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施法的过程已经接近了尾声,随着神巫们的咒语,太宁残破的身躯开始慢慢回复原状。那些狰狞的伤口逐步从他身上消失,皮肤重新变得光华而洁白。虽然脸看上去还是毫无血色,可是比起方才浑身是乌黑和淤青的模样,却已经好了太多。
随着那具身体一点一点回复生前的模样,敖广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在清楚听到地自己心跳声的伴奏下,他眼看着四位神巫收了法力,向灵台靠拢过来。为首的神巫上前一步来到太宁身旁,伸手自怀中取出一个很小的玉瓶,打开将一粒圆溜溜地药丸倒在掌心。药丸在他手中散发着诡异的红色光芒,是了,那就是传说中的不死灵药。天地间只有一粒的至宝。有了他。就能将太宁从死亡的深渊里带回来。一切也就能重新回到原点!
神巫以手指分开死去的少年惨白的唇瓣,将那起死回生的药丸推入死者口中,药丸才入口不过片刻,躺在灵台上地人原本僵硬的指关节就突然一动。
敖广的身体随着那人指关节的抽动而剧烈一震。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张雪白的面孔,只见长长地睫毛扇动了几下,眼皮慢慢张开,死去地挚友真的又重新睁开了他地眼睛,然后摇摇晃晃的从灵台上坐身起来。
巨大的狂喜席卷全身,看见那人睁开眼睛的一刹那,敖广几乎无法站立。他傻傻的立在云端之上朝下看着,只是看着。甚至忘记了落下云头去到那死而复生的好友身边。两个弟弟也欢天喜地,敖顺伸手就搂住了大哥的脖子又叫又挣,敖润也满脸高兴的紧紧握住了大哥的手,一连声的说着:“太好了!太好了!他真的醒过来了!”
见太宁已经复活起身,神巫们相视一眼,脸上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而神情严肃旁观着的平龙王与太敖龙王一直紧绷着的脸也放送下来。太敖龙王尤甚。都说长兄如父。太敖氏对这个年纪相差许多的小弟,向来就是如同心头宝一般的庇护宠爱着。本来这次太宁的死对他打击很大。此刻见弟弟重新复活,积存已久的关切和担忧在这一瞬间全都爆发了出来。太敖龙王下意识就扑到灵台跟前,抢先伸手去扶那刚刚苏醒,连坐起身的动作都还十分生硬的幺弟,口中犹自欣慰的问着:“醒了,觉得怎样?要不要再躺……”
半句话依然含在喉咙里没来得及出口,扑哧一声,轻微的怪响声突然从胸前响起。太敖龙王脸上的表情定住了,他只见太宁一手撑在灵台上,可是他的另一只手却在哪里?在哪里?目光慢慢下移,正好与弟弟呆滞的眼神对接。在那一瞬间,太敖龙王看见了……
那只手正插在他的胸前。从他左胸处穿心而过。
这变故委实来得太突然,事情发生的那一瞬间,谁也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看见染血的手掌从太敖龙王背后冒出,一群人才悚然失色。几个神巫手里的法杖都怦然落地。敖广三兄弟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爹!”还是平龙王反应最快。他惊叫一声,立时扑上前来。看见来人,太宁飞快的从太敖龙王身体中抽回他的手,低下头像是很惊恐的看了一眼那只染血的手掌,从他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狂叫,紧接着太宁一把推开向他倒过来的大哥的身体,双手抱着头一头从昆仑之巅上栽了下去。
昆仑万仞,底有弱水三千环绕。此水不生万物。便是鹅毛芥子入水亦沉,更何况一个刚刚复生地大活人。眼见得弟弟坠崖,太敖龙王心中一痛,竟然压过了身体上的痛楚,他捂住心口吃力的挥开奔上前来搀扶自己儿子的手。指着崖底勉强喝道:“别管我,快去追你小叔!”
平龙王楞了一楞,终究还是咬牙放下父亲。抬头对空中呆若木鸡的三个儿子大吼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帮手!”说完将身一纵,立时也跟着跳了下去。
敖广如梦初醒,从云头上扑下来,伸手便去堵祖父胸前汹涌地血流,口中一边断断续续念着愈伤的咒语。两个弟弟还小,此时都被吓得脸色煞白。敖顺一看见太敖龙王奄奄一息躺在地上流血不止。立刻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口中犹自喊着:“二叔公疯了!二叔公疯了!二叔公杀祖公了”
“别吵!”敖广这时正忙着给祖父治伤,被他这样一哭更是心乱如麻,抬头对弟弟就是一声大吼。几乎忍不住要上去给他两巴掌让他住嘴。敖润虽然也受惊不小,此时却还比弟弟稳得住些,此时看敖广神情,知道他心中此时定已是濒临崩溃,于是轻轻拍了一下被吓得止住哭喊的敖顺,敖润扬起脸果断对兄长道:“大哥!这里有我,你快和父王一同追二叔公去!”
敖广飞快的回头看了弟弟一眼。那眼神中藏着万般情绪,迷惑,震惊,犹豫和感激。全部搅和在了一起:“润,你,行不行?”握紧了拳头,敖广只简短的问了一句。
敖润坚定的点点头,上前一步接替过敖广的位置,但见那樱色地小小嘴唇一开一合,竟然娴熟的念起了止血咒。
见二弟果然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敖广这才松开一直搭在太敖龙王背上的手臂。抬起眼皮。像是刀子一般锐利的眼神直逼四位神巫。敖广虎的站起身来,厉声朝那四人逼问:“这是怎么回事!你们究竟对太宁做了什么!”
他年纪虽轻,气势却是不容小觑。此时发作起来,更是浑身上下散发出凌厉的杀气。似乎单凭气势便能活生生将人扯裂开来。几个神巫都吓得手足酸软,纷纷坐倒在地,连连向他下拜道:“天可怜见。我等哪里敢对太宁殿下动什么手脚。青龙太子你也亲见了。方才我等施行的仪式都是按从远古传下来的魂返之术行来,一毫不敢出错。如有不信。便是再寻个凡人前来一试也是一样的。”
“返魂术没有问题,难道是出在药上!”敖广向前紧逼了一步,袍袖翻飞,一身杀气似乎要裂衣而出:“莫非你们擅自将灵药掉包?”
几个神巫一听,更是指天为誓,捶胸赌咒道:“谁敢作出那等荒唐事情,灵药乃是陛下钦赐。我等今早才从娘娘处领到手。期间令尊和令祖都是全程跟在旁边看着。怎么会有空隙掉包。如今发生这等变故,我等才是最为惊诧之人!世人皆知这起死回生的圣药世间仅有一粒。若想弄鬼作怪私吞,岂不是自打嘴巴。如真有此为,我等倒情愿受那天诛地灭,永堕阿鼻地狱!”
太敖龙王见状也从旁出声附和道:“阿广,他们说得不错,返魂之术我曾经见过一回,确实是那个样子不差。而药,也确确实实是陛下钦赐……可是现在说这个没有用……比起这件事……你还是先去追太宁……”他喘着气,吃力地命令着孙子:“放心,我这把老骨头还死不了!快去追太宁,他那个样子才是真的……我担心……我担
敖广狠狠咬了一下下唇,衣衫一动,他人已经飞速朝峰顶跃下。只留下声音回荡在群山之间:
“润!你速速带人回东海!我去追父王他们!等着我!我一定!会把太宁完完整整带回来!”
第四十章:噩耗
敖广急速俯冲来到山脚处,将四周都仔仔细细搜索了一番,却浑然不见父亲和太宁的身影,只在岸边乍见有星星点点的血迹,正零落散布在土地上。此事自然难不倒法术精通的他,敖广停下脚步,一手拈诀对着土地行了一个还原咒。于是一刻之前这块地上发生过的情形,立刻清晰的在他眼前重演了一遍。
太宁从高处俯降,眼看便要整个人没入弱水,千钧一发之际平龙王的身形从天而降,在他头脸已经浸入弱水的情况下一把捉住他右脚踝使力将他从弱水之中提出。谁料从弱水里出来的太宁突然怪叫一声,四肢立刻飞快缠上平龙王的身躯,扭头一口就咬住了平龙王的脖颈。平龙王猝不及防被他咬个正着,随即大吼一声发力想要将其甩脱,然而太宁却只是咬住他不放,两人在缠斗中升上天空,于是眼见得一团乱云一直翻滚急旋,直向东南方向行去。
敖广收了法术,心绪却比方才更乱。太宁不止攻击了兄长太敖龙王,看情形,连自己的侄子平龙王也是分辨不出来了。究竟是什么将他变成这样敌我不分!现在却不是想这个的时候,重要的是必须立刻赶到他身边去!如果不快些追上阻止他,不知道还会发生些什么不幸的事!敖广狠狠咬了一下下唇,随即扯起云头以闪电之势向东南方追去。
他一路紧追,才到得太行山附近之际,突闻得下界人声鼎沸。似乎发生了不寻常的躁动。敖广心头一转念,当下按下云头化身到人间,方才踏足地面便闻得哭声震天,只见遍地残尸,血流成河。许多人正抱着地上残缺的尸块放声哭泣。
敖广心惊。随便扯过一人来问,那人见他形貌威武不凡,一身正气凛然,显然不是凡人。于是便擦去眼泪向他诉说,只道是此地本来平静,居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歇。生活十分安宁。谁知今日天空里突然传来一阵怪声,然后一颗巨大地龙头从天而降将他们所住的村落砸毁。事发之时不少人来不及逃出房屋,当场毙命,剩下的人冲出房门逃命之际,却见一头巨兽龙头虎身,通体赤红,正在那龙头附近耀武扬威。
这怪兽见人便吃,十分凶残。且他身形庞大,一口下去便是大半个身子,凡人根本无法以其抗衡,怪兽几乎将一个部落的人吃光杀尽之际。突然头朝天上看了一眼,仿佛是察觉了什么不对。于是低低吼叫了一声化风遁去。剩下数人死里逃生,回过神来,才纷纷抱着亲友残尸哭泣。然后不过片刻。便是敖广其人出现在了这里……
敖广听得如雷轰顶,他当即按照那人所说转眼去寻,果然一颗血淋淋的龙头正甩在地下,周围地土地都全部被黑血浸透了。敖广试着作法将那龙头还原成人身,法术光芒过后,只见那双眼怒瞪,牙关紧咬,一副死不瞑目模样摆在地面上的头颅。不正是他的父亲平龙王!
打击来得太大,一瞬间敖广几乎站立不稳。父亲竟然被杀死了,而且只剩下一个头颅,他的身躯去了哪里?下手的人又是谁!那个食人的怪兽究竟是什么……结合所有的信息来看,一切的一切,都明白无疑地指向一个残忍的结果。然而他却无法相信。也拒绝相信!
抱起父亲的头,敖广跌跌撞撞顺着那人手指怪兽消失的方向一直追过去。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一切,然而还是下意识的追过去,这一追就是数日,太宁却就此神秘的失踪了,无论什么法术也查不出他的去向。遍寻无着,绝望的敖广只得带着父亲的头颅回到了龙宫。然而龙宫之内却还有一个更大的噩耗在等着他……
原来太敖龙王在两个孙子搀扶下回到龙宫,虽然用上了最好地灵药,集齐了最好的医生。他胸前的伤势还是急速恶化,药石无医,众人施尽全力也救不转来。敖广回到龙宫,刚好来得及见到祖父最后一面,不幸的是他带来地却不是太敖龙王所希望的好消息,而是另一桩惨祸的无奈通告。
听说复活以后的弟弟失踪,而前去追踪的长子惨死以后,强撑着虚弱的病体等待着的太敖龙王激痛攻心,一口气上不来,就这样去了。临去之前只来得及传令下去:长子已陨,至此任命长孙敖广为龙族下一任的族长。
过后才有人告诉敖广,说是太敖龙王刚刚回到宫中之时就已经预感到事情不对,于是趁着还有气力时挣扎着写下了一封密诏,就安放在他枕头之下,吩咐自己若是有何不测,便待平龙王父子回来以后将那密诏交予他们。谁知如今平龙王已死,接收这密诏地人,自然就只剩下了敖广。
敖广接了密诏,看过以后将自己锁在密室内一天一夜。然后再次出来之际,便已经成了另一个人一般。彷徨和软弱全部从他眼中消失了,连日以来接连失去几个至亲之人,在这种状况下又猛然间碰触到了真相的一部分,他的精神在受过极度的摧残和打击之后,反而前所未有的强大起来。不但冷静亲手安排下去处理了两位龙王的丧事。还着手重振龙族,雷厉风行制订了一系列法规,以强硬地手腕从内部开始改变龙族现有体制。这其中第一条,便是团结一致,重视族内一个成员,决不内斗,也是后来龙族全族上下以为准则地不二法规。
接到两位龙王去世的消息,天庭自然也派人前来吊丧。来者带来了事发当天四位在场施法神巫地头颅作为丧礼。说是王母嫌他们办事不力,令法术出了意外,虽然展望三界懂得行使返魂之术的只有这四人。可是正因为他们的错误才导致了两位龙王地惨死,故此甘于冒着返魂之术在世间绝迹的后果将四人处决。头颅献予龙王家为祭。
使者不但送上这份大礼,还提到鉴于考虑到敖广以少年之身新登基,后宫空虚,而龙王又不可无后。于是玉帝有心将长公主绫萝赐婚,两人年貌相当,又是门当户对。无疑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是不知敖广意下如何。
敖广一声不吭默默收下四人头颅。又彬彬有礼的打发使者前去向玉帝回话。就说自己家中新丧,暂时无心涉及婚事。不过会认真考虑玉帝的提议。只待稍许时日以后,定会送上一个正式地答复。他这番对应水泄不通,滴水不漏。天庭自然也无话可说,于是这事便暂时告一段落。
敖广虽然全心将自己投身到龙族发展的事业之上。却也不忘一直命人去打听太宁的下落。然而这以后,太宁的踪迹就像是说谎一样从这世界上消失了。谁也不曾见到他的下落。一直到十日并出之事发生以后,才有人回报说人间出现一怪兽,名,见人便食。观其外形正是是长着龙的头颈,却有着猛虎一般赤红身躯的巨大凶兽。便如当年那村民口中形容无二。
得到消息,敖广当即放下手中事宜,匆匆赶到人间。他一路查访,得知眼下十日当空,民不聊生。民众因为不堪酷热。都掘地为穴,藏身于地穴之中躲避日光。这怪兽却一专掘开地穴,掏出人来咬食。正在这怪兽大肆肆虐之际,一位背着巨大红色弓矢的英雄突然从天而降。英雄名为后羿。据说是天帝派来收拾十金乌地。他一看怪兽行凶的场景,立时抽箭搭弓,嗖嗖几箭白光大作,当下重创了那怪兽,怪兽惨嚎着转头往西方奔逃而去,那英雄自然也就跟着追上去了。
敖广听过传闻,立时跟着追寻而去。他一路打听,那怪兽和英雄后羿却是向昆仑山的方向而去的。待到他追到昆仑脚下。弱水岸边,正好撞见一人立于巨石之上,正在搭箭上弦。
那男子高大而俊美,正是天神后羿。他浑身上下散发出勃勃英气,手中巨弓呈殷红之色,背上则是一个装满羽箭的雪白箭袋。白色羽箭当中又夹杂了十根金色箭矢。迎着阳光闪耀出非同寻常的光辉。而后羿手中弓矢此时瞄准的方向,正是敖广许久未曾见过的太宁。
太宁立于弱水边缘。他身上染满了鲜血,数不清的箭矢插了他一身,神封,灵墟,神藏,华盖,紫宫,玉堂,膻中,气冲,关元。身上九个大穴都插着白色的羽箭,然而他却还没有死,只是露出一副退无可退。脸色彷徨地模样,回头以惊恐的眼神看着后羿手中瞄准自己的弓弦。
“住手!”敖广见状只觉得脑子嗡嗡一响,下意识扑前上去阻止后羿想要继续射箭的动作。后羿手臂被他钳制,只得转过脸横眉怒目对敖广吼道:“你是何人!为何妨碍我射杀这食人凶兽!”
“食人凶兽……”敖广退后一步,冷静自如地龙王姿态不复存,他只是语调慌乱的重复着:“你说他是食人凶兽……不可能……不可能……他是我龙族之人,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知道他,他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快松开我!”后羿晃一晃肩膀,一脸不耐的瞪了敖广一眼:“说什么废话,我可是亲眼见他化成怪兽模样大肆行凶,不知吃下多少无辜民众的情形。虽然我后羿只是奉天命前来收拾作乱金乌,却也见不得如此凶兽残害民众。于是卯将起来,一气追了这孽畜七天七夜,好容易将他逼到这弱水旁。你别看他这幅无辜的样子,若不是我以箭矢射入他身上九个大穴,将他五感,六神,三魂七魄一并封住,他此时也不会褪去妖身,变成这副无辜少年的模样来迷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