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梦冷 上——隐暧
隐暧  发于:2014年05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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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这个江湖,毒不胜防。谁得医者护左右,事半功倍。 一个尽失双亲的悲苦孤儿,却拥有了治愈一切的医术;他应该成为厌世疾俗的流浪孤儿,却继承衣钵施药救人。 一个性格不定的体弱少年,却练成了至高阴邪的武功;他应该成为遍览群书的柔弱才子,却注定继承邪教教主。 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却隐藏了内心真正的性情;他应该成为侠义正派的世家少爷,却选择覆手正邪两道。 是命中注定,亦是世事弄人。 权势与爱情,人各有取舍。曾经认定的,也会被改变。 最终,俱是一场繁华浮梦。 蚀墨刺痕淡消,暮然醒悟,梦已冷。 消梦冷的关键字:消梦冷,隐暧,消梦冷,纳兰,赤芍,淳于,倚寒,零风,冷月教, 血参篇 壹 序 入秋,酉时一刻。 残阳的余光分散的洒在这片密林,凉风入衣,十四岁模样的少年伸手将白色单衣紧了紧。凹凸不平的树林小道,长满枯黄的杂草。少年将滑落肩上的药篓带子收了些,一脸淡漠神色的秀气容貌,在夕阳下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彩。走的时间长了,微急的喘息,额头上也渗出虚汗,停下脚步,白皙的手指攥住白色袖口轻拭额头汗珠。 此时,少年看到地上的猩红血迹不禁一愣。敛眉颔首了片刻,顺着血迹向身侧的密林行去…… 入眼的是一个浑身血迹斑驳的黑衣少年,只见他蜷身于一个巨石后的杂草之中。最令人惊讶的是那张因虚弱而苍白的几近透明的脸庞,精致柔美的五官带着摄人的美,淡绛色的双唇覆了一层薄薄的茶白色。白衣少年呆愣了,直至黑衣少年神智弥留的哑声低道:“滚开……” 收回散乱的心神,白衣少年忙走至其身前。双膝跪地,探手摸去黑衣少年的手腕。刚触及肌肤,便如针扎般缩回手来。惊讶的神情蔓延,透过睁大的双眼表现出来,粉唇自语:“好烫!”复又锁眉,镇定心神摸寻到他的脉搏,只见白衣少年脸色越发沉重。 猛然,少年侧身急忙将黑衣少年的裤腿捋起过膝盖。“发烧达到这种程度?!首要的是淤血已然压迫了神经,气血不通。血海穴化瘀行血……”呢喃着,对着膝盖上方内侧处张口咬去……“啊恩!”黑衣少年吃痛闷哼一声,神志清醒几分,无力的弱声怒喝:“你在干什么?别碰我!” 红黑色的血在白衣少年双唇离开白皙的膝盖时,从破口处溢了出来—— 将药篓放于地上,翻腾了一会。手中攥着一颗绿色伞形科植物和灰褐色树皮,塞进黑衣少年的口中。边缓缓道:“川芎辛温香燥,走而不守,既能行散,上行可达巅顶;又入血分,下行可达血海。活血祛瘀最好不过。肉桂,味辛、甘,性热。有温补肾阳、温中逐寒、宣导血脉的作用。有健胃的功能,对发烧、头痛等症状亦有疗效。” “川芎性……温?!!肉桂……性热?!!!!!”强行咽下后,看了眼白衣少年左手腕上的红色芍药胎记,黑衣少年转而盯着白衣少年的脸,恨恨道:“我记着你了!!” 白衣少年死也没想到,血海穴处的淤血被放出之后,竟然再也止不住外涌的血红液体……他,诊断出错了?!难道,还有什么隐藏的病症!! 难道是那发烫的体温,那不是正常的发烧吗!……确实有点古怪,难道是那种古书记载的蛊毒?!怎么可能??!!! 他不会想到,正是这一件令他愧疚万分之事,四年后,注定,与那个少年的纠缠开始了…… 广陵芜城,梦府。 秋初,寒月清冷,一片暗色遮掩,片刻后,复见华光泄地。映了院落内满地的血迹和错乱的尸身。 夜半,子正。正值夜深人静之时,不闻人声,凝神只隐约可听鼠类悉嗦。 敞开的大门,飞掠进来一袭白衣的身影。满地的血令其驻足,凝眸锁眉,沉重的声音自语:“来晚了吗?!”白衣男子的容貌看不甚清,突然,他听到细微的声响,断断续续,呼吸很是细弱还带着稚气。修长的身影忙循着声音而去,只见在走廊木质漆柱旁,一个女子尸身下的阴影内,一双清灵颤抖的双眸看着他,满脸的血迹,被一遍遍的泪水冲刷开两道痕…… 他缓缓启步,走近那个被杂乱的尸体压在地面的少女…… 城外,荒郊。 隐身于黑色披风之内的人影在风中摇曳不定,待听闻风中异样之声,淡绛色的唇轻抿,唇角微勾起一抹笑。身体顺势倚在身后的半枯树身上,右手把玩的赤色细针也停了下来。一人掠至其身前,单膝跪地,风吹起跪地之人的黑色披风和衣摆。 “其他暗手都已回据点,属下前来复命。少主,梦家一门已被全灭。”少女特有的清灵声音中掺杂了一丝沉稳。 “全灭吗?!”声音带着清冷的透彻,少年将身体稍离树身,就被风吹得稍斜,故又只得倚上去。 “除了,您吩咐的放过梦家独女——梦玉怜。” “红沁,辛苦你了。”少年将手中的赤针收回,直身就走。荒草中,被风吹得身体稍显不稳。 红沁起身,看着少年的背影,红唇紧抿,细眉微皱:您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 将身体依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少女浑身抑制不住的打颤,满脸的血污被男子修长的手攥着的衣袖轻轻擦拭。见擦拭不掉,男子起身边说:“在下去取些水来。梦小姐,劳烦你在这里稍等片刻。” “别走!”少女伸手紧紧抓住男子的衣角,抬起清澈的双眸看着他,颤声道:“我怕他们会回来。” 男子弯身,月光下俊朗的脸庞上,一个令人着迷的温润笑容。声音沉稳轻柔:“梦姑娘放心。我纳兰零风定将你安全护送至纳兰府。” 看着眼前的温润男子,梦玉怜的身体颤抖渐消。可眼眶中还是不住的流出热泪,泛些嘶哑的声音哽咽着:“母亲死在我面前,我就那样眼睁睁看着。她的身体压在我身上,让我不要出声,她的血沾满了我一身,是母亲的血……” 纳兰零风双手握住梦玉怜的双肩,沉声道:“是你的母亲,救了你。” “可我宁愿跟他们一起死啊。” “不要傻了。否则,你的双亲不会安心的……” “零风公子……”虚弱的声音没说完,玉怜沉重的双眼缓缓闭上了。 纳兰零风将外衫脱下包裹住玉怜,踱步走至院内的杏树旁,伸出白皙的修长手指,抚上了树身上的刻痕。淡然的表情甚至透着些清冷的浅笑,低声自喃:“残月的刻痕……冷月教吗?!” 一刻左右,大门外掠进四个身影。俱是灰色衣衫,停在纳兰零风身前数步外,单膝跪地齐声低道:“少爷,属下来迟。甘愿受罚。” 纳兰零风神情随意的挥挥手,示意他们起身,低声吩咐道:“找人将梦家的后事好生料理。再找间客栈,明天一早就启程回府。” “是。属下遵命。” 纳兰零风心中暗忖:灭梦家一门,独留梦家独女。说是漏网之鱼,断断是说不通的。冷月教那个任意妄为的少教主,在打什么算盘呢?! —— 余杭古城。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挂落花格窗。黑瓦白墙,烟雨蒙蒙,宛然一幅水墨晕染开的古风之城。 三日后,巳时。上食过后,街角的茶楼就开始热闹了。 雅致的茶楼内部,桌椅尽是花梨木。花梨木颜色不静不喧,纹理或隐或现,生动多变,花梨亦可唤作“花榈“。花榈木边材色淡,心材色红褐。 精致木桌上的茶具是缥瓷,亦可唤“青瓷。”。青如玉,明如镜,声如磬……与花榈木的淡色边缘相互映衬,令人神思清明,别有韵味。 楼上角落那桌,一黛蓝色外衫的少年容貌姣好,眉清目秀。只见他放下缥瓷茶杯,自语喃喃:“我最是喜欢这里的木质桌椅。《本草拾遗》曾记载:‘花榈出安南及海南,用作床几,似紫檀而色赤,性坚好。’” 与其对坐的另一人乃是身着淡白水绿色外衫,相貌清秀可人的少年,只听他无奈叹道:“赤芍好师兄。能满脑袋不想着与药草有关的事物吗?!” “呵呵……你还是一样直率的脾性。续断,你我已有四年未见了吧。如今偶然重逢,这些年来你可安好?!” 赤芍淡然的笑着,续断的脸上也荡漾了柔软的笑意,声音都变得柔和:“赤芍,你虽只年长我一岁,又是我师兄,我当你是亲哥哥般对待。”边说,边笑着握上了赤芍的手,继续道:“四年前一别,不料我刚离开一个月,师父他老人家就撒手人寰了。只恨我当初没能回谷见师父最后一面!可,师兄你,不是继承了师父的衣钵吗?为何又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呢?今天我还以为在街上认错了人……” “续断……我本来是想隐居谷内,永不外出半步的。只是,师父临终遗言,让我拜纳兰家主纳兰渊为义父。所以……我就想趁此机会,隐去身份,重新来过。这些年来,我一直在专心研读师父留下的医书。但是,再也不敢轻易的诊治别人!” “赤芍,你还是对四年前那件事无法释怀啊。在谷外密林内,你诊断出错,最后那人生死不明的消失,不是你的错。你就不要自责了,已经过去四年了。” “他的血海穴一直无法止血,我去找师父回去后,他就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了荒草地上的一滩血迹……续断,我当时只跟你说过,你知道的,我的心里永远留下了疤痕。还有,同样在四年前,师父他……我也救不了……” “赤芍……”续断低落悲伤的神色立刻一震,朝气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既然决定从新来过,就好好的忘记从前啊。否则一切不都是没有意义了吗?!” “续断……”赤芍无声弯弯嘴角。 “赤芍,我一直想问你。关于师父的死因?……” 突然,哄闹的茶楼被一声洪亮的声音打断:“重大消息啊!今天刚传入金陵之内。听说四大世家的芜城梦家一夜之内被灭满门!” 平静一瞬后,如平地炸雷般“轰”然而起,三三两两言语激动的谈论着,有惋惜的,有不解的,有幸灾乐祸的…… 武林四大世家,代代相传。为首的是江东余杭纳兰家,然后是长安长孙家(除了是江湖世家,在天子脚下,长孙姓氏还与皇室有微妙的关系)。然后是洛阳南宫家,洛阳有“牡丹城”之称,据说还会有牡丹节。最后的广陵芜城梦家,位居四大世家之末,因梦家家主在武功造诣上实是有愧祖先,故有渐渐没落之趋势…… 除此之外,江湖上还有各大门派。名声正盛的乃是青玉剑派,相传最初的的创派掌门名为青玉,竟达到以气御剑,那之后,以气御剑就成为了青玉剑派的一个传说。少林,点苍,峨嵋等也盛名不减……还有渐渐沉默的武当,崆峒等…… 这些正派名门,为维护武林正义义不容辞。有正必有邪,他们口中的邪教有三个——冷月教,鸳瓦阁,还有前七年前因为内乱突然销声匿迹的泼墨宫…… 如今,芜城梦家已被灭门。 “知道是谁干的吗?!”一人饱含怒气的声音已微微发抖 “这个不太清楚。有传言是冷月教派人做的。不过,也没有什么证据,想来应是猜测的吧。” “梦家全灭的话,那么梦家小姐也……香消玉殒了?!!” “对了。我忘了说了。偏偏只梦家独女逃过一劫,被收到消息赶去的纳兰世家搭救了。” “纳兰世家?难不成是……” “武林四公子之首——纳兰零风!” 听到这个名字,赤芍身体一怔,脸色微变,眉头不自觉皱起。 “赤芍,你没事吧。”察觉到的续断忙关切道 “没事……” “哦。我想起来了。你既已拜纳兰渊为义父,那么纳兰零风就是你大哥了啊……芜城与余杭相距五百公里左右,纳兰公子是驾车,而且他肯定急着赶路,所以肯定是上好的马匹,一天可行一百五十里。说不好还会日夜不停的驾车前来,这样算来,最快也是要三天之后的,况且再好的马也不可能日夜不停,即使换乘马匹,人也需要休息的。”续断细眉轻皱,细心的入神推算着,那种专注的样子,别有一种不同于清秀外表的魅力—— 赤芍关注的是另一方面,有些惊讶的看着续断。而续断仍旧自说自话:“要是按照日夜兼程一天,然后第二天白天赶路晚上休息的话。那么就是在四天后的第五天下午到达余杭,进入余杭再行至纳兰府,则是傍晚日落西山之时了……” 说完,像是口干了。续断端起花榈木桌上的缥瓷茶杯,将已经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将身子前俯掀开桌上的精致茶壶盖子,只见壶底静静躺着叶底褐红的茶叶。“汤色红浓明亮,香气独特陈香,滋味醇厚回甘。” 轻吐出一口舒快的气息,叹道:“虽然不是余杭特产的西湖龙井。不过好师兄,我可真是四年没喝到南诏出产的普洱茶了,没想到你一直都可以喝到……很罕见呢,这间茶楼果然不简单……” 声音越来越小,续断看着直盯着他阴沉着脸的赤芍,干咳一声道:“你这种暧昧的眼光看我,让我情何以堪……咳……咳咳……” 赤芍给了他一个白眼,复又沉声道:“续断……以前你的性格可是大大咧咧的,与如今可算判若两人。我想问你一句话……” “你问……”续断偷偷的咽了口口水 “如今的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贰 出了茶楼,已是午时。 赤芍抬起左手臂遮了下直射入眼的阳光,黛蓝色外衫下露出的一截月白色内衫下,左手腕处若隐若现的红色芍药胎记,在耀眼之光的映射下令人惊叹。 赤芍苦笑自喃:果然还是不会对我说谎。续断这家伙肯定瞒着我什么事,却又不肯对我说……问完他后,竟然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干脆逃跑了…… 在热闹的街道内走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便拐进了一条稀疏人影的宽阔大道,顺着这条街道走到底便是纳兰府了。轻车熟路的走着,赤芍神色很是轻松,突然停下脚步回身看于身后的拐角处,低声说道:“十九,你整天隐身暗处累吗?明天我不会出门,你可以休息一天。”。身后没有声响,只是一片安静,赤芍含笑继续走着。 拐角处一个少年渐渐现出身来,自语了一句:“零风少爷吩咐的,我哪敢休息啊。” 纳兰府可谓是余杭最大的府邸了。虽然算属于平民府邸,却有二百九十九间半。仆人婢女侍卫队和日常生活的下人账房之类的一应俱全,纳兰府各大行业几乎都有插手,故钱财滚滚而进,就是整个余杭的人都养得活。 珍贵的楠木建造的府邸,透着庄严和正气。深朱色漆染的气势大门,做工精细,木门上对称雕刻着繁复的图样。赤芍走进去的时候,还是有点不适应。门口两侧的灰衣侍卫对其俯首行礼,赤芍微微一笑算是回应。已经断断续续住了三年多,却还是觉得无法融合进去。也许天生就喜欢自在的空气吧…… 一进门,他就对着西侧那处幽静的别苑走去,那是属于他自己的地方。通过拱形石门,赤芍停下脚步,侧头看了眼肥沃土地上的绿色植物,满足的笑了。“三叶青,麦冬,枸杞,白花蛇舌草……” 推开木质房门,赤芍径直走向窗棂后,四角木台上青色陶瓷花盆里有株石斛。关闭的窗户还是透进来丝丝亮光,轻手将石斛抱到阴凉的地方,赤芍望着它呆呆自语:“零风,还有两天就回来了吧……” —— 太阳渐斜,一辆马车和几匹马疾驰而去,掀起后面的一阵尘土。 “前面十里处有个小镇,少爷我们就去那里投宿吧。”马上一年轻的灰衣男子对马车内说道 “好。”清亮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只听又接着道:“十一,到了小镇,马上去请大夫。” “是。” 一个时辰左右,直至天色渐暗之时,才进入小镇之中。纳兰零风将梦玉怜安端好后,嘱咐了两句就欲起身出门,不料梦玉怜低唤道:“公子留步。” 纳兰零风转回身来,看着梦玉怜苍白的脸色问道:“梦姑娘你放心,大夫马上就来了。” “零风公子,多谢你这几天来对我的照顾。恐怕,我是没有办法……咳……”一口血顺着嘴角划过下颚,纳兰零风忙走上前伸手用衣袖为她轻轻擦拭而过,边安慰道:“姑娘不要多想,虽然在下不懂医术,但是观你气色,好像是中毒了,毒性甚慢。天下间有毒就有解药,所以姑娘务必要安心。” “多谢公子安慰。” “恕在下冒昧,我想请问梦姑娘,可有察觉什么时候中的毒,为何今日身体才显出不妥?” “实话说,我也不清楚。一直以来身体没有异样,就于今日突然间就开始身体无力,气血上涌,不断咳出血来……”梦玉怜说着说着,又咳出血来…… 门外有轻轻的叩门声,一人恭声道:“少爷,大夫已经来了。” “请进来吧。”话落,伴随着木门低沉的吱呀声,两人先后而入。前面的灰衣男子闪身退至房间一侧,后面的老者面色苍老,留有花白胡须,将药箱轻放于桌上后,苍老的手打开木箱取出洁白的丝巾和灰色的小软枕。纳兰零风微一颔首:“有劳您了。” “公子客气了。”老者说完就走向了床边,将灰色小软枕垫于手背腕处,洁白的丝巾搭在梦玉怜的露出的正面手腕上,探手摸脉。 纳兰零风看了一眼灰衣男子,踏门而出。待灰衣男子也跟出门去,纳兰零风才沉声问道:“十三,你确定是大夫吗?!” 十三颔首而道:“是这个小镇上最好的大夫,我亲自去他家里请的,他的家人还嘱咐帮他收拾了呢。” “是吗?!”纳兰零风皱眉凝神,突然他回身疾步略进屋内,无意瞥到老者在梦玉怜手腕上转捻的手指,同时已运气功力凝于掌上,直对着床边的老者后背一掌拍去。出乎意料,老者竟在一瞬间移动了身形。向床侧退后几步外与纳兰零风四目相对,纳兰零风收回掌力,微微一笑:“试问一个年老的大夫,再怎么也不可能有这等武功啊。” “果然名不虚传啊,零风公子。”老者嗤笑一声,又接着问道:“但是,公子肯定怀疑我了,这才对我出手用来确定我的身份。到底是哪里引起你的怀疑了?!” “因为……”零风不自觉的无声笑笑,脑中那个黛蓝色衣衫少年的身影一闪而过,这才接口道:“因为你的身上,没有那种发自医者的隐约药香味!” “……”老者怔了一瞬,失声而笑:“哈哈哈……我真是失败啊,亏的还将我明亮清澈的眼睛也弄得浑浊了……哎……”听这声音,竟是一少女的清透声响。 十三已立于纳兰零风身后,侧头看向躺在床上的梦玉怜,她已经陷入了昏迷…… “精通易容术和毒药的少女,如若我猜的不错,想必是冷月教左护法——红沁姑娘!来自神秘的南诏之地……”纳兰零风沉声缓缓道来 “哎……算是甘拜下风了。中原四公子之首的零风公子,果真聪敏非凡啊。不过,我已经得手了……”话还没说完,人就如清风般掠出房外,纳兰零风嘱咐一句:“再去让人请大夫!”话音刚落,人就不见了身影。 刚追至客栈院内,几根泛黑的银针嗖嗖而来,身体一侧,噔噔声银针刺入地板,纳兰零风心底暗忖:冷月教,想必是要报复了……毕竟四年前,那场追杀,梦家家主也参与其中。可为何不直接杀了梦小姐,而要下毒呢? —— 赤芍见月亮已上树梢,便伸手推开窗扇,月光倾泻而进,洒在赤芍单薄的身体上。他走到角落将那盆石斛捧在怀中,放于窗棂下紧靠木墙的四角木台之上。让它沐浴在清凉的月光之中,石斛像是受到了滋润般变得生机勃勃…… 呆呆的看着这株石斛,赤芍自言自语:“零风,希望你平安归来啊……” 门外有敲门声,接着走进来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女孩,端过来一盆清透的温水,特有低低的声音道:“赤芍少爷,红蓼将水端来了。真的不用伺候您洗漱吗?”红蓼恭声问道,十五岁的少女已到盘发插笄的年龄,红蓼只将头顶的中长发用发簪束起,其余的从瘦小的双肩披散而下。 “红蓼,不用了。我习惯一个人照顾自己了。你早点去休息吧。”赤芍柔柔一笑 红蓼微一俯身,低道:“少爷早些安寝吧。”就躬身而退…… —— 当纳兰零风走至梦小姐房门之外时,门侧的十一颔首回禀道:“少爷,十五已经去请大夫了。十三已经隐于暗处静待,十七去跟踪冷月教左护法了,属下告退。” 等十一消失了身影,纳兰零风才推门而入。走至床前,看了眼昏迷中脸色泛红的梦玉怜,转身踱步走至窗前,推开窗户,看着外面天空的皎洁明月,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突然感觉身后有轻微的喘息声,纳兰零风暗怪自己走神。忙回身,看到梦玉怜眼光含羞迷蒙的在他身前看着他,心里暗道不好。忙柔和一笑道:“梦小姐,大夫想必来了。在下出去相迎一下。” “公子。”梦玉怜看着纳兰零风走向房门的背影,立刻扑过去。纳兰零风早一步转身,双手握住梦玉怜的双肩,晃了两下厉声道:“梦姑娘你清醒点!” 梦玉怜双眼更加迷茫,诧异的问:“公子,我以身相许,你……” 想起什么似的,纳兰零风猛的抓起梦玉怜的手腕,就是红沁为她诊脉的那只手腕! 当时那么短的时间,红沁只能在把脉上做手脚。不出所料,梦玉怜的脉搏上还留有一小截没有完全没入的黑色银针,不仔细看,谁也发现不了。“就着这个!”说着,纳兰零风用内力聚于右手指尖,猛然按上白皙的手腕处,黑色银针嗖的一声从他的指尖旁穿透而起,掉在木质地板上。纳兰零风没注意溅到右手食指上的暗红血滴,只注意到梦玉怜身体一软,倒入他的怀中。 “我可没那么傻去用手碰黑色的银针。”边自语边将梦玉怜抱起走到床前,轻轻放于床上。 伸手为她掩好被子,却发觉手指刺痛阵阵。心下不安的收回指头,凑近眼前一看,眉头紧锁。只见两只暗红色的古怪虫子正浸身在那一滴暗红血滴内,阵阵的刺痛和不断溢出的血滴显示着,虫子已经咬破了他的手指。 但是,他却有那么一瞬不敢伸手去触碰这只虫子。与那个黛蓝色衣衫的少年在一起时间久了,对毒就有一些自然的认知,并避免去触碰。可如今,这两只古怪虫子肯定有毒,已经触碰了自己。 另一只手将它们打落在地,一脚踩去,移开脚步,虫子被踩成了一个黑红的点……还有一只呢?去看自己的手指时,已经不见了! 手指上的血却没有办法止住,运用内力也效果甚微。突然一阵酸麻之感顺着食指尖缓缓传遍五根指头……那两只虫子肯定是红沁放于被子内的,能吸引它的想必就是自己手指上的那滴暗红之血。这么看来,他发觉梦玉怜异样,然后用内力为梦玉怜逼出黑色银针,这一切都在红沁的预料之中了。不,不是红沁,想必是她身后之人,什么目的?! “呵,竟然被算计了呢……”纳兰零风浅浅笑了,敛去笑容,心中自语:放心,我会用心谋划一个千百倍的算计还给你…… 门外,有脚步声。 十一带着一个已过不惑之年的大夫弯身而入,十一上前低道:“少爷。这次属下已经仔细观察过了,绝对是真的大夫。” 纳兰零风一笑,十三确实心思单纯,但是遇上红沁,即使心思缜密如十一,也还是察觉不出什么的。不过,想必红沁也没有必要再假扮一次了。十一细心的看到纳兰零风右手食指尖不断流出的血滴,心惊以少爷的内力,怎会止不住小小的破口流血。忙回身对身后的大夫说道:“大夫,有劳您先帮公子看看。” “不必。先为小姐诊脉吧。”说完,纳兰零风举步走出门去。 过了一刻,大夫才从门内走出,纳兰零风回身恭声问道:“有劳大夫了,请问那位小姐的病情如何,可有大碍?” “公子。请恕老夫无能。从没见过这罕见的病症,她的体内有股毒素很是怪异,老夫无法确实的诊断出病情。汗颜啊,实在有愧。”大夫说完,就离开了。 十一出门看见纳兰零风独自一人倚着木栏抬头看月,不禁视线转向他轻微发颤的右手,食指尖的血已经渐渐止住了,而后这才问道:“少爷的伤口,还没看呢?” “既然无法诊断出梦小姐的病情,我的想必也是没有头绪吧。”仍旧淡淡的神情看着明月,十一感叹,这个人,无论何时,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状态。 “早些歇息吧。明天一早快马加鞭,不再多做停留,尽快赶至余杭。想必梦小姐的毒是慢性的,还能撑几天……”收回看着寒月的视线,纳兰零风看向身侧的十一,炖了一会,才问道:“十九有飞鸽来信吗?” 十一颔首回道:“是。刚才去请大夫时,信鸽来信说,三天前赤芍少爷已经回纳兰府了。” “有将近一年没见了呢,总是错过,这次回府希望他还没离开……” 纳兰零风平常淡淡的温和转为由心的浅笑…… “回信说一切安好。你好生注意梦小姐的安危。我去追十七。”纳兰零风不经意间瞥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已经快要完全麻木了。说话间,人就掠了出去。 叁 小镇虽然不大,却是余杭与芜城间的必经之地,方圆一百里没有城镇和客栈,故这个小镇人来人往之过客可算不少,客栈也有数个。纳兰零风就是住在小镇中央最大的客栈。 夜深露重,万籁俱静的夜,人们俱已沉浸于睡梦中。镇角有一间客栈,尽管偏僻却独特在整洁幽静,入住的客房也超过一半。边角本该最幽静的一间客房内,传来少年细碎的呻吟声和倒吸冷气声。红沁缓步走到门外,迟疑着退到一旁不敢叩门…… 门内令人遐想的声音突然停止了,传出清冷中含着微喘的声音:“红沁吗?” “是我,少主。”红沁走到门前回道 “进来吧……” 迟疑了一下,红沁叹了口气推开了门。她这位少主从不对她回避什么事,也喜欢办秘密的事情时只带着她一个人出来。虽然这样尴尬的进入少主的房间不计其数了,可表面的自然并不代表内心也平静无波。 床幔是半掩的,下意识的扫了一眼狼藉的床,昏暗的烛光下只看清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清秀陌生少年,不出意料,少年半遮的身上伤痕累累的流着血。而伤口,大多数是齿形的。心内叹口气,看向床上阴暗的角落,果然姿势随意的一个柔弱少年靠在墙上。那隐身在黑暗中的人,只有如墨般漆黑的双眸中闪着一点烛光的摇曳。 红沁单膝跪地,低头禀报道:“梦玉怜今日乃是毒现之日,属下已将浸染我血的毒针刺进她的手腕。不出少主所料,凭纳兰零风的聪慧,定会察觉我的身份,然后为梦玉怜拔出毒针。那根针只能紧贴着才可逼出,即使他不去接触针身,也必然会被沾染毒血,这样,蛊虫就会进入他的体内……” “红沁。你能确定,蛊虫确实进入他的体内了吗?”少年沉声问道 “是的,少主。属下养的蛊虫,属下会有所察觉和感应。”红沁垂头恭敬道 “纳兰零风……谁让你身为纳兰家的独子……就这样给我消失吧!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救他了!呵……咳咳……”少年虚弱消瘦的身体微微颤动,嘴角隐隐的一点血迹在暗处也让人触目可见。 “少主!你没事吧……”红沁不自觉的起身上前一步! “滚出去!”少年一声厉喝,颤抖的伸手擦去嘴角的一点红,目光凌厉富有震慑力,没有了一丝属于他这个年龄的稚嫩和孩子气。 红沁垂头退去轻轻关上了门,却垂头站在门外没有动弹,他就是这个样子的,他厌恶别人看到他的软弱,他变得急躁易怒……因为他的体质改变了他的性情,他的体质只有不超过五个人知道,他的体质不是正常的! 不一会,一声凄厉的惨叫从房内传出,红沁眉头紧锁,黑亮的双眸却隐不去淡淡悲伤。有惊呼声陆续从周围的客房传出,她不能再等了。终于,她推开房门反手关上,径直走到床前,眸中没有惊讶却含着无奈和悲伤,看着床上伤痕累累的半裸身少年白皙的脖颈处,破损的动脉不断的溢出鲜血,已经几乎将床单都浸染了。 而赤脚踩在红色鲜血床单上的虚弱少年,双唇和脸颊还有血水顺着下巴滴落床上。细看,被血沾染过的左眼角下的左脸颊处,隐约凸显了一部分小型的墨色图案,因为只有一部分所以辨认不清。少年一脸疑惑和轻微的厌恶,扭头问红沁:“又是我咬断的动脉是不是?他看着我的眼神中有恐惧和抵触,我……控制不住的想要处罚他……为什么他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少主!没事了……”红沁疾步取来少年的黑色披风,为已经渐渐恢复冷漠并站在地上的少年披在身上。 被一声惨叫从梦中惊醒的众人,踏入这间房间的时候,都紧张的不敢呼吸。然而已是人去房空,只留下一具快要流干鲜血的少年尸身—— 风声在耳边作响,离开了小镇,少年和红沁停在一片密林之内。树叶哗哗声不绝于耳,已是秋初,夜晚的寒意袭来,红沁不禁裹紧了披风,而只是一件单衣外裹披风的少年却感到舒适的轻闭上了双眸,睫毛浓密的轻颤几下,一张令人不敢多看一眼的脸庞,美的摄人之魂。不同于女子娇嫩的美,也不同于男子爽朗的俊,天生的体弱令他肌肤淡白,脸颊和唇角已经干涸的刺眼血红,更显得带了点黑暗中摄取人灵魂的阴柔之美。 红沁只侧眸看了两眼就不敢多看,她找不到词语来形容这特殊的美,带着超然出尘气质,却偏偏是个自制力越来越差的幼稚少年。他的自制力和脾性受到了他体质的影响,他的体质则是一种病—— “如此的寒夜,公子衣着单薄,怎么一副享受的表情?!”清亮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树上传来。 少年没有回话,只是勾着唇角缓缓转身。红沁有点惊讶:“我真是大意了,担心少主,竟没注意到被人跟踪了!” 肆 “不必在意。我早就察觉到了,只是却很想见一面传说中的中原四公子之首——纳兰零风!”少年用手背自顾自的轻轻擦拭着脸颊上的血块。 纳兰零风轻飘飘落于地上,没有带起一片堆积于地的落叶。云淡风轻的一笑,温文尔雅的微微颔首:“初次相见,在下纳兰零风向淳于倚寒少主问好了。” “哼,虚伪!”冷哼一声,淳于倚寒不屑的含笑瞥过纳兰零风的脸庞,视线移至一旁。手指肚仍随意的拨弄着自己脸上的血渍,也不看身旁红沁和身前纳兰零风的惊怔表情。 好一个不会掩饰的人呐,果然还是存在孩子脾性吧,十七岁的少年本就不应该那么成熟稳重的。 “咳……”纳兰零风尴尬的干咳一声,有些好笑的弯弯嘴唇,声音不急不缓:“梦家小姐身中诡异之毒,不知是否可赐解药?” 本就没怀希望,却不料淳于倚寒出乎意料的冷笑着回道:“可以啊。”“……”纳兰零风轻皱眉头,沉声道:“用什么交换?” “果然是明事理的人。但我猜你,不会答应的!”淳于倚寒浅笑的更加阴暗,却没有令人厌恶的感觉。 “说来听听。” “用纳兰渊的命来换!” “嗖!”“珰!”“咔嚓!”举剑就刺,手指夹住剑尖,指尖微转折断剑尖,这一连串的动作快的令人恍惚。淳于倚寒的声音刚落地,下一秒,被折断的剑尖也随着掉在地上。 “平静如水般温润的零风公子,竟也会因为一句话而失了分寸吗?果然,人都有弱点啊!”淳于倚寒笑意更浓,像是在说,纳兰零风,你的弱点,原来在这里! 红沁在一旁惊讶的心里低语:竟然,忘记用内力,就那样单纯的举剑就刺!果真,是乱了分寸吗?! 纳兰零风波澜不惊的脸上,眸色深沉不见底,声音字字砸地见坑:“你给我适可而止!” “呵呵……是是,本公子才不会去跟一个将死之人计较呢!公子你为了救梦玉怜,引火烧身。那么喜欢见义勇为,你就为你侠义之名诠释的更加淋漓尽致吧。舍身取义,正是你的父亲自小就给你灌输的正义吧!虚伪至极,哈哈……” 红沁默默退到一旁,他的少主,如今就是这么一个令人苦恼的性情。 “我不会死的……”淳于倚寒正含笑听着纳兰零风未完的话,却不料他突然弃剑,一拳饱含内力一直眼前。微一侧头,却还是被内力和拳风擦过脸上的肌肤,身体也噔噔退后两步,才稳住身形! 顾不得去查看开始火辣辣疼痛的左脸颊,淳于倚寒瞬间将寒冷的内力运转将身体所包围,然后立刻就对上了欺身而来的纳兰零风。两人瞬间已过数十招,红沁跃身退后的更远,以避免他们的内力和掌风不小心袭向自己。 又是几十招险险过去,两人凌厉的视线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无时不刻的寻找着破绽。地上的落叶残零的飞旋在半空中,二人凌空而起,两掌相对。两掌对峙着又落回地面,逼近对方一步。 一股寒意顺着淳于倚寒的温热纤手钻进纳兰零风的手心,然后瞬间流至四肢,身体顿时气血流行速度减缓。纳兰零风忙用内力去抵抗那股寒意,却见效甚微,寒的不禁一颤,低喃道:“冷月寒功,果然阴寒!”气血直接关系到内力的运用,气血顺畅,内力则充盈运用自如,气血被冻结,运行缓慢则会导致身体的滞缓,更会令内力运行受阻,无法随心随支配。 “你已经要输了!”说完,淳于倚寒左拳对着纳兰零风的心脏处袭去,纳兰零风欲撤掌闪身而退。却不料淳于倚寒像早就料到了他会撤掌后退身右侧一般,更强大的内力集与右掌,快一步印在纳兰零风的左肩处,指尖微微有寒气消散而去。忍不住,血顺着纳兰零风的嘴角流下…… 纳兰零风嘴角一勾,也下一瞬间左掌越过他的右手臂击在他的右肩,因为气血缓行,所以预料到这一掌没几成内力,所以淳于倚寒并不用左手去阻挡,因为他的左手还有更重要的事,却不料纳兰零风击在他右肩的掌心下隐约可见热气缭绕。 淳于倚寒一怔,心底暗忖:原来,纳兰零风早就盘算好,撤掌后将所有可用的内力积聚于这一掌之上,所以这一掌积聚了纯正的火热内力! 积聚了所有可用的内力的这一掌之后,纳兰零风你,要如何自保?! 伍 纳兰零风现在的体内没有可用的内力了。淳于倚寒刚才没有用左手去防御纳兰零风的攻击,因为此刻他的纤细左手正牢牢抓着纳兰零风的右手腕,紧紧的阻断了手腕处的脉搏血液流通。 已经泛紫青的右手腕,一股股寒气侵袭体内,纳兰零风的右手本就麻木,如今更是没有一丝的知觉,变得渐渐通红,却挣脱不掉禁锢着右手腕的温热之手。嘴角不断有血溢出滑落,明显感觉到体内被寒气侵蚀的气血流通变得更加滞缓,而手腕处又被阻断了血液流通。纳兰零风抑制着让自己的呼吸不至于变得沉重,却无能为力。 “本来右手就开始麻木了吧,刚才交手都没怎么用右手呢。你这样还敢跟我动手,现在是不是感觉麻木之感开始蔓延全身了呢?!这就证明,毒素侵蚀的快了呢,这样就不会拖到三天后才毒现了!”说完,淳于倚寒猛的松开左手,纳兰零风像获得释放般大口喘着气。 却不料,淳于倚寒松开手之后,立刻转身跃身消失了身影,红沁也跟着消失了身影。 纳兰零风眼神凌厉的令人不敢靠近,嘴角却含了一丝得逞的笑。因为他清楚的看到了淳于倚寒苍白的脸色和掩饰不住的身形不稳。十七从暗处现身,将纳兰零风搀扶住。纳兰零风低声吩咐道:“十七,回去吧。明早还要赶路——” “可是少爷,你的伤……”十七欲言又止,他知道这个人虽然外表温和,然决定之事断断不会有丝毫改变。 “走吧。”淳于倚寒,那个人让我知道了你的体质,就注定了你最后败北的结局—— —— “少主!”红沁上前忙扶住身体不稳正摇摇欲坠的淳于倚寒,“您的身体发热了!” 淳于倚寒一口血吐出,额头有隐隐的虚汗,嫩白的脸颊如今微微泛红,如漆墨般的双眸有些沉重,声音虚热:“没想到,纳兰零风的内力竟是如此纯阳的炙热!红沁,带我回余杭城的分堂口!” “是,少主。” 她的少主本就天生体弱多病,他的体质决定了他的禁忌就是——炙热! —— 这个夜晚,辗转反侧。赤芍久久未能入睡,之前起身喝了一杯水,此时更是难以入眠。 月光映照的树影在屋内地上随风轻轻摇晃,赤芍突然压低声音对着墙外道:“十九,你在吗?”没有回音。 赤芍起身下床,披衣穿靴推门而出。静谧的夜晚,今夜是七月二十,月亮呈月牙,淡淡的月光洒在这个清幽的小院。赤芍就怔怔的抬头看月,只有月亮,才是能与远方的别人一起共同观看的。 “赤芍少爷,夜深了……”低沉的声音从身后的墙角传出,赤芍没有回头,只是浅笑着回道:“打扰你休息了吗?十九。你不用管我,去睡吧。” “属下还没有去休息……” “你今天主动与我说话了……” “……” “十九。为何零风哥要给你们五个起名从十一开始,而且还都是隔一个数字呢?”赤芍看似随意的问道 “属下不知……” “十一,十三,十五,十七,十九……有什么寓意吗?” “也许只是随口起的。” “是吗?十九,你有零风哥的消息吗?”赤芍淡淡的语气问 十九迟疑了一瞬,这是他保护这个少年这一年来,他第一次主动问及零风少爷的事。垂头缓缓回道:“信鸽要明天才能回来。”看着眼前守护了一年的少年的落寞背影,十九不自觉的继续道:“零风少爷必然一切安好,赤芍少爷放心吧。” “谢谢你,十九……” “少爷,属下不敢当。” 赤芍无声笑笑,单薄的如雪长衫被清风吹起下摆,发梢撩弄着脸颊,他清澈见底的双眸一颤,低声道:“十九,这次零风哥回来后,你回他身边吧,不用再跟着我了。” 十九往墙角的阴影内缩了缩,低沉的声音响起:“敢问少爷,十九有何不妥之处?” “并无。只是我,想要一个人独处一段时间了。” “是因为少爷看到属下,会想起零风少爷吗?” 赤芍惊讶的回头看去,只见在墙角阴影中的十九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这一年来,看着少爷你日日如此愁眉不展,心情沉重。属下实在斗胆,想对少爷说一句话。”十九的声音有些犹豫又有些坚决。 赤芍正心惊于十九知晓他的心事,却听十九如此说,便回道:“十九,但说无妨。” 沉默了片刻,才听到角落黑暗处传来的低哑声音:“零风少爷他,您并不了解!” 这句话是何意思?! 陆 两日后,太阳初升,天气阴沉,似有风雨欲来之势。 一片茫茫的泛黄荒草原,有一条宽阔的大道横穿而过。本来几里不见人烟的大道,渐渐的马车也触目可见,人来人往的嘈杂了起来。本来狂奔的马车和四骑黑马被迫减缓了速度,一会,直接改为马匹缓缓的举蹄渐行了。 十一是个个头稍高,二十岁出头的沉稳年轻男子。精炼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视着周围的人来人往,看了眼近在眼前的城门上那三个大字——余杭城,心下却不敢放松一丝的警惕。 直到平安无事的进入余杭城内,又行了将近两个时辰,这辆马车才停在了纳兰府门前。 家仆和侍卫有序的应了出来,梦玉怜紧皱着细眉仍旧处于昏迷之中,被纳兰零风急忙的抱进了后院的一间雅致客房,有家仆立刻收到吩咐去请余杭最有名的大夫。 将梦玉怜安顿好,纳兰零风算是彻底的松了口气。他这么做的尽善尽美,完全是因为那是他父亲的吩咐。现在算是功成身退,不用再提着一颗心只为梦玉怜的安危着想了。 右手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虽然寒气已经逼出,内力却无法察觉出毒素,和那只在自己体内的古怪虫子。如今左手和双脚也麻木了,走路的速度放缓了些,有自信不被人察觉出异样。 进入正厅,纳兰零风对着坐在上堂椅内的男子唯一俯身,沉声恭敬道:“零风回来复命了。” “辛苦你了,零风。”椅子内的中年男子容貌端正清朗,虽已将至不惑之年,样貌却更像三十出头的沉稳男子。纳兰渊目光深深的扫了一眼纳兰零风,不动声色的问道:“你中毒了?是冷月教吗?” “瞒不过父亲。确是冷月教所为,孩儿也不知所中何毒?已经去请大夫了,先为梦小姐诊断,而后孩儿再去请大夫诊脉。”纳兰零风的视线一直微垂,极为恭敬。 “风儿,有件事,通知你一下。”纳兰渊起身走到纳兰零风身前,望着比自己还要稍微高挑的儿子,纳兰渊眼中含了一层欣慰的笑意。 “父亲请说。” “明年的正月十五,是六年一次的武林大会,获胜者就会任武林盟主之位。风儿,我与你南宫世伯已经约定好了,你明年获胜成为武林盟主之日,就是你迎娶南宫侄女之时。” 纳兰零风脸色微变,颔首垂眸道:“孩儿与南宫小姐虽已定亲,但孩儿年龄还小,成亲之事,时日尚早。” “此事没有质疑的余地。你今年已至弱冠之年,当初为父我像你这个年龄,早已有了你这个儿子。而你如今,竟连亲都还未成。况且,南宫侄女已到十七,明年之事,就这么定了!” “一切,父亲做主吧。” 出了大厅,纳兰零风吐了口沉重的闷气。看看阴沉的天色,还有一个时辰,才到午时。午时是赤芍回府的时间,那个时候再去找他吧。 向自己的住处走去,刚进入院内,身后就有人单膝跪地,纳兰零风回身看是十九,不禁脸色微微变的深沉,漠然道:“十九,你可知自己犯了何罪?” “属下……属下不知……”十九疑惑的声音又有些害怕 “你擅离职守……为何不在赤芍身边?”纳兰零风厉声问道 “赤芍少爷他……他在后院,属下听闻少爷您回来,就赶来复命。” “复什么命?” “赤芍少爷,他喝酒了……”十九平静的声音很轻 没有问在哪里,纳兰零风就转身进了屋内。他知道赤芍每天不出意外都会去那家茶楼,直至午时才会回纳兰府用午饭,所以他在等午时来临,可赤芍却没有去茶楼,为什么? 赤芍他,有心事的时候,才会一改往日的习惯。还记得曾经约好仲春时节一起在后院赏花对酌,今时已至秋初,这一年两人都未能见上一面,更别提如今后院的丁香花已残落殆尽。 从房内抱出一盆复瓣六月雪,色泽透白,花重瓣,质较厚。看了眼越发阴沉的天空,不禁加快脚步。如若即将要看到那满园的枯花落尽,一地残瓣化为泥土,也许这盆如雪般的复瓣六月雪可以让赤芍找回那阔别一年的笑容吧——这么想着,纳兰零风有些心惊,何时开始,如此在意这个弟弟的呢?! 显然,自己都不能允许对他有多余的感情。否则,最后会输的很惨。 柒 后院有一个清雅鲜少有人的园子,那里的亭子后面种了一圈梅树,被树包围的空地是满满的丁香花。如今,已过梅树与丁香盛开之际。 穿过凉亭,风起,纳兰零风在风中走到树后,只见脚边滚了一个空酒罐。靠着树干,一个少年坐在地上隐身于树荫之下,正仰头灌着一罐的酒。拿酒的手垂下,头也跟着垂下,柔顺的黑色发丝没有绑着,所以遮挡了他白皙的脸庞,发梢处被风猛烈的吹弄纠缠着,只听他细碎的声音喃喃醉道:“丁香体柔弱,乱结枝犹坠……情丝百结……如何剪的断?” 纳兰零风微垂眸子,白衣在风中摆弄着,树叶作响,一声雷鸣,哗哗声响起,骤雨急下。树下的雨水并不多,纳兰零风转目看向雨中的丁香枯枝,不禁柔声道:“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只可惜,仲春丁香怒放时节已过……” 坐在地上的少年衣衫湿了大半,听到纳兰零风的声音,身体轻颤,却没有抬头。纳兰零风走到少年身前,弯下身子,将复瓣六月雪放于少年身前。开口道:“看,六月雪的花却还未落败。” 少年一直垂头不语,纳兰零风伸手将少年垂着的头捧起来,却是一张流着泪水的水嫩脸庞。 “赤芍,我回来了。” “零风哥?不是傍晚才会到吗?”赤芍含泪的眼中有些迷醉 “提早了。” “知道你傍晚回来,本来还打算下午去茶楼直到夜深回府的……这样就不会见面了,然后明天一早就离开纳兰府……”声音越说越小 “我可以把你的醉话当做真心话吗?为什么那么不想见我?”纳兰零风的声音有些许无奈 “……”无声的,赤芍不断的流泪,纳兰零风,你不知道我是怎么的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单纯的看着你,我是怎么就变成了如此自己折磨自己。 “对不起,不要哭了……”纳兰零风伸手为他拭去眼泪,却又有泪水流下,根本擦不完…… “零风哥,我没事了。”赤芍擦泪起身,站立不稳,被面前的纳兰零风扶住胳膊。像触电般,赤芍猛的挣脱,身体就向后倒去,纳兰零风一个回拉,就将他抱在怀中。 低沉的声音响在满脸潮红的赤芍头顶:“一年了,告诉我为什么要躲着我?”难道,真的是…… —— 余杭最出名的大夫姓施,因其已将至花甲之年,故人尊称“施老”。施家世代从医,其祖辈几代乃是宫廷最有名的御医,相传因厌恶了宫内的争斗,才隐于余杭城内。自此与武林中纳兰世家最为交好,于是,就连朝廷也不敢追究施家的无故私离京城。 施老步履沉重的推门而出,身后跟随的十六岁左右的活泼少年轻关上门,撑开伞为施老遮雨。 “师父,那位小姐究竟所中何毒?”少年皱眉,右手食指弯曲贴上嘴唇深思 “小夏,这种毒,并非中原之毒!”施老用手轻捋了下花白的胡须,若有所思 “难道是关外之毒?” “零风公子。”施老看着眼前细雨中走来之人,微微含笑。 “零风少爷有礼。”小夏笑着轻轻弯弯头 “施老。”纳兰零风微微俯身,立于走廊之内的他,湿了大半的白色衣衫仍然白净。直起身子后对着小夏温柔一笑,调侃道:“你今天怎么没出去疯玩?” 小夏脸一红,嘟囔着:“我也是会干正事的……” “呵呵……”施老和纳兰零风都笑了 “对了,施老。梦小姐所中何毒?”纳兰零风淡淡的问道,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多余的关心和担忧。 施老脸色沉下,沉声道:“梦小姐的毒,倒也不是不可解。老朽在意的是你的毒……” “施老您发现了。晚辈所中何毒?” 三人进屋,纳兰零风坐在施老身侧,将袖口掀开一截,裸露着已泛黑紫的手腕,平放于木桌上。轻皱着眉,留意着为他诊脉的施老脸上的表情。 终于施老缓缓开口:“是南诏的蛊毒!中原之毒多为纯正的毒药,针对人的身体,调配解药可根除。但是南诏之毒多带蛊,不易察觉,捉摸不定,甚难根除。有的蛊毒则更是,除非是下蛊之人亲自解除,如若别人妄自施手,则中蛊之人,必死无疑!” 捌 纳兰零风平淡的脸上,微微动容,若有所思自语道:“果然,想方设法通过梦小姐,在我身上下蛊!” “与南诏有关系的,无疑就是邪教中人。如今名声躁动的,想必是冷月教下的手吧。” “正是。看来,施老也不知这种蛊毒的解救之法了。”纳兰零风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失望,反而有种淡淡的笑。不知是早已预料之中,还是根本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公子还是趁早去寻那下蛊之人。”沉思一瞬,施老略有所思的低声道:“还有一人或许可解蛊毒。” “何人?”纳兰零风不急不缓的问道 看着施老欲言又止,小夏着急的问:“师父,快说啊。” 轻叹了口气,施老徐徐道来:“此人,就是被称为在中原第一圣手的药圣。可惜他与三年前辞世,连唯一继承其衣钵的徒弟,也销声匿迹。如果他的传人肯施手相救,说不好会有医治之法。不过是有可能,老朽并不敢保证那人有解救之法。” “晚辈知道了,有劳施老费心了。梦小姐就拜托您医治了,晚辈先行告退。” 出了房门,纳兰零风在细蒙蒙的雨中,缓步向自己的别苑走去。路上脑袋中想的全是之前在梅树下,怀中那个少年的触感,和身上的淡淡药香味,还有……他那个一触即离的  吻—— 他又何尝没有察觉赤芍的异样是因为什么,只是,他无法去直视。那个善良的少年,对自己的来说是什么人,他也许有时会有些迷茫怀疑了…… 躺在床上,纳兰零风笑了。别说赤芍是药圣的后人,即使赤芍不救他,那个人,也不会让他死得……淳于倚寒,你的算盘,恐怕要白打了…… —— 十九将喝醉的赤芍放到床上躺好,看他湿透的衣衫,有些为难的转身欲走。谁料,差点碰上了进屋的红蓼。红蓼抬头看着眼前的清朗少年,表情依旧淡漠。微颔首,将手中的干净衣衫递到十九身前,开口声音是独特的低低声调:“为少爷换衣服,麻烦你了。” 十九呆了一瞬间,反应过来之时,就看到正关门的红蓼,不禁忙问:“要我换吗?” 红蓼脸有些泛红,低声道:“难道,要我一个女孩换吗?” “也是额……”自喃间,房门已经被关上。 磨蹭着向床边移过去,十九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对自己轻声道:“男的给男的换衣服,有必要紧张吗?十九,你在想什么啊?!” 最后,十九还是将头扭在一边,这才为赤芍将衣服换好。松了一口气,空气中还是有着淡淡的熟悉药香味。抱着湿衣服出了门,红蓼在门外等着,接过湿衣服就撑起油纸伞向拱形石门外走去,想是将衣服交给仆人洗去了。 纳兰零风和纳兰赤芍都不喜欢被很多人伺候,所以只留了一两个人在别苑内,可能都喜清静吧。 赤芍在做梦,他梦到的是四年前,他的师父离世后,他将自己关在屋内整整几天不吃不喝。最后思及不能如此轻易死去,所以用尽力气爬出了自己的屋内,去寻找吃食。师父死之时,谷中只留下了自己一个人在身侧侍奉。那之后,又过了几个月,直到入冬的第一场雪。他还记得那是那年冬天最大的一场雪,他倒在了纳兰府大门台阶的侧面,谁也不会去留意一个如乞丐般倒下的人。 他心如死灰,对这个世间已不在有任何的留恋。双目空洞的盯着阴暗的天空簌簌飘落的雪花,他好想开口说一句好漂亮,可是没有力气发出声音,浑身被寒气贯穿。对了,又是忘记了吃饭,忘记了加衣。这样下去,会死的吧,他在想他对不起养育他长大的师父。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冻死在纳兰府门前之时,一张脸映入了死灰般的他的双眸。温润的笑意,俊朗的面容,眉清目秀间又有一丝内在的坚毅。 他是纳兰零风,他发现了他,在那个大雪漫天飘零的傍晚,他救了他。他将赤芍抱在怀中抱进纳兰府的那一刻,赤芍的心恢复了正常的跳动,甚至,流泪了…… 纳兰渊知道后,让赤芍认他做义父。向天下武林公布,纳兰家有一个二公子——纳兰赤芍。 那场雪中的那双温润双眸,直印在了他的心底。他不相信一见钟情,他也不相信爱情,更别说是两个男子之间。他更不敢相信他会发现自己渐渐开始特别在意了一个人,这样默默的在意了三年。他再也无法承受了,他害怕了,他离开了。只要纳兰零风在纳兰府,他就会外出游历。可是,身边却多了一个纳兰零风的影子,十九! 他  确实是醉了,所以刚才在后园内,才会碰到了那双  心动的双唇吧—— 玖 赤芍醒来之时,已是酉初。太阳渐西,他起身伸手扶了扶沉甸甸的脑袋。窗外雨声淅沥,他垂头苦笑,看了下自己新换的白净长衫,没有在意。穿了件黛蓝色半袖束身外衫,没有去弄随意披散在肩头身后的黑发,赤芍取了披风和一把靛青色油纸伞。 出门,撑伞。 赤芍要去的地方是那间茶楼,他本来就是打算下午去茶楼,直到入夜再回府,明天一早他就离开。他很想留下来,看着那个人的一举一动,可是,他又知道,那是多么遥不可及的没有结果的事情。不如趁早断念,明天离开,他不打算再回来了,他准备舍弃纳兰家二公子的身份。三年了,暗恋了那个人三年,对于没有结果的事,以后不会再执着…… 出了纳兰府大门没走多远,身后有急急的脚步声渐近。赤芍驻足,回身。是红蓼跑了过来,她没有撑伞,所以头发和衣服有些湿了,她也不在意,站在赤芍身前停下,声音恭敬:“二少爷,老爷唤您过去。” 赤芍将手微伸向红蓼,深沉的靛青色油纸伞就撑在了他和她的头顶。 “红蓼,你怎么这么急忙的连把伞都忘了撑?”赤芍缓声问道 “少爷,您这一出去,说不好明天一早就离开府了,连招呼都不会跟红蓼打一声。那么到时候,连老爷也都见不到您一面了。”红蓼声音很淡然,还是含着轻易听不出来的哀怨…… “我这就去。”赤芍被红蓼说中心事,故而尴尬一笑而过。 将伞柄塞到红蓼手中,赤芍轻轻漫步在雨中,留下一个背影给红蓼。红蓼握着手中还有余温的伞柄,细眉轻皱,低声自语:赤芍少爷,您对我这么好,会后悔的…… —— “你明早就要离开?!”纳兰渊惊道 “是。义父。”赤芍颔首恭声,一直都是保持这样的姿势。 纳兰渊起身缓步走到赤芍身前,微低头看向垂首的赤芍,眼中多了一份慈爱。语气也变得罕有的温和:“赤芍,你今年十八岁了吧。这一年几乎没有怎么住在府内。在外游历,也差不多了吧,不要再出去了。这里,才是你的家。” 这里,是我的家?!呵,为什么要苦笑,赤芍他自己也不知道。 “义父,您可知道孩儿的身世?”赤芍不知道是怎么问出的这句话,他一直都想这么问纳兰渊,他也觉得只有纳兰渊和他师父知道他的身世! 纳兰渊一怔,瞬间变恢复正常,微皱眉头道:“难道你这一年经常外出,是为了追寻自己真正的身世?!” 赤芍不否认,默默点了点头。他确实是为了淡忘纳兰零风,可也是想要追查自己的身世,他不能作为一个孤儿活在世间一辈子。他的师父临死前,告诉过他他的双亲尚在人间…… “还不是时候告诉你。你只要记住,你如今是我的儿子就可以了。”纳兰渊坐回椅中,左手拇指和食指捏着鼻梁,边开口道:“你出去吧。” “孩儿告退。”赤芍垂头退出。 不是时候吗?那么何时才是时候?为何要你们来决定? —— 从茶楼出来,赤芍看了眼暗淡的月光。傍晚是在茶楼吃的茶点,他现在胃口确实不太好。不过,他的身体他知道,只要不至于生病怎么样无所谓。蒙蒙细雨稍大,撑开伞,街道上行人罕见。 无意间瞥到一个背影闪进小巷,那个背影好熟悉。赤芍加快脚步拐进那个小巷之内,入眼就见靠在被雨水浸然后的灰白色墙壁上喘息的少年背影。 “续断?”赤芍虽然有百分之九十九就肯定这个背影是续断,但还是试探的低声唤道。 少年一惊,没有回头。反而起身就走,右手捂着左臂,步伐有些踉跄。赤芍立刻就上前疾走几步抓住少年的左手手腕,沉声道:“我不是别人,是你师兄。” 少年脚步一顿,缓缓转身,嘴角的血迹还未干。有些苍白的脸色和平时开朗的笑颜判若两人,续断双唇发淡青色,弱声道:“赤芍。” 赤芍心疼的神色一闪而过,将他扶着坐下靠在墙壁上,靛青色油纸伞扔在身边。伸手捋开续断左手的袖子,露出小臂上的几点浓郁青色点状,赫然是一个梅花状。赤芍眼神略黯,自喃道:“施家世代单传的剧毒——青梅点。” 续断垂下双眸,没有回话。 “你去那家茶楼,难不成是因为知道那是是施家公子所开的。”赤芍漫不经心的边说,边将随身携带的银针包裹取出。然后,将身边的伞捡起来递给续断,头也不抬忙着另一只手解开银针包裹袋子:“毒性没蔓延到右手,右手可以撑伞吧。” “赤芍。我……”接过伞,续断欲言又止 “续断,你什么也不必说,我没有打算问你。” “但是,你真的不想知道我做了什么吗?” 拾 取出两根银针,赤芍边对着续断左手臂上的青色点状直直扎去,边低声随意道:“我关心的只是,你的安危。”将六根银针一一垂直的扎入青色的点状,续断惊道:“你不扎穴道,反而这么直接的对着青梅点扎下去,你不怕刺激到它,我立刻毒发身亡吗?我还不能死呢……” “你给我安静点。这几根银针,都是在我配制的解毒草液之中淬炼过一月有余的。即使是剧烈如青梅点,也可以吸取毒性至一半有余。之后,还得针灸一次,然后服药清除残毒。这些,你也知道一些吧,续断。”话刚说完,赤芍的六根银针全部扎完,第一根扎上去的银针接近皮肤处已隐隐泛着青色。 “你问我也知道吧?!赤芍,我已经四年没有碰过  这些了。”续断罕见的淡淡哀伤神色 赤芍惊了一下,苦笑道:“你遇到了——足以改变你的那个人了吗?” 续断自嘲一笑,含着满满的苦涩,双眸半遮中水光微闪:“谁知道呢……” 赤芍微微颔首弯弯唇角,却是涩酸异常,看向续断手臂上的六根银针已变为浓郁的青色。这才从怀中取出手帕,隔着洁白的帕子轻轻将银针一根根取出,放于身旁的一块白布上。将帕子伸到眼前一看,纯白的布料上晕染了青色的一竖条一竖条,想是刚才拔针,银针上的毒扩散性太强,就扩散到了帕子上。 “比你想象中扩散的更快吧。赤芍,如果不是你,我恐怕得去半条命了。”续断换了个人似的,打趣道。 看了眼续断手臂上变成淡淡的青色梅花,“还好。毒性暂时被银针流入你血液中的解毒草液抑制住了,明天我再为你施一次针,然后,你自己喝几日药草汤液,就能彻底清除了。” 突然,大喊声和脚步声传入耳中。 “给我仔细的搜!”听到越来越近的喊声,赤芍皱眉,急忙将针灸之具收入怀中。那六只青色银针和白色丝帕都用身旁的白布包裹了,放于墙角。听得脚步声近了,赤芍将披风裹住续断的身子,自己跪在湿漉漉的石板地上,直起身子将续断的头埋进自己的胸前,散乱的柔顺发丝将续断的容貌全部遮掩。 一人带着一队侍卫进入小巷之中,头领是一个三十左右的中年男子,只看见一把靛青色的油纸伞下,一个人被另一个人抱在胸前。待得跪地的少年抬伞转眸看他,他才单膝跪地道:“赤芍少爷!” 赤芍淡声道:“张侍卫长,何事如此慌张?” “施老今夜遇袭,至今下落不明。纳兰府协助追查偷袭之人,追至这一带附近,望少爷千万小心。” “我知道了。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吗?”赤芍轻声看似随意说道 “是。属下告退。”张侍卫长忙带人离开了,他觉得自己好像打搅了少爷的好事,心里尴尬又愧疚。纳兰府身份尊卑特别分明,下属绝不敢逾越过问主子的事情,赤芍很庆幸自己算是个少主人。 人走远了之后,续断将头离开赤芍的胸前,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一边抱怨道:“快憋死我了,不过,好师兄你的怀抱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舒服啊。” “这下好了,他们不知道误会成什么样子呢?”赤芍叹了口气,扶起续断,一起走向了最近的那家普通客栈。 安顿好续断,赤芍嘱咐他别离开,明天还会过来为他施针。续断一副几辈子没见过床似的,扑到床上,就呼呼的睡着了。赤芍为他盖好被子,关门之后,随手在推门之处,也就是靠近门缝的两扇门处抹了些无色无味的药草,那不是毒药,却是碰触到五步后就会麻痹人的动作,进而昏迷不醒,而且会传染与身边之人。如果是店小二则只会在门扇偏中间处轻轻敲门,续断会从里面开门,那样两人都不会触碰到。而如果是有偷袭之人,窗户已经密封住,则只能撬开门闩,蹑脚推门而入。 续断,你师兄我从来没有对别人像对你,这么好了啊……你可要好好的生活,别没事找伤受。 拾壹 出了客栈,夜色已深,雨也几乎停止。赤芍将伞放于了续断房内,所以此刻没有撑伞。 走在无人的街巷,赤芍驻足,转身对着身后的昏暗处低声道:“十九,我有话与你说。” 一人从阴暗处走出,缓缓走到赤芍身前。十九打量了一眼眼前比自己小几个月的少年,少年一双圆睁的大眼睛中流光涟漪,月光下,那么安静的身影令人看得出神。十九垂下眼眸,恭声道:“赤芍少爷请说。” “今晚的事,请不要告诉零风哥。”赤芍的语气很低 十九颔首,不知道该怎么回绝。 “拜托了。”赤芍微垂的双眸中含着沉重复杂的情绪,十九读不懂,却不自觉的回道:“十九尽力。” “谢谢你,十九。请帮我把这包裹烧了吧。”赤芍将手中白色的小布包裹递到十九身前,这里面包的是那六根带着青梅点毒的银针和那块洁白手帕。 十九接过没有回应,消失了身形。 当赤芍进入纳兰府之时,府内有些嘈乱。懒得去理会,径直自顾自的进入了自己的别苑。不料,眼前的走廊内,站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赤芍的心猛地一跳。这么晚了,他还不在自己的房内休息,来这里做什么? 那人看着站在院内不动的赤芍,温润如玉的容颜含着暖暖的笑意,略显低沉的好听声音说道:“还有些细雨,快进廊下来。”说完,缓缓伸出了那只修长骨骼分明的右手。 对赤芍来说,那只手,令他轻轻皱起了秀眉。他不能去触碰,四年前,他就是被那只手救赎了眼泪。如今,断断不可再次自己陷入…… 自然的避开了那只手,赤芍站在了纳兰零风身侧,直直的盯着几滴零星的雨滴入地上的水坑,砸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身旁的人没有说话,他也不敢抬头去看身侧的那张俊朗面容,好尴尬……能明显听到自己的心跳,赤芍想赶紧找个理由溜走…… “石斛,应该拿出来吸收月光了。”赤芍突然想起一个解除尴尬的话题 头也没抬,自顾自的就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刚走了没两步。就听到纳兰零风不含任何语气的话:“有喜欢的人了吗?”猛然驻足,睁大的双眼中瞳孔不断颤抖,心跳如鼓,赤芍只感觉有些支撑不住愈发沉重的身体。 “你不在的时候,石斛不是有红蓼帮你照料吗?”纳兰零风的声音含了淡淡的笑意 赤芍脸一红,心跳不再那么肆无忌惮的乱撞。怔怔的回身走过来,纳兰零风依旧没有移动丝毫身形,待赤芍站到他身侧,才淡淡的声音问赤芍:“张凌侍卫长刚才来报,施老遇不明人士偷袭,失了踪迹。想必被人掳走,所以纳兰府出动人力严密搜寻整个余杭城。” “嗯。”赤芍轻轻回道,心里有些不安,不知张凌是否将他和续断的那一幕告知了纳兰零风没有。正这样想着,只听纳兰零风的声音凑近耳边:“那个人,就是令赤芍魂不守舍了一年的人吗?” “诶?!”温热的气息令赤芍如被针猛的一扎,突的转过头,对上了那双罕见的深沉含着神秘意味的黑色眸子,从来没见过的同样属于纳兰零风的双眸,眸中那丝丝缕缕沉甸甸的深不见底的黑,竟然令赤芍感到手足无措的一丝恐慌。 —— 清雅别致的房间,布置的令人温心倍感舒适。淡淡的熏香弥漫了楠木所制的房内,赤芍坐在厚软的床边,右手指下轻压的是一只泛紫青的右手腕。 感受着男子手腕处脉搏的异常,赤芍在心里狠狠的骂了自己千遍万遍,尤其看着精雕紫檀木床榻上的那张男子苍白之脸,赤芍的眉皱的拧转了。若非一直躲着他,若非因为尴尬放不下而不敢去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就不会直到他刚才晕了才发觉他的异样。 手指离开纳兰零风的手腕,赤芍一言不发的欲起身,却被床边那只有些冰凉的手拉住手腕。身体一怔,赤芍回眸扯出一丝笑意:“你醒了?” “赤芍,我方才在你院中突然晕倒了是吗?”纳兰零风说着欲起身,赤芍忙俯身制止他。纳兰零风脸色一沉,沉声道:“我已经到了无法起身的地步了吗?” 赤芍默默对上他的黑眸,这双眸子依然是四年来迷恋的熟悉温柔,他都在想之前在走廊内,是不是他一时的错觉,那双令他恐慌的眼睛怎么可能属于自己一直喜欢的眼前之人的呢? “零风哥,你中了蛊毒。” “你可知道,我所中是何蛊毒?”纳兰零风语气稍有沉重,却没有一丝的慌张。 赤芍坐于床沿,微微垂头,沉声道:“我自小跟随师父隐居谷内,那谷距离南诏之地不远,所以对于蛊类也略知一二。据我所知,你所中的蛊属于虫蛊中最特殊的一种。” “特殊何解?” “虫蛊一般都是下蛊之人接触欲要被下蛊之人的身体而完成下蛊,进而蛊虫会损害中蛊毒之人的身体内部,令其慢慢无解救之法而死。但是,如若神婆引出蛊虫或者令下蛊之人亲自施以援手,必然可救。 而你体内的蛊虫,几乎与你的血液融为一体,即使有引出蛊虫之法,恐怕连带着你的血液也会一起流尽。一般的蛊虫,只要下蛊之人亲手解救,无一不被救活无恙。但是,你体内的蛊虫,是盲蛊,恐怕即使是下蛊之人有心收回蛊虫,也有可能会令你失血过多,气血大大受损,或许还会危及到你的武功修为。盲蛊,是最为麻烦的一种蛊虫……” “盲蛊?” “我也不甚了解,一般的蛊虫不会侵蚀人的内在气血,而盲蛊虫嗜血,一旦进入宿主体内释放出毒性,则很难再受到任何外界的召唤和吸引。它会慢慢将毒性融入中蛊人的全身血液之中,令其血液不再接受任何来自外界药物的影响,所以用药草不可行。你的身体渐渐会不受控制,昏睡越来越严重,慢慢的不再进食。直到一个月后,活活脱水缺食而亡。”赤芍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汗,他紧握的手心潮湿了。 “生死无非平常之事……”纳兰零风轻轻的闭上了双眸,不再说话。 赤芍轻步走到门外,他不会允许纳兰零风死的。他不能允许,总会有办法的,他不信没有解救之法。 拾贰 纳兰零风中了蛊毒,纳兰渊过来看过两次,却没有表现出甚重的忧虑,不知是否隐藏的太深还是真的对自己儿子的生死不放在心上。 次日,天刚亮。赤芍就站在了续断的客房门前,推门而入,看到房内桌边几步外的两个昏迷人影,还是吓了一跳。转身进入内室,看到床上呼呼大睡的续断,苦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想要掀开续断的被子,却不料身侧一阵风从左至右瞬间而过。然后,右手腕就被一只像冰般的手指紧握住,隐隐传来火辣的疼。 “哼。没有内力……”耳边响起冰冷的不屑声音 赤芍心里有些慌,面上平静的侧头看向右侧男子。身材笔直修长,一张脸属于绝世罕见的冰艳之美,脸色苍白几近透明,下巴尖瘦,冰肌玉骨,笔挺的鼻梁下红唇冰冷,一双眼角微翘的长眸中,幽暗的黑眸中流转的暗光泛着冰的寒冷。一身淡蓝薄纱般的外长衫,头发也随意的用一条淡蓝清冷的发带束起,看着他令人有一种恍如天人的遥远朦胧之感。 赤芍确定,这绝代之人,是他见过最无法用语言表达美丽之人。然而,他是如何进来的,为何没有如桌边那两人同样昏迷? 续断听到声响缓缓睁开了双眼,揉着惺忪的右眼坐起身来。 “赤芍,好早。”续断迷糊的说完,突然掀开被子看向自己全裸的身体,吓得缩回被窝闷声道:“转过去身体。” 穿好衣服,续断发觉冰冷气氛似的转头看了眼赤芍右边的人。恍了一会神之后,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那绝世容颜的男子嘴角勾勒一抹令人心慌的莫名笑意,冰冷低沉包含丝丝磁性沙哑的声音:“那么想笑吗?要不要我帮你。” 续断一下愣了,有些怯怯的缩了缩身子,尴尬的摆手道:“不敢不敢。不过您这样貌这身装扮,也真是太让我讶异了点。”说完,就看向赤芍,问道:“来施针吗?开始吧。”说着,捋起了左手臂的袖子,伸到赤芍身前。 赤芍不理他一边转身向外室的桌旁走,一边低声道:“我可不在床上为你施针。” “那么事多!”续断嘟囔着,穿鞋下床,离开床边之时,还看了一眼身边的男子,男子面无表情的回看着他。“昨晚真的是你?我以为是做梦了……”续断双颊微红说出口,男子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微点头默认。两人对视了一会,续断灰溜溜的走到了桌旁的椅内坐下,赤芍已经取出了银针,只等续断伸出那条左臂。 等赤芍取下六根变得青翠色的银针之时,另一边的绝世男子已经将喝了多半茶水的茶杯轻放于桌几上。剔透修长的水润手指轻轻敲了两声青色图案的白底茶杯,发出清脆的两声响。 “昨晚可有感觉微微发烧或者意识模糊?”赤芍淡淡的随意问道,续断脸一红,声音如蚊:“没……没有……” 赤芍不去在意,将白色手绢和变青的银针收入小包裹内,伸手入怀拿出一张上好色泽的宣纸,放于桌上。赤芍淡淡开口:“续断,这是药方,你自己服上三五日,余毒可清。药煎好后,趁温热先服一半,两三个时辰后,再服一半,禁忌隔夜服用。我先走了,你照顾好自己。还有,把这小包裹烧掉。” 说罢,赤芍回身对着绝世男子微一颔首,低声道:“我师弟,有劳您费心了,请好好照顾他。” 男子似有迷惑又似含着趣味的微微抬眸看了一眼赤芍,赤芍转身走到地上昏迷的两人身前,刚欲俯身施救,却传来了低沉寒冷的绝世男子的声音:“不用救了,他们已经死了。”赤芍身体一怔,皱眉,起身继续向门口走去。 “赤芍……”续断喊道,见赤芍驻足,这才又道:“我为你带来麻烦了吗?发生什么事了对吗?你心情不好?” 赤芍没有回头,一边去开门一边含笑回道:“笨蛋,才不关你的事!照顾好自己别给我添乱就谢天谢地了。”背对着续断挥了挥手,反手关门。 赤芍沉重的脚步走在街道,那个男子令他在意,有种直觉,即使身着中原服饰,但他定不是中原之人。不过,武林的事与他无关,而且,看起来有人或许比自己对续断更关心,这样就安心了…… 拾叁 走到纳兰府大门口时,见十一和两位医者装扮之人迎面出来。十一微俯身示意,送走了两位大夫。赤芍见欲走的十一,犹豫一下后开口道:“十一请留步。” 十一缓缓垂眸转身,声音沉稳道:“少爷有什么吩咐?” 赤芍走近他皱眉问道:“刚才那两位可是余杭城内仅次施老的两位名医?零风哥他,怎么样了?” 十一神色淡然没有变化,声音平平恭敬道:“两位大夫也束手无策。” 赤芍沉默,没有再说话,十一告退的声音他也没有听见。他只是默默的回到了自己的书房内,将门从里面紧锁。 纳兰府的人都知道他们的二少爷自大少爷昏迷第二天起,就将自己整整关在房内三天三夜了,红蓼每天都将做好的饭食放在门口,饭冷了又热,可每次又都默默的将原封不动冷却掉的饭菜端离开门前。而这三天,余杭城内和附近城内的有名医者都被纷纷请入了纳兰府,甚至动用了官府张贴了公告。就在第四天的清晨,天还未亮,红蓼就将新做好的饭菜和热粥放于紧闭的门前,两个时辰后到房门口准备收回冷却的饭菜,却发现原本满满的青瓷盘碗都已空空,不留一粒米粒和菜叶。 轻手推了推门,还是从里面紧锁。红蓼愁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淡淡的笑意,端起木质托盘离开了。 传闻纳兰渊为爱子中毒昏迷而忧虑成疾,称病谢绝一切访客。更加以重金和稀世罕物作为谢礼来广征天下隐居的神秘医者,为了得到诱人的谢礼,纳兰府的门槛都被快天下医者踩破了,这还将一些没有大名气的医者谢绝门外了。这样过了将近十日,竟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位医者能瞧出端倪,但一提及南诏蛊毒,都变了几次脸色垂头叹气而离开,更别提有什么什么解救之法了。 在纳兰零风中毒的第十一日,本已几乎不进米水的纳兰零风却开始能迷糊着吃下一点点粥。而施救之人却是一位无人知晓的游历老者,老者说云游四海,对于蛊毒所知就只是如此,只可缓后毒发毙命之日。然后,不要任何回报就欲离开,却听说纳兰渊出手重创了那位老者,却还是被老者逃离了。难道那位老者有古怪? 第十二日,南宫世家的人已至余杭城,别的门派可以谢绝不见。可南宫文羽和南宫梦雪兄妹来访,纳兰渊身为世叔怎可不见。南宫文羽代表家父慰问了纳兰零风的病情,准备住上几天后再回府,南宫梦雪也随着住了下来,几乎衣不解带的伺候在纳兰零风身旁。 第十三日,日暮时分,余杭城外的密林内。两个采药之人背着药篓行走在弯曲小道,行至深处,有两条岔道。一人欲走右边小道,另一人忙拦住,皱眉不安道:“你可知这片森林中,有一种沉眠于地下的毒虫吗?”“难道是老人口中所说的黑虫?”“正是。右边那条小道,据说有人遇到过黑虫,还是别去了。”“怕什么啊。黑虫在初冬才会睡醒,现在秋初,何来的黑虫?”这人又要举步,却被身后之人紧紧抓住袖子。“怎么了?”前面人看向身后之人,却发现身后人满脸恐慌的看着他。 “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接着,就是两人的惊恐叫喊。 第三个采药人听到叫声赶来看时,吓得坐在草地上。只见两具尸体被黑色的毒虫噬咬的面目全非,发黑红的血流的到处都是。一条宽约手掌的黑道覆尸体而过,匆匆的移动着,竟是一个个如半个拇指大小的黑色虫子。 它们是要去哪里?! 拾肆 纳兰府 在赤芍清净的别苑内,那扇精致木雕修饰的门前,斜阳余晖洒在南宫文羽手持玉骨折扇淡然而立的身躯上。红蓼端着深朱色竹编食盒而来,见门口一男子儒雅的背影,在其身后微颔首俯身,低声道:“南宫公子有礼。” 南宫文羽缓缓转身,视线扫过清灵样貌的红蓼,含笑道:“如何得知我的身份?” “回公子。红蓼虽不出去走动,也得知府内来了贵客。中原四公子的第四位文羽公子,一柄寒骨折扇在手,谁人不知。”红蓼说着,欠了身,举步走上台阶,将食盒放于走廊的木栏上。 “你这丫头,倒也灵动。红蓼,是吧。”南宫文羽轻笑,接着道:“这几年见过几面,记得你以前是零风的贴身婢女吧。” “是。” “赤芍他,还在里面不出门吗?”南宫文羽微皱眉 “赤芍少爷一会就会出来取饭,公子请便,红蓼就先告退了。”红蓼缓缓走开了。 南宫文羽唇角带笑,自语道:“好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孩,知道赤芍不想与人相见,她便只是默默在暗地侍候。”撇撇嘴,转身走近门口,不料木门突然缓缓打开,一个憔悴的少年怔怔的看着他。南宫文羽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一脸疲惫头发微微凌乱的赤芍,突然将他抱在怀中,夸张的委屈声音心疼道:“好赤芍,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我不在,你就不好好照顾自己吗?” 赤芍嘴角微抽搐几下,挣脱开这人的怀抱。含笑随意道:“书房没有镜子,我也没打算见人,所以可能狼狈了点。” “什么没打算见人?你就一点都没有想着见我吗?我好伤心……”故作心口疼的用手捂着弯身。 “你怎么来了?文羽哥?”赤芍将走廊上的食盒拿起,向屋内走去,边回头道:“如不嫌弃,便请进来吧。” “怎么会嫌弃有赤芍气味的地方呢?”笑眯着眼,开心的随赤芍走入房内。却差点被绊倒在地,定睛一看,凹凸不平的地面,不如说是一堆堆的书本胡乱的在地面上交错散放。 看着几乎是狼吞虎咽的赤芍,南宫文羽看着如今变得有点乱糟糟的少年,却莫名的浅浅笑了。赤芍感到一直看着他吃饭的目光,不自在的看向南宫文羽,问道:“你要吃吗?” “好啊。”不要脸的蹭了过来,张开口就吞下赤芍夹起的菜。 “额……我的意思是,如果文羽哥要吃,就让红蓼再送来一份。这是我吃过的了……”赤芍很歉意的说,看了眼南宫文羽白净的脸,不懂他的性格怎会没有一丝表面的形象那般儒雅。 “我就喜欢吃赤芍吃过的!”坏坏的笑了,赤芍苦笑作罢,同他一起吃完了饭。 “赤芍,你可找到了解救零风之法?”南宫文羽沉声道 赤芍皱眉垂眸,粉色有些干燥的唇微张:“我不确定……” 猛然,赤芍抬头不安道:“外面是什么气味?”南宫文羽纳闷,他没闻到啊。 突然,有人急急忙忙的进了别苑,高声恭禀道:“文羽少爷,纳兰府家主被毒虫围困于房内!”听声音,南宫文羽知道是自己带来的贴身侍卫。来不及惊讶,身旁之人就如风般跑出门去。他只好紧随赤芍而去。 赤芍拼命的跑。他可以不管武林世事,他可以不习武功而只做武林中一平凡之人,他可以不理会一切的一切,但是,他再也不能只无力的袖手旁观看着别人加害他的义父和义兄。 那是,一个爱他如亲子的男人,和一个他仍旧不自觉在意的男人。 —— 华丽丝织床幔半掩,一个虽病恹恹却体弱中带美的丝衫少年盘腿坐于床上,双手结印闭眸凝神运行功力。一盏茶时间左右,少年双颊渐渐变红,猛然睁开眼吐出一口淤血。 无力的靠着床头半遮冰冷双眸。忍不住,俯身掩口急咳几声,遮唇的白色如雪般的衣袖上沾染上几滴血染。少年皱眉将衣袖哧啦一声撕裂,厌恶的丢于地上。 门外轻微的叩门声,慵懒的说了声进来,一红衣少女淡漠的美丽容颜泛些苍白走了进来。看了眼床前地上的带血衣袖,怯怯的问道:“少主,您的功力又反噬了?要不要请大夫来。” “大夫?!”淳于倚寒嘴角含笑,口气轻狂道:“除非你能找到药圣的传人。”又低声恨恨道:“那个害我变成如今这番摸样之人。” 红沁受伤身形不稳,却立刻双膝跪地,俯首道:“请少主责罚。红沁派人寻找了四年,却还是没有明确的消息。” “不怪你。自药圣死后,他如人间蒸发般完全销声匿迹。听说连他真实的名字都无人知晓,药圣啊,你为自己的爱徒究竟安排了怎样的后路啊。” “少主。属下与纳兰渊交手时已成功将蛊血封与他身上,方圆百里的毒虫都会寻气味而至,将纳兰府家主围困而死。这样,纳兰府就只剩下不问武林事的二公子了。”红沁平静的脸色和语气,与说出口的这句话格格不符。 “你被纳兰渊发现了?”淳于倚寒不经意的问 红沁垂首,轻声回道:“属下早有准备。要不是纳兰渊救子心切故而心思渐乱,想必属下不可能逃出纳兰府了。” “你下去疗伤吧。”红沁退下后,淳于倚寒闭目养神。 忽听门外,脚步声渐近。淳于倚寒脸色一冷,侧眸冷哼道:“绿黏右护法,既然来了,进来吧。” 门外一男子的恭敬声音:“属下不敢。” “有教主的命令,你有什么不敢的?!” 似没有听出淳于倚寒的嘲弄口气,绿黏冰冷的脸上没有表情,口中却一字一句道:“教主有令,命少主即刻回教。” “为何?” “因为,纳兰府被少主搅得出乎教主的预料了。” “……”突然冷笑一声,淳于倚寒斜倚了身子,肆无忌惮的语气:“我偏不回去。你又会怎样?” 门外沉默了片刻,才响起沉稳的声音:“教主早料到了。所以还有倚郁少爷一起前来迎少主回教。” “……”淳于倚寒无声冷笑,缓缓开口:“很好!倚郁呢?” “倚郁少爷有事,到入夜后才能到。”绿黏的声音传入,淳于倚寒笑着回道:“那就有劳绿黏右护法,等到倚郁来后,明早回教吧!” “……” “我先出去走走。”淳于倚寒出门,绿黏不敢阻拦,只好远远的跟着。 拾伍 红沁行至熟悉药店前的拐角处,胸口发闷的吐了口血,欲加快脚步进入眼前的药店之门。突然,有人从身后点了自己的穴道,身法之快,哪是她受伤之人能对付的。她确定得知她身份的人,中原没几个。至少这余杭城内只有纳兰零风与她见过一面,而如今纳兰零风躺在床上,那么是谁? 有人从她身后将手伸入她怀前衣内,色狼?那倒好了。可惜,怀中的一个小陶罐被人拿走。那人离开之前,还隔空解了她的穴道。红沁气的直跺脚,脸色也渐渐发红,那不是装香料之类的小陶罐。那是掌控纳兰零风一半性命的蛊虫罐!! 余杭城,纳兰府。 行过纳兰府门前的人,看见眼前一道密麻的黑色东西进入纳兰府大门,纳闷的凑近看清楚,吓得跌坐在地。忙惊叫着大跑开了,也有人不小心被地上黑色的虫子咬到,翻身在地打滚挣扎。 赤芍刚出了自己的别苑,就看到大院内的石板地上几行簌簌爬行过很多黑色古怪的虫子,这些毒虫对着院落里面爬去。脸色变白,退后两步,有家仆的惨叫声从几步外传来。赤芍稳定心神,举步走向那个倒地抽搐的家仆。南宫文羽惊讶又好奇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赤芍的脚对着满是毒虫密布的石板踩去,毒虫像是害怕似的立刻在脚落地前一秒,移动身体出现一个空地,它们竟然绕道而行。 “这是什么原因呢?”南宫文羽内力护身,足尖一点跃身落至赤芍旁边的空地上。 赤芍已经将药丸喂与面色深紫色的家仆,家仆不再难受的打滚,安静的躺着低声道:“多谢少爷。老爷的门前……”赤芍接口道:“我已经知道了。”举目望去,在前往纳兰渊的小石道旁,横七竖八的有人中毒倒地,一会叫人请大夫为他们解毒吧。 随着毒虫的流向,匆忙走至纳兰渊居住房屋门外,密密麻麻的黑色毒虫蜂拥进入木门,本已关紧的房门处门缝已被毒虫啃噬腐烂,不断向房内涌入。本来守卫在门侧的两人已倒在地上,血肉模糊,流了一滩黑红的血。围在房外的家仆不断有人被毒虫所咬,倒地嘶叫翻滚,面色渐渐发青,竟已有十多来人。其它侍卫家仆立刻退后的远远的,谁也不敢再接近房门。 张凌在赤芍身后行礼,急道:“赤芍少爷,老爷一直在房内,没有出来。” 赤芍皱眉沉声道:“麻烦张侍卫长,带中毒之人离开这里。用我院内的白花蛇舌草与白酒,煮沸半刻钟,去渣,每人口服两三次,在取些外敷伤口。如果可以,吸出毒血最好。这样他们就可以暂抑毒性,此外,需派人快去请大夫来诊治。” “属下遵命。”张凌立刻带人离开了。如今的纳兰府,因为毒虫不断进入,被咬伤者不断增加,连外人也不敢靠近纳兰府这条街一步。 只剩下了赤芍和南宫文羽并排而站。赤芍微垂头,声音低缓:“文羽哥,我放心不下零风哥那里。总有不好的预感,说不好,零风哥的别苑也有毒虫侵入。” “你的意思是说,毒虫不完全是冲着这里?那样就糟糕了……”说着,南宫文羽一边跃身房顶疾行,一边对赤芍喊道:“你要小心啊,赤芍。” 赤芍看着脚下围绕而过的毒虫,这么密密麻麻,不可能为自己让路,思索着轻声自语:“是有什么在吸引着它们吗?难道……” 伸手入怀,赤芍取出一把精雕匕首,镶嵌蓝色玉石的匕首把柄入手微凉,赤芍缓缓的将锋利匕刃划破左手臂,鲜红的血顺着垂下的手指滴落……毒虫遇血则弱,血还未抵地面,毒虫像闻到血的气味似的,立刻闪身几尺外。像连锁反应般,血还未到,虫先闪身让路。 滴答着血脚下开辟出一道足够两人并排宽的道路,赤芍安静的走到门前推开了精雕木门。 纳兰渊盘腿坐于床上,内力包裹全身,坚毅的脸庞上印堂微微发深红。毒虫被内力所阻,无法近纳兰渊之身,却仍是不要命的冲撞而去,死伤无数的虫尸堆积在床角下。 纳兰渊内力似有不稳,嘴唇也开始发深红。一个身体摇晃,内力一弱,毒虫进入几只,立刻钻入纳兰渊衣衫内。用内力震出几只死虫子,纳兰渊极力稳定内力重新包裹全身。 本就中毒,越用内力毒发越快。赤芍这样想着,脚下走得更快。走到床前,赤芍轻声道:“请允许孩儿为父亲诊脉。” 纳兰渊缓缓睁开精炼的双眼,看了一眼赤芍,将左手伸到赤芍身前,右手仍用内力包裹身体。赤芍伸出右手探上纳兰渊的脉搏,片刻后,缓缓收手。纳兰渊正欲将左手收回,不料赤芍猛然抓住他的手腕,带血的左手将他手心展开,赫然是一个深赤色古怪虫形的针尖伤口。 纳兰渊惊道:“不痛不痒的针尖大小,竟没有发现。哼,那个医治零风的老者,果然是他!”思及唯一一次的近身就是与那老者对掌,分明感到老者的内力远不如自己身后,却还是被他耍诈逃离了。 “医治零风哥?那么零风哥他……”赤芍突然停下,立刻接口道:“父亲,请您一会去查看零风哥的安危。”说罢,对着纳兰渊的手心咬下去。 “赤芍?!”纳兰渊不敢置信的看着赤芍,感受到手心刺痛,还有血液被吸出的抽痛感。一会,赤芍双唇含血起身,口中似含着什么东西,转身就走,纳兰渊怔怔的看着自己左手心竟生生被咬下一块食指甲盖大小的血肉。流出的血是深红发黑,可接着,就流出了正常的鲜红色血…… 然后,就看到了,屋内的毒虫纷纷争先恐后的跟在赤芍身后爬出去,却不敢近赤芍的身。 赤芍,你究竟做了什么? 拾陆 有人似乎看到,密密麻麻的毒虫跟随在手臂受伤滴血的纳兰府二公子身后一丈远,出了纳兰府一直从荒道爬着出了余杭城,进入城外那片人迹罕至的密林之内。城内之人纷纷跑来在侧观看,有看到的震惊的,有来晚的惋惜的。听着看到之人说的心惊胆颤,也免不了听得激动非常。那是怎样的一幅情景,有识毒虫之人道出,那些毒虫乃是隐于地下的黑虫,毒性凶猛,没见过它们成群超过百只,更没见过有黑虫不敢近身之人。 不去止血,任由手臂滴了一路的血,也只有这样,黑虫才不会近身咬他。直到行至密林深处,赤芍踉跄的脚步一个不稳,跌趴在地,嘴中的血红喷吐而出。那是一滩血掺杂着一块食指甲盖大小的深红发黑色血块,紧随而至的是蜂拥而上的黑虫去噬咬那一滩血和那一块血肉。这就是蛊血对毒虫的引诱力吗?!赤芍看着这情景,浑身不断打着冷颤爬起身,拼命远远的逃开了。想吐吐不出来,干呕出几滴残余纳兰渊的毒血。 眼前一切变得有些模糊,手支撑着枯糙的树干,枯黄的落叶飘过眼前,叠成几重影。赤芍苦笑,他从小就身中武林奇毒,幸亏遇到药圣,让他试遍各种奇异草药,所以造就了如今他一身如百毒不侵的解毒之血。这也是,为什么黑虫惧怕他的血,不敢近他身。 终是这蛊血罕见,自己是第一次接触,对于它产生不了多少的抵抗性。所以,晕眩着,赤芍身体一斜,倒了下去,却隐约感到有人将他接住了。是十九吗?不是,他要十九在纳兰零风身旁保护了。不过,只要有人能保他不被野兽吃掉,就可以了。 醒来之时,天色已黑。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口靠着,左手臂也被止血并歪曲的用布条包扎了,可见手法拙劣。月光淡淡的勉强能看清对面坐着一个人。赤芍声音泛着沙哑:“谢谢姑娘。” 对面之人的脸庞背对着月光,赤芍看的很模糊,只看到那人一身单薄白衫下身形消瘦,一头黑色流水般长发,还有一双绛红的薄唇,如此便多半可能是一女子了。 岂料,对面之人冷哼一声,寒气四射的声音竟有些隐隐的未脱稚气:“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女子?” 听声音,傻子也知道是个少年。赤芍脸一红,忙垂头歉声道:“在下失礼,望公子海涵。”然后,对面之人竟然充满趣味性的笑着回道:“我看你脸红的样子,更像是女子。” 赤芍一怔,这人说话怎么如此随便,没有理他,起身有些不稳,但还是抱拳一礼:“公子救助之恩,来日必报。在下还有要事,先告辞了。”说罢,就欲转身离开。 “且慢。”那少年的口气好似含着嘲弄的笑意,只听他又说:“公子说来日必报,未免太虚伪了。” “此话何解?” “公子尚且不知在下何人,他日怎能知晓向何人报答?”说着,那少年换了个姿势靠着石洞口。 赤芍嘴角微微抽搐,悲叹一声,他只不过是口中沾染了蛊血,刚才只是沾染蛊血之毒晕眩了,也根本就是自己的血慢慢抵抗了蛊血之毒后才清醒的。说眼前这少年救了他,只是将他带到了安全的洞口,免除了被野兽吃掉的万分之一可能性。如今,这么厚脸皮的质问自己虚伪的没有诚心报答他?虚伪吗?确实是心有忧虑想尽快赶回,没有考虑周全。但这少年,真像个孩子脾性倒是真的。 “请问公子贵姓大名?”赤芍叹了口气,苦笑的摇摇头问道。 少年语气微转:“我不想说怎么办?” 那还能怎么办?赤芍真想打眼前的少年一拳,可还是柔声道:“公子,那你的意思是要怎样?”没有时间在这里干磨了,要尽快赶回去,担心纳兰零风的安危。 月光阴影下,那个少年剔透的白皙手指放于绛红唇边略一停留,手微抬起一指,缓缓开口道:“我要你身上的那个作为信物。” 这是,纳兰零风所送之物! 拾柒 赤芍垂头看向他所指的香囊,微微一怔。既然想要放手,又何必再留他所送的东西。缓缓解下递给少年,少年解开香囊带,里面放的是为半透明似梅花瓣块状、片状的结晶体,色泽偏白至淡灰棕色,放于鼻尖轻嗅,气清香。下移至唇边,舌尖微舔,味清凉,少年感到舒适的笑着将一片含入口中,嚼之慢慢溶化。 “这叫冰片,也可唤为梅片。驱虫、避瘟、防病都可。”阴影下少年的脸虽看不清,但赤芍看着他的动作不由得柔柔一笑。 “这东西,属性寒还是温?”少年有些不适的张开双唇微喘 “气血虚者忌服;孕妇慎服。但作为香料,无妨的……公子你没事吧……”没刚完话,就见对面的少年身形微颤跃身离开了。莫名其妙的皱皱眉,赤芍不再想其他,香囊被那个少年拿走了,就作为信物吧。脚下较快脚步,匆忙欲回府。 树林内,迎面走过来一人,近了才看清是一袭黑衣长衫腰束红丝结带的少年,少年腰间别了一只色泽温润的碧玉箫。隐约一瞥,可见少年柔美如水的容颜,赤芍心下一跳,与之擦身而过。那个少年却回头看了赤芍一眼,然后转身走了。 纳兰府的人早已寻找到了密林内,碰到赤芍后,一起回到了府内。 进入纳兰零风的别苑,戒备森严。迎面走来南宫文羽,赤芍疑惑的还未开口相问,南宫文羽便开口道:“一个时辰前,凌风房内只有梦雪一人,竟有人秘密私闯入内,将梦雪打晕。直至我与世叔进入才发现零风床前有人影晃过,出手之际,那人已飘然从侧窗逃出。” “是否一身黑衣长衫,腰束红丝结带,身形比我稍高一点的少年?”赤芍下意识的问出 “你怎么知道?”南宫文羽惊讶的睁大了双眼。 是刚才在林中遇到的那个人?! 连冷月教都不敢私闯的森严纳兰府,即使刚经过黑虫一闹,但暗处仍有戒备,为何会有人不动声色的闯入,不被发觉?!那人显然是直冲纳兰零风而来,是敌是友?! —— 余杭城外,密林。 黑衫红丝结少年快步走近身前扶树弯身的白衫少年,伸手抚上他的肩膀。关切道:“内热还是时常发作吗?” 白衫少年回过身,笑道:“刚才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所以稍微引起了反应。早知就不会因为他长得好看救他了,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说完,靠在树干上微微喘几口气,对眼前柔美的少年笑说道:“我说倚郁啊,我对于你这幅比女孩还柔的脸,真的很抑郁了……” 淳于倚郁黑了脸,看着眼前比自己还高一点的少年,伸手捏住白衫少年水嫩淡白的右脸颊,触手光滑,心情舒畅的微笑道:“倚寒,你在说你的堂哥吗?嗯?!”淳于倚寒忙软声道:“先放手,疼……” 淳于倚郁松开了手,淳于倚寒边揉着微红的脸颊边嘟囔道:“比我大一岁罢了,还想要我叫你哥吗?我这边右脸颊被你从小捏到大,都比左脸颊肿了一圈了!” “我可没看见你两边的脸颊不对称。倚寒,我在余杭茶楼听到了有趣的消息。” “什么消息?” “四大世家翘首的余杭纳兰家被邪教所算计,如今零风公子中毒昏迷,纳兰家主也差点被黑虫围困送命,因为黑虫,纳兰府内死伤几十人之多。算计之人好生厉害的手段,从芜城梦家到余杭纳兰家,莫不是要将武林四大世家都除去不成。”淳于倚郁说着,嘴角不自觉的弯起无声而笑,看着眼前美得不像话的体虚少年,眼中却有悲伤一闪而过。 “我只是向四年前追杀我的人报复而已,他们既然做出当初的事情,就要有今日的承担才够觉悟。”淳于倚寒脸色淡白剔透,右脸颊却微微发粉红,让人忍不住还想去轻轻捏一把,掐出一把水来。 “还有一个更炙口的消息——纳兰府名不见经传的二公子纳兰赤芍,奇异的孤身一人将几千只黑虫引回密林之内,而黑虫随其身后一丈之外不敢近身。试问,世间可曾有几人能牵引黑虫还令其不伤自身丝毫?”淳于倚寒听了,脸色微变,只听淳于倚郁接口道:“还有,纳兰府侍卫家仆中黑虫之毒后,因为有二公子院内的药草,才得以保全那众多受伤之人的性命。” 再看淳于倚寒,他竟有隐隐的激动自语道:“纳兰赤芍吗?踏破铁鞋无觅处,如今终是浮出水面了……” “教主说了,不准你再胡闹了。明天一早便随我回教吧。”淳于倚郁叹着气开口 “知道了——” 拾捌 赤芍垂头看向他所指的香囊,微微一怔。既然想要放手,又何必再留他所送的东西。缓缓解下递给少年,少年解开香囊带,里面放的是为半透明似梅花瓣块状、片状的结晶体,色泽偏白至淡灰棕色,放于鼻尖轻嗅,气清香。下移至唇边,舌尖微舔,味清凉,少年感到舒适的笑着将一片含入口中,嚼之慢慢溶化。 “这叫冰片,也可唤为梅片。驱虫、避瘟、防病都可。”阴影下少年的脸虽看不清,但赤芍看着他的动作不由得柔柔一笑。 “这东西,属性寒还是温?”少年有些不适的张开双唇微喘 “气血虚者忌服;孕妇慎服。但作为香料,无妨的……公子你没事吧……”没刚完话,就见对面的少年身形微颤跃身离开了。莫名其妙的皱皱眉,赤芍不再想其他,香囊被那个少年拿走了,就作为信物吧。脚下较快脚步,匆忙欲回府。 树林内,迎面走过来一人,近了才看清是一袭黑衣长衫腰束红丝结带的少年,少年腰间别了一只色泽温润的碧玉箫。隐约一瞥,可见少年柔美如水的容颜,赤芍心下一跳,与之擦身而过。那个少年却回头看了赤芍一眼,然后转身走了。 纳兰府的人早已寻找到了密林内,碰到赤芍后,一起回到了府内。 进入纳兰零风的别苑,戒备森严。迎面走来南宫文羽,赤芍疑惑的还未开口相问,南宫文羽便开口道:“一个时辰前,凌风房内只有梦雪一人,竟有人秘密私闯入内,将梦雪打晕。直至我与世叔进入才发现零风床前有人影晃过,出手之际,那人已飘然从侧窗逃出。” “是否一身黑衣长衫,腰束红丝结带,身形比我稍高一点的少年?”赤芍下意识的问出 “你怎么知道?”南宫文羽惊讶的睁大了双眼。 是刚才在林中遇到的那个人?! 连冷月教都不敢私闯的森严纳兰府,即使刚经过黑虫一闹,但暗处仍有戒备,为何会有人不动声色的闯入,不被发觉?!那人显然是直冲纳兰零风而来,是敌是友?! —— 余杭城外,密林。 黑衫红丝结少年快步走近身前扶树弯身的白衫少年,伸手抚上他的肩膀。关切道:“内热还是时常发作吗?” 白衫少年回过身,笑道:“刚才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所以稍微引起了反应。早知就不会因为他长得好看救他了,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说完,靠在树干上微微喘几口气,对眼前柔美的少年笑说道:“我说倚郁啊,我对于你这幅比女孩还柔的脸,真的很抑郁了……” 淳于倚郁黑了脸,看着眼前比自己还高一点的少年,伸手捏住白衫少年水嫩淡白的右脸颊,触手光滑,心情舒畅的微笑道:“倚寒,你在说你的堂哥吗?嗯?!”淳于倚寒忙软声道:“先放手,疼……” 淳于倚郁松开了手,淳于倚寒边揉着微红的脸颊边嘟囔道:“比我大一岁罢了,还想要我叫你哥吗?我这边右脸颊被你从小捏到大,都比左脸颊肿了一圈了!” “我可没看见你两边的脸颊不对称。倚寒,我在余杭茶楼听到了有趣的消息。” “什么消息?” “四大世家翘首的余杭纳兰家被邪教所算计,如今零风公子中毒昏迷,纳兰家主也差点被黑虫围困送命,因为黑虫,纳兰府内死伤几十人之多。算计之人好生厉害的手段,从芜城梦家到余杭纳兰家,莫不是要将武林四大世家都除去不成。”淳于倚郁说着,嘴角不自觉的弯起无声而笑,看着眼前美得不像话的体虚少年,眼中却有悲伤一闪而过。 “我只是向四年前追杀我的人报复而已,他们既然做出当初的事情,就要有今日的承担才够觉悟。”淳于倚寒脸色淡白剔透,右脸颊却微微发粉红,让人忍不住还想去轻轻捏一把,掐出一把水来。 “还有一个更炙口的消息——纳兰府名不见经传的二公子纳兰赤芍,奇异的孤身一人将几千只黑虫引回密林之内,而黑虫随其身后一丈之外不敢近身。试问,世间可曾有几人能牵引黑虫还令其不伤自身丝毫?”淳于倚寒听了,脸色微变,只听淳于倚郁接口道:“还有,纳兰府侍卫家仆中黑虫之毒后,因为有二公子院内的药草,才得以保全那众多受伤之人的性命。” 再看淳于倚寒,他竟有隐隐的激动自语道:“纳兰赤芍吗?踏破铁鞋无觅处,如今终是浮出水面了……” “教主说了,不准你再胡闹了。明天一早便随我回教。”淳于倚郁叹着气开口 “知道了——” 拾玖 次日清晨,赤芍在自己的房内睁开了双眼。腹中饥饿,坐起身子,没穿鞋下床来到外堂,隐约看见屏风那一侧红蓼的身影在圆桌旁忙碌。赤芍边走过屏风,便开口道:“这么早起来了,红蓼?” 红蓼将桌上的深红漆托盘收起,对赤芍说:“少爷,请用早饭吧。” 正饿得厉害,赤芍急忙坐到桌边,拿起筷子就吃,是两人份的,难道是红蓼知道自己饿坏了?菜还没入口,门外闪进来一个人影,一屁股坐到赤芍身边,抱怨道:“怎么不等我就开始吃了?” “文羽哥?”赤芍惊讶的看着红蓼 “那一份早饭是文羽公子的,是公子一直守着少爷,听到少爷梦中喊饿,所以随红蓼一起去做的早饭。”红蓼说完,担忧的看了眼桌上的早饭,然后缓缓退出门去。 赤芍微有感动,埋头低声道:“文羽哥,谢谢你了。”说完,急忙吃了两口菜。南宫文羽笑着抱抱他肩膀,低声道:“跟我还用谢吗?傻瓜……” 脸色一变,赤芍双唇发抖,端起看着好喝的粥猛喝几口,喝完脸色更难看,只好拿起酥饼馒头一股脑的往嘴里塞。 南宫文羽笑道:“吃慢点,好吃也不用这么急啊。你喜欢吃,将我那份也吃了吧。”赤芍被噎的咳了几声,泪都快出来了。南宫文羽端起汤凑到赤芍嘴边,柔声道:“这可是我亲自下厨做的山药枸杞粥啊,很养身的,再喝一口润润。” 吓得缩了身体,赤芍转到桌子另一边从茶壶里倒了杯水猛灌下,一连灌了四五杯才罢休。终于微喘着气开口道:“我可活过来了。文羽哥,你不要告诉我那菜、那粥都是你做的?” “我是为了关心你,才亲自下厨呢。这可是我第一次下厨,我堂堂七尺男儿,为你下厨,心甘情愿。可好吃吗?” “那个……馒头酥饼是红蓼的手艺吧。” “恩,那些做起来麻烦。红蓼坚持要自己动手。” “幸好她坚持……要不然,我得去井边灌几桶水才能活下去。” “瞧你这话说的,难道我做的有那么难吃吗?”说着,南宫文羽自己夹了口菜放入嘴中,只听一声惨叫和吃馒头酥饼噎到的呛咳声。 纳兰零风的血是止住了,但是,他身上此刻有一多半是被蛊虫之毒侵入的毒血。 赤芍用了各种解毒的秘方,效果却没有预料之中的好。用自己的血作为药引,效果稍好,却也不算满意。毕竟自己的血对于蛊毒还没有什么抗性,只好再寻其他方法。 幸好,用蛊虫之血做药引好像牵制了纳兰零风体内的毒血,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感。如今纳兰零风意识渐渐清晰,只是行动暂时不便,武功更是发挥不出。但可渐渐进食,这样,就给了赤芍足够的时间去寻找解毒之法。 余杭城内都知道了纳兰府二公子纳兰赤芍的大名,甚至传入了临近周边的城内。相信不久之后,江湖上就会人人知晓,纳兰府内围困纳兰家主的黑虫,被纳兰府二公子只身引入密林而未损伤自身丝毫。纳兰家零风公子身中蛊毒,寻遍余杭附近一带名医,药石无医,却被纳兰府二公子施手救醒。 然而,在纳兰零风止血五天后,除了纳兰府少数人,外面没有人知道,纳兰赤芍突然间失踪了! 夕阳西下,天色昏黄。 一辆马车在山道上奔驰而过,马车内,淳于倚郁对身旁闭目休息的体弱少年不解道:“你派绿黏和红沁去干吗了?我们两个人不等他们了吗?” “他们去接一个人了。我们在前方的宜城内分舵等他们。”淳于倚寒没有睁眼,换了个舒服的靠姿软软睡去。 淳于倚郁默默摇头,这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弟弟在想些什么?! —— 纳兰零风在南宫梦雪的搀扶下,扶着走廊的木柱缓缓走动。突然,一个满身伤痕血渍的人影摇晃着走进了别苑。纳兰零风敏感的看向来人,不禁一惊:“十九?!” 十九是撑着最后一口气跌撞着跪在纳兰零风脚边的,他喘着气低声说道:“赤芍少爷他……被人带走了。”说完,就晕死过去了。 纳兰府侍卫队来到城外密林后的陡峭山脚时,看到的是横七竖八躺在乱石和荒草中的尸体。血早已凝固,看样子死了有将近半日了。这些尸体显然是一刀毙命,还有的是脸色发紫,毒发身亡的,他们都穿着纳兰府的侍卫装。而就在今早天还未全亮之时,他们的任务是保护秘密上山采药的赤芍少爷。 而如今,人都死了,赤芍少爷,不见了——难不成,有人泄密?! 贰拾 一辆马车加鞭赶路,车内昏迷的少年睫毛轻颤,如羽翼般缓缓颤动着打开了。清澈的黑色双眸不掺杂一丝别的颜色,红沁看的愣了一下,她从没见过如此清透的双眼,至少在她的身边没有。 “这是哪里?”赤芍起身,忙用右手揉揉仍旧酸痛的后脖颈处。 红沁浅笑,开口回道:“您必须去为一个人诊脉。” 赤芍愣了愣,懵懵问道:“为何?世间没有医者了吗?” “有。但是那个人找了你四年,他要找药圣的传人。”红沁神色严肃,直盯着赤芍惊讶的双眸。然后缓缓笑道:“果然猜中了。没有恶意,公子不必担心。” 赤芍可不信,有什么预感似的试探着问道:“你难道是……冷月教中人?!” 这下倒吓了红沁一跳,愣神了一会,才问赤芍:“赤芍公子何出此言?” “你的身上有隐约的蛊血味道。想必,零风哥所中之蛊就是拜姑娘所赐。”赤芍神色低落,这些江湖恩怨,他无意去懂,只是听得多了,不想知道也会知道。而且,冷月教……他不会不知道,紧咬住下嘴唇,狠狠的。 “公子好灵敏的嗅觉。” 赤芍没有再说话,若有所思的靠在马车一角沉默。只是去为一个人看病吗?那个人想必身份不会简单,对方已经知道自己是药圣的徒弟,他自己觉得因为师父离世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人侍候床畔,故师父才会将他视为传人。他们真是有心还特意将自己绑了来为人瞧病,只是,既然知道他是药圣之徒,又怎么还敢让自己去医人?!师父,就是死在冷月教手中吧…… “请问这是行至何处了?”赤芍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还有两个时辰左右,就可到达宜城城外。”红沁说完,似想到什么探头出去问驾车之人:“劳您暂委车夫,红沁实感愧疚万分。”绿黏白俊的脸庞上双眼斜睨了红沁一眼,淡淡开口:“无妨。有何事吗?” “日落时分就关城门了,你我抵达宜城城门之时,想必已至半夜时分,如何进城?” “如何不能进城?” “越墙还是绿黏你另有高见?!” “我带着纳兰赤芍,你的伤势可还能越墙进城?!” “可以。” 行至宜城城外果然已是月上中天,无声无息的被绿黏抱着越过高高的城墙,赤芍心惊的是他的内力。冷月教果真高手众多,怪不得近一年多有触手中原之趋势。 因为赤芍没有内力,所以绿黏还是抱着他跃身向城边行去。红沁跟在他们身后,终于一刻后,他们停在了一座庄园之前,想必是宜城有钱有势的富贵人家,庄园倒没有多么气势,多了那种与城边景色相容的自然清静。 赤芍在两人停下后,忍不住开口道:“落花红沁水三弓,芳草绿黏天一角。” 绿黏和红沁都怔住脚步,看向赤芍的眼中有莫名的情绪。 赤芍宛然一笑,开口道:“如果是有人因为这一句诗而为两位赋的名字,那么,此人真是有趣的风雅之人啊。”红沁和绿黏脸色发青,就差没呕血了,那个人,就是——淳于倚寒。 绿黏没有跟着红沁和赤芍一起去后院。后院有一座独立的湖中阁楼,行至这里,赤芍才发现这座庄园从外面看还真不知道里面有这么大。 夜风习习,秋初的风颇为清爽。踏上船头,就直接坐在了船角,赤芍弯身将手伸入清冷的水中,手边的荷叶泛微黄。红沁就站于他的身后,船夫开始划船。这个小湖并不算大,但是阁楼四面环水,只能用木船载人过去。也不失为别有一番风趣,赤芍不禁失笑了。 很快就到达了阁楼伸出的木台,伸脚踩上,嗒嗒的木头敲响声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红沁在前为他引路,拐了几拐进入一间宽敞的屋内。穿过清雅摆设的客厅,行到内室的卧房,一个水墨色彩渲染的屏风挡住了视线,有淡淡的香味萦绕着这个房间,好像是花榈木的香气。 红沁微颔首恭敬道:“少主,你要找的人来了。” 少主?难不成是冷月教的下任教主?!四年前,就是冷月教少主中毒,将师父请去了吧。眉头渐渐紧蹙,紧抿双唇。尽力抑制身体不要发颤。 “你下去吧,红沁。”少年一声清冷悦耳却慵懒的声音响起 赤芍见身前的红沁缓步退出,关门声响起。手缓缓的握上了腰侧的匕首,一定要,为师父报仇。 “进来把脉吧。”随意的声音含着疲惫 赤芍一步一步绕过屏风,入眼的是轻滑的纱幔遮住的精雕木床。一只淡白的修长右手伸出床幔,放于床沿。赤芍心猛烈的跳,想必这是他第一次想要伤害一个人吧。走近床边,双膝跪地,右手紧攥的匕首从膝盖贴近床边慢慢上移,待到床沿之际,赤芍猛然斜腕对着那只淡白的手腕就划过。 贰拾壹 手腕被人从上面紧握住,好快的速度。床上之人低声道:“药圣之徒,也会做这种伤害人命的医者禁忌之事?” “如果你还记得四年前,药圣是因何而死的话。你就不会来质问我动手的原因了?!”赤芍的眼眶发红,隐约湿润酸涩。 “呵呵……我确实忘记了……我只记得,药圣要我放过他的好徒儿性命,而我答应了。” “为何师父要你放过我性命?我又没有欠你什么?!” 那人的手猛然一紧,手腕痛的令赤芍闷吟一声。清脆的匕首落地声响起,床上之人含着怨毒的寒冰声音传入赤芍耳中:“原来你就是这种折磨了别人生不如死四年,还浑然不自觉的人呐!” 四年?四年前,发生过何事?! 还没来得及转动脑筋去想,就又听那人嘲弄道:“虽然不会取你性命,但是,你要为你当初所做之事,付出代价!”一道风从纱幔中射过脸庞,只听身后侧方墙壁处,一声轻微的铸铜响声。回眸看去,见是靠墙檀木桌上所放的铜铸鎏金,纹饰典雅的熏笼盖子轻颤。 转眼,窗户紧闭的屋内花榈木香味浓郁缭绕,赤芍心中猛地大跳。张口惊道:“你刚才放入的花榈木香料?!” 淡纱幔帐内,含笑的声音撩人道:“看来,你知道它的作用了?!哦,我忘了……”顿了一瞬,少年含着怨恨和讽刺的声音一字一顿道:“你对草药熟悉的比自己都熟悉啊!” 浑身开始难受,眼前迷蒙开始模糊。口干舌燥,赤芍急喘两口气,晃了晃愈发沉重的脑袋,不解道:“我是个男子,难不成你要对我做……啊!”没说完,手腕上的手一扯,赤芍跌进床上,轻纱床幔晃动不休。 “唔……”双唇被人狠狠压上,干燥的口中,探入滑腻的东西,狠狠卷着自己的舌尖,更深的缠到舌根处,赤芍难耐的低吟一声,在花榈木香气满溢的房内,听着那么令人浑身发热。 身上压着一个人,一个已经看不清容貌的人。视线迷离,双颊有些发烫,赤芍有些害怕,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有了反应,花榈木有一个鲜为人知的作用——催情剂! 被人深深狂暴的在口内肆虐,口水顺着嘴角滑出。竟有种想要沉迷其中的感觉,一只手心微烫的纤手伸入衣衫内,抓住了赤芍胸前的红色突起,一捏。赤芍一颤,嘴被人嘟着,发出闷闷的哼声,这人吻得更狠,吻得差点窒息之时,才离开他的双唇微喘,然后又开始噬咬他的双唇,直到红肿。两只手开始揉捏拧拽他胸前的两点红,酥麻的感觉令他受到刺激趁机发出细碎呻吟。 轻蹭过赤芍发肿的双唇,那人双手一扯,就将赤芍的衣衫扯破撕开。张口就含住了那粉红的茱萸,微使劲一咬,赤芍就低吟一声,然后只感觉那人口中的嫩舌开始戏弄他胸前的小凸起,空出的左手又顺着赤芍的细腰在衣衫内向下摸去。 突然摸到了赤芍下身的挺立,一个激灵,赤芍被吓得清醒了一瞬,刚坐起上半身,就被人狠狠推倒跌在床上。那人边除去他的裤子,边嗤笑道:“你这么大反应,还这么享受的模样,真不知道这算不算侮辱你了?!” 狠狠掰开赤芍的双腿,赤芍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是下意识感到危险。花榈木的香气侵遍了他的全身,燥热难耐,突然一个坚硬的异物炙热的顶到赤芍的下身,然后猛然挺入,没有任何准备。 快速的令他一开始没有感觉到疼痛,下一秒,撕裂般贯穿全身的痛令他弓起身子闷喊出声。 已经不记得是如何阵阵刺痛的昏过去的,赤芍最后仍能闻到那浓郁的花榈木香气,却也感到有什么东西自己在今夜被践踏了。因为花榈木而被践踏的,后来,他才知道,是清白吧…… —— 沉甸甸的头,赤芍醒来后就是感到头很重,还有点晕。而侧眸扫过,有些傻眼,烛光轻摇,竟然是自己的房间。回到了纳兰府?!支撑手臂坐起身子,倒抽了口冷气,下身撕裂般刺痛。而身上的衣服,已是干净的白色内衫。红蓼推门而入,进到内室,惊道:“少爷你醒了?!” “红蓼?”赤芍喊道,突然想起,昨晚模糊的情景,那是做梦吗?不,确实是被带到了宜城啊。为何,如今在纳兰府?! “少爷,趁热喝药吧。”红蓼眉头轻皱,端着青瓷碗就凑过来。 “我是怎么回来的?”赤芍沉声问 红蓼一愣,沉吟一会方道:“是南宫文羽公子和十一一起追至了宜城,今日正午才回来纳兰府。公子你是前日被人掳走的。” “……”赤芍惊道:“难道我已经昏迷两天了?” “文羽公子是这样说的。文羽公子回来后,脸色特别阴沉,却说没发生什么事。少爷,您,受苦了吗?”红蓼问着,眼圈有点红。 赤芍忙回道:“我不曾受什么苦。才两日,怎可能发生甚么事?你别担心了。” 红蓼皱了皱眉,跑出了房门。碰到了迎面而来的南宫文羽,南宫文羽不解的问她:“红蓼,你怎么哭了?”红蓼支吾着说因为担心少爷,并没什么事,急忙跑开了。 赤芍叹了口气,红蓼真是敏感啊。不过,前天晚上,那件事……是真的?!那么,后来怎么了,文羽脸色阴沉,难道已经知晓那晚的那件事吗? 正想着,只见有人推门而入。匆匆的行至床边,南宫文羽白净的俊脸确实够阴沉,却眼中含着心疼猛然将他紧紧抱在怀中。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赤芍,我喜欢你。” 他在说什么?!! “以后,待在我身边好吗?” 贰拾贰 赤芍记起来了,他那夜昏迷后,好像直到第二日天亮才迷糊的苏醒,醒后下体痛的一点不能动弹。但是那时却有人将药丸喂进他口中,他知道那是迷药。昏迷之前,听到门外有人气愤叫喊要人的声音,好像是文羽的声音。然后,就是门内屏风那边嘲弄的语气:“一个欲丢弃的侍宠,这么有人急着来捡?!” 好过分的话…… 而如今,南宫文羽紧抱着赤芍,赤芍有些窒息的说道:“我喘不过气……” 南宫文羽忙松开了手,呵呵一笑,暧昧的凑到赤芍耳边轻呼道:“如果方才那话是出自零风之口,你会立刻应允了吧。” 赤芍一惊,看着南宫文羽带着得逞的偷笑,轻叹口气低声道:“文羽哥,冷月教少主叫什么名字?” 南宫文羽往后一缩身子,警惕的担忧问道:“你问那个混蛋名字作甚么?我下次见了他,一定杀了他!” “是因为他对我做了那种不齿之事吗?”赤芍的双手不禁发颤 “赤芍啊,你应该对男女之间的情事尚是懵懂。那个混蛋竟然还将断袖之癖都用到你身上,真是邪恶之极!邪教就是邪教,我与淳于倚寒势不两立!” “淳于倚寒吗?”赤芍皱眉呢喃…… “我怎么一失口将名字透漏了……” “额……好痛!”赤芍面色一变,刺痛出声,右手指甲紧紧抓着左手腕,定睛一看,才看到左手腕的红色芍药胎记整个被印上了一层黑色的墨痕。 “蚀墨。”南宫文羽呆呆的无辜表情 赤芍哭笑不得的有些堵心,淳于倚寒到底是个什么性情的人啊?竟然一针针扎破他手腕胎记的皮肤后,将蚀墨涂于伤口渗血处。这蚀墨,是一种不算毒的奇异誓约。 蚀墨属罕见之物,也有一般和上好之分,是出自南诏北面的大砚厢之物。在中原,有钱不一定能买得到。官宦或世家会用蚀墨来宣誓着一辈子的羁绊,那是自身带血伤口处被涂上上好蚀墨后,再滴入对方的血便可生效的誓约。却没有人确切的知道这是否真的有实质涉及到生死的作用,更多的是一种精神上的牵绊。 看着自己手腕处变成墨色芍药的胎记,赤芍皱眉道:“我看我可以改名叫墨芍了……” “墨芍?!哈哈……哈哈哈哈哈”南宫文羽笑的快抽筋了,好不容易停下来,眼角含着笑泪开口道:“墨芍算什么名字啊,难不成也有这种药材……” “怎么会有啊……”悲叹一声,赤芍仍旧皱着眉闷闷不乐道:“淳于倚寒没将蚀墨的印痕刻我脸上,够开恩了……” “你和他缔结了蚀墨誓约,难不成真要与他同生共死吗?!”南宫文羽恢复了正常的表情 “按理来说,他有生命危险的时候,我会有感应而且必须去救他,否则,他死了我也活不成。但我不信他会将我的命与他的命牵在一起。” “赤芍,你信这种誓约吗?” “我一半信……” “那以后淳于倚寒在我剑下之时,要先行让他解开蚀墨誓约,然后才能杀他。” 赤芍更像是自己的呢喃:“……那都是生死相随之人的誓约,他为何要对自己的仇人使用呢?!那个人到底是有多令人费解的随性……” 南宫文羽看着赤芍在床上吃完饭后又待了一会才走,说是不打扰他休息了。 房内安静了下来,烛光未灭。赤芍小心翼翼的躺下,他试过想要动双腿下床走路,但是牵动的只是疼痛。按说距那晚已过两日,再怎么也不该如此疼痛的无法下床。莫非,那个混蛋,在他痛晕后,侮辱了他不止一次?! 思绪渐清,看着身上被噬咬过的齿痕,一股恶寒涌上全身,将被子紧紧包裹了身体,还是有些瑟缩不止。那一晚,虽然不是完全清醒的状态下,但是,此刻想来却越来越清楚的知道那是个噩梦,承欢在淳于倚寒身下的他,令他自己作呕,令他此刻有种被侮辱被践踏的感觉。 有人的手轻轻抚到赤芍露在被子外的头顶发丝,赤芍心惊的猛然坐起身,欲往床内靠墙处缩去,却扯动了身下的痛楚,额头直冒冷汗,嘴中不断呼气。 “赤芍,刚听文羽说你醒了。” 听到这个温柔的声音,赤芍就知道是谁了。他突然觉得,不敢抬起头去看纳兰零风,因为他不敢了。十一和文羽一起去救他的话,那么十一肯定也知道,这就意味着零风也必定知道他被淳于倚寒侮辱的事。 “零风哥,这么晚了,你还过来。你身体还未好,早点歇息吧。”赤芍真的无法抬头去看那张一直思恋着的温柔笑脸。 “你累了吗?休息吧……”无法读出这句稍低的声音中含着的语气,赤芍一直深垂着头,听着轻不可闻的脚步声渐远才缓缓抬起头,眼角湿润,自语喃喃:“零风哥,我与你,从此后便只是兄弟——” 纳兰零风缓步走出赤芍的别苑,将手指抬起轻触唇角,黑眸深思,蓦然一笑轻不可闻的声音被夜风吹散:“淳于倚寒,你随意种下的会演变为情根吗?!——” 身后一人单膝跪地,埋头不语。纳兰零风虚弱的声音却不失坚毅:“十九,我要你们回赠淳于倚寒一个礼物。” “属下遵命。” 纳兰零风笑了,令人无法读懂的双眸底部,映射着白色轻衫随风摆动的衣角颜色。 贰拾叁 淳于倚寒本欲回益州月城的冷月教,刚出宜城外不远,在一个小镇的客栈投宿。 却不料,第二日,小镇就流传了这间客栈被大火无声无息的烧毁了近七八间客房。而其中四间客房内竟没有客人踪影,剩下的几间客房的客人竟都被活生生烧死房内而未发出一丝声响。这间客栈的众人回忆起昨晚大火,竟都说道没有丝毫感觉,像是完全昏睡过去一般,直到清晨,才闻到烧焦味,只是那时火势已蔓延了七八间客房。 马车内,淳于倚郁看着满脸苍白无力靠在马车内壁的少年,不禁担忧道:“倚寒,你吸入了大火的内热,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还是找大夫吧。” 淳于倚寒苍白脸色上精致的五官仍然美丽,他冷哼一声,弱声道:“这四年来,不是请过无数的神医了吗?这样下去确实不行,我再不能忍受了。我要那个害我一直突破不了冷月寒功第十重的人,那个害我变为如今体质拥有这个致命弱点之人,补偿他犯下的无赦之罪。他会心甘情愿医治我的,医不好,就让他医治一辈子!” “你,难道还要去找他?!” 淳于倚寒没有回答,绛红色的双唇蒙上了一层茶白色的虚弱。缓缓闭上了漆点的黑眸,脸微侧,呼吸渐渐平稳…… 淳于倚郁默默说道:“如果你坚持去找他,那么我先去南诏一趟。回头再来寻你一起回教。” “本欲急着寻我回教的你,因为何事,要去南诏一趟……” “只是小事。” —— 仲秋将至,半月时光悄然而过。 最近江湖都在流传一个消息,关于洛阳一带一个月后即将出现六百年野生血参的传闻。各派武林人士纷纷赶至洛阳,欲夺血参。 后园四角凉亭,凉风微起。 “你要去洛阳?”纳兰零风轻声问道 “六百年的血参难得一见,况且又是野生。它可解你身上之毒,大补元气。”赤芍淡淡的回道,微垂的脸庞没有血色。 “赤芍,你为何对我做到如此。这些天来经过你的悉心调解,我已感到身体在渐渐好转,想必蛊血之毒会很快会清除,到时我的武功自会完全恢复。” “零风哥,你错了。蛊血之毒无法根除,除非我取来血参或者有南诏之地的解药。南诏之地我并未去过,所以还是去洛阳。”说完,抬起头,清澈的双眸看着纳兰零风的双眸,无声浅笑道:“对你如此,因为你是我大哥啊。” 只是兄弟,再没有别的理由了。 南宫文羽和南宫梦雪两人此刻也进了凉亭,听赤芍要去洛阳,南宫文羽急忙说道:“我随你一起去。正好父亲也来信说让我回府。”然后,看了一眼静坐不语的南宫梦雪,开口道:“妹妹你,就留在纳兰府做客吧。等我与赤芍夺来血参,然后再随我一起回洛阳。” 正在随手剥葡萄皮的南宫梦雪一怔,微垂头回道:“一切听哥哥安排。”葡萄在中秋时节已不多见,但是纳兰府却珍果一应俱全。只见,南宫梦雪将剥好的剔透莹绿葡萄果肉轻放于一个白底青花瓷盘内,瓷盘是放在纳兰零风身前的石桌之上的。纳兰零风带着永恒不变的温润笑意缓缓客气道:“多谢南宫小姐。” 南宫梦雪脸色微有失望之色,却一闪而过后回道:“零风哥哥客气了。” 南宫文羽大笑道:“你们两个真有趣,明年就会成亲,如今却仍是如此生分见外,这可不太好。” 赤芍一惊:明年成亲?!有什么狠狠刺穿了心底,疼痛的令眼眶不自觉泛酸,急忙说了声离开这个凉亭。南宫文羽也紧随而去,纳兰零风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赤芍急忙而去的背影,眼底暗黑深沉。 “零风哥哥,是否对梦雪不满?”南宫梦雪犹豫的小声问道 纳兰零风含笑道:“为何这样说?” 南宫梦雪细眉紧皱,白皙的脸庞上晶莹的双眸泛上一层水雾,声音令人怜爱:“梦雪自问从无如此在意过一个男子,零风哥哥令梦雪感到很温柔,却再也无法更深一步的接触。” 纳兰零风唇角一丝苦笑,将身旁的如水少女轻搂怀中,声音依旧一成不变的温柔道:“我拿梦雪你当妹妹看待,你太敏感了。”南宫梦雪将头往纳兰零风怀中缩了缩,一道泪痕滑过白皙的脸庞,口中迷醉道:“只要零风哥哥不要讨厌梦雪就好。” 赤芍几乎跑出了凉亭,南宫文羽大喊道:“赤芍你站住。” 赤芍停下脚步,回头问道:“文羽哥,你怎么也跟出来了?!” 南宫文羽行到赤芍身前,叹气道:“你的心事,我都知道。”赤芍惊问:“什么……什么心事?” “虽然这几年我来纳兰府的次数不多,但是令我在意的你,却时刻在意着另一个人。赤芍,你真的喜欢……”南宫文羽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不是。”赤芍忙回道,握紧了拳头,沉声道:“文羽哥,你想多了。我怎么可能会……” “可是,淳于倚寒他,不是令你知道了男子之间也可以……” “淳于倚寒……”自喃着,浑身发冷,赤芍转头跑出了后园。 明明连侮辱自己的淳于倚寒的样貌都不清楚,却对那种感觉印象深刻。那浓郁的花榈木香味和浑身燥热,被人随意抚摸羞辱的感觉,忘不掉…… 不知不觉,竟然跑进了后面的客房。眼前的月洞门内,可见一身茜草色的单薄长裙少女,端坐于石桌旁正饮用一碗药汤。赤芍却能闻到淡淡的香草味,不禁举步走入了洞门内。 “香草熬煮的草药汤,可驱除体内积存的的毒素。梦小姐身体是否痊愈?”赤芍立于几步之外颔首问道 少女起身回头,正是梦玉怜。梦玉怜一欠身子,仍虚弱的声音缓道:“赤芍公子,劳您近日来的关照,玉怜体内的毒已无大碍。” “香草……玉怜……”赤芍无声一笑,不禁开口道:“梦小姐可曾将这两者作过比较。” “玉怜才疏学浅,少爷请讲。” “不敢。香怜易爇,玉怜轻碎。梦小姐,定要保重身体。” “香怜易爇,玉怜轻碎……”梦玉怜脸色苍白,身形不稳的右手撑着石桌,呢喃道:“那个人,那个派人灭我一家之人,也说过这句话……” 赤芍皱眉,是冷月教的人。突然想起红沁和绿黏的诗句,不禁自喃:“难道是淳于倚寒……”当真阴魂不散了,什么时候都能提及这个人——赤芍不知道,他与淳于倚寒之间的纠缠才刚刚翻开序幕。 贰拾肆 仲秋将至,余杭城内街旁的店内皆卖新酒,酒香四溢,令路人垂涎三尺。 今日乃是八月十五,今夜乃是满月团圆之夜。直至日入酉初时分,房角只剩半轮残日,纳兰府忙着装饰的众仆人才渐渐停下手来。 赤芍却闲来无事,不喜沾染热闹之事,故独自一人躺在树下的木制摇椅内发呆。 轻轻的脚步声渐近,赤芍睁眼,开口道:“红蓼,你去与他们凑热闹了吗?”红蓼走到树下石桌旁,为赤芍斟了一杯茶,感到还有余温,边递过去边回道:“去看了一眼。少爷,茶还有余温,要不要换一壶过来。” 不出所料,赤芍笑着道:“温茶正好。” 红蓼突然笑了,十五岁少女的水嫩皮肤映着残日余光更显柔润,赤芍不解问道:“何事发笑?” “少爷这是第一次要带红蓼出门,所以有些高兴。” “……是你请求我的,况且此次不是我独自一人游历,又怎能不应允你。”赤芍脸上的笑很温暖,看的红蓼反而不自觉皱起了眉头,她不禁低声问道:“少爷,如果红蓼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还会如此对待红蓼吗?” 赤芍一怔,站起身疑惑的看向她,片刻后,笑着摇摇头柔声道:“红蓼……如若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则无人有资格去干涉其中。因为说不好自己比旁人做的更令人无法谅解……” “少爷,红蓼只是假设罢了。但是,总觉得少爷你……这种性情会吃亏的。” “我本无意涉身江湖,只求此事过后,孤身隐居药谷,此生便可足矣。” 【在世如莲,净心素雅,不污不垢,淡看浮华。】这是淳于倚寒感叹赤芍性情之话。 黄昏,戌初。 秋暮夕月,祭拜月神。 院内设有檀木大香案,香案上摆有团圆饼、西瓜、苹果、红枣、李子、葡萄等祭品,其中团圆饼和西瓜是绝对不能少的,而且西瓜切成了莲花状。圆盘皎洁的明月渐渐升上夜空,月下,管家将月神像放在月亮的那个方向,红烛高燃,纳兰渊、纳兰零风和纳兰赤芍依次拜祭月亮,南宫文羽、南宫梦雪和梦玉怜则随后才拜祭。 多半个时辰过去了,院内向东已置放了一架屏风,屏风两侧搁置鸡冠头和芋头、花生等。屏前一张八仙桌,赤芍他们就一一坐在了桌旁,桌上一个大团圆饼。因纳兰府纳兰夫人已不在人世,故由纳兰零风的乳娘来切开团圆饼。 吃过团圆饼,纳兰渊嘱咐了明早前去洛阳的诸多事宜。并令南宫文羽带他向南宫盟主问好,还嘱咐一路护送好梦小姐直达芜城。 赤芍见谈话告一段落,便先行离席。 独自一人出了纳兰府,行至街道,对身后隐身暗处的十九道:“十九,今夜请不要跟着我。” 赤芍感到十九的跟随就像是纳兰零风的眼睛似的,时刻不离令他喘不过气。他也想要去一个人走走,感受一下中秋夜的气氛。余杭西侧有一片湖,唤作西子湖。 街道处处挂起了花灯,虽不及上元节的灯会,但是也算是热闹。赏灯游玩之人络绎不绝,想是今夜定是个不眠之夜,夜市必定通宵营业,玩月游人可谓不少。 行至西子湖,赤芍独自走上望湖楼。于楼上眺望秋月,在恬静中感西湖的浩淼,洗涤烦躁的心境。正感受着此景的赤芍,却听到了身后不远处突然响起的曲调。 转身看去,却被群观的几人遮挡了视线。赤芍在原地未动,凝神细听,此曲调好像是越调,胡琴拉奏之中有一种哀怨的旋律萦绕心头。又听优美动听的婉转声音唱道:“九里松,二高峰。破白云一声烟寺钟。花外思骢,柳下吟篷,笑语散西东。举头夜色蒙蒙,赏心归兴匆匆。青山衔好月,丹桂吐香风。中,人在广寒宫。” 西子湖边的桂花树香味突然飘到了这座望湖楼内,更触动了赤芍的心底。 眼前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虽然很想过去看一眼是何人所唱,但看了眼眼前的人群,不禁摇头苦笑下了楼。 人群内,嘴角含笑的少年随手将胡琴放于身旁的木栏之上。绛红色的双唇轻抿,不理会周围公子的调侃,径直离去。惊得围绕之人愣在原地,疑惑的下意识缩了缩肩,都突然感觉身上好冷。 赤芍只听身后一人喊道:“公子留步。”便在楼下停下脚步,看向身后之人。 只见一身艾绿色轻薄长衫的少年正缓步走向他,少年身材消瘦,却比赤芍高出半个头。白嫩的脸庞上那一双淡绛色的双唇令赤芍一惊,马上反应过来:“难道,你是城外密林,那个石洞……” 贰拾伍 对面少年唇角微翘,偏苍白的绿色长衫与淡绛色双唇凸显的令人恍惚,只听他说:“喏,信物!”淡白色的修长手指轻捏着一个别致的香囊,看着身前的那双手,赤芍竟然有些迷糊的看呆了。 “呵呵……”少年缓缓的举袖掩唇而笑,含笑的语气:“公子你,莫不是又将在下当做女子了?!” 赤芍脸颊微红,忙伸手接住了香囊,却又还给了少年,开口道:“公子,这香囊还是你收着吧,如若不喜欢了,便埋于土内罢。”说完,又谦声道:“在下失礼了,竟未先告知名讳。在下名为赤芍,敢问公子这次可否告知大名。” 少年边向不远处的小贩走去,边对身后跟着的赤芍道:“月寒衣。你还未告知我你的姓氏。” 赤芍苦笑,低声道:“复姓纳兰。” “哦~纳兰世家的少爷啊。”唇角一丝玩味的笑意,渐渐隐藏而去。行至摊贩处,月寒衣买了两个绯红的花灯。 赤芍不去理他,突然眼前出现一个兔儿爷。它是兔首人身,手持玉杵的兔子泥人。只听月寒衣笑嘻嘻的对赤芍说:“好玩吧,送给你,拿着。” 赤芍脸上一道道黑线,嘴角抽搐着:“寒衣公子,敢问你今年多大?” “今年十七。” 竟然比自己小一岁,但是,赤芍闷声道:“兔儿爷是小孩子们玩得,你我都已不是孩童了。”月寒衣突然凑到赤芍耳边说:“它好可爱,就像赤芍公子你一样——” 砰砰的心跳声,赤芍皱眉转身就走。 只听身后月寒衣追着大喊的声音:“我错了,哥哥,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不认识回家的路……” 游人纷纷看了过来,开始议论纷纷,赤芍很怄心的停下了脚步。 湖边的夜风凉爽的拨弄着发梢,吹在脸颊上。风中含着淡淡的桂花香,一只淡白手指伸入湖水一划,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涟漪,夜空的明月为湖边并排而坐的两个少年身上蒙上一层神圣皎洁的华光…… “你是小孩吗?”赤芍微皱眉,郁闷的看向身旁的少年 少年黑漆似墨的双眸转动侧看向赤芍,笑着说:“我觉得,赤芍你应该会更喜欢这个样子的我才对……” “你……为什么总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眼睛眯成两个月牙,月寒衣收回湖中的手指,拿起身旁的一个绯红花灯递给赤芍:“放花灯漂流吧……你应该写好了纸条吧。” 叹了口气,看着眼前月寒衣无邪的漂亮笑脸,赤芍接过了花灯,从怀中取出一个折好的小块宣纸,放于灯内,闭眸片刻才睁开,将灯放于湖水之中,看着它漂流而去…… 月寒衣也同样的看着自己的花灯在湖面荡漾着飘远…… “寒衣公子,谢谢你。”赤芍起身,笑着说道。 月寒衣看着赤芍的笑容愣了一愣,好纯粹的笑容,从未见过。有些支吾道:“那……那么,赤芍公子,一起……走吧。” 两人并肩行至断桥,见桥边一粉衣少女正在拜月。月寒衣纳闷的走到那粉衣少女身后,有礼的问道:“冒昧请问姑娘,为何在此拜月?!” 粉衣少女脸庞白净,缓缓转身,看到月寒衣,不禁脸颊泛红,柔声道:“公子可知月中嫦娥,以美貌着称。” 月寒衣笑道:“知道。难不成,女子拜月,可变的……貌美?!” 少女微垂头,声音含羞:“少女拜月,愿‘貌似嫦娥,面如皓月’” 月寒衣不禁哑然失笑,看着少女娇羞的面容,柔声道:“姑娘,以你的容貌,不必拜月……”说完,就转身向石子小路上的赤芍走去,只留下少女更加绯红一片的脸。一男子跑到少女身边喘息道:“清碧小师妹,你别乱跑行吗?师兄派我来寻你,咦?你脸怎么这么红?”  一少女清脆含羞带怒的声音:“我不要你管……” 两人走到纳兰府的街道处,赤芍驻足,问身旁的少年:“寒衣公子,你也是走这条路吗?” “不是。不知不觉间,竟将你送到了这里。” “那公子快请回吧,否则令尊会担心的。” 突然,纳兰府出来一个娇小人影,对着赤芍这边就跑。 “红蓼?”赤芍见跑过来的红蓼,不禁问道:“怎么了,跑得这么急?” 红蓼停步站住身子,忙说:“少爷,没事。只是天色已晚,还不见少爷归来,有些担心罢了。”说着,看到了赤芍身旁的艾绿色长衫消瘦少年,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即有人来寻,赤芍公子就快回府吧。”月寒衣笑笑 “今夜得幸结识寒衣公子,有缘再见。”赤芍颔首一笑。 “少爷……”红蓼开口,试探的问道:“要不要赠送这位公子一盒团圆饼作为中秋夜之礼。”赤芍一听,笑着道:“红蓼,你快去取吧。” “是。”说完,急忙跑回了府内。 闲聊几句,红蓼很快就拿着一个精致的食盒快步走来。双手恭敬递与月寒衣,便开口恭敬道:“公子请好好品尝。” 月寒衣接过后,深深的看了一眼红蓼,淡绛色双唇的唇角含笑看着赤芍道:“多谢赤芍公子费心。” “那便告辞。后会有期。” 双方辞别后,月寒衣在拐角后的街道,从袖中取出一个折好的小块宣纸,缓缓打开,一行秀气的字迹:愿纳兰零风今生一切安好。 冷哼一声,月寒衣将宣纸紧握在手心。顿了顿,起身走去,手心打开,随着飘摆的艾绿色长衫衣角,飘落了粉碎后的纸沫。 夜色渐深,月光华亮不减。 茶楼内一老者在说书:“中秋节美食首推月饼,其起源说法多种。话说元代末年,江苏泰州的反元起义领袖张士诚(或说是朱元璋的谋士刘伯温)利用中秋民众互赠圆饼之际,在饼中夹带“八月十五夜杀鞑子”的字条,大家见了饼中字条,一传十,十传百,如约于这天夜里一起手刃无恶不作的“鞑子”(元兵),过后家家吃饼庆祝起义胜利,并正式称中秋节的圆饼为月饼。” 一人附和道:“原来团圆饼之中夹带字条,曾源于这说法……如今,都已忘却了这习俗……” 贰拾陆 八月十六 与杭城的人们似乎沉浸于昨夜月圆的气氛之中通宵达旦,故第二日天际泛鱼肚白,街道仍是人际罕见。 纳兰府门前一早就有两辆马车和数匹快马离开,向城门口行去。 日中,午初。 曜日初上中天,南宫文羽怕晒就立刻从马上挤进了马车内,并将人全凑与一辆马车之内,车里就立刻充满了南宫文羽的谈笑声。 “你们啊,洛阳的牡丹花会今年错过了。明年相约一起去赏牡丹,我南宫文羽一定好好招待。” “呵呵,文羽哥。提及牡丹,赤芍只能想到丹皮。” “少爷,本来娇艳的花朵,为何到你这里就变为了干枯枯的牡丹根呢?”红蓼不禁笑道 “是啊,赤芍。你别扫兴了……” “谁让赤芍公子心内存于千万药材呢……”梦玉怜掩嘴轻笑 “哈哈哈……”众人都笑了 赤芍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收敛了笑容淡声问梦玉怜:“梦小姐,请问你上次提及的派人灭你一家之人……你可曾看清其容貌?” 梦玉怜脸上的笑意僵硬,皱眉道:“夜色很深,他背对于我隐身阴影下的黑色披风之内,所以并没有见其容貌。只是,他对着我像是感慨而发了一句……” “那他的声音……” “声音倒是依稀记得,只是若是语调不同,则很难分辨只听过一次之人的声音。”梦玉怜秀眉间紧锁愁郁。 “在下失礼,本不该问及此事,但是……” “公子不必在意,冷月教将我梦家灭门,这份血债,我死也不会忘记的。定要那个人付出代价!”梦玉怜眼中已不见任何的少女柔情。 赤芍略一苦笑,看向南宫文羽,南宫文羽下意识往后一缩,怔怔道:“你别问我,我不知道淳于倚寒的长相。只是听说长的样貌令人赞口不绝,不同与女子的美,也不同于男子的美。” “……”赤芍略一顿,开口道:“听人说,冷月教少教主与当年武林传说中的第一美人有几分相似?!” 南宫文羽脸色一白,忙开口道:“据说,是有一二分接近。”接着,脸颊略微一红,不自然的舔了舔干涸的下嘴唇,缓缓开口:“武林第一美人,是八年前就被武林人士惊为天人的一位异族少年。” “异族?” “他本不属于中原之人,却用强横的奇异武功夺得能令人起死回生的武林至宝——雪山菩提子。当那个如墨玉般少年揭开面纱的一刻,全场武林豪杰皆因其相貌而怔于当场,以至于他飞身离去才频频反应过来。当初仅仅十七岁的少年就创下了一个武林神话,当人们知道他的身份之后,他却于一年后销声匿迹了。” “他的身份,是什么?” “三大邪教之一,泼墨宫的宫主——雪濯爱。” “泼墨宫不是已经消失于江湖七年了吗?” “是。如今也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但是,泼墨宫宫主八年前就开始被称为武林第一美人,即使当年第一美女的鸳瓦阁阁主百里浅黛,也不及泼墨宫宫主十分之一。” 赤芍此刻,不知为何想到了那日续断身边的男子,如果是那个男子,总觉得说不好可及得上泼墨宫宫主几分容颜…… 又行了将近半日,林内的小道上,隐约可见树缝内太阳西斜。 突然,一声男子的惨叫声响于林内。接着就是有些虚弱的不稳声音喊道:“你们给我滚开!” 听到这声音,赤芍不自觉的喊了停车。急忙从车内下地,对着喊声处就跑,南宫文羽在身后一边追上一边问道:“赤芍,小心陷阱。” “不会的……” 赤芍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说,他听到那个声音就猜出是谁了。但是,他却不知道手腕处的蚀墨隐藏着若有若无的牵引和感应,他如果发现了这点,他断断不会去救那个人。 入眼的是四个野蛮的男人围着一个衣衫破乱的虚弱文雅少年,少年靠在树干上,脚边躺着一个书童模样的男孩,从地上血迹和其胸膛没有起伏来看,想必已断气了。 赤芍大步挡在少年身前,对四个强盗装扮之人问道:“请问,在下身后的公子,如何得罪各位了?” 其中一个大汉贪婪的目光丝毫不收敛,咧笑着:“哈哈……只不过帮他脱了身上的衣服罢了。” 赤芍心底突然惊恐了起来,难不成,他们竟贪图一个少年的美色?! 贰拾柒 “又送上门来一个,这个长得也不错……”说着,四个大汉一起朝赤芍逼近的走来,吓得赤芍浑身发颤,身后一只手心微热的纤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南宫文羽一个箭步站稳,手中唰的一声,玉骨折扇瞬间打开,一道弧线从四人眼前晃过,又折了回来,啪的一声被南宫文羽握在手中,缓缓扇动起来。 四个大汉惊怕的看着地上的一缕缕头发,反应过来后忙跪地弯腰:“小人们知罪,不知这两位公子是文羽公子的朋友,有眼不识泰山,该死该死……” “哼。以后不准在这里为非作歹了,去做些正经事吧。” “是是……”头也不敢抬起 赤芍对身后之人道:“寒衣公子,没事了。” “多谢公子相救。在下在返回家乡的途中,未曾想遇到这几人拦路抢劫,马也跑了,随身的书童也死了。”月寒衣无声苦笑 赤芍也感到他的无奈似的,问道:“公子去哪里?如果是洛阳,可以同路……” “是洛阳。真的可以一起上路吗?” “赤芍……”南宫文羽走近赤芍身边,提醒道:“此人来路不明。” “文羽哥,寒衣公子曾救过我,所以你不必担心……”赤芍说完,就对月寒衣道:“走吧,马车在路边。” 月寒衣走在最后面,缓步走过仍跪在地上的四人时,泛着寒气的右手不留痕迹的隔空掠过四人的双眼。 走至路边,月寒衣缓步跟着,突然听到凌厉的风声直逼面门,待瞬间看清是一柄玉骨折扇之时,便睁大了漆黑的双眸,毫不动弹。只听赤芍大喊:“文羽哥!” 脸庞的碎发轻摆渐止,月寒衣看着近在眼前只差毫厘的玉骨尖端,不禁开口道:“文羽公子,如今可证实在下只是一柔弱书生,并无威胁性了?!” “确实没几个人愿意拿自己的安全当赌注……不过,我还是实话实说,我对你不完全放心……”南宫文羽冷哼一声,转身骑上马背,不再言语。 赤芍走到月寒衣身前,月寒衣不着痕迹的将手指间的几根赤色细针隐于衣袖。 上了马车,红蓼从梦玉怜的马车处送来了一件外衫,两辆马车就开始赶路了。赤芍看着对面缓缓换衣服的月寒衣,不禁担忧道:“公子看起来比上一次虚弱了。是否患病了?” 月寒衣渐渐的呼吸有些沉重,靠着马车木壁喘息道:“劳公子帮在下系好衣带,咳咳咳……”月寒衣急咳几声说完,半遮着黑漆的眸子望着凑近的赤芍,呼吸有些急促。 赤芍细心为他将衣带系好,却猛然感觉肩上一沉,下颌处紧贴着月寒衣发烫的脸颊,紧挨着月寒衣身体的地方,都在发烫。忙将接近昏迷的月寒衣扶起,令他靠坐着。赤芍伸手探上了他的脉搏,入手发烫…… “难道他的体质是……” —— 一身红衣的红沁在树后默默看着,前方不远处正满地打滚的四个人。 “看到少主狼狈样子的双眼,不会存于世上。”自语着,正欲离开,却见迎面走来四个人。 为首是一袭竹青色长衫的俊美男子,看来样貌刚至弱冠之年。红沁皱眉,手指不自觉的紧紧握住,灵动的双眸此刻已经多了一些沉重。 竹青色长衫男子身后的一个柳绿色衣衫少年跑至四个大汉身前,正在竹青色长衫男子与红沁莫名互相看着彼此的时刻,柳绿色衣衫少年急忙回来,拔剑举至红沁身前,剑尖斜对红沁白皙的脖颈。 “好毒。竟然将他们四人的眼睛弄毁,还不如直接将他们的性命取走。”柳绿色衣衫的少年厉声质问道 在看到竹青色长衫男子眼中的颤动和疑惑之时,红沁失声清脆的笑了,却笑的眼角湿润。 “清莫师弟……”竹青色长衫男子身侧的男子沉声道:“放下剑。” 柳绿色衣衫的清莫却不解的看向竹青色长衫男子,有些怀疑的问道:“云弄师兄,这也是你的意思吗?她是个妖女,她是邪教中人,你不要忘了她害死了大师兄!” 云弄脸色阴沉,盯着红沁,嘶哑的声音一字一顿问道:“是你将那四人弄得生不如死?是你将大师兄害死的?” 红沁不语,眼中含着无法言表的愁怨:“你不是看到了吗?”云弄拔剑直刺红沁胸前,却在距离一毫的地方猛然顿住,不容辩驳的沉声怒道:“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哈哈哈……”含泪苦笑几声,红沁突然将身体往前一凑,剑刺入身体的声音令云弄俊美的脸瞬间变白。 红沁缓缓的支撑着不稳的身子向后退两步,利剑缓缓抽出身体的滑动声音,伴随着鲜红的血,红沁用手抓了满满手心的温热鲜血,讽刺自己的声音对云弄说:“欠你们点苍的,我会用血还清的……” 转身,红沁一脚踩在草地上自己的血,素白的锦靴沾染了刺眼的血红,她没有回头说了一句话:“我亲口说的,你何曾相信过——” 踉跄着跌撞着,那个负伤的一身红衣少女,就这样消失在了云弄的眼中。他将沾血的剑身凑到眼前,低缓的声音自语:这不是我要的…… 少女清灵的声音传过来:“云弄师兄,清碧发现了一点。” 云弄转头,无力问道:“发现什么?” “那四个人眼睛被毁的原因是因为强劲的内功寒气,并没有中毒的现象……” “云弄师弟,红沁姑娘只善于用毒,并不懂任何寒气的武功。”云弄身后的男子沉声道 云弄立刻施展轻功,只留下一句话:无锡城内客栈等我! 清莫大喊道:“师兄,你不要再被妖女所惑了。”却早已不见了云弄的身影,清碧凑过来,小声道:“云清莫,我这个青梅竹马的师妹还没有说什么,你一个小屁孩哪来什么门派之见……” “我不是小屁孩了,我只比你小一岁而已。不要以为是亲姐姐,就可以直呼我的名字,云清碧!” 身后的男子急忙笑着说:“师妹师弟不要吵了,否则师父知道……” “奇文师兄,别管我们!”这次倒是异口同声 “……” 贰拾捌 夜深,马车在密林内停驻。 今夜八月十六,月亮仍然姣好满圆。马车不远处有一弯小溪,有两人在车旁守夜,其余人都已进入睡梦之中。赤芍掀开车帘,下了马车,守夜的两人欲问,赤芍首先道:“不必担心我,我去前面小溪处坐会就回来。” 洁白的月光为溪水洒满了一层华光……赤芍一人抱膝而坐,脑中本来应该想纳兰零风的,可不知为何竟然想到的是淳于倚寒的一句话:原来你就是这种折磨了别人生不如死四年,还浑然不自觉的人呐!  那含着怨毒冰冷的声音令赤芍心中猛一激灵,四年前…… 难道是,那个误诊后令其血海穴止不住血的少年?! 突然肩膀被人一拍,赤芍吓得猛然站起身就向后转过,却心绪不宁导致身形不稳的向后栽倒去。他清澈无丝毫杂色的黝黑双眸中映射着一张苍白美丽的少年冰冷脸庞……是月寒衣…… 噗通……就这样掉进了小溪冰凉的水中,赤芍喝了两口水,趁着透浮出水面的空当忙呼道:“在下不习水性……救……咕……咕咕……” 月寒衣不急不忙的走到溪边,伸手刚好能够到赤芍的手指。嘴角轻勾的将赤芍拉到溪边,缓缓开口道:“赤芍公子请站起身,看溪水至身体何处?!” 赤芍听到此话,喘息着站起身,看溪水面晃荡在胸前,不禁红了脸爬上岸边。垂着头边咳水边尴尬道:“让寒衣公子见笑了,在下对水有些恐惧。故丝毫不习水性……” 月寒衣噗嗤笑出声,含糊不清的自语:“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这个样子很可爱。” “诶?” “没什么。赤芍公子衣衫都湿了,很冷吧。”说着,月寒衣的手抚上了赤芍发抖的脸颊,赤芍只感觉他的手心很烫,心跳却增快一拍,这是什么感觉…… 猛然被月寒衣抱在怀中,赤芍睁大了双眼,却久久语塞。这个人的身体好热,赤芍在他怀中吸取温暖,发抖着,渐渐缓了下来。却不料,月寒衣在耳边呼着热气道:“好凉的身体,好舒服……” 一只发烫的纤手抓住赤芍脖颈处的衣领,缓缓扯下衣衫,随之而来的是一双柔软的唇紧贴肌肤之上,赤芍一惊,猛然感觉那双唇打开,伸出一个滑腻的柔软舔过。身体发颤的赤芍惊慌而起,怔怔看着一脸无辜的月寒衣,有些发烫的脸颊问道:“寒衣公子你,在做什么?” 月寒衣很随意的说道:“想要为公子取暖。既然赤芍公子不喜欢这种方式,那么回马车内换衣吧。这样身着湿透的衣衫会生病的。” 赤芍没有抬头,有些羞愧的低头脚步凌乱的进入马车。 月寒衣在溪边无声而笑,绛红色双唇微张,隐约可见一排贝齿晶莹洁白,宛如今夜的月光。竟然,刚才想要对他做那种事。果然,那一夜身下的他,令自己有些痴迷了吗?!那个身体,想再尝一次…… 靠着树干坐在了丛草地上,月寒衣望月而叹:残冷本月宿,奈何倚寒天定命。  还是月城那座山上的月亮和星辰看的最清最近…… 一人的脚步声从身后走来,月寒衣本以为是赤芍,回头看去,不料是一身茜草色轻衫的少女,忙起身微垂眸道:“梦小姐深夜为何不睡?” 梦玉怜皱眉道:“公子为何知道小女子姓氏?” 月寒衣丝毫不慌,随口说道:“赤芍公子提及过姑娘。” 梦玉怜脸色突然有了一丝浅笑自喃:“赤芍公子提过吗……”月寒衣看到梦玉怜的模样,漆点的眸中闪过一丝冷冽。 “小女子梦玉怜,敢问公子大名?” “月寒衣。” “公子家住何处?” “洛阳。梦小姐,你似乎对在下的身份很感兴趣?” “确实。” “在下只是一柔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 “姓氏为月,并不常见。洛阳月家的话,倒是听过呢……” “啊……”洛阳真的有月家吗,不会是那个月家吧,那也太巧了……月寒衣不禁有些后悔选择用了这个姓。 赤芍换好衣服才出来,想唤月寒衣进车休息,却看到月寒衣与梦玉怜并排而站。如此看来,月寒衣的身形很消瘦,比梦玉怜更引人注目。快步走过去,对着二人的背影道:“梦姑娘,寒衣公子,夜深了,回马车歇息吧。” “哦,对了。寒衣公子,这位小姐是……唔……”赤芍正说着,一只手心发烫的淡白色纤手就突然捂住了他的嘴,凑近一张少年未脱稚气的漂亮脸庞。 “呵呵……赤芍公子,一起去休息吧。”月寒衣咧嘴笑着,一边拉着赤芍向马车走去,一边对梦玉怜道:“梦小姐也快去歇息吧。” 赤芍莫名其妙的被拉到马车旁,一脸疑惑的问:“你为什么捂我的嘴,不让我说话啊?”月寒衣暧昧的笑笑,说了句没什么就抬脚上了马车,伸手掀开车帘的一刻突然扭头对赤芍说:“你的唇触感真好,呵呵……” 赤芍一下懵了,他发现,他一点都搞不懂这个叫月寒衣的少年。 无锡城内  日中,午正。 城中客栈内,赤芍几人围坐在圆桌旁,客栈用饭的人不少。月寒衣对右侧的梦玉怜道:“梦小姐,是要回芜城吗?” “正是。” “难道是令尊交与小姐保管什么,而小姐忘记取吗?”月寒衣看似随口问道 南宫文羽看了眼月寒衣,眸中疑虑更深。梦玉怜一惊,瞬间苦笑道:“公子说笑了,府内想必已不剩丝毫贵重物品,只是想回去看看。” 赤芍并没有理会他们的谈话,将盛好的一小瓷碗汤放于月寒衣身前的桌上,淡淡开口道:“这是南禅寺的七品鸭血粉丝汤,请寒衣公子多吃这个。” 南宫文羽撇嘴道:“赤芍,你是在偏心吗?月寒衣跟你才认识几天,你不管我啊。” 赤芍苦涩一笑,像是自语:不自觉的想要照顾患病之人罢了。 贰拾玖 月寒衣尝了口汤,舔了舔绛红的双唇,有些皱着秀眉道:“味道好淡啊。”说完,筷子就伸向了靠近南宫文羽的一盘火辣辣的菜肴。谁知,刚夹起火红的羊肉和辣椒,就被一双筷子横空捋下,掉回了盘内。顿了一瞬,又去夹辣子鸡,同样被一双筷子阻止了。 看着变空什么也没夹到的筷子,月寒衣转动黑漆般瞳孔,盯向了紧靠他左侧而坐的赤芍。赤芍没有抬眸看他,夹了一筷子清朴的鸭肉放入月寒衣碗中,然后收回阻止他夹菜的筷子,自顾自埋头吃饭。这下,几乎大家都看到了刚才赤芍阻止月寒衣夹菜的一幕,不禁都疑惑的看着赤芍。只有红蓼在对面忍笑,月寒衣看着赤芍没有任何表示的自顾自吃饭,终于忍不住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大喊:“喂!你还让不让我吃饭了?!” 赤芍无辜的抬头看着月寒衣清秀漂亮的脸,缓缓道:“那不是给你夹菜盛汤了吗?” 月寒衣像个孩子似的嘴都气的微噘了起来,抓住赤芍手腕就扯起来他,拽着往客栈后院去了。赤芍一边稳住身形,一边回头对南宫文羽他们说:“你们先吃吧,我和寒衣公子有几句话要说。” 客栈后院走廊下,月寒衣紧抓着赤芍的手腕不松开,只盯着赤芍平静无杂色的黑眸,缓缓开口道:“赤芍公子究竟是何意思?既为我着想,主动盛汤夹菜,又为何阻止在下自己夹菜?” 赤芍黑眸一颤,开口道:“寒衣公子,你知道自己所患何病吗?” 月寒衣脸色瞬间稍稍苍白,抓着赤芍的手腕渐渐松开了。身体一软倚在了木栏旁的木柱上,微垂下头,双眸垂下只留一丝视线盯着地面,听似随意的声音道:“你知道我的病了吗?那么你也知道我的体质不同与常人吧……” “阴虚症……” 月寒衣听后,没有动弹也没有说话,赤芍走到他身侧,抓起他淡白的纤手,将手心朝上。月寒衣抬眸不解的看向赤芍,只见赤芍缓缓的将自己的右手紧贴上他的左手,五指轻扣道:“故手心发热。心烦易怒,自制力差……” 漆点的黑眸中疑虑更多,月寒衣皱眉,感受着覆在手上的那只手心处传来的丝丝凉意,不自觉的屈指扣上了赤芍的手指。只听赤芍又说:“你知道你的体质,宜吃鸭肉这类清朴之物,忌吃辛辣,少吃鸡肉……所以,辣子鸡之类的……额” 突然被月寒衣抱住,赤芍有些惊讶,感觉别扭的刚想挣脱他,就听到他在耳边沉声道:“赤芍,你会将我这缠身多年的体质治好吗?” 赤芍垂眸,好一会才道:“我会尽力的。”心跳变快,为何自己的身体会不自觉对月寒衣的拥抱做出一种莫名的反应,感觉被他抱着,好舒服—— 明明和他连交情都没有,而且,两个少年之间,不会轻易搂搂抱抱吧,也许是真的月寒衣情绪激动了点。 回去饭桌吃饭,月寒衣乖乖的没有再去碰那两道辛辣的菜肴。众人一头雾水,只有红蓼没有疑惑的神色,看了赤芍和月寒衣两人几眼,嘴角的笑有些涩酸。 这时,客栈门口闯入一个瘸腿的邋遢老人。店小二眼急手快的跑到门口就将之轰走,瘸腿老人衣衫有些破烂,右手拄着一根被深蓝布条缠裹的拐杖,左腿一瘸一拐的被店小二轰出门去,一个不稳跌坐在地。这时,他身后走过来三个人,为首的少女正是云清碧,她不满道:“你没看到这老人腿瘸了吗?” 店小二见三人都佩剑在腰,不敢得罪忙点头哈腰的责怪自己不好。云清碧俯身将瘸腿老人扶起来,并告知店小二为老人送些吃食,她回头一起结账。说完,就欲进入客栈,不料老人猛然抓住云清碧的手腕,连连点头道谢:“多谢姑娘,好心有好报。” 云清碧笑着说不必挂在心上,说完,就进入了客栈之内。陆奇文凑到云清碧身边低声道:“师妹你初次入江湖,不识江湖险恶,以后不可如此鲁莽的轻易行事。”云清碧回头埋怨道:“难不成,路见不平,也不可拔刀相助了?” “反正,以后小心为上。” “知道了,奇文师兄跟我娘似的,就爱操心个不停。”云清碧做了个鬼脸,云清莫在后面扑哧一声笑了。陆奇文笑着摇摇头,这个小师妹,除了在师父面前能乖巧点,其他没有人能治得了她。 三人刚坐下,店小二过来招呼,点完菜后。有一人缓缓扇着折扇走了过来,陆奇文看向来人,忙起身双手抱拳道:“原来文羽公子也在这里,真是有缘啊。” 来人正是南宫文羽,南宫文羽一笑,将玉骨折扇一收,微颔首回礼道:“奇文兄,别来无恙,怎不见云弄?” “云弄师弟他有事,我们在此等候他。文羽公子可曾用过饭菜了,一起坐吧。” “多谢好意,在下用过了。那是与我随行的人。”说着,视线看向赤芍一桌,赤芍对奇文笑着点点头。 云清碧看见了赤芍身边的月寒衣,一下站起身走了过去。陆奇文看着云清碧走向赤芍那桌,心中暗怪自己:连师妹都知道过去打招呼才算是周到的礼数,而我则只是远远的点个头,真是还没有师妹懂事啊。这样想着,满心愧疚的跟在云清碧身后走了过去,却见云清碧直愣愣对着一个长相清秀五官精致漂亮,身体消瘦的艾绿色轻衫少年走去。 陆奇文心里正纳闷,只见自己师妹如一个待字闺中的官家小姐似的,含羞带笑的对那个白皙的消瘦少年说道:“公子,还记得小女子吗?” 小女子?!陆奇文以为自己听错了,却听到身后云清莫忍不住笑起来的声音,还边笑边开口插道:“小女子?云清碧你还真是逗死我了,哈哈哈哈……” 云清碧微笑的唇角轻轻抽搐,缓缓的保持着笑容回头,瞪了云清莫一眼。云清莫赶紧与陆奇文很身旁的梦玉怜说起话来。 “原来姑娘叫清碧,真是好听的名字。在下月寒衣……”月寒衣含笑微微颔首,他的笑,令云清碧瞬间恍惚了。 赤芍却一直在看着云清碧,紧皱眉头,总觉得她的双眸有些不似正常的清澈。 果然,云清碧突然如疯了般叫了声随手抓起桌上的一根竹筷就对着月寒衣刺过去。没有人预料得到会发生这样的事,都愣了一瞬间才疾走过来。月寒衣双眸中目光一冷,手心将内力一凝,在想着怎样在令大家看不到的角度抓住她的手腕。可惜,眼看着云清碧马上就刺进自己的右肩,却真的没有找到那个被大家看不见的角度,反正只是受伤,捱下吧…… 突然,一只黛蓝色袖子闪过眼前,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肩头。 叁拾 “赤芍?”是南宫文羽首先喊出来的。 陆奇文制住仍疯了般胡乱挥拳的云清碧,客栈吃饭的人几乎都凑了过来。 赤芍的左手腕处扎了一根竹筷,是透过纯白的内衫衣袖扎进肉里的。月寒衣一脸疑惑的看着赤芍左手腕不断溢出的血,低声道:“我没想到你会护我。” 赤芍的左手仍旧紧抓着月寒衣的肩头,没有回头,微喘息道:“云姑娘中毒了。请点云姑娘睡穴,然后去问店小二要些酸枣核或者甘草,令云姑娘服下。可暂缓毒性,镇定心神。在下随后去为云姑娘解毒。” 陆奇文点了云清碧的睡穴后,忙开口对赤芍道:“多谢公子。”又迟疑问道:“敢问公子,可知在下师妹所中何毒?” “想来应该是——四日迷神散。中毒者半盏茶后毒发,心神混乱,不知疲累呈疯癫状态,一日比一日疯乱,如无解药,第四日就会心神俱散而亡。” “半盏茶后毒发?那么,就是在门口之时……”自语着,云清莫立刻就冲向门口,却已不见了那瘸腿老人。 瘸腿老人从墙角处走出,嘿嘿笑了。阴险的笑着自喃:果然,能立刻就察觉并认出老夫的毒,不愧是药圣的徒弟,老夫没找错人。 云清碧他们去后院了,赤芍对身旁的南宫文羽道:“文羽哥,我的手臂有一半麻木了,你帮我掰开抓着寒衣公子的手指吧。”说着,苍白的脸上尴尬笑笑。 南宫文羽敲了赤芍的头一下,一边去帮他掰开手指一边故作埋怨道:“哪有你这么傻的人啊?不懂武功救什么萍水相逢的人啊。要我怎么说你才好……” 赤芍像是自喃:云姑娘的内力属热…… 月寒衣却听到了,不禁睁大眼垂眸看向胸前赤芍的苍白脸色,嗓子有些奇怪的说不出话。这个叫赤芍的少年,这个自己恨不得亲手捏碎的少年,竟然在时刻想着保护他吗?! “嗯?……”在南宫文羽将赤芍的手拿下来时,赤芍忍不住闷哼一声,月寒衣也略有些疼,垂头看看原来竹筷也刺入了自己体内半寸有余,那么是带着内力整个贯穿了赤芍的手腕?! 南宫文羽有些心疼的问道:“都怪我手重了,疼吗?”赤芍笑笑说没事。 “赤芍,想必,手腕处的骨头……受损了。”南宫文羽皱眉道 “不是受损,是断裂了。”赤芍不在意的笑道:“不过,我会医术,会治好自己的,放心吧。” 梦玉怜在赤芍身边眼圈泛红,一脸担心。红蓼则是不时的看一眼月寒衣锁骨下的小伤口,虽是小伤口,却浸着血。 一行人走到后院进了客房,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红蓼拿来药箱为坐在椅内的月寒衣止血稍微包扎了。 床边,南宫文羽犹豫道:“赤芍,真的要我将这根竹筷拔出来吗?” “嗯。文羽哥别担心了,又不会痛晕过去……” 南宫文羽拔出的一瞬间,赤芍还是晕了过去。小心翼翼的将赤芍浸红的白色内衫衣袖掀开,血正从伤口处浸出来,红蓼忙为赤芍止血擦拭干净。月寒衣看着赤芍手腕处蚀墨的胎记,想必以后墨色芍药胎记正中都要留下一个永远的伤痕了。 心下烦闷的走出了门,月寒衣上了楼走到自己的门前,弯身手臂撑栏,视线盲目的扫视着这间客栈以外的街道人群。楼下石块小道有人带着一位大夫匆忙行过,想必是医治赤芍的。真是好笑啊,一个医术高明的人竟然要一个无名的大夫来医治,纳兰赤芍,你也会觉得好笑吧。 过了一会,红蓼送走了那位大夫,回来时,抬头看到了月寒衣俯视的随意目光,微颔首便走进了赤芍的房内。看红蓼脸上没有担忧的神色,想必纳兰赤芍已经没有大碍了,月寒衣没有发觉自己心里松了口气。 不知不觉间,已到晡食申正时分。 月寒衣听到脚步声,便侧头看向走近的红蓼。首先开口道:“红蓼,下面没事了吗?” “是。赤芍少也已没有大碍。只是,少爷的手腕腕骨已被内力震得断裂,想要恢复如初,至少要三五年才可。” “你说,这是不是他自讨苦吃呢?”月寒衣冷笑道 红蓼埋头沉默,良久才开口道:“请恕红蓼大胆,红蓼想对您说一句话。” “说吧。” “赤芍少爷他,人很好。……” “红蓼!你再说这种话,就别怪我心狠……” “红蓼该死!”红蓼单膝跪地,头伏得很低。 月寒衣一个人又在楼上木栏处出神好久,晚餐他没有下去吃。身后来往走动的人令他有些烦躁,就转身回了房内。一会,有敲门声响起,没有回头随口道:“自己推门进来。” 店小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客官,这是您的饭菜,小人放桌上了。” 月寒衣疑惑道:“在下没有要饭菜。” 店小二边将饭菜从托盘放到桌上,边笑着说:“是那位黛蓝色衣衫的公子吩咐的,他脸色不好,还来拜托我做些清朴之物的饭菜,还嘱咐加入几种调味的药草,然后送来公子的房内……” “放在那里吧。”月寒衣语气冰冷,店小二放下饭菜立刻离开了。 冷冷走到桌前,斜睨着扫了饭菜一眼,真是看着颜色就感觉没有一点味道。可是却有隐约的饭菜香气,月寒衣像是警告自己自语着:雪狐被人类刺伤一次后,还会相信人类,而让他刺伤第二次吗?  随手将一盘菜反扣在桌上。 叁拾壹 次日天还蒙蒙亮,多数人未起。月寒衣已经在木栏处,看着进入后院的店小二和一男一女。那男子一身竹青色长衫,样貌俊美。与他并排的说是女子,不如说是少女。样貌清灵,一身白衣似雪,月寒衣看着这少女嘴角轻轻勾起。少女仿佛也发觉楼上有人,抬头看去,清灵的双眸中瞬间就多了一丝沉重和颤抖。 月寒衣走下楼,轻轻敲了敲赤芍的门。没有反应,想来还未醒,转身欲走,身后就想起了轻微吱呀的两声门扇声,猜得到是用单手一左一右分开打开的门扇。转身,发丝在身后晃动出一个优美的弧线。赤芍脸色发白一身单衣站在门后,待赤芍说出:“请进。”月寒衣这才进了房内,回手关了门。 “赤芍公子,昨日多谢。”月寒衣说这句话时,少了平日随性的轻松,反而有些真实的沉重。 赤芍坐于床上,含笑道:“寒衣公子不必客气,在下只是不想看到公子受云姑娘内力而发热病。”说着,右手拿起外衫,却又想起什么似的看似随意放下了,对月寒衣微笑说道:“寒衣公子不必担心,在下已无大碍。寒衣公子先去用早饭吧。” 月寒衣几步过来坐到了床边,微侧身子看着赤芍道:“赤芍公子,以后可不可以直接唤你名字。”赤芍正惊讶他为何不走反而坐在了别人的床上,此刻忙回道:“随便公子。” “那么,你以后也直接唤我名字吧。”月寒衣突然无声的抿嘴浅笑。 “公子的意思……”赤芍有些不安的看向月寒衣。月寒衣拿起床边赤芍的外衫含笑道:“既然姓名互称,那么你以后也不要对我见外了。既然是为了我而受的伤,就让我来为你穿衣吧。” “寒衣公子你……我自己可以的……”赤芍很惊讶这个少年发现自己穿衣的尴尬之处后竟是说了这些温心的话,此时,竟有种或许是感激的感觉。 月寒衣用手握住赤芍的右手,将他拉起说道:“是寒衣”。 小心翼翼的尽量不碰触到赤芍无法动弹的左手,他为他穿衣的动作出奇的温柔。月寒衣站在赤芍的身前,在他腰际缓缓系衣结,双手环住赤芍的腰捋过腰前的束带,令赤芍有种莫名的身体僵硬。 “你知道,你很让人无法了解吗?”赤芍黑眸微垂,低声问道 月寒衣将赤芍的束带系好后,直身微颔首看着赤芍问道:“此话何解?” “山洞相遇之时,你给人感觉胡搅蛮缠。仲秋之夜相遇,你给人感觉如孩子般幼稚,却又会说些莫名的话。昨日吃饭,你心烦易怒。而如今,你给人……像是一个待人温柔的体弱公子。”赤芍自己也弄不懂,怎么会有一个人的性情如此多变呢。 月寒衣的笑掺杂了一些苦涩,他右手的五根纤指颤抖的想要紧紧攥起,却终究无力的松开了。 “你觉得,一个人多年的恨意是会越来越深,还是会慢慢消除……” 赤芍好像看到了月寒衣转身时的眼眶微红,他不理解月寒衣的这句话,他也不理解这句话所包含的意思…… —— 月寒衣一个人冲到无锡城的树林内,右手含寒气连续狠狠几拳击断了身前的数棵大树。他右手指关节处已破皮浸出鲜血,垂下的头,额前发丝遮挡了视线。 我变成如今的性情不定,都是拜谁所赐?!我变得躁扰不宁,导致练功一次次气血俱损,都是拜谁所赐?!本来无所畏惧的我,如今却有了惧热这个致命的弱点,都是拜谁所赐?!  手指关节发白,开始颤抖。 我本只求此生遍览群书,无意涉身武林。是谁将我推上了这条我当初最抗拒的道路?!纳兰赤芍……纳兰赤芍……本来我就不相信任何人,你更是令我终身不再信他人。可为何,你如今……竟让我感到莫名的心烦…… 我一定是疯了,才会被你所影响。 纳兰赤芍,我告诉你答案,我的恨只会有增无减。 “恩怨情仇,多半生于少年时。看你如今的怨恨,好像看到了多年后你的结局……”一个女子轻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月寒衣缓缓回头,眼眶仍旧微微发红。 这是一个白色轻纱金丝绣边半遮面的女子,女子一身飘然白衣,却用黑色丝结紧束纤腰。优雅的走向月寒衣,月寒衣手指尖露出三根赤色细针尖。 “我劝你,还是收好你的赤针。我并无意对你动手……”女子如水流转的黑色双瞳中,丝毫没有情绪。 月寒衣漆黑的双眸一沉,缓缓皱起眉头:“你,是谁?” 女子疲惫的缓缓闭眸,瞬间,又慢慢睁开,轻纱下,隐约的红唇轻轻张合:“冷月教少主……是你吗?!”说话间,人瞬间就闪至月寒衣身前。 月寒衣反应过来之时,白皙的脖颈上一只女子的玉手已缓缓收紧…… 叁拾贰 两日后,客栈内热闹非凡,店小二说了一个消息:明天开始,南禅寺有美食节。 南宫文羽首先开口说道:“云弄和奇文兄也一起去吧。这两日有人养伤,明日逛完南禅寺后日便启程。”云弄看了眼身边的白衣少女,少女含笑点头,云弄才说:“好。只是清碧小师妹昨日方清除余毒,需要多休息。” “我才不要一个人呆在客栈,你们都去吃好吃的,我才不要留下来……额,寒衣公子,我是说,我身体已无大碍。可以同行。寒衣公子也同去吧?”云清碧看到月寒衣看过来的视线,方才瞬间变了语气。 “我看啊,云弄出门要看白姑娘。而清碧姑娘则只在意月寒衣是否同去……”南宫文羽对月寒衣还是有些看不惯,所以直呼其名。 月寒衣笑笑,缓缓开口:“不仅如此呢?”说着,看向赤芍,赤芍发觉回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月寒衣嘴角噙笑道:“在下说出来,望诸位不要介意,只当随耳一听。”都说出这话了,要计较可就是没有丝毫的气度可言了。 “在座各位,怕是心里都有留意或希望同去南禅寺之人。羽怜芍为赤,莫白弄似云。”说完这句,在座之人脸都或白或红。羽乃文羽,怜乃玉怜,莫为清莫,白为白姑娘。赤芍只是含着隐约的笑意接口道:“清玉色碧,夜寒确是衣。”清碧与寒衣。 月寒衣笑着扫了一眼赤芍,就离席而去。 赤芍苦笑:这个月寒衣,不要别人介意,自己却不是随耳一听,竟然生气离席—— 秋夜泛凉,夜已深。 后院的树下一个人影靠树而坐,身旁守着三四罐酒。赤芍夜来无眠,走过后院小路之时,驻足向右面灌木数步之外的树下看了一眼。然后,苦笑欲走。刚走没两步,就听树下之人喊道:“站住。” 赤芍回头,问道:“寒衣公子何事?” “你没看到这里有个与你相识的人吗?” “我只看到了一个醉鬼。”赤芍说着,快步走了过去,将月寒衣身旁的陶瓷酒罐一个个打开,然后将酒倒入树旁泥土里。月寒衣看向他,问道:“你不喝也就罢了,这是何意?” “既然你不让我选择无视,那么就别怪我管你。” “管我?喝酒也管?” “酒属辛温,你本该忌饮。你身体本就阴虚阳盛,饮酒更令阳盛,阴更虚亏。这样下去……” “赤芍……你别说了。”月寒衣的手已经紧紧的握住了。是的,四年,已经受够了。他已经受够了这种处处受人限制的生活,即使注意这注意那也不会治好他的体质。所以,他杀的医者有多少,他也不记得了…… 而眼前这个罪魁祸首,却不知道他为何饮酒,不知道他每次面对他都想紧紧掐着他的脖颈质问这些年他可有一丝的愧疚,不知道他对他的恨意全埋在心底不能表露出一丝一毫……只因为,他想要被他医救,想要他心甘情愿的医救他…… “我知道,你的体质是最喜冷的。但是,还是多加一件单衣吧……”赤芍说完,转身就走。 “啪!”猛然从赤芍身后握紧他的右手腕,月寒衣垂下头,额头抵在他的右肩上。 久久未语—— 赤芍心跳突然的加快,身体却又是莫名的僵硬。渐渐感受到右肩发烫,赤芍才惊觉月寒衣又有发热病的征兆。 “寒衣公子,请随我回房,我为你准备药汤凉血去热。” “赤芍公子,你我只是萍水相逢,并无深交,不用再为在下费心了。公子未将在下患病之事告与他人,已是感激。”月寒衣离开赤芍的肩膀,将头抬起,看着赤芍渐渐转过来的侧脸。收回视线,转身离开,边走边接着道:“之前拜托医好我的话,请公子忘了吧。” 赤芍完全转回身之时,只能看到了月寒衣的背影,在夜色深沉笼罩的后院,他消瘦的背影令赤芍不禁皱眉握拳。 “月寒衣……什么姓名相称,都是虚假的吧。既然你说萍水相逢,那么便随你吧……”自喃着,赤芍苦笑。 月寒衣同样苦笑着:纳兰赤芍……你还是无法直接叫我的名字吧,无法真正对我不见外吧。既然如此,再体贴的好,也只是大夫对病人的用心,我才不需要—— 叁拾叁 次日,众人都相约去了南禅寺。却独独赤芍在屋内不出门,而月寒衣一清早就不见了人影。 客房内,赤芍独坐桌旁,饮了一杯又一杯的温茶。秀眉轻皱不时嘟囔着:“用那种语气要我医好他的病,又用这种语气要我忘了他说的话……我究竟长的多像是被人摆布的样子啊。” “你就跟你的云姑娘去南禅寺游玩吧,说不好求个签,还有一段好姻缘——” 赤芍又一口饮了一杯茶,重重的吐了口闷气,身体无力的趴在桌上。然后又突然发觉什么惊道:“我这是怎么了?离开纳兰府是去洛阳寻找一月后出现的血参,而不是为一些小事烦心。” “不过,月寒衣究竟是洛阳哪个府上的公子?他的身份,我竟然没有问过?!我在意的是什么啊,竟对一个陌生人不问身份就相处了起来……” 赤芍起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问店小二才知道都已前往南禅寺,故他落得一人清净。吃些饭菜便一人上街去了,街上行人不多,想是都去南禅寺那边了。 闲逛着,竟然走到了一条河边,坐在河边的草地之上。身后几里外有一座高高的塔,难道是南禅寺的妙光塔……确实有人群的熙攘声隐约传来。 身后有脚步声走过,却又听那人停下脚步,转而走向了赤芍身后。赤芍起身看向来人,是一个随意穿着青袍的年轻男子,看其外貌很飘逸清俊,男子走到赤芍身边笑着问:“公子,可愿听在下一言?” “请说。”赤芍也微弯唇角回道 “公子可是自小便为孤儿?”    赤芍一怔,低声回道:“是。” “公子为父母所弃,命本流浪,厌世疾俗。却有贵人收养,变转命术。但是,公子命中终有一劫,真乃福也因它,祸也因它。” 赤芍有些听不太懂,便问道:“可否相告,终有何劫?如何可破解?” “在下不知破解之法。只知此劫与命犯桃花有关,此桃花非彼桃花,是无果之花。言尽于此,公子可信可不信,呵呵……”说完,男子潇洒而去—— 一脸茫然,全无头绪。命犯桃花?他还真的没有喜欢过任何女子呢,何来桃花之说,既然不懂,便不再作想。 “赤芍?”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赤芍侧头,便看到月寒衣手握两根鲜红闪亮的油炸火辣之串走来。 赤芍怔了怔,但看到月寒衣脸上孩子气的高兴笑容时,便两步走上前,右手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两根木串,张口就一齐咬去。嚼着嚼着,脸被辣的变红了,口腔中也火辣辣的似着火般。月寒衣在一旁捂着肚子笑,还一边说:“不能吃辣便不要吃,像个孩子似的在逞强吗?” “还不是为了给你吃完,这样你便不会吃了。”赤芍不断吸着凉气用来降热 “又是什么忌口吗?”月寒衣脸色瞬间消失了笑容 “虽然你我之间只是萍水相逢,但是……是真的……” “是啊。你算是大夫吧,我如果不忌口,会坏了你的手。”月寒衣笑了,却不再是之前孩子般的笑,多了些嘲弄。 赤芍皱眉,清亮的黑色双眸直直的盯着月寒衣,缓缓开口道:“不!我是为了你……” 月寒衣不敢置信的睁大了双眸—— 几年了,何时尝过如此纯粹的被一个人在乎的感觉 “是真心想为你好,月寒衣!” 月寒衣低头默默的弯弯唇角,突然开口道:“赤芍,你相信以貌取人吗?”  “何意?” “一个长相俊美,一个长相丑陋。你第一次见这两人,可有觉得长相俊美之人更想亲近?”月寒衣缓缓走近赤芍,漆点的黑眸中,一点亮光闪动着…… 赤芍愣了一瞬,突然笑了,开口反问道:“寒衣呢?我猜你定是以貌取人。” 月寒衣淡淡的回道:“有这么明显吗?赤芍还未回答。” “我也不太清楚,也许有一点吧。不否认大多数人都喜欢长相好看之人,但是长相丑陋之人不一定是无能之人,而长相俊美之人谁又能说不是金玉其外?!” “你还口下留情了,没有说出败絮其中。赤芍,你觉得我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吗?!”说着,月寒衣的双眸越来越凑近赤芍的清澈黑眸。 赤芍身子向后一缩,腰间却多了一只手臂将其轻揽。月寒衣含笑道:“再往后缩,又要掉水里了。” 离得这么近,赤芍仔细看着月寒衣的脸,精致的五官无可挑剔,那双黑眸中半是清澈半是沉淀的黑洞。一双令人格外注意的绛红色双唇很是水润,心脏竟然有些突突直跳。那双绛红色双唇在赤芍有些恍惚的眸中渐渐靠近了,只感觉有人柔软的双唇轻轻压上他的双唇,接着,轻轻摩挲着。 一个激灵,赤芍黑眸清醒了,用右手推开了月寒衣。然后微微发红的脸微侧的低垂着,月寒衣看着赤芍这幅样子,不自觉轻勾唇角。然后才道:“抱歉,刚才被你看的情不自禁了……” “被女子看才会说什么情不自禁吧,刚才是我失礼,盯着你看了一会。可是,你也不能对我做出……” 月寒衣双手一把捧起赤芍发红的脸,含着莫名意味的笑道:“好可爱,如果你是女子,我今生定会将你娶回家。”说完,就笑着跑了。赤芍愣了一小会才喊着追去:“你到底有几岁,为什么总喜欢捉弄我?” 也许,喜欢他,才会捉弄他……只是当时不知道。 赤芍看着眼前几步就可追上的月寒衣,伸出右手,就被人从右侧抓住手腕,扯了过去。跌进一个人怀中,赤芍抬头,却是之前说他命犯桃花的青衣男子。月寒衣驻足回身,微皱眉头看着男子道:“阁下可否放开这位公子?” “阁主找的就是纳兰赤芍,为何要放开?”男子一笑,将赤芍推向身后,他身后不远处停了一辆楠木所制的马车,车轮都镶嵌着莹绿色宝石,车幔上华丽的金丝绣暗纹。车内走下一个黑发青衫少女,缓缓走来,将赤芍拖进了马车。赤芍一直喊着:“请别为难月寒衣公子,他不会武功。”月寒衣只能眼睁睁看着赤芍被拖走,他不能出手,否则月寒衣的形象会被粉碎。 马车离去,车轮在河边的地上留下了两道碾过的青草痕。 青衣男子笑道:“月寒衣?难不成是取冷月之月,寒衣则是倒过来的倚寒?呵呵……” 叁拾肆 “鸳瓦阁阁主就在那辆马车之内吧。两日前有幸得见一面,没想到贵阁主仅带了鸳瓦阁【青】的两位门主。”月寒衣随意笑笑,又道:“难不成百里阁主最重视的容貌被毁了,所以急着找纳兰赤芍?” 刚说完这句话,月寒衣就感到一股寒风袭向脖颈,下意识脚尖一点一转,身体向侧面退去。青衣男子一掌落空,便不再出手。月寒衣笑意更甚:“还真让我猜对了。是吧,鸳瓦阁副阁主——青霄。” 青霄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看似随意开口道:“倚寒少主,你知道自己的宿命吗?” “谁信你这一套!” “还记得你大约十二岁时的那一次见面吗?还记得我当时说你十三岁时会发生一件大事吗?这件事足够改变你的志向,逆变你此生的命运。第二年,你十三岁之时,冷月教被人秘密袭击,教主夫人丧命,少主被人追杀险些送命,而教主传闻受了致命内伤,自此断续闭关调养。全靠左右护法和四大长老才足以与武林正派抗衡,坚持到了如今风平浪静。” 月寒衣的表情像是在听别人的事情,完全与自己无关。但是青霄却看到了他眼底那颤抖的一点憎恨之光。 有魔力般的声音继续萦绕在月寒衣的耳边:“即使如今你也不过才十七岁,可怜本来饱读诗书的体弱少爷,如若你生在武林世家,或者能生在远离武林的富商之家。可惜,你注定成为邪教之子,你注定继承令尊的位置,即使你憎恨,即使你不甘,即使你心底抵触。也改变不了你的生母惨死,也改变不了你十三岁那年经历的似噩梦般的逃亡。” “你想知道你的宿命吗?可怜的孩子……”青霄的手轻轻抚摸上了月寒衣低垂的头,然后缓缓滑落到月寒衣的脸颊,接着到消瘦的下巴,然后用食指轻抬起月寒衣苍白的脸—— 月寒衣的双瞳变得很黑,几乎没有一丝的亮光。他只是这么木讷的望着青霄,这么呆呆的望着飘逸的青霄。 “你的宿命就是听我的话,知道了吧,倚寒……”青霄看着月寒衣苍白精致的脸上,那一点绛红色双唇时,情不自禁的吻了上去。 “嗯?”就在双唇轻轻触碰到时,青霄闷哼一声,侧头看向自己左手心。左手刚才去拉月寒衣的右手,却在触碰到他手指时,两根赤色的细针也同时刺入了手心。 忙用右手点了自己左手臂的穴位,手心处还是变成了深赤色的花瓣状。青霄苦笑:“你是故意装作被我迷乱神智的?!我可不记得当年虽然冷漠但是自小体弱的你,似今日这般狠毒?!” 月寒衣确是自嘲一笑:“我也不知道我这幅容貌是怎么招惹你了?青霄,我警告过你不要靠近我。下次,赤针刺入的不会是手心,而是心脏!” “请帮我带句话给百里阁主,入夜后我就会去接纳兰赤芍。如若要他看病,就在入夜之前尽快吧——”月寒衣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青霄含笑自语:你不知道哪里招惹我了吗?等我得到你之后再慢慢告诉你…… —— 云弄不时的对身旁的白衣少女笑笑,看的身后的云清莫瞟了一个又一个白眼。而云清碧在云清莫身边无精打采的左看看又看看,南宫文羽则是与梦玉怜淡淡的聊些什么。 一圈逛下来,南禅寺的美食,大栗、烤各种肉、打糕、丸子、格子饼、油面筋、粉羹……吃了个遍。想必一整天都不用在吃东西了,白衣少女正与云弄两人在后面一起下石阶,突然有只娇小的雨燕飞向白衣少女,云弄正想出手,却被白衣少女用手阻止,只见雨燕落在她抬起的左手臂上,吱吱呀呀的低叫了两声就飞走了。 云弄清亮的黑眸中缓缓浮上一层忧愁,他看着白衣少女微垂的脸,半晌叹了口气道:“你不用在意我。” “你知道我在意的,否则也不会跟着你了。” “红沁……”云弄低唤 “……”白衣少女头垂得更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必须离开。这几天很高兴,谢谢你的照顾和谅解。” 看着红沁走下台阶的背影,云弄不禁开口道:“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才能离开他?!”难道你的少主对你比我想象之中还要重要? 红沁没有回答,只是愣了一瞬,就脚尖一点台阶跃身进入旁边的树林。 云清莫缓缓的回身走上来,走到云弄身前时停下脚步,缓缓开口道:“我知道白姑娘是红沁易容的,因为除了她,师兄再也不会对第二个人那样。可是,师兄,为了点苍的以后,也为了你自己的以后,请你细想你和她之间的种种阻碍,毕竟正邪不两立。” 云弄苦笑,看着云清莫缓缓开口:“清莫师弟,等你有喜欢的女子之后,便会明白了……” 看着云弄的背影,云清碧有些稚嫩的脸上微皱秀眉,自语喃喃:也许,我永远不会有喜欢的女子了。而你却不会知道的,不明白的究竟又是谁呢…… 无锡城内的茶馆,一个白俊面庞的少年一身松绿色长衫,松绿色是偏黑的深绿色,衬得脸庞更为白皙。坚挺的五官,好看的英眉,随意玩弄青瓷茶杯的细长手指,嘴角微翘缓缓将肩上的娇小雨燕抓在手中,使劲一捏,雨燕几声呜咽便不再动弹。 “月公子,您捏死的是在下的雨燕。”对面坐着一身黑衣的绿黏。 “连纸条都不绑与腿上,他真是谨慎的很啊。”少年嗤笑一声 绿黏弯弯唇角的弧线:“雨燕方才几声的呜咽,正是传递的消息。如不是月公子你急躁,还可听雨燕清脆的鸣声。” “你还是这么喜欢说笑啊。还有,你们难道都被他训练成鸟类了吗?说什么鸟叫是传递消息……” “少主他,就在无锡城内,月公子不急着找了吗?” “哼,他打赌输的承诺,一拖再拖,都已经七年了还未兑现。他以为我找不到他的行踪吗?淳于倚寒,这次你可别想逃了。我月枫可不是让你捉弄一次又一次的……” 绿黏叹了口气,自语道:那不是拖时间,明摆着是在逃避啊。 “对了,刚才雨燕那几声叫说了什么,是不是倚寒他叫你去哪找他?” “没有,少主只是嘱咐在下隐藏好行踪,不要无端生事。”绿黏轻轻的用指关节揉了揉太阳穴,心中苦笑:当然不能让你跟着去了,否则少主不杀了我才怪。 城外密林,南宫文羽靠着树干看着跑来的随从,脸色阴沉下来。 随从单膝跪地,恭敬地回禀道:“少爷,已查到有鸳瓦阁之人落脚在城边的一座宅院。赤芍少爷也在那座宅院内……” “静观其变,不要行动。还有,月寒衣的行踪呢?” “我们……失去了他的行踪。” “果然如此。今晚,我要去看一场戏。一个纳兰赤芍,究竟能否引得两败俱伤……不要让我失望啊,赤芍!”南宫文羽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神色,只有发丝阴影下那双眼中的两点闪光。 叁拾伍 无锡城边的宅院内,月上树梢。 赤芍看着眼前的女子不说话。 沉默良久,白纱金丝绣边的半遮面庞的女子终于开口:“你说现在无法为本阁主医治?” 赤芍缓缓点点头,恭敬的语气道:“多蒙阁主错爱,在下能力有限。方才观阁主脸上之伤,想必是练功出错所致。如若要在下医治,则必须要两味药材。” 百里浅黛缓缓闭眸,睫毛浓密长翘,肤色白如皓雪,半遮的面纱只为她的美添了一份神秘之感,只听她问:“哪两味药材?” 赤芍双眸微垂,犹豫了瞬间才道:“月城螺髻山上的半点落红……” “还有一味药材……” 赤芍咬了咬嘴唇,始终没有说出口。 “本阁主没有多少耐性等你。” “另一味是……洛阳即将出世的六百年野生血参!但是,那血参,在下非得到不可。”赤芍咬咬牙说道。 百里浅黛笑了,轻柔的声音如柔纱拂面:“呵呵,还真是坦率的孩子呢。” 赤芍脸颊一红,却又听百里浅黛冰冷的语气道:“不过,本阁主又怎知你是否欺瞒于我,蓄意推脱时间,以求此刻能脱身。这样吧,在找到那两味药材之前,你就一直留在鸳瓦阁。” 赤芍这下慌了,忙开口回道:“在下实在有非去洛阳取得血参的理由。请阁主谅解,如若阁主不肯放在下走,在下不会为阁主医治脸伤的,此时杀了在下便也不必彼此为难了。” 百里浅黛忍不住掩唇而笑,赤芍正惊讶,却不料一只玉手已缓缓握住了自己的脖颈,只听如水般柔软却冰冷刺骨的声音响起:“纳兰赤芍,单凭你的姓氏,本阁主就让你死一万次!!” 赤芍不懂纳兰的姓氏怎么得罪她了,不过他却含笑回道:“阁主不会杀在下的,因为阁主杀的医者已经够多了。” “哼,你也有点脑子。确实只有当年的药圣可医好我的容貌,而药圣已不在人世,只有找到你这个药圣之徒……不过,本阁主的容貌之事,如若你透漏半分……”只感到口中被塞入一个药丸,强行吞入腹中。 看着赤芍不作声,百里浅黛问道:“不问我喂你吃了何物?” 赤芍笑笑,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阁主没有对赤芍自称本阁主,而是以我自称了。” “你……你在注意些什么啊?难不成不害怕自己吃的是毒药!” “阁主还要在下为您医治容貌之伤,怎会喂在下吞下毒药。一个时辰后,在下的嘴除了吃饭喝茶,便不会再发出一丝声音。”赤芍毫不在意的笑笑。 “纳兰赤芍,是因为你知道配制失声丸解药的秘方,所以才这么气定若闲吗?!” 赤芍不语。 突然有笛声婉转的传遍整个院落,百里浅黛脸色一变,自语道:南诏的牵引之音…… 接着,只听门外有人惨叫声和交手的声音。 百里浅黛飞身跃出门外,似一阵风般下一秒就立在了院内。交手的人都停下了,地面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数人,而他们尸体周围不时的爬出密密麻麻的黑色毒虫。 细看下,对方只有三人! 一身红衣的少女停止吹笛,从树枝之上跃身而下,走到两个身着黑色披风的人影之后。为首之人伸出右手,褪下披风之帽,露出一张精致剔透的面庞。 百里浅黛看清对面为首之人,不禁失笑道:“好久不见,淳于倚寒!” 赤芍跑出门外,看到对面之人不禁自喃:淳于……倚寒吗?! 细看下,淳于倚寒左眼角下有一个核桃大小的墨色图案,看清后赤芍脚下一软后退一步。那是……蚀墨的芍药花图案,与赤芍手腕之上的一模一样—— “百里阁主,在下如约前来索人。”淳于倚寒邪气一笑,墨黑的柔软发丝围绕着剔肌肤的脸庞,月光下消瘦的少年如此迷人。 百里浅黛都差点看呆了,继而宛然一笑开口道:“你可知道,你的容貌与武林第一美人有几分相似!” “好像听人这么说过,我想那个武林第一美人雪濯爱不会一直这么沉寂下去的,总有一天泼墨宫会复出江湖。但是,我对他没有多少兴趣去谈论,纳兰赤芍究竟是否可以交出来了?”淳于倚寒漆黑的双眸始终没有去看一眼赤芍,只是含着淡淡的笑意看着百里浅黛。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说话间,女子轻盈的身影已经欺身而上,淳于倚寒脚一点地身形急速后退。避过了百里浅黛的衣袖,正要挥掌,却不料百里浅黛丝袖一挥,漫天银针纷纷对着淳于倚寒而去。 避无可避,在这漫天的银针之下怎么可能有一丝的缝隙逃出去。赤芍却看到了淳于倚寒微抬的脸庞上,那绛红色的唇角微微勾起,为何此时还能笑得出来? 没有人看得清淳于倚寒是怎么出手的,他确实仍在原地丝毫未动。但是,漫天的银针却都被消去了劲力而跌落在地,针身包裹的是寒冰之气。待众人大惊之时,淳于倚寒已经立于百里浅黛身前…… 百里浅黛看着直刺向自己脖颈的赤针,挥袖弹开,雪白衣袖飘落,映入女子双眸中的是一张漂亮却邪气的脸。 “你输了,百里阁主!”淳于倚寒说话间,含着赤针的五指已贴近了女子白皙肌肤的脖颈血脉。百里浅黛伸手去拦,却不料手突然僵硬的无法动弹…… 看向白雪似的衣袖,此刻已变为赤色,蔓延的她的指尖也已变了颜色……原来,这种毒连衣服都不能沾染到,他早就算准了吗?真是令人头疼的孩子—— 但是……还有一只手能动—— 就在赤针刚刺入百里浅黛脖颈皮肤的一瞬间,突然停止了。 因为有人的手紧握着淳于倚寒的手腕,百里浅黛闭眸轻笑道:“青霄,你动手晚了,本阁主已经中毒了。” “属下知罪!” “啊!”淳于倚寒大叫一声,抽手后退,跌坐在地惊恐的看着百里浅黛脚边爬行的四五条青色蜥蜴。看着它们皮肤上那碎小的突兀纹理,淳于倚寒浑身开始打颤,瞳孔也失去了聚焦点,眼前隐约的泛起了一层迷蒙的雾气…… “少主!”红沁欲上前一步,不料青色长衫少女挡住了她的去路! “倚寒,你不要怪我心狠!”青霄的表情和这句话丝毫不符,没有一丝的愧疚语气。 赤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踏出了脚步,他几乎是跑着跪在了淳于倚寒的身前,淳于倚寒双臂紧抱着膝盖,含泪的黑瞳颤抖着看向赤芍……这一刻,赤芍觉得淳于倚寒也只不过是一个脆弱的大孩子,如今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他软弱无力的一面,即使恨他,却还是伸出了手…… 赤芍的右手缓缓将淳于倚寒胸前的两根银针拔出,随手丢在地上,语气沉重说道:“迷魂草不是用来害人的……” 淳于倚寒渐渐的神智清晰,站起身目光含着怨毒看向青霄。刚要再次举步出手,被赤芍轻轻的按下手腕。淳于倚寒不解的看向赤芍,眸中同样含着不善的神色:“即使你方才救了我,如果你阻止我出手,我将你一起……” 没有说完的话被赤芍打断:“我跟你走!” “什么?”淳于倚寒一愣,这才想起自己来此就是为了带走纳兰赤芍,可恶,被青霄和百里浅黛算计的连来此的目的都忘了。拜他们所赐,四年前的梦魇仿佛在刚才重演了…… “纳兰赤芍,本阁主可没有允许你离开!”百里浅黛沉眸 院外,靠墙而立的南宫文羽嘴角含笑。突然,抬步就走,身后跟来的随从不解道:“少爷,不打算动手了吗?” 南宫文羽闭眸叹口气,一会才说道:“真是成也赤芍,败也赤芍!零风,看来还是你了解赤芍啊……” 赤芍踌躇的走近百里浅黛,犹豫了片刻缓缓蹲下身子,将右手伸向蜥蜴旁边。其中一只立刻狠狠的张口咬去,赤芍别着头不敢去看,只感觉一阵刺痛,便立刻收回手,起身就后退几步,呼吸沉重的脸色都有些发青。 “没有几个人不害怕蜥蜴的,难得你敢主动过来被它们咬!”青霄趣味的问道 百里浅黛也皱紧了细眉,淳于倚寒走近几步将赤芍拉回身边责怪的问道:“你傻了还是疯了?!” 赤芍苦笑道:“百里阁主,你们无需再动手了。在下以中了鸳瓦阁的兮毒,相信解药必定与鸳瓦阁内的金丝蜥蜴有关,所以阁主也不必担心在下会配制出解药,在下的命在您手里。” “嗖!”一颗药丸被淳于倚寒握在手中,他不解的看向百里浅黛,百里浅黛叹了口气道:“他现在可还不能死,让纳兰赤芍吃下。” 赤芍从淳于倚寒手中拿过药丸,一口吞下。只听百里浅黛说着:“这药丸可缓毒一个月,一个月后如若你不来鸳瓦阁,那么就等着生不如死吧——” “多谢阁主厚爱!”赤芍笑着颔首 淳于倚寒伸手揽住赤芍的腰,左脚一点地面,右手一挥飞身掠出院外而去。 青霄手一接,发现是一个羊脂玉瓶,不禁失笑自语:竟然会将赤针的解药主动交出,改怎么定义你的性情呢,难道是缓毒药丸的回礼吗?!纳兰赤芍,对你来说算是什么…… 百里浅黛垂头冷哼一声,对青霄道:“你不必怀疑他的狠毒程度,蜥蜴都被他的赤针毙命了!” 叁拾陆 马车内,淳于倚寒脸色冰冷的看着对面垂头的赤芍,沉声道:“你真的想清楚了?” “是的,如果少教主要在下为你诊病,那么还不如杀死在下!”赤芍垂眸皱眉声音渐低却渐渐沉重:“怎么可能对杀师的仇人施以援手……少教主应该自己也知道!” “啪!”淳于倚寒气愤的伸手将赤芍推到,赤芍后背跌在马车木板上,疼的他皱紧了眉。 “纳兰赤芍,你是在逼我杀了你吗?!”淳于倚寒恨声低问 赤芍咬紧下嘴唇,良久才松开贝齿,粉嫩的下嘴唇留下一排齿印,淳于倚寒的呼吸有些加重,视线也变得迷蒙。赤芍一闭眼说道:“动手吧!” 等死的赤芍却感到一股燥热之气喷面而来,不禁惊疑的睁开双眼,却看到淳于倚寒呼吸粗重的张嘴咬住了他的双唇,一只滑嫩的舌头瞬间就探入了赤芍的口中,一个冷战,心下惊恐。只能用右手去狠狠推身上之人,却被淳于倚寒一把将右手腕按压在脸侧,舌头更肆无忌惮的在赤芍口中翻卷,挑逗着他的舌头纠缠着,这是什么感觉? 对了,淳于倚寒中过百里浅黛的迷魂草银针。那么,迷魂草……这混蛋,不会是在发情吧…… 狠狠挣扎着,抵抗着却无济于事。赤芍的眼泪都出来了,淳于倚寒突然停止了,含着嘲弄的笑意道:“月寒衣亲你,你怎么那么享受的模样?难道你喜欢他?” “不要侮辱寒衣!”赤芍的声音突然渐渐变小,看来失声丸的效果要发作了! “侮辱?那么纳兰零风呢?你想让他对你做这种事吗?比如说……”说着一把将赤芍的裤子扯去,赤芍想挣脱着坐起身,还没坐起,就被淳于倚寒狠狠压在木板上,磕的脑袋发晕,张嘴也说不出话,羞怒的双眼含着泪水狠狠盯着他。 “双腿夹得这么紧,我会很困扰的,赤芍。”说着,淳于倚寒的右手顺着赤芍大腿内侧缓缓摩搓了过去,双腿夹得很紧,但是那一只魔手还是挤了进去,一把抓住了那个坚挺。 “……”赤芍发不出声音,身体却狠狠一颤。 “你的黑眸真是干净的纯粹啊,不应该像现在这样慢慢掺杂了怨恨……”含笑说着,淳于倚寒左手将赤芍的左右手腕一起抓住,将他扯起向后推到马车木壁上。 赤芍张开了嘴,倒吸一口冷气,疼的双眼一直流泪。左手腕处断裂的伤不敢有丝毫的碰触,此刻却被他狠狠拉扯着! “你要乖乖听话,别用那种怨恨的目光看我,否则我不敢保证不会杀了你!”伸出舌头舔舐着赤芍眼角的泪水,享受似的闭上眼说道:“是痛苦的泪水,我很乐意为您效劳,请流出更苦涩的泪水吧,赤芍。” 不断咬着赤芍白皙的脖颈,手却不闲着,一根手指伸入赤芍的后薛,接着是两根,然后是…… 突然的刺痛贯穿全身,泪水再也不允许视线的清晰了。淳于倚寒,淳于倚寒,为什么要如此折磨我…… “也许你不知道,你这幅摸样真是让人着迷。”淳于倚寒一边律动着身体,一边含笑深深的吻着赤芍的双唇,令其痛的一丝声音也无法发出…… 已经死心了,双眸有些空洞,赤芍忍着撕裂般火辣的疼痛,嘴角一丝苦笑。 淳于倚寒刚离开他的双唇,“……”赤芍立刻张开的嘴,发不出声音……但是,刚才无声叫出的名字,怎么会是…… 淳于倚寒愣了,低声疑惑道:“你刚才的口型是……寒衣  吗?”身体燥热的越来越厉害,好难受,是冰冻百里浅黛漫天银针时,所用的至寒内力太多,造成阴血虚亏,故发热病…… 淳于倚寒有些神志不清的紧紧抱住赤芍,感到赤芍的身体发凉,于是将自己的衣衫褪下与赤芍裸身相抱。嘴中不住的呢喃:好舒服,好凉。越发与他肌肤寸寸相贴,缠在赤芍的身上,脸颊贴着他的脸颊厮磨着亲吻着。 赤芍的后薛中仍有那个滚烫的坚挺在不时的抽插,被淳于倚寒折腾的无法动弹,下体处越发滚烫刺痛。任凭他火热的身体紧紧抱着自己,他此刻只是在想,为何刚才叫出口的是  寒衣?!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滚烫的身体包围下睡去的,睡梦中下体还阵阵刺痛的令他紧皱眉头。 睁开眼之时,斜阳的余晖射进眼中,赤芍是躺在荒草中的。看了眼四周,却是荒凉的山坡,这是哪里?好冷,突然意识到什么,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竟然是什么也没有穿! 脑袋瞬间晕眩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清晰的念头闪过,左手痛的只想抽筋,右手紧紧握住,淳于倚寒他竟然……将他当做发泄完就随意丢弃的废物吗?!竟然真的有这种人,感觉委屈又怨恨的只想掉下眼泪—— 眼眶泛酸,咬咬嘴唇,又不是少女,即使发生什么事也不能这么容易掉眼泪。 突然,听到旁边的小路上有两个男子的声音传来,想是上山的猎人或农夫吧,问他们借件衣服才是当务之急。 “那个……请问”赤芍小声的犹豫着说 “咦?”两个猎人打扮的男子扭头看向荒草丛中只看到肩膀以上的少年,不禁惊道:“你是何人?” “不会是树精或者……”另一个留有胡须的猎人有些害怕的猜疑道 赤芍忙摇摇头回道:“不是的,在下只是路人。想问两位大哥借件衣服好避寒……” “借衣服?”透过泛黄的草丛可以看见赤芍裸着的肩膀,肌肤白皙,又遍布着点点的红色吻痕和齿痕……那个猎人突然笑了,迈动步子走向赤芍。 “这位小兄弟,你要衣服是吗?难道你并未穿衣服?只要让我确定一件事,我就将衣服借与你……” 赤芍有些不安的问道:“何事?” “让我亲自动手来确定你是男是女,长的这幅容貌也可说是……” “不是吧……”赤芍身体不知是冷的还是害怕,开始轻轻打颤。如今的人连看到男子都想那种事吗? “哇,还真是没穿衣服,让哥哥看看来……”猎人看着一丝不挂蜷缩着身体的赤芍,眼睛都直了。 看着那只粗糙陌生的大手伸向自己的胸前,赤芍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慢慢扭曲了,他已经不知道这是恐惧还是比死还难受的事情将要发生…… 突然眼前小路上留有胡须的人一头栽倒了,看向同伴的猎人停止了去碰赤芍的动作,他粗糙的手指尖就与赤芍蜷起的膝盖差之分毫。突然出现的人将猎人也一拳打晕,赤芍眼前晃进了一个人的脸,这张脸令他此刻的心跳突然停止了! “……”无声的口型,是  寒衣。 月寒衣走近赤芍,脱下艾绿色外衫蹲下身子,轻轻将赤芍裹了个严实。 赤芍眼睛有些红肿,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吧。月寒衣缓缓将他搂进怀内,双眸沉重的垂下,看到赤芍被咬破结痂的发肿粉唇,心下一跳,不禁眸中含着愧疚伸手挑起他的下巴,低头吻了上去! 赤芍本来在月寒衣的怀中感到很安心,却不料他吻上了自己的唇,但是这个吻,为什么这么诱人……不由自主的,张开了嘴回应着月寒衣的舌头,相互纠缠着,席卷了整个口腔。 明明因为淳于倚寒,从而对这种事很是抵触,但是不知为何,如今却想要得到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少年更多的什么……他多变的性情也好,他多变的态度也好,总觉得眼前的人是最真实的,不像零风的飘渺,不像文羽的不安稳。 月寒衣将赤芍打横抱起,走到了路边。不远处有人赶着马车过来了—— 来到城边的小客栈,月寒衣吩咐店小二打了温水过来。看着床上无法动弹的赤芍,他轻声问道:“我现在要为你擦洗下身子,因你全身疼痛所以不宜洗澡,只好先为你稍微擦干净。” 赤芍摇了摇头,皱起了眉头。 “我知道你不愿让我看到,但是,必须清洗下。”说着就将裹着赤芍的衣衫掀开,却被赤芍伸出右手阻止了,眼中含着抵触的意味。 月寒衣伸手点了赤芍的穴道,赤芍黑眸中含着惊讶和不解。 “我是会一点武功,但只是为了防身。会这么一点武功,自然不敢对别人说会武。”说完,将外衫完全掀开,月寒衣脸色一沉,看着赤芍白皙肌肤上渗血的齿痕和潮红的淤痕。当看到他下体处干涸的浊白液体和腿间几道干裂鲜红的血液时,月寒衣竟然有种心疼的皱起了秀眉,不动声色的用湿布为他擦拭干净。 当看到这个少年遍体伤痕之时,月寒衣预料中赤芍脸上怨恨的神色并没有出现,为什么是默默承受,为什么还是一样纯粹清透的黑眸?! 赤芍,如果我不蓄意接触你就好了——那样就不会发现你真正的性情是如何让我无措—— 不!纳兰赤芍只是对月寒衣好,而我,则不是月寒衣! 叁拾柒 秋意渐深,落叶渐频。 梅树上干枯的树叶被风吹落,落在了树下一只白皙有力的修长手心内。手指缓缓的向内收拢握紧,再次摊开的手心,风吹散了已变为碎末的残叶…… “为什么连落叶也不放过?零风公子……”一个低缓的少年温柔声音响在身后 纳兰零风一怔,缓缓回身,就看到了凉亭内站立的少年。少年黑衫的衣摆和红丝结带被风吹起,连带着黑玉般的发梢轻撩在冰肌的脸颊旁……纳兰零风走过去,微垂头伸手替他拨弄了一下发丝,但手指却流连在少年的脸颊处轻抚着。 “你果真狠心,整整三年,都不肯再见我一面!”纳兰零风的手绕到了少年的颈后,另一只手轻勾起少年白皙的下巴,缓缓吻上了少年的双唇…… 双舌缠绕在一起,分离时还连着隐约的一丝唾液,纳兰零风吻了吻少年的睫毛,将他拥进怀中紧紧抱住才道:“倚郁,我的郁儿,如果让我知道这三年来你与别人上过床,我就折磨死那个人,然后永远囚禁你!” 倚郁笑了,伸手环住纳兰零风的腰,紧紧地,口中含笑道:“零风,你未过门的妻子如果看到你与一个男子在后院搂搂抱抱,会作何感想呢?” “你别乱来,她还有用。”纳兰零风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一丝的起伏 倚郁伸出手,一个玉瓶在手中,只听他说:“给你,这是从南诏拿来的解蛊毒的药丸。” 纳兰零风将之倒出,这药丸呈透明的红色,里面赫然有一只沉睡的蛊虫形状的东西——一口吞下,将玉瓶扔掉。 倚郁皱眉,开口道:“为何,你完全变了呢?难道如今的你,才是你内心真正的自己!零风,难道是我的错吗?当初就应该一起走,你是这样觉得吗?” “不!倚郁,你没有错,只要你别忘记当年约定好的,我变成怎样你也不必在意!也许,这就是真正的我……即使我怎样变化,对你,一直都是——”说着,纳兰零风捧起他的脸,深深的吻了下去。 “唔……” “倚郁……”口中呢喃着,纳兰零风一把将倚郁压在了凉亭的石桌上,倚郁闷哼一声,却伸手扯开了纳兰零风的衣襟,一边舔咬着他的锁骨,一边轻声道:“你不怕一会被仆人过来碰到吗?” 纳兰零风含笑的一边将手滑入倚郁的胸前,揉捏着那小粒的粉红,一边回道:“又不是第一次在这里做,这里一直都禁止仆人出入,况且现在是深夜。” “唔嗯……”被纳兰零风张口含住那粉红茱萸,倚郁难耐的呻吟一声,然后感觉一疼,开口埋怨道:“笨蛋,每次都咬!”倚郁半敞的衣襟露出一截色泽温润的碧玉箫,纳兰零风一愣,接着将下巴抵在倚郁的白皙肩膀处,开口道:“你一直将这把箫带在身边吗?倚郁,你何时才能还给我……” “你为什么不抢回去呢?如果是你可以随时拿走吧。我用这箫很顺手,等我想还给你之时,再还给你吧!”当时并不知道零风眸中的沉重感,等到后来才明白,武林中零风公子位于第一位的原因是他有一个不败之招,却没人知道那个不败之招会是一件物品。 “我的命,在你手里呢,倚郁……如同狮子最隐蔽的最后一颗保命獠牙,被你紧紧攥在了手里……”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今晚你逃不了了。” “啊!好疼,不要突然就把手指插进来!” “三年没碰你了,你明天会连腰都直不起来……”在倚郁的耳边呼着热气,手指在他狭热的后薛内扩张,渐渐往内伸去。 倚郁趴在石桌上,背对着纳兰零风,口中一直说:“你别太过分了,我告诉你一会轻点,要不然你就去青楼找那些迷恋你翩翩风度的头牌什么的,你对她们爱怎么着就……啊!”浑身颤抖着,贝齿咬着下唇。 纳兰零风阴着脸,双手握紧倚郁滑嫩的纤腰,使劲向前一顶,整根就没入了。 “混……蛋~……这么突然,痛……死我了……不准动了!”倚郁脸色苍白,疼的脸颊有些湿润。 “你刚才说让我找谁去?”纳兰零风的语气似一阵寒风,令倚郁瞬间一个激灵浑身转而发寒,不过却生气道:“你对我这么粗鲁的进入,找你的南宫梦雪去!” “啊……嗯……”纳兰零风开始剧烈的抽插,倚郁疼的将下嘴唇都咬破了,腥咸的血进入嘴中…… “倚郁……果然很紧呢,后薛都出血了……”将浑身瘫软的倚郁扭过脸来,伸出舌头舔了倚郁唇上的腥红。倚郁猛然吻上了纳兰零风的唇,接着离开,纳兰零风的下嘴唇也被咬破了……纳兰零风笑着将流血的下唇往抑郁的唇上蹭了蹭…… “先将你的那个从我后面抽出去,好疼啊……”倚郁有气无力的说道 “不,这才是热身,第一次要开始了……” “果然,应该拿蛊毒的解药威胁你的,怎么会一开始便给了你!” 潮热的气息彼此缠绕着,这个凉亭内轻风吹不散这浓烈的情欲 “倚郁,你喜欢我吗?” “笨蛋……” “能够在十五岁那年遇到你,真好——” “零风,你能听我句话吗?” “好。” “今晚就做一次好吗?” “不好——” “我以后再也不见你了……” “我会给你攒着——” “……那今晚做两次吧。” “……”无语 —— 还记得那年十五岁的你,是如何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吗? 对饮深夜,你说你从未与一人交过心,你是那么想要这个武林没有正邪之分,你说的是那么意气风发,激情慷慨。但你却又说,那只是一个梦,你注定是一个侠义正派的世家少爷,注定与我正邪不两立。 你知道那一刻,我动心了吗? 你知道那一刻,初次相识为我而伤的你,袒露相对脆弱不堪的你是如何闯入我的内心吗? 你不会知道,两年后的我,是因为那夜的一刻,而 下了一个怎样的决定 零风,我要你将正邪两派覆与手心,以我为筹码! 叁拾捌 转眼已至八月二十六,九月十六后就会有武林人士前往洛阳的白云山之上,寻找抢夺血参! “……”赤芍掀开马车窗户的布帘,看了眼西斜的残阳。 对面的月寒衣缓缓睁开养神的双眸,对赤芍道:“你放心,我一定在九月十六前,将你带至洛阳。”说完,有些困意的微打了个呵欠,赤芍好笑的看着他。 “你为什么用那么恶心的眼神看我?”月寒衣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双眸也疲惫的半垂 赤芍疑问的眼神看着他…… 月寒衣迟疑了一下,改口道“那,为什么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看我?” 赤芍用身旁的笔墨在纸上写道:“你前一刻还像个值得信赖的侠士承诺说定将我送至洛阳,后一秒就像个孩子似的打着哈欠,我在想很奇妙……” 月寒衣含笑随口道:“我的性格什么时候变,我自己都不知道。对了,这两日连夜赶路你的腰更酸软了吧,明日就可进入芜城,今夜就在前面的小镇休息吧。”说完,吩咐车夫在前面小镇找家客栈。 “你姓月,洛阳月家少爷月枫他……比你大三岁吧。难道你是……”赤芍在纸上写着停止了 月寒衣看到月枫的名字,脸就变的苍白了,见赤芍吞吐着,不耐道:“我是什么啊……快说!” 赤芍犹豫着写到:“月家的私生子?!” “……”差点没呕血,月寒衣的脸这下变绿了——伸出手对着赤芍的额头狠狠敲了一下,咬牙一字一字道:“你—能—长—点—脑—子—吗?!” “……”赤芍无辜的眼神,令月寒衣皱眉。 “这个……跟你差不多吧,算是收养的义子。” —— 小镇昏暗的较窄街道,两人的影子隐约映在白灰色的墙上—— 男子清俊脸庞上嘴角微勾,黑色帽子下的阴影遮挡了双眸。只听他似随意的说道:“纳兰零风的话,我可以相信吗?” 对面的男子右手嗤啦一声打开玉骨折扇,含笑道:“需要什么信物交换吗?或者,是人呢……” “如果我要纳兰零风最爱的人作为交换呢?哈哈哈……有本事纳兰零风将我最爱的人捉过去当交换品——” “呵呵……你真是风趣啊。别说零风不会交出,如果说将你最爱的人捉过来,那还不如说要我们直接帮你除掉冷月教来的直接!” “说笑而已。不过,淳于倚寒他……以后也许会后悔孤身一人,从不屑与人为伍——” “毁掉一个人,不只是要他的性命。” “还有内心——” 突然,阴沉的夜空飘落下零星的雨点,徒添了一份愁罔。 —— 马车停在一家客栈门前,已变为蒙蒙细雨,破碎的旧石板路上泛起了一层水光。 月寒衣和赤芍下车,快步走入客栈的门内,车夫则在店小二的指引下将马车往后院赶去。一进客栈,就看到很多武林人士坐满了这个客栈。 赤芍正疑惑,却听他们中有人说:“不知这次的血参会落入谁的手中!” “听说,青玉派也派人去洛阳了。看来我们是没机会染指血参了。” “不知道,邪教这次会不会插一脚。” “呐呐……虽然血参没有雪山菩提子的起死回生之效,但是你们说,那个武林第一美人会像八年前那样前来中原抢夺吗?!”一个少女脸颊泛红的问道,一脸的迷醉憧憬,想必是因为听传说听得神往已久了。 “哼,那个邪魔般的男子,如果重新出现在武林,想必不会是件好事。安乐生活的你真是什么也不懂啊……”声音落地,大家都看向角落的花白胡须矮胖老者,老者衣衫褴褛,皱巴巴的手拿起桌上的酒杯喝口酒继续道:“如今的后辈都过安稳日子过成废物了哈哈哈……” 那几人一拍桌子,一人站起身骂道:“哪里来的脏老头,口出狂言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让小爷来教训教训你!”说完,就踢翻凳子冲了过去。 只见那老者嘿嘿笑了,不紧不慢的站起身。用一种古怪的笑眼看着冲过来的男子,也不做任何防御动作。 就在男子离老者三步远之时,男子一下怔住了。突然身体开始疯狂的将旁边的桌椅掀翻,抓起竹筷和破碎的瓷片就对客栈的人扎去划去。客栈之人乱作一团,都搞不清楚状况—— 赤芍站在门旁,自语道:“是云姑娘当初所中之毒——四日迷神散。”说着,看向那个老者,右手拄着一根被深蓝布条缠裹的拐杖,左腿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那双浑浊的老眼含着笑意看着赤芍,令赤芍浑身一冷。 老者擦身而过时留下一句话:“纳兰赤芍,如若想知晓你的身世,就于明晚芜城山上的月老庙找老朽!” 赤芍睁大双眼,瞳孔颤抖不已。 瞬间后,才反应过来忙转身跑出门去寻找那邋遢老者的身影,却已是丝丝烟雨的古街小道上空无一人! 月寒衣伸手抓住了站在雨中的赤芍的右手,赤芍含着苦涩的笑抬头看他,眼角竟然不知为何顺着雨水滑下一道泪痕……身世,是那么渴望去知道,却又莫名的害怕—— 进门,在柜台处写下一张药方和安神药草,交与掌柜并看了看身后那发疯的男子。掌柜立刻含着感激的笑去找小二抓药去了,掌柜正手足无措,那个男子发疯的摧毁着他客栈的桌椅,但又无法阻止他,这样偏僻的小镇,老大夫也就一个,这下雨天即使请来也不一定瞧得出那人中了什么毒,江湖上的毒,谁又能解得了多少?! 一边向楼上的客房走去,月寒衣一边苦笑道:“你就不能见死不救一次吗?有时,你的善心也许会是多管闲事,弄巧成拙呢?!”赤芍一下怔住了脚步,脸色瞬间苍白,像是忆起了某事般…… 月寒衣自嘲一笑:如果赤芍他想起的是四年的那件事,就还算他有良心—— 客房只有一间,两人将就着挤在了并不宽大的床上。 听着窗外雨打枯叶的稀疏声响,赤芍享受般的趴在枕头上弯起了嘴角。月寒衣突然扭过头看着赤芍问道:“赤芍,我可以抱着你睡吗?” “……”睁大的纯粹黑眸充满了不解 轻轻的那双绛红色双唇碰上了赤芍的双唇,“早点入睡……”说着,一只手就将赤芍的腰搂住,月寒衣轻闭双眸,不一会就睡得像个孩子般无邪—— 月寒衣自己也不懂为何那一晚睡得是如此安稳,没有以往的失眠多梦,那之后他再也没有那样安睡过—— 也许,是因为那个叫赤芍的身上,有一丝丝淡淡的奇异药香味吧…… 芜城梦府 本已荒废的院落,已腾出几间干净的客房。南宫文羽和梦玉怜他们就住在这里,本已是赤芍护送梦玉怜来芜城,如今却反倒是不知赤芍的安危和行踪。 细雨渐大,秋雨伴着枯叶一起落入尘泥。梦玉怜在窗前失神的看着走廊边际怕打着的雨滴,更里面的木质走廊偶尔溅入雨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不禁自语喃喃:赤芍公子,此刻人可安好? 云弄独自在院内凉亭饮酒,南宫文羽撑伞而来。 “何故一人独饮,我来陪你……” 云弄一笑,开口道:“荣幸之至。” 两人喝的尽兴,两个空酒罐翻滚在石桌下。 南宫文羽含笑开口道:“云弄,还记得上次你我和零风三人共饮是何时吗?” “不记得了……” “你这是为情所困啊。难道真的喜欢冷月教那个叫红沁的左护法?” “喜欢有怎样,不喜欢又怎样……正邪不两立罢了,终归只是一场虚无……” “如若武林再也没有正邪之分呢?” “痴人说梦——” “呵呵……”南宫文羽站起身,撑伞抬脚,没有回头的轻语声伴随着零落的雨声:“如果你相信,也那么希望着的话,就来找我深谈……前提是今夜你喝醉了还能记得我这句话……” 静寂的夜,只有雨声淅沥 突然一个人影从眼前的屋檐掠过,云弄惊起身,自语道:“红沁?” 叁拾玖 “果然是你!”云弄在雨中紧盯着眼前几步外的黑衣少女 红沁皱了皱眉,开口道:“我是奉命来这里……” “又是奉了淳于倚寒之命吗?他要你杀我你也没有怨言照做吗?!”云弄将手中的酒罐紧紧抓住 红沁一丝苦笑,抬眸轻声道:“云弄……少主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只问你一句:我和他,究竟在你心里谁重要?!” “……”红沁咬唇,一会后开口:“我只能说,少主是我一生不会背叛的主子,而你是我今生喜欢的人。” “那你离开他,我们一起走啊!”云弄向前一步,眼中含着希望道 红沁垂头,雨水顺着额前发丝流下,她低语:“在少主赶走我之前,我不会离开他……云弄,如果你等不了,要放弃的话,我不会怪你——”说完,转身欲走。 “砰!”酒罐摔碎的声音在雨声中仍旧清晰可闻,红沁一怔,回身看去。 “红沁……难道是淳于倚寒死了或者主动要你离开,那样,那样才可以在一起是吗?!”云弄勾起了唇角,笑的那样陌生,令红沁不禁脸色变白,开口道:“如果你想动手的话,我会在少主之前死去。” 云弄呵呵笑了两声,走近红沁,将她抱在怀中,缓缓开口道:“那么,你我以后就是陌路吧。红沁,以后你我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你守护你的少主,我做我点苍派弟子为武林除害——” 红沁眼中含泪,嘴唇含笑低声道:“云弄……你终于……”离开云弄的怀抱,红沁跃身离去。 云弄自语喃喃:我是喝醉了吗?怎么说出这种话呢…… 云清莫和南宫文羽从走廊跑来,问云弄:“师兄,你看到一个黑衣人了吗?” “怎么了?发生何事了吗?”云弄无力的问 “云弄,方才清碧姑娘找我们说见到可疑人进入阁楼之内。我与清莫一起去阁楼查探,发现了血迹。想必是阁楼内有机关被触碰,梦老爷的书房也被翻得乱七八糟,竟然真的有个密室。想必那个黑衣人已拿走了他想找到的东西,我们顺着血迹找过来这边,不知你见到可疑人没有?” 云弄沉声道:“没有。”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前,隐约可见雪白的衣襟被血所染红,雨水冲洗着却丝毫不见消退,反而越冲洗渗入衣料中越深—— 看来自己真的是醉得不轻,云弄用手扶了扶额头,眼中可见泪光闪烁。口中呢喃着:我不想伤害你,我想一直能保护你,可为何每次都是我伤你最深,误解你最深—— 红沁,就这样吧。只有这样,以后我才再也没机会伤害你—— —— 大街上阴暗无光,阴雨天不见明月。 红沁用手捂着胸前,白皙的手指缝中不断流出血红的液体。转过一个街角,踩进泥泞的小巷内,背靠在灰白的墙壁上,抬头任由雨水拍打在脸上,她的眼角流出温热的液体,口中自语道:“很厌恶这种心如刀绞般的无形疼痛,遇到你之前,我从不知世上还有比受伤流血更痛的痛——呵……” 苦笑垂头的红沁猛然一惊,却已晚了。 脖颈处多了一把短刃! “真是大意啊,红沁姑娘。何事如此扰你心神,竟丝毫未察觉有人接近?”来人正是青霄,他含笑看着红沁苍白的脸,接着开口道:“真是有劳你了,找到的东西我收走了。”说着,伸手到红沁的腰间…… 红沁脚尖一转,避开脖间的短刃,身形后退几步。 “淳于倚寒要你死保那个东西吗?你死了,他也无所谓吗?”含笑说着,缓步走向红沁 红沁胸前红色的血滴在地上的雨水中,荡起了涟漪。她笑着开口道:“青霄副阁主,你的野心又是什么呢?百里阁主可知道你暗中寻找着什么?如果被她知道了……” “你在威胁我吗?阁主她我自有办法应对,你先想想自己怎么保命吧!” 突然,两根黑绳缠绕了红沁的身体。她回头看向身后,两侧各站着一黑衣人,他们缓缓走出来,其中一人开口道:“没想到青霄副阁主私自动手了,我们家少爷猜的真是没错。” 青霄笑道:“好一个纳兰零风!难道他以为你们两个能从我手里抢走这个女人吗?” 其中另一黑衣男子道:“恕十一得罪了。”突然,黑绳将红沁猛拉向十一身前。同时,一阵迷烟弥漫在青霄的身前。 青霄冷笑着:“雕虫小技。”正欲追去,不料迷烟中突然一人近身而来。此人正是南宫文羽。 南宫文羽玉骨折扇一挥,青霄挥手接在手中。 “还请副阁主稍安勿躁。”南宫文羽颔首一笑,雨水顺着额前黑色发丝滴落在他白皙的皮肤上。 —— 胸前的血一直在流,明显感觉到生命在被一点点抽离—— 红沁死灰般的双眸盯着灰蒙蒙般的天空,空中无数的雨丝映在瞳孔中。如果是临死前,那么除了云弄,她还有一个重要的人必须见到—— 听见踏在雨水泥土中的脚步声,红沁费力的扭头转眸,瞳孔中映出一个十五岁左右撑伞的女孩—— “红蓼……” —— 月寒衣一直到第二天微弱的阳光射入房内才睁开双眼,揉了揉眼,看了看赤芍不在身旁。 打开窗户,呼吸窗外的空气。一股雨后的泥土气息,想必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吧。 脸盆里已盛好了清水,他挽袖洗脸。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响了,忙擦了擦脸,月寒衣转身去看何人。只见赤芍手中拎着吃食走到桌旁,一只右手缓慢的拿碗筷盛放起来。 月寒衣愣了下,接着开心的咧嘴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 赤芍也冲他笑笑,示意他洗完了就过来吃。 月寒衣快步走到桌旁坐下,和赤芍开心的吃着饭。吃罢,月寒衣看着赤芍问道:“呐,赤芍……” 赤芍抬眸疑惑的看他,他接着问:“寻常人家都是这样吃饭的吗?” 赤芍点头。 月寒衣嘴角的笑微有苦涩,不禁低喃道:真幸福呢。赤芍听到后不禁皱眉。 吃过饭就上路了。 一路无话,三个时辰左右就到了芜城。 赤芍本欲前往梦府,但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此刻就动身前往山上的月老庙。芜城只有一座月老庙,那间月老庙很是香火兴旺,据说前去挂红绳许愿之人,月老都会为他牵一段好姻缘。 这不是重点,赤芍一心想的是自己的身世。 月寒衣坚持与他同去,果然还是不能不管赤芍的安危,自从赤芍在他身边,每次饮食他都有节制,所以还未发过热病。赤芍虽然还未想到根除之法,但是相信也只有他能治好自己的体质吧,毕竟罪魁祸首就是他。 而且,那个瘸腿老者……好像有那么朦胧的一丝眼熟—— 肆拾 月老庙 崎岖的山路在雨后仍旧有些湿滑,所幸拙劣的石头台阶直通向山半腰的月老庙。 赤芍和月寒衣在太阳西斜之时站在了月老庙门前的那棵大树下,这棵树的树枝上已经被红色的丝带缠绕的密密麻麻。人影稀疏,看着天色大多数人都已下山了。身旁一个少女手中握着红丝带闭目颔首,一会少女就抬脚伸手去够最近的那树枝,却还是只差一点够不到,少女不禁有些焦急。 一只手从她身后抽走她手中的红丝带,一下就缠在了树枝上。 少女回头看身后之人,却不禁红了脸颊,含羞道:“多谢公子。” 赤芍看着少女身后的月寒衣,不禁嘴角抽了下,这个人就数招惹女孩最拿手了——月寒衣对少女淡声道:“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挂记在心。” 少女一笑,颔首道:“公子,以后说不好还可以再见面呢……”少女说完,款款而去。 赤芍走到月寒衣身边,伸手递给他一根红丝带。月寒衣饶有趣味的伸手接过,含笑看了看树上的那些丝带,这才发现那些丝带上都写了黑色的字,想必是许愿之事吧。 手中抓着红色丝带与赤芍一起走到几步外的桌子旁,两人不约而同拿起毛笔去蘸墨水。 片刻后,双方都没有去看对方所写何字。自顾自的去挂自己的红丝带,月寒衣挂完却看到赤芍在树下发呆,不禁走过去问道:“怎么了?许错愿了?” 赤芍摇摇头,笑的很勉强,将背后的右手伸出来,红丝带还在手中。 月寒衣笑着柔声道:“呵呵……你左手无法动弹,隔日就需换一次药。不会丝毫武功,如今又是身体稍好。我来帮你挂它吧……” 赤芍脸颊一红,将红丝带递与月寒衣。月寒衣身形一动,施展轻功跃上树干,边往树枝上系着丝带边说:“你放心,我不会看的,最起码的君子之风我还是知道的。”系完后,跃下树干站在赤芍对面,微垂头与赤芍四目相对,眼中含笑说道:“赤芍,要不要我告诉你我写的什么?” 赤芍一怔,接着微摇摇头。 “但是我想告诉你……”月寒衣双手轻握他的双肩,轻轻开口道:“希望我执着了多年的那个人,能一直在我身边……” 不管是恨是怨是爱是疼,执着了四年,心底深深的烙印了一个人,如今才渐渐清晰。 赤芍睁大了双眼,瞬间后,嘴角含笑的垂头,心里说道:那么,祝你们幸福…… 可为何,心里这么钝钝的生疼,寒衣有自己喜欢之人,他也是有自己喜欢之人,有什么可痛苦的。可为何,已经渐渐发现,谁才是真正能陪伴在身边之人,谁才是能令自己安心入睡之人。或者真的零风始终是那么朦胧的不可触碰到,只是一个无法伸手去摸到的梦。 月寒衣突然笑了,捂着肚子笑的语不成调:“这话……你也信啊……那我说我执着的人是你……你信吗?!” 赤芍也笑了,只不过眼角湿湿的。 忍不住,向前一扑,右手环过月寒衣的腰紧紧抓住他脊背的衣服。 这下倒是月寒衣愣的不轻,双手呆滞的缓缓抬起,圈住了赤芍的腰。赤芍将脸埋在月寒衣肩处,过了一会,松开他的衣服歉意一笑缓缓走向了月老庙门。 月寒衣皱眉看向自己肩处变湿的衣襟,嘴中无力的低喃:赤芍……请你不要再如此真实的对待我了……你会后悔的。 如若一人从小就见惯了虚假,周围之人都各怀目的对待他,每个人都有多面性,一个人可以扮演着不同的角色。而这人也习惯了争斗中为保命或争夺利益的虚假众人,此刻却突然有一人出现在他面前,纯粹的只有一面性,没有虚假没有目的,甚至与他只是萍水相逢却舍身相护。你要他如何,他不允许,但是他已经在沦陷…… 想着这些,月寒衣脚步沉重的走向月老庙。 赤芍令他越来越无措,本以为纳兰赤芍是高贵的纳兰府二公子,却不知只是个可怜的无人疼爱的孤儿。因为在赤芍最脆弱的时候,只有是仇人的他在他身边‘守护’着…… 抬脚进入月老庙,确是空无一人。 月寒衣心下一慌,难不成那个瘸腿老者提早到了,将赤芍他……想及此处,急忙从庙堂侧门往后堂跑去。 入眼的是墙角处,跪坐在地上的赤芍为一个邋遢的老者诊脉。那老者嘴唇发青,眼圈浓重,不像是走火入魔,倒像是中毒了。这是怎么回事,又不像是纯粹的中毒…… 难道他是修习的毒功?!武林之中修习毒功之人少之又少,细看他的容貌,月寒衣惊得睁大双眼,瞳孔颤抖不已。竟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怪不得怎么找也找不到你呢,毒山老翁! 月寒衣手指紧握的不住颤抖,那么,他无疑就是修习毒功走火入魔,导致一条腿无法行走了。 赤芍将邋遢老者的膝盖露出,从怀中拿出一把精致的小匕首。邋遢老者昏迷着隐约睁开眼说道:“我知道你是药圣之徒,老朽生平与毒草打交道,却对医术丝毫不通。造成今日身中奇毒,药石无医。还望你施手救治……”说着,又昏迷了。 匕首锋利的尖刃对准了邋遢老者膝盖上方内侧的血海穴,颤抖的尖刃,赤芍紧皱的眉头,隐约湿润的眼角和不住颤抖的右手,他迟迟下不去手。 月寒衣看着赤芍脚下一软,差点栽倒在地,嘴中低喃:血海穴……那是血海穴…… 四年前那不断出血的血海穴再也止不住血,最后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啊!纳兰赤芍,你不敢下手是吗?!原来你还记得当初自己所犯下的无赦之罪啊?! 心中燥热的火燃烧起来,眼前两个人一个是毒山老翁,一个是纳兰赤芍。是参与四年前冷月教那场血战的毒山老翁,自己的母亲血肉模糊也要在他们的手下保护自己。 如果不是纳兰赤芍多管闲事咬破自己的血海穴,母亲也不会…… 想要立刻杀死这两个人,这种想法是如此的清晰炙热。月寒衣双眼略微发红,手中寒气内力聚集着。 赤芍紧握的匕首终于刺破了邋遢老者的血海穴,黑血从膝盖内侧流出。但是与此同时,忽闪而至身前的一个人影,赤芍连人影都未看清,就突然溅了他一脸温热的鲜血! 邋遢老者心脏处插进了一只别人的手,血从破口处一直的涌出。赤芍吓得面无血色,邋遢老者痛的睁大了双眼,最终含糊道:“躲不过……你终于……来……报仇了!” 赤芍好一会才傻了似的呆滞的抬头看向身前之人,他没有看错,是月寒衣一双映着血色的双眸只盯着他! 那是,想要杀了他的双眼! “……”木讷的喊出了无声的两个字:寒衣。 月寒衣从邋遢老者胸前抽出血淋淋的右手,缓缓抬起用滴血的右手握住了赤芍白皙的脖颈!五指渐渐用力,赤芍就窒息的脸色惨白…… “额?!”月寒衣突然感到窒息的松开了血手,左手撑地惊恐的急喘。赤芍无力的靠在墙壁,呼吸急促,接着才长长的吸了口气渐渐恢复过来。 月寒衣不敢置信的颤抖着手去抚摸自己左眼角下,这张易容面具下的这个位置处有一个核桃大小的蚀墨图案。刚才想要掐死纳兰赤芍之时,他也感同身受般的窒息,难道……蚀墨的羁绊是 真的!! 月寒衣自嘲一笑,他究竟一时冲动做了什么可笑至极的事啊! 赤芍凑近,伸出右手轻抚上月寒衣的脸颊,月寒衣皱眉抬眸。赤芍含着惨淡的笑凑到月寒衣耳边开口,声音低哑只有气的声音隐约可闻:“不要急躁……我会治好你的,给我时间……到那时,你便可以杀掉没有价值的我了,我此生便也无悔了——” 在说什么啊?!什么叫治好他之后便死也无悔了…… 月寒衣垂眸含泪,心中苦涩开口道:“你是笨蛋吧。你知道我心烦气躁就控制不了自己……但是也不能随便说可以杀掉你啊。你再这么傻的只知道为我着想,你要我怎么办……” 赤芍,你要我怎么办?我的心像被刀刃搅动般疼痛…… 所以,请你不要对我这样了,否则,结果会变成怎样我也不知道了—— 双手紧紧的将赤芍搂在胸前,想要用力让他窒息而死……但是,双手颤抖的无法多用一丝力。 丝丝月光透过墙壁上的窗棂,将淡淡的柔和银光蒙在两个人身上,两个沾染鲜血却紧紧相拥的人—— 月老庙门前不远处那棵月老树下,有一条红色丝带安静的悬挂着。 隐约可见上面写道:吾执着四载之人,必束缚尔此生在吾之侧—— 肆拾壹 借着月光,两人并肩走在下山的石阶上。 月寒衣看着赤芍有些担忧的脸,开口道:“我无权干涉你将毒山老翁安葬,那是你的事。不过他与我有仇,你也不要干涉今后有一天我回来将他剖尸荒野……” 赤芍欲言又止的看了月寒衣一眼。 “赤芍,你想知道我与他有何仇怨?” 赤芍没有看他,只是颔首轻轻摇摇头,便快一步走在了前面。月寒衣看着赤芍的背影,开口自语:你的身世他未透出只字片语,是在为这个心忧吗?  月寒衣伸手入怀拿出一个小瓷瓶,拔开塞子便有淡淡的香气散出。 一只雨燕轻轻落在月寒衣抬起的右手腕上,月寒衣对着它轻声吱语着。语罢,雨燕便无声息的飞走了,月寒衣看向赤芍,赤芍就驻足在一丈外,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为什么用这种复杂的眼神……难道他知道雨燕是用来传递消息的? 即使他知道,也无妨吧。传递消息又没什么值得怀疑的,月家也是需要传递消息的啊。但是他复杂的眼神是为什么,回头再跟他解释…… 一路无话,走到梦府门前之时,已是月斜偏西。 月寒衣无力的扶着墙壁喘气,赤芍忙从怀中拿出一个月白色小瓷瓶,从中倒出一粒药丸给月寒衣吞下。然后,双眸沉重的看着地面不出声。 月寒衣气息渐渐平稳下来,开口道:“差一点热病就发作了,幸好你研制出了这种暂时抑制热毒的药丸。” 赤芍没有看他,皱着眉开口道:“寒衣,你真的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月寒衣惊道:“你怎么可以开口说话了?难道你一直都在……骗我?!” 赤芍苦笑的弯弯唇角,满是苦涩的抬眸看他,纯粹清透的黑眸有些朦胧的水雾泛起,他的声音带些沙哑:“我没有骗你,我几天前便服下解药,现在才解了失声丸之毒。 但是,寒衣……如若面对的是谎言,那么说话与不说话其实又有何区别呢?!” 月寒衣皱眉,沉重的开口道:“赤芍,你这话是何意?难不成你说我是在骗你吗?” 赤芍垂下双眸,轻轻却含着沙哑的声音道:“我从来都未怀疑过你,但是,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傻。你召唤雨燕所用的是何香料,我清楚……” “你到底清楚什么啊!你到底在怀疑什么,你说清楚了。”月寒衣禁不住大声的喊出 “我清楚,你不是不会武功,我清楚你与冷月教有关系!”赤芍说完,向后退了一步,边退边说:“因为那香料,师父他也藏着一瓶,师父他……曾经是冷月教中的人!” 月寒衣锁眉向前逼近一步,缓缓伸手去碰赤芍:“这种香料不是冷月教才有……你想多了。我与冷月教无关……” “碰。”赤芍抬起右手将月寒衣伸到肩旁的手打开,垂着头声音是说不出的低落:“不,这种香料只有冷月教有——” 月寒衣低声一笑,缓缓开口道:“你不相信我?那为何刚才还给我抑制热毒的药丸,你应该看着我发病而不管,让我自生自灭。” 赤芍像是无奈的低声道:“你知道,我无法看着你不管……” 月寒衣突然向前一步,将赤芍紧紧抱在怀中,低头在赤芍耳边开口:“你知道,月家与冷月教有何关系吗?!如果你知道那种香料只有冷月教才有,那么与冷月教秘密交好的月家有这种香料,便不足为奇了……我召唤雨燕,是为了送消息回月家,因为我已杀了毒山老翁为娘亲报仇了,要他们不必再寻找了。” 赤芍垂眸:“为何要告诉我这些……这些应该是不能轻易说出的,尤其是冷月教与月家的关系——” 月寒衣将他搂的更紧了些,声音更加低沉的在赤芍耳边说道:“因为……我讨厌你怀疑我的感觉。” “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寒衣。”赤芍将眼睛闭上,不再说话。 远处,坐在房顶之上的人影看着相拥的两人,不禁弯起了嘴角,只听他自语道:淳于倚寒,你接近他竟然只是为了医好自己的体质吗?我高估你了吗—— 一人突然跃上屋顶,在其身后单膝跪地道:“少爷,东西已经拿到。”被十一称为少爷之人,只有一个人——纳兰零风。 纳兰零风起来转身,月光下温润依旧的气质与他一身的黑衣格格不入,他对着眼前单膝跪着的人说道:“十一,起来吧。”十一起身,将手中的一块羊皮纸递与他。 看着手中羊皮纸参差不齐的边缘含笑开口:“这是一半吗?那么另一半应该还在梦府吧——” “少爷,梦小姐应该会知道。” “纳兰渊与梦玉怜交谈多次也未探出蛛丝马迹,不过,如今一半已丢,梦玉怜如果知道羊皮纸之事,定会查看另半张是否无恙。或者,她有心思不会去查看,那么……” “那么,她也会露出破绽——”十一含笑垂眸道 纳兰零风含笑看了十一一眼,满意道:“十一,你看人果真缜密。如果梦玉怜连丝毫的异样担忧都不露出,那么她便真是丝毫不知情了。” “属下立刻亲自去暗中观察。” “等等。” “少爷还有何事?” “你顺便再替我查看下淳于倚寒对赤芍的是何感情?!” “这……对于感情,属下……” “呵呵,说笑而已,你去吧——” “属下告退。” 十一跃下房顶,就看到一个人影左右手各提着两小罐酒缓缓迎面走来,他对着那个人影微垂下头算是行礼,然后便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纳兰零风重新坐于房顶,瓦片轻响,身侧有人走来,还有轻微的酒罐碰撞声。 一人在他左侧坐下,纳兰零风一直都未扭头看一眼。 只见那人边将四罐酒放于他们俩前面便开口道:“你看不见我吗?再不理我,我就找别人喝酒去了——” 纳兰零风左手一把抓住欲起身少年的右手腕,转头看向他的脸说道:“倚郁,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何事?”倚郁圆睁的漂亮黑眸疑惑的看着纳兰零风 只见纳兰零风无声一笑,开口道:“我在算,那夜之后,你有几天没在我身边一起睡觉。” “才四日而已,今日是八月二十八。你我不是一起赶路的,但却是一起进的芜城……四日也要算这么久的吗?”倚郁说完,又坐了回去。 纳兰零风含笑看着他开口:“我知道四日,我只是在算,就按照每晚和你做四次来看最适合,这四日就是十六次,今晚喝完酒能做得完吗?要不就剩下一半等到明日再做?嗯,这样也许还行吧……” 倚郁嘴角顿时抽搐了,右手拍在纳兰零风面门将他向后一推,气道:“你想精尽人亡,我可不想陪葬呢!” 纳兰零风伸手将他的手从脸上拿开,无辜道:“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要是死了,你也不能独活,否则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世上——” 倚郁欲哭无泪,无力的叹道:“能不能说这话时不要用这么无辜的表情啊……” “哈哈……说笑的,没想到没能逗你笑啊。” “怎么可能笑啊,不过……”倚郁抿嘴一笑,柔声道:“你对我还是当初的耍赖,没有变真是太好了。” “因为你对我也是同样没大没小的随性啊——” “零风,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倚郁看着远处走进梦府大门的两人背影,然后将身前的两罐酒开封,递给纳兰零风一罐。 纳兰零风接过,云淡风轻的含笑道:“是关于淳于倚寒的吗?我记得……” “希望你别伤害他。”倚郁仰头灌下一口酒 纳兰零风也灌下一口酒,然后伸手绕道倚郁的后颈处,将他的脸凑过来,与他额头贴在一起,开口道:“我只能说,定保他性命无忧——其它的,我无法承诺。” “零风……”倚郁垂眸皱眉 纳兰零风轻轻吻了他的双唇,一触即离,温柔的低沉声音说道:“我不喜欢你为别人皱眉伤心,即使他是你的弟弟。” “你这是在为难我吗?” “不。我不喜欢归不喜欢,但是我知道无力去阻止。因为,为了那个契约,我无法不伤害淳于倚寒。” “我当初的决定是否错了呢?” “谁知道呢……但是,只有你,此生我绝不能舍弃——” 静谧的夜,微凉的秋风。 两个人影并坐于房顶之上,相约而饮酒。 若天下还有谁值得我去停驻,那必然是你! 肆拾贰 八月二十八夜 为赤芍和月寒衣开门的正是云弄,赤芍的手刚要碰到大门敲响,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只见云弄一脸的焦急,看到门外的赤芍和月寒衣一愣,忙说道:“两位请进吧。”然后不等回话就急忙跑了出去,手中紧紧攥着什么,只看见露出一角的微黄宣纸。 云弄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刚踏进梦府关了大门,他们身后就跑来一个人影。借着月光,赤芍急走两步,到跑来之人的身前笑着开口道:“红蓼……你怎么还未睡?!” 红蓼见是赤芍,立刻弯起了嘴角开心道:“少爷总算是回来了,红蓼快担心死了,这么多天究竟是跑哪里去了呢?” 月寒衣走到赤芍左侧,伸出右手搭在赤芍的右肩上,暧昧一笑低声道:“跟我一起的,你说还能做什么了?” 红蓼呆呆的看了他们两个一小会,赤芍慌张的看到红蓼的脸颊渐渐红了,不禁气急大喊:“红蓼,你脸红什么啊?别听他瞎说,两人男子能做什么事啊!” 月寒衣含笑垂头将双唇凑近赤芍的脸颊开口道:“能做的事情很多啊……比如一起睡觉之类的——” “月寒衣!”赤芍气的脸红扑扑的大喊以示不满 “呵呵说笑了你别那么在意,否则倒像是真发生过——”月寒衣不禁笑了 红蓼也禁不住捂嘴笑了。 赤芍皱眉羞着脸一声不吭的迈着步子生气般的走了,红蓼在身后喊道:“少爷,你别生气啊。红蓼伺候您梳洗——” 红蓼对着月寒衣躬身开口道:“红蓼告退,稍后带公子去房间休息。”然后追上赤芍,月寒衣站在原地没有动,缓缓伸出右手,看着右手小指上如戒指般的淡红色圈痕,不禁皱起了细眉。 月寒衣呢喃般的自语声飘散在院中:“月枫……接近了吗?!” 当它变为如枫叶般艳丽的红色之时,他就已经在身侧出现了,这个小时候的玩笑嬉戏竟成为了如今的迎接之礼。月寒衣含笑垂眸,却突然惊讶的看向了自己越发颤抖的右手。 已经接近麻木了,而小指上的红色圈痕愈发接近艳红—— 难道,月枫他—— 不出所料,身后一阵轻风,撩起他脸颊旁的发丝,同时一只手晃过眼前为他了去了遮挡眼角的发梢。 月寒衣嘴角弯起,含笑垂头,没有回身便说道:“你的出现就是要我一只右手完全麻木吗?这算作当年打赌输的承诺可以吗?那个承诺就作废吧——” “呵呵……”身后之人轻笑:“这可不行,我可是等了七年呢——你一定要兑现当年的诺言,愿赌服输——” “月枫!如今我都已一十七岁,你叫我怎么可能兑现当年输下的赌!”月寒衣皱眉,低声又说道:“我现在这副容貌叫月寒衣,你不要说漏了。” “如果你答应兑现的话……”说着,右手在月寒衣眼前一挥,两玉相碰之声响起……月寒衣眼前一恍惚,便倒入了月枫的怀内—— “做出的承诺,怎么可以不兑现呢——是不是,寒衣……你就跟我先行去洛阳吧,几天后,武林人士就都会去洛阳月家做客了,呵呵——” 赤芍多年后回顾总是在想月寒衣的感情问题,青霄说赤芍有桃花劫,可与月寒衣相较之下,究竟是谁命犯奇怪的桃花? 房子已经收拾的干净舒适,虽是遭过血灾的梦府,但如今梦家有纳兰家的帮助,梦府也是经过清扫后看不出有任何血迹。赤芍看着为自己铺好床被的红蓼又要来为他解衣,便忙开口道:“红蓼,你快去为寒衣公子准备吧,之后我自己可以了。” 红蓼偷偷一笑,然后开口道:“是,少爷。少爷自己注意不要碰到左手腕的伤口,明早红蓼来为少爷换药。” “嗯好。”直到红蓼走出回手关上门,赤芍还是站在床边没有动弹。 叹了口气坐在床边,赤芍皱眉自语:寒衣,总觉得,你瞒着我的事情还是太多了——既然身为那个月家的养子,却绝口不提月家和月枫的一丝一毫…… 刚躺倒床上呆呆的看着床顶,就听到门外焦急的敲门声和红蓼的微喘声,然后就是红蓼有些焦急的低声说:“少爷,您睡了吗,红蓼有事禀告。” 赤芍急忙起身,右手将门打开,红蓼伸出手,赤芍将红蓼手中的纸条拿出,右手费劲的打开,看到了上面的一行字:月寒衣已随在下回洛阳  月枫留 “月枫?”赤芍怔了一会,便苦笑了一下,对红蓼说:“没事,寒衣公子随他大哥回洛阳了,红蓼你早些歇息去吧。”红蓼脸上一惊,皱眉似是疑惑。赤芍说完,关上了门,回身走到桌边,将那张纸条凑到微微摇曳的烛火上,烧焚—— “当面的道别,一句话也没有吗……是我看的太重了,只是我一个人看重了吧。”赤芍发着呆,猛然手指疼了一下,才发觉被烛火烫到了手指,自嘲一笑缓缓坐在了地上,蜷起身子将下巴抵在膝盖上,涣散的目光看着地面,迷糊着说道:“既是孤儿,便不要奢求与任何人还有一丝一毫的羁绊——” 左手腕的蚀墨隐隐作痛,清透的黑眸却没有去看一眼,只是嘴角苦笑着,苦笑着…… 芜城梦府的对面是一个荒废的宅子,这个宅子并不算大却有种岁月留下的沧桑痕迹。纳兰零风此刻就站在破碎的凉亭内,荒草疯长,却奈何已至秋深,黄叶渐枯。 一只上好缎料的洁白靴子踩在了长至小路上的黄草叶,枯萎的叶子发出了咯吱的撕碎声。 “你等很久了吗?”来人打开手中的玉骨折扇,扇上带了轻如流云的洁白鹅毛,一如他洁白的上好靴子。 纳兰零风没有回身,抬头望了望亭外破损房檐一角的落月,开口道:“即使缺损,明月依旧姣好。” “无奈已至末路——” “已是寅时三刻。”纳兰零风终于转身看向了身后的人,微垂的眸子中含着令人捉摸不清的寒光,明明是如玉般温润的笑,眸子却寒的令人发颤。 南宫文羽却没有发颤,他好像没有看到纳兰零风眸子中的寒光,只是含笑道:“寅时三刻,也同样是杀人的时间——” “杀谁呢?” “杀你想杀的人。” “谁又是我想杀之人?” “南宫盟主……” 纳兰零风突然将眼睛微微睁大,看着南宫文羽好久,却始终不说话。 南宫文羽一笑,仿佛刚才所说之人并不是自己的父亲,只听他又道:“最好的时间不是现在,是在你成为武林盟主的第二日。” “你知道今夜寅时三刻南宫盟主会出事?” “我知道。” “你知道?” “是。否则我也不会站在这里和你说话了。”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南宫盟主不会死,他只是会中毒昏迷——” “呵呵……那你知道为何盟主中毒昏迷却不是被人所杀吗?” “我知道。” “你又知道?你知道的真不少。” 南宫文羽不知为何突然脸颊微红,可是月光暗淡,纳兰零风不会看得到,如果赤芍在这里也许会有些似曾相识,那是他提及天下第一美人之时的脸红神色。南宫文羽道:“你是为了血参?” “难道血参和盟主的毒有关系?”纳兰零风含笑问道,他的眸子更深沉的令人无法直视,南宫文羽这次也不再去直视他,微垂眸回道:“只有血参能解盟主之毒……” “是吗?” “但是血参却早已被众人觊觎,到时却是一场混乱。如若人人得知武林盟主中毒,那时忠于南宫盟主之人有多少便一清二楚了。” “我为何要知晓谁是真正忠于南宫盟主之人?” “俗语道:一代天子一朝臣……” 纳兰零风这下忍不住笑了,他轻步走下荒破的石阶,他走的步伐很稳重却轻如羽毛。他就站在南宫文羽的对面看着他一字一字缓缓道:“你最后怎么说的话如此简单……” “哦?” 纳兰零风道:“如若在各门派都急需血参的情况下,仍旧对盟主衷心的人则是必除。可我在寻找一个人……” “你在通过这件事寻找一个什么人?” “一个……到时能够一举助我覆灭武林盟的内线——” 南宫文羽颔首:“你一定要这样做?” 像是未听闻,纳兰零风淡声道:“你今夜约我而来只为了确定这件事吗?” “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的。” “何事?” “淳于倚寒被月枫带走了。” “那个洛阳月家吗?……果然和冷月教有关系呢——” 南宫文羽含笑垂眸,眸中笑意异样的冷漠。 肆拾叁 洛阳 昨日一天都未见梦玉怜,赤芍和南宫文羽他们一起将梦府翻了个遍却毫无发现。除了在后院一棵树上发现了不起眼的残月刻痕,那里还遗留了梦玉怜茜草色衣角的碎纱。 “冷月教终是要斩草除根。”陆奇文皱眉道 赤芍将那茜草色衣角捡起来,还隐约可闻到香草的药草味道。 “今日吃过午饭便上路吧,梦小姐的事,我会差人去告知纳兰世叔。”南宫文羽只是淡淡的看着那棵树上边角有些轻微拙劣的残月刻痕。想来刻的很费力吧…… 梦玉怜失踪了,没有人知道她是带着一半的羊皮纸失踪的。 也没有人知道她并不是被人带走的,是她自己离开的,那个残月刻痕和那一片衣角也是她自己所做。 梦玉怜在赶路,她将脸弄得脏兮兮的,她将身上的衣衫弄得破烂烂的。已至正午,阳光甚烈,她实在是无法再走下去了,脚步踉跄着,视线迷糊着,却还是看见了几十步外路边那间简陋的露天小茶店。 说是茶店,其实就是几张破桌子和一个搭着草棚的小房子。小二招呼着过路不多的歇脚客人,大多数赶着马车之人都不会歇在这种地方的。她累的身体几乎都直不起来,好不容易坐在破板凳上得口喘气的工夫,却还是看见了邻桌随后而坐下的一个个头稍高,二十岁出头的沉稳年轻男子。 这个男子好像一路都在跟着她,但是却只在她身后不追上她,也不过来对她出手抢东西。可这样却更是令梦玉怜觉得恐惧,她已经无法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安全达到洛阳。她装扮成这样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却不知终是掩不住这个人的耳目。其实她不知,这人已经时刻关注着她了,从她发现一半羊皮纸丢失,到她有了异样的一夜未眠,然后就是趁着夜色独自去后院费力的刻下了那个残月痕和使劲撕扯了衣服的一角,接着趁天未亮就离开梦府进行乔装改扮。 这个人就是十一。 只是十一还不能动手,因为他还不知道梦玉怜身上的那一半羊皮纸在何处,因为他真的没有发现梦玉怜去取东西或者身边有什么类似的东西,所以他只能观察,但是他却没有在暗地里观察。 他知道他不会轻易知道那半张羊皮纸在梦玉怜的哪里,即使在暗地里观察,梦玉怜也不会露出破绽。那又为何要暗地里经受风吹雨淋,不如大摇大摆的跟着她安稳的‘一起’赶路。 看路线,她是要去洛阳,可她去洛阳找谁? 又有谁是能够救她的人? 天色渐深,余晖遍洒。 终是离开前的最后一刻是最美的,一如这夕阳。此时云弄就是这样想的,呆滞的看着夕阳马上落山的余晖,他脑中只有红沁那夜最后的一丝苦笑。红沁在哪里?!那张纸条仍在手中紧握,他已经找了两日一夜,却还是没有丝毫的发现。 纸上写的是:她已重伤,雨溪彼岸。 雨溪?从没有听过这个地方啊……这么想着,不禁疲惫的坐在了枯草地上。 眼前突然飞过一只雨燕—— 云弄立刻下意识起身,盯着雨燕看,他的眼睛由迷惑到若有所思,然后就施展轻功去追那只雨燕。 —— 洛阳,又称“牡丹花都”。 九月初九,重阳大约是在秋寒新至、人们即将隐居时的具有仪式意义的秋游,所以民俗有上巳“踏青”,重阳“辞青”。登高,赏菊,饮菊花酒…… 如今洛阳城中,已摆好了一个菊花大会。本就人口密集的洛阳城,如今更是多了些武林中人。 突听一个城民对旁边伙伴问道:“今年的菊花大会,也是南宫世家举办的吗?” “不,还有月家也参与了。说是为了宣布一个消息……” 旁边一个手中握剑的大汉忍不住插嘴道:“南宫盟主不是中毒昏迷不醒了吗?近日来,名医都纷纷踏入南宫府。怎么还会举办什么菊花大会,我看是月家以南宫家的名义举办的!” “月家一直都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家族,这也说不好……” 人群正议论纷纷,突然人群之外,一顶华丽的轿子停下。 众人不禁回头去看,只见轿旁一个白俊面庞的少年一身松绿色长衫,衬得脸庞尤为白皙。坚挺的五官,好看的英眉,嘴角含笑。侧身微弯腰,很有风度的将修长的右手伸到轿帘前。 有认识的人轻喊出:“是月公子!”少女疑惑的看着月枫温柔的笑意,更加疑惑轿中之人是谁? 只见,轿帘被一只淡白色的纤手缓缓撩开。从中弯身走出一位少女,看的人群中无人不张开了嘴,男子们更是一颗心跳动的快了一拍。 点绛唇,淡黛素妆。一头如水般的黑色长发轻搭消瘦的肩头,身着淡白柔软的素裙。本该是微微含笑的一张绝世脸庞,却有令人发寒的杀气。是错觉吧……更夺目的是她左眼角下有隐约的朱砂色纹图,看不清是什么图案。 只见这少女冷眸微转瞳孔,扫了眼月枫伸到身前的右手。不屑的转过眼眸,自顾自的向前走去,完全无视。刚踏出一步,月枫就含笑一步走到她身旁,伸手抓住她的纤手,与之同行。 少女没有挣扎,只是任由月枫在身旁拉着她一同穿过人群向搭起的台上走去。行道两侧的人纷纷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一身白衣的少女,恍惚仍觉得,那是突降人世的仙之女。 少女终于开口,声音却不似女子般娇嫩:“月枫,被你找到,我认栽。可我只说一遍,你给我听清楚:九月十四一过,你我之间便不再有任何相欠!” 月枫仍旧嘴角含笑:“难得,你愿意遵守当年约定。” “不是约定,是赌注……” “寒衣……如果你能够一直是今天这幅妆容在我身边,也许……” “大白天的你做什么梦?”月寒衣皱眉 月枫自嘲一笑:也许,你可以,只醉心书卷——但还是开口转了话题:“我是真没想到,你竟然肯穿女装……” 月寒衣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突然,狠甩开月枫的手,扭头就气冲冲的想要离开。 却未料,女子的裙摆太长,不小心踩到裙角…… “哇……”摇晃着身体想要稳住重心,如若失足摔地,还在这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即使是扮装了,却还是丢死人了—— 可恶的月枫,竟然幸灾乐祸的看着。 突然,一个人走近将月寒衣的裙摆踩住,一拉一扯,竟就这样两人一起摔在了地上,摔得狠狠的。 月寒衣本已站稳,却跑来一个没长眼的小子,立马连看都没看一眼,就对身边也刚坐起身的人喊道:“混蛋,你眼睛长脚底下是吧……” 众人张嘴惊呆……这是一个大家闺秀该说的话吗? “真是抱歉……本欲搭把手稳住小姐身体,不料却失足踩住了小姐裙摆,这才……”少年的声音低了下来,看着眼前的月寒衣呆呆喊出:“寒衣……吗?” 月寒衣本就淡白的脸色更是没有丝毫血色,接着脸庞有些红晕,抽搐道:“赤芍……” 赤芍竟然脸颊也微微泛红,低头不自然道:“没想到,与你相处多日,却不知你竟是女儿身……” “……”月寒衣顿时哑口无言,傻了。 月枫这时缓缓走到月寒衣身旁,含笑将月寒衣搀扶起身,对赤芍笑道:“想必阁下是寒衣的朋友吧……” “额,算是吧。在下纳兰赤芍。”赤芍起身拍土,然后含笑回道 月寒衣低喃着:“什么叫算是呢” 月枫将手轻轻搭上月寒衣的肩膀,将他往怀中微搂,开口道:“喜帖已送至零风公子处,赤芍公子青叶务必参加在下的婚宴……” “月公子要成亲了?何时与何人?”赤芍有些疑惑的看看贴在月枫身前的月寒衣,他一脸的淡然冷漠。 “九月十四,与在下的表妹月寒衣……” “表妹?果真是女子……难怪第一眼就认错……”赤芍仍旧柔笑着回道 谁知,月寒衣突然冷笑着挣开月枫的怀抱。 上前两步,伸手就圈住赤芍的脖颈,微低头吻了上去—— 月枫傻了,当场的众人也傻了…… 月寒衣笑的倾国倾城,笑的百般无害,轻柔的声音似水无痕:“我喜欢何人,你还看不出吗?” “月枫,这样,你还不取消婚约吗?!” 肆拾肆 婚宴之前 烟雨蒙蒙,路上行人稀少。 月家独子月枫于九月十四那日婚宴众武林豪杰,只要前去就招待,无身份贵贱,无礼金轻重……此时,还有一个消息已传遍整个武林,南宫盟主无故中毒昏迷不醒,性命堪忧。听说纳兰府二公子已至洛阳,南宫府出重金请纳兰赤芍看病,只要医好南宫盟主,随便什么都可相赠。 今日已是九月十一,赤芍仍旧在南宫盟主的房内,房门紧闭,无一人敢进去打扰。 南宫文羽在门外不停的来回踱步,手中玉骨折扇不停地拍打着手心。突然一个修长的人影从月洞门缓步走来,直到走到台阶处,南宫文羽才发现来人,不禁停下脚步看是何人。 “零风?你来了……” 纳兰零风面上微露担忧,开口道:“听闻世伯中毒昏迷,甚至有性命之忧……现在可有好转?” 南宫文羽低头回道:“赤芍在里面带了整整两日,未进米水。如今还未出来,不知怎样了……” 纳兰零风皱眉低喃:赤芍吗?倒是将他这身本事给忘了—— 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打开,院外的红蓼立刻去厨房准备饭菜。赤芍一脸的疲惫跨过门槛,仿佛没有看见任何人,自顾自的走到柱子旁,抬头望天。 “已是落日之时,一日过去了吗?”说完,恍惚的坐到了木栏之上。 纳兰零风走到木栏之外,对着赤芍的背影,伸手去抚了抚他的柔发:“赤芍……可累吗?” 赤芍一惊,扭头看向身后的纳兰零风,惊喜道:“零风哥!你身体可以行动了吗?” “嗯,没有大碍了……南宫世伯的毒,你可有法子解?” 赤芍微皱眉头,开口道:“我观察了整整一日,虽然不敢确定,但可以一试——” “是两日。”南宫文羽走过来靠上柱子,开口纠正。 “两日?那么今日是九月十一了?糟了,我约了人——”说完,猛然起身,不顾梳洗就向外跑去。转过月洞门,与迎面慌张而来的红蓼撞了个满怀,将食盘上的饭菜汤全数跌落在地…… 赤芍将洒上饭菜的外衫脱下一扔,立刻就奔着大门而去。红蓼在他身后大喊还未吃饭,赤芍没有力气去回她的话。 城门将要关闭,乘着最后一刻出了城。 城外小溪处,赤芍气喘吁吁的环顾四周,并没有一个人影,不禁自语:“难道,她走了……是啊,都这么晚了。” 突然身后一双手将赤芍推下了小溪,扑通一声,赤芍吓得一叫,便落入水中不停地挣扎喊救命。 一身白衣的少女缓缓坐在溪边岩石上用纤手托腮,饶有兴趣的看着赤芍在溪水中呛水。慢悠悠的开口对赤芍说道:“笨蛋吗你,溪水还不及肩臂处,你乱喊什么救命。” 赤芍听及此话,不禁心下大安。见少女伸出了手,便扑腾着将手伸过去,少女一把抓住赤芍的手,将他拉上了溪石。 赤芍什么都不管不顾,笑着对少女说:“寒衣,你没有走,真是太好了……” 月寒衣无奈自己这几日要一直穿着女装,仿佛赤芍也认定了他是女子,叹了口气,冷冷道:“你衣服湿了,如今城门也关了。荒郊野外,入夜后你会生病吧……” “不用在意……”赤芍伸手将衣摆拧干水。 入夜,干枯的树枝树叶燃起的火苗不停摆动,上面还架着穿着两条鱼的木棍,不时散发出隐约的香味。 “想必将你扔到无人的荒岛,你也必能生存下去。”月寒衣含着微微的嘲弄之笑 赤芍全然无视他的嘲弄,仍旧含着淡淡的柔笑开口道:“这几年,我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流浪。烤好了,给你吃。”将散发着香味的烤鱼递给月寒衣,月寒衣不客气的将两条鱼全拿过来。后来想想不妥,就又递给了赤芍一条。 重新串了两条鱼放在火堆上靠,赤芍和月寒衣都啃起了鱼,一时间只剩下火堆噼啪的声响。 “寒衣……你真的是女子吗?”赤芍问道 “……”这叫人怎么说的出口 “你真的要两日后与月枫成亲吗?”赤芍又问道,只是仍旧低着头啃烤鱼,不敢抬起头。 “你有何意见吗?”月寒衣抬眸看向赤芍 “没,没有。” 看着赤芍吞吐垂头的模样,月寒衣扔掉鱼,不禁蹭到他身边坐下,双手捧起他的脸。 “赤芍……我问你个问题?” “什么?”赤芍脸颊不禁一红 “如果我是男子,你会喜欢我吗?”月寒衣的口气没有一丝的玩弄 赤芍愣了会,低头道:“我不知道……” “你能不能等我几日……等九月十七那天,我要你跟我一起走。”月寒衣说得坚定 “九月十七……嗯,好。”赤芍将月寒衣的手紧紧握住。 夜,浓重的深沉。 月府内的月枫正在树下浅酌,却突然闻到一股奇异的墨香气。不禁面色一动,还未来得及反应,对面淡蓝色轻衫飘过,一个绝代男子就坐在了石凳之上。 月枫立刻起身,对着男子单膝跪地,沉声恭敬道:“属下参见宫主。” 男子墨玉般长发随着夜风轻抚苍白如冰的脸庞,伸出修长骨骼分明的手,拿起石桌上的酒壶,自斟了一杯,拿起一饮而尽。这才轻淡的开口道:“起来吧。” “谢宫主。” “婚期就在两日后的九月十四吗?” “是,到时,所有武林人士都将前来月府参加婚宴。白云山肯定并无人烟,血参是在九月十六日才开始显露踪迹。”月枫站在桌旁,不敢抬头。 “血参,我志在必得。一切不得有失,月家此次凶多吉少,你可舍得这百年月家?”男子冰艳的殷红色双唇轻轻合上,微抬眸看向了月枫。 “与宫主比起来,不值一提。” “但愿你将来不会后悔——”男子瞬间便消失了身形,甚至比风还快。 石子道上走来一身白衣的南宫文羽,他手中翠绿玉骨折扇上的白色绒毛飘荡不止。还未走近便开口道:“月公子怎么一人浅酌,不见你的未婚妻相陪?” 月枫笑道:“为的是等公子过来一同饮酒。” “呵呵……荣幸之至。”坐在石凳上,南宫文羽的脸色突然变了,因为他灵敏的闻到了空气中那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墨香味。 “南宫兄?”月枫不解的喊了声,南宫文羽像是没有听到,瞬间起身,伸展轻功从屋顶而去。 这种奇异的只属于麝墨的香味……令他在街道上发疯的奔跑,是他,一定是他!!! 终于,在一条阴暗的小巷内,南宫文羽看到了一个修长却消瘦的背影。他气喘吁吁的用手撑着灰墨色的墙壁喘息,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伫立在不远处的背影。 “南宫公子吗?”那背影没有回头,甚至没有一丝的动弹。 “你肯出现在江湖了吗?数年了,内伤可痊愈?”南宫文羽语气沉重 男子无声弯弯唇角,殷红的双唇开启道:“我只是出来随意走走……” 南宫文羽皱眉,压抑住内心的激动:“你是为了……血参吗?天下所有的珍罕药材,你都绝不会放过。” “是吗?南宫公子还是担忧下自己的父亲吧……至于在下,只是一片云烟,飘散罢了——” “难道你不是在此等我?”南宫文羽犹豫要不要问 男子似是疲惫不堪,声音慵懒:“我是在等别人。” 说罢,一人的脚步声渐近。 一个身着淡白水绿色外衫,相貌清秀可人的少年走到男子身侧。男子宠溺的摸了摸少年的头,少年温浅一笑,伸出手去拉男子的手,接着两人相伴而去。 “南宫公子,月公子的婚宴不去参加为妙。言尽于此……”男子没有回头,没有停下脚步,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南宫文羽回到月府之时,月枫疑惑的看着他。只见他将石桌上的酒壶盖扔掉,仰头将酒整个灌下。还问月枫要了数十坛酒在树下席地而坐,拉着月枫一起痛饮,不醉不归。 “如果他愿意,这天下都会被他倾覆。不管是武林还是皇室,可惜……”南宫文羽像是有所心事,却又吐不出来。 月枫只好陪着喝酒,低声道:“有些话是说不得的……” “酒醉后就可说得,俗语道:酒后乱语,不可当真——” 不知喝道何时,管家带着一个衣着褴衫的少年走了过来,南宫文羽已经迷糊不清。月枫看向管家,站起身走过去,问道:“这是何人?” 管家低头回道:“少爷,这位小兄弟说他是您的至交,有事找您。” “你退下吧。”  “是。” 月枫看着满脸脏兮兮的少年,是在分辨不出他是何人? 少年上前,突然抱住月枫,带着哭腔呜咽道:“枫哥哥,终于见到你了。” 听着声音,月枫恍然道:“玉怜?……” 肆拾伍 成亲之夜 洛阳,天色渐昏。 月府,门口人群络绎不绝。 红色灯笼,点缀的满府通明。 邻近的街角,一身淡白水绿色半袖外衫的少年,灵动的双眸直盯着月府门口的宾客进入。他身后一个淡蓝色长衫男子走近他,低声问道:“齐全了吗?” 少年笑着回头低声道:“只剩下南宫文羽和点苍派一行人未到,其他门派皆已进入月府。” 男子不禁弯起嘴角,无声而笑。少年不解道:“您为何发笑?” “冷月教少教主竟会嫁为人妇……”说着,男子将手轻轻抚上少年的柔发,柔声道:“断儿,你若是他,可愿意?” 少年皱眉看着男子,看着男子双眸中那一丝的挑逗和冷漠,不禁开口道:“如果是我至爱之人,我定愿嫁于他!!” 男子一怔,似是被少年的态度吓着了,愣愣的收回手。转身即走,留下一句:“好好监视,一旦生出异变,便放出信号烟花。还有……”接着男子脚步停下,没有回头:“安危为上。” 少年眼角有些湿润,接着弯弯嘴角,看着男子的背影离去—— 南宫文羽和纳兰零风他们是最后一批进入月府的,月府屋内院内摆放了将近一百张桌椅,好不热闹。 身着一身红装的月枫和父亲一起在屋门处迎接前来道喜的宾客,忙的不可开交。少林、点苍、峨眉等派都派了门下弟子带着贺礼而来,青玉剑派却无人前来。即使这样,众人还是不解,月家的名声比不得四大世家,却为何能将武林名派都请过来。 月枫见纳兰零风他们从院内走来,忙迎过去笑道:“南宫公子,零风公子,点苍的几位,多谢赏脸前来。” “月公子大婚,怎能不来恭贺。” “快进去就坐吧,马上就到吉时了。” 等了两盏茶左右,终于等到了拜堂的吉时。只见新娘子一身红妆头盖珠纱,在喜娘的搀扶之下进堂而来。 月枫忙上前接过另一端的红布,两人走到桌前,拜了天地。月老爷欣慰的看着儿子和儿媳妇,恍然不知自己的儿媳妇是男扮女装,还以为真是远方的侄女。 赤芍看着新娘拜天地,有些不自觉的皱眉。不禁,悄悄的逃出了月府。纳兰零风看着赤芍离开,并没有去问,只是安静的看了他一眼,便对身旁的南宫文羽低声道:“若取得如此美娇娘,今生便也足矣了吧。” 南宫文羽打趣道:“你不是有了我妹妹了吗?竟将梦雪一人丢在余杭纳兰府,自己一人跑来凑热闹。” “路途劳顿,况且,我很快就回去。” 说话间,新娘已送入洞房。 宾客入席,举杯欢饮。 酒过三巡,不知谁声嘶力竭前大喊了一声:“酒中有毒!!” 大家纷纷看去,那人已经吐血倒地。 纳兰零风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中的酒杯,皱眉凝眸,自语道:无色无味……月家的酒宴上,谁会想到酒中有毒?! 宾客接二连三的倒地不起,有的口吐鲜血,有的脸色发青,嘴唇发紫。 陆奇文他们各名门正派的弟子忙盘腿在地,用手指迅速点了自己的穴道,以防止毒素蔓延至心脉。南宫文羽转头看了看身旁的纳兰零风,却见他仍旧坐在桌旁,不动声色的饮酒。 “零风,酒中有毒。你没听到吗?这样还喝?” “我在思考问题时,习惯饮酒。”纳兰零风说着,慢慢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环顾一下四周,不见月枫…… 新房内 只见新娘一把将头上的珠纱扯掉,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口中呼了一口气自语道:“真是算还清了,什么破婚服!”说着,使劲将身上的大红婚服撕裂脱掉,头上的珠玉金钗统统丢在地上。 突然,窗户被人打开,一个人影闪进屋内! 来人匆匆走到只穿白色内衫的月寒衣身前,抓起他的胳膊质问道:“你竟要嫁于月枫吗?他是什么东西?” 月寒衣猛然挣脱,对着来人回道:“青霄,你又是什么东西?!” “反正你跟我走!!” “少主……”门被推开,绿黏走进来。看到青霄,不禁多了几丝警惕。 青霄趁月寒衣不注意,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顺道将他穴道一点。绿黏后退一步,忙开口道:“青霄副阁主,你这是何意?冷月教和鸳瓦阁素来无怨。” 白云山脚下,寒风乍起。 梦玉怜在山下的凉亭内来回不安的走动,不断自语着:枫哥哥说要我来这里等候,怎么还未来呢—— 突然,听到树林内细碎的脚步声走过来。梦玉怜惊喜道:“来了来了……”满脸欣喜的等着,脸上的笑意慢慢僵硬,因为她看到了一个不认识的男子走了过来,苍白如寒冰的脸,殷红的双唇,超然的气质……这是梦中吗? “姑娘就是芜城梦府的孤女梦玉怜梦小姐吗?”男子冰冷的语气 “你……是谁?” “在下是月枫月公子的好友……” 梦玉怜有些怀疑,但现在肯定不是梦了,因为这个男子正站在几步之外,淡淡的墨香从他墨玉般的长发中飘散而来。梦玉怜有些恍惚了,回道:“我是梦玉怜……请问,月公子为何没来?” “他还有些琐事需要处理……要我前来问姑娘一句话。” “何话?” “那半张羊皮纸,可在姑娘身上?” “你在说什么?” “那本南诏古老秘籍的所在地……” 梦玉怜睁大了双眼,男子弯起的嘴角。空中奇异的墨香味越来越浓重,令梦玉怜窒息的闭眼倒在地上—— 月府 纳兰零风早已去了后院的新房。南宫文羽没有跟他去,而是扶着墙壁向后门走去,因为他感觉自己中了毒,有些不安。这时候,还是离开这里,找赤芍或者医者解毒。 突然,听到护院们的脚步声和月枫的声音:“动作快点,将他们全部扔进去!!” 南宫文羽偷偷看了一眼,却见护院们将所有中毒的武林人士搬运到后院的树林内,里面太黑,看不清。南宫文羽见月枫的视线过来,忙转身藏在屋后,心里惊道:这是怎么回事?月枫到底是谁啊?! 四面墙的屋子,南宫文羽在东面藏着,突听折过去的北面墙传来月枫的声音:“南宫公子,你也中毒了?我来为你解毒吧……” 红烛摇晃,明灭不定。 青霄挟持着月寒衣出了房门,却不见门口有丝毫人影,心里不禁纳闷:好古怪的月府…… 纳兰零风掩于屋顶,看着月府内的一切,思来想去还是有一丝的疑惑……不禁自喃:“月枫,你真是月寒衣的手下吗?!难道是冷月教……” 正这么想着,突听月府紧闭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纳兰零风回头一看,见是一身黑袍遮掩的人率领着身后四人走了进来。门外还留下数十人站立守候,不一会,门外又走进一个少年,一身黑装腰束红丝结带。 只见他走进院内,便开始四下观望,像是在找什么人? 纳兰零风含笑落地,在少年身后一拍他的肩膀。少年回头见是纳兰零风,忙拉着他走到墙角的隐蔽处,开口道:“冷月教大长老带人来了,绿黏右护法也在此处。而且,月家一直是冷月教的人,你快离开这里吧。” “那我要你这个冷月教下任副教主随我一同离开。”纳兰零风拉起倚郁的纤手。这下,全部想通了,冷月教果真大手笔。少教主假扮新娘同月枫成亲,诱来武林各派弟子参加婚宴,再将他们全部囚禁。以此来要挟武林各派的妥协…… 不过,竟将月家这么一个绝好的心腹,公之于众,瞬间毁了月家百年基业,岂不扼腕痛惜——该是说成竹在胸还是棋差一招?! 就在月家失态继续发展之时…… 夜黑风高,白云山,白云峰顶。 一身淡蓝色轻衫的男子面对峰顶的明月,他的身后两人单膝跪地。 “宫主,血参已经寻到。可是,还不到摘取时机……” 男子双眸映着月光,银色的发寒,低稳的声音道:“带我去吧……” “是。” 肆拾陆 措手不及 月府大门处,数十个黑衣人守候不动。 斜对面黑暗的小巷里,赤芍看了眼身旁淡白水绿色外衫的少年,不禁质问道:“续断,你告诉我!你究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是不是加入了什么邪教?” 续断伸手摸头不自然笑笑:“赤芍,你到底在瞎想些什么?怎么可能……我一人飘荡惯了,才不愿受谁约束!” 赤芍怀疑的看着续断。这时,斜对面月府门口有了动静,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青霄!你再不放开我,休怪我不留你全尸!!” 是月寒衣的声音! 赤芍不禁凝眸看去,续断趁赤芍无暇顾及他,便偷偷的溜走了—— 月寒衣脸颊开始泛红,气息不匀…… 突然,月府燃起了熊熊大火,没有任何预兆。门口的数人来不及作出准备,忙逃离数丈外,生怕自身染上火焰。青霄将月寒衣抓起,趁众人慌张之时,脚尖一点,便跃上了月府旁边的屋顶。 却不料,身后一只手正好拍上了他的后背心脏处。这一掌仅用了五成的功力,却足以将青霄的气血震乱,口吐鲜血之时,怀中的月寒衣已被那只手抓去。 是谁?青霄稳住身体看向一丈外的人。 睁大双眼,青霄愤愤道:“纳兰零风,你竟暗中偷袭!” 纳兰零风一只手紧紧匝住月寒衣的脖颈,眸中含笑道:“你知道,若我偷袭,方才那一掌我会用十成功力……这没你的事,走吧。”说着,不管青霄的表情如何变化,只是眸子微转看了一眼,屋顶下对面小巷内那个少年的紧张表情。 绿黏旁边的一位黑袍老者冲着纳兰零风喊道:“阁下,还请放了手中之人,那是我们冷月教索要之人!” 月寒衣嘲讽一笑,虽然脖颈被人紧掐喘不过气,却还是费力道:“在下和公子……素来无怨……” 纳兰零风含笑用另一只手,缓缓将月寒衣脸上的面具撕开…… 他撕得极是小心缓慢,嘴角一直含着莫名的笑意,含着温柔的语气道:“若是这个人,还能说并无恩怨吗?”面具下露出了月寒衣自嘲的嘴角,露出了白皙水嫩的肌肤,那双墨点的双眸中映着月光泛些透明,其中倒映着小巷内一个少年惊恐的表情。 他,终究是知道了—— 赤芍看到了面具下那张如噩梦般的脸,浑身不禁颤抖。 双唇发抖着张开:“淳于……倚寒……” 纳兰零风将含着炙热内力的一掌狠拍在淳于倚寒的心口上,淳于倚寒就伴随着口中散开的一滩血坠落屋顶……纳兰零风嘴角含笑,高傲的神态自语:“原来,你竟是如此的……脆弱不堪!” 赤芍不顾一切的跑出去,抢先一步接住了淳于倚寒坠落的身体,自己也无力的狠狠摔跪在石板之上。 绿黏异样的看了一眼纳兰零风,竟有莫名的感兴趣。 老者只顾及少主的安危,忙点了淳于倚寒周身几处大穴,这才止住了血—— 淳于倚寒看着傻愣却眼含泪水的赤芍,不禁笑着说:“其实,当年你师父药圣是为保我性命而死。他曾是是冷月教之人,后来却不知为何归隐而去。” 说话间,已有数人从月府的大火中逃出,狼狈不堪。正是点苍和少林的数人。 纳兰零风只觉身后数点寒星急速而来,却仅仅是隐去了笑意,无任何动作。突然数道寒光在纳兰零风身后乍现,那数点寒星的暗器便纷纷钉在屋顶的瓦片之内! 纳兰零风身旁出现三个黑衫之人,颔首道:“少爷恕罪。” 纳兰零风皱眉看向身后发暗器的少年,倚郁一脸的冰冷,毫无表情的飞身而去。 “果真是冷月教和月家勾结……”陆奇文大吼道 赤芍只是流泪,不知是为了师父还是淳于倚寒 洛阳城 次日,便流传了一个消息 月府充满阴谋的成亲之夜,一夜大火焚尽了百年基业,也将武林正派的门下弟子折损将近一半。冷月教的出现,还有与月家暗地里的关系,不都证明着是幕后主使吗?!那一夜,南宫文羽失踪,仅点苍派三人侥幸生还,却都身中奇毒。 九月十六之后,众人纷上白云山寻找血参。 却传出了更惊人的消息:白云山的血参,未到采摘之时,却无故失踪!无人知晓,九月十四月府成亲之夜,已有人登上白云峰顶,将血参摘取! 一切的一切,都令武林人士措手不及。 唯一庆幸的是,冷月教少主被零风公子打成重伤,却掳走了医术无双的纳兰家二公子。 更令人悲痛的是,几日后,南宫盟主毒发身亡。 武林大会提早举行,定在一个半月后! ——血参篇·完—— 断情篇 肆拾柒 螺髻山 益州,月城,螺髻山。 螺髻山似少女头上青螺状之发髻,故名为螺髻山。 螺髻山上,冷月教。 “碰”木门发出一声碰撞,紧接着是少年的闷哼声。门外守候的身着同样款式的两个白衣少年不禁担忧的看了眼沉香木的格子门,却也仅仅是转动双瞳看去,身体则是不敢有丝毫的动弹。 门内,赤芍嘴角浸出鲜血,却仍是倔强的眼神看着对面虽然虚脱却含着杀气的淳于倚寒。 淳于倚寒一身单衣,头发凌乱的披散着,脸色苍白,却左眼角下那个墨色芍药花图案格外刺眼。他低哑的声音逼问赤芍:“你说……我没救?!你敢再说一遍!” 赤芍无视紧掐着自己脖颈的纤白手指,瞪着他说道:“你没救了!已时日不多……” 淳于倚寒像是受到晴天霹雳,看着眼前罪魁祸首的赤芍,用尽力气狠狠将他向一侧甩出去!赤芍猛撞在桌椅上,顿觉头晕口中腥咸,费力的看了眼虚脱坐在地上的淳于倚寒,继而嘴角一丝涩笑。 “你……就是四年前,我失手将你血海穴放血的那个男孩是吗?”赤芍咽了口腥咸,自嘲道 淳于倚寒用手撑着身体,爬到赤芍的身前,伸手碰了碰赤芍流血的额头,垂眸道:“对不起……我的性情我已经不能自控了——” 赤芍仍旧不为所动的自嘲道:“那么,你早就知道我是那个害你之人。你接近我也是为了报仇吧,或者是要我付出代价……你想要我付出什么代价……” 淳于倚寒自顾自的吻了吻赤芍流血的额头,笑道:“赤芍,我喜欢你……待在我身边好吗?” 赤芍含泪的双眸抬起,低声道:“你不用做到如此地步,对着自己所恨之人说喜欢很虚假……即使你不用这样的方法,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死……淳于倚寒,我造的孽已经害死了师父,我会偿还,直到死——”说罢,摇晃着起身走到门口,开门,走出去。 淳于倚寒看着他的背影自喃着:我没有用这种方法……是真心的…… 赤芍刚出了月洞门,便心忧得看向自己的右手背,那里有一个咬痕,是蜥蜴的咬痕,是和百里阁主的约定,还有几日,说不好自己的命也时日不多了——血参,到底落入了谁的手里?如今,只有血参了…… 正皱眉思索着,迎面一个少年走了过来。 他一身黑衣,腰束红色丝结,五官精致和淳于倚寒有几分相似,只听他说:“赤芍公子,在下淳于倚郁,请问,倚寒可还有救?”见黑衣少年说话谦卑有礼,赤芍弯弯唇角尽量露出笑容,回道:“有救……” “公子额头受伤了?”倚郁说着,想伸手过去 赤芍用袖口抢先擦了擦,含笑道:“不碍事的……” 两人说话间,一个清秀的白衣少年散着头发娇弱的缓缓走过来。看装扮和身后的两个侍卫相随,便知身份不低。只听倚郁含笑开口道:“白公子,身体不适还要去看望倚寒吗?” 赤芍听及此话,不知为何心里一颤。 白衣少年病怏怏的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回道:“倚寒今日回教了,好像受了重伤,便坐立不安的立刻想看看他……”然后,他的视线看向赤芍,疑惑的问:“这位是……” 倚郁为白公子介绍道:“是能医好倚寒的人……纳兰府的二少爷——赤芍公子。” 白衣少年忙礼貌的微微低头,含着病弱的声音道:“在下白惜月,赤芍公子,请你务必要救倚寒。”赤芍观其神色之担忧恳切,便已知他与淳于倚寒之间的关系并非一般。 礼貌的回了句:“定当尽力……”心底却是酸涩到了极致,他到底在做什么?是淳于倚寒掳来的医者吧……明明不想救他,却被这么多人诚恳的拜托,自己还要一副受宠若惊的保证定会救他。 怎么救?!被零风炙热内力十足的一掌击中…… 他还能撑多久?如今,只有血参,那个不知所踪的血参能救他…… 对了,螺髻山?原始古冰川刻槽! 若要将炙热的内力祛除体内……那就是冰蚀草—— “赤芍公子……你没事吧?”倚郁拉着赤芍的胳膊已经不下十次的晃他了,白惜月早已不在这里了。 赤芍一惊,回过神来,抱歉道:“真是失礼了……不过,在下有事要与倚寒少教主说。”说着,就要向刚才出来的方向走去。谁知,倚郁扯住他,劝道:“还是等会去吧,现在先陪我下盘棋吧——” 赤芍有些不解,但是歉意的拒绝了倚郁的邀请,说是急事便匆匆而去。 倚郁苦笑摇头,似是累极了般自语:纳兰零风,你如此待我弟弟,我却还如此为你弟弟着想……真是欠你的——想着,便追随赤芍而去。 赤芍很后悔没有陪倚郁去下棋,他因为想到了办法,心底不禁有些欣喜,慌忙的都没看见门口那两个白衣侍卫的古怪眼神,就那么没有敲门,一伸手推开房门,踏了进去。 他发誓,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误—— 凌乱的衣服撕碎满地……两个赤裸的身体就在地上的衣服碎片中交缠着,亲密的令人无法直视。 听到有人推开门,淳于倚寒本能的一边继续宠幸身下的少年,令他发出销魂的呻吟声,一边头也不抬不满的吼道:“滚出去!!”却再也听不到来人有什么声响…… 停下了动作,淳于倚寒回头看到是赤芍,不慌不忙的站起身,将身旁没有破损的外衣披在身上。并将另一件长衫扔给地上颤抖的少年,赤芍认识,就是之前相遇的白惜月。 “你没有敲门……”淳于倚寒随意穿好外衫,体力不支的坐在桌旁的木椅上。 赤芍的手握紧,在颤抖……他很后悔没有陪倚郁去下棋,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淳于倚寒——方才还说喜欢他,要他留在身边,而下一刻又与别的人缠绵,还是个少年。 “有何事,快说……”淳于倚寒有些不耐的抬眸看赤芍,那双眸子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却是那么寒凉。 赤芍自嘲一笑,这才一字一字的强调道:“若少教主不想死,明日便随在下去冰川刻槽寻找冰蚀草。” 说罢,见淳于倚寒想要开口,便立刻又接着道:“那里的寒气或许还能延长你的性命,支撑着找到冰蚀草的那一刻!哼,希望少教主命大,不会在今晚为了做某些事导致力尽而死!”说着,看了眼坐在地上的虚弱白惜月。 转身欲走,却不料淳于倚寒一把抓住赤芍的手腕将他扯过来,冰寒的黑眸中一丝颤抖:“你知道,从没人对我如此无礼的讲话——因为我不会允许他们存活于世。” 赤芍嘲讽一笑:“很乐意死在您的手下。但是,我尊贵的少教主,有您随后的陪葬,是在下的荣幸。” 淳于倚寒已经失控,他的性情再也不受自己的支配。 伸出右脚踢向赤芍的膝盖内侧,赤芍腿一软单膝跪地。紧随而来一只纤手抓住了他的头发,逼着他的脸抬起,淳于倚寒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只是很生气:“你在要挟我?你以为除了你,这世间没人能医好我?” 赤芍毫不示弱,嘲笑的眼神看着这个已经疯了般的少年,这个以前曾是令他动心名叫寒衣的少年。 “若不是,你尽管杀了我,去找别的人来医你……” 淳于倚寒黑眸中渐渐浮上了杀意:“你以为我不敢……”说着,狠狠将赤芍甩出去,撞上了木墙,赤芍嘴角一丝血迹隐现……淳于倚寒仿佛找回了一丝的理智。 黑色的瞳孔渐渐有了些心疼,他从木椅上起身,看着赤芍心痛的皱起了眉。白惜月看到淳于倚寒这个样子,不禁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低声道:“倚寒……不要这样。” 倚郁冲了进来,忙将赤芍扶起,看着赤芍涣散无神的双眸,有些不忍的叹了口气。看了痛苦的淳于倚寒一眼,便带着赤芍走了。 难道,喜欢上了淳于倚寒…… 如若不是,自己又为何在方才那么的反常激怒他…… 如若不是,那么他与何人在一起,又与自己有何关系…… 如若不是,刚才他对自己的决绝又有何好伤心的? 如若不是,此刻心痛欲裂的感觉,又是为何?!! 真的,喜欢他了吗? 喜欢那个蓄意接近自己,那个时而病弱时而狠心,那个仇恨了自己四年的少年,吗?!! 赤芍,越来越不知道  喜欢,究竟是何意—— 因为,他不想跟淳于倚寒在一起—— 肆拾捌 古冰川刻槽在哪,淳于倚寒知道。 “冰蚀草是什么?”淳于倚寒将轻裘扔在身后侍卫的手里,不解的问身旁的赤芍。 赤芍淡淡的回道:“古书中有记载过,我也没见过,只知道也许会生长在冰川刻槽的哪里?”说话时,自始至终都只是疲惫的看着自己的前路,不去看淳于倚寒一眼。也许只有自己对他有价值之时,他才会这样的好态度…… 淳于倚寒脸色有些难看,埋怨道:“你自己都没见过的东西,况且还不能肯定它就会长在冰川刻槽。那我们这是去做什么?我可没有闲工夫……” “是……”赤芍无力的回道:“您是没有闲工夫,因为不超过三日可活了。如果您愿意,可以回去好生的享受那最后三日,倒也省的折腾我了……我更没有闲工夫。” 淳于倚寒有趣的看着他,今日他感觉挺好,情绪还算稳定。于是就上前一把将赤芍的肩膀搂在怀中,含笑问道:“我怎么以前不知道,你竟还有这般伶牙俐齿!” 赤芍挣开淳于倚寒的手,瞥了他一眼,冷漠疲惫的表情好像不认识他似的,自顾自的跟上前面带队的侍卫! 淳于倚寒不依不饶的又跟上去抱住赤芍的肩膀,笑意未明的看着他说:“不仅伶牙俐齿,脾气也见长了……不过正好让人看了心痒……”说完,迅速的对着赤芍的脸颊吻了一下。 赤芍一惊,有些生气的盯着他,压抑着起伏的声音命令道:“拿开你的手。” “你自己能挣开就挣开吧,反正我不拿开。”淳于倚寒知道他没有武功,得意的将赤芍的肩搂的紧紧。 赤芍自嘲一笑:“你究竟是有多少面?哪个才是真正的你呢?少教主,麻烦你自重,在下只不过是一个被绑来被逼医救你的大夫……” 但是淳于倚寒还是没有放开手的意思,于是两个人就这么别扭的走着,身后的侍卫互相交头接耳:“你见过少主如此粘着一个人吗?” “见过……当年教主夫人还在世的时候。” “……” 恋母情结?!众人无语…… 越走越冷,渐渐的看见了泛着寒气的冰霜。 已至初冬,螺髻山却果真是十里不同天。 赤芍不禁将带着白毛边的轻裘裹紧了又裹紧,却见淳于倚寒虽然有些发颤,却是一脸的享受。 “不披上轻裘吗?虽然你的体质喜冷,但若是冻僵冻死了,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赤芍看了眼仍旧紧贴在他肩膀的淳于倚寒,那么像个孩子,所以语气有些放缓。 “我能不能……钻进你的轻裘内啊?”淳于倚寒试探的问了句 赤芍皱眉惊讶了好一会,他实在完全懵了,他也受不了了。只见他使出全身的力气一把将淳于倚寒推倒在冰霜的荒草地上,侍卫马上去扶他们的少主,生怕摔出个好歹来。 谁知淳于倚寒将扶他的侍卫全部挥开,直直的坐在冰霜地上不起来。侍卫在旁劝解,可淳于倚寒不准任何人来拉他,他也自己不起来。 过了片刻,冷风吹过阵阵,乌云飘来,更加的寒冷。 看着坐在地上被冻的阵阵颤抖的淳于倚寒仍旧没有一丝起来的意思,赤芍望了望阴暗的天色,想必有雨雪将来。得找个地方避避,于是就问身旁的侍卫可有躲避的地方,侍卫说前方不远处就有一处。 感到两只火辣辣的视线直盯着他,赤芍再也不能无视那个人了。于是,缓缓走到淳于倚寒两步外停下,冷淡的开口道:“雨雪欲来,需去前方躲避。你不舍的这片冰霜满地呢,还是要站起来一起去?” 淳于倚寒仍旧生气的扭过头哼了声,像个孩子似的闷闷道:“我要你亲自扶我起来。” “既然少教主不肯起来,那么在下先行去躲避了。失陪……”说完,赤芍自顾自的走了,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淳于倚寒。走了不远,果然转过去一片山石后,就有一个洞穴出现在眼前。 缓缓走进有些昏暗的洞穴,赤芍心里也有些不舒服。这到底算怎么回事,淳于倚寒,你到底将喜欢看做什么了?如果真的说喜欢自己,又为何昨日与别人做那种事? 更令人费解的是,昨日做的理直气壮,差点还杀了自己,而今日,却又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像个孩子般依赖粘着自己。这都什么思维,也真难为他能混乱到如此地步!那么,把正常的别人当什么了,怎么可能跟他一样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呢?明明亲眼目睹了他与白惜月的一幕…… 那就是他的生活吧。说起来,对于月寒衣,他可能还有所了解。可对于淳于倚寒,他却毫无所知—— 不出片刻,果然洞外下起了瓢泼大雨…… 赤芍站在洞口看着外面的雨,不时的斜瞟下眼睛张望一眼是否有人过来了。果然,有纷杂的脚步声踏着雨水,用袖子捂着头跑了过来。赤芍忙将视线收回来,装作若无其事的靠在洞口。 等数十个侍卫跑进洞内,赤芍才发现并没有淳于倚寒啊。 不禁问正在拧着衣服挤出雨水的侍卫:“你们少主呢?怎么没与你们一同前来?” 侍卫们七嘴八舌:“少主将我们哄来了……”“他不要我们待在他身边,否则要我们的脑袋。” 赤芍大喊一声:“停!” 然后,迫不及待的问:“他现在在哪?” “还在那个地上坐着呢……诶?赤芍公子你干嘛去?”侍卫看到赤芍跑出去,开口喊道。还不忘加上一句:“少主说你不表歉意,他不起来!” 赤芍冒着雨气喘吁吁的跑到着,看到一个瘦弱的人影坐在地上经受暴雨的击打,更加显得脆弱不堪!忙拼命跑了过去,淳于倚寒用手遮着视线抬起头看满脸雨水的赤芍。 “你是笨蛋吗?我不扶你你就不起来,好,你可真有骨气啊!能不能有点出息别为这种小事耍什么所谓的骨气!如果你淋坏了雨,到时感冒发烧……”赤芍喘了口气,依旧神情严肃的有些发怒继续道:“你现在这种身体还能经受得住任何的热病吗?你想一命呜呼,不想在意自己的身体,何苦折磨我千方百计的想尽办法保住你的命呢?!” 说着,赤芍已经眼眶发红,雨水拍打的他眼睛睁不开,眼角温热的液体明确的告诉他那不是雨水。于是他直接闭上了双眼愤怒的大喊:“淳于倚寒!!求你别再折磨我了!!!” “唔……”突然,一双微微发烫的唇紧贴上了赤芍张开的嘴,一直滑腻的舌头探了进来翻搅开来。 雨水中,狠狠的掠夺性的吻将赤芍吻的窒息…… 想要推开身前之人,却无奈没有他的力气大。赤芍被压倒性的吻逼得头渐渐的向后垂下,一只纤手将他的头托了起来,更强横的吻了下去。 被放开之后,赤芍有些红肿的双唇不住的喘息…… 淳于倚寒皱眉看着赤芍,将他抱在怀中,轻声在他耳边呢喃着,伴随着渐大的雨势:“我只想拥有你,不管我变得怎么样,请你永远不要放开我,不要丢弃我……” 有人会说出这么自私的要求吗?! 将轻裘解下,盖在两人的头顶遮雨。赤芍轻声道:“你不是恨我吗?” “只要你留在我身边赎罪,那么我可能会慢慢减少对你的恨意。”淳于倚寒脸色苍白的含笑回道,却令赤芍怀疑的扭过头来看他…… “你还是……寒衣吗?!……”赤芍痴痴的抱着希望问道,他实在无法相信淳于倚寒,因为他的性格反复无常。 “根本就没有什么月寒衣……”一句微微发怒的话,说的毫不留情。 这样的人,要赤芍怎么能够接受,这个人就是自己曾经喜欢的月寒衣吗?! 将轻裘留给淳于倚寒,赤芍出来站在雨中,对淳于倚寒道:“现在可以走了吧。” 这个叫做淳于倚寒的人,就像个任性妄为喜怒无常的孩子,赤芍他在想,自己真的做好准备在他身边医救他了吗?!是否能够包容他的一切…… 下意识,不自觉的将手伸了出去…… 等待着淳于倚寒伸手来牵—— 也许,什么事都不可以在尝试之前就判它死刑, 或许,只有等到遍体鳞伤之后,才有说放弃的资格—— 肆拾玖 洛阳 一辆讲究做工精细的马车驶出了城门,车内白色轻纱金丝绣边半遮面的女子莹润的双眸微睁,对身旁黑发青衫的少女询问道:“青婉,你方才说纳兰赤芍去哪了?” “青霄飞鸽传书说,纳兰家二公子已被掳至冷月教。”少女圆润的嗓音轻声回道 女子细眉微皱,冷哼一声,像是自语:“淳于倚寒,你当初也是亲耳听着我跟纳兰赤芍的约定,如今一月将近,竟然不放人!” “阁主,如今血参未到手,可如何是好?”青婉不禁担忧道 “呵呵……本阁主已经知道血参在谁手中!蓝夕与蓝菲已暗中查探得知,另外重金请了摇影公子去盗取血参。”女子一脸的放心。 青婉不禁惊道:“阁主所说的难道是中原四公子第三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盗摇影公子?!” “正是他!” “这世上没有他偷不到的东西……只有他不想偷的东西!听说他无门无派,却精通易容术,一身轻功更是天下无敌,似踏雪无痕。却无几人能得见他庐山真面目。”青婉说着越发神往起来—— 看着似是动了少女情怀的青婉,女子白纱蒙面之下隐约传出低笑,却渐渐变成苦笑:“好了,青婉。召集【青】门的人手,三日后随本阁主上螺髻山,讨要纳兰赤芍!!” 青婉严肃了神色应了声是。 —— 终于寻到了冰川刻槽,赤芍看了眼在侍卫守护圈中昏昏欲睡的淳于倚寒,虽然已经喂他吃了药,却还是因为那场大雨染了热病。更加加速了他体内的热毒,如今怕是再也撑不了十二个时辰。 可是,那传说中的冰蚀草……又是否存在呢?! 淳于倚寒沉重的双眼勉强支撑着,旁边的侍卫们都有些担忧。赤芍走了进来,垂头对淳于倚寒道:“请等我几个时辰,不要睡着……一定要等我回来——” 淳于倚寒伸手缓缓拉住赤芍的左手腕,对着它手腕处的墨色芍药胎记吻了吻,疲惫的声音含着依赖感:“赤芍……你不可以离开我,一定要回来救我……” 赤芍皱眉,下定决心点点头。 淳于倚寒随后又含着讽刺的笑说:“因为啊……我们的命连在了一起——你还记得蚀墨吧。” 赤芍脸色阴沉了下来,只听淳于倚寒笑意更深,颇有意味的说:“我想你也不想为我陪葬……所以,救我的命就是救你自己——”赤芍气的哼笑一声,方才还为淳于倚寒的依赖下定决心一定救他,如今,剩下的就只是苦涩了…… 如果说是要救自己,那么,反而没有了什么信念呢—— 拒绝了任何人的跟随,赤芍孤身一人下去了冰川刻槽。 好冷。紧了紧身上的轻裘 脚下的冰面很滑,赤芍小心的扶着冰壁顺着向深处走去…… 淳于倚寒立刻就要闭上双眸,旁边一个侍从惊叫一声,惊得他又忙睁开看向那个人,谁知那人说是怕他睡着了,故才大叫一声为少主提神—— “这都养了一帮什么手下啊……”淳于倚寒有气无力的悲叹一句 “少主,不知你可相信,赤芍公子是否会寻来什么冰蚀草……”大叫之人问道 “信。” “就那么信他吗?”这人的语气突然变了,变得令淳于倚寒微微震惊,盯着眼前那张易容面具下撕掉后的男子英俊脸庞,“青霄……阴魂不散——” 赤芍越走越远,脚下也越来越滑,身旁寒气更是逼人。 “冰蚀草,会在哪里呢?”自语着,脚下突然一滑…… 狠狠摔在冰面上,赤芍疼的骨头都散了。想站起身来,却硬是站不起来,突然,伸来一只温热的手拉起他! 赤芍的心扑通直跳,这种温暖的感觉……不仅令他抬起双眸看去,至今看着不知为何,还是觉得倾慕不已:“零风哥……你怎么来了?” 纳兰零风含着温润的笑意,将赤芍轻轻扶起让他站稳,轻抚了他的头发道:“冷月教将我的弟弟抓了,我自然要来接你回去,父亲正为此担忧,食不安寝——” 赤芍垂下眸子,有些歉意:“让父亲担心,是我不孝。”他不懂,为何不是亲子,却对他如此关切,与亲子一般无二。 纳兰零风看赤芍的眼中没有了以往的深沉莫测,却多了些疼惜。 他将赤芍的肩膀轻轻搂住,低沉好听的声音道:“赤芍,跟我走吧。” 赤芍却没有看他,而是低着头摇摇,回道:“我应允了要找到冰蚀草救淳于倚寒,你先回去吧,零风哥……” “不要叫我零风哥了,叫我哥哥吧——”纳兰零风若有所思道,然后接着开口:“赤芍哦,那么我随你一起找到冰蚀草,留给淳于倚寒,然后你同我一起回洛阳。” “你真的要跟我一起寻找吗?零风哥,我还是习惯这么叫你……” “我不能让你受伤,冰蚀草在哪里生长?”纳兰零风不问赤芍就将无法行动的他背在了后背上。赤芍惊得无法言语,为何感觉,突然出现的零风比以往更加的贴近,那么近…… 将下巴抵在纳兰零风的肩上,赤芍有些慌乱的心跳不已。一种依赖感顿时浮上心头,口中不禁道:“零风哥,冰蚀草只是古书上有记载,据说冰川刻槽处有人见过,离它所处范围近了,人就会被冰寒之气环绕,产生幻觉——” 往深处又走了一个时辰…… 纳兰零风放下赤芍,两人坐在冰地上歇息,这里已经是越来越寒冷了。纳兰零风到时背着赤芍用了不少力,还能用内力御寒。而赤芍,则是直接哆嗦了起来,断续着说:“这里估计是深处至寒之地了,若此处附近没有冰蚀草,那么便是没有了。淳于倚寒的性命,就要靠别的法子来延续了——” 纳兰零风将轻裘撑开,包裹住赤芍紧缩成球的身子。紧紧的抱住赤芍发抖的身体,感受到怀中赤芍的心跳声加速,罕见的宠溺笑意蔓延,调侃道:“赤芍,你是在紧张吗?哥哥为弟弟取暖,乃是人之常情。如若连这也不适应,那么这个呢……”说着,用手抬起赤芍的下巴,垂头吻了他的额头。 赤芍缩起肩膀,双颊泛红,不知是否冻得?质疑的眼光看向纳兰零风,似是在问有些反常的纳兰零风寻妖一个答案。以前那些年,纳兰零风从没如此真实的对待过他,虽然也对他如弟弟般,但总觉得让人感觉隔着什么,含着些礼节之类的。而如今,却能让人心底里感到真切的爱护…… 赤芍已经感到有些飘忽,为何如此转变了—— 连纳兰零风双眸中的温润都变得如此令人着迷,那个迷恋了将近四年的义兄,那个在四年前大雪中捡到了他,并将他抱回纳兰府的少年,全部全部的记忆如潮涌般钻入心底。 再也不能克制…… 缓缓的,赤芍凑近了那双近在眼前的双唇—— 纳兰零风惊讶的感受到赤芍的双唇贴上,立刻将赤芍的双肩握住推开。微晃了晃他,就见赤芍迷蒙的双眸更加迷蒙,便伸手为他渡了些内力驱寒—— 渐渐清醒过来的赤芍,仿佛记不太清刚才自己做了什么事,只是惊喜道:“方才,我是否恍惚了神智,一定是冰蚀草在附近了!”说着,竟忘了自己的腿摔伤行动不便,激动的站起身来,骨骼吃痛,跌进纳兰零风伸出的怀中。 “你别激动,我随你一同寻找。”纳兰零风微皱眉头 淳于倚寒啊,你竟是将我最重要的两个人都牵扯上了,要我怎么办——倚郁最在意的弟弟,赤芍无意中所钟爱之人。那么, 不想让赤芍因为你而受伤,就必须将这关系切断。 伍拾  冰蚀草 冷月教后山有一排建筑,冷清别致。 一位老者走了过来,守门的两个冷月教白衣少年一同垂头恭敬道:“大长老。” 大长老问道:“教主在里面吗?” “是。教主请大长老进去。” 大长老顺着门内的石子小道快步行去,突然,一片柳叶从侧面直刺而来。入冬了,哪来的柳叶?伸手接住,便觉冰凉刺骨,忙丢在了地上…… 这才看清那是什么柳叶,乃是绿色的残月状冰块。 “残月之冷,直沁心脾……”大长老自语着笑了,看向枯柳树林后缓缓走来的人影,不禁单膝跪地,俯首恭敬道:“教主闭关数年,如今可是恢复了元气?!” 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一身黑衫,衬得皮肤是虚弱的苍白,如淳于倚寒般虚弱消瘦,无一丝男子的粗狂。脖颈处一根黑丝绳串着一块残月状的绿色晶石,闪烁不定的映衬着他白皙的肌肤。 “大长老可谓残月的恩师,不必行礼。我已无大碍,只是听说倚寒他有性命之危,此刻在哪里?”淳于残月问道 大长老起身回道:“少教主和纳兰赤芍一同去古冰川刻槽寻找冰蚀草了——” “什么?”淳于残月惊道,脸色无丝毫血色 “教主为何如此惊慌?” “纳兰赤芍与纳兰渊是何关系?” “纳兰赤芍是纳兰渊四年前所收的义子,是药圣的嫡传弟子。” 淳于残月皱紧了眉,喃喃自语:“赤芍……赤芍……为何果真为他取了这个名字?”苦笑一声,似是又想起什么,对大长老确认道:“倚寒去寻找冰蚀草了?!!” “是的。教主,可有何不妥?” “浅渘……在那里!”说着,立刻飞身离去。 大长老怔怔道:“教主夫人不是……”看了眼院内枯柳树下那微隆起的土堆,不禁自语道:“残月,你与纳兰渊数年前的恩怨情仇,何时才能解开?!” —— “可是,赤芍……这里没有入口之类的啊。”纳兰零风检查了一圈,对赤芍道 赤芍在纳兰零风的搀扶下也看了一圈,却没有任何的发现,不禁丧气道:“难道只是我的猜测?这里根本就没有冰蚀草?那倚寒他……” 纳兰零风拍拍赤芍的肩膀,视线盯着前面一处没有异样的寒冰地面开口道:“赤芍,在那里——” 赤芍讶异的顺着纳兰零风的目光看去,什么异常的都没有啊? 纳兰零风看赤芍纳闷的神情,笑着对赤芍说:“因为你没有内力,而我可以感受到一股寒气,这股寒气沁人心脾!” 赤芍一瘸一拐走到纳兰零风说的地方,伸手触摸着刺骨的冰面。突然,手下摸到一点柔软的冰面,与旁边的冰面并无出入的不一样,却触感柔软。赤芍轻压手指,似是一个开关般—— 突然,伴随着轻微的声响,就在脚下的冰面震动着打开一条裂缝。赤芍猝不及防,突然掉进了裂缝之中! 纳兰零风立刻飞身跃下,一手将赤芍护在怀中,一手拔剑出鞘向身旁的冰壁插去。无奈冰壁太坚硬,始终无法停止下落的身体,“呲嚓……”剑尖浅显的插入冰壁随着身体的沉重向下滑落。 一道划过的剑痕在冰壁上留下,伴随着碎冰屑飞溅在赤芍的脸上,凉点点的感觉不禁令赤芍弯嘴而笑。快接近洞底之时,纳兰零风收剑,脚尖一点冰壁,飞身落在洞底! 落地刚稳住身形,纳兰零风见赤芍面带笑意,疑惑道:“何事开心吗?” “刚才凉凉的冰屑,还有下落得感觉,我从来没感受过……”说着,赤芍又抿嘴笑笑。纳兰零风含着宠溺的笑意揉揉赤芍的头,笑道:“都十八岁了,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赤芍惊看着纳兰零风毫不掩饰的关爱神情,仍旧不敢相信。 纳兰零风扶着赤芍顺着冰壁走去,便开口提醒道:“冷月教之地,竟有如此地洞,实在令人生疑。”赤芍回道:“嗯,确实。不过,我确信这里有冰蚀草。” “看,前面有一口木棺!” 直长冰道的正前方有一块空出的圆形冰室,那里,一口紫黑的沉香木棺雕刻着精致的纹样。而在它的四周,围绕着一圈冒着寒气的晶莹白色草。一棵冰蚀草都是罕见,竟然出现了一圈! 这寒气令棺木上都结了一层薄霜,这木棺内,又是何人?! 赤芍走过去,从怀中拿出一个木匣子,木匣子里面是个冰匣子冰匣子里面有个冰制的小铲子。将冰蚀草挖出放入冰匣子,盖上木匣子放回怀中。 赤芍站起身对身旁的纳兰零风说道:“零风哥,我们赶紧回去吧。一个时辰已过,我怕时间来不及。” “你果真要救他?!” 赤芍垂眸道:“我知道,是你打伤他。我也知道我与他之间有太多的过节,可是,四年前,我欠他的。” “那还了这一次呢?你跟我回洛阳,不再与他有牵扯,可否能答应我?”纳兰零风认真的看着他,期待着他的回答 赤芍竟然眼眶突然泛酸,张开的嘴发不出声音。好一会,他才低哑的声音开口:“我不知道,我怕答应你之后我却做不到。我喜欢月寒衣,我喜欢上他了!不管是那个孩子般幼稚的他,还是那个温柔体虚的他,甚至是如今喜怒无常霸道无度的淳于倚寒……我如今都无法轻易的丢下他不管……毕竟是我害他变成如此……” 纳兰零风似是苦笑的垂下双眸,自语着:我知道的太晚了,看来你已经无法轻易离开他了。 两人离去后,被挖走的那棵冰蚀草那里没有了寒气……冰霜渐化,一圈的冰蚀草都渐渐枯萎。 这时,棺木突然轻微动了一下! 猛地,棺木盖子被向后推开。一只惨白却仍旧看得出是女人的手攀在了棺木边沿,一头披散的如玉黑发遮掩着两侧脸庞,却遮掩不住脸庞上的两道泪痕,干涸的嗓子发出嘶哑的声音,模糊不清:“倚寒……残月……” —— “青霄,要杀就杀!”淳于倚寒此刻已是任人宰割,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双眸淡然直视眼前笑看着他的青霄,又看了眼满地昏迷的冷月教人。 “倚寒,你如今已是这幅虚弱的随时死掉的模样,为何孤身一人来此,连个保护你的人都没有。”青霄不解的问道 “谁说没有人保护我?”淳于倚寒得逞一笑 突然,青霄脚下一丈内的冰面突然塌陷,包括淳于两步外的淳于倚寒在内,也一起掉了下去。 青霄跃身而起,却突然身后几枚泛黑的银针嗖嗖而来,为了避开只好放弃上跃的身体而向下跌去。而此时,只见淳于倚寒的身体已被人扶着跃上了冰面。只有他自己是向下跌去,而深达四丈左右的冰坑之下,却是遍地的尖锐冰刺,能将人身体刺出数十个窟窿。 “淳于倚寒,算你狠毒!”青霄骂声刚落,就有一块大冰块从头顶落下,接着无数的冰块填入这冰坑…… “青霄,算我附赠给你的。”淳于倚寒含笑命令绿黏将这冰坑填满再罢手。 “下面的冰刺,上面的冰块,够他受得了。如若他能支撑着从这里出来,就算他命大了!我们走吧……”说完,红沁走过来扶住几欲昏迷的淳于倚寒。 “红沁,你的伤无大碍了吗?还是你在我身边令我安心。”淳于倚寒笑着半开玩笑道 “红沁永远不会离开少主……即使少主赶我走,也不会离开……”红沁却是苦涩又坚决的开口,谁又知道她为了这个誓言,放弃的有多少,也许是一生的幸福—— 迎面走来两个人,淳于倚寒看清来人后,不禁双目凌厉,含着恨意。 “淳于倚寒,我来这里,只是在赤芍将冰蚀草给你后,带他回洛阳的。”纳兰零风文雅的开口 淳于倚寒冷眼看着被纳兰零风搂着肩的赤芍,继而嘴角微弯,笑的甚冷,语气更冷:“纳兰赤芍,已是我的人了,他哪都不能去!!” 赤芍被这冷冽的语气刺得心里生疼,更被那冷冽的眼神刺得体无完肤。那是将自己看做一个毫无价值随意丢弃却又不容许别人插手的玩物的眼神—— 伍拾壹 冷月教主 古冰川刻槽的深处,一个黑色的人影闪过,停落。正是冷月教主淳于残月。 在看到冰面机关的冰门敞开着之时,脸色更为苍白。他身体轻颤着跃身跳下冰洞内,心情沉重的走到木棺几步外,看着枯萎的冰蚀草和融化成水的冰霜,皱眉紧咬着一口洁白的牙齿,然后才恨道:“我的锁魂阵!!被谁毁了……” 复又想想,苦笑自语道:“倚寒,五年前你母亲为了救你而死。如今,你为了冰蚀草……” 淳于残月脸色一变,急走几步至木棺前,看着盖得严实的棺木盖子,紧皱眉头缓缓推开。映入眼前的本该是一张冰清玉洁的脸,如今却空无一物!! “浅渘……事到如今,仅存残魂的你,为何还要醒过来……”淳于残月一脸的恨意,手下用力,捏碎了木棺的一角。似是突然找到了发泄口,袖口伴随着右手一挥,木棺便被寒气笼罩,紧接着咔嚓咔嚓碎裂遍地…… “欺骗了我十几年……”自语着,淳于残月眼眶泛红,竟有隐约的水雾泛出。 —— “纳兰零风,冷月教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之地?!!”突然出现一个柔媚如水的少年,清润的熟悉声音传入纳兰零风的耳中。 纳兰零风对对面一身黑衫腰系红色丝带的少年含笑回道:“倚郁公子,若我说可以呢……就凭现在半死不活的淳于倚寒,能留得下我吗?” 淳于倚寒虚弱却逞强的将手猛挥出去,只见赤光点点直射赤芍和纳兰零风。 赤芍真没想到他自己也在攻击范围之内……此刻真想就这么遂了他的愿,死在他的赤针之毒下。从此后便也不用再管他的死活了—— 纳兰零风却不会允许赤芍受到伤害的,他将赤芍紧护怀中,身形一闪便躲过了赤针的攻击。淳于倚寒已虚脱的倒在了地上,但是他的双眸仍旧像个倔强的孩子般生气的盯着赤芍,将纳兰零风对赤芍的爱护看在了眼底,将赤芍对纳兰零风的依赖看在了心里。却没有看到赤芍因为他而心底受伤的双眸 同样,淳于倚郁也将一切看在了眼里! 刚稳定身形的纳兰零风就顿觉迎面袭来的厉风,抬眸一看,却是一只纤长的手紧握着一支碧玉箫直冲脖颈而来。忙将赤芍轻推开身边数步,赤芍失神间被推开,一个不防跌坐在地。 纳兰零风伸手抓住碧箫一个扯动,便将倚郁扯过了身前,将他双手扯到身后制住。却冷不防脚趾突然生疼,看着倚郁扭过来的侧脸紧咬着嘴唇赌气的神情,不禁苦笑道:“打不过就踩我吗?你这又是生的哪门子气?” 倚郁右脚擦着冰面划向纳兰零风的脚踝,纳兰零风只好放开他退后几步。 赤芍已经缓缓走到了淳于倚寒的身前,取出了冰蚀草的冰匣子递给红沁,嗓子因为之前的苦涩而有些沙哑:“两个时辰将至,请尽快喂你们少主服下冰蚀草吧。” “纳兰赤芍……”淳于倚寒嘴角含着讽刺的笑着看着他,眼皮略显沉重,“你死之前不能离开我……你答应过的!!”    赤芍心底再次被猛地刺痛了一下,为何同样的话,淳于倚寒却要选择最伤人的语气来说呢?! 赤芍将手指咬破出血,起誓的手势举起。“纳兰赤芍在此对天起誓:你若不离,我便不弃。你若相弃,我犹不离!”说完,一道清泪划过脸庞,赤芍平静的语气对淳于倚寒接着道:“少教主可还满意?” 红沁和绿黏俱都用不解讶异却呆滞目光看着赤芍,只有淳于倚寒满意的含笑闭上了眼。 “赤芍……”纳兰零风半是诧异半是心疼的唤道 “这是我的选择,零风哥,请对父亲说赤芍不孝……” 突然,一道黑影掠至淳于倚寒身侧,苍白的双唇对赤芍道:“你就是纳兰赤芍?!那么,你就是纳兰零风了?!” 纳兰零风感到来人的内力高深,虽然表面看着极是弱不禁风。不等赤芍开口就先礼貌的微点头,然后正声回道:“正是。想必前辈就是冷月教教主淳于残月,教主出关想必是内伤已无碍了!冒昧前来贵教,多有得罪之处还望谅解。”对着这么年轻的虚弱男子称呼前辈,纳兰零风甚至觉得不妥。 “参见教主。”红沁绿黏和倚郁都单膝跪地恭敬道 “将冰蚀草用冰块压碎,汁液让倚寒喝下。”淳于残月表情复杂的看了眼身旁昏迷的淳于倚寒,像是心痛的移开了视线。 接着,淳于残月冷笑一声,随口道:“纳兰零风,你是要本教主谅解将我至爱的独子打成重伤甚至丢掉性命的零风公子吗?还是谅解尽得纳兰渊真传的虚伪纳兰家少爷?!” “父亲对在下说过,如若见到残月教主,让在下交给您一件东西。”纳兰零风含笑颔首道 “拿来。”淳于残月的颜色暗淡的双眸中微有怒气,更多的却是复杂的恩怨纠缠。 纳兰零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锦盒,挥手扔向淳于残月。 “啪”接在手中,淳于残月紧皱着眉头,眼中含着恨意打开了锦盒。取出一张宣纸条,上面写着:残月,事已至此,如若你仍爱着她,赤芍能医好她!    锦盒里还有一朵风干后的赤色芍药花…… 盯着赤色芍药花,淳于残月似乎恍惚了一下:【渊兄,你以后的儿子就叫赤芍可好?    残月为何喜欢赤芍花?就因为那颗含着赤芍花的夜明珠吗?!怎么像是一幅女子心思啊,哈哈……】 赤芍只感觉肩膀给人抓住,便离开了冰面。 “若要纳兰赤芍的性命,便让纳兰渊三日后孤身上螺髻山冷月教,本教主静候纳兰家主!!” 纳兰零风欲追,却被绿黏拦住,只听绿黏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的话说道:“今夜子时,在下此地等候大驾。”绿黏说完,就随红沁一起带着淳于倚寒离开了。 倚郁也欲走,却被纳兰零风一把抓住手腕,看着倚郁冷着的脸郁闷道:“什么事惹你生气了?你不说出来让我怎能安心放你走?” “你说,赤芍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对他如此关爱?!” 纳兰零风好笑的回道:“就为这事吗?你知道我从来都因为赤芍是父亲收养的义子而无法真心与他相处,但却总会不时的心疼他。如今算是知道为何会不自觉下意识的对他在意了……我也有了名正言顺可以去在意的人了,因为血缘。” “难道,你父亲收养他,是因为真的是……” “倚郁啊……你这样为了点小事吃醋我会很担心。我必须告诉你件事……”纳兰零风淡淡的笑意看着他 “什么事?”倚郁有不好的预感 “武林大会在十一月初一举行,而我与南宫梦雪在十月二十成亲。只要我与她成亲,盟主之位就是我的了,武林大会也只不过是个形式罢了——” “你要成亲?” “你知道,我对她只是表面的。所以你不必担心……” “纳兰零风,如果你敢与别人成亲,后果自负!” “我必须与她成亲,而且不准你乱来,武林白道的掌控想要名正言顺,就必须娶她,否则南宫盟主刚去世,我就背信弃义,还怎么做盟主?!” 倚郁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纳兰零风没有拦他,也找不到理由去拦。 倚郁嘴边的苦涩笑意渐渐扩大,嘴中不住呢喃着:零风啊,我不想让你带着遗憾与我隐居,但是我也没想到你会到这般不择手段的地步啊…… 我错了吗? 我亲手将那个温润翩翩公子囚禁的阴暗面释放了出来…… 有种直觉,你对我的伤害,现在才是刚开始—— 伍拾贰 月上中天,夜半子时。 古冰川刻槽 气喘吁吁的青霄斜眼看着身侧的纳兰零风开口道:“你竟然会救我?你还值得我信任吗?!” 纳兰零风温润一笑,看着青霄身后的冰坑悠然道:“堂堂鸳瓦阁副阁主竟然会被淳于倚寒压制于冰面之下,你就这么斗不过他吗?上次我打了你一掌,如今救了你一次,算是扯平了。” “算是扯平了,可你再也别想要我为你做任何事了!”青霄冷哼道 “除非你不想要鸳瓦阁了——” 青霄若有所思道:“纳兰零风,你实话告诉我,你究竟跟多少人做了交易?!你的目的不仅仅是想助我得到鸳瓦阁之后,让我答应你那个要求那么简单吧!” “何出此言?交易多了,我会死无葬身之地的,我怎会那么傻?!”纳兰零风嘴角笑的神秘。 突然,点点火把迅速向这边移动了过来,青霄沉声道:“是冷月教的人吧……快离开这里吧。” “不急,我在此等候一人。你若怕事,便先走吧。” 青霄看了一眼气定若闲的纳兰零风,也干脆说道:“我才不怕事!既然我敢孤身前来螺髻山,就不怕冷月教。况且,我也不是第一次来,教主与我还有几面之缘,鸳瓦阁和冷月教也向来无怨。” “呵呵……”纳兰零风轻笑一声,看着面前走近的举火把众人,正是冷月教众人。看来,绿黏是出卖他了。 正如此想着,一弯银钩从冷月教众人上方袭来,速度之快直取纳兰零风咽喉! 来不及抽剑,只好边侧身闪躲,便伸手用手腕将银钩击退到身侧一丈外。青霄这才看清纳兰零风的袖口内手腕处绑了银质的护腕,也看清了纳兰零风行动间脚法的轻松自如。似乎比之以前的武功,更多了些什么。 此时,被击退到一边的银钩并没有落地,却向低处旋了一圈后,直加速滑向纳兰零风的脚踝处,这要是被划破,定是废了脚筋无法行走。纳兰零风冷冽的双眸没有看向身侧旋过来的银钩,反而看向了身前火把上空处又旋出的一弯银钩,已近至眼前。 青霄看着这一侧一正的两弯银钩直逼纳兰零风,却不见他有何防护动作,不禁开口提醒道:“零风公子!” 仿佛是一瞬间,纳兰零风的眼底出现了殷红的一抹晕染。他就在最后一刻,行动如鬼魅般的用左脚踩住了直刺脚踝的那弯银钩,右手单手抓住身前的银钩猛地狠狠拉动。 “拉什么?怪不得那银钩不落地,反倒有人控制般回旋袭击。”青霄嘴角弯起,却立刻凝重的看着一丈外纳兰零风的背影,刚才的那鬼魅速度……纳兰家可没有这种像是邪门歪道的武功。 刚这样想到,就看到了银钩上果然明晃晃的一根丝线系着,被纳兰零风拉出来的一人,那个人正是绿黏! 看到绿黏,纳兰零风反而开颜而笑。 “我以为绿黏公子不来了?”纳兰零风若有所思的笑道 绿黏站稳身形,收回两弯银钩随意握在手中。然后不解的问道:“零风公子不认为在下白天所约是故意设计晚上来抓你的吗?” 纳兰零风直视绿黏的双眼,看了一会才开口:“你是在试探我值不值得你信任——” “……”绿黏皱眉不语,却有了警惕之心。 见绿黏不语,纳兰零风继续道:“既然我如你预料中一样,冒着风险坚持在此地赴约,以为是你设计我之后却仍旧没有杀你。那你此刻应该告诉我你约我所为何事了吧……” 绿黏突然开口笑了。 “在下所猜可有误?”纳兰零风问道 绿黏一脸欣喜的笑着说:“公子,如果您不说刚才的那些猜测,就不能证明你是早预测到我是在试探你。掌握主动权的永远是您,您的聪明希望将来不要自误。” 说着,绿黏皱眉看了眼手中一弯银钩,锋利的刃口上,一丝的血迹似乎噬化出一个缺口…… 绿黏震惊的双眸看着纳兰零风问道:“难道你练了……”。纳兰零风却笑着抓起他的肩膀跃身而去。仅仅留下一句话:“十一,十五,处理掉,一个不留。” 举着火把的众人还未去追赶纳兰零风,就觉得一阵毒雾从自己人中间弥漫出来。“有奸细……”众人喊着却纷纷倒地不起,鼻口流血。 从毒雾中走出两个人影,十三说道:“我的毒,可是立刻毙命的,来不及研制解药。” 十一则是看着一人挣扎,嘴角弯道:“不是奸细,是易容。” 青霄看着走过来的两人,取笑道:“堂堂的零风公子,还真是喜欢玩些暗地里的……” —— 冷月教,教主的房内。 装饰雕刻的古香古味的房间内,赤芍被解开穴道后坐在椅子上,淳于残月为他斟了杯茶示意他随意。 “淳于教主,您带在下来此,就是为了引来家父吗?难道您与家父间有何恩怨?”赤芍没有喝茶,小心的问道 淳于残月自斟自酌了两杯,没有看他随口回道:“纳兰渊与我是结拜兄弟,当年他舍命救过我。可是,后来……”犹豫着,似是没有勇气也不忍去揭开创口。 赤芍想要劝他,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淳于残月站起身子,走到赤芍身前,伸手抚摸了他的头发,恍惚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赤芍……我小时候见过你一面呢……他竟真为你取这名字,然后有丢弃了你。” “我的名字是师父取得,说是我的生父最在意的药材。教主,认识我的生父吗?”赤芍既谨慎又怀着希望的小声问道,淳于残月会知道些什么呢?他既然说见过小时候的他,那么,可知道他的身世?! 可淳于残月讽刺的笑着看了眼赤芍,开口便道:“知道。他已经死了……” “什么?!!”赤芍猛然起身大惊道,紧张的声音颤抖着:“是……谁?我的生父是谁??”渴望得到一个答案,不枉追寻了这几年苦无线索。 “我与他曾有过数面之缘,当初他一个男子带着襁褓中的你逃命。最终,却还是被仇家杀了……”淳于残月顿了顿接着说:“他名叫赤深玄。乃是一名流浪侠客,无奈得罪了那个人,最终惨死。” “是谁杀了他?……”赤芍已经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淳于残月嘲弄苦笑的一字字说道:“纳兰渊!” —— 子时刚过,淳于倚寒醒后第一件事便是找赤芍,得知是父亲带走了赤芍,便什么也不顾就去淳于残月的院居。 红沁跟随而去,却被手下打探消息而回的人拦下,说有重要之事禀告。 “可打探到什么?”红沁问手下 来人一身黑装裹身,从怀中拿出一块石头递与红沁,恭敬回道:“这是红蓼小姐所留印记。” 石头上刻着些歪歪扭扭的刻痕,不是字,也不是图。但红沁却看得懂,细眉紧锁。片刻后,将石头放于腰间,又问来人:“鸳瓦阁呢?青霄出现在冷月教不可能是他一人的胡乱闲逛。” “回左护法,鸳瓦阁似是三日后前来冷月教。百里阁主已在山脚下的小镇内客栈投宿,【青】门的人也正在路上前往这里而来。”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红沁叹了口气,少主如今不宜操心这事,教主出关,还是禀报教主。 这样想着,赶紧去追淳于倚寒了。淳于倚寒走进淳于教主的院子,立刻就看到蜷缩在木廊靠着柱子的赤芍。赤芍正在抬头望月,冷月教在山上而建,登高望月,这明月果真看得清晰明亮。 “都被教主大人囚禁了,还有心思赏月呢。赤芍少爷真是闲情逸致的很……”淳于倚寒见到他就不禁开始调侃。 赤芍只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便连看也懒得看他一眼,继续看他的月。 “古人对月伤怀,如今轮到你了吗?正好,我去取两瓶好酒,与你一起在石桌旁对饮赏月如何?”淳于倚寒来了兴致,便出门而去。 赤芍自嘲一笑,缓缓坐在了院内的石凳上。有人从身侧丈外的青石路走过,一抹红衣想是红沁找教主有事吧。 不一会,淳于倚寒走进院内过来坐下,身后两个一身白衣的仆人一人怀抱两坛沉酿好酒。将酒放下后问淳于倚寒:“少主,还有何吩咐?” “对了……你们将酒搬到后山山顶去!” “什么?……是是……”两人苦不堪言却不敢有任何怨言,这酒沉得不轻,却要两人搬着上山…… 赤芍不解的看了看他,淳于倚寒二话不说,拉起赤芍就往外拽。门口守卫的白衣教徒见是少主带走人,深知这少主的脾气,犹豫着却又不敢拦阻。只得去向教主禀告。 赤芍被淳于倚寒拉扯着走着山路,不禁开口问:“拉我去后山山顶做什么?你的父亲将我囚禁在院内不能出去的。” 淳于倚寒看着他笑道:“你肯开口说话了。我是他儿子,不用担心他怪罪。倒是你,需要看看这月城螺髻山上的明月,否则真是白住过冷月教。” “……”赤芍不语 伍拾叁 黑夜寒冰之地 纳兰零风对身前的绿黏开口道:“右护法,这里没有别人,可以说了吧。” 绿黏神情严肃:“零风公子,您先告诉我,您是否将梦府那张半张残缺的古卷与您纳兰府的古卷碎片粘合,然后将上面的古老秘籍解读开了……” 纳兰零风听及此话,眼中顿现杀意。 绿黏连忙解释道:“请听在下将话说完。” “绿黏右护法,你究竟知道关于那张古卷的多少事情?”纳兰零风消除了杀意,但眼神仍旧凌厉。 “在下乃是南诏之人,古卷之事也只是略知,在中原生活数年才加入冷月教。在下只想说:可助公子得冷月教!”绿黏唇角含笑,眸中闪着寒光。 “你如何助我?” “只要淳于教主一死,淳于倚寒虽是名正言顺的继位教主,但冷月教中长老却都看重倚郁公子。而零风公子不是最希望倚郁公子坐上冷月教教主之位吗?!” “倚郁不会答应的……” “这个不劳零风公子担忧——” 纳兰零风抽剑举至绿黏的脖颈,双眸微垂质问道:“你本就是潜伏在冷月教之内的是吧……那你所效忠之人究竟是何人?!” “呵呵……”绿黏轻笑,“那位皇子殿下。” 两人间隔一人的距离并排坐好,赤芍直接费力的抱起沉重的酒坛子就往嘴里灌。淳于倚寒则是毫不费力的捧起优雅的喝了几口,不解的看了赤芍一会,才开口道:“你究竟怎么了?发生何事了?” 赤芍仍旧闷不吭声,支撑不住将酒坛子放在身边,不带语气的自说自话:“这酒坛太重,我抱不动。” 淳于倚寒听及此话,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放下酒坛就伸手将赤芍的脖颈揽了过来,微垂头双唇吻上赤芍的双唇,然后将酒渡了过去。 赤芍狠得一把推开淳于倚寒,有些眼角湿润憋着闷气大吼道:“我不是玩物,不是你想玩就玩想丢就丢的!!” 淳于倚寒皱眉,默默的自己喝着酒。突然伸出手指着头顶前的明月惊道:“快看,月亮好大好明啊!!虽然已缺,但是缺的不太多呢……” 月亮确实很大很亮,赤芍恍惚着伸出手,仿佛真的一伸手能碰到。 一只纤细淡白的手指轻轻伸去,握住了赤芍的手。 漆点的双眸仍旧看着明月,语气极是温柔呵护:“虽不知你知晓何事,但却知你心中憋闷。但这不是靠酒就能浇愁,若想哭就哭,我只当做没看见就是了……” 赤芍嘴角弯起,苦笑道:“你能有片刻的真实吗?!” “能。”说着,淳于倚寒伸手搂住了赤芍的肩膀,将脸颊凑过去贴在赤芍太阳穴处。 “要我如何相信你……要我如何能放心的依靠你。转眼过后,你便翻脸无情,犯傻的总是我罢了。” “不。犯傻的是我……可我无法控制……” “呵……” 寂静的夜,清冷的月光洒在两人身上。轻声的呢喃,贴心的私语…… “赤芍,能让你憋闷的人有几个?纳兰零风还是纳兰渊?” “……” “纳兰零风还不至于让你如此绝望,难道是纳兰渊。” “我不是他的亲子。” “你说过,你是他的义子。” “我有自己的生父,但是被人所杀。” “被人所杀?被谁??” “淳于教主说是我养父杀的,但我不能全信……却又不是不信……他对我这么好,难道真的是因为愧疚而补偿我,或者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声音渐渐变低 淳于倚寒侧坐,将赤芍的头平放在自己的腿上,轻裘盖在他身上,轻抚着他的头发,低喃道:“这些事,等纳兰渊来冷月教后,你亲口问他便可知晓,何必庸人自扰……” 似是舒服,赤芍缩了缩身子,便带些醉意的梦呓般回道:“是啊……” “睡吧,我在你身边守着……” “不离开,一直守着吗?……” “嗯,不离开……”淳于倚寒嘴角蔓延了温柔的笑,想起了赤芍的那个誓言,心底竟泛起一丝的暖意。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更何况,那句‘你若相弃,我犹不离’…… 本就厌恶江湖险恶,这一句誓言,即便从此不问江湖事,也值了! 淳于倚寒身后的山坡上,一个白影站立摇晃着。 淳于倚寒像是有所察觉猛然回头,但是那里却空无一人……淡淡的女子体香味随着若有若无的夜风飘过来,淳于倚寒震惊的睁大双眸!! “母亲……” 这一夜,乃是多事之夜。 月已过中天,丑时五刻。 清雅的院内可见,房内的火烛明灭闪忽了一瞬,接着恢复正常。 “红沁,你所说可是真的……”淳于残月正色问道 “是根据情报,属下的猜测八九不离十。”红沁回道 “倚郁,你怎么看?”淳于残月随口问道 “据探查的消息来看,鸳瓦阁此次上山八成是真,但是还不知其目的,不过属下认为冷月教与鸳瓦阁素来无怨,只派【青】门人手,倒不至于是来与冷月教作战。至于,红蓼自小便潜伏在纳兰府,想必纳兰渊同各派一起密谋攻打冷月教之事,这倒值得警惕,并应尽快做好防备。关键时刻,鸳瓦阁还是可以拉拢一起作战的盟友。”倚郁反常的神情严肃。 “……”淳于残月沉吟片刻,似是在想别的事情。 良久,他才开口对倚郁和红沁吩咐道:“让手下做好防范准备,加强警惕。各护山阵法处严加看守,随时启动。这次我要亲自去看纳兰渊如何像四年前那样助那些人破我阵法……” “你们都下去吧……”淳于残月说完,便坐在了紫檀木椅之内,消瘦的肩膀,苍白虚弱的脸色…… “属下告退。” 关门声响起,淳于残月透过窗格望月,手中玩弄着那朵红色芍药花自语:多年的恩怨,是时候了结了,我们都可不必作茧自缚了…… 片刻后,疲惫的闭眼,将赤芍花放于窗棂格子间。便吹熄烛火上床歇息,再无声响。 窗棂上的花被一只惨白的女子之手捏起,黑发发丝飘过窗格前。一瞬的身影掠过,不见了赤色芍药花…… {仿佛是梦中,因为一切景象都有些模糊…… 女子一身白衣沾染片片血迹,消瘦的青年男子看着女子趴在山壁上重伤喘息,不禁心疼的皱起了眉,但是却很快掩饰而去。男子决绝的冰冷语气:“你还不知道什么事吗?你背叛我,竟然还有脸当什么事都未发生的出现在我眼前!!” 女子仿佛随时都会消失的声音:“残月……我没有背叛你!我真的不知道你所说何事?当务之急,你快些去救倚寒啊,他虽逃出去了,但还有人随后追杀……” 男子冷哼一声:“你为护他而使用禁忌武功导致重伤马上致死,你的好儿子,却不知是不是我的?!” “淳于残月!!”女子用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大喊,喊完立刻虚脱般全身脱力摔趴在地,但那双青黑的明眸却直直盯着男子,嘶哑的暗哑声音发出最后的声音:“虎毒不食子……” 女子缓缓闭眸,眼角却流出一道血泪…… “浅渘……”男子悲痛欲绝,眼眶湿润,心碎的自语:但愿,我只记得与你的初见,而忘记之后的所有事……可为何是他!!为何是我最在乎的那个人?!!} 床上的淳于残月缓缓睁开双眸,一脸的疲惫虚弱。 “是梦,亦是真……”淳于残月苦笑,“那件事乃我亲眼所见,你要我如何再相信你。” “纳兰渊……今生结识你,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屋顶上一个黑影嘴角弯起,似是自嘲。 猛然间,淳于残月破瓦而上,两片绿色残月状冰刺嗖嗖直袭黑衣人双眼。 “啪啪!”伸手接住残月冰刺,令残月锁眉痛恨的熟悉声音:“你忘记你当初告诉过我如何进入你房间的密道了吗?残月,这就是你四年后的见面礼吗?!”将绿色的残月状冰块用温厚的内力,紧攥在手心融化掉,绿色的冰水从手缝内滴出…… “不管多少次都一样,残月。”黑衣人撤掉自己的黑披风帽子,露出一张端正清朗,沉稳内敛的男子脸庞,“只要你想冰封起来的东西,我都会将之融化显露出来……”手心摊开,冰水流尽,却剩下一片真正的柳叶,“包括你的心!!” “你去死,纳兰渊!!” 淳于残月手心泛着微绿寒气,双眸愤怒怨恨,速度飞快的攻向了纳兰渊!! 而纳兰渊敛眉站在原地,不躲不避—— 伍拾肆 荒原四野并无高山,却是也无人烟。 夜色渐消,雾气逐渐清透,明月似玉盘光亮,却已西斜隐约…… 似是被抛弃的一个世外之地,一间小木屋,院内瓜果蔬菜的枯叶,屋外四丈外有一潭小溪。溪旁的青白大石头随意坐着一身素衣的男子,手边一把玉骨折扇半散着,发梢微翘的头发凌乱披散在身后。一个白俊少年一身松绿色长衫,头系松绿色发带,看着那坐在石上的男子背影不禁开口调侃道:“文羽公子,没想到你的头发乃是天生微翘,发如其人,想必人也是欠些正直呢……” 南宫文羽没有回头,抓起了手边的玉骨折扇,泛冷的声音道:“月枫公子还不是挚爱松绿色,松绿色是偏黑的深绿色。照方才说法,人如其衣,公子也是浓重深不见底的暗黑心思了……” “呵……真是毫不相让……”月枫嗤笑道 南宫文羽猛地转身,玉骨折扇随着手掌迅速地划过打开旋出!! “嗖……”玉骨折扇剧烈的旋转着削过月枫的脖颈,月枫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及时侧头这才幸免。却将侧头时飘起的发丝削断一缕…… 旋转着的折扇又从身后攻来,月枫看了眼毫无杀意的南宫文羽,也不动了,任凭身后的折扇削过自己的右臂,锋利的玉骨划出一道血口子,飞溅出滴滴鲜血…… 接住旋回来的折扇,南宫文羽似是疑惑又是感兴趣,不禁开口问道:“月枫公子,为何做出如此伤己之事来?” 月枫呵呵一笑,似是毫不在意的回道:“你并无杀意。我为你解毒,你已欠我一次,如今恩将仇报,想必你也不介意多欠一次。”说完,思索了片刻又接着道:“宫主他,当初下令之时,要我不能伤你……” 南宫文羽猛地抬头,震惊之余双眸满是惊喜,发颤的声音询问道:“他……竟然还嘱咐过你?!” 月枫皱了皱眉,神情严肃的看着他,口中道:“宫主说,纳兰零风已得到上半卷,能做到的只有你。”说完,又似心闷般的更皱紧眉头:宫主对他,究竟是真心在意,还是仅仅利用,无法捉摸……叹惜他已泥足深陷,还不知自己的父亲…… 南宫文羽疑惑道:“月枫公子,不管是什么缘故,还是多谢你的关照。月府毁于一旦,你也节哀。” “我是收养的……与月府并无甚情感。” “自欺欺人罢了,即使是养父,也是有感情的……”南宫文羽自嘲般的弯起嘴角 月枫自喃着:“父亲吗……那你的呢……”似是要对他说什么,但还是忍住。片刻后故作为难的说道:“文羽,咱们晚上吃什么?这里的储备不是青菜就是萝卜。” 南宫文羽怔怔的看着他,似是疑惑他对他的称呼转变,却又不拘小节的回道:“离开这里,去镇上喝酒吃肉,这样可好?!月枫……” “哈哈哈哈……” 有时,男子间只要一个推心置腹的称呼和表露,就可结交生死…… 屋顶残片散落,只留下一个绝望躺着的男子,正是淳于残月。他手心处温热的血仍旧顺着手指滑落,滴在手下碎裂的瓦片之上。 “纳兰渊的血……可为何你要说那一句:我欠你的!明明是你欠我的……呵……四年后,我依旧不是你的对手。可是,你却低估了我……呵”自语着,口中猛然咳出一口鲜血! “你纳兰家的独门点穴法,再也制不住我了。”冷哼一句,擦掉嘴角的血。冰冷的眼神看了眼点点滴在瓦片上的微绿血迹,血迹直通向后院枯柳树深处…… 淳于残月脖子上黑丝绳串着的残月状绿色晶石仿佛浓郁了一丝……而他的手指盖也隐约沾染了淡淡的绿色血液…… 循着血迹一盏茶的时间,很快便在后山那一排建筑的柳树林里找到了纳兰渊,他背靠着枯柳席地而坐,胸前不住的浸出微泛绿色的血…… 看着脸色已泛苍白的纳兰渊,淳于残月不禁满意的笑道:“你终于也有今天了……为了不再像四年前那样被你逼入死角,我整整闭关了四年。” “残月……你的冷月寒功怎会含着这股诡异的绿色毒液?你究竟做了什么??” “你的背叛……你可曾还记得我与你说过,冷月寒功被禁封的最高一层心法……” “难道你没有别的路可选吗?冷月心法禁忌的最高一层,相传与南诏古老的秘籍有关。难道,闭关期间,你竟然为了报复我而修习了它……这是我的荣幸还是惩罚我的结果!!”纳兰渊依旧沉稳的神色有些动容,满是自嘲的口气。 “多说无益。当年我将所有的秘密都告知与你,无任何隐瞒。你却处处隐瞒我,设计我……我重伤闭关,思前想后,都恨不得食你之肉喝你之血!!却不曾想,果真应验……”淳于残月有了一丝属于他本质的柔弱,他悲伤的缓缓走近纳兰渊…… “是什么?!那被禁封的最高一层,难道还要什么来作为引子??残月~……”纳兰渊看着一脸绝望的淳于残月跪坐在他身侧,不禁伸手抓紧淳于残月的衣袖扯道:“告诉我!!” 无声的回答,只有纳兰渊震惊的眸中映射出的情景:淳于残月拿匕首划开纳兰渊的手腕,然后用嘴吸食他的血…… “残月……你究竟想要付出什么?!告诉我……”纳兰渊睁大双眼,平静的语气,却是发狂前的宁静。 淳于残月抬头,嘴角的血迹腥味浓重,脖颈间的绿色晶石却沾染上一层浓郁的血腥之气……只见淳于残月平静的浅笑了,苍白的脸,嘴角腥红的血更衬得笑容有种心悸之美! 淳于残月隐约的声音:“自此,便不再为情所困……爱情也好,友情也罢……都可决断!!” 纳兰渊终于有些害怕的双手抓住了他消瘦的肩膀,一抓心底更是酸涩。如今他竟是这般的脆弱虚瘦,想着自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更是眼眶湿润的低声道:“残月……你还不了解这一切的真相,你想决断什么??我隐瞒了一切,将你伤的遍体鳞伤。却什么都瞒着你……一切是我的错——” 有些痛苦的身体开始发颤,淳于残月苦笑道:“不消两盏茶,我的身体就会身不由己。所有情义皆由一双染血之手切断,心沦落为摆设……若你还想活的话……现在离开。否则,到时,我的手不会允许我手下留情!” “你竟……选择了这般方法将自己软弱的心冰封起来!!沦落为冷情的杀戮者,是你想要的吗??我还欠你一个真相一个说法,可你却欠我这一世,这一切你从不曾明白过——” “一切,我都不在意了。”淳于残月猛地抬头看着纳兰渊,“只要你们都死了!!!” 突然,慌张的跑过来两个人。 淳于倚寒松开赤芍的手,十步外运足内力就对着纳兰渊打去…… 赤芍大喊:“住手!!” 淳于残月狠狠将纳兰渊推到几步外,自己受了儿子结实的一掌……因为同样修习的冷月寒功,故并无多少内伤之损。淳于残月轻蔑一笑,对纳兰渊道:“这是最后一次了。我的心最后一次的做主。从今往后,它再也不会显露出来它的选择,因为我选择了剥夺……” 看着父亲没事,淳于倚寒再次对失神的纳兰渊出手。从没见过如此到处是破绽的纳兰渊,淳于倚寒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举掌前去,却猛然被迫停手。 赤芍挡在了纳兰渊的身前,皱着双眉开口:“不要伤他……求你……” 淳于倚寒心底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升起,压抑着沉闷的声音开口道:“滚开。否则连你一起杀。” “那就动手吧。”赤芍悲痛的双眸缓缓闭上,一副受死的表情。 迟迟没有人动手,赤芍这才睁开双眸。看着眼前痛苦的淳于倚寒,他却笑着流泪。这一次,淳于倚寒为了他,没有动手。若是之前,定是连他一起伤,他的热毒暂时压住,性情也可稍微自控,仿佛是这个解释。 但是,赤芍却宁愿相信,对于如今无法自控反复无常的淳于倚寒,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已经占据到能够动摇他抉择的分量—— 这样想着,纳兰渊一把抓住赤芍的肩膀,带他离开了。 淳于倚寒则是站在原地不动,咬牙自语:纳兰渊,我不会放过你。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你的母亲,没有死……”淳于残月恢复了平静,从地上站起身来,走到淳于倚寒身后。 淳于倚寒听闻震惊的回身看他的父亲,却更是惊到了。 生性柔弱的淳于残月一双瞳孔从未如此的冰寒彻骨,嘴角勾着一抹残忍蔑视的笑意。 伍拾伍 纳兰渊不理赤芍,只是痛苦的皱着英眉。赤芍看着他失神的靠在山洞内低头不语,为他担忧的同时却想起了淳于教主所说的父亲被人所杀之事…… 赤芍痛苦的徘徊着走到纳兰渊身前俯视着他,视线也游移着问道:“父亲,赤芍想问您一件事……” 纳兰渊从自己的世界中恍惚过来,不解的看着异样的赤芍,叹了口气回道:“有何事,你问吧。” 赤芍定住眼神看着纳兰渊,看着仿佛因为什么事而变得脆弱不堪的他,有那么一瞬间竟想抱住他。可是,如今还是要问,否则他无法再生活下去:“父亲……我的生父是谁?被谁所杀?!” 纳兰渊不解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惊诧之间有些愧疚,赤芍看到更有些确认的大喊道:“我的生父赤深玄,是被谁所杀?!你告诉我!!” 纳兰渊这下更惊讶的瞪大了双眼,一向沉稳如他,又有何事令他如此深情,赤芍认定他是做贼心虚。却不料纳兰渊接下来竟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到心底深处,掺杂着无法辩解的自嘲和苦涩。 笑罢,纳兰渊的眼角竟带些泪痕,严肃的声音问赤芍:“谁与你说你的生父名叫赤深玄?” “淳于残月教主……”赤芍看纳兰渊的眼神已经带些恨意 纳兰渊苦笑自语道:“残月呐,对我的恨意竟如此之深吗?竟让你的本质都发生变化,还学会陷害了……如今看来,我得到了一切的证明,死也足矣。一切的误解,是时候该告诉你真相了——” 希望不会为时已晚。 纳兰渊盘腿而坐,赤芍知道他要运功治伤。忙又带着警惕问道:“你还未告诉我真相?究竟是不是你杀死我的生父?” 好笑的看了一眼赤芍,纳兰渊慈爱的眼光看着赤芍,口中道:“你与你的生母一点都不像呢……她霸道蛮横,你却如此体贴善良。难道遗传了你姨母的性格。对了,淳于倚寒倒是遗传了你生母的性格呢!原来他们家都是遗传姨母的……” 赤芍越听越糊涂,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纳兰渊恳求道:“请您告诉我,我的生父究竟是谁?您也认识我的生母……你知道我寻找了多少年,为何不愿提及只字半语呢?” 痛苦的表情欲哭,纳兰渊却缓和了表情自嘲道:“你不会愿意知道的,因为你的生父打你出生就将你丢弃了,他更是差点将你的生母毒害!” 赤芍听着眼泪簌簌而落,却呜咽着说:“他做过什么事,都是我的生身父亲。我只想与他相认,而不是彼此活着却生死不得相认!!” 纳兰渊被赤芍的话惊到了,他脸上露出了这么些年来从心底深处发出的满足。但是仅仅一瞬间,赤芍根本来不及看到,他看到的只是纳兰渊无情的回答:“你只要记住,我是你的父亲就行了!” “我会自己查到的!!”赤芍气愤的扭头跑出山洞。 “碰。”刚出山洞就迎面碰到了一人的胸前,纳兰零风不解的看着满脸泪痕的赤芍,双手抓住赤芍的双肩急问道:“赤芍,发生何事了?为何如此伤心?” 赤芍看了纳兰零风一眼,挣脱开他没有说话就跑走了。 纳兰零风进入山洞,看纳兰渊已开始运功疗伤,便为他防护周围。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父亲,赤芍他……”知道父亲不能分神,可还是这么问了出来。因为,只有单纯的赤芍对于他来说,是真正必须守护的! 果然没有回应…… 纳兰零风微垂下双眸,温润的表情不复存在。 第三日,突然灰蒙蒙的天空零星飘起了雪粒—— 赤芍将手伸出窗棂,去触摸越下越大的雪花……身后一只淡白色的手环过右肩膀在左边锁骨处落下,手心发烫。 “起这么早。既然喜欢雪,就出去看。我陪你一起,来……”淳于倚寒手心发烫的五指缠住赤芍微凉的手,将他扯进自己厚重的轻裘内抱紧,然后一起出了门。 走下石阶,地上已积起了一层不薄不厚的落雪。 赤芍打了个冷颤,将身子往淳于倚寒的怀中缩了缩。轻裘帽子上的貂毛几乎没过他的鼻翼,只留出一双灵动却红肿的双眸。淳于倚寒俯头将双唇贴上赤芍的额头,柔声道:“不论你遭遇到何事,首先想到的是我便是我此生所求。” 赤芍红肿的双眸看着他,却无声苦笑。 雪地里,一件轻裘,两排脚印,只愿此刻相依便是永恒—— 一人一身红色轻裘走进院来,正是疾病缠身的白惜月。此刻看见赤芍两人共穿一件黑裘走在雪中的背影,不禁默然转身就快步离开。刚出了院门,便看见门外银装素裹的柳树下一个青衣长衫男子挺直而立,看着眼熟不禁走近去瞧。 “青霄!”白惜月大惊失色 “惜月,多年未见,还是如此病弱呢……”青霄唇角噙着戏弄的笑 白惜月咬牙道:“是谁下毒将我的身体弄成这样,余毒无法清除,我一直无法痊愈。一切不都是拜你所赐吗?哥哥!!” “谁让你选择了淳于倚寒而离开我!若你能一直在我身边与我相依为命,我何苦害你!”青霄泛出了深深的怨念 “他就是我在等的人!”白惜月擦身而过,却被青霄从身后点了睡穴。 昏睡前白惜月听到青霄含着复杂的口气嘲笑道:“那就看看你是不是他等的人!” 伸手挥出一支飞镖,直射入淳于倚寒院子内的木柱上! 青霄将白惜月揽在怀中就跃身离开了,看着怀中渐渐沉睡的白惜月,青霄自喃道:我一直在等你受伤转身,只要你转身看一眼,只要你转过身—— 淳于倚寒拔下木柱上的飞镖,飞镖上一张纸条。看完后,淳于倚寒一脸担忧,对赤芍道:“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赤芍忙握住淳于倚寒的手,犹豫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淳于教主变成这样的原因吗?” “你为父亲诊过脉是吗?告诉我!”淳于倚寒问完又想到什么般自语:“我父亲与你父亲难道有何往事?” “跟我来——” 螺髻山脚,雪白的积雪渐大。 鸳瓦阁阁主百里浅黛的马车在上山入口处停下,青婉上前大喝冷月教人让开路来。 冷月教两位长老赶至山脚,请鸳瓦阁主带亲信上山相见教主,其余人等在山下等候,不得上山。百里浅黛下车,与青婉等人上山去见淳于残月…… 同时间,螺髻山十里外,少林方丈玄空大师,点苍掌门云风仲带着一对儿女云清莫和云清碧,峨眉掌门绝尘师太,崆峒五子等都率领门下弟子在雪林内汇合。 青玉剑派近两年因掌门和长老几人闭关,故已不参与武林之事…… 突然一只飞鸽飞来扑腾到云风仲的身上,白鸽翅膀已染着鲜艳的血迹。奄奄一息的鸽子蠕动了几下就不动弹了,云风仲似是带着些不忍的神情。 “鸽子身上没有捆绑纸条,想必是被冷月教人半途所截。可为何这鸽子至死也要飞来这里?”云清莫一脸的疑惑问云风仲。 玄空大师和绝尘师太也略显疑惑的看向云风仲。 云风仲不动声色的回道:“因为它的母亲在我手里,所以它至死也会飞回来……” 这个回答令众人都一惊,人类是不择手段的,可受害的总是动物—— 而云风仲手中拿着已经咽气的鸽子孤身一人走向远处,蹲下身子挖起雪来,云清莫走过去想帮他埋葬鸽子。 却不料看到了令他无法动弹的一幕:云风仲手握匕首将鸽子从嘴部划开,顺着食道血淋淋的在寻找什么……云清莫大惊低声断续道:“父……亲……您在……做什么??!” 云风仲摸索到一小截木管,然后将血淋淋的鸽子放到土坑里埋好。这才回头对云清莫道:“清莫,此事保密。”说完,用雪搓洗了手上的血,面无表情的回到了人群之中。 云清莫惊呆的内心翻腾不息,飞鸽传书,何时演变成血鸽传密柬,这就是沾染上武林纷争的下场吗? 仰头看着天际纷飞的白雪,这雪即使再白,也不会将这世间变回纯洁,可就是这徒劳的努力,这一瞬的天地净洁,才让人如此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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