来推着他进入他们的包围圈,向大家介绍:“这是我同桌小晔,我们学校的全校第一哦!大家欢迎!”场子却明显的有点冷,陈华晔注意到,这里面大多是林宇昊们那一群人,个个冷眼看着有些故意的味道。楚曦拍了林宇昊一下,笑道:“我家小晔是很帅啦!但你们也不要光看不说话吧。今晚我才是主角,你们这样我会吃醋的。” 林宇昊站起来,他身材高挑,容貌俊美,换了个新的短发造型,显得更加俊朗了。他微微一笑,向陈华晔伸出右手:“欢迎,很高兴你能来参加我家柠檬的生日聚会。”陈华晔淡淡地笑了一下,礼貌地同他握了一下手,大家见老大都这样了,也不在好再忸忸怩怩了,有几个还主动和陈华晔搭讪聊天。 陈华晔把手中的礼盒递给楚曦,很真诚地笑着:“你的礼物,祝你15岁生日快乐!”楚曦很高兴地手下,激动地问:“啊!你还送我礼物?是什么啊!”林宇昊长手一捞,饶有兴趣:“我来帮你打开看看。”楚曦忙去抢,嘴里直喊着:“不要,人家小晔送我的,我要自己拆!自己拆!” 林宇昊伸长手,楚曦够不到,趴在他怀里打滚撒娇:“人家要自己拆!自己拆嘛!”林宇昊拿他无可奈何,宠溺地把盒子递给他:“好吧,自己拆。” “嘿嘿。”楚曦抢过盒子,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是什么啊?”他好奇地说,慢慢拆开礼盒,其间一块很小的圆环状的玉,温润可爱。陈华晔笑道:“是平安玉。保佑你一世平安!” 楚曦高兴地地说了谢谢,立马拿出来把平安玉戴在了脖子上。陈华晔见他喜欢,也高兴地笑了。几个人正在这边说说笑笑,却看见林宇昊站起来挥了一下手,大家的眼光都聚在了门口。 门口站着一个少年,却是英姿勃发,休闲时尚的穿着,干净利索的打扮,俊美的容颜,华贵与骄奢感浑然天成,让人可望不可却。陈华晔却是有些疑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来? 沈煜朝他们走来,将手里的礼盒递给楚曦,眉眼弯弯笑得很好看:“生日快乐!”林宇昊端着一杯酒优雅地靠在沙发上,淡淡道:“你迟到了!”那一刻,陈华晔觉得,他像一个蔑视众生的帝王。许久以后,等他们都很熟了,他才明白,原来林宇昊从来都不是像一个帝王,而是一个真正的帝王!做事果断决绝,毫不拖泥带水,股掌之间,便能翻云覆雨,有一种别人无法超越的胆识和气魄。 周围的人开始起哄:“罚酒、罚酒……”沈煜无奈一笑,随即从桌上端起一杯酒,有些不怀好意地对着楚曦:“好吧,今天第一杯我就先敬我们的小柠檬一杯,祝他生日快乐,早点找到自己的爱情,然后一生幸福。”在场的人都吸了一口气,去看林宇昊的表情。谁都知道,柠檬这个呢称是林宇昊的专属,沈煜瞥了一眼林宇昊,见那家伙果然有些恼了,不由得心情大好! 美眸一转,看到挤在人群中的陈华晔,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又装作满不在乎地坐在了林宇昊旁边。 楚曦乐颠颠地跑着给每人倒一杯酒,大家一起站起来干杯,其中有人开头道:“祝你生日快乐!”一大群人也同样吵嚷着送上自己的祝福。可能有的人,他们不是真的喜欢彼此,但一大群人在一起狂欢的时候,我们总是发自内心地感到轻松愉悦,那一刻的祝福也会无比的真诚。楚曦在人群包围中,捧着酒笑得无比灿烂,就像夕阳余晖下盛开的向日葵,这种笑让那一刻的林宇昊看得失了神。 陈华晔挤在人群中,他很少参加这样的聚会,有些坐立不安。沈煜坐在林宇昊旁边,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笑得很开心。他垂下眼睑,抿了一口酒,胸口的地方微微有些闷。周围一片闹哄哄的,陈华晔身在其间,却觉得比一个人走在冰冷孤寂的大街上还要孤独,这里是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自己像个傻瓜一样呆在这里看别人笑容洋溢做什么呢? 趁大家都不注意,偷偷地跑去洗手间。洗完手,四处张望着该怎么走,这里太大太复杂,上个厕所晃得头都快晕了。转过拐角,陈华晔听到沈煜的声音,看样子好像朝自己的方向走来了,他条件反射的往一另一边一闪。 沈煜的声音传来:“你真的喜欢他。”另一个声音不耐烦的响起:“废话!”随即又戏谑地反问道:“听说你和你那个室友走得挺近的,怎么?看上他了。”沈煜嗤笑一声,声线高扬:“他?呵……”“人家怎么了?学习又好,长得也还过得去,虽然眼神不太好……” 陈华晔靠在贴着漂亮瓷砖的光滑干净得纤尘不染的墙上,突然觉得很屈辱。沈煜的那一句嗤笑,其中带着的浓浓的无法抹去嘲讽意味,让他觉得很难堪,比脱光了赤裸裸地站在阳光下供人嘲弄还要难堪。那些亲吻,那些温柔的话语,连同那些曾经悸动的心,都成了一种讽刺,赤裸裸的张牙舞爪的讽刺和嘲弄。 怔怔的,陈华晔突然轻笑了一声,随即恢复了一副淡然而冷漠的表情,向来路走去。 16、演讲 他说爱你的时候,是无心之过 ,别轻易感动。 ——徐志摩 我想我从生活中学会了太多,也从此学会了一件事:不再对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抱有期待。 陈华晔匆忙地跟楚曦道别,就自己一个人离开,被外面的冷风一冲,他突然觉得清醒了很多。自己最近似乎沉溺于与沈煜的暧昧关系中了,今天他的话正好给自己泼了一盆冷水,让自己彻底地清醒了个透彻。 使劲地吸了一口气,陈华晔,你该大彻大悟了! 沈煜回到吵嚷的包厢,不见陈华晔,不禁有些担心,那家伙,不会是迷路或者被别人缠住了吧。楚曦看他眼神不定,四处张望,咧嘴灿烂一笑:“你找小晔?他回去了。”沈煜满不在乎地“切”一声:“我找他干嘛?”林宇昊在一旁嘴角微扬,不置一词。 回到宿舍,陈华晔依旧伏在台灯下做作业,听到沈煜的开门声也没有任何反应。沈煜先冲了个澡,穿着浴袍出来,坐在床沿上用毛巾擦头发,像扯家常一样:“你怎么提前回来了?”陈华晔低着头淡淡地回道:“礼物送到了,我就回来了。”沈煜轻笑一声:“你这样说,感觉好像小曦就是冲着礼物才开生日Party的。”陈华晔的声音依旧风轻云淡,不带情绪:“别人难说,楚曦不会。” 沈煜尾音上翘,很感兴趣:“你很了解他”陈华晔干脆不再回答。楚曦是那种很单纯的人,从来都是简单真心的对别人好,从来不会算计什么。他不是不懂世故,简单苍白,他什么都懂,但从来都会真心地去付出,真心的对别人好,正是因为懂得,所以才更难能可贵。陈华晔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真的喜欢楚曦,愿意跟他做朋友。像楚曦这样的人,我们可能终其一生,也遇不到几个,自己能遇到楚曦,的确是一种幸运。 沈煜见他不回答,走过去揉他的头发,声音轻柔得不像话:“怎么不说话。”陈华晔忍住内心的厌恶和反感,依旧轻声回道:“没什么,在想这个题该怎么解。”沈煜不好再打扰他,哦了一声,回自己床铺,靠在枕头上开始看小说。 陈华晔最近又报了一个英语演讲比赛,为了比赛,每天早上坚持着五点半起床,先在宿舍看一会其他学科的书,等宿舍大门开了,便到操场上去读英语。他对自己一向要求严格,力求自己在发音上不出任何错误。自己决定要做的事,我就一定要做到最好。 沈煜往往一觉醒来,对面床铺就不见了陈华晔的身影,只有床上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他的东西总是少得可怜,桌子上总是堆着厚厚的整齐的书,一个简单自制的笔筒,一个台灯,一个喝水的杯子,再没有其他。他的衣柜里也总是空空的,两条浅蓝色的牛仔裤,两件简单的白色T恤,两件长的秋天穿的单衣,校服,运动服,好像就再没有了其他。 不像沈煜,柜子里慢慢的世界名牌服饰都快塞不下了,光是运动服,大少爷就有不下五套。苹果笔记本电脑和手机、MP5、PSP掌上游戏机等乱七八糟的娱乐性工具就有一大堆。 英语演讲比赛那天,陈华晔一身清新干净的校服,附带一个完美无缺的微笑,自信满满地走上台。台下是几千人的全校师生,因为刚刚结束了一个人的演讲,大家不免要评论几句,一片闹哄哄。陈华晔站在台上安静了十几秒,大家见他不说话,都好奇地安静了下来。 陈华晔脸上挂着乖宝宝的笑容,对着话筒用很标准的美式英语说道:“I think your need time to discuss the performance of players ,so i want to give your enough time ,however,now it seems i was wrong。”微微一顿,随即笑道:“OK,good afternoon everybody, please forgive me use the pale begin to begin my speech,my speech’s theme is ……”流利标准的发音,沉稳淡定的气度,幽默轻松的开头,赢得大家的一阵满意的哄叫。接着逻辑严谨的演讲内容,更是让评委老师大为赞叹。这场演讲比赛的冠军几乎已经毫无悬念了。 陈华晔演讲完毕,对着台下鞠了一躬,脸上依旧带着轻松愉悦的笑容,台下顿时掌声欢呼一片。陈华晔喜欢站在这里的感觉,在这里,他比别人站在更高的位置,接受大家羡慕的眼光;在这里,他才能放弃自己所有的自卑,找回自己的存在感;也唯独在这里,他和沈煜才能调换一次位置,由他,来仰望自己。 刚走下台,就被楚曦激动地拥抱住,楚曦笑得比他还高兴,像抱娃娃一样扑倒他身上,口中大声地惊叹:“啊,小晔,你太厉害了!要不是你长得是个中国人,我都怀疑你其实是个英国人了。”陈华晔回抱他一下,不过还是很开心地笑了:“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林宇昊拎着楚曦的脖子把他扯回去,神色不悦:“那还想在人家身上趴多久。”楚曦委委屈屈道:“人家高兴嘛。”林宇昊敲了一下他的头,不管楚曦含怨的眼神,嘴角上扬对着陈华晔一扬眉:“不过,你还真是厉害!发言很标准嘛。”陈华晔笑笑不说话。沈煜淡淡笑道:“你讲得很好,恭喜!”陈华晔依旧笑着:“谢谢。” 沈煜看着他的笑容,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他觉得陈华晔好像哪里变了,却又毫无线索。他依旧对着他笑,和他谈论,但却好像比以前少了一样东西,少了什么东西,沈煜也说不上来,但就是感觉有点怪。 “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我请客,就当为小晔庆祝。”楚曦摇着林宇昊的手臂,一脸兴奋。沈煜看陈华晔,他知道陈华晔平时最怕的就是欠别人的人情,基本上对别人的提议都会拒绝。但陈华晔这次却没有,他点头笑道:“好啊。”沈煜突然意识到,陈华晔对楚曦,好像从来就不会拒绝。 他为自己的发现感到一丝不悦,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清的不悦。 17、外婆 当光离开了暗,当海上有了天空,我惟愿以身躯化为大地,承载你疲累的双足,万载不变。 ——《七日·大地》 不出所料,陈华晔的英语演讲果然得了全校第一名。接下来,还要参加市里的演讲,如果能拿到名次的话,还能去北京参加全国的演讲比赛。如果在全国都能拿到名次的话,对以后上大学自主招生面试也能多一项硬性条件,毕竟,英语好,在哪里都吃得香。 陈华晔到图书馆借了几本关于英语演讲的书,回到宿舍慢慢翻阅,旁边摆着一本牛津英汉词典,偶尔在笔记本上记下一些可以借鉴的重点句式。沈煜从外面回来,见他又在看英语,不由说道:“为一个英语演讲,你至于吗?”他没什么恶意,只是看这几天陈华晔废寝忘食地看书,有些替他感到累罢了。 但这话落到陈华晔耳中却是另一番意思了,就好像自己看重的事情在他眼里完全不值一提。 我如此努力,如此劳累辛苦,想站在你仰望的地方,你却对此不屑一顾。 无言地苦笑,陈华晔保持着沉默。沈煜有些受不了他这样,皱着眉问他:“你最近怎么了?”陈华晔终于抬起头,眼神疑惑无辜:“怎么了?”沈煜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心里来气,明明就心里有事,却要装作一副没事的样子。 许久,终究还是淡淡一笑,放柔了语气“有事一定要说出来,别一个人闷着。”陈华晔做了个满不在乎的表情:“知道了。”然后又开始做自己的作业。沈煜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嘀咕:“你好像做什么都这么认真。”陈华晔微微侧头避开他呼吸的热流,笑道:“做事情本来就该认真。”沈煜咬了一下他的脖子,暧昧地笑道:“接吻也是吗?”随即封住了陈华晔的嘴巴。 陈华晔身子微侧,仰着头,用手勾住沈煜的脖子,慢慢回应对方的舌头的挑逗。 “嘟嘟嘟嘟……”桌上的电话响了,陈华晔推开沈煜,抱歉地笑了笑,看了手机上的号码,立刻按了接听键,沈煜趴在他肩头听他讲电话,陈华晔却轻轻推开他,朝他吐吐舌头,到阳台上去了。 “喂,外婆。” “小晔,还在做作业啊。” “嗯。在看英语,外婆,我上次英语演讲比赛得了我们全校第一名。” “我们家小晔真是厉害。在学校要认真读书,注意身体,天气冷了,该加衣服就要加,别感冒了啊。” “嗯,我知道,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外婆,你最近身体好不好?身上还像以前那样一直疼吗?” “哎,人老了,就是那样,不是什么病,照顾好自己,别担心我。” “嗯,我知道,那我挂了,外婆。你早点睡!” …… 陈华晔轻手轻脚地拉上阳台和宿舍间的玻璃门,沈煜靠在枕头上,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对着陈华晔拍拍自己旁边,示意他过去。陈华晔走过去坐着:“干什么?”沈煜朝里面挪了挪,“上来。”陈华晔把拖鞋脱掉,躺在沈煜旁边,沈煜把耳机递给他,陈华晔不解地戴上耳机,耳中立刻传来流利的纯正的英语。 沈煜把电脑放在陈华晔腿上,让他看着字幕听。随即又拿下他戴着的耳机,淡淡地微笑:“今晚就在这儿睡好不好?”陈华晔很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沈煜不管,撒娇道:“好不好?”陈华晔想了一会,点头,沈煜立马喜笑颜开,揭过被子替陈华晔盖好,然后自己在一旁玩自己的游戏机。 等陈华晔从英语听力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沈煜已经睡着了。关了电脑,把滑到床上的游戏机从沈煜胳膊下轻轻地抽出来放在桌上。拉过被子替沈煜盖好,看着他安睡的表情,陈华晔发现只要看着这个人的脸,永远不会叫人对他生出除了喜欢之外的任何感情,他太美好了,满足了我们心底对美的所有联想,像一个杰作,揉合了所有的想象。 这样的人,叫人怎么舍得去讨厌?这样的人,叫人怎么有勇气去喜欢? “叮叮叮叮……”沈煜翻身关掉闹钟,这才发现床的另一半已经空空如也,陈华晔早就起床去操场读书去了。 有时候会突然讨厌那些好学生模样的人,永远在瞻前顾后,永远在胆战心惊,做任何事都会先想一想应不应该,想一想后果。不敢疯狂地去玩,不敢洒脱地去哭去笑,凡事不敢逾越半分,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思? 是啊!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思?好学生的陈华晔也不知道。可是舍弃了这样的人生后,那样的人生就会有意思吗?陈华晔依旧不知道。只是有时候,连自己都会憎恶自己到无法容忍的地步。 他讨厌现在的自己,自卑、胆怯、幼稚,命运一个无关紧要的玩笑就可能捏碎他的一生。他梦想着长大、变强、骄傲,所以才拼命地想从现在开始改变,想着有一天,能从命运的手中多几分追求幸福的筹码,能做个平凡的幸福人。 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去市里参加的演讲比赛依旧一帆风顺,几天后,结果出来,陈华晔得了全市第一。一瞬间,羡慕、嫉妒、赞扬、惊叹声四处袭来,陈华晔处在风暴中间,依旧宠辱不惊,这没什么值得骄傲的,他从来都这样告诉自己。 学校决定让陈华晔去北京参加全国的总决赛,去来的一切开销由学校报销,这让陈华晔心里小小地激动了一把。能去北京,能走出这里,见见外面的世界,这是他一向向往的。他没去任何地方旅游过,关于北京,关于外国,他都是从书上和电视上看到的。能有一次长长的路途去走,他觉得这是一种突破。 就在陈华晔准备去北京的前一个星期,外婆病倒了。陈华晔仓促地请了假,十万火急地赶回了家。外婆于他,是唯一的亲人,是心底唯一的牵念和风雨下唯一的精神慰藉。可如今,外婆病了,昏迷在床上,不省人事。陈华晔坐在床头不知所措,他还太小,毕竟还是个15岁的孩子,面对死神,生命是一场豪赌,他没有勇气去猜测可能出现的结果,只能欺骗,只能祈祷。 我失去了一切,就只剩下她爱我了!如果人的一生真的是喜忧参半,那就拿我一生的欢喜换她活着。我愿意,我愿意,只要她好好的,我什么都愿意,我只有她了,我只有外婆了,你们夺走了我的一切,不能再夺走外婆了…… 18、责问 我一直以为山是水的故事,云是风的故事,你是我的故事,可是却不知道,我是不是你的故事。 ——郭敬明 整整两天的生死较量,外婆终于悠悠转醒,陈华晔看着外婆重新睁开眼睛,心里一喜,眼泪刷刷往下掉。 外婆看着他笑,用干哑的喉咙发出声音:“别哭,外婆这不是惦记着你,才没到下面去吗?”陈华晔拉过外婆的手,这只手干巴巴的好像没有了血肉,只剩下如老树凸出的根一般遍布手背的鼓胀的血管。 “外婆就算是去了,也不会去下面。像外婆这样的好人,以后一定是去天堂享福的。”陈华晔趴在外婆的床边。 外婆轻柔地摸他的头发,语气中带着轻微的伤感“去哪里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放不下你。” 陈华晔鼻头一酸,又忍不住掉眼泪。 在外婆的多次催促下,陈华晔只好返回学校。 回到宿舍,刚一推门,就看到表情不善的沈煜,陈华晔心情正低落,懒得管他,径自把东西放好,拿起睡衣进浴室洗个澡睡个安稳觉,明天还要上课呢。 站在莲蓬头下面,任由倾泻而下的水将自己淋个透,顺便冲走骨子里所有的疲惫感和情绪垃圾。 沈煜坐在床上,心越来越沉,这个家伙一声不坑的就走了,一声不吭地又来了,什么都不解释,也没有半分歉意,亏自己还担心他担心得要死,还到处去找他,结果呢?就是这个结果? 他实在忍不住发火,好歹他应该把事情解释清楚啊。一脚踢开浴室的门,陈华晔正背对着他,闻言扭头看他,手还很可爱的十字交叉护住胸口。 沈煜看到陈华晔光溜溜的身体,一时才想起人家在洗澡,倒不好发脾气了。陈华晔不爱运动,很少接触阳光,皮肤白皙得堪比女孩子。而且他个子也还算高挑,双腿笔直修长,臀部很翘,身体比例也很好。 陈华晔看到沈煜盯着自己看,脸红得像个成熟了的西红柿,身体僵着一动不敢动,瓮声瓮气地问:“你干什么?” 沈煜对他一笑,很淡定地:“没事,你继续。”退出浴室后,沈煜突然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对着陈华晔,居然会产生欲望。 陈华晔终于洗完出来了,穿着一套清新的浅蓝色条纹睡衣,把他显得更像一个孩子了。沈煜不动声色地把眼光从他暴露在空气中的锁骨位置挪开,尽量装作不在意地问道:“这几天你去哪儿了?” 陈华晔边一用干毛巾擦头发,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没什么,回家了一趟。” “哦”沈煜见他好像有些排斥的样子,便应了一声不再追问,心却凉了一大半。自己再关心他又怎么样?人家根本就毫不在乎,也许说不定,别人都知道,就自己不知道而已。我凭什么愤怒,凭什么去指责人家?人家一句“关你什么事”就可以将你驳回得体无完肤,你又何必犯贱。 陈华晔坐在床上,忍住从胸口泛起的想哭的冲动。他可以口口声声地对着你说“喜欢”“亲爱的”等暧昧的词语,却学不来一句贴心的问候。 “没事吧?”“你还好吧?”“家里都还好吗?”…… 这样的简单的问候你都不会想到一句,原来,你真是把我当一个玩笑了。 陈华晔自嘲地勾起一抹笑。 转眼周五又来了。放学铃声一响起,万千学子都是同一个动作,齐刷刷地收书、起身、走人。效率高得令人咂舌。 有人发现教学楼下的花坛旁边坐了一个背着书包的金发小男孩。穿着牛仔裤,短袖红格子衬衫,里面还搭了一件白色长T恤。再看那张小脸,唇红齿白,两颊肉嘟嘟的可爱到爆。引得大众频频回头,还有不少母性泛滥的姑娘们跑上去问东问西,顺便塞点东西。小家伙还很有礼貌,声音糯糯地说:“谢谢姐姐”,一脸的纯洁无辜。把小姑娘们欢喜激动得直惊叫。 陈华晔和沈煜一起并肩走出教学楼。小男孩瞄准目标就往前冲,“哥哥!” 沈煜眉头一挑,直接用脚对着拖着一大包零食正要冲过来的某小正太,一脸嫌弃。 “沉思源,你又来骗吃骗喝。” 沉思源一脸受挫,瘪着嘴,一脸委屈得快哭出来的模样。拖着长长的糯糯的声音,怀里还抱着零食,两手食指相抵,学着懒羊羊的经典动作,委委屈屈地开口, “是姐姐们自己给我的,人家又没开口要。” 沈煜一脸唾弃,伸手揪他耳朵, “别再我面前卖萌,我不吃你那一套。外婆怎么教你的?陌生人的东西不能乱收。你全当耳旁风了?嗯?” 陈华晔内心的善良因子开始蠢蠢欲动,一把拍开那只蹂躏祖国花朵的魔爪。袒护道, “这些都是我们学校的同学给的,她们又没恶意。” 沉思源立马逐笑颜开,跑去抱住陈华晔的脚, “华晔哥哥说得很对哦!” 陈华晔弯腰把他抱起来,眯着一双好看的眼睛, “你一个人过来的?累不累?” 然后不小心瞥见沈煜在捣腾那包零食,立刻鄙视道, “你还好意思说你弟弟。” 沈煜把糖递到他嘴边,一脸坏笑“你要不要?” 陈华晔正想开口说我才不要,沈煜却趁机把糖放在他唇上了。见陈华晔正要发火,沈煜忙把糖塞回自己嘴里。天!这叫间接接吻吧,陈华晔脸红脖子粗。偏偏还有个不识相的小屁孩拖了长长糯糯的尾音, “华晔哥哥脸红了哦。” 陈华晔恼羞成怒,伸手揪沉思源的肉嘟嘟的脸:“小屁孩,你懂什么。” 沈煜很狡诈地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他什么都不懂,那你懂什么?”陈华晔这下彻底闹了个大红脸! 三人一路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地回到宿舍,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又一起去了沈煜外婆家。 19、第一次 我追求的是一种单纯的爱情,一种完美的真情。比方说,现在我跟你说我想吃草莓蛋糕,你就丢下一切,跑去为我买!然后喘着气回来对我说:“阿绿!你看!草莓蛋糕!”放到我面前。但是我会说:“哼!子安在我不想吃啦。”然后就把蛋糕从窗子丢出去。我要的爱情是这样的。 ——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 把这个星期的画交给沈煜的外公,等他点评,再教新的知识。自己试着练习了一下,效果还不错。陈华晔很高兴,他喜欢这种看得到痕迹的成长。 终于忙完了,回到沈煜的房间,见他正无聊,拿电脑当消遣。陈华晔瘪瘪嘴,一脸唾弃:“有时间就知道玩,也不知道看看书,就知道玩电脑。” 沈煜盯着电脑,随口应道:“哪有书嘛?” 陈华晔翻了个白眼:“你外公书房里的书都有几大车了,你居然问我哪里有书?”沈煜依旧努力地玩游戏打怪:“都看完了,有什么好看的?” 陈华晔以为自己听错了,皱着眉不相信地问了一遍:“你看完了?” 沈煜终于抬起头了,看到他一副吞了鸡蛋的表情,摸着下巴很是疑惑:“难道我天生长得就是不爱看书的样子?”陈华晔干笑,心想那还真是! 沈煜歪着头沉思 ,口中呢喃:“所以说,其实我是我们全校第二,你也不知道?”陈华晔浑身一颤:“什么?第二?” 他彻底石化了。他以为像沈煜这种天生的贵公子是不会热衷于看书和学习这样枯燥乏味的事情的,他们喜欢的,应该是KTV、酒吧、台球吧,总之不会是图书馆、教室和装满课各式各样书籍的书房。 他很少看到沈煜看书,做作业,甚至上课也不怎么听,他居然是全校第二。叫他这个每天熬在书海里,苦战到天昏地暗的名副其实的第一名情何以堪哪? 沈煜看到他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表情,自己也抑郁了,难道我天生就该不学无术?难道我长得就很像个混混,不像爱读书的样子? 陈华晔满含哀怨地看了沈煜一眼,自己进浴室洗澡去了。洗到一半,突然发现自己悲剧了,睡衣没带!怎么办,是光着出去还是让沈煜帮自己拿衣服过来? 两权相害取其轻!陈华晔把门拉开一个小缝,支出脑袋看沈煜,还好这个浴室是沈煜房间单独的,要是是在走廊里的那个公用浴室,自己真可以去死了。 “沈煜?”陈华晔努力地放低声音。 沈煜抬起头,疑惑地看他。陈华晔把门缝关小一点,红着脸,声音堪比蚊虫叫:“睡衣。”沈煜扑簌一笑,随即下床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自己的睡衣。 陈华晔只支出一只手在那儿摊着,沈煜故意整他,藏在门后站着不动。陈华晔在里面迟迟没拿到睡衣,疑惑地支出脑袋,左看右看也不见沈煜影子,以为他出去了。内心纠结,是出去呢还是等他? 又过了一会,沈煜想着陈华晔该着急了,又担心他感冒,脚步一迈正要出去,门却被轻推开了。陈华晔用浴巾把自己从脖子围到脚,单手抓住领口处,先轻手轻脚的去关了门。长呼一口气,又挪到衣柜处,沈煜看着他笨拙得可以和企鹅媲美的速度,觉得很可爱。 陈华晔想找自己上次穿的那套睡衣,翻来翻去都没找到,用下巴抵住浴巾防止它往下掉,空出左手,两只手一起翻。下面的柜子里没有,陈华晔打开柜子上面的那一层,那一层太高了,陈华晔不得不垫起脚,扬起脑袋看。突然背上一凉,浴巾从身上滑下去了。陈华晔先是一惊,但随即又想到这屋里没人。 但下一刻,一个暖暖的东西便覆在了自己赤裸裸的背上,沈煜单手环抱住他,右手把睡衣绕到他眼前:“是不是在找这套?嗯?”他的声音夹杂着一种特殊的魅惑,随呼吸流动的气流让陈华晔身体一颤,沈煜明显感觉到了,轻笑:“这么敏感?” 陈华晔想挣脱他的环抱,但随即沈煜咬着他的耳朵,轻声问道:“你有没有自慰过?”陈华晔脸上红得滴血,他居然好意思问这种问题。 沈煜看他的表情有些不可置信:“没有?”随即笑了:“那我帮你好不好?” 陈华晔本来想挣开他的手拒绝。但随即想到,总有一个人会是自己的初恋,总有一个人会和自己有第一次的肌肤之亲,与其是别人,还不如是沈煜。 如果关于青春里许多美好的第一次与这个人有关,那么就算以后只能回忆也够幸福了。 沈煜亲吻着他,陈华晔的脚碰到了床沿,一下子坐在床上。沈煜弯腰,轻轻地把陈华晔推倒在床上,自己覆在他的身上。陈华晔有些害怕,他没有这些经验,他对这无知的世界只有恐惧和害怕,还有一点点因为对方是沈煜而生出的期待。 沈煜轻柔地吻他,像对待自己最爱的珍藏,这让陈华晔感动得想流泪。除了外婆,从来没有人这样对他百般怜惜。沈煜的手逐渐在他身上游走,直到握住了陈华晔下身的欲望。 高朝临近的时候,陈华晔高昂着头,觉得全世界都坍塌了,那种极致的快感,几乎让他窒息。等他释放,沈煜低下头又亲吻了他一下,宠溺地揉着他的头发:“还好吗?” 陈华晔羞得浑身通红,自己居然在他身下呻吟,真不要脸。沈煜把纸巾递给他,戏谑地看着他笑:“自己擦还是要我帮你?”陈华晔忙抢过来。 陈华晔又去洗了一下澡,出来的时候,沈煜已经换好了新的床单,陈华晔又抑制不住地脸红了。沈煜冲完了澡,发现陈华晔背对着他装睡,耳朵还红红的,忍不住笑了。 掀被上床,陈华晔从背后搂住陈华晔的腰,陈华晔一惊,却僵着身子不敢动。 沈煜于心不忍,安慰他道:“没事,我只是想抱抱你,快点睡觉了。”陈华晔心里苦笑,他不是怕沈煜对他做什么,只是被自己喜欢的人抱着,怎么睡得着。 脸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沈煜亲了一下他的脸颊。“亲爱的,晚安!” 亲爱的,晚安。这大概是陈华晔这辈子听过的最美的情话了。虽然,他们那时候,还不是情人。虽然,在他以后的岁月中,从来不乏有人在他耳边说着那些动人悦耳的情话。可就是这句不叫情话的情话,却让陈华晔深深地记住了一辈子。 20、游乐园 你一有爱,就会想为对方做些什么。 相爱的人不该争吵,因为他们只有两个,与他们作对的是整个世界。 ——海明威 第二天一早,陈华晔正在书房画画,沈煜和沉思源又不请自来。沈煜抢过他手中的铅笔:“还画什么画呀,今天是思源生日,我外婆下了懿旨,让我们陪他出去玩。” 陈华晔有些局促,抱起思源满含歉意:“你怎么不告诉哥哥今天是你生日,我都没准备礼物。”沉思源笑着圆嘟嘟的脸:“没关系,华晔哥哥能陪我出去玩,我就很开心了。”小小年纪这么老成,不过真让陈华晔轻松了不少。 他哪里知道,趴在自己肩头的刚刚明明很懂事的小孩此刻正对沈煜瘪着嘴,眉头打结,眼露凶光,意思是:你要是不帮我买两份礼物,我就告诉华晔哥哥其实这些话都是你教我的。 沈煜很鄙视对他比了个中指,小孩毫不示弱地比了回去。 小孩子能喜欢什么,沈煜和陈华晔没对沉思源抱太大期望,所以按照源寿星的计划路线,三人先去肯德基饱饱地吃了一餐。所谓吃喝玩乐,吃喝解决了,就该玩乐了。源总司令一声令下,朝游乐园进军! 沈煜郁闷了,陈华晔却很高兴,他没去过游乐园,在他寥寥无几从电视上看到的游乐园的印象中,游乐园应该是五彩缤纷、欢笑连连的一个地方。可电视上的许多东西,总是只告诉我们极其片面的东西,就像绯闻不一定是绯闻,新闻也不一定就真实的道理,可这些陈华晔都是很久以后才懂得。 他是对生活有着比别人更深沉的理解,可是比起交际、看人、处事等生存的必要技巧,他连沈煜的十分之一都不及。 在进口处买了三张票,陈华晔坚持要付钱,沈煜硬挡在他前面,自己付了钱,回头笑着对嘟着嘴满脸不高兴的陈华晔安慰道:“我外婆给了我们钱,有机会宰别人我们干嘛要当冤大头,对不对?” 说起来好像自己和他才是一家人,他外婆倒成了外人一样。陈华晔瘪瘪嘴,沈煜故意皱眉装委屈,陈华晔歪过头忍不住笑了。沈煜笑着拉他跑进游乐园去追沉思源,那个小屁孩,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奔向旋转木马了。 两人陪他玩了旋转木马和碰碰车,陈华晔高兴得比沉思源还像个孩子。又玩了一些儿童项目,三个人都有些累了,每人手里拿两只冰糖葫芦顺着遮天蔽日的林荫道慢慢散步。沈煜拿着相机替陈华晔和沉思源照相,陈华晔别别扭扭不好意思,沉思源嘟着嘴撒娇:“华晔哥哥,你和我照相嘛,就当给我的生日礼物。”好吧,陈华晔彻底妥协了。 沈煜拿着相机抓拍了几张陈华晔的照片,透过镜头看到的陈华晔依旧清清透透、眉宇清澈,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像个童心未泯的孩子。陈华晔走到沈煜身边:“我来替你和思源照吧。”沈煜把相机给他,趴在他肩头教他操作了一遍,然后拉起思源做奔跑的样子,陈华晔立马按下快门。 沈煜又做了许多造型,让思源骑在他脖子上,托着思源的腋下把他甩出去,引得沉思源惊叫连连。谁看到他们,大概都会觉得幸福吧,那种从心里透出来的快乐,能感染每个人,陈华晔怔怔地想着,手中一轻,相机被沈煜抢了过去,直接丢给了思源。陈华晔回过神,不禁笑问:“干嘛?”沈煜对思源比了个OK的手势,思源立马回道:“OK。”沈煜一下子伸头亲住了陈华晔的嘴,陈华晔一惊,身子往后微倾,手中还举着冰糖葫芦,这一幕却被永远定格。 恼羞成怒地推开沈煜,陈华晔红着脸小声训他:“你疯了,这里是公共场所。”沈煜调皮地对他眨了眨眼睛。思源举着相机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一脸激动:“哥哥,我拍到你亲华晔哥哥了哦。”沈煜拿过相机,赞道:“干得好!”陈华晔红着脸:“快删掉。”说着过来抢相机,沈煜把相机高举,陈华晔够不到,跳着去拿,却被沈煜揽腰抱住。陈华晔忙推开他,赌气走了。沈煜和思源彼此做了个耸肩摊手表示无奈的动作,然后忙追上去。 沉思源拉着陈华晔的手,撒娇:“华晔哥哥,你不要生气嘛,都是思源不好。”陈华晔也不好意思赌气,今天是思源的生日,自己不该把气氛闹得不愉快。蹲下身,抱起思源,笑道:“华晔哥哥没生气。”对一脸嬉笑的沈煜丢一记极其鄙视的眼神,就知道拿思源当挡箭牌。沈煜用两个拳头假装揉眼睛装委屈,陈华晔崩溃! 沈煜本想带陈华晔去鬼屋,但沉思源太小不能进去,怕吓着他;不带他进去,又怕他一个人不安全。沈煜环视四周,看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想让他暂时帮忙照顾一下思源,便招呼陈华晔和思源一起过去。 “你好。” 那少年听着好像是在叫自己,迷茫地扬起脸。陈华晔和沉思源瞬间呆了,那人长得……该怎么形容呢? 像白皑皑雪地里盛开的雪莲花,单薄纯净过了头;像晨间的第一声钟磬,清透到能看见人透明的灵魂。特别是现在眼神中透着迷茫的样子,纯洁得让别人觉得我是罪人啊我是罪人。这样的人,哪怕双手沾满鲜血,全天下的人也相信他其实善良无辜。 沉思源激动地扑进对方怀里:“哥哥你好漂亮啊!”说完还啪地一声亲在了人家嘴上,陈华晔彻底石化!那少年好像完全不在意,抱起沉思源:“弟弟你好可爱,你叫什么名字?”沉思源缩在对方怀里,一脸幸福,极力地装天真:“我叫沉思源,饮水思源的思源。”那少年浅笑:“很好听。” 他一笑,陈华晔觉得自己的心好像都随着那个笑容化作了绵软的水。 在以后,当他面前的少年成为了家喻户晓的明星,娱乐界的人曾这样评价他:看到他的那一刻,你就会体会到世间真的有一种情感叫做怦然心动。 他太美好,太干净,所以在以后的以后,才会有那么多的人宁愿牺牲自己也只求他毫发无伤。他像我们心底最纯真的念想,最柔软的一角,像我们脱去俗世躯体后干净透明的灵魂。 不过沈煜定力够强,面对少年的那一张脸依旧无动于衷。不过后来陈华晔始终很坚持地认为那是因为沈煜本身就长得非常漂亮的缘故,所以对美的事物的抵御力自然也要强一些。 21、鬼屋 不要因为也许会改变,就不肯说那句美丽的誓言,不要因为也许会分离,就不敢求一次倾心的相遇。 -席慕蓉《印记》 总之,沈煜很放心地把自己的亲弟弟交给了一个完全的虽然长得像天使的陌生人,自己放心地拉着陈华晔就进了鬼屋。 没进去之前,陈华晔心想,反正是假的,有什么可怕?可是脚一踏进去,他就后悔了。里面被划分为只容三个人并肩的过道,完全漆黑,只能隐约看到墙壁上泛着绿色光芒的箭头。到处都是低沉的可怕的鬼叫声还有一些人连连的尖叫,陈华晔抱着沈煜的手臂尖叫:“啊!太吓人了,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沈煜故意激他:“这样就怕了,比女生还胆小!”陈华晔把头埋在他肩上,双手紧紧地抓着沈煜的左手,倒是不再说出去了。走到拐角处,一个鬼突然发出恐怖的叫声闪出来,陈华晔抱住沈煜不断地惊叫,沈煜觉得好笑,原来他这么胆小。亲亲他的额头,安慰道:“没事的,这是感应式的,他绝对不会碰到你身上的。” 由于太黑了,有时只能完全靠摸索着找出口,陈华晔吓得眼睛都不敢睁开,每遇到一只鬼,他就吓得差点跳起来,尖叫着往沈煜怀里钻。一个劲地尖叫:“我们出去吧,我们出去吧。”沈煜只好不停地安慰他:“往前走和往后走都会遇到鬼,还不如走前面。” 路过停尸房时,陈华晔死都不肯过去。死死拽住沈煜衣袖,吓得都快哭了:“我不去,我不去,好吓人,它肯定会跳起来的……”沈煜没办法了,双手捧着他的脸,深深地吻他,许久才放开。额头抵着额头,口气宠溺:“没事的,我不是陪着你吗?你相信我,它不会跳起来的。”陈华晔不相信地问:“真的不会跳起来?” “我肯定。这里我来了很多次了,绝对不会跳起来的,我保证!” 陈华晔小心翼翼地拽着沈煜,亦步亦趋地跟着,就怕那尸体跳起来。走到快一半的时候,中间那具尸体突然猛烈地一抖,陈华晔震耳欲聋地尖叫一声,成功地被吓哭了。 沈煜突然觉得不该带他来这里,可现在进退维谷,除了前进,别无他法。把他搂紧怀里,手轻轻抚着他的背:“哭了?嗯?” “对不起,早知道你这么怕,就不该带你来这里。” 陈华晔在他肩头抽泣,满含委屈:“你说它不会跳起来的。”沈煜无言以对,他来过那么多次,可从来没见过它跳起来过。 陈华晔拉他的手,可怜兮兮道:“我们快点出去吧。” 两人继续往前走,沈煜尽量凭记忆告诉他哪里会有鬼出来,让他做好准备,不至于被吓得那么惨。刚摆脱一只鬼,往前面一迈,陈华晔一下子抱住沈煜,惊恐道:“啊!下面是软的。”沈煜柔声安慰:“没事,那只是弹簧做的而已。” 磕磕碰碰终于得以重见天日,沈煜低下头去看陈华晔,眼睛红通通的像兔子,揉着他的头发:“怎么这么胆小。”陈华晔垂着头委屈,小时候,看一部恐怖电影他能惊吓半年,不知道是记性太好还是什么原因,他再也不敢看恐怖电影了,更何况,今天那个还是实实在在的鬼屋。 沈煜四处张望,不见了思源和刚才那个少年。拿出手机拨通了沉思源的电话,原来两人钓鱼去了。等两人赶过去的时候,那一大一小正钓得欢,不大一个池塘,满满的都是金色的小鱼,旁边有租鱼竿和鱼缸的,钓一分钟一块钱。看思源们的鱼缸收获不少,看来,也投资了不少。 那少年对他们灿烂一笑,见自己手中的鱼竿抖了一抖,忙收起来,看到又钓到一条鱼,立刻眉眼弯弯开心得不得了。 陈华晔看他那么开心,也不由自主地笑了。不远处走来一个帅气的男孩子,与他们相仿的年纪,个子高挑,明亮时尚的打扮,一头金黄的头发打理得十分漂亮,给人感觉很酷! 他一直朝他们的方向走来,陈华晔有些好奇。那男孩走到鱼池边,和那个少年打招呼:“五五,我们该走了。”那少年忙把鱼竿塞给陈华晔,跑到那人面前,摊着手:“艾垣,我让你买的东西呢”艾垣拿出一块蓝猫电子表给他,五五立马喜笑颜开地跑去给思源:“五五哥哥送你的生日礼物,思源五岁生日快乐哦!”思源高兴地亲了一下五五脸颊,拖着他特有的声线:“谢谢五五哥哥。”五五高兴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抬起身,对沈煜说:“今天和你弟弟玩得很高兴,我朋友来接我了,那我就先走了。”沈煜点头说了声谢谢。五五又对陈华晔做了个拜拜的手势,陈华晔也学他摇手说再见。 五五挽着艾垣的胳膊,便走还边回头对思源说再见,思源恋恋不舍地摇着手。陈华晔抱起他:“思源很喜欢五五哥哥?”思源嘟着嘴点头:“嗯,五五哥哥很好看,还陪我吹泡泡,还陪我钓鱼。”陈华晔笑着对沈煜说:“看吧,你这个哥哥是怎么当的?都不陪弟弟钓鱼。” 沈煜妥协:“好吧,咱们一起钓,看谁厉害!”三个人在游乐园玩到精疲力尽,打车回家,冲了一个澡,准备吃晚饭。晚饭是沈煜外婆和满姨联手准备的大餐,汇聚南北美味,绝对的让人胃口大开。外婆一边帮他们盛饭,一边嘱咐:“少吃饭,多吃菜。一会儿还要吃蛋糕呢。” 晚饭后,所有人围在一起,先由每个人说对思源的祝福。外公希望思源成才,外婆希望思源一生平安幸福,满姨祝思源以后娶个好妻子。思源嘟着嘴叫嚷:“不行,外公外婆满姨的祝福每年都是这个。”引得大家一阵哄笑。 沈煜揉着思源的头发:“祝我家源寿星以后越来越帅,像个男子汉,早点丢掉可爱的包袱。”话一出,又是满堂笑声。 轮到陈华晔了,陈华晔笑笑:“祝思源今年看到流星雨,然后自己许很多愿望,每一个都能实现。”这个沉思源喜欢,立马高呼:“哇,我最喜欢华晔哥哥的这个。”大家都笑着说这个的确最好,搞的陈华晔都不好意思了。 “你爸爸妈妈呢?沈煜。” 沈煜翻身过来对着他:“咦?我没跟你说过吗?”“我爸妈是做生意的,长年在外面跑,很少回家。再加上我爷爷奶奶在法国经营葡萄酒庄,他们要两面兼顾,所以很忙。不过,过年他们倒是一定会回来。” 陈华晔哦了一声:“你应该一直都很幸福吧?” “额,应该是吧。遇到你之前,很幸福,遇到你之后,更幸福。” “呵呵。”陈华晔对着黑黢黢的空气笑着,却没有反驳什么。沈煜拉住他在被窝里却依旧冰凉的手:“那你呢?” “我?”陈华晔想了想:“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 22、休学 我爱你,很爱很爱,并且会永远一直地爱下去。可亲爱的,爱是我的所有,可我的所有不只是爱。 ——陈华晔 寒假很快来了,陈华晔回了县城。在县城里找了一份临时的工作,外婆身体越来越差,这让他很担心。舅舅舅妈依旧对外婆不管不顾,每逢陈华晔说送外婆去医院检查,舅妈总推脱说人老了就是那样,不是什么病。 陈华晔气得想哭,索性自己带外婆去检查,外婆却坚持不去。 “人老了,哪里没个头痛脑热的,值得这样大惊小怪?花那些冤枉钱做什么?” 陈华晔没辙,只好尽量有时间的时候陪外婆散散步,谈谈心。沈煜打过几次电话,问陈华晔在做什么,陈华晔总说没做什么。沈煜说想来玩,陈华晔总是含糊其辞地忽悠过去。 过年那天,陈华晔早早地陪外婆去街上买了许多菜。做菜的时候,舅妈也难得来帮忙。大家做了许多好吃的菜,难得过了一个还算温馨的年。 年夜饭过后,舅舅舅妈照例去隔壁家搓麻将,唐璋寅也外面疯去了。陈华晔和外婆慢慢地收拾好餐桌后,祖孙二人围着电炉看春晚。陈华晔和外婆都最爱看赵本山的小品,还特地去商场买了他小品集锦的碟子,经常放着看,百看不厌,而且每一次都会看得开怀大笑。 陈华晔始终觉得,能给人带来快乐的表演是全世界最好的表演,能给别人带来快乐的人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 十二点的时候,电话响了。陈华晔拿出手机,是沈煜。他不想接,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就是不想接,不想听到那个人的声音…… 陆陆续续地有信息的提示音响起,陈华晔一一翻看,是同学们互相转发的新年祝福。每年都会收到不少,但陈华晔几乎从来都不回。 电话又响了,陈华晔心一跳,拿起电话,看来电显示,是楚曦。心里有些失落,不过还是按了接听键。 “小晔,新年快乐!” 耳中传来的是千篇一律的开头,陈华晔笑着回道:“新年快乐!” 和楚曦天南地北地胡扯了一通,最后终于挂了电话。陈华晔查看了一下通话记录,没有未接来电。察觉到自己的行为,不由苦笑。 人家打了一次你不接,却又期待人家打第二次?陈华晔,你怎么这么变态! 新年过去了,学校又要开始补课了。陈华晔返回学校,见到沈煜,感觉一个月不见,他又长高了不少,换了一个发型,头发也染成了栗色,更帅了。 沈煜没问他除夕为什么没接他电话,陈华晔也从没想过要主动去解释。两人依旧如从前一样,打打闹闹,偶尔一句暧昧的话,一些亲呢的动作。 补课结束后距开学的日期有三天假期。陈华晔担心外婆,决定回家一趟。 回到家才发现外婆已经病得很厉害了,经常咳出血,身上也痛得厉害,晚上总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陈华晔坐在外婆床前,忍不住哭了。拉着外婆的手:“过年的时候怎么不和我说你身体不舒服?” 外婆摩挲他的手:“说不说都这样,何必叫你也难受。外婆老了,迟早是要走的。外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你才十五岁,以后该怎么办啊?” 眼泪刷刷掉,陈华晔拖着哭腔:“那外婆就不要走,一直看着我。” 外婆笑着:“傻孩子。” 陈华晔伏在床前哭得停不下来,又怕外婆看着难受,硬是憋着不哭,只一个劲地淌眼泪。 外婆坚持让陈华晔回学校,陈华晔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学校一趟。 推开班主任的办公室门,陈华晔有些想哭,他知道踏进这里他会付出什么代价。 “休学半学期?”班主任很惊讶,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为什么?” “我外婆病了,我要照顾她。” “可据你开学填的资料上说,你和你舅舅们一起住,你舅舅们不会照顾你外婆吗?”班主任好奇地问道。 陈华晔很淡定:“他们都很忙。”他不想把自己家庭的不幸再拿出来向别人展示了,关于自己,关于那个家,关于自己的人间悲喜剧,够惨了,够有滋有味了,不用再加入同情当佐料了。 “有多忙?”班主任追问道。 “很忙。”陈华晔认真地答道。 要是换做别人,班主任肯定一拍桌子,外加怒吼:“很忙?我他妈不知道很忙?很忙是有多忙?你当我陀螺,抽着玩儿是吧?” 可这是陈华晔,全校第一的陈华晔,保送生的陈华晔,乖娃娃的陈华晔,所以班主任格外温柔格外亲切格外善良:“你知道休学半学期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将落后别人半个学期,别人将超过你半个学期,加起来,你就将比别人落后一年。” 陈华晔语气很淡却极其认真:“老师,我知道。可是我想,我来学校,学的是为人处事,学的是知恩图报。现在我外婆病了,急需人照顾,如果我为了自己的学业置她与不顾,那这个书我继续读又有什么意义?” 班主任看着他思索了一会,继续苦口婆心:“我只是想让你考虑清楚。有时候,不要太死钻牛角尖。” 陈华晔淡淡一笑:“我知道,谢谢老师。那我办手续去了。” 办完手续后,回到宿舍,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东西。被子是学校统一发的,倒省了一个大麻烦。几件衣服、书本、画具,东西加起来刚好一箱。这就是自己的全部了,陈华晔突然产生一种恐惧,他害怕自己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那么自己的一切,人生,绘画,都会在此画上句号。 沈煜回到宿舍,看到陈华晔在收拾,以为他在整理东西,也没在意。晚上陈华晔依旧伏在台灯下做作业,寒假补课把下学期的书也发了,陈华晔打算带回家自己看。 时间停留在十二点时,陈华晔终于从书本中抬起头,收拾好课本,洗脸刷牙,换了睡衣。他没有直接上床睡觉,而是跪在沈煜的床前,趴在床沿上看沈煜的脸。 他的脸真的很好看,天生的贵公子像,让人一看就知道他华贵非常。即使睡着的时候也依旧敛不去骨子里那种抗拒别人的疏离感。 如果再也回不来,如果再也见不到,自己肯定会很难过的,虽然知道他对自己的好其实都只是游戏一场。 轻轻地在他额头一吻,陈华晔忍住自己要流泪的冲动。 亲爱的,晚安! 23、离别 我从来不是那样的人,不能耐心的拾起一片碎片,把它们合在一起,然后对自己说这个修补好了的东西跟新的完全一样。一件东西破碎了就是破碎了,我宁愿记住它最好时的模样,而不想把它修补好,然后终生看着那些破碎了的地方。 ——《飘》 迷迷糊糊中感觉闹钟响了,沈煜睁开眼关掉闹钟,眼光习惯性地转向陈华晔的床铺。和以往一样的是,床上依旧没有陈华晔;和以往不一样的是,床上完全空了。 他想起昨天晚上陈华晔在收拾东西,这才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去了教室,陈华晔也不在,这才开始担心。 “小曦,你知道陈华晔去哪儿了吗” 楚曦抬起头,神色担忧:“我也不知道,打他电话是关机。”“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不会,我昨天晚上还看到他收拾东西。” “会不会是家里有什么急事回家了?” 如果只是家里有急事,也不用连床铺都整理啊。沈煜皱着眉:“等会我问问老师吧。” 一家窗明几净的奶茶店里。楚曦捧着一杯热奶茶当暖手袋,脖子上裹着厚厚的黑色针织围巾,眉头轻蹙:“休学?” 沈煜单手支着下巴,眉头打结:“好像是因为要照顾他外婆。” 林宇昊趴在楚曦肩上,喝了一口楚曦面前的奶茶,老神在在:“那么担心他,直接去找他不就行了。” 沈煜面色阴郁不说话,楚曦摇头:“不好,小晔的个性太要强了。他不喜欢别人管他的私事。” 林宇昊干脆抢过楚曦的奶茶,拿在手中取暖,不屑一顾道:“个性个屁!有时候,你越是把别人的个性当回事,他才会越来越有个性。你要是毫不在意,他也会毫不在意的。所以,所谓个性,都是你们这些自以为懂的家伙纵容出来的!” 楚曦皱着眉眼神迷茫做思考状,喃喃自语:“是吗?”沈煜直接丢了个极其唾弃的眼神:“什么狗屁理论?” 林宇昊喝了一口奶茶:“要不是看在小学同学、初中同学的孽缘上,我才懒得坐在这里帮你出谋划策。你还敢嫌弃我的理论。” 一杯奶茶见底,楚曦终于反应过来:“林宇昊!买的时候你不要,现在居然把我的喝光了,你怎么不去死!” 沈煜最终还是没去找陈华晔,他知道他的骄傲和固执,他从来不提及他的家庭,自然也不想让别人去插手他的家事。 不到一个月,陈华晔就返校了。沈煜刚拉开宿舍门,就看到他站在门口对着自己笑,他瘦的厉害,脸色苍白得像雪,随即便晕了过去。 艰难地张开眼,陈华晔发现自己躺在医院。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但他却感到浑身冰冷,他觉得死神好像就依附在自己身上,正等着自己褪去身体最后的温度,然后把自己的灵魂带走。 不知道外婆死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陈华晔看着天花板发愣。 他不畏惧死亡,可他害怕从此这世界上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孤独的活着。在茫茫的人生之海上,只有自己乘着小舟漂泊,他不在意这生命的终结点在哪,却恨透了那种一个人无所依靠的恐惧。 他一直以为,自己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一直以来,他把这句话当作自己人生的信条,可当外婆走了,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有勇气那么说,是因为还有外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可现在…… 可现在,真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了。迷茫、困惑、悲伤,在心里彼此纠缠,直搅得胃里翻滚。 医生说陈华晔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精神不济,营养不良,回家好好养着就行了。 沈煜带他回宿舍。陈华晔透过车窗,怔怔地看着外面应接不暇的高楼大厦。 以后该去哪里呢?这世界这么繁华,可一旦没有了家,自己在哪里都只是过客,毫无存在感的过客。 他跌入了无限的怅惘中,像虫子被黏在蜘蛛网上一般,陷在其中不能自拔。沈煜一边开车一边小心地观察他,见他神色恹恹,目光痴呆。想说些话将他的心思岔开,便柔声问道:“饿不饿?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 然而陈华晔根本就听不到,他始终看着窗外,眼睛一眨不眨。 沈煜没办法,只好先送他回宿舍,自己再去饭馆买了饭菜打包带回宿舍。用饭盒盛了饭菜,把饭盒和勺子递给他,陈华晔摇头。沈煜用勺子舀了半勺饭放到他嘴边,轻声哄到:“不吃饭怎么行?过几天还要去上课呢。吃一点好不好?” 陈华晔依旧摇头,沈煜无奈地把饭盒放下。挨着他坐着,见他始终一言不发,很心疼地揉着他的头发:“要不要我抱抱?”陈华晔抬起头看他一眼,随即又垂下脑袋。 沈煜扳过他的身子,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口,双手环抱着他。陈华晔伸手搂住他的腰,渐渐才哭出来。 “我是不是很任性,坚持着要回去照顾她,可是她怕拖累我,就自杀了……” “如果我乖乖听她的话,乖乖地呆在学校,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我真是个笨蛋,是个大傻瓜,总是自以为是,总是一意孤行……” “……她怎么舍得走?怎么舍得抛下我……” 渐渐地,泣不成声。沈煜紧紧抱着他,吻着他柔软的发:“你现在还很难过,我不想劝你什么。我只想告诉你,没关系,还有我陪着你呢……” 我想从那一刻起,我开始告诉自己,要爱沈煜。不管不顾地真心地去爱他,至少在一切结束之前。 关于爱的初衷是什么?一句温柔的问候,一次擦肩的回眸,还是一个温暖人心的拥抱?我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冥冥中的某一刻,我爱上了你! 24、悲伤 我想我需要一个人陪我走过这段阴霾的岁月,哪怕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看客。我只想知道,我不是一个人,我怕极了那种深入骨髓的寂寞。我渴望着在我不知所措地向世界张望的时候,能触及一道温柔的目光。 ——陈华晔 我们从来都不是真正的只有一个人,所以我们永远无法体会失去一切后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就好像盛开的花朵在一夜间遭受了暴风雨;就好像一条鱼被丢弃在海岸上;就好像一只小鸟失去了飞翔的翅膀……有千百种比喻可以一一陈列,却没有一个比喻能说出那种绝望的心情。 时常在做作业的时候,心思便飘到了远方,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总是发现脸上冰凉一片。那个时候,沈煜总是等他情绪稳定一点后,递过一杯暖暖的奶茶或是从家里特地带过来的点心。 他从不在他流泪的时候说些安慰的话,这样的体贴,温柔的叫人说不出感谢的话。 尽管精神不济,对待画画,陈华晔依旧一如既往的认真。沈教授愿意教他,于他而言,是天大的恩赐,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学好画画。他的绘画也逐步成熟,偶尔的一件作品居然还会让沈教授惊讶几分,也只有那个时候,陈华晔眼里才会露出掩藏太久的生气。 关于自己的家事,沈煜的家人从未提及也从不过问,也许是沈煜的嘱托也许不是,可是这种默契都让陈华晔很感动。 从小他听过太多对他身世的悲叹,怜悯,关怀,他觉得够多了。那些语言,眼神就像甜到让人腻烦的蜂蜜,虽然也是甜的,却只会让人胸闷得喘不过气来。 我悲伤的过往不需要你恋恋不忘,如果真的爱我,请默默地看着,让一切成长到幸福的模样。 周六的时候,沈煜带陈华晔去了医院,穿过挤满了临时病床的过道,陈华晔心情沉重。到处都是病人的哀嚎,亲人的哭泣,紧张的、迫切的、忍耐的、绝望的……各种各样的表情,无一例外的悲惨。鲜血、残肢、断臂、藏青色的脸,在这狭窄的过道里填充着,悲惨着自己,也悲惨着别人。 牵着眼中已经泛着水光的陈华晔走到花园的僻静处,拉他坐在石凳上,他知道这些场景勾起了他对家人的回忆,但他必须这样做。 把他的手握在手中,含着微微的歉意:“对不起,我带你来,不是想让你记起那些悲伤的回忆。你今天看到的,只是世界上一个很小很小的受难所,有太多的人比你的处境更困难,比你的遭遇更凄惨,我不是想拿别人的悲剧来向你证明你的情况还不算太糟。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遭遇怎样的人生,我们都得要走下去。有人残了、废了,躺在临时病床上,依旧等着医生的营救,却从来没有想过要结束生命。既然生命不能、也不愿终结,那我们就该好好活下去。”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也知道其实这些道理你比谁都懂。你的坚强、毅力、忍耐,我比谁都看得清楚。我有时候觉得我不用去对你说些什么,直接让时间抹平一切,你依旧会回到原来那种无所不能的模样。可是我很担心你,担心自己估计的全是错误的,担心你其实心里没有看起来那么坚强,我怕你一个人承受不了,却又死死一个人捱着。你什么都不说,我就什么都不知道,我怕你也是一样,我什么都不说,你也什么都不懂。不懂有人很关心你,很在乎你,我、楚曦、老师们、外公、外婆、满姨还有思源,我们都很担心你。思源最近老问着华晔哥哥怎么不爱同他说话也不爱同他玩,他以为你不喜欢他了。” 陈华晔吸吸鼻子,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抬眼泪汪汪地看着沈煜,哑着嗓子辩解:“我才不会不喜欢他。” “我只是……觉得难过,只有自己一个人。我怕……我怕以后……也只有我一个人。” 沈煜揽着他的肩:“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我们都会陪着你。” 陈华晔依旧不停地掉眼泪,不相信地问:“你能陪我多久?以后……以后还不是我一个人。” “一辈子,我陪你一辈子!” 有没有人曾对你许诺过一辈子,太轻狂的诺言,却含着太真实的幸福。承诺的美丽之处从来都不在于实现,就像海市蜃楼的惊艳正在于虚幻。 有时候,一段时光,一段记忆,一些话语,无论圆满与否,在我们心底都弥足珍贵。 就像那个午后,就像那一刻的沈煜,温柔着目光,满含着情意,一句简单的承诺,就让陈华晔记住了整整一辈子。 暑假很快就来了。沈煜帮陈华晔找了一份工作,在服装店当销售员,工资一个月3500,包吃包住,好得让陈华晔简直不敢相信。直到沈煜领着他去了那里,是个很出名的青少年品牌服装,店主居然是陈华晔第一次见到沈煜时的那个沈煜的姐姐。 那是沈煜的表姐晏城,自己大学还没毕业就开始经营这家店,到如今,规模已经扩大了3倍。陈华晔看着晏城,崇拜之情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沈煜唾弃地拍了他脑袋一下:“她是拿着父母的资助金创业,有什么好值得佩服的。” 晏城亲呢地挽着陈华晔的手臂,极其鄙视地看着沈煜:“某些人来我这儿免费拿大包小包的衣服时可不这么说啊。” 沈煜耸肩:“那不是看你生意惨淡,一个客人都没有,我来帮你充当一下客人引进客流量嘛。不然,你那些衣服送本少爷,本少爷也不要!” 晏城翻了个白眼:“我懒得跟你贫。”说着便拽着陈华晔:“走,我们先吃饭去。” 陈华晔迷茫:“可,不是要面试吗?” 晏城回头对他扬眉灿烂一笑:“面试通过!接下来该老板和员工来一次面对面心贴心的交流,什么样的场合最合适?当然是餐桌啦!走吧!” 陈华晔无语地回头看沈煜,沈煜对他微微一笑,那一刻,陈华晔分明听到心在啪啪盛开的声音。 25、事实 你是我美丽的另一半,那正是我们同时离开上帝之手时,我失去的另一半。 ——纪伯伦《情话》 沈煜经常带着思源或者自己一个人去看陈华晔。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店里,陈华晔穿着店里最新的休闲服饰引导客人购物,清新帅气,脸上永远挂着亲切的微笑,让人无法抗拒。 沈煜总是等他忙完了,从背后悄悄地蒙住他的眼睛,陈华晔立即笑着埋怨:“你怎么又来了?”沈煜放开他,上下打量:“嗯。变帅了。” 陈华晔有些不好意思:“都是晏城姐,隔几天就让我换一套,换了还直接送我。我的工作本来就很轻松,工资也很高了,还送我衣服,再这样下去,我都不好意思做下去了。” 沈煜揽过他的肩,循循诱导:“你不能这样想。你想啊,她一套衣服要赚多少钱啊,你那点工资她几套衣服就赚回来了。再说,你免费帮她当活体模特,她送你衣服那是你应得的。再说,人家都说无奸不商,你觉得她还能赔不成?” 陈华晔瘪嘴:“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晏城姐人真的很好!” “外婆叫你今天晚上过去吃晚饭。” “呃?” 有客人上来了,沈煜推着他的肩膀:“一会儿和我表姐一起去。好了,你的工作又来了,我去楼下找我姐去。” 沈煜下到一楼,晏城在收银台玩电脑。沈煜用手支着柜台,晏城抬起眼皮看他一眼,漫不经心道:“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平时不都是要腻腻呼呼一大半天。” 沈煜皱鼻:“去,你才腻腻呼呼。”随即担心道:“怎么样?他最近情绪还好吧。” 晏城单手支着下巴,目光游离:“嗯,最近开朗多了,偶尔也会开玩笑了。亲爱的,为了你,我可是二十四小时密切关注他,我都觉得自己快成心理专家了。” “得,您别二十四小时,十二小时就够了。” 晏城邪恶地笑道:“是那个十二小时?还是那个十二小时?” 沈煜白了她一眼,随即正经地说:“衣服、工资和住宿的钱我刷给你吧。”晏城拍开他拿着卡的手:“得,姐姐我还不差你那几个小钱。” 随即不怀好意地笑道:“不过人家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就给姐姐二十四小时待命吧,以后一经传唤,你就必须马不停蹄地给我赶过来卖命!” 沈煜笑道:“遵命!” 晏城看着他,神色疑惑:“不过老实说,你干嘛那么关心他?别跟我说因为他是你室友,姐姐我也读过书,知道室友跟室友是什么交情。”随即歪着脑袋自顾自的猜测:“难道是因为可怜他?还是你对人家做错了什么,想补偿人家?” 一种大胆的想法浮现在脑海里,她万分鄙视地看向沈煜,不可思议道:”难道……你也太禽兽了吧!” 沈煜满头黑线,女人都这么不靠谱? 晏城扑簌一声笑出来:“我开玩笑的。”“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你平时那么冷淡的人,干嘛对他那么好?” 客人选好了一条牛仔裤,想找一件上衣搭配。陈华晔想起一楼有一款新到的红色格子衬衫,搭起来应该很好看,就准备去一楼拿。刚走到楼梯间的拐角处,就听到晏城的声音, “……你平时那么冷淡的一个人,干嘛对他那么好?” 神差鬼使般,陈华晔定在了原地。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看着别人过得很辛苦,自己心里也觉得难受,就忍不住想要帮他吧。” 因为看着别人过得很辛苦,自己心里也难受…… 陈华晔脑子里嗡嗡的全是这一句话。因为见不得别人活在苦难中,因为同情,才施以援手?因为你知道,你一个拇指动动,就能将别人从苦难之海中捞出来,拯救一个落难的人,自己内心也能舒缓一点? 我一直以为你和别人对我的好有所不同,至少不是因为同情、不是因为可怜。可现在我才发现,原来都一样,只不过你的好太过温柔了一点、太过迂回了一点,就让我不由自主迷失在其间。 是啊!他曾经在楚曦的生日会是如何轻蔑地驳斥林宇昊的玩笑,现在又如何清晰地剖开事情的真相。我以为人总是会改变的,我以为你的关心总有一点会是发自内心的,我以为总有一个人对自己会是如你曾说的那般是有点怜惜的。可是…… 我竟错得这样彻底,把最后的一丝侥幸都摔得了稀巴烂。陈华晔,一定要等到刀刺在脸上才察觉到疼吗?一定要耳光扇在了脸上才肯认输吗? 怔怔地回到二楼。 “咦,你说的衬衫呢?”客人见他两手空空,好奇地问道。 这才反应过来:“哦不好意思,老板在找,我一会再下去拿,您先看看其它的款式吧。这边请!” 五点的时候,留下其他店员看店,晏城拽着陈华晔上了沈煜的车,直奔沈煜外婆家。 刚开门,满姨看到晏城立刻惊讶地向厨房叫道:“呀,老太太,您看谁来了?”晏城和满姨打了招呼。 老太太从厨房出来,看到是晏城,立马开骂:“死丫头,还知道来我这里。你想想你自己多久没来了。” 晏城朝陈华晔扬扬双眉,挽着外婆的手臂:“哎呀,人家不是立志不奔出点名堂不敢见您嘛。我也老早就想来了,想您做的菜,还有满姨做的点心。嘻嘻……” “今天我和满满做了好多菜,正好多吃点。你看你这么瘦,还有小晔,你们都太瘦了。” 沈煜攀上外婆的肩:“外婆,我也很瘦,您怎么不关心关心我。” 外婆笑道:“你?从小到大,给你吃的东西还少了,净长个子不长肉!” “嘿嘿,那不是好事。”晏城接道。 陈华晔微笑着看着他们,真心地为沈煜感到高兴。他懂得一个人的苦,看着沈煜有着幸福的一切,自己也真心地为他感到快乐。 喜欢一个人,只是希望看着他快乐而已,哪怕他的幸福与我无关。 26、记住 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 ——徐志摩 当晚在沈煜家留宿,依旧和沈煜挤一张床。借着从窗帘的缝隙间露出的月光,陈华晔能看到沈煜俊挺的脸部轮廓,心里微微有点伤感。他能预见自己和沈煜终究会离别,离别后的他们该是同在大街小巷遇到的陌生人一样,再遇见时,面无表情地擦肩而过。也有可能,离别后就是永不再见,他和沈煜,两个毫无关联的人,以后怎么可能还有交集。这段记忆,这段时光,很快就会被搁浅遗忘甚至尘封。 沈煜扭头看他,见他的眼里在轻盈的月光照耀下跳跃着亮光,温声问道:“想你外婆了?” 陈华晔摇头,靠过去缩在他的怀里。沈煜搂着他,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陈华晔突然跳起来跨坐在他的腰上,眼睛发亮:“我们做吧。” 沈煜脸色惊讶错愕,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陈华晔心底一沉,自己怎么这么傻?也许沈煜他根本就不想碰男生呢,虽然自己以前和他有过身体接触,但跟真正的做是有实质性的区别的。 “呵呵……”他尴尬地笑道,“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开……” “呃……” 话音未落,就被沈煜封住了嘴,陈华晔睁大眼睛看着沈煜,可惜隔得太近,只能看到他长长的美丽的睫毛。 嘴里传来对方舌头温柔而战栗的搅动,陈华晔伸手紧紧地环抱着他,至少这一刻,我的拥抱明目张胆,至少这一刻,他的温柔我能感受。这样就够了,这样就够了…… 被进入的那一刻,陈华晔猛然扬起脖颈,那种痛几乎痛到心脏都停了下来。 陈华晔痛得流泪却又无比满足。这种关于沈煜的痛彻心扉,他想一辈子都记得。越痛越好,越痛才会记得越刻骨,越铭心。 一切结束了。沈煜把他搂在怀里,肌肤赤裸相贴,那种感觉让陈华晔觉得很温馨。就像我终于接近了一个人,如此接近,以至于让我几乎忘掉我从来都是孤独的一个人。 第二天早晨,老太太坚持让他们吃过早饭才准他们离开。沈煜开车送他们去店里,逗留了一会便走了。 陈华晔依旧在二楼接待客人。他换了一件简单图案的白色T恤,蓝色的韩版牛仔裤,显得十分清新帅气。 正整理被客人翻乱的衣服,就听到有人在叫自己,陈华晔扭头一看。 “哎,小晔!”楚曦从一楼上来,后面跟着林宇昊,一见他便激动地跑过来。 “你怎么在这?”楚曦好奇地问,林宇昊向他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陈华晔朝他微微一笑。 “我在这里打工。你干嘛?买衣服?”陈华晔坦诚地交代,他要靠自己生存,这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嗯,跟宇昊随便逛逛。啧啧,许久不见,帅多了啊!”楚曦攀着他的肩开玩笑。 陈华晔也笑了:“哪有?哎,对了,你们要买什么衣服?我帮你们参考一下,最近我刚好学了不少关于服装搭配的知识。” 楚曦拉过林宇昊:“好啊,他买。正好拿他做实验,检验一下你的眼光到底怎么样。”林宇昊只是笑着也不恼。 陈华晔知道他们俩关系好,也不见怪。带着他们去穿着最新上市的新款的模特前:“这套怎么样,我觉得很好看。”楚曦摸着下巴:“嗯,还可以。宇昊,你试试。” 林宇昊不耐烦地皱着眉:“能不试吗?每次都要试,你不觉得很麻烦吗?” 楚曦不理会他,直接把衣服裤子塞给他,推着他进试衣间:“快点,别啰嗦!” 事实上,像林宇昊这种人就是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衣服都能穿出一种品味来。他人长得高,又帅,应该受很多女生追捧。 林宇昊只管试衣服,至于选到底买哪套,全部由楚曦决定。楚曦帮林宇昊选了三套,自己也选了一套,还拿了一套和林宇昊同款不同色的。 一下子就卖了五套,真要托楚曦的福。陈华晔带着他们下楼付款,三个人一边说话。晏城一边刷条形码,一边好奇地问陈华晔:“你们认识。” “嗯,这是我同桌,楚曦。这是林宇昊。他们都是沈煜的初中和小学同学。”陈华晔又对着楚曦和林宇昊介绍:“这是晏城姐,沈煜的表姐。” 楚曦讲礼貌,礼貌洋溢着笑脸叫道:“晏城姐好!”林宇昊则淡定多了,简单的一句:“你好。” 晏城朝他们点头打招呼,笑着说:“既然渊源这么深厚,不给你们打折姐姐都过意不去。给你们打八折,以后常来哦。” 楚曦高兴地笑道:“谢谢晏城姐,以后肯定还来。” 等楚曦们走了,晏城用手支着下巴如有所思:“那个林宇昊还蛮帅的,好酷啊!” 陈华晔笑道:“我同桌也很帅啊。” 晏城扬眉,点评道:“很阳光,不能说帅,说可爱还差不多。不过笑起来的时候给人的感觉特别好,so sunshine!” “嗯。”陈华晔点头表示赞同:“他是个很好的人。” 晏城开玩笑道:“我总听你说谁谁谁是个好人,在你的世界里,难道就没遇到过坏人吗?” 坏人?舅舅、舅妈、唐璋寅算不算坏人?也许算,也许不算!陈华晔这才蓦然发现,他们好像在自己的世界里逐渐如同烟雾一样淡化到虚无了,回想起以前和他们一起居住的日子,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突然从时光中感受到一种冥冥之中注定的味道。一直以来,他都认定,能离开舅舅家那个地狱,就是走向天堂。可维系在其中的,居然是外婆的死亡。外婆爱他如生命,用自己的一切在成全着他的人生。 陈华晔,就为了外婆的这一份成全之心,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地活下去呢? 我要站在最高的地方,看最美的风景,依靠自己的努力,得到自己想拥有的一切! 27、伤害 不要说你永远爱我,日子还没有苍老,岁月的身影也从未模糊过。不曾来到的时刻,只是一首歌;不曾经历的故事,没法诉说。岁月是一条河,爱情不可能在它上面刻下任何承诺。 ——文爱艺 暑假结束了一大半,学校又开始组织补课了。从现在起,为高考做准备,到了高三,则完全是冲刺了。 陈华晔所在的学校虽然是一所不折不扣的贵族中学,却同样有着超高的升学率,并以其优美的教学环境、雄厚的师资力量以及升学率优势跻身于本市最好的几所重点中学排行中。 距学校补课的时间还有三天,晏城结算了陈华晔的工资,又逼着他选了两套衣服,然后毫不留情地撵他走,“你一个暑假都在忙,趁补课来临之前好好去玩玩吧。别整天像个小姑娘似的不出门。” 陈华晔微笑着告别了她。所有人都在如此小心翼翼地期待着自己快乐,我又怎么能凄楚着眉眼对待生活? 提着两大袋衣服回到宿舍,认认真真将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再洗去一身的灰尘和疲惫。捧一本书,躺在床上悠闲地浏览,突然发现,岁月也可以如此静美。 正一个人难得享受着着静谧的时光,沈煜一身清爽地进来了,笑着扑到陈华晔的床上,“好享受啊你。” 陈华晔放下手中的书,“你怎么来了?补课不是要三天后吗?”沈煜翻过身躺着:“反正在家里也无聊,听我姐说你回学校了,就来找你了。” 陈华晔嘴角一分一分地往上翘,却装作满不在乎道:“哦。” 沈煜活动身体,把脑袋放在了枕头上,陈华晔往旁边挪了挪,替他空出一些位置。 “这三天你有什么安排?” “什么安排?”陈华晔疑惑道:“就呆在宿舍啊。” 沈煜无语:“无聊!”“不如我们去玩吧?去香港怎么样?或者三亚也可以。” 香港?三亚?光是算算往来的路费和花销,陈华晔就已经不敢想象了。 “我不想去。” 沈煜侧身,拉着他的胳膊撒娇道:“去嘛,我包吃包住!” 陈华晔心里苦笑,他是最讨厌别人的施舍的。花着别人的钱去玩乐,自己永远都会良心不安。他尽量轻松着语气拒绝,“我真的不想去。要不,你自己去吧。” “呵……”沈煜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别扭呢,陈华晔?”沈煜淡淡地开口,陈华晔却觉得心中如同被猛然的一刺。 “……永远像个没心没肺的动物。感觉有人付出了一切,你也不肯回报半丝微笑。……尽心尽力地想让你快乐,你也不会有丝毫的触动。……你总是用苦难的人生把自己包裹成一个蛹,然后用怀疑的态度抗拒着一切。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呢?陈华晔……” 他问,你为什么总是这样?陈华晔。 陈华晔,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呢?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是这样?你拥有一切,你怎么知道我的不幸?你什么都完满无缺,才敢这样无所顾忌地嘲笑我活得太过小心翼翼。你为什么这么别扭呢,陈华晔? 因为自卑、因为一无所有、因为接受别人的帮助后却无法偿还。别人可以毫不在意的说我不需要,可你又如何让我坦然着去接受? 你只是什么都不懂,才敢这样无所顾忌地批判而已! 陈华晔起身想出去,沈煜拉住他的胳膊,冷着声音道:“你去哪?” 陈华晔冷冷一笑:“不关你的事。我没让你来关心我,别当自己是救世主。” 沈煜拉着他的手不放,陈华晔使劲挣扎,沈煜一个用力把他摔倒在床上。陈华晔挥着手乱舞,手脚并用,沈煜不敢反抗怕伤到他,只好把压在身下,双手禁锢着他的双手。 陈华晔忍着委屈的眼泪,带着哭腔骂道:“混蛋,你放开。” 沈煜看到泪水从他眼里流出来,顺着陈华晔侧过的脸颊滑落,这才发现自己做得过火了。放开他的手,从他身上起来跪坐在床上的一边,沈煜脸色哀伤地从喉咙艰难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陈华晔爬起来,尽量忍住不哭出来,然而怎样努力也阻止不了眼泪的奔腾。他觉得那一刹那,连同过去所有的委屈又回到了自己身体内,堵在胸口让他难以呼吸。 我已经活得够辛苦了,为什么连你也要来责问我?我如履薄冰地顾及着这一无所有的生活,而你却要来怀疑我对生活的态度?我也想和你们一样肆无忌惮地挥霍青春,毫无愧疚地接受别人对我的好,可我怎么才能做到?你告诉我,怎么才能做到? 时时一不小心对上沈煜愧疚的神色,陈华晔只是冷着脸淡淡地掠过,毫无言语,毫无冲突。看到这种情况,沈煜很后悔。本来陈华晔以前就有些自闭,现在倒好,更加沉默了,有时候整整一天都说不了几句话。 拼了命地学习,拼了命地画画。除了这些,陈华晔再也找不到什么能带给自己安全感的东西了。他不是看不到沈煜的后悔和愧疚,却没了力气再去纠葛。 有的时候,他可以温柔得像个情人;可有的时候,他却无知得像个孩子,偶尔一句无心的话,就足以让你万箭穿心。 这便是沈煜。温柔的沈煜,骄傲的沈煜,不懂事的沈煜。 也许是从小生活坏境的缘故,他春风得意,大概从不知落魄为何物,所以他很多时候的一些话都会让陈华晔觉得很受伤。人们不是都说,能看穿别人心思的人,往往也是心思最多的人吗? 在沈煜的世界里,他不需要去讨好、不需要去奉承、不需要为了生活而处处小心、唯唯诺诺,所以他不太会去猜测别人的心思、思考别人的苦处、顾及别人的伤疤。所以他总是在给陈华晔安慰的时候也给了陈华晔伤害。 陈华晔理解,但便不代表他能释怀。当生活给予了别人伤害我们的理由,我该如何稀释着伤痛,又该如何宽大着原谅? 原谅你,原谅生活。可又该谁来原谅我呢? 28、七夕 我将在某一天的某一个时刻 孤独地离开这个世界 可我对你的爱不会离去 在我死后 仍将有这些多情的诗句爱你到永远 永远 ——文爱艺 正是炎热的夏季,陈华晔规矩认真地端坐着听老师讲课。教室的最后排睡倒了一大片同学,物理老师仍在讲台上激情澎湃、唾沫横飞。 有位衣着整齐的中年男子敲响了教室的门,说找陈华晔。陈华晔下意识地回头看了沈煜一眼,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 陈华晔慢吞吞地走出教室,很明显,自己不认识那个人,不知道是什么事。那中年人一见陈华晔便问道:“你是陈华晔?唐鸿伟是你舅舅吧?” 陈华晔点头,更加莫名其妙了。那中年男子从西服的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我和你舅舅是朋友,他托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陈华晔接过去。“这里面有十万块钱,有三万是你外婆留给你的,还有七万是你父母留给你舅舅,扣去你这几年的开销后剩余的。” 陈华晔惊愕,他不知道该如何陈述自己的心情,总之五味陈杂。“密码是你外婆的生日,你舅舅说你肯定记得。” 陈华晔点头,眼圈却抑制不住地发红。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你舅舅让我转告你,愿意的话就回去看看,这几年他亏待你了。” 陈华晔用手背抵住额头,想抵住内心翻滚的情潮,然而一切似乎都是枉然。他对着一个陌生人忍不住泪流满面,十几年的委屈,换一句亏待?你一句忏悔,就要我学着释怀?凭什么? 中年人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叹口气走了。陈华晔蹲下身来,把头埋进自己的双臂里。 等了许久也不见陈华晔回来,沈煜请假出去,却看到陈华晔蹲在操场边的梧桐树下。慢慢地接近,哭泣的声音也逐渐清晰可闻,沈煜慢慢停下了脚步。 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你,但我知道治疗难过最好的药剂是眼泪。我愿意陪着你,站在你的不远处,你看不见的地方,等你安好! 七夕在情人们的期待中款款而来。虽然最近几年情人节越来越多,什么西方情人节、白色情人节,但这些代表着浪漫爱情的节日还是大受青年追捧,其热度只增不减。 沈煜在同一天被两个女生表白。一个叫简溪羡,很美的一个女生,长发飘飘、温和如水,偶尔还能在校园诗刊上看到她的名字。 她写了一封情书给沈煜,具体内容是什么恐怕只有沈煜自己一个人知道。 另一个叫黄韵诗,是学校舞蹈队的主将,性格外向开朗,生得高挑美丽。课间时间捧着一盒桃心的德芙巧克力跑到陈华晔的班级,一向万千观众面前泰然自若的她这一次却面色绯红,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情将代表喜欢的巧克力送到了对方面前。沈煜拿眼角去瞟陈华晔,那家伙脊梁挺直地坐在座位上,连脑袋都没歪一下。 班里的同学开始起哄,男生叫着:“接受她,接受她……”女生则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沈煜,一部分是怕沈煜接受;一部分是担心沈煜拒绝,人家黄韵诗一个女孩子不好下台。 沈煜淡淡一笑,拉起黄韵诗的手,“我们去外面说吧。”“哦……”班里的男生顿时一致发出“我们懂的”的唏嘘声。 陈华晔垂着头,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写着什么。“小晔,你在干什么?”楚曦靠过来不解地问,陈华晔回过神来,看到草稿纸上的乱七八糟的线条,忙敛住心神,淡淡道:“没什么。” 楚曦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你放心,沈煜他……”陈华晔侧头看他,他却又戛然而止,“呵呵,没什么。” 陈华晔趴在桌子上也没兴趣再追问。他把头扭向窗外,却只能看到层层的树冠,别说沈煜了,半个人影也见不到。 关于这两件事的过程结果,陈华晔没去问,沈煜也没提。晚上陈华晔伏在台灯下做作业,沈煜递过来一盒巧克力。 陈华晔愣了一下,发现这明显不是黄韵诗送他的那盒,同样是德芙,但这个盒子是圆的。陈华晔疑惑地看着他:“干嘛?” 沈煜眨眼:“请你吃巧克力。” “不要!人家送你的,你干嘛给我吃。” “人家送我的你为什么就不要?再说,这是我自己买的。” 陈华晔心里莫名地一跳:“有人送你,你干嘛还要自己买?” 沈煜朝他魅惑一笑:“我喜欢!” 陈华晔无语。“你到底要不要?”沈煜固执地拿着盒子,也不放在桌上,非要等陈华晔亲手去接。陈华晔慢腾腾地伸手接住。 沈煜温声细语道:“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说,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陈华晔摇头:“没有。”“都过去了,就别再提了吧。” 沈煜看他的神色不像是敷衍,也就安心地回自己床铺了。陈华晔打开精美的盒子,取出一颗巧克力,回头看着沈煜,心念一动。 沈煜看着自己面前已经被拆开包装纸的巧克力,抬眼看陈华晔。陈华晔跪在他床前的地毯上,左手撑在床上,右手把巧克力递到沈煜口边,嘴角一丝浅笑,很认真地看着他。沈煜笑道:“我不喜欢吃甜食。”陈华晔不说话,依旧举着手,态度执拗和刚才的他如出一辙。沈煜抿嘴一笑,一口含住。 陈华晔满意地将脑袋支在交叉的手上,笑着问“怎么样?好吃吧。” 沈煜支起身子,不怀好意地一笑:“你自己尝尝就知道了。”随即吻住了他。陈华晔慢慢仰起头,承受上方来自沈煜的亲吻。浓厚香醇的巧克力味在口腔中弥散开来,陈华晔慢慢闭上了眼睛。 沈煜把他抱上床,慢慢倾身压住他,轻声地问道:“可以吗?”陈华晔不答,只是用手臂环绕着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们不曾说过爱彼此,但我想,时光记录下的关于我们的点点滴滴,无一不在述说着同一个真理:我们曾经深爱着彼此。 29、重逢 我的日记,一页页沾满你的影子,布满我的青春。 想告诉你:我曾经那么用心的喜欢着你,你的微笑就是我全部的信仰。 ——《记忆中的风琴》 新年临近,陈华晔打算回县城为外婆扫墓,沈煜异常执着地要求要一起去,陈华晔扭不过他,只好允诺。 再一次登上这趟火车,陈华晔心情异常沉重,沈煜看他精神不太好,一个劲地说些思源小时候的趣事逗他笑。陈华晔把头靠在他肩上,闭着眼睛听他絮絮地说。 “对了。外婆叫你和我们一起过年,好不好?我爸妈也要回来了,正好他们也想见见你。” 陈华晔支起身,疑惑道:“你爸妈想见我?他们怎么知道我?” 沈煜笑道:“思源每次和我妈妈打电话都说华晔哥哥晔哥哥,我妈妈早就好奇了。我爸爸也是,外婆常夸你好,爸爸说那还真要见见。再说,你是我外公的‘关门弟子’,徒弟陪师傅过年天经地义对不对?” 陈华晔无奈地笑了,重新将脑袋枕在他的肩上,疲倦道:“到时候再说吧。” 沈煜也觉得有点困了,轻靠着陈华晔的脑袋,脸能分明地感受到他毛绒绒的头发,感觉很安心。再一次睁开眼睛,天已经黑了,陈华晔依旧枕在他的肩上安睡,皮肤很白嫩,下巴尖尖的,一圈毛茸茸的白色毛领衬得他更加眉目清秀。 陈华晔悠悠转醒,见沈煜凝视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看我干嘛?”沈煜单手挑了一下他的下巴,调戏道:“看我家亲爱的出落得越加水嫩了,越长越好看。” 陈华晔轻拍一下他的手,随口反驳道:“骗人。你长得那么好看,还会觉得别人好看吗?” 沈煜一愣,随即笑道:“你说什么?你觉得我好看吗?”陈华晔面上一红,“我什么都没说,你听错了。”沈煜低头吻了他一下,笑道:“我听到了。” 陈华晔不满地嘟囔:“听到了你还问我,变态!臭美!”沈煜揪他的脸:“我就变态,我就臭美了,怎么着?” 等抵达终点后,已经是满城霓虹闪烁了。所幸没带行李,两个人随意地在大街上闲逛,顺便找旅馆。沈煜好奇地看着四周的一切,感叹道:“这就是你长大的地方。” 陈华晔看他:“怎么?很糟糕?” 沈煜拉起他的手:“没有,只是遗憾,我怎么不在这里。” 陈华晔心里一窒,满心感动,握紧他的手,嘴角渐渐扬起。 在车站不远处找了一个旅馆,柜台后面是一个和蔼的胖阿姨。 “您好,一个双人间。” “额。”老板面露迟疑,“没有双人间的了,有双人床的可不可以?” 沈煜抢答道:“可以。”陈华晔瞪他。 等老板走了,沈煜躺在床上,看着陈华晔笑:“那有什么,在我家的时候我们不都是一起睡的嘛。” 陈华晔嘟囔:“本来没什么,被你一抢就觉得怪怪的。”沈煜拉他躺下:“有什么怪的。”他把手放在脑袋后面枕着,听着外面的车子的喧闹声:“感觉好热闹!” “唱首歌给我听吧。” “呃?”陈华晔扭头看他。 “唱首歌给我听吧。”沈煜认真地说道。他以为陈华晔会一如既往地拒绝,但这一次他却意外地很听话地开口了。 “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唱着人们心肠的曲折,我想我很快乐,当有你的温热,脚边的空气转了。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唱着我们心头的白鸽。我想我很适合,当一个歌颂者……” 沈煜安静而认真地听着,他的声音不带半丝甜腻,只是充满着少年的清透,听起来没那么甜蜜但有另一种味道。 第二天早上睡到自然醒,吃过早饭,又闲逛了一会儿,才买了东西去上坟。 外婆过世的时候,陈华晔曾在的墓碑前种了一棵很小的常青树,如今小树长势喜人,青葱可爱。 一年了。陈华晔不免心头感慨,一眨眼的时间,仿佛才一个念转,时间便过了一年。 上完了香,陈华晔和沈煜慢腾腾地向旅馆方向走去。到步行街的时候,前方走来了三个人,两大一小,很显然是一家人。逐渐接近,陈华晔却顿了脚步,沈煜疑惑。 “哥哥!”唐璋寅亲热地叫着他,毫无芥蒂。“哥哥,你怎么都不回家了呀?” 陈华晔看着他们一家,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从未想过他们会再一次在这样的场景相遇。他看着唐璋寅单纯无辜的脸,脑海里一片怅惘。 不知道。他是该恨着他的。他的恶作剧,他的不懂事,他给他带来的无数的伤害。 可是,对于一个连自己在犯错都无法意识到的孩子,他能记恨什么? 舅舅有些惊讶,询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回家?” 家?那里从来都不是自己的家。或许说,从外婆去世的那一刻起,那里和自己就再也没有任何关联了。 “额,我和同学一起住旅馆,没事的。”陈华晔淡淡地回道。 舅妈在一旁看着,突然开口:“小晔,舅妈是个火爆脾气,以前有些话说得过分了些,你别记恨舅妈。回来了就回家去看看,去住什么旅馆?” 陈华晔淡笑:“我没有记恨。明天就要回学校了,我就不去了。舅舅你们去忙吧。” 看着舅舅一家离去的背影,陈华晔淡淡地开口,“我一直以为我会恨他们一辈子。” “可是我发现,我不会恨他们,可是我也不接受他们的道歉,我也永远不会原谅。从我外婆去世的那一天起,我就告诉自己,他们跟我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不由得苦笑:“为什么一个个都凄楚着眉眼来叫我不要记恨呢?为什么一个个都一遍遍提醒着过去又偏偏是叫我去遗忘呢?你看唐璋寅,一脸亲热地叫我、问我为什么不回家?什么家?他甚至都不知道我讨厌他,或许说恨之入骨……我今天才发现,恨着一个孩子有什么意思呢?他连我不喜欢他都不知道。呵呵……”他的声音带着一点点颤音,“很没意思对不对……为什么要道歉呢?我够难受了,却还要道歉让我更难受。原谅?我怎么可能原谅?怎么可能装作不在意?他们也太过分了吧!” 陈华晔再也忍不住,带着哭腔。“我为什么要原谅?他们凭什么叫我不去记恨?一句忏悔就想抹平过去的一切,他们以为这是玩沙子。” 沈煜搂住他的肩,温柔了语气:“好了,别管他们,我们走吧。” 30、新年 让我们成为孩子,两个很小的孩子 对一切只有惊奇,没有爱和怨 悄悄走到纯洁的榆树下,面色苍白地 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得到了宽恕 ——魏尔伦 晚上陈华晔带沈煜去了自己以前常去的河坝,河坝一旁的林荫道下灯光暧昧,景色优美,情侣流窜其间,许多爷爷奶奶们放着音乐跳交际舞,一派歌舞升平、繁荣景象。 两人并肩穿过重重树荫,暧暧灯光下,暗香扑鼻,那是四周的小花散发出来的。 陈华晔伏在河边的栅栏上,看着对岸灯火通明,有些伤感:“以前我一跟舅舅他们吵架,就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有时候待得太晚了回去,外婆总是开着门在客厅里等我。” “现在的我,就算死在哪里,可能都没人在意吧。怎么还能期待有人等我。” 沈煜拉他靠在自己的怀里,神情认真严肃:“不许说这种话。你要是有事,我会第一个担心的。” 陈华晔靠着他的胸口,声音小到几乎没有:“可是,你又能陪我多久呢?” “嗯?” 陈华晔闭上眼睛:“没什么。” 两个人吹了大晚上的冷风,本来天气就很冷,沈煜怕陈华晔感冒。“我们回去吧。” 陈华晔趴在栅栏上,今天走了太多路,现在觉得浑身疲软。软绵绵地撒娇道:“好累,我不想走了。” “走啦。”沈煜拉他的手。陈华晔浑身酸痛,有气无力道:“不想走,太累了。” 沈煜拖他:“来,我背你。”陈华晔不好意思。沈煜好笑地蹲下身:“快点,过期不候!”陈华晔踟蹰了一会儿,还是慢腾腾地趴在了他身上。 沈煜现在已经长得很高了,高一的那一年,个子猛增,现在都快一米八了。陈华晔虽然也狠长了一下,不过也才一米七四的样子。 陈华晔把脑袋搁在他的肩上,嘴上嘟囔:“你太瘦了,骨头磕得我下巴都痛了。”沈煜摇晃了他一下,吓得陈华晔忙勒紧手臂,“本少爷愿意背你你就知足了吧,还敢嫌东嫌西!” “本来就是嘛。”陈华晔笑着反驳。 第二天一早,两人便买了火车票回市里。在火车上,沈煜问陈华晔:“过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陈华晔沉默着不说话,半晌才轻声问道:“你爸妈是做什么的?” “开服装店的。你放心,我爸妈虽然在生意上很干练,但为人很平和的,他们一点都不凶。你不用担心。” 又是半晌的沉默,许久陈华晔才轻声说道:“那好吧。” 沈煜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真的?” “当然是真的。” 沈煜高兴地在陈华晔脸颊落下一个吻,陈华晔脸都红了,紧张地看了看四周,还好没人关注他们。小声地责备沈煜:“你疯了,这可是公共场所。” 沈煜无辜“亲亲脸有什么关系?很正常嘛。” 许久以后,陈华晔才知道,原来沈煜那一句轻描淡写的关于他父母职业的概述下蕴含着惊人的内幕。 所谓的“开服装店”的具体内容就是:他父母一手创建了世界级的服装集团,该集团在全球四十多个国家拥有近2500家品牌店。他的父亲还曾上过《福布斯》世界富豪榜。 但这些都是陈华晔很久以后才知道的,在此之前,他从未将在沈煜外婆家看到的那个穿着围裙亲自在厨房里做菜的和蔼中年男子跟世界富豪联系起来。 沈煜的爸爸妈妈的确都非常和蔼,甚至还细心地为陈华晔准备了新年礼物,这让陈华晔受宠若惊。陈华晔发现,沈煜一家人有种太像一家人的气质,他们温和、礼貌、从容、优雅,像真正的贵族,但他们并不一味追求奢侈。 沈煜的爸妈都十分健谈,在餐桌上,他们互相交谈自己有趣的人生经历,整个晚上气氛活跃,一家人其乐融融。陈华晔身在其间,竟然没感觉到丝毫不自在。 吃过晚饭,思源闹着要让沈煜和陈华晔陪他放烟花。一家人全站在院子里看他们三人闹腾,在院子里摆了满满的一院子烟花后,每人点一只香,流窜其间点燃引线,一时间,众炮齐鸣,烟花盛开,漫天烟雨,美不胜收。 沈煜爸爸拿着相机不停地拍照,外婆在一旁时而提醒思源注意安全。放完烟花,沈煜爸爸照例让大家站在一起,照了一张全家福。 很多年以后,沉思源在陈华晔的相册中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取笑陈华晔:“华晔哥,我记得你那个时候死活不肯照,说这是我们家的全家福。现在看来没错吧,这才是真正的全家福呢。” 陈华晔闻言笑着不语。 总之,那是一个很开心的年,在陈华晔的记忆里好像从未过过那么开心、那么充满着年味的新年。 晚上睡觉前,陈华晔和沈煜两个人面对面地傻笑。 “新年快乐!新的一年,新的开始,祝万事如意。” 陈华晔看着沈煜认真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回道:“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两个人相视一笑,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新年过完,沈煜一家人要去法国看爷爷奶奶,陈华晔招架不住他们一家人的轮流攻击软化政策,最后同他们一起登上了飞往法国的飞机。 那是他第一次坐飞机。看着地上的一切景物逐渐变得渺小,陈华晔很兴奋,能逐渐触碰到未来,改变目前一成不变的状况的经历让他很享受。 在异国他乡待了近十天,品酒、逛街、购物、玩耍、去博物馆……陈华晔彻底扭转了自己的人生观。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推崇人们该趁着年轻多去走走,因为这个世界真的太大太精彩,永远坐在井底,永远都无法领略这世界的精彩。 31、离开 我想到此为止足够了,在我踏向另一段征程以前,一切都该结束了。 ——陈华晔 历经三年的艰苦奋斗,高考却在一种怅然若失的气氛中结束了。 庆贺、狂欢、不舍、泪水为高中生活彻底画上了句号。有人说,不经历高考的人生是一种缺憾。然而陈华晔从来都不这么觉得。 在他的人生历程中,重要的人很重要,不重要的人留不下半点痕迹。他最是讨厌过去,无论多荣耀的昨天,他都不愿意去作半点回忆。 但他真诚地感谢每一个走进他生命并带给他温暖的人。他对在乎的人会在乎到心的最底处,他对无关的人也会不在意到冷漠的地步。 一个被成长的经历扭曲的最可悲的人。陈华晔这样嘲笑着总结自己。 高考结束以后,陈华晔默默收拾了行李,独自离开学校。至此,沈煜再也没有看见他。 他时常在寻找,透过每一个大街小巷,想找到那个单薄清瘦的身影,然而一无所终。 沈煜不知道,他觉得惶恐,觉得失落。陈华晔一直以来就像一个孩子似的存在,时喜时怒,若离若即,永远把心埋起来,让别人看到自己亲手塑造的另一个自己。 他知道自己带给不了陈华晔安全感,可是陈华晔永远不知道,沈煜同他一样,也需要安全感。 他一直觉得沈煜对他只是一时的新鲜感,他以为沈煜只是在游戏,然而自己害怕孤单,所以纵容自己也加入这场游戏,各取所需。 可他知道自己喜欢沈煜,越喜欢便越害怕。沈煜对他好,点点滴滴的付出,分分毫毫的迁就,他看得到。沈煜带他进入一个他从未接触过的世界,绘画、爱情、人生、财富,一个太大太精彩纷呈的世界,他震惊、迷惑、担忧甚至恐惧。一切的一切让他看到了世界也看到了差距。 他害怕,害怕剧本的结局自己再也承受不起,所以宁可自己自导自演一场悲剧。他害怕,害怕期待落空还沾得满身的奚落和讽刺,那样的自己,陈华晔不敢想像。 被生活的悲剧捉弄得毫无信心的自己,在沈煜的世界里还能充当一个怎样的角色呢?从来都是他迁就自己,小心翼翼地忍受自己忽冷忽热的怪脾气,这样的自己,能带给他什么呢? 所以,他逃避了。逃开一切的迷惑和未知,解不开的谜题就不要去解了。 潜伏在这个城市的一个角落,开始自己慢慢爬行的生活,靠着自己的双手去改变一切,这种感觉很踏实。 踏实里没有笑容,踏实里没有快乐,只有一成不变的沉寂和孤独。在这种一成不变的沉寂和孤独中等待着九月,等待着未来也等待着离别。 九月在漫长的等待中来临了。陈华晔登上了去北京的火车,至此,这里也不再是故乡了。他的一生,好像注定就是要随着火车流浪,从一个地方漂泊到另一个地方。 无依无靠,无牵无挂。这种感觉落魄又潇洒。 至少,前方有一个目的地在等着他,这大概便够了吧。 一种全新的生活在陈华晔的世界展开,他慢慢学着去接纳一切出现在身边的事物,把自己融入其中。他知道,自己必须改变了。不然,一辈子像以前一样活着,不是太可怕了吗? 一个叫汪雨藩的学姐帮他介绍了一份工作,在一家服饰网店兼职模特。这个工作很轻松而且工资也还可以,至少一个月的生活费足够。 除了兼职,陈华晔依旧把最大的精力投入到自己的专业和绘画中。他和太多的男孩子不一样,不爱运动,不爱打游戏,从不旷课,也不会和室友讨论哪个女生漂亮。 他和每个人的关系看似都还不错,其实真讲起来也毫无亲切可言。有时候,连陈华晔自己本身也会迷茫,他其实是很想结交一些新的朋友,可当真有那样一个人出现的时候,心里又会很抗拒别人的亲近。 陈华晔清秀漂亮,个子高挑,身材纤瘦,讨不少女孩子喜欢。不是没有女生向他示好过,清秀温婉的、刁蛮可爱的、时尚大气的,可他无一例外地拒绝了。 其实他比谁都希望能找一个女朋友,不用太漂亮、太完美,只要两个人心心相惜就好。然后像所有懵懂的男孩女孩一样开始一段甜蜜又苦涩的恋爱,手牵手逛街、旁若无人地打闹、偶尔小吵小闹的都很好。 然而他做不到,有时候只是这样设想着,心里的一个地方便开始隐隐作痛。 也许,自己心里一直都期待着,以后的以后,自己能再见到沈煜,然后……然后的然后,他不敢再想,自己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沈煜会怎么想呢? 他知道自己做得过分了,可他没有办法,他忍不住要逃避。他太害怕,因为害怕而逃避,可逃避后依旧很害怕。 害怕沈煜责怪,也害怕沈煜不责怪。他什么都怕,关于沈煜的态度,他永远没办法不去在乎。 床头的收纳盒里,几本厚厚的边角都磨得圆润的画册。翻开铅笔涂写的Memory·Lover字样的封面,一张绝美的容颜便跃然眼前,依旧是冷漠的,骄傲的,带着天生的骄奢感和淡淡的疏离感。陈华晔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喜欢画沈煜,睡觉的、微笑的、撒娇的……无一例外的美丽。五指轻划过那美丽的脸庞,陈华晔喉咙哽咽,艰难地从口中吐出几个字, 亲爱的,晚安! 我从来不敢设想你能这样温柔地问候我一辈子,那是一种太过遥远的奢望。亲爱的,离开了陈华晔,你该过得很幸福才对。我能给予你的,除了冷漠便是伤害。 我渴望着你能快乐,比任何人都快乐。尽管知道你的快乐与我无关是种太过残忍的真相,我依旧这样渴望着。 32、牵挂 我们在这茫茫漠漠的世界中,相遇、相知,却在相爱的前一刻分开,何其残忍! ——佚名 夜色浓重。 一辆红色跑车在一家酒吧停下。一个衣着简单却一看就知道华贵非常的年轻男子走下车,酒吧大门口的侍者忙跑过去招待。 直到走近看清来人的相貌,侍者才大吃一惊,这个男子……怎么说呢?身材高挑、犀颅玉颊、美如冠玉,长得不是一般的好看。在这经常有美人出入的娱乐场所,也难得看到这样好看的人。 他神情平平,却让人察觉到一种淡淡的疏离感。侍者小心翼翼地带他进了酒吧,那人直接朝其中的一个位置走去了,看来是和朋友约好的。 “小曦怎么没来?”沈煜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 林宇昊难得一身休闲服饰,闻言苦笑,抿了一口杯中的酒,“他要跨文科考研,最近都在钻研书本,我已经好久没看到他了。” 沈煜点了一杯酒,幸灾乐祸:“你很哀怨啊!” 林宇昊叹了口气,抚了抚眉心:“反正我也很忙,这样也好。” 沈煜接过侍者送来的酒,微抿一口,正经道:“我让你帮忙办的事怎么样了?” 林宇昊悠闲地靠在沙发上,闻言奚落他:“你别每次见面就三句不离陈华晔行不行?” 沈煜也放松身体歪在沙发上,最近拍戏很累,感觉这身体都开始运转困难了:“那可是交换条件,我怎么也得了解了解情况。” 林宇昊一口喝干杯中剩余的酒,一脸胜券在握:“你放心吧,我的间谍深入敌军腹地,对对方的情况了如指掌,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沈煜放下酒,靠在沙发上,疲惫道:“那就好!” 林宇昊看着他好像几天没睡的样子,好奇道:“拍戏很辛苦?他们怎么蹂躏你了?” 沈煜用手支着额头,一脸郁闷:“现在才知道拍戏真不是人干得活。早知道,当初就不该那么痛快答应帮你。” 林宇昊笑得一脸得意:“谁让你听到陈华晔三个字脑袋就短路了?”“哦,对了,他好像准备作为交流生出国。” 沈煜睁开眼,愣愣地看着他,喃喃自语:“出国?” 林宇昊又给自己倒了小半杯酒:“其实说实话,没有你暗中的帮忙,陈华晔自己也能活得很好。你没看到……他现在,不像以前的他了。” 不像以前的他了?沈煜皱着眉,自己多久没有见他了,三年了。三年,一个人能有多大的改变呢? 三年,对于某些人来说可以一成不变,但对于一个努力想改变的人来说,那么改变一定是巨大的。 傍晚,陈华晔从图书馆出来,拿出手机来看,有一条信息。查看了信息,是银行发的,说账号上有汇款打来。这是以前高三时候的一个资助项目,资助人会连续资助陈华晔到大学毕业,每月按时打来生活费。 陈华晔微微有些遗憾,以前高三的时候没在意,也没问过班主任对方的姓名,现在已经跟高中的老师断了联系,也不知道从何查起。 他很感激对方的资助,其实也想告诉对方,自己现在能依靠自己生活了,想让对方停止对自己的资助,而把钱留给更需要的人。父母外婆留下的存款可以支付学费,他寒暑假打工和兼职模特完全可以支付自己的生活费了。 沿着昏暗的灯光向宿舍的方向走去,路上偶尔一对牵着手的情侣,两人亲呢相偎,低声细语,羡煞旁人。 路过操场的时候,里面有许多人在溜冰。陈华晔转角走了进去,坐在操场边的阶梯上。他总喜欢这样,到人多的地方安静的坐着,看着别人热闹,那样就不会觉得太孤独了。 操场里许多小孩子彼此拉着连成一长串,身姿敏捷地穿过障碍物,脚上的滑轮流光溢彩,一路滑行留下一路的笑声。这才该是孩子的世界吧,不像小时候的自己,连个玩伴都没有。 陈华晔满心羡慕地看着。一对情侣夹杂在其中,女孩穿着溜冰鞋磕磕碰碰地滑,男孩在一旁护着她,差点摔倒的时候,男孩比女孩还紧张。另一对情侣手牵着手,悠闲自得地穿过人群,不时含笑看一眼对方,这偌大的操场,好像是他们的世界。 看了一会儿,陈华晔起身离开,一切热闹随着他的脚步从心里抽离出来,孤独和思恋又毫不留情地占据心房。 就这样一辈子吗?陈华晔问自己,就这样一辈子过下去吗?永远孤独、永远寂寞、永远和幸福擦肩而过。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找沈煜。他很想,可是他不知道再见到沈煜,自己说些什么。会解释吗?可为什么要解释呢?沈煜也认为自己欠他一个解释吗?或许沈煜从未在乎过,从未想过需要自己的一个解释吧。 他们之间,是朋友?恋人?拿什么身份来对对方解释当初的离别呢? 什么都不是。从来就什么都不是。 陈华晔落寞地一笑。他们从未彼此说过喜欢,不算恋人,需要什么解释?陈华晔,你真是想多了。 可,就这样结束了吗?他和沈煜,就这样永远结束了吗?陈华晔突然停了脚步,坐在旁边花园的草坪上,呆呆地坐着,也不知道自己眼泪流得满面。 手机的屏幕又黑了,沈煜解开锁,屏幕又亮了起来。陈华晔的号码就在上面,只要自己轻轻一按,就可以听到他的声音了,可是手指悬在上空落不下去。 三年了,这个号码保存了三年,电话都换了好几个,可这个号码还是一次都没拨出去过。 他知道,他过得很好,成绩优秀、工作轻松。那这样可不可以代表他很快乐呢?沈煜不知道,他所知道的陈华晔的情况都是从林宇昊口中得知,别人哪里会关注别人活得快不快乐呢? 放弃地扔下手机,沈煜疲惫地靠在沙发上。他在学校外面租了个房子,里面的布置豪华舒适,家具电视一应俱全,当然,房租很贵,更当然,人家大少爷不在乎那几个小钱。 脱掉鞋就那样蜷缩在沙发里,在黑暗中皱着眉头发呆。 那个傻瓜,他应该、过得很好吧。全新的生活、崭新的开始,不是他一向期待的吗? 你应该快乐,必须快乐,知不知道,陈华晔? 33、回归 相爱的定义是什么?我想,是两个人在轨道平行的世界里依旧心心念念着彼此。 ——佚名 一年后,北京。 陈华晔收到了一封来自沈煜外公的请柬,有些吃惊。这四年他没少与沈教授联系,所以自己的情况沈教授很了解,但突然收到这样这样一封正式的邀请函,还是让自己狠狠地受宠若惊了一番。 邀请函上写着沈教授将举办一个私人的慈善艺术展,将一次性捐出自己毕生的作品进行展卖,并将所得用来成立一个留守儿童慈善基金会。 陈华晔这几年在绘画方面小有成绩,上次和沈教授联系,教授还让他也捐出几幅画来展卖。陈华晔一百个乐意,就怕自己自不量力,自己的作品和教授的放在一起,必定相形见绌,怕咂了老师的名声。 沈教授在电话里哈哈大笑,让他不要妄自菲薄,说自己还担心别人说弟子青出于蓝了。既然老师如此力挺,陈华晔不好再娇柔做作,再怎么说,是做好事,自己能参与其中就是最好的了。 画展在当地的一个酒店大厅举行,陈华晔提前了两天过去,看看自己能不能帮忙,毕竟是老师的大事。 再一次回到这里,心里只剩下万分感慨了。陈华晔提前打了电话给沈教授,所以快到的时候,老太太就打电话来询问了。 按了门铃,依旧是满姨来开的们,笑容满面:“哟,四年不见,小晔长得这样帅气了。”这样的熟络让陈华晔倍感亲切,把礼物给了满姨:“满姨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 “哈哈,哪里,人老了。” 这边正说着,老太太出来了,一见到他,吃惊道:“呀,这样高了!” 陈华晔笑着问候:“奶奶。” 老太太拉他坐下,数落他:“你这孩子,四年了,也没舍得回来看看我们。让你回来过年也不来,要不是你老师请你过来,就一辈子不回来了?你同小煜是怎么?高中还那样要好,大学就断得干干净净了,你们这些孩子,也太薄情了。” 提到沈煜,陈华晔心里一跳,忙赔笑道:“大学里太忙嘛。暑假要打工,又要考计算机、托福什么的,又去国外交流,实在太忙。再说自己也没什么长进,不好意思回来见你们,想找个正经的工作,安定后才回来看你们。” 老太太被他惹笑了:“什么没出息?我常同你老师说你,你老师说你倒是很有出息,在学校里表现很好。不像小煜,好好的去拍什么电视剧,唱什么歌,整日忙得不见影子,这四年回家的次数扳着手指头就数得过来。” 陈华晔淡淡地笑了:“那也挺好,现在不是很多人都喜欢他吗。” 满姨端来一盘洗好的水果拼盘,闻言笑道:“就是太多人喜欢才叫人烦呢。上次我同老太太出去买个菜还被几个记者围着问东问西,还好太太有先见,找了几个保镖。” 老太太叹了口气:“他爸妈也不管他,尽纵容着他胡来。” 满姨笑道:“这不算胡来。经常有人同我说,小煜的歌唱的好,人也长得好,我听着别人赞他倒是很受用,本来事实也是那样,能让更多人看到自己的长处这是是一件好事。” 老太太笑了:“看吧,我说半句,他们就拿一大筐的理由来同我辩。” 陈华晔和满姨相视一笑,陈华晔左右不见沈教授,问道:“老师呢?”老太太扬扬眉毛,有些无奈:“在书房里忙呢。最近为展卖的事闹得不安宁,整日地忙得焦头烂额。” 陈华晔笑道:“老师做的这是大好事,很有意义,我们该支持他。” “谁敢不支持?”老太太反问,“早几年他就在筹划这事儿了,一直觉得不够成熟。这几年身体越来越差,他担心自己哪天突然就走了,想抓紧自己亲自把这件事办了。” 谈到生死,大家不免有些伤感。陈华晔以前同沈教授通电话,每每问道身体状况,他总说一切安好,如今看来,老师都是在瞒着自己。 人哪有不老的一天呢?既老了,又哪有不生病的道理呢? 陈华晔起身:“我先去看看老师。” 老太太也起身:“也好,一会儿叫你老师一起下来吃饭。” 陈华晔走上楼梯,对于这个屋子,他比对舅舅的家里还熟悉。沈煜的房间门紧闭着,他突然有种冲动,想看看里面还是不是以前的样子。然而脚下一转,他还是朝着书房的位置走去了。 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沈教授熟悉的声音,陈华晔轻推开门,“老师。” 沈教授抬起头看他,露出个亲切的笑容:“哎,小晔,今天到的?” “嗯。” 沈教授同他寒暄了一会,又说到了展卖的事:“我给你留了一幅画,走的时候记得带走。” 陈华晔点头:“我这次也带了几幅过来,在车里还没拿出来,一会先拿过来给您看看,您再决定用不用。我没什么担心,就怕给您丢脸。” 沈教授笑道:“丢什么脸?要是你会给我丢脸,我就直接不叫你了。不用一会儿,现在就就下去看看。上次全国大学生油画展你不是还得了个第一,那幅画我后来看了,挺不错。你这几年,进步惊人啊。” 陈华晔随着沈教授起身:“那也是您教导得好。” 两人下楼把画拿进屋,陈华晔拆了层层保护的报纸、防振泡沫,将连同画框一起运过来的画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沈教授细细地看了一番,大手一挥,全用上。 门铃响了,满姨在厨房里忙活,陈华晔忙去开门。 “华晔哥哥?”面前的小男孩唇红齿白,眉目清秀,再也不见当初肉嘟嘟的双颊,声音却还是和小时候如出一辙,糯糯的声线。沉思源惊讶地看着他。 陈华晔完美一笑:“我还以为你认不出我来了。”沉思源牵着他的手进屋,仰头看着他感叹:“你怎么长这么高了,以后我也能长这么高吗?” 陈华晔不由笑意更深:“应该……可以!” 34、展览会 时间是最伟大的治愈师,再多的伤口,都会消失在皮肤上,溶解进心脏,成为心室壁上美好的花纹。 ——动漫电影《借东西的小人阿莉埃蒂》 晚上陈华晔依旧被安排在沈煜的房间里睡,陈华晔走进房间,看着四周的一切,突然觉得好像时光从不曾流动,他依旧还是当初那个自卑胆怯的孩子,战战兢兢地接受着沈煜给予自己的一切。 床铺换了新的,然而其它的陈设却一如既往,甚至丝毫未变。慢慢地走过去坐在床上,心里微微有些伤感,这里一如既往,只是少了沈煜,却感觉一切都变了。 怎么可能没变呢?当自己走出这个城市的那一刻起,就什么都变了。 打开衣柜,陈华晔却愣在了原地。衣柜里的衣服都变了,一套蓝色条纹棉睡衣却安静地掺杂在其中,这不是……自己以前来沈煜家时穿的那套沈煜的睡衣吗? 所有的衣服都换了,为什么单独留着这一件他曾穿过的衣服呢?陈华晔心里砰砰直跳,感觉快跳出胸膛了。 打开床边的柜子,一本封面简单精致的本子躺在其间。拿出本子,封面上写着fleeting time。 “流年……”陈华晔轻轻地念了出来,随手翻开了本子。 是相册。陈华晔呆了,当他翻完整本相册时,他彻底呆了。这的确是一本相册,更准确地说,是关于他的相册。 像一本收录了他整个高中生活的回忆录,有和思源沈煜一起去游乐园的、有他们在草原的、有他睡觉的、做作业的甚至是在食堂吃饭的,点点滴滴,不可计数。陈华晔震惊到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嘴,眼泪止不住地澎湃…… 展览会当天,陈华晔和沈教授两人各自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站在酒店门口招待受邀前来的客人。这些人中,非富即贵、要不就是沈教授的同僚,都是学识渊博的教授,其中不乏在绘画界很有名的大师。沈教授不时地为陈华晔介绍,陈华晔知道老师是在为自己建立人脉关系,很耐心地一一问候。 一辆黑色的奔驰在酒店门口停了下来,这会儿客人大多都已经到了,外面的人不多,只有不少记者和摄影师,陈华晔的眼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 车门缓缓地开了,一个清瘦颀长的黑色身影从车上下来,眉目精致如画,鼻梁挺直刚毅,眉宇清澈带着淡淡的疏离和奢华感。 陈华晔愣在原地,他变了很多,变高了,变帅了,也陌生了…… 一旁的记者老早守在这里这就是为了等沈煜,这会儿看到正主出现,摄像机立马拍个不停,记者也蜂拥上来想要采访,还好有保镖拦着。沈煜微笑着向大家打招呼,优雅地走到车的另一侧打开车门,一个身穿红色礼服的女子款款下车,眉目姣好,精致典雅。 轻挽着沈煜的胳膊,两人优雅地向酒店门口走来。在沈煜抬头看到自己的最后一刹那,陈华晔可悲地逃了! 背靠着洗手间的冰凉的墙,大口大口地平缓呼吸,用手按着心脏的地方,里面很痛、很难过,感觉透不过气来。 陈华晔,不要哭、不能哭。暗暗地提醒自己,努力地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他知道情绪总是像洪水,一旦开闸,就覆水难收。 为什么要躲?为什么要躲?就那样看见不就好了吗?也许简单一句问候、一个微笑便是所有。陈华晔心里没把握,他能认出自己吗,他……他还会理我吗? 自顾自地摇着头,他不会理我了,我们之间的交情搁浅了整整四年。四年,足以我们结交多少人,认识多少新朋友?他也许根本就……认不出自己了! 想到这个可能,陈华晔几乎没有勇气再回到展览会了。可是……老师还在等着自己,还有许多事情也得自己帮忙。 别再逃避了,陈华晔,整整四年,够了,够久了! 深深地呼吸一口气,陈华晔整理好情绪,转身朝展览会大厅走去。 沈煜先带着黄韵诗向外公外婆打了招呼,然后又一一去和外公的好友长辈们、自己的圈内朋友打招呼。 五五和艾垣一起,沈煜走向他们,熟络地打招呼:“什么时候到的?” 艾垣打趣他:“在你前面一点。你倒好,你外公的展览会,你这个外孙倒是最后一个才到,好大的架子!” 沈煜无奈地一笑:“没办法,中途去接诗韵,路上又堵了一会儿车。对了,宇昊和小曦不是和你们一起来的吗?人呢?” 五五嘴巴往旁边一努:“喏,那里!放心吧,宇昊哥这次有备而来,准备为你外公的慈善事业画上自己辉煌的一笔。” 沈煜不由笑了:“不如你也来添几笔吧。” 五五抱着自己往旁边缩,可怜兮兮:“不要,我很穷的!”手指一伸,指着艾垣:“他!他很有钱,让他画几笔。” 沈煜和艾垣相视一笑,沈煜举着酒杯,向旁边招呼自己的人点头,对艾垣道:“我先去打个招呼,你们先自己看吧。”突然又回过头:“对了,晚上一起吃饭,别忘了。” 五五一下子蹦回来:“吃饭?什么时候?你们居然不告诉我,没义气!哼!”说完趾高气扬地走了。艾垣慢悠悠地抿一口酒,不慌不忙地跟上去。 陈华晔刚走进大厅,一个熟悉的极好听的声音响起:“小晔。” 陈华晔顺着声音的来源好奇地望去,不远处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高一矮,高的那个高大英俊,帅气逼人,眉宇间一股压倒众生的霸气。稍矮的那个面容平淡无奇但笑如春风扣人心弦。 陈华晔不可置信:“小曦、林宇昊,你们什么时候到的,我刚在门口怎么没看到。” 林宇昊举杯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了。楚曦高兴地挽着他的手:“我也不知道,我刚才也没看到你啊。”说完看着他感叹道:“哇啊!四年不见,帅多了啊你!” 陈华晔翻了个白眼,无奈笑道:“怎么你们都一个口气?” 楚曦扬眉:“那说明我说的是大实话。是吧,宇昊?” 林宇昊赞同地点点头:“的确!” 陈华晔无语。 35、傻瓜 我期待那样一个爱人,永远的温和、永远的亲切如初,多少人跟我说着那不可能,说生活能挫败一切。然后,我遇见了你,我发现,原来有那样一个人的存在。别人不相信,不过认错了人,而不是生活打败了爱情。 ——傻瓜 陈华晔刚和楚曦他们一分开,沈教授就看见他了,在不远处招呼他,陈华晔忙端着酒杯过去。 沈教授的手亲切地搭在陈华晔的肩上,笑着对他身旁一为儒雅的老人介绍道:“这就是我跟你提的那个关门弟子陈华晔,很有绘画天分的一个孩子。”又向陈华晔介绍道:“小晔,这是林教授,也是搞橱窗设计的,纽约大街上许多店面的设计都是出自他手上,有空多向林教授请教请教。” 一听说从事橱窗设计的泰斗级人物,陈华晔不敢怠慢,礼貌地问候:“沈教授好!有机会一定请您教教我,我刚上手,对这一行还有不少盲点,希望您能不吝赐教。” 沈教授笑得和煦:“我看了你那几幅画,画得不错,没丢老沈的脸。你愿意向我学,我自然乐意教,现在的年轻人不都挺自信的嘛,不爱学我们这老一代的那一套,嫌我们腐朽。呵呵……” 沈煜在不远处就看到了陈华晔,他没打算过去,站在那儿仔细地观察他。 他现在估计都有一米八了吧,却还是当初那样瘦,面庞清秀如初,温和有礼,像时光雕刻的一块温润的美玉,历经磨砺最终返璞归真。 黄韵诗端着一杯酒走过来,面色微愠:“那个人可真难缠,我拒绝得有够明显了,他还不依不饶。” 沈煜和她碰了一下杯,微抿一口,笑道:“那是你魅力太大,没办法。” 黄韵诗笑了,扬了一下眉:“怎么心情这么好?见到陈华晔了?” 沈煜朝陈华晔的方向扬扬眉,黄诗韵侧头看过去,惊讶道:“变帅了呀,身高好像都快赶上你了!” 沈煜笑着不说话,眼光依旧盯着陈华晔的方向,黄韵诗好奇道:“不过去?” 沈煜摇了摇头,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道:“现在过去的话感觉会手脚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同他打招呼,毕竟四年不见了,也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 黄韵诗一脸憧憬地感慨:“要是有个人也能默默地为我做像你为陈华晔做的那么多,我肯定一言不发就嫁给他了。” 沈煜浅笑:“其实也没什么,当初答应进天娱帮宇昊,的确有一部分原因是想他照顾陈华晔,其实更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自己。以后无论如何会接受我爸妈的公司,我想在此之前感受一种不一样的人生,再说,我学的是服装设计,娱乐圈就是一个最好的服装T台,我能从其中学到很多。所以这根本不能算是为了他。” 黄韵诗点头:“不过,就算他只是其中小部分的原因,但就因为你这小部分原因,他的人生也很大程度上被改变了,这无可辩驳。” 沈煜不可置否:“他自己很努力,我只是推波助澜而已。”“哎,对了,晚上和宇昊、艾垣他们有个聚会,要不要一起?” 黄韵诗思索片刻:“也好,不过你们什么时候回公司?一起。” 沈煜举杯:“不知道,到时候再看吧。” 黄韵诗眉头一扬,和他碰杯。沈煜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沈煜看了一下,是妈妈。向黄韵诗招呼了一声,到拐角处去接电话,妈妈说马上到了,沈煜挂了电话,走了出去。 陈华晔这边三人正聊得有趣,不经意一瞥,看到沈煜向这边走来,陈华晔身子立刻僵住了。不远处的林宇昊和黄韵诗在一旁不怀好意地隔岸观火。 “外公。”随后转向林教授,举杯微笑得体地问候:“林爷爷,许久不见您,还是这样硬朗。” 林教授和他碰了一下杯,笑道:“你不见我,我可是在电视上经常看见你。小楠天天在家守着电视看你的新闻,老说着让我帮她要你的签名呢。”小楠是林教授的孙女,林天楠。比沈煜小七岁,沈煜以前见过。 沈煜笑道:“小楠妹妹要我的签名何必惊动您老,改天有空我给她打个电话,让她过来玩,她要多少我都签。” 林教授高兴道:“那好,那丫头该高兴疯了。” “那好,这就么说定了。林爷爷,我爸妈来了,我先去接一下。希望您玩得尽兴!”林教授闻言点头:“那好,老沈,我先去逛逛,你也去接一下。” 陈华晔在一旁看着沈煜和林教授寒暄,连半眼也没看自己,顿时手脚冰凉,心里难过得一阵一阵地似刀在搅,他果然不认识自己了。 他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的,沈煜的声音好像越来越远,感觉自己站在了一个空无人烟、无边无际的荒原,四周没有半点声音。那种感觉,让人恐惧又绝望。 自己站在这里干什么呢?傻傻的,像个笨蛋! 黄韵诗在一旁幸灾乐祸:“哟,陈华晔表情很难看啊,有戏!” 楚曦看他们几个都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有些无力道:“你们能不能别这样落尽下石,没看到小晔很难过吗?沈煜他是想干嘛?” 五五攀上他的肩膀:“你懂什么?就是因为难过才能说明陈华晔在乎他的态度,这是好事,我们这是在为沈煜感到高兴,是吧,韵诗?”说完不忘跟黄韵诗抛个媚眼。 黄韵诗点头不迭,一副找到知音的表情,指着五五拽文:“知我者,五五也!” 五五和她击了一掌,嘿嘿笑道:“好说好说!” 楚曦翻了个白眼,到林宇昊身旁坐下,静观形势。 看着林教授走远,沈煜松了一口气:“外公,我们一起去吧。”沈教授点头:“我去看看。”说完转身朝大门走去。 陈华晔站在原地,喉咙干燥说不出话来,想逃,却又不知道能逃到哪里。沈煜终于可以转身好好对着陈华晔了,看着他无措呆板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四年不见了呢,陈华晔! “我爸妈过来了,不一起去接吗,傻瓜?” 陈华晔抬头不敢相信地呆呆地看着他,四年不见,重逢后的第一句问候居然来的这样亲切,四年的时间好像缩成了一条线,一个微笑便跨过了界限。四年了,沈煜还是那个沈煜,好看的沈煜,微笑着的沈煜,温柔到几乎宠溺的沈煜…… 他叫我什么?傻瓜!那样熟络到没有丝毫芥蒂的语气和称呼,几乎让陈华晔感动得差点掉泪。那一刻,陈华晔突然觉得此生能被他这样叫着至死也可以是一种无憾了。 沈煜见他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了,有些心疼,微笑着拉着他的手腕,温柔而宠溺地说道:“走了,傻瓜。别让我爸妈等太久!” “哇哦!牵手了唉!”五五在一旁激动地抓住艾垣的袖子,然而艾垣很淡定地喝自己的酒。五五撅嘴:“没意思!”起身走到黄诗韵身边,眼睛发亮:“牵手了唉!” 黄诗韵满头黑线,举杯绕开,表示不想认识他,五五受伤,哀怨道:“你们肿么能这样对我?” 满坐寂然,各自干各自的事,个个眼光闪烁,坚决不跟他哀怨的眼神对接,五五很挫败! 36、表白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诵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仓吉嘉措《那一天》 沈煜带着陈华晔一起去了晚上的聚会,一路上,沈煜开着车,陈华晔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心潮澎湃到无以复加,然而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沈煜以为他在担忧聚会的事,安抚道:“你放心吧,没有别人,都是我们公司的一些朋友。” 陈华晔愣了一下,他完全没考虑这个问题。踌躇再三,他终于开口:“你、为什么要去做艺人呢?” 沈煜淡淡笑开:“因为想好好玩几年,以后接手我爸妈的公司了,就没精力去玩了。” 陈华晔对这个问题本来就没存什么期待度,沈煜一解释完,他也不再追问,车里的气氛顿时又冷了下来。 “你打算长久在北京呢,还是有其它打算?”沈煜开口问道。 陈华晔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在北京?” 沈煜停下车,俊秀的脸庞上难得一派认真严肃, “我不仅知道你在北京,我还知道从我的公司到你的公司开车过去要一个小时零八分,到你的宿舍要五十分钟。你现在从事的是橱窗设计,你的画曾经在全国大学生艺术展上获得过第一名,大学的时候你兼职模特、家教老师,你的电话号码是……” 陈华晔眼睛瞪得鼓圆,十分震惊,半晌才反应过来,呐呐问道:“你怎么知道?” 沈煜有些自嘲地一笑:“关于你的事,我什么都知道。” “为什么?”陈华晔呆呆地,只会问这一句话了。 “陈华晔……”沈煜低沉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然后却安静地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他。他神色认真,眼睛里好像暗藏着一种悲痛与无奈,陈华晔怔怔地看着他,心跳动得很快,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陈华晔……” 沈煜倾身抱住他,枕在他的肩上,在他耳边沉沉地低语:“不要反抗、不要拒绝,让我这样抱你一下好不好,就一会,一会就好!” 静静地抱着他,耳鬓厮磨,声音低沉却依旧动听,“陈华晔,我想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怎么办……” 似当头一阵惊雷,陈华晔惊得全身失去了反应。他任由沈煜抱着自己,双手自然下垂,忘记了拥抱也忘记了推开,那一刻,好像什么都忘了,好像身处在了另一个世界,不知道该对外界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渐渐地,眼睛开始逐渐变得温热,视线逐渐开始模糊,一切的一切,都开始从眼前涣散变成一团白雾。 “怎么办……”沈煜抱着他,低低地述说:“我试过去忘记、放弃,可是我做不到,我花四年的时间也没学会该怎么将你遗忘。陈华晔,你说该怎么办?”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眼泪顺着脸颊汩汩地滑落,陈华晔却轻轻扬起了微笑。 我也不知道,因为我同样花费了四年的时间也没能将你遗忘,我也在困惑着该怎么办。 沈煜将他放开,低头看着他的脸,见脸上湿润一片,心里闪过一丝悲凉,逞强着笑道:“怎么?吓成这样。” 陈华晔看着他,依旧是泪眼朦胧。心里一种奇异的感觉在身体里涣散开,到四肢百骸,堵得他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沈煜话音未落,嘴却被陈华晔封住了,陈华晔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嘴唇贴上他的,微凉湿润的触觉在唇上传来。 轻轻一贴便分开了,陈华晔随即抱着他:“不要说对不起,沈煜……”“我想我不喜欢你,我是爱你。爱你到可以不顾你是真心或假意,都只想你陪在我身边看着你笑;爱你到可以不顾尊严地装作什么都不明白地留在你身边,直到看着你所有美好强大的一切,只想自卑地逃掉。对不起,我才该说对不起……” 沈煜扶着他的脑袋,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你说爱我……”“能不能再说一次你爱我?” 陈华晔的眼泪都快流成河了,这一刻,再顾不得什么骄傲、尊严、羞涩、自卑,让一切都他妈滚蛋吧! “是的,我爱你,陈华晔爱沈煜,从高一起,到现在、到以后、到永远!” 接下来,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嘴已经被沈煜温柔地封住了。搂着彼此温热的身体,相濡以沫,舌尖和舌尖彼此流连嬉戏,用亲吻诉说着相思和爱意,这一刻的世界,如此可爱。 五五缩在沙发的角落里,无力地问道:“他们到底来不来啊?我都快饿死了。”话音刚落,林宇昊的手机响了。 “喂?” “额。”林宇昊露出一个阴险的笑,一副“我懂的”的表情。 “成功了?”楚曦扒在他身上小声地问道。 林宇昊挂了手机,顶着大众火辣辣的眼光淡定地说了一句:“他们不来了!” “噢耶!”包厢里顿时一片欢呼,为沈煜终于守得云开见天明感到高兴。还不忘连忙招呼服务生上菜,饿死了! 看着虚撑在自己上方的沈煜,天使般的容颜,洁白无暇的皮肤,嘴角淡淡的魅惑的微笑,深情到夺人心魄的眼眸,陈华晔抑制不住地心跳加速,双手搂住对方的腰,触手是光滑精瘦的感觉,就这样简单的接触,也能让自己全身火热好似沸腾。 沈煜俯到他的耳边,温柔了嗓音,轻轻落下一句:“我爱你,陈华晔。” 陈华晔觉得好不容易停下的眼泪好像又开始不安地想冲出眼睛了。是不是一生拥有这样的一刻其实就什么都够了?什么沧海桑田、什么天荒地老都不重要了,你曾爱过我,在我爱着你的那一刻,在我看来,这比什么都要重要! 还没找到你爱的人之前,你可能永远无法体会到,和相爱的人相拥,是种多么安心的幸福。 37、坦白 和睦的家庭空气是世界上的一种花朵,没有东西比它更温柔,没有东西比它更适宜于把一家人的天性培养得坚强、正直。 ——德莱塞 再一次站在这栋古老的别墅门口,陈华晔却丧失了所有的勇气,他不害怕责怪、谩骂甚至是殴打,可他不能不在乎沈煜家人的心情和感受。 一个是恩重如山的老师,一个是温柔祥和的奶奶,还有沈煜的父母,都是沈煜最亲的人,给予他生命和温暖,也给予自己温暖和关爱的人,可这一次,竟要自己去伤害他们。 “怕吗?没关系,有我呢。”沈煜拉着他的手,温声安慰。 陈华晔摇头,认真地看着他:“我没什么可怕的。我只是觉得,由最爱的人带去伤害,太残忍了。” 沈煜捧着他的脸,语气一如既往的清透好听:“这不是谁对谁错的事情,也不是一定就是不好的事情。这只是一个事实,我们需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并不需要乞求别人的原谅,只是和家人进行一次特别的交流而已,别想太多。” 怎么能不想太多?他们,不仅是沈煜的亲人,在陈华晔的心里,也早就把他们当作了亲人。他们是那样好,那样温柔地怜惜着自己的存在,让他如何不去在意?对于一个从小失去双亲寄居别人屋檐下的陈华晔来说,这份感情更是难能可贵,他怎么能不去多想? 我受够了冷漠、伤害,所以也害怕给别人带去伤害。可这一次,为了我自己的幸福,我必须去伤害一家人。 何其自私! 陈华晔,这样值得吗? 陈华晔抬起脸,满面痛楚却眼神坚定:“对不起,我不去了。” 沈煜静静地看着他,眼里夹杂着不知道是什么情绪。他知道陈华晔的过去,也知道他遭受了多少人情淡薄,知道如今要他亲自去打破这一层温馨的关系是何其艰难! 因为懂他,所以只剩下心疼了。轻轻地将他拥进怀里,轻声耳语:“没关系……” 然而,再一次分开的时候,陈华晔已经泣不成声了。 展会办得很成功,沈教授很高兴,将创立基金会的事情全权委托给沈煜的妈妈去做,自己终于闲下来了。以前沈煜外婆老埋怨他花太多的时间在画画上,现在他终于可以放下画画,打算好好陪陪妻子。 陈华晔公司那边的假也快结束了,沈煜说还要呆几天,陈华晔只好先回北京。 自己开车回北京的时候,虽然沈煜不能陪自己一起感到有点小失落,但陈华晔的心情却完全转换了。来时害怕见到沈煜的忐忑不安和惶恐都已经一扫而空,换之是确定彼此心意后的狂喜和幸福,外加一些对未来的担忧。 一家人都在餐桌前坐下来,沈煜也安静落座,满姨盛来饭,众人都准备开始进餐。沈煜环顾餐桌,外公、外婆、爸爸、妈妈、思源,都在这里了,说不惶恐忐忑那是假话,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将一切说出来。 陈华晔是一个对周围一切都太惶恐的人,他需要被认可、被接受、被爱。如果自己永远无法给他带去足够的安全感,那么他不能保证自己能让陈华晔感到幸福。 “外公、外婆、爸爸、妈妈,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诉你们。”沈煜踌躇再三,终于郑重地开口。 一家人见他如此郑重,都停下动作看着他。沈煜看着家人殷切的目光,外公外婆衰老的面容,内心感到歉疚。虽然他知道,爱上同性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在中国,传统的观念会让人带上龌龊的有色眼镜去诋毁任何有关违背传统的观点。 他们如此年迈,已经进入了接近死亡的耄耋之年,而我还要在这美好的暮年残忍的划上一刀。 沈煜有太多的顾虑和太多的担忧,但并不代表他会退缩、会选择隐瞒,因为从小家人教给他的第一件事情是沟通。 外公希望他从政,但他选择了服装设计;父母希望他一毕业就能接手公司,但依旧给了他五年的时间去干自己喜欢的事……诸如此类的事情,大大小小,沈煜自己都数不清,但他知道一件事,从小到大,自己认真地去跟家人说过的事情,家人无一例外地都遵从了自己的意愿。 有此家人,何其有幸!但这份幸运,他希望自己能与陈华晔一起去享有、一起去感受更一起去感激。 “我找到了自己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了。” “那是好事。”妈妈怜爱地看着他,目光温柔。 “但他跟你们想象的或许有些出入,他——是男的。” 毫无意外的,他从家人的神色中看到的了惊愕,但仅仅是惊愕,没有盛怒,这是沈煜所未期待甚至不敢期待的。 “是小晔?”整理好情绪,妈妈平静地开口。 家人都在看着他,等待他的一个答案。 “是。”沈煜神色肃然地点头。 看着他僵硬紧张的表情,妈妈忍俊不禁。 “高中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了。” “什么?”沈煜错愕。 妈妈看了一眼思源:“有一年小晔不是来家里过年吗?思源说你亲过他,那时候便注意了一下,发现你们两个是有点不对。本来想跟你谈谈,但又想着也许你们只是一时兴趣而已,索性就不去干扰,时间会让一切回归原位。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又在一起了,看来就该是认真的了。” 她顿了顿,又接到“小煜,妈妈自认为还算了解你,知道你不容易对什么事认真,一旦认真就是认定了要坚持到底。妈妈虽然从小在中国长大,但大学是在国外读的,况且这么多年在社会上打拼,什么人什么事没见过,思想不至于那么狭隘。你不必觉得愧疚、也不必觉难以启齿,你能这样坦白地告诉我们这件事,我们很高兴。” 沈煜不可置信地道:“所以,妈妈,您支持我们啦?” 妈妈看了爸爸一眼,微笑着点头:“我为什么要反对呢?” 沈煜看外公外婆,外公神色平静,什么也没说,外婆无奈地看着他:“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随即又接着说“不过,小晔这孩子,我倒挺喜欢的,就是话少了点。” 外公淡淡地一声令下:“好了,先吃饭。” 沈煜朝思源做了个得意的鬼脸,思源悄悄地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沈煜端起碗,看着家人平静地用餐,微微一笑,他从未像这一刻如此感激,上天赐予他如此贴心的家人。 38、冬雪 谁在春日艳阳的午后,轻抚你穿过飘扬秀发的手。谁在无数个黯然的白夜,带走独斟酌饮的酒, 把浓烈的温度,狠狠的烧进胸口。谁把一季又一季的绿色原野,揉碎成泥土中潮湿的腐朽。谁捧起花的脸庞,让岁月美的黯然神伤。 ——徐志摩 开车回宿舍,想到冰箱里什么都没有了,又懒得做饭,直接去超市买了速冻水饺打算回去煮。 拎着方便袋,走进电梯。这个时间段,正是下班的高峰期,电梯里人群熙攘却安静死寂。人们彼此挨得很近,近到肌肤相贴,衣物相磨却依旧面无表情如四周空无一人般保持沉寂。 说实话,陈华晔喜欢这样的感觉。他抗拒孤独,所以他喜欢热闹;但他同时也抗拒着交际,所以他也顺其自然地冷漠,如这城市的成千上万的居住者一样。 电梯到了十二楼,陈华晔从人缝中钻了出去,朝自己租的房屋走去,却在看到门口的那个身影时不可置信地停了下来。 那个人,轻倚瓷墙,姿态悠闲放松,一身休闲打扮,一如初见般华贵直逼人眼。眉眼一转,看见他,嘴角微翘、眉梢含笑,一个眸光流转就让人神魂颠倒,还是那样的奢华和淡漠,让人神往又让人望而却步。 轻轻地站立,朝他张开双臂。陈华晔只觉得双眼发热,顾不得走廊有没有过往,径直冲进他的怀抱。 紧紧地拥抱片刻,陈华晔挣开他的怀抱问道:“你怎么来了?” 沈煜满不在乎地歪歪头:“这几天很闲,所以就来看看你了。” 陈华晔闻言还是开心地笑了,打开房门,换了鞋进去。沈煜看着他把水饺从方便袋里拿出来,顿时不爽。从背后拥住正打开冰箱的陈华晔:“你就吃这个?” 陈华晔尴尬地笑笑:“反正一个人嘛,又懒得麻烦,所以就将就一下了。”歪过头问他:“你吃饭了没有?饿不饿?” 沈煜啄了一下他的嘴唇,言简意赅:“饿!”仔细凝视他的脸,果然浮起一层浅红,真是可爱,又情不自禁地吻了一下他的侧脸。 陈华晔推开他:“想吃什么?我帮你做。哎,算了,我们出去吃吧。” 沈煜又粘过来,脑袋支在他的肩膀上,嘴唇凑到对方耳边低声撒娇:“不要,我要吃你做的菜。我都四年没吃到了!” 暧昧流动的气流蒸的陈华晔耳朵发了红,紧张得连口气也期期艾艾起来:“那、那你要吃什么?我、我去买。” 沈煜拉起他的手,恢复正经:“我们一起去吧。好久好久没跟你一起逛街了,想和你一起去逛逛。” 出了大楼,一阵寒风吹来,陈华晔拢了拢围巾,这天气变得可真快。他扭头看了一眼沈煜,担忧道:“你这样出去会不会被记者拍到。” 沈煜拉起他的手,调皮一笑:“拍到又怎么样?管他的,他爱拍就拍。” 陈华晔疑惑,却任由他拉着自己走,他知道,沈煜从来都不是任性不顾后果的人,自己能想到的后果,他肯定也都想过。 走着走着沈煜却突然停了下来,他转过头认真地看着陈华晔:“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陈华晔。” 陈华晔见他态度凝重,吓得站在原地:“什么问题?” “你介不介意我们得恋情公之于众?” 陈华晔不解地看着他。 “那样的话,流言蜚语、指责谩骂甚至更糟糕的事情都会发生,你害怕吗?你能承受吗?” 陈华晔看着他,认真道:“是,我怕!” “可是,比起害怕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的恶意攻击,我更害怕失去你,更害怕孤独。” “所以,你准备好了?” “是,准备好了,很久很久以前就准备好了。” 沈煜扬起了嘴角,慢慢地伸手想要去刮陈华晔的鼻尖,陈华晔条件反射地往后缩了缩,却在下一刻,直接被沈煜温柔地吻住。 那个吻,那么温柔、那么甜蜜,让人觉得一闭上眼就可以幸福到天长地久。 冬天的第一场大学来临的时候,沈煜难得没赶通告,两人手牵着手漫步在大雪纷飞的街道上。既不打伞,也不赶路,只是那样神色安然地闲闲地逛着,陈华晔抬头看着天空,纷纷攘攘的黑色小点悠悠地从很高很高的地方飘飘而落,那种感觉,透着一种气定神闲的潇洒。 沈煜拍拍他的脑袋,训道:“好好走路,摔了我可不管你。” 陈华晔歪头看他的侧脸,淡淡地笑了。 沈煜牵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大衣的口袋里:“手怎么老是这么冰?嗯?” 陈华晔不满地嘟囔:“我怎么知道嘛。我也不想好不好?” “过年我们去哪里过?干脆回家吧。” “你不是还要去参加跨年会吗?” “参加了之后再回家也可以啊,你等我!” 握紧他的手。“嗯。” 然而沈煜一忙起来就可能大半个月不见人影,拍广告、拍电影、筹备演唱会的事。偶尔通个电话,声音里都透着浓浓的疲惫,却依旧强打起精神来和他说话。 总是浅浅地问候后就察觉到再也无话可说,安静地僵持了一会,陈华晔失落道:“你好好休息吧,别太累!我先挂了。” 电话里总会传来沈煜低沉而急切的阻止声:“别挂!” “嗯?” “我想和你说说话。” “说什么?” “说什么都可以……” 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地拉扯大半天,最后发现其实什么都没说,只是扯着些没营养的废话,但依旧高兴着、依旧幸福着,见不到人的时候,听着你的声音也可以很幸福! 雪还在下,似乎注定要没完没了了,沈煜不在北京,去了外地拍戏,陈华晔买了一条厚厚的围巾寄给他,他知道,沈煜有数不清的粉丝,有太多的人在关心着他的冷暖,惦记着他的一切,他不会缺少一条挡风的围巾,但他还是寄去了,只想告诉远方的他, 我想你了! 不久后,收到回礼,一双可爱的毛绒绒的半指手套,里面附有一张纸条,依旧是刚毅清新的字体,有着宋体的清新又有着楷体的刚劲: “亲爱的,绘图的时候别忘了戴上它。因为实在太忙了,所以从粉丝送的礼物中挑了这个送给你,下次我亲自再帮你买一双。你的礼物我收到了,围巾我很喜欢,谢谢你惦记着我,我很高兴。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哦!亲一个~” 陈华晔拿着信看完,傻傻地笑,举起纸条,低头轻轻地吻了一下…… 39、死亡 有些玄机,往往在你不留意的时候在别处上演。但你必须仔细地把这段寂寞的日子过完就像所有的花瓣,在盲目的呼吸里才能感受到春天的晕眩 ——散淡的人《死亡也会腾出喘息的时间》 然而,新年未到,噩耗却先传来了,沈教授去世了! 陈华晔和沈煜一起赶回了家,外婆在房间里整理着沈教授的遗物,神色哀戚却又带着几分淡然。用她自己的话说:“活到了这个岁数,也早就做好了接受离别的准备,没什么感到遗憾,也就没怎么感到悲伤的了。” 楼上的画室里还留着寥寥可数的几幅画,一幅是思源小时的模样,憨态可掬、惹人怜爱。一幅是老太太的画像,脖子上围着一条白色的纱巾,靠在宽大的竹椅里看书,淡淡的温柔透着岁月的馨香,缱绻着浓浓的爱意。 还有一副沈煜和思源的油画,画里的两人笑颜如花,青葱可爱,整幅画色彩绚丽,笔触细腻,让人一见便觉光景重现。老太太指着墙上一副很大的的画对着陈华晔说:“这是你老师留给你的。” 陈华晔怔怔地看着那副巨大的画,渐渐地泪眼滂沱。那只是一副太常见的画,画面十分单调,滚滚云海充斥着几乎三分之二的画面,一轮红日凌驾于万顷碧蓝云波之上,整幅画恢宏大气、朝气蓬勃! 他突然能从这画中读懂老师的意思,一直以来,自己压抑、自卑、抗拒,永远只期待着未来和厌恶着过去而忽视着现在,所以才过得那样不开心。老师这是在告诉自己要放宽心胸、珍视当下啊。 原来,他懂我的。一直以来,自己都觉得,自己是最悲惨的那一个,别人无法明白也不会理解,原来…… 沈煜伸手轻揉他的头发安慰他,他没说话,失去外公,他比谁都难过。 思源伏在妈妈的怀里放声大哭,惹得妈妈刚止住的眼泪又掉了线的珍珠似的往下掉,爸爸神色悲戚,却又不得不强忍着悲痛接待来客。 陈华晔站在其间,想到平日里老师对自己的种种教导和照顾,心里更加难过。他亲眼看着外婆离自己而去,这一次又是老师,可人生就是这样,还会有我们在乎的人不断地离我们而去,下次、下下次……直到我们也白发苍苍、接近死亡,再下一次,便是自己了。 沈煜搂着他的肩回到房间:“在这里休息一会吧,我出去帮忙接待。” “不要。”陈华晔及时地拉住他,靠在他的怀里:“让我靠一会,马上就好!” 沈煜安静地搂着他,把脸靠着他柔软的头发,清凉的发丝中透出淡淡的洗发水香味,让人觉得无比安心。 “好了,我们下去帮忙吧。” 陈华晔挣开他的怀抱,双手依旧亲呢地搭在他的腰上。沈煜放开他,极其温柔地在他额间落下一个吻,陈华晔浅浅一笑,抬头亲了一下他的唇。 沈煜眼神有些迷离,带着深深的无可自拔的爱意:“能有你陪着,真好!” “我也是。有你陪着,真好……” 处理好沈教授的的葬礼事宜,沈煜想陪陪外婆,父母生意忙,不得不去外地工作,他怕外婆刚失去外公,家人又全都离开,外婆情绪会更低落。陈华晔也留了下来,偶尔陪陪老太太,老太太同他说起他和沈煜的事,口气惆怅:“他外公前不久还在说,让你今年来家里过年,谁想……” 陈华晔埋着头,鼻头发酸,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我知道小煜对你是认真的,你对小煜也是认真的吗?认真到那种可以结婚的程度吗?” 陈华晔抬头看老太太,神情惊讶。虽然他知道老太太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但从她口中居然听到了结婚这样的词语,让他很惊讶。 他在心里苦笑,如果可以,我也多么希望自己不是认真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自己可以少爱他一点,那样的话,我还可以勉强自己离开他,给彼此一段符合大众思想观的爱情。 沈煜很好、好得不得了,可他也终究是一个男人,能有选择的话,谁会想去备受世人争议地去爱一个同性? 可就是因为遇到了、爱上了,才觉得,爱上同性也可以是件很美好的事情。 他看着老太太,态度坚定地回答:“是的,我是认真的,认真到不是可以结婚的地步,而是渴望结婚的地步。” 满姨做了些点心,装在盘里让沈煜给在院子里的外婆和陈华晔送去。 “奶奶,我知道沈煜在你们的生活里过着优越幸福的生活。我无法向您承诺,我能让他过得比在家里舒适安心,但我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他过得快乐。您爱他,希望他一切都好。我和您一样,我也爱他,也只是单纯地希望他过得好而已。” 沈煜站在门口,闻言嘴角忍不住上翘,浅浅地笑开。 回北京的路上,沈煜开着车:“昨天我好像听到某人深情的表白了呢。” 陈华晔面上一红,故意装作听不明白,把眼光洒向窗外。 沈煜见他害羞,不肯这样轻易地放过他,继续追问:“嗯?” 陈华晔回过头愤愤地白他一眼:“都知道了你还问什么?” 沈煜在他脸颊快速一吻,假装惆怅:“我只是遗憾错过了那么难得的表白,遗憾下次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听到。” 陈华晔沉默着不说话。 “陈华晔,我爱你,很爱很爱!” 陈华晔扭头看他,沈煜也认真期待地看着他,大半天,陈华晔终于开口:“开车的时候请看着路。” 沈煜叹气。 许久许久,久到沈煜已经忘记了期待的时候,身旁传来一句堪比蚊子飞的嗡语: “我也爱你,很爱很爱!” 未来的路或许还很长,未来的路或许还很坎坷,但一路上有你相伴,大概什么跌宕我也能所向披靡。 一切,就让相爱的人们自己去承受吧。旁观者,只能给予美好的祝福!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