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平生无憾事,唯念君莫离 莫离,纵然往昔已矣,今朝,你可愿同我,一起。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报仇雪恨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莫离,方轻尘,君天策 ┃ 配角:红菱陆然 第一章:苏莫离(1) 东离慧文帝十七年腊月初九,却是个不凡的日子! 这一日,素日宠冠六宫梅妃殁了;这一日,苏莫离降生了。 若是放在平凡人家,你也一定会夸莫离是个好孩子,没有不学无术纨绔子弟的骄矜气,也无凡夫俗子奴颜婢膝的龌蹉样,素日所为,不过是孝顺爹娘,用功作学问。可这般好的孩子,却也是受尽了委屈。 这话也要讲到那个殁了的梅妃。不错,这莫离便是梅妃辞世前遗下的孩儿,东离二皇子。试问在这深宫之中,一个没了母妃庇护的孩子要如何求的安生?纵有那文帝千般万般的疼爱,可那宫中妇人阳奉阴违的把戏又躲得了多少?况且梅妃在世时素以清高闻名,平日里就不屑宫人之间的打点贿赂,而宫人恼其“不拔一毛”,背后也造了不少谣将她诋毁,如今人不在,独留一子,那些个趋炎附势见高踩地的下人便变着法儿的给其找不快。平日的吃穿用度,仆下们自是不敢怠慢,可背后议论,暗地放冷箭的事,你道没有么?没了梅妃的东离后宫,昭德皇后一人称大。这妇人表面和善,其心胸狭窄,瞧了莫离的现状便见分晓。 然莫离倒也争气,全无失意皇子的萎靡习气,凡事谦恭忍让,让慧文帝满意不说,在这民间也是素有美名。唯独一样让文帝失望:莫离至始至终不愿入朝堂,倒愿意清清闲闲当个闲散王爷!文帝纵有百般不愿,却也不得其法。本来到指望着日子久了,莫离会改变这个念头,可在慧文帝三十七年这一年,万事终向文帝不能掌控的方向发展了。开春,莫离便上书,奏请离宫。 “你还是不愿陪我,”文帝喟叹。“我终归是没劝住你。” 莫离眼中尽是不忍,“我知道这些年,父皇尽心尽力的为我做了许多,我也感激父皇,可是我终究是那块不成器的顽石,白白叫您浪费了如此多的心思!孩儿不孝!惹父皇不快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呢!你是我的孩子,我当初便知道,你必定是不愿做皇帝的,可是我又想,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这样也好弥补当年对你娘的……”念及伤心处,文帝一阵痛心。 莫离红了眼,道:“父皇勿要伤怀,想必母亲,母亲她也不愿您如此的。” “是啊,若是你母亲在,定要嘱咐我宽心了。也罢,也罢啊!不在宫里也好,去了地方做个闲散王爷,宽心过这一生也不失一桩美事,若是旁的事,你无需多管,就让为父为你铺好这一切,也算对得起你娘在天之灵了!”至此,此事不再提。 有些事开了头,就注定挽回不了。可还是私心想着,当初要是没有那般,如今又是何种光景?就像多年后的莫离,常常想着,当初,要是没有离开,选择父皇为他铺好的路,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呢? 终究还是逃不过一个缘字吧! 第二章:苏莫离(2) 话分两头,当日文帝召见二皇子一事也是众人皆知的,虽嘴上没有言明,但朝堂之上,众臣莫不暗自揣测圣意,“恐怕变天”。这也不怪臣子小题大做,怪只怪这事发生在西烈国暗示与东离联姻的当儿!谁人不知西烈国军疼爱长公主,此番举动,倒是西烈有意同东离结盟。自然,这长公主不远千里嫁来东离必定是要嫁与未来国君的。虽然皇长子被立太子已久,其身份、地位旁人也不可动摇,但文帝疼爱二皇子却也是不争的事实,这天说不准就变了。 “相爷,依您看,这文帝,究竟做何打算?” “哼,还能有什么,我看这文帝是打算把皇储的位子传给那莫离小儿!”林丞相满是不屑,讥到! “可这天儿也不是说变就变的,大皇子仁德贤明,素得人心,况其为嫡长子,乃是皇后所出论及出生,才学哪一样是哪二皇子能比的?” “话虽不错,但文帝偏心二皇子却是你我眼见的,你敢担保文帝不会传位于二皇子么?” “可这般,不是名不正言不顺么?” “何谓名正言顺?若文帝亲旨,谁敢不从?” “黄大人您道林家两万守军是吃素的么!” “使不得,使不得!孙大人,你这是谋反呐!” “此言差矣!我们这是顺应天意!他二皇子何德何能?能继承大统?” “可这二皇子素有百姓爱戴却是真的。” “王大人休要长他人志气!” 臣子们还要多言,却被相爷喝止,“争什么?他文帝有何能耐?当年莫不是我的扶植,你道如今坐上皇位的是谁?我有能耐让他当上皇帝!就有能耐助我侄儿!”众臣莫不禁声! 而开春过后,莫离留在宫中度了元宵,便请旨离宫前往封地。此举莫不使得全国具惊。而林丞相也以一句“算他识相。”堵了麾下谋臣的悠悠之口。 次日,二皇子莫离便率着一干人等启程了前往其封地——莹郡。你问这二皇子携了哪些人?莫不是昔日二皇子府邸,近身的侍者护卫罢了,其中,露得脸儿的,当属丫头红菱了。这红菱也是苦人家的孩儿,虚长莫离三岁,文帝近身侍从鄂公公见她手脚麻利,机灵乖巧,便差遣她伺候莫离,一来是打理二皇子起居,二来嘛,年龄相仿也好陪侍左右。自红菱八岁跟了莫离,十五年也这般流逝了。 一路上颠簸劳累好不辛苦!莫离自幼跟着老师学习骑射,这马车是惯了的,可这红菱丫头却是吃尽了苦头,自从进了宫,哪儿有什么机会远游?平日坐马车路程近且坦荡,倒没什么,可现下不止路途远,这崎岖的山路,可颠碎了她一身的娇柔。在她第四次抱怨之后,莫离总算是下令停车休息了。 “总算是停下了,主子你要是继续赶路下去,我可受不了了!明儿个没人伺候你起居,那只能劳主子大驾来了。”红菱嗔道! “这便受不了了?接下来还有数月呢。你这丫头,我瞧宫里女眷没哪位及得你金贵的。”莫离浅笑打趣着,殊不知这笑容是渗了毒的蜜糖,平白带走了一颗心。红菱红了脸,痴痴的望着眼前人。眉如远山,眼印秋水,鬓若刀裁,唇似施脂,风神秀逸,文质彬彬,哪一样都是平日最爱的模样。 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人儿?红菱百思,却不得要领。 “不说话?累啦?还是气着啦?呵呵……红菱你啊……” 殿下……殿下……红菱痴痴的看着他,一直这样下去好不好? 第三章:初相见(1) 离那日出发也一月有余了,途中除了丫头侍卫小打小闹,倒也安好。可莫离总觉得,太过平静了,内心隐隐有些不安。思量着,这林丞相也该有所行动了,为何迟迟不见动静?可知过了此地,离莹郡也就不远了,待到那时动作,恐怕不便吧。 又想着,或许看我无心那个位子,就此作罢?可又不符合那人的性子。思来想去也没结果,索性不想了。命红菱拿出从府里带出来的古琴,随意弹奏了几只小曲儿,好不快活! “殿下,”红菱双手托腮,悠悠道“你为什么要离宫啊?在宫里不好么?” “红菱你觉得宫里好么?” 红菱稍顿片刻,“不好,就自己宫里自在!” “那我们现在离开那里,不好么?” “可是,这样不就见不到皇上了么?殿下不会想皇上么?还有皇上也会想殿下呢!” 莫离张了口,却没说话,怔怔地盯着地面,久不言语。红菱自觉问了不好的问题,偷偷吐了下舌头,摸下车去。 父皇……我做错了么? “公子!公子!”不消片刻,红菱丫头的声音生生挤进莫离的耳朵,这丫头又惹什么事了?随即下了马车。却见红菱领着一陌生仆从走了过来。那人方脸,五官周正,倒有几分正气凌然的模样。 “公子,这是元宵!元宵这是我家公子。额,苏……舒公子” 那仆从向莫离作揖,“舒公子有礼了,在下元宵,是莹郡方家的侍从。本来是和我家公子返回莹郡的,不幸这马车出了故障,困在此处寸步难行,还望公子搭救,能遣人到方家报信。事后必有重谢!” “喂!本姑娘帮你见我家公子,是叹你们家的酬谢么?再说了我家公子什么人!”红菱呲牙到! “不得无礼!莫在人前失了礼数。”莫离叱到,“可知你们公子现在何处?” “在前面不远处,本是和公子去临郡游玩的,去时公子怕闹,便没多带仆从,这下出了事,也每个人报信的!望公子您能搭救!” “快把你家公子请过来吧,正好我们也是去莹郡,顺路!” “多谢公子!”向莫离鞠了一躬,那人便向前走去。红菱对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逗乐了莫离,“你这丫头,没人管着,越发不知规矩了,改天寻个人家把你嫁出去才好!” “公子欺负人!”红菱瞪着莫离,嗔道:“还不是那人不知好歹!” 莫离伸出手戳了戳红菱的额头“你才没规矩!快去接他们吧!”也不做其他解释,转身上了马车。而那两人被红菱安排在了后面那辆马车上,虽无怠慢,却也没给那元宵一张好脸色!幸而对方不是妄自菲薄之人,倒也不甚在意!红菱自觉没趣。 第四章:初遇(2) 距那日半路搭救方公子也有了几日,且说莫离这些日子都呆在马车上,鲜少走动。自是至今也没见那方公子一面,莫离也不甚在意,自在的抚琴作文,倒有几分隐士的侠气! “殿下,你说那方公子是什么人啊?这几日都不见他和那元宵出来走动。殿下你也是,这几日都闷在车里,闷出病来了可好?”私下无人时,红菱爱叫莫离殿下,殿下,殿下,总觉得有几分隐性的神秘在里面,令人着迷。 “丫头不是不待见元宵么,今儿又是怎么了,问起他们?” “还不是无聊的紧,都在马车上过了数月了,整个人都闷坏了!闷坏了!” “这也快到了,再忍忍吧!”话音还未落,绵延悠远的笛声忽地闯入耳里,笛声三弄,梅心惊破,幽幽绕耳,听者自有一番风味在心头。内心也忽生出想要结识此人的念头!待到笛音渐消,莫离转身下了马车,来到后方,道:“在下眼拙,不知阁下竟是高人,怠慢不周之处请见谅!” “在下技拙,舒公子见笑了。若不是舒公子搭救,如今也不知作何解。本该早日向舒公子道谢的,只是偏巧染了一身疾,不便下马车,不周之处,倒望舒公子不要见怪才是!”那声音低沉中带着几分沙哑,真真是染了病在身,到叫人怜。 “既是卧病,方公子该好生歇着才对。待公子痊愈再来请教!” “一定!” “于是还是没见着那方公子嘛!”红菱满是憾意,“不知道这方公子是何模样?” “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还能是何模样?”莫离取笑道,“莫不是丫头动了心思?” “殿下!我……我不和你说了!”愣是熬红了巴掌大的小脸。 因着方公子的病,随后些许日子,莫离多提点侍从照拂,倒也相安无事。只是这方公子的病却不见好转,倒令人忧。 不过几日,途经之处渐有人声,掀开帘子,才发觉,到了莹郡! 丫头们都欢心的,而那莫离却觉得这里透着股奇怪。正思索着,却闻元宵代方公子前来辞行。想要留他多逗留几日,也好略尽地主之谊,却说方公子已然返家,只道过几日病好了前来拜访。莫离也未多留,客套些许,便分别了。本想向方公子讨教一番这乐理,唯叹无缘了。 话说这莫离初到莹郡,也是有许多事情要处理的。先是要入住府邸,安置各方人马;后要接见各地大人,熟悉地方事宜,这管辖一方属地,总要付出些心力才好。这不,接连数十日,起早贪黑,没得一丝空闲,总算是理清了手边的事务。 终得空,莫离属意出府逛逛,也好见识这莹郡的风土人情,地方事物。 命红菱收拾妥当,二人微服出府去! 第五章:出府 且说莹郡,位于东离国南部,三面环海,北部深入东离内部,富饶辽阔,民风淳朴,属易守难攻之地。慧文帝将莹郡赐给莫离是有一番考量的,毕竟皇后一党恨莫离入骨,慧文帝恐自己百年之后,莫离无以依仗,早早便替他规划了。 莹郡尤以丝绸闻名,莹郡的丝绸素来为贵族追捧。莹郡人以此为依托,发展了商业,是以莹郡的商业也较为人称道。莹郡有三大商会,分为方家、陆家与慕容家所有。皆由丝织业起家,如今自是各大行业有所涉猎,在这莹郡也算雄霸一方的富贾了。 “公子,那方公子,莫不是那个富甲一方的方家人?” “是吧,可惜无缘讨教一番呢。”莫离满是惋惜。 “那方公子吹奏的真有那般好么?那日听着,却是好听,可在府里,那些乐师弹奏的也好听。又有什么分别?何以公子对他念念不忘?” “也许是缘呢?”莫离浅笑,也没做多解。 其实这个中缘由莫离也不甚明了,也许是那笛声中的苍凉之感引得莫离共鸣;也许是方公子独行的潇洒惹莫离艳羡;又或者是为那低沉沙哑的嗓音中透出的儒雅,甚至是求而不得的失落?这一切若真要问个所以然,除了缘,那便唯有“知己”二字可解了吧…… “糖葫芦,卖糖葫芦咯!” “包子!热乎乎的包子!” “卖混沌咯~三文钱一碗呐~卖混沌咯~” …… 这莹郡也果真热闹不凡,各种叫卖不绝于耳。瞧着这满目琳琅的货物,红菱也满是喜色,左右瞧瞧,恨不得把整条街都搬回府去。 莫离见了也只是轻笑,怕是连他也被这热闹的氛围所感染了吧! “公子,走累了么?我瞧着那边的酒楼看着倒是风雅,不如我们上去坐坐?”嘴上这般说着,脸上也带了几分疲色,仿若真的行了多少路似的。这丫头懒惰,莫离又怎地不知? “怕是红菱姑娘走累了吧?”嘴上不饶人,脚步却是朝那酒楼走去。红菱就是吃准了莫离的心软,悄悄吐了吐舌头,满心欢喜的跟在莫离身后。 “客官里面请!客官两位人么?楼上有雅座,客官请跟我来!”小二哥堆着满脸的热情,引着莫离主仆二人往楼上走,却在楼梯拐角处遇见一人。 “元宵!”红菱一惊一乍,平白吓了元宵一下。瞧着元宵因惊吓而猛地震动的身子,红菱偷笑道“你怎么在这儿?” 莫离瞧见了,抬手敲了敲红菱的头,“不得无礼!”心里默默叹息,这丫头越发没大没小了。 “舒公子,红菱姑娘!我家公子今儿正在此处设宴会友呢!” “会友?会什么友?”红菱问道。 “红菱!”莫离斜睇了红菱一眼。 “舒公子无妨,红菱姑娘天真浪漫,颇有几分侠气,倒叫人佩服。我家公子久病刚愈,今日邀些许同窗好友在此一聚说些体己话儿罢了。舒公子何不同去?我家公子也念着您多时了。” “怕是不便打扰!”莫离道,“自是会友,必有些事物要考量,我还是待到下次在与方公子一聚便可。 于是还是没有见到! 第六章:终相见 距那日酒楼巧遇元宵,也过了些日子。莫离也没了外出的兴致,净在府里呆着,弹弹琴,看看书也就度了几日。心里头总是闷闷的,说不清,道不明,索性不想。 这日,莫离在凉亭纳凉,也是忽来的兴致,叫红菱备了壶酒,喝着小酒,赏着这满池的莲花倒也快意。正出神间,被红菱打断了神思。 “公子,方公子来了。”倒是少有的安分。 “哦?且引他到前厅吧,我随后就到。” 莫离到时,那人正在前厅喝茶,元宵垂着头立在其后。莫离上前到“方公子安好?” 却见那人放下茶杯,从容间却不失礼数,站起身来,作揖道“舒公子有理了!”身长七尺八,伟容色,土木形骸,不加饰厉,而龙章凤姿,天质自然。正尔在群形之中,便自知非常之器。果真是仪表堂堂! “多次相遇却未得见公子真容,今日一见,倒真是不凡!” “舒公子见笑了,本该早日来访致谢,只是久病不愈,倒不好拖着病体前来,让公子沾染了一身晦气。还望舒公子莫要见怪才好。”声音还是那般清冷低沉,没了那日的嘶哑,倒添了几分风流。 “哪里,哪里。本就是举手之劳,方公子不怪罪在下照顾不周之处才好。”对话间,二人也多了分熟稔。 你道这方公子到了莫离府邸,却不知他身份?那也是莫离有意为之,总不愿这身份束缚,平白多出些麻烦。当日轻车从简来,为得是不招惹是非。其后各方拜访也是在那王府里,是而除了那些官宦,郡里乡绅多是未见莫离真容,只有坊间流传莫离容颜俊朗,为人宅心仁厚罢了。而此后数日,也在城里置了几处住宅,平日就住在这里,对外称是商贾,姓舒,打首府来,预在此处安置,再无其他。 二人言谈甚欢,移步到适才莫离饮酒的凉亭相谈那乐理,倒是遂了莫离的意。 过了大半盏茶的时间,方公子道“我听元宵说,舒公子是初到莹郡,拟在此处定居,不是有何营生?说来惭愧,在下也是商贾之人,在此行也颇有建树,若公子不嫌弃,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切莫客气。” “那我在此处先谢过方公子了!我也确有事来拜托公子。” “哦?何事?” 这几日莫离惯了日常的随意闲散,倒把正事忘得一干二净。现下听方公子提及营生,又考虑这舒府总该有些作为,免得叫人怀疑了去,当即便道“在下想开一间茶肆,确不知行情如何?还望公子能指点一二。” “这也好办,便叫元宵帮公子物色几处店名,供公子挑选。这价钱,也好商量,只是为商者总该结实识同行才好,不如由在下做东,在听雨阁设宴,邀些好友同来,介绍于舒公子?” “如此,便拜托方公子了。” “无妨,只是在下于舒公子相识多日,却不知如何称呼,倒叫人笑话了。” “是我照顾不周了,”莫离顿了一顿,道“在下舒沐风。” “在下方轻尘。” 第七章:听雨阁 方轻尘的办事也利落,前日方决定的事,不过三日就已筹备妥当。 这日莫离从轻尘府邸出发,同往听雨阁。听雨阁临海,通身由绿竹打造,风雅之极。而所谓听雨阁,雨落之时,也自有其妙处。 “沐风兄,你可知这听雨阁因何得名?”方轻尘笑问。 “却是不知。” “这听雨阁临海,每临雨落,这雨水敲打屋顶之声,同雨水击打水面之声交相辉映,别具一番风味,是以名之听雨阁。改日离兄见过,便知其妙处了,只可惜今日却是艳阳高照。” “无妨,以后总有机会。” “公子,到了!”红菱道。莫离颔首,偕同方轻尘下了马车。 只一眼,便喜欢了这个地方,满目的青翠,满耳的鸟鸣,鼻尖的是泥土芬芳,清幽宁谧,风雅秀丽。 “方兄品味非凡,这听雨阁果真是人间绝色。” “沐风兄谬赞,还是同我前去布置酒菜,静待友人吧。” “甚好!” 且说这二人,皆是容貌俊伟卓尔不凡之人,加之见识广博,文采斐然。二人相遇倒是惺惺相惜,一见如故。多日来,同寝同食让人羡慕,是为伯牙子期。唯一人心中怕是有不满吧!红菱这些日子,因着二人相交,倒是少与莫离相伴,事务是少了不少,但脸上却总有寂寥之色,怕是无情者伤人吧。可谁又是那无情者呢?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所请之人陆续来到。莫离看来者,虽为商贾,却也不是那满身铜臭的粗鄙之人!其间有一人,倒是颇引莫离关注。 那人穿着件蓝衣,高冠束发,面色红润,行事乖张,倒也没什么不妥,只是在这正经的茶会上衬的不正经罢了。莫离平生所见,多为官者,哪一个不是一口官腔,一身“正气”?和公子哥儿的聚会,大家见莫离素日严谨,也多做收敛。私下里,皇家兄弟倒是有这般纨绔肆意的,却也不与莫离一路,终究是没打过交道。是以今日见了,却也多留意了一番。 “那人姓陆名然,是陆家小公子。画技过人,尤以仕女图见称。”方轻尘轻声道。却见轻尘细心之处,莫离脸色微红,点头道谢。抬眸间,不期然撞上陆然的目光,投之一笑,那陆然遥举酒杯,敬酒示意。行为随意却得莫离好感。 接下来几个时辰多是莫离在轻尘的陪伴下,与各友人交谈,其间,轻尘言谈风趣,见识不凡,更得莫离欢喜。 第八章:吃花酒 有方轻尘相助,不消多日,便办妥那营生。茶肆取址于郡西长安街,虽不似郡中那般热闹,但妙在环境清幽,品茶会友,倒是极佳。名为“竹安”,为城中读书人所好。 且说那日听雨阁一会,莫离与那陆然结为好友,这些日子莫离同轻尘出游,多有陆然相伴,陆然性子乖张,不同于轻尘和莫离的沉静自持,倒是带莫离见识了许多往日所未见的。 这日,陆然便要带莫离与轻尘去吃花酒。陆然说,男人嘛,总该去吃吃花酒,见识见识。否则叫人笑话了去。 当然,这话也不敢同红菱说,莫离便寻了个由头,撇下红菱,三人同去春风楼。 陆然说,春风楼里的姑娘,是郡里数一数来的,容貌、身段、才艺,皆属上乘。莫离自是没去过,心下却好奇,不知轻尘去过没,当然是不敢问出口的,为什么不敢问,他也不知。 的确是没见过,这楼里的女子衣着甚是大胆,一颦一笑,勾人摄魄。鸨母嬷嬷远远见三人衣着光鲜、气质风流,心下暗忖定是显贵之人。待走近,见那三人中有陆家小公子,更是欢心。别人不知,这陆家小公子为女子一掷千金的事倒是知道的。当下堆满笑容迎了上去。 “哟,我道是谁,原是陆公子!陆公子别来无恙?多日未见,可想死楼里的姑娘了!” “可是想死了嬷嬷?”一把折扇轻挑起嬷嬷的下颚,“嗯?”言辞放荡风流。 “去,就知道调戏嬷嬷我!”嬷嬷推开折扇,“还没见过这两位公子呢,两位公子第一次来?” 二人只是浅笑不语,不动声色的避开嬷嬷的触碰。“这两位可是在下至交好友,嬷嬷可要好生照顾。” “自然自然,三位公子随我来,楼上有雅座,春兰,还不快去布置酒菜!” 席间嘛,同往日没什么不同,也没什么相同。有妓子作陪,莫离自是拘谨。当然,也不是没见过女子。自束冠后,慧文帝也曾赏赐过他些许侍妾,但具是有礼有节,轻佻大胆的动作是万万没有的。 而那方轻尘,虽不若莫离那般拘谨小心,眉目之间却总有丝疏离之色。似是不喜女子的触碰。 “这位公子如何称呼?”那头,一袭绿衣的女子半倚在莫离身侧,轻啜一口美酒,悠悠道,“奴家名唤绿如,公子叫我绿儿,可好?” 莫离作揖道,“绿儿姑娘好,在下舒沐风。” 可知这举动到逗坏一屋的姑娘,“舒公子莫不是第一次来?” “是。” “呵呵,公子莫怕,奴家会好生伺候公子的,定叫公子满意而归。”作势便要倚到莫离怀中。莫离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轻尘道,“罢了,舒公子不适,你们下去吧。”只此一句,解了莫离的围。莫离投以一笑,轻尘亦以笑回之。 “我说,你们这是何意,都到了这儿,把姑娘遣走是做什么?”陆然不满了。 “喝酒便好。” 第九章:藏心事 自花楼那天,这些天来,莫离多在府中,为何?却是那日,莫离撇下红菱外出,归来时,却已月过中天,而那红菱丫头也一直在府里等候,归来却见莫离满身酒气,好不气恼,又闻脂粉气息,更是不悦。一怒之下,摔门而去。我们红菱姑娘何时这般怒过? 莫离自知不对,这几日多迁就红菱。 却说轻尘多日不见莫离,甚是想念。命元宵到莫离府上递了帖子,邀莫离出府一聚。 莫离多有为难,瞧红菱这架势,怕是没十天半个月也不肯原谅于他。 “这……方兄盛情,本该前去一聚,只是现下府中多事,怕是抽不开身。” “无碍,我这就回禀公子,打扰舒公子了。” “送客。” 待元宵离去,红菱道“怎么不去赴约?平日不是同他们交好么?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可是怪可惜的。” “丫头,说笑了。”脸上尽是尴尬之色。 “怎么?舒公子没来?” “说是府中事忙,抽不开身。” “哦?听说是何事么?” “舒公子没说,但我瞧着那红菱脸色忒吓人了。怕是她闹别扭了。” “这样啊……你下去吧。” “那这宴席我命人撤下去?” “放着吧。” 却说莫离不去赴宴除却红菱的原因,还有便是莫离内心的考量。 莫离常常想,方轻尘这个人对他来说是什么呢?知己?同好?还是其他? 幼时,莫离为学习帝策,刻苦用功,万千韶光多赋予诗文,朋友之于他,终是痴望。至于那些伴读,明里同他交好,可私下谁不惧太子?谁又敢同他来往?纵使父皇慈爱,可友情,却是父皇给不了的。父皇也说,若为王,位居高位,俯瞰众生,众臣子必尊其威仪,惧其权势,所言所讲必有其失实之处。朋友之于帝王,难得是其一,难为却是关键!若生异心,功亏一篑,千秋霸业全部付诸流水。所以,幼时的莫离除了红菱,哪来的朋友? 那么轻尘呢?现在轻尘同他交好,是不知其身份,如若某天知晓一切,以他的傲骨,轻尘还会当他是朋友么? 这些莫离平日不曾想,也不敢想。可这几日,内心却多有思念。恨不得马上奔去那人身旁。 他又真的只是当他朋友么? 又也许只是多年不曾有知交,突然有了,十分珍重才顿生这些感触吧。 第十章:藏心事(2) 又过了些许日子,红菱气也消了,也不怨她这般。以前,从未见过莫离因他人撇下自己,现在突然遇到了,内心多有不平吧。 可红菱也想,莫离是皇子,迟早会娶得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也许不止一个,那时,她又该如何?纵使莫离平日多迁就她,但这娶妻生子是大事,他怕是不会拂逆皇上的意思。那她这万种情思又附于何人?到那时她唯有道一声祝福……心中尽是苦涩。 又或与他喜欢……自己呢?不然他为何要迁就自己,纵容一个小丫头同他使性子? 可平日他待谁都这样,没脾气,多温柔,怕是是个女子都爱他吧。身份又尊贵,又有才学。虽然自己不懂平日他看的诗文,写的文章是什么意思,可在宫里,他的老师就常夸他,那样的人,生来就是用来仰望的吧。 可是,心里偏偏有了这样的执念。让我多陪他一会,一会就好……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而轻尘这边也是满腹心事。 他喜欢舒沐风。喜欢同他谈天,喜欢同他喝酒,喜欢看他窘迫的样子……总之就是喜欢了。 为什么喜欢,说不清。 他不后悔交了这个朋友,倘若时光倒流重来一遍,他也毫不犹豫的会在那一天同他相遇。这是真的。 平素便不是矫情的人,喜欢了便是喜欢,轻尘从未对此多过纠结。只是那红菱…… 人若是闲起来,时光也是飞快流逝。转眼便是乞巧节。节日不似往日宫中那般繁琐,但却不乏乐趣。 这日,郡中不论男女,悉数出门,为的是觅得一段绝世良缘。 莫离起早召郡中太守聚了一番,下午便打发了各人。寻了数位好友,去观这乞巧节。 红菱虽因逛花楼那事,不喜那陆然,却也不好发作,只是没给他好眼色看。 这乞巧节,若追其源头,大约是某位仙女思恋凡尘,不顾天界条例,与情郎珠胎暗结。于七月初七这日事发被贬。后人多赞仙女情义,是以有了这乞巧节。莫离倒是看不出这仙女多有情义,只不过后人空房寂寞寻了个由头罢了。 虽这般想,但人们历来过的郑重其事,倒是感染了众人。 这日,女子要取泉水洗发,染指甲,吃巧果,拜七姐,为的是求天神庇佑,以觅得一段良缘。 第十一章:乞巧节(1) 且说自二皇子得了这块封地,坊间议论不断,多是称赞二皇子如何贤明、才干的。这也在意料之中。只是言及二皇子喜好事迹,知二皇子年方二十尚未娶妻,却是激动了各方臣民。 乡绅们多想将待嫁闺中的女儿嫁与二皇子,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便是这个理。而淑女们听闻这二皇子英武不凡,才学过人,也渴望有朝一日嫁得如意郎。 这本是常情,只可惜,这二皇子来了莹郡却鲜少外出,除了那近臣侍从,竟无一人窥得真容。嫁女之事更是纸上空谈。倒是平白急坏了一干人等。 这茬,莫离却是不知,他倒是知道平日王府多有拜帖,却皆以事务为由打发了去。是以至今不知各人所想。 倒是陆然,平日就浪荡惯了,坊间议论总能知晓。 “我说,这二皇子倒是无趣。” 听这话,莫离倒是来了兴致,道“此话怎讲?” “你看自二皇子来了莹郡,成日闷在府里头,也不见同何人来往。不是无趣是什么?” “你又知道!二皇子是什么人,轮得到你议论!”红菱听了这话更是气恼,伶牙俐齿的丫头也不怕开罪人。 “红菱!”莫离斥道。 这红菱心里头本来藏着事儿,又因上回的事对莫离行事多有怨言,如见又见莫离当着众人训斥她,不免难受,当即红了眼,一副可怜模样。 莫离多有不忍,柔声道,“给陆公子告个罪,下次别在如此鲁莽了。” “奴婢逾越了,给陆公子赔不是,还望陆公子大人大量,饶了奴婢这回。” “罢了,罢了,我倒是喜欢红菱丫头的性子。”陆然自斟了酒,浅啜了口,“我们家老头急了,眼巴巴望着那皇子府,想把女儿嫁进去,好攀上这皇亲国戚。” “哦?” “坊间都道这二皇子如何俊朗不凡,身边除了几个侍妾,也没娶得一房妻室。倒是平白让人惦念。我却想,这二皇子成日躲在府中,是个病秧子也说不准。” 红菱有气,却念着方才的事,不敢开口。倒是轻尘劝了句,“这等坊间传闻,捕风捉影,有何意思?” “那便谈谈这乞巧节。多亏了皇子殿下,这排场较往年倒是大了许多,不知有没有新鲜玩意儿。” “在下也是初到此地,不知有无特别的仪式?” 轻尘笑道,“跟别郡没多大分别。白日里,多半是女子梳洗拜七姐求姻缘,待到夜沉了,游湖放花灯,然后等着相中你的女子将手中丝帕赠于你。这般,也就过去了。不过听闻,待会儿有女子才艺比试,怕也是为了二皇子吧。” “皇子殿下果然同我们这商贾不同!只可惜我们这些凡夫子弟没这待遇。”陆然虽这般讲,话间却是没听出丝毫不满的意头。 轻尘暗自思忖了会儿道,“现下离夜沉还许久,不如找个地方喝几盅?”陆然欣然提议。 “也好。” 三人便朝楼里去,而红菱却是满脸郁色不解。 第十二章:乞巧节(2) 席间,是觥筹交错,晏晏轻欢。三人以诗伴酒,快意洒脱。耐不住陆然劝酒,轻尘只道是伤病绕体,多有劳累,离席小憩了片刻。待到归来,那二人仍在酒桌上厮杀,倒也了得。 时光荏苒,转眼日落西沉,从楼里望去,灯火辉煌、车马喧阗、欢声笑语、人山人海,只道欢娱苦短,唯愿玉漏莫催。 三人执扇,随人流慢慢踱着步子,倒也快意。只可怜了红菱,好好的姑娘,不能同那心上人儿互诉衷肠,却生生看着眼前人“打情骂俏”“招蜂引蝶”,醋意更胜。 一路上,淑女慕三人风姿,上前赠丝帕表爱意的甚多,皆是竭尽所能,搔首弄姿,只求留一方清影于公子心头。殊不知这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万千情义终究是付诸东流。 陆然问道,“舒兄,这莹郡的女子比之都城,如何?” “这……多了一份率真吧……”莫离略显尴尬之色。 “哈哈,你呀你呀,也只有你才想的出率真二字了。”陆然笑道,“真不明白你在别扭什么,上次花楼也是,白白叫姑娘们看了笑话,且说你们家也是世代经商,难道令尊不曾授予你经商之道?现今这年头,就是生意,也是酒桌上谈的,若都似你这般,这生意是做还是不做?嗯?罢了罢了,我还就喜欢见你这模样!”还要多言,却见轻尘面色不善,陆然素日就怕这轻尘,现下却是不敢置词了。 又闻众人匆忙赶往沉香阁,为观那女子才艺。兴致忽起,陆然便扯着二人往那方去。 白日里,轻尘猜的也没错,真是为了皇子而为。那主席上尚未有人落座,下首却有了郡守。何人堪此地位,怕是旁人都能看出了。 莫离心下暗忖,早间也未听闻有此事,此事倒是来的蹊跷。难道是底下奴才忘了上报?这也不会,日间不是见了郡守么。难道…… 却说这郡守在座上,本是颜色正常,却不经意,瞥见了下方的莫离。这莫离就是二皇子,郡守是知道的,况且莫离对其早有交代,万万不可泄露了身份。他便不好发作,可是现下这个局面,何解?又见方家小公子在皇子身旁,面色凝重,似是不悦,心下暗惊。难不成,要出事了?顿时坐立难安,更显焦虑起来。而底下人私以为郡守是因那皇子迟迟未到,故而混沌不安,倒也不甚在意。 过了几旬,仍不见这比试有开始的意头,不觉着急。底下议论声渐起。 “这是怎么了?怎么还不开始,都等了多久了?” “该不会是,皇子不来吧?” “皇子好大的架子!” “皇子不会有什么隐疾?我听闻,自来了这莹郡,他就没出现过。” “这么说,他不娶妻也是因为有隐疾呢!” “嘘,小点儿声,这太守在上面坐着呢,你们不要命了?” “公子!”红菱在旁边倒是干急了一回,似要上前教训那些嘴碎的人。 却叫莫离一手拦下。 陆然这厢见了,眼光流转,道“红菱姑娘有事?怎么一副急躁的样子。” 红菱咬唇,不知如何作答。 第十三章:惊变 莫离笑道:“白日你也瞧见了,不瞒你说,这丫头在都城就听闻这皇子的事迹,倒是见不得旁人说他的不是。”说完斜睨了红菱一眼。 “哦?这么说来,我倒对这二皇子好奇了,不知是如何人才,能引红菱丫头患了这相思之症。” 红菱顿红了双颊,不知如何是好。旁人见了倒以为丫头害了臊,也不再取笑。 殊不知这丫头正是心思被人猜中,心中羞涩难耐。待抬头却发现莫离毫无异色,心下黯然,默叹造化弄人。 那头,郡守心知皇子不能现身,无奈之下,只得宣布比赛开始。下人虽不解,却尽数被表演吸去了兴头,片刻也就忘了这茬。 看的出,郡守是用了心思的,这沉香阁无论是陈设,还是下人服侍都极为周到。而这台上女子更是使尽了浑身解数,但求能拔得头筹。弹琴吹奏、舞蹈、诗词,无不涉及。虽无异常精通者,但亦属上乘。观者无不称道。 其间有两位女子甚得瞩目,其一便是太守之女,杨意如。此女擅长吹奏,一首《梅花落》赢得满堂彩。其二,便是乡绅之女,名为付悠,此女气质温婉,更胜在容貌秀丽,颜色不凡。饶是那杨意如,与之相比也略显失色。真真迷了台下人的魂儿去。只是此女面色郁结,似是心中不快。 正得意间,忽闻喧闹之声。不禁伸头去看,却见一身着华贵的公子在同守卫纠缠,面色红润,似是酒醉,口里大喊着付悠之名。 那箱付悠早已泪流满面,好不凄惨。台下立马有人上台,引着付悠下去。 “看这意头,倒是棒打鸳鸯的戏码。”陆然悠悠道,那玩世不恭的模样,真叫人气了去。 起先倒也还好,只是骂,什么“贪图富贵”,“卖女求荣”。下面人拦着,倒也进不来。及至后来,有人驱赶,不知从何处冒出一干人等,奋声大呼,要为那公子鸣不平。场面顿时混乱。 轻尘道,“舒兄,陆兄,只怕待会儿事情闹开了,累及无辜,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莫离颔首,三人朝后面行去。 只在一刹,眸角似有刀光闪过。莫离侧身,只见一只飞箭不偏不倚,恰恰射在了莫离方才的位子上。 红菱吓得脸色惨白,死死抓住了莫离的衣袖,四下打量。 却见数十位身着黑衣之人从楼上纵身而下,手持刀剑,齐齐向莫离这边扑来。 莫离倒也是练家子,师从白炼风白将军,身手已是不凡。此刻却碍于沉香楼里,恐误伤友人,施展不开。略显下风。而这方,轻尘,陆然已然加入了战局。二人同数位刺客周旋也不至于受伤,想必武功也是不俗。 莫离稍安心。待要认真对敌,却察觉到蹊跷处:这黑衣人却不是一伙人!除却攻击莫离的那方,当场还有两股势力:一股紧追轻尘意,欲置之死地;一股却在同黑衣人纠缠,似在保护于莫离。 第十四章:述衷肠 不过少顷的功夫,双方已然过了数招,局势更加紧张。 且说那太守,也瞧出了三方势力。顿觉形势复杂,又见莫离等人正同刺客周旋,当即下令护卫击杀刺客。 形势急转,莫离那方得了优势,待要反攻,余光里却瞧见轻尘身后一人似要挥刀而下,而轻尘正同三人纠缠,分不开神。 不及细想,莫离右手执剑横劈,甩开身前刺客,转身迎着那人的攻势,出掌,生生用气劲击退了那人。轻尘方察适才凶险,转头不及道谢。却见莫离背受一刀,血溅当场! 原来方才莫离为解轻尘之围,转身迎击那人之时,却把弱点留给了纠缠的刺客,使得转头攻上的刺客得以攻其不备,重伤于他。 心中感慨全系在红菱那声凄厉的“公子”里。心道:我轻尘何德何能,此生能得友如此!便是此刻不幸殁了,也不枉人间这一遭。 当下发狠,一举砍杀身前三人,又飞身重剑击杀重伤莫离之人。 莫离只觉胸口气血上涌,意识渐模糊,待支持不住,天旋地转,虚弱倒下。耳边最后萦绕的便是那凄厉叫声。 莫离负了伤。 背中一剑伤及筋骨,为免伤口撕裂,成日躺在床上不许动弹。 又闻那刀口上抹了毒药,甚为严重。是以全身内力不得运转。 这是中途醒来的莫离得知的消息,然后又是漫长的黑暗,只在睡梦之间听闻耳畔的喃喃低语…… 轻尘说:沐风,得友如你,我此生无憾。 我却发现我不愿做你的友。我原以为,我只是没有朋友,因而才如此看重于你;我以为,你只是同我意趣相投,才引我欢心;我以为,我是寂寞了太久,才成日盼着与你相见……可是那一刻,我却怕你死了。我只想救你。 我这是……喜欢你啊。 我怎么会喜欢你,怎么会喜欢上一个男人。堂堂东离二皇子,竟然喜欢一个男人…… 可我明知道是折磨,却禁不住,想要接近你。 轻尘,我喜欢你,你知道么。不是舒沐风。是苏莫离,是苏莫离喜欢方轻尘啊。 轻尘说:沐风,那些杀我的人,是我大哥派来的。我自幼便不被他们喜爱。是怕我争夺家主之位吧。可我,明明已经放低姿态到如斯境地,为何他们不肯罢休?一次次的刺杀,我的心……都凉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轻尘,你看,我也不被母后太子喜欢。我也是…… 第十五章:未知途 自莫离负伤,昏昏沉沉也不知几日。身上总是乏力,内力也无法凝聚,而红菱初是哭哭啼啼 的,慢慢也缓过劲来。只是依旧默然沉闷,不爱与人交谈。自顾守在莫离身旁。 轻尘也多来看他,只是碍于身子有损,不可多呆。况且这一路颠簸的,也不便来往。 莫离不知的是,他已然离了莹郡。马车在官道上碾过,烙下的车辙同那落定的暗尘,终被雨水隐去了痕迹。如同他这一生,终成迷。 待到莫离真的清醒,却是在一张陌生的床榻上。轻纱罗帐,软被丝绸,倒是上品。只是不知身在何处。 莫离微微动了动手脚,多日的昏迷,使得全身僵硬。不自觉触碰到倚在塌旁的红菱。这红菱守在莫离身旁不眠不休不知几日。方才累极,睡了过去,本就是浅眠。这下被轻轻触碰,却醒了。侧了侧身子,同往日一般,瞧了眼莫离,却是傻了眼。微红了眼眶,轻轻道“公子。” 没了平日的鲁莽,声音沙哑低沉,似是多日不语,平白叫人心疼。 “丫头这是受委屈了么?” 这样的话语,却更令红菱心疼。强忍着不肯落下眼泪,“公子,你睡了好些日子了,我给你做些吃的。公子,想吃什么?大夫说,公子要是醒了,不能吃油腻的。我去给公子炖些清粥吧,等公子好了,再给你做好吃的!”说完,眼巴巴的盯着莫离。 “嗯,去吧。”莫离颔首,红菱这才走出房去。 方才醒过来的时候,莫离尚觉头晕,不甚清明。现下,只余一个人的屋子,莫离慢慢的记起那些零碎的话语。 轻尘。轻尘。 闭上双眼。内心一阵苦涩,这样的我,还能同轻尘…… “沐风!”不及反应,一阵风似的刮到莫离跟前。 莫离睁眼。多日不见,他清瘦了许多。衣衫不整,冠帽也斜了。脸颊上青色的胡须,也叫人看的真切,更别说那满脸的焦虑。 不该如此,记忆中的他,哪次不是淡然的模样。 “沐风,你怎么样。身子有没有不适的?” “方兄……别来……无恙?”颤抖着,害怕着,也欣喜着。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述说着,似安慰,似自慰。百般心思,千种不忍。 “公子!粥好了。”人未至,声先到。这才是红菱莽撞的性子。却在看到塌旁相视的二人,噤了声。 苦涩唯有自知。 “公子,喝点粥吧。” 第十六章:情思(1) “沐风,你好生休息,过些日子,等你好了,我带你出去走走。” 而这过些日子,便是数月。 也怪不得轻尘。是莫离的身子一直反复,用了多少药,也是不好。再名贵的药,再好的大夫,也不得其法。莫离总觉得身上没有力气。 起先也不甚在意,总觉着过两日就好了。可都数月过去了,还是不见好,心里却愈发着急了。再说自那日遇刺,就这般糊涂的离了莹郡。托红菱给父皇去了信,却总不见回信。该不是出事了吧? 可日间也不见什么人谈论。虽说那日的事来着蹊跷。不过想想也罢,大抵是轻尘的兄长同林丞相的人误打误撞选了同个日子,而父皇早早洞悉了一切,便赶了个巧吧。 可为什么是那一天呢?那日郡守的不安表情他是看在眼里的,而且事先也没得个通知,总归是在心里的一个结,或许等到收到了父皇的信,便解开了吧。 那日后,轻尘也问过,为什么有人伏击他。 莫离沉默了好久,终于还是说,因为家族的关系,被兄长追杀。 莫离没想好,他不敢告诉轻尘实情。如若他知道了一切,是否会恼他骗了他?莫离没把握,也不敢。 幸而轻尘也没多问,大抵是让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吧。 原来两个人的命运也能相似到如斯境地。 轻尘,如果有一天,你知晓了一切,是否会恨我?对不起,把你拖入这个连我也解不开的迷局…… 这些日子,轻尘倒是忙了许多,说是处理家族琐事。也对,家里的事终究是要挑开来。莫离插不上什么,只望他一切安好吧。 这日,红菱搀着莫离在园中散步。因着没有力气,总归是要人扶着。园子里,景色倒是极佳的。 画廊金粉半零星,池馆苍苔一片青。踏草怕泥新绣袜,惜花疼煞小金铃。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可再美的景色看着莫离眼里,却也是苦涩。现下莫离隔着这围墙看天空,颇有些自嘲的意味:“倒是从一个围城,跳到了另一个围城。” “什么围城?” 微微一愣,多日不曾听见这个声音。今日听来,恍如昨日。侧头瞧那人,一身白衣,上头绣着些苍劲的翠竹,衬得整个人都愈发清冷起来。倒是白白欺骗了世人,只当他是个清高才子,哪知他待人的温润。 “你来了。”莫离浅笑。倒是看痴了身旁的红菱。正是各花入了各眼。“不是忙着么?” “再忙也得记着来看看你,怎么样,身子好些么?”瞧着他单薄的衣衫又道“天凉了,该多穿些衣裳才是,病还没好呢,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倒是不成。红菱,去给你家公子取件衣裳过来。” “是。”颜色无异,却在转头泄露了自己的心事。原来爱上了,真是容不下旁人。 第十七章:情思(2) “我自己的身子骨,我自个儿清楚,何苦劳烦丫头再跑一趟。况且这点儿凉,我还是受得住的。” “由着你胡闹不成?”说着上前拢了拢莫离的衣衫。那认真的模样,直直的迷了莫离的眼。 “怎么不说话?”轻尘浅笑出声:“难不成,闹别扭了?” 莫离红了脸,侧身道“怎么可能。你几时见我别扭了。”底气却不似那般足。 “没闹别扭便好。”顿了顿又道“前日府上来了位大夫,倒是高明,明日叫他给你看看。” 莫离垂头,神色黯然,道“治好了便是好,治不好……”却再也说不下去。 “我一定会治好你的。”抬头瞧见他脸上的坚毅,内心倒是没来由的安定下来。 要是他说的话,便一定是真的吧…… “对了,方才我听你说什么围城不围城的,那是什么?”轻尘问着,扶着莫离在石凳上坐下。自己也坐在莫离身侧,顺手拿起石桌上的茶壶,给莫离斟了茶,仔细的递到他手上。 莫离接了茶,轻啜了口,热的、是惯喝的那种。 嘴角带笑道:“也没什么,只是想出去瞧瞧罢了。成日闷在屋子里,倒是无趣了。” 闻此,轻尘停了手上的动作,脸色微沉,半晌才道,“还是等养好了身子吧。这阴晴不定的天气,倘若病上加病了,倒是不好。” “好。” 且说这红菱取了衣服迟迟没有归来,不是没归,只是她一直愣愣站在角落瞧着。听见莫离说着那声“好”,心里没来由的嫉妒。是嫉妒吧,往日里,何时见过莫离对人这般迁就,就是皇上,他也不曾这般听从,不然如何能离了都城到了这地步。真真是爱上了,就是迁就。 即使我得不到……也不愿他得到啊。 不知是聊了多久。总之是日头西沉。轻尘便唤过了红菱扶着莫离进屋休息。 一室的温暖。 红菱伺候着莫离脱了鞋袜,躺在榻上。 瞧着莫离红润的脸色。红菱咬唇,道“公子,你……你喜欢方公子么。”说完,垂了头不敢看他。 莫离侧头,盯着那燃烧的火烛,唇角勾起一丝苦笑。半晌才道“很明显么。” 红菱说不清心里什么味道,她只想起多年前,那是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那时候,莫离心里除了皇上,就只有一个她吧。旁的人,虽然莫离也以礼相待,终究是入不了他的心里。那时候是多么幸福呢。我从不奢求其他啊,可为什么…… “公子,你有想过么,你们毕竟是男人。且不论皇上,就是这方公子他,他能明白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再不言其他。 红菱掖了掖被角,熄了灯。留下满室的惆怅。 第十八章:情思(3) 次日,莫离迟了许久才起身。红菱瞧着他眼睑的暗色,垂了头,再不敢言语。 其实说不说有何妨?莫离何尝不知这些,只是那时的他,不愿想,也不敢想罢了。如今被挑开了,莫离心里知晓,终是不能这般逃避下去。 轻尘,轻尘,轻尘…… “公子,方公子请的大夫到了,要不要请他进来?”满口的小心翼翼。 “嗯,去吧。”言语间淡淡的,猜不出情绪。 红菱欠身,便下去请了大夫。 那大夫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模样,教人看了,定心不少。 大夫捋了捋胡子,道“听方公子言,舒公子月前受了伤,且因伤染毒,不知是否?” 莫离颔首道:“正是如此。” “不知舒公子有何症状?” “起初伤口疼,现在好了,现下只是身子依旧乏力,这一身的内力也提不起来。” 闻此,那大夫沉默了许久。终道:“公子好生休养,这病该好了。” 话毕,收拾了药匣,出门去。倒是愣住了主仆二人。 红菱瞧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道“倒是遇见了个庸医。” 莫离摇了摇头。也不言语。只是心头更加郁结。 而莫离因此得了心事,成日怏怏的,形容更加憔悴,教人怜。轻尘也是发现了。吃饭的时候,不住往莫离碗里夹菜,堆成了小山。莫离见了,终是露了笑颜,道“这般,我如何吃得下。” 轻尘微愣,道“这些日子,你愈发憔悴了,不好生养着,拖累了身子,我向谁交代?” “倒是叫你们担心了。也没什么,我只是没胃口罢了。” “没胃口更要吃些,不然病怎么能好。” “该好的时候,便会好吧……” 轻尘变了脸色,直瞧着莫离。不见异色,倒是松了口气。接着夹菜,只道“多吃些。” “嗯。” 又过了几日。病情倒是有所好转,身子轻了不少。去园子里转悠,也不必红菱扶着了。轻尘见他这般,便允了他出府转转。自己也抛下了一身的事务陪着他。 说是出府转转,其实也是待在车架里,轻尘怕他被莽撞路人碰了去,便不许他下车。只是掀起车帘瞧了瞧街上的光景。便是那莹郡也不及这里的热闹…… 第十九章:醉酒 “怎么样,身子还好吧。”轻尘柔声问道。 莫离放下了车帘,道“还好。” “我在天香阁定了桌子,再转会儿,便去阁里吧。” “好。”言语里,略带疲色。 轻尘心有不安,却也不便多言。于是,满车也只余下车轮滚动的声音。 又行了片刻,元宵在车外道:“公子,到天香阁了。” 轻尘瞧了眼莫离道:“沐风,下车吧。”说着率先下了马车,立在车旁,伸了手要去扶莫离。莫离愣了片刻,将自己的手放上去。指间的触感是温热。如同轻尘本人。待下了车,轻尘也未松手,就这般牵着,引莫离到楼里去。 莫离想要挣脱,却被轻尘抓住了手腕。瞧了他一眼,见轻尘神色无异,便不再挣扎,同他去楼里。 红菱一直远远的跟着。瞧见了那幕,脸上淡淡的,没有表情。尾随着他们去到楼里。 一直到预定的厢房,轻尘还是抓着他的手。并无放开的意图。招呼的小二,虽未置词,可瞧着他那刻意转头的痕迹,莫离还是垂了头。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 轻尘一愣,瞧见他模样,挥手道:“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 小二得令退出了厢房。 见他关了门,轻尘坐到莫离身旁,道“这几日,你胃口不好,这里的菜式丰富,我都点了些,你尝尝。要是好吃,便多吃些。瞧你,瘦了许多。” “嗯。” 轻尘便替莫离布起菜来。“尝尝这个糯米丸子,不腻。” “别老给我夹菜,你自己也多吃点,这些日子,你也挺劳碌。” 闻此,轻尘脸上方有了笑容,道“好!我也吃。”说着,方往自己碗里夹菜。瞧他那高兴的模样,莫离心里更是苦涩。 为什么给我期望呢。 这饭吃了许久。席间轻尘点了曲子,倒也风雅。莫离也吃了许多。轻尘瞧着高兴,更是喝了不少酒。莫离因着病,便只是吃了些茶水。 于是至离席回家,轻尘整个人也醉醺醺的。 和元宵两人搀着他上了车,两人坐在车里。莫离怕他磕着,自是扶着他。红菱同元宵在车前驾车。 似是绊着了石头,车身颠簸,轻尘顺势倒在了莫离怀里。莫离甚是尴尬。摇着轻尘的手臂“轻尘,轻尘?” 毕竟是醉了,轻尘动了动身子,口里喃喃的喊着什么。声音太低,莫离听不清。便低下了头,侧耳去听。 “沐风,沐风……”低沉的嗓音,醉人的气息。莫离也醉了。 第二十章:相见欢 莫离痴痴地瞧着那人的眉眼,世人都偏好好容颜,他这副模样,怕是迷了多少人,心道,人间绝色也不过如此。便不自觉拿了手去描那人的轮廓,从前想看不敢看的,都恨不得一次看个痛快。却在不觉间红了眼,心事也万般纠缠。 想我苏莫离,平生虽不足万事清明,却也是豁达安然,不求权柄在手、君临天下,但求一心之人,同心同德、白首不离,便是遂了母妃的夙愿。而如今,不曾预料,终是被男子迷了心神,万千心思全系于他。全然忘了身为皇子的要务。 我也想同他一起,可这世间,纵使旁人偏好龙阳,我苏莫离却是万万不能。终是身份累人。若非如此,我又何苦压抑,刻意疏远?我只当你心里也有我,可你自个儿的心事,旁人如何能猜?在你心里,我苏莫离到底是什么人,站着什么位子,你可清楚?你又以何来待我?这些话我都想告诉你,可告诉了你又怎么样?你怕是有了自己的打算吧。我们这般,终是害人害己,还不如就此作罢,当我痴人梦一场。 眼泪却是落下,低落于轻尘脸颊。那温润触感,却是扰乱了轻尘心神。 他本就海量,今日虽是多饮了些,却不至糊涂。只道酒不醉人人自醉,莫离多日的疏离早就磨尽了他的耐心,而方才的关心却使得轻尘顿生欢欣,心中苦闷尽去,正是醉笑陪君三万场,不论前路如何,此刻的欢愉终是迷了他的魂魄。 然魂魄被迷,形神俱在。脸颊上的晶莹,轻轻扣碎了他的迷梦。 睁眼,抬手抚上那人的鬓角。 “别哭,看着心疼。” 莫离更是伤心,“你早知我心事,何苦为难我到如今。既然装作不知,又何苦……何苦现在拆穿。便是让我死了这条心才好。” “你懂我的,我如何忍心让你受累?” “我不懂你,你要是不忍,又如何看着我每日痛苦挣扎,却不置一词?你要是不忍,何苦瞒着我?你早知我是皇子对不对?既然知道,又为何瞒着我带我来这里。” “你都知道了……”轻尘苦笑侧头,不忍对上那人眸光。 “我若不是自己发现,你还要瞒我到何时?” “我没打算瞒你……只是时机不到,我怕你……恨我”语竟凝噎。 “恨你?你以为,如今我就不恨你么?当真是爱上了一人,便再无公平可言。” 闻此,猛然盯着那人,言语里却是开心。“你……终是说出了口。”平生所求所得,无一刻似这般欣喜。 “我爱不爱你,你难道不知,你……”话音被堵。却是轻尘吻上了莫离的唇角。 莫离微怔,明明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说,此刻却是一片空白。唇上的,是他的。好温暖。 轻尘顺势起身,双手抱着莫离的颈子,轻触着莫离。“闭眼。”莫离脸色一红,忙伸手去推他。哪道莫离身子刚刚有所好转,一身气力不足。此刻更是无力同轻尘抗衡,直直地被躲了吻,挣脱不得。憋红了一张脸。 待到分开,莫离眼神迷离,轻喘着,拿眼瞪他。 “再这样瞧我,我可……”眼波流转,“忍不住了。” 莫离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收了眼,不敢瞧他。 轻尘大笑,伸手揽过莫离到怀中。 这边是情思缱绻,而车外,红菱愣愣的听着车内的动静,怎不知里面是何光景。抬头,瞧着那方明月,眼角晶莹,碎了一地的相思泪。 终是到了这一步了…… 而元宵余光里扫过红菱满脸的苍凉,一手攥紧了缰绳,愈发用力的挥舞着马鞭。心事难知。 这一晚,几人欢喜、几人愁苦、几人相思、几人泪流…… 且说两人明了心事,不似从前隔阂,关系倒是更近了一步。马车到了府邸,轻尘扶了莫离下来,相顾间,情意流转。红菱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紧抿着唇,跟在二人后头。 行到莫离房前,轻尘拢了拢莫离衣衫,低头瞧他,道“好些休息,这些日子,你都瘦了。” “嗯。” “明早再来看你,睡吧。”满眼的温柔。转身挥别了莫离,便同元宵离了这屋子。 待到轻尘消失在莫离眼里,红菱才扶了他进屋。 直至躺到榻上,红菱也未发一言,这放在以前,莫离也早能发现,恰恰是此刻,莫离满心都在方才的那个吻上,便也没察觉她的异样。 这一夜,莫离梦里纠缠的都是那人的身影。 我只希望你不要怨我…… 第二十一章:解惑(1) 之前莫离苦恼着自己皇子的身份,不敢同轻尘表露心意。而那晚的冲动,久憋在心头的话吐露出来,倒也轻松。如今更是得了轻尘的承诺,整个人,便有点不管不顾的冲动。私心想着自己早已放弃了皇位,如今自在一人,万事也全凭自个儿做主了,倒是抱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冲劲儿,往情爱里去。 往常想做而未能做的,现下是全都恨不得做上一遍。 戏文里,那些个才子佳人情到浓时都有那些兴头?莫离扳着手指头算:赏月、饮酒、作诗、会友、逛街、看花灯……可这些一早便经历了,这样想来,二人从前倒是风花雪月,好不自在。想到此处,莫离又兀自红了脸:最近总是把两人比作那痴情儿。 红菱也是瞧出了莫离的变化。虽然依旧同从前一般起居行事,但骨子却总透出一股甜蜜。对此,红菱也不做计较,说来也奇怪,那次以后,红菱再也不曾对二人关系有任何见地了。莫离初也觉怪异,后来也便宽了心,少一人反对,难不成自个儿还不开心么? 倒是轻尘,同往常一般,没有任何异样。就好似马车那一幕只是南柯一梦,一场空罢了。他依旧是成日忙着处理方家的事务,稍稍得了空闲,便到莫离这儿坐上一会儿,二人谈论饮酒,日子过的也是好不快活。 而光阴也这般在指间匆匆溜走。一晃便是年尾了。 这一年年尾,西烈倒是发生了件大事:新皇即位了。 这莫离做皇子时,对西烈也是颇有了解的。上一位帝王是位贤君,是以西烈在其统治下,发展壮大,更有剑指东离,一统江山的气度。只不知即位的这位五皇子有何能耐。 没错,即位的新君是五皇子,却不是西烈太子。初闻这消息,莫离也是吃了一惊。也不怪莫离惊怪了。这五皇子在朝却是没有任何建树,比起年仅九岁便册封的太子,倒是不及了。 据闻,这五皇子,是上位帝君在位时,同民间一女子诞下的孩童,初时养在民间,直至五岁母亲去世,才得以见得圣颜。后又因打小身子骨不好,便被送至了南海治病。一直不曾有何消息传来,如今突然即位,跌了一干人的眼镜。众人莫不等着看新君的笑话儿。而那太子一党更是蠢蠢欲动,大有奋起反抗的势头。这西烈国都也是人心惶惶,生怕一个不准儿惹祸上身。 而莫离,也被轻尘禁令呆在院内不得出去。 “且不说现下西烈各派势力动荡不安,野心勃勃。就凭你这东离皇子身份,亮出去便是惹了一身祸事。”轻尘如是劝解。 莫离想着也对,也怕给轻尘招了祸端,便安分的呆在房里,不曾出去。 我猜,你要问,为何轻尘却是来了西烈国都,又是如何发现,又怎样得知那轻尘知道了他皇子的身份,而轻尘的确又是为何知晓呢。 这一切,曾经在莫离心里也是个迷,不过那日在马车里,二人却是尽数解开了这谜底。 你也莫小瞧了莫离,虽然多年以来莫离养成了锋芒内敛的习性,不爱出那些风头;这些日子也多有闲散懈怠,但好歹是习了多年的帝策,更有慧文帝的从旁指导,生来也是聪慧,这些心思莫离也是有的。 大病初醒,瞧着那房里的陈设,虽是一般富贵人家都是如此,但那门楣横木上的纹饰倒是泄露了。东离地势靠西,多半领土覆盖山林,气候因而湿热,多有虫蚁萌生,是以崇尚蛇。纹饰多以蛇构图。而西烈却是崇尚白虎,同东离大不相同。 这房子,虽是布置风格大同东离,但大概毕竟是西烈巧匠建造,在此方面倒是失了水准,泄了天机。 莫离初时多有疑虑,然多年养成的内敛的性子使然,只是沉默,不曾揭穿。 其后身子总是不好,他就更有怀疑。说是武器上淬了毒,可也不曾听闻是何种毒物。且说那林丞相一心置他于死地。既然上了毒,为何只是这普通的毒物,使他浑身无力?而这毒物的效用更像是从前宫中导师教他辨识过的软筋散。更像是为了困住他。而那轻尘又不让他出门去,使得莫离更是心慌。 莫离心里恋着轻尘,苦于身份不能表达,可这情谊是真。如今轻尘所为皆是疑点重重,莫离确是疑心,可最怕却是轻尘是那想要谋害他的人中的一个。唯恐万千情思所托非人。是以对待轻尘更加冷淡。不仅是碍于身份,内心挣扎,更是怕真相如他所想,伤心欲绝。 其后轻尘从他冷淡的态度,言语间多有留意,日常起居,衣食用度更是用心,讨好心思易见。又发现,轻尘待他的事物,更是比照皇子事物。莫离心寒心惊的同时,却苦于情谊,只是顺从,不曾揭露。 而那一日马车上,面对酒醉的轻尘,万千情丝再也忍耐不住,终是喷发。本是抱着宁为玉碎的心意,不想轻尘却是大方承认。不仅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吻了他,更是表明了这一切的缘由。 第二十二章:解惑(2) 要说这轻尘如何发现莫离皇子的身份,这也怪莫离的疏忽,去到莹郡,临时起意想要隐瞒身份,同方轻尘一般人才结识,结果仓促之中落了痕迹。且不说,莫离至莹郡的时间同皇子一致,且同从都城来,就是红菱言谈之间对皇子的事多有维护,便可窥得一二了。 这轻尘初也是疑虑,待到酒楼暗杀那一幕,一桩桩一件件心思倒是愈发清晰了。而那莫离似没有言明的意图,轻尘也乐得做个糊涂人儿,依旧同往常那般带他。 至于如何隐瞒他,带他来了这西烈都城,倒是轻尘自作主张。轻尘只说是生死间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不愿这般遮遮掩掩着,更不愿碰着这“错过”二字。私心想要赌这一把。 轻尘没有多言。红菱却是知道,莫离倒下的那刻,轻尘是发了狠,斩杀了那人。现在想来,也是为那时轻尘眼神中的杀意心惊。 而轻尘为着逃离追杀,也为了隐藏二人行踪,便带着莫离去往西烈都城。愈危险处愈安全,却是这个理儿。又恐莫离碍着皇子身份,卸不下身上包袱,畏首畏尾,只得瞒了他带着他走。而那红菱丫头,见识自是不如二人,也不知是行到何处。只知是奔走逃命,寻得一处安生地罢了。 “我方在昏迷中,你便有了如此多的心思。你要我如何不服你。”说这话的时候,莫离被轻尘搂在怀中,眼角还带着泪,脸上的表情是说不清的乐。 “有如此多的心思又何妨,还是抵不过你哭一回。”轻尘言语间尽是戏谑。 到底是头一回,莫离哪里比得上轻尘的风流,终是红了脸,“从前就是这般,你和陆然都这样打趣我。”说着,抹了把眼泪,“平生除了儿时被父皇训斥功课做得不好哭过几回,还不曾这般,如今倒是白白失了体面。” “这里又没别人,我们不说又有谁知道,元宵和红菱也必然是不敢说的。你呀,就放心吧。我倒是喜欢你这样,喜怒都让我看到,前段日子,总是冷着一张脸,可磨坏了我。” 莫离瞪他,“若不是你瞒着我不说,我又如何这般。” “你不也没告诉我么,这下我们都扯平了。别气了,你身子都还没好,回去好生歇着,可别再让我担心。”说着收拢双臂,紧搂着莫离。 莫离一阵扭动,想要挣开。 轻尘手里用了点劲儿道“别动,再让我抱会儿。” 莫离不语,身上的动作也是停了下来。二人也就这般沉默着直至府邸。 自然,经过这一番折腾,二人前嫌尽释,平日里也关系也愈发好了起来。直到这年底,西烈新君即位,才觉时光流逝。 虽是答应了轻尘呆着府邸,不曾外出走动,但那红菱的性子却也是熬不住,总想着寻个机会出去闹腾一番。说是闹腾也不足为过,这几日红菱呆着府里可是憋坏了。不似莫离能抱着本书坐上一下午,红菱这府里大大小小逛了个遍。不日便是无聊了。 “公子,公子!我们什么时候出去走动啊。成日呆在府里,都憋出病来了。”红菱扯着莫离的衣袖,耍着赖“我们就出去一会儿吧,换上便装,没人能认出来的。” 莫离好笑的拉下攀在身边的人,笑道:“这倒是奇怪,前些日子不是一直乖乖呆着府邸么?也不曾见你抱怨无聊,如今又是为何?我还以为你是老实了。这才多久,你又现了原形了。”说着,伸手去端手边的那盅茶,轻啜一口。 却是漏掉了红菱眼里的落寂之色。转瞬隐了痕迹,只道“公子你自己却是不觉无聊,可是苦了我了。我又不识字儿,见不得这些‘之乎者也’的,如何解得了闷儿!” “倒是我的不是了……”还要多言,却蓦然被打断了。 “这是胡闹,红菱你不知你家公子什么身份么,这般撺掇他出府,遇到不测,却是如何?” 抬眼望去,轻尘顺着雕栏行了过来,步子迈的有些急,衣玦翩飞,而眼底却是厉色。 莫离何时见过轻尘这模样,倒是愣了片刻。而红菱自知理亏,垂了头,不敢言语。 行至身侧,莫离见不过去,便伸手轻推了轻尘一把,道“得了,丫头也是无聊的慌,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况且,我这不是没出去么,别吓着她了。” “今日要不是我撞见,指不定你就跟着她出去了!”语气却不似方才那般生硬了。 “好啦,好啦,红菱你下去歇着吧。”瞧着丫头心里不好受,便支开了她,道“平日我都舍不得大骂的丫头,今日倒叫你凶了去。” 红菱嘴角尽是苦涩,余光里瞧见二人,脚下步子加快,离了这儿。 第二十三章:异心现 “答应我……别出去,好么。”轻尘将头搁在莫离肩头,幽幽地,话语里似有一丝乞求。 莫离知他担心自己安危,更怕自己受累于他当初的决议,内心一直隐隐有着些不安。伸手环住了轻尘的身子,轻声说:“好。” 再不言其他。这样静静抱着,便觉天荒地老了。 倒是苦了两人,从前感情没有揭穿,自是各怀心事,心心念念,纠纠缠缠。如今坦白了,却也是小心翼翼,唯唯诺诺。唯求偷得浮生半日闲,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便足矣。可这也是奢望,二人虽是情投意合,万事考量却也不可离了这尘世。 “轻尘,我们这样,好么?”莫离稍顿片刻,接着道:“我本就不孝,为求半生欢娱离了父皇,留他一人在……宫廷那样吃人的地方。如今,如今我又为了一己之私,不顾皇家名声,抛弃所有,随着你到这里。我……我到现在都还有父皇的消息……我真该死。” “莫离,不怪你。你的父皇不是允了你出宫么,况且,以文帝之能,那方土地,也奈何不了他。至于你到这里,难道你忘了,是我趁你昏迷,将你掳到此处么。要怪便怪我吧。”自打表明了身份,轻尘便唤他“莫离”。 莫离,莫离……轻尘叫来的时候,总似嘴里含了蜜,软软糯糯的,很醉人。从前听了这名字,只觉得悲伤,因着思念母妃,如今听轻尘叫来,总是好听。 却是走神了,莫离愣愣的瞧着轻尘。想着他念自己的名字时,眸里的深情。“轻尘,虽然我知这样不孝,可我却不悔。我只是……” “只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想,我这样做对么,大哥他应是喜欢那个位子的,而父皇虽钟心我,可我自认不是一个好皇帝,我学不来好多东西。大哥会做的很好的……虽然他不喜欢我,但是,他一定不会对父皇怎么样的,对么?他也是父皇的亲孩儿,他不会对父皇不利的,对么?”许是压抑太久,直想要得到一个令他心安的答案。 轻尘只是拥着他,许多话,并不是如此说了,事实便会那样。太多的期望,以后便是更多的绝望…… 如今,轻尘不想再骗他。虽明知一句话能令他心安,可他却开不了口…… 是啊,如若他开口便能解决的事,如何会纠缠莫离如此久呢?可是,也曾想,哪怕骗他一下,让他心安,多好…… 莫离也知,问再多又如何,后悔又怎样,既然做了这样的决定,便该承担起责任。这话,终是没有继续下去。 轻尘送他回了房便离了。这些日他愈发忙了,莫离也只是叹气,任是生在何家,都有其无奈之处吧。 红菱在门里瞧着莫离,咬了咬唇,走上前去,道:“公子,休息吧。” “你先睡吧,我坐会儿。” “公子,你身子才好,更要注意才是,要是病了……”接着道“方公子会担心的。”其实不止方公子……可是公子你又能看见么。 莫离摆了摆手“下去吧。” 红菱不再多言,持着一盏灯,转身离去,随手关上了房门。便向自己房里去,公子体恤,免了她在房里守夜的职事,另拾掇了一间房,供她休息。 进门前,红菱四下望了番,没察觉异样,便进了屋子,闭了房门。将灯盏搁在桌上,从兜里扯出封信件,上书“莫离亲启”四个大字。 取下了灯罩,就着烛火点燃了信件的一角,俏丽的面孔上,没有一丝颜色。冷冷地瞧着那信件烧成了灰……散了。 次日,莫离早早便起了身,许是夜里睡不好,眼睑上尽是疲色。红菱小心伺候着,没半分不妥。央了厨子备了些清淡的吃食,便请莫离去吃。 胃口也是不好,却碍着红菱,勉励多吃了些。 红菱也瞧出他颜色不佳,便寻了个话头,同他讲。这放在平时,莫离定会教导他“食不言寝不语”只是现下,莫离也是没多大胃口,便同她闲聊些。 初时也是讲些日常起居,如“昨日二丫头摔了个大跟头”、“福婶家的女儿刚嫁出去一年,便为夫家生了一个白胖的儿子”之类的玩笑话。慢着话头便是聊到那西烈的五皇子。 “公子,我听那些个下人讲,如今西烈新即位的新君是个恨角色,初初即位,便摆平了一干不服气的臣子。” “哦?” “是这样的,我听他们说,那原先的太子本是不服,纠结了一干人似要造反,结果,还没出家门儿呢,便被一纸圣旨扣了下来,说的是通敌叛国的名头,也不知是真是假。”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又如何,他们关心的,不过是一个结果罢了。” “是呢,不过,我倒是想看看见识下这个五皇子,不是及不及得上公子的半分风采!” “贫嘴的丫头!人家既然能继承大统,必有其过人之处,况且自古来,最忌讳谈论皇家之事,丫头才离了皇宫多久,便忘了规矩?” “才不是呢,现在不是在西烈么,要那么多规矩干什么。” “正是在西烈,才要万分小心才是。丫头可记着呢?” 红菱瞧着莫离,少女模样吐了吐舌头,转头吃起碗里的饭来,也不理他。 莫离笑道:“红菱你呀……” 这郁闷之气倒是消了不少。 第二十四章:缘何起 这顿饭,因着闲话,吃了许久,莫离也不甚在意。撤了一桌的吃食,便自个儿立在窗前发呆。想着最近由来的事,不觉出了神。 红菱不做打扰,得了令便下去同一帮小丫头厮混。说来也是怅然,从前在宫里,伺候莫离起居的事宜,全为红菱一手包办,平日两人也多腻在一起,就连那慧文帝也多有打趣“小丫头,莫不是要做我苏家的媳妇儿?”彼时正年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并无许多事务缠身,虽是宫内有人刻意排挤,二人相互照拂,也便过了许久。而如今大了,身量形容皆是儿时不能比了,心境却大大不如从前了。那时的不知谓,成了如今的求不得。果然是造化弄人。 莫离也是该罚,这么些天,沉溺在自个儿的思绪里,没有发现红菱的不同。活该是日后受了那么多折磨。自然,这也是后话。只是现下的莫离任没有觉察罢了。 且说这莫离纠结的还是昨晚那事,担忧着自己的父皇。也是奇怪,莫离的性子,说他是安然无争,顺其自然吧,他却是如此。打小便不爱出风头,多是让着大皇子,哪怕着了绊儿,也多是安安静静的模样,似个没事儿人的,从不计较。就是当下想不出来的事儿,随手放下便是。可说他较真吧,也不为过。他上了心的事,便总是死脑筋,总要时不时拿出来闹腾自己一番,才罢休。就这么个纠结的性子,总是要折磨他许久。 这不莫离又想起了。 心中暗暗道,月前就给父皇寄了信件,这么些日子也不曾回复,不知是何状况。只恐发生了不测。可又想着堂堂东离国君,若是有个风吹草动,总该有些消息才对,现下没有任何传言,该是个好兆头吧,只望不出丝毫岔子。 又想到,虽然自己明了心意,给父皇去书信的时候,却是不敢提上一提。这般,对轻尘倒是不公平了。私心想着要如何给轻尘一个名分?呵,这话要是被轻尘听见,指不定如何打击他一番了。罢了,罢了,他们也不在乎这些虚礼。只是希望届时父皇能体谅些,不严加责罚便是。 也怪不得自己多想,莫离想起从前同父皇讲起断袖那段的时候,父皇评价却是不甚赞同。“天生的男儿身,缘何屈就自己同男儿成了一对儿。如此违背人伦,却是遭人唾弃的。”不由更加丧气。 就这般忽喜忽忧过了一日。 怨不得红菱也嗤笑他,这般成天闷在屋子里,想东想西,倒有些小娘子的风韵了。莫离只是斜睨她,生生吓破了红菱的胆儿。不是开玩笑,这不怒自威的架子莫离必然是端的起来的。 莫离也觉得自己这日子过的消沉了些,轻尘多日不见,怕是忙的慌。书房的书,莫离也是翻了个遍,弹琴,喝酒,练剑样样都做了,如今都嫌无聊了。可自己又应了轻尘不出府去。只得继续闷着自己,心下想着,等过了这一阵,一定要寻个好去处,再不在此平白受这些罪了。 于是日日遣了红菱去同那帮小丫头,侍卫们打探消息,何时这局势会定下来,何时能出府? 确也没等多久,便是得了这个机遇。 也是凑巧,说是轻尘同几户商贾谈生意,无奈落了账本在家,便遣了贴身小厮来取。巧也不巧,那小厮过了府,却是闹了肚子。可账本又急着用,不放心把这机密给别的仆从,只得托给莫离。那小厮也是个糊涂人,只知平日里,家主是同莫离非常要好,想着这等事务,莫离必能好好照管送于轻尘,却丝毫不知轻尘不让他出府的事,把莫离诓出了府。 这莫离想着虽是答应了轻尘不外出,可现下也是个着急的时刻,自己若是仔细些,也多半不会被发现,于是取了账本,欣欣然便出了门。 只是不知又会遇见如何光景了。 第二十五章:入迷局 今日不知何故,府外是一片冷清的模样。莫离行了片刻不见人影,便觉不同之处。 瞧着这街上萧萧索索的,寒风之中,冷冽着肃杀之气。莫离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继续走着。既然有人成心把他骗出府来,这接下来的好戏不看,岂不是辜负了那人的一番心意? 可莫离不知这人间许多事,踏出了一步,便是收不回来了。兜兜转转,终是走向那荒芜。 行了半会儿,仍是不见人畜。这倒是奇怪了,不知对方是何方神圣,如今设下这局,竟是招了整个西烈国都来诓他么,这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这人莫不是无聊的紧?莫离倒有心思玩笑!可下一秒他却笑不出来了。 且说莫离所在的这条巷,比之其他,倒是个僻静地,不过多行几步出了巷口,便至这主街道。而此刻,道上却是立着两方人马。皆是戎装加身,威风堂堂! 莫离远远瞧着并不真切,只是觉得其间一人,瞧着形容似曾相识。 莫离没有出声,静静的待着好戏上场。 “三皇子殿下,陛下念你功勋卓着,风采斐然,有心提拔,封你做了王爷,更是赐你一方土地,可知,尔等狼心狗肺,不知图报。而今更是同昔日太子余孽勾结,妄图篡夺皇位!做下此等不忠不义之举,实属可恶!” “哼!白将军此言诧异,五弟何德何能,能担此重任?这皇位本就是太子爷的。若不是,五弟横插一脚,用妖术迷了父皇的心智,如今这皇位如何轮得到他来做?” 原是宫廷政变,兄弟反目的戏码,只是不知这人引我来却是何意?莫离想着,寻了个隐蔽处呆着。 “何谓妖术?三皇子未免信口开河,陛下继承大统乃是顺应天意,先皇亲旨。何来妖术之说。” “这一套,你们拿来糊弄臣民倒有人相信,拿来糊弄我等,莫不是太小瞧我们了?这些年父皇对太子爷爱护有加,早有让其即位的意头。怎会突然变了卦?况且五弟于南海求医多年,难不准学了什么妖术回来加害父皇。” “放肆!陛下念着手足之情对各位王爷多有忍让,如今你们却不知好歹,出言挑衅,犯下如此罪孽,若不快快投降,今日我便替陛下斩杀尔等于刀下!” “笑话,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杀我?” “还不放下刀刃,束手就擒!” “多说无益!我倒看你拦不拦得住我!” 说罢,提刀策马而上,身后众将士也应声而上,双方顿时厮杀起来。一时间,马啸声,刀刃声,呼号声交错,血花四溅,惨烈异常。 莫离虽是长在宫中,对这一套戏码却是深恶痛绝。当年虽有大皇子的挤兑,可莫离也未曾生出谋害的念头,心中尽是渴望有朝一日能尽释前嫌,做一对安好的兄弟。如今看来也是妄想吧。不过,比之这西烈的惨烈,莫离心中还是甚感满足。至少还没到兵刃相见的那一幕吧。 出神也不过片刻,转头再看,情形却是强弱立现。三皇子那方似有人临时反水,转头杀了好些好手,顿显颓势。 三皇子显然见了这面,脸色苍白,吼道:“好一个‘念及手足之情’!” 那人背对着莫离,看不清面容。却能听见他冷哼一声,挥刀而下! 愈发觉得熟悉了,莫离却是没来由的一阵焦虑。像是窥见了什么秘密般。 三皇子体力渐渐不济,有些招架不住对方攻势,无奈受了好些刀。料到了结局,三皇子惨笑道:“成王败寇,我竟不知你们筹谋许久。众将士听着,拼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话毕,手上更是使了狠劲! 忽然破空一声,莫离瞧见西方一只飞箭直直向三皇子刺来。 第二十六章:真身现 三皇子正同那人交锋,浑身气力也全在此处,哪里见得那只飞箭,不过转瞬的功夫,手臂便被刺了个正着。 顿时血流如注,那手上力气也泄了半分,被那人一个猛劈,掀翻在地。 三皇子手抚右臂,凶恶的盯着来人,道:“好一个皇帝陛下!” 却听那人道:“三皇子毅,心术不正,目无尊上,朕念及手足之情多有包容,然不思悔改,勾结叛党,图谋不轨,罪大恶极,今朕秉天命,肃清谋逆之臣,众将士将其速速拿下,以正天威!” …… 怎么会认不出呢,朝夕相对的人,他的笑怒皆是入了莫离的眼,他的音容也在莫离心里,无时不刻。所有的一切都是那般熟稔,可是偏偏,于这般陌生的场景里,相遇。 方轻尘,你何以如此狠心!难道你认定我苏莫离此生便在你手心,任你掌控么?你以为,我没有心么……呵…… 嘴角里咳出的血液,却不抵那满腔的怒气来的骇人。 “方轻尘!”莫离大吼一声,全然不顾旁人,飞身而起。怒目圆睁,直逼轻尘。 蓦地听见那声叫唤,轻尘身躯威震,转头瞧见了那人……心中百感交集。 且说那将领多有见了这方情形也是一愣,随即下令,不得阻拦那人。你道那将领是谁,不过是陆然罢了。他既知二人交情,便也知二人纠葛,旁人是万不得伤了莫离的,领着士卒,押了叛党退下了。 待至身前,莫离大手攥住了轻尘的衣襟,满目的恨意。 “莫离。”轻尘满脸倦容,轻唤莫离。 “你究竟是何意?玩弄我,便是乐趣么?” “莫离……” “不解释了?呵,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现在的我对你毫无用处了,是以连借口也懒得编造了么?” “不!不是这样,莫离……” “够了!够了!你还要骗我到何时?” 轻尘满目苍夷,伸手欲碰莫离的衣衫,却被莫离避过。 莫离,莫离…… “对不起。”张了口,却只能说出这三字。 痛苦的闭眼,胸中气血翻滚,莫离强忍着不适,开口道“方轻尘,不,君天策,呵呵,你听着,我苏莫离今日同你恩断义绝,此生最好不见,”旋即睁眼,言语里是往日没有的狠厉决绝,“若如见了,我便是舍了这条命也要同你拼个……你死我活!” 转身便要走,却被轻尘拉住了腕。“不要走,别这样。” “放手!”莫离挣扎不过,出掌要劈轻尘,却被轻尘制住了双手。“你放不放!”恨意不觉。 “我不会放手的,莫离跟我回去。你身子不好。” “方轻尘!你是要囚禁我么?你怎么敢如此!”还要挣扎,却被轻尘以手刀劈了颈子。晕了过去。 …… 不知度了几日,自从醒来便被困在这华丽的房子。试过各种方法,也不能离开这里。每日也无任何人来探望,只是遣了一老妇日日送饭服侍。同外界全无任何联系。 而红菱也是过了十几日才看到,虽是面无异色,可莫离却瞧见了她藏在衣下的伤痕。 方轻尘,你也只有这般能耐了么?拿旁人来威胁我么?你果然如旁人所说这般无情狠厉,连婢子也不放过。心中恨意更是绵延不绝。手上却是扯了棉布与红菱包扎。 红菱微红了眼,哽咽着唤了声“殿下” 莫离手下一顿,接着道:“什么也不用说,是我昏了头,连累了你。你莫怕,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可那时的红菱哪是怕呢?心中的愧疚不忍早已泛滥成灾了。眼泪簌簌落下,止不住。 莫离长吁一口气,伸手把红菱捞到怀里。只是安慰…… 其实哪有那么乐观,莫离也是找不到法子离开这里,能做的只有等。等一个机会逃离此处了。 这样过了许久,渐渐的,每日轻尘都会来此处小坐一会儿。多半是轻尘自说着些什么,莫离在旁并不理会。每每此时,轻尘也不甚在意,依旧是笑着,说些玩笑话。 可嘴上不说,心中总是会痛的,轻尘也不知现在心里是何感受,可若是让他在选一遍,他还是会如此,只是希望自己能做的更好一些,不让莫离这般心碎了。 可这是爱么…… 第二十七章:当时错 “君天策,我望你别在来扰我,既然达成了你的目的,那便放了我吧。只看在我曾经……曾经救过你的份上。”说这句话的时候,又是过了多久?莫离已经不记得了,他只知道,这么多日的等待,这么多时的煎熬,他坚持不下去了,他君天策,怎么能够在践踏了他的真心后,这般若无其事的回到我的面前? “莫离,你知我心事,我……” “到这个时候,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莫离神情恹恹,转头不愿看他。 “我认了,初时是为了利用你,可我也没料到,我……我爱上了你。” “这话说的是不是太迟了?”莫离冷笑,“如若我没有发现,那你是不是继续骗我?是不是将在我不自觉的情况下,威胁我的父皇,乃至攻打东离?君天策,既然开了头,你便该料到这结局。我们是不可能的,你要我不恨你已是强求,更遑论留下?” 话说的太满,不留余地。这便是苏莫离吧。付出了,便飞蛾扑火不管不顾了。决定了,便撞了南墙也不悔的。 只怪君天策遇着的是这般的人,该是他命中的劫难。他又以何颜面继续留下?转了出了屋子。却不知,莫离对着他的背影满心荒凉。 而那一头,红菱眼见着莫离的悲伤,心中苦涩。 我以为,告诉你真相,便是最好的结果。你会伤心,会难过……可消沉之后,你一定会看到我,看到是谁在你身边陪着你的。但是为什么,一切跟我想的都那样不同。我瞧见了你的难过,可是你的眼里至始至终都没有我!没有我!哪怕是回一次眸,你也能看到我在你身后,但是每一次,你的眼里心里从来就只有他,他是男子啊…… 为什么对着这样的你,我却怨不起来呢…… 这世间最苦,莫不是相爱不能相守,爱上却不被了解。他们当真是苦命的。 莫离是怀着心思的,遣走了君天策,这样他才有机会逃走。可他也知道,他真的不忍再见君天策一面了。然事与愿违,虽是见不着君天策,得以跳出这段纠缠的桎梏。可他却跑不出这缚身的牢笼。 日日谋划,夜夜思索,却不得解。莫离甚至怀疑,此生都要在此处么? 可这日子来的却不晚。只不过那一日是更加伤心罢了。 昨夜浅眠,睡得不好,清晨醒来,颜色不佳。莫离是惯了,心事缠绕,如何能睡?只是嘴上不言。 红菱早早的打点了一切,便一直候在莫离床前。倒是吓了莫离一番。平日里哪见她如此殷勤?伺候他穿衣洗漱,用膳吃茶,也是格外用心。莫离不动声色,不知那丫头打着什么主意。 莫离有意出言相询,可见着她那般郑重其事的模样,到了口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待到夜半,莫离正要歇下,红菱却扑通一声跪在前头。 莫离微怔,眼神飘忽,移了目光瞧着那烛火。 “殿下,我……我对不起你。”红菱张口,眼泪也止不住的落下,“有些话,我说不出口,我也不求殿下原谅,只是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我只希望你能接受。”说着递上了手中的衣衫。 “这是下人的服饰,明日……明日殿下务必换上,混在人群里,去到西烈皇宫,那里有东离国使臣白将军。他会带您离开的。” 语毕,重重的在地上磕了头。也不起身,仿若定格了一般。 莫离依旧是瞧着那团光。 有些记不清了,儿时只知童趣、不闻悲戚的日子。那个时候,我们都很小,什么都不懂,以为看见流星许了愿就成真,以为月亮上有位及美丽的仙子,以为拜了神仙就可以不去学堂了……那个时候,真好。 “你下去吧。”莫离淡淡道…… 第二十八章:惊心恨 若是放在前几日,或许莫离的反应会是不同,可如今方是遭了轻尘之变,心中正郁闷,而红菱也眼巴巴地来告罪,万千心思反倒是郁结了,发不出。 莫离仔细想着过去的这些年岁,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才让他平白惹上这么些……这么些糟心、劳心、累心的事儿。多半是没有结论的,命理这回事,从来由不得他,唯求上天怜悯,莫在用着些事来烦扰他了。片刻的宁静,远离是非便是好了。 这么想着,渐渐迷了眼,入睡了。而窗外头,红菱还惆怅的望着漏出的烛光…… 时间自是不会多做停留,待日头升起的时候,一切计划应声展开。 先是引了日常监视红菱动作的探子入了莫离的房,趁其不备砸晕了,换上了事先准备好的衣服,牢牢记着红菱指的那条路出了府。依计同接应者接了头,混在运送蔬果的下人里头进了宫。几番惊魂都不及一个消息来的令莫离心碎:皇帝大婚了。 是啊,他大婚了。这是正事,古今哪一位皇帝是不立后的?哪一位不是后宫充盈,佳丽三千。 可为什么,是这个时刻? 说不伤心,那定是妄言。莫离不是没有期待,期待他也是同自己一样爱着对方,在经受了这番变故后,幡然醒悟。虽然自个儿不见得会原谅他,可是心里是这样期待的。如今,愿望,落空了…… 说是愿望,还不如是奢望来的更贴切吧。莫离抬头看着天空,毒辣的日头晃着眼。笑着想,这里的天空同东离宫里也没什么不同…… 接下来,找个空子同白将军的人接头,约好时辰,地点,然后各自散开。中间这段时间,莫离却是要凭自己的本事,在宫里混着。正是触霉头,本来换上了小太监服想躲得远远的,清清静静的好,可命不由我,却被领事拉去侍奉。 老天爷定是要我亲眼见着他娶了别家的女子,死心才好吧。 莫离早就没泪了。本就是不怎么哭的人,上次哭还是因为郁结极致了才发了一回,如今,悲到深处,如何都哭不出来,心疼,却是清醒的看着,看着他赐了她文书,看着他祭拜了祖宗,看着他昭告了天下,看着他牵了她的手,看着他脸上的笑,看着他风发的意气……这才是真正的,完整的君天策吧。 苏莫离之于君天策,太远了…… 从遇见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注定是殊途,没有同归。 怎么会有同归呢?一个在宫里渴望宫外的日子,一个在宫外,却心心念念回到那个牢笼。他们注定是不同路上的人,纵使途中相遇,可终究还是要错开的。 红彤彤的宫殿,衬托不起莫离内心的忧愁,他想,他大概是真的死心了…… 浑浑噩噩地出了宫,脑里心里全是他们叩头的那一幕,都是他脸上温柔的笑意。他曾经,也这么对我笑过,他曾经也是牵了我的手,许我天长地久,如今,他身边的又是谁? 莫离不及细想,白将军却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件。 那字迹,他认得的,是红菱的。 这才想起,从离了宫也不见红菱的影子。心里早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却不敢深想。只是期待着,这一次,不要再让他失望…… 第二十九章:无情休 “殿下,对不起…… 我不知如何同你讲述这些年来我做的恶,我只是望你相信,我身不由己。 人生在世,总也那么些不如意。而我的不如意,在于我的出身,像是殿下讲的那些”俗套“的段子,可他真真实实的发生在我身。 我不记得穷苦时的点点滴滴,我早就强迫自己忘了当初的不堪。我只是望殿下你知道,在这个世上,能同殿下一样衣食无忧是如何不容易。 若不是主人,我怕是早就被卖到人贩子那。运气好,能寻得一个好人家,安安分分过一辈子,运气不好,便是沦落风尘,永无天日。所幸,我能逃离这一切。 我是感激主人的,他给了我希望。因着他我们一家人能吃饱穿暖,不用买卖儿女,典当家私。可你知万事都有缘由的,我既得了好处,定是要付出些。 而我的职责便是打探宫中消息。本是做个侍婢,走一步算一步的,也是误打误撞,成了殿下的贴身丫头。因着殿下的关系,万事也方便些。 而我背地里犯下的事儿,我不敢讲,也不愿讲,只望此刻殿下能记着些我的好,希望殿下记着曾有一个红菱,同殿下一起哭过,笑过便够了…… 如今,因果循环,我终是要为自己做下的孽偿还。万千言语唯望殿下平安。这是我唯一能为殿下做的。” 红菱绝笔 不知是何感觉,莫离只觉平生所遇都不抵这一日来的凶猛伤人。 君天策,是他拿真心待的,终生相伴的人。 红菱是同他长大的,青梅竹马也不过如此,比之大皇子之类,红菱更似他的姐姐,二人亲昵自不必说。 然今,眼见爱者娶妻,亲者叛离,这其中的心碎更是不能言说。 他恨,他们一个个口口声声说着爱,却残忍的做些伤害他的事。 若爱,如何娶了别家女子?别的,莫离不敢说。可就这嫁娶一事,莫离是死了心,守着一双人的。早年他母亲的苦,他不是没听嬷嬷讲过。若真爱一个女子,你如何忍心,让她整日瞧着你同别的女子温存?这样太残忍。是以,多年来,莫离一直不肯娶妻,那几房侍妾也是怎也推不过了才收了的,可莫离早打了心思要把她们送出府,一直也未接触。 “我爱上了你……”君天策的话,犹在耳畔。何以转头却喜笑颜开地娶了别的女子?难不成是逢场作戏么?莫离只是苦。 若爱,又如何拿了自己的命来搏他原谅?原谅二字如何沉重?能抵了这些年的情分?别人不知他苏莫离,尚能说过去,可她红菱随了他这么些日子,难道真是看不懂他么?要是不原谅,何以昨晚不迁怒她? 呵……不过是图了自己方便,何曾考虑他的想法? 罢了罢了,你既无情我便休! 当真是洒脱么?可这其间的苦,又有谁知,可怜他苏莫离从来都是被人牵着走过日子,好不容易有了自个儿的主张,却是被拉到另一个局,被另一群人牵着走了。这世间是如此纷繁,年轻的莫离此刻真是累了…… 可你以为,累了倦了,就会被放过?未免太天真。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听着外头的喧闹,莫离知,这又是遇着了刺杀了。更是心碎,想我苏莫离,人生在世不说短,好歹也是二十多个年头,这些日子又何曾做过半分恶?可那些人一个个全不愿放过他,饶是他退让至此,他们更是得寸进尺了。 莫离不顾了,心中正是不快,此刻便是拼了全身力气,杀将一回。 昏天黑地,飞沙走石。血色染红了长衫……莫离眼中也是模糊。不知杀到何处,只是茫然间拼着最后的气力,杀了那黑衣者,自己也是力竭倒下。 第三十章:梦一场 浑浑噩噩间不知多久,莫离醒来的时刻却是在一间昏暗的小屋。一盏青灯,漏了一室的月光。 动了动手脚,伤口却扯得生疼。看来伤的真是不轻。想来,自从出莹郡那日起,就一直缠绵床榻,身子一直羸弱,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好了半分,这下又是打回原形了。 正思量间,却听见外房有脚步声,默默想着这次又是谁?转眼就瞧见一人掀了门帘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的是药么? 那人着了件古旧的袄子,样式也不顶新鲜,倒是收拾的十分妥帖,一如这屋子,虽是寒碜,却也明净。 “你醒了?”那人瞧见莫离睁开的双眼,微怔,接着道:“别动,你身子还没好,多躺着。” “这里是?” “哦,这里啊,是平顶山,山脚下那个村子是平顶村,你啊,是我去打猎的时候碰见的,你可没瞧见当时那场面可是吓破了我的胆!且不说你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就是那几具横在路间的尸体也渗人的紧!多亏了我胆大,不然你就死在那儿了。” “如此,在下在此先谢过了。”莫离客气道。 “嗨,有谢礼么?我瞧见你身上的料子不错,不是普通人家吧?你看我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把你救了下来,你那些仇人也指不定哪天还会找我寻仇,你看,这……” 莫离微僵,还真是没遇到过这样的人。“额……”思索一番,道“等在下康复一定重谢。” “得了,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顿了顿,接着说“不过你也早点把病养好,你看咱们家小门小户的,也不能……那啥,太久是不是?嘿嘿。” 真真是降住了莫离了。 “嗨!对了,我瞧着那日的场景,那些人是你杀的对吧,”这人变脸也忒快了些,转眼便是一脸的慕色,“你一定是个绝世高手!就跟说书先生讲的一样!行侠仗义?劫富济贫来着?” “在下不才,只是一介商贾,平日习了些强生之术罢了。担不得高手二字。阁下过誉了。” “嗨!,你别给我说些文绉绉的,你看我这也……不是很懂是不是?”嘿嘿傻笑着,接着说:“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王大壮。” 思绪却是飘到那日…… “在下舒沐风。” “在下方轻尘。” 原来两人从一开始都是虚假…… “苏莫离。” “啥?” “我是苏莫离。”这一次,我选择真实。 这日子处久了,莫离便也看清了王大壮这人。挺普通的农家汉子,没上过学堂,只是听城里说书先生讲过些段子。爹娘也去的早,除了那一柄箭,一间屋,别的事物倒是没留下,也多亏了村里的相亲,这些年多帮衬,大壮也才不至于饿死。如今长成,有了一身好力气,靠着打猎,吃穿也是不愁。至于这为人嘛:爱财、小气、现实、但人却真诚直白。适应了便自然很喜欢他。和他相处,莫离不会觉得无聊,更加不会觉得疲累。至少,不必担心,他下一步,会不会将你打入万劫不复。 认识王大壮,莫离很开心。 莫离想,这大概就是以往所求的浮生半日闲。不由苦笑,真是要狠狠伤了他之后,才许得他这短暂欢娱。而那段伤心欲碎的日子,倒像是梦一场。除了身上伤痕,莫离却也找不到半点他存在的印记。 就这般忘了吧…… 第三十一章:好时光 从前莫离就这般,不记仇。此番受了骗,可莫离虽恨君天策,却也不致于要去拼个你死我活,先前说过的那些狠厉话,也不过是气急而言。现下莫离却只想着待到病好了,便想个法子见见慧文帝,好叫自己安心。不知怎地,莫离这心头总是不安。 日子是一日日的过,病也一天天的好,先前受的伤虽重,但也是好治,不过是君天策做了手脚才一直不好。现在来了这么个安生地,好好养着,身子自然好的快。 那大壮起先也是一日日的念叨着日子难过。莫离羞愧,可身上是分文未有,思忖了半分,便央了大壮去村里好人家借了笔墨,描了副丹青。 大壮没见过好东西,这番自是不识货,瞧了片刻,也看不出什么,只赞了句“好看”。其实好看在哪里,他也是说不出半分。 “把这副画拿去集市卖了,应该能卖些钱银回来。” “就这?这好看是好看,但又不能当饭吃,这有人会买?” 虽脸上满是质疑,但大壮还是依了莫离所言。来了铺上,却意外换回二十两银子。这可是乐坏了大壮。 “大兄弟,没发现你还有这手艺!得,有了这些钱,你就是再住上大半年都没问题!”嘴上说着,手上却是紧紧攥着银钱。 莫离瞧了,只觉得好笑,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被人叫“大兄弟”。听着倒是亲近。也就随了他。只道:“你今儿不是还有活儿要干么?不是说给王嫂帮忙么。这会儿怎么闲了?” “哎呀!糟了,我这一开心就忘了。”大掌一把拍在头顶,憨厚十分。“你好好歇着,等我回来给你做饭吃,我先走了……”边跑边喊,“今儿风大,待会儿下雨了,记得把衣裳收了啊……”话音是传了好远。 莫离双手抱着衣裳,慢慢往屋内走,心里好笑,这倒好,堂堂皇子,被使唤了个遍。看着这干净的衣衫又想,亏得大壮这人喜净,不然可不知要如何共处许久了。 心下是愈发喜欢大壮这人。叹道,要是个个都似这大壮,日子定会容易许多。 转瞬又是黯然,不由想起红菱。那丫头,从前也是这般没心没肺的模样,叫他好生欢喜。可如今……倒是不怕那人为难于她。毕竟自个儿对那人也没多大用处了,况且红菱该是立下了不少功劳,定不会平白罚了她去。那信上写的“绝笔”二字,大概也是为了图得一时之快求他原谅的吧。 可又觉得不安,那丫头看着不灵光,可心眼儿实的紧,若是一个想不开……?再不敢想。只望着那丫头莫要再做些傻事了,对她自己也是有心无力。怎地就摊上这么一堆人?真是命运捉弄。罢了,前尘随风,他苏莫离也是个懦弱者,只望能忘了这伤人的过往,不愿老来还是被这些事儿折磨。 其实,他也是伤透了吧。生平第一次放下了为皇子的矜持,对着那样一个男子动了情,舍了一切去追,最终却得知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诓他的局。再坚强的汉子也是有血有肉和有心的,只怕是终究放不下心来敞开胸怀爱上一个人了。 在房里坐了片刻,便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得!这大壮又说准了。莫离起先也是不信的,这大壮说是没学过半分星象,如何得知这天气变化。把这疑虑同大壮讲了,他也是笑“嗨!你还别不信,我们庄稼人就知道了。”语气里带着半分自得,这模样要是再夸得他半分,尾巴便上天了。 雨下了不消片刻,大壮便急冲冲赶了回来。脱了斗笠,说着“今儿雨下的也真大,起先还小的,过会便大了,这势头,该不会把新种的庄稼压垮了吧。” “你也操这心,明早过去看看便得了。” “是这个理儿。饿了吧,我去做饭,今儿吃鸡!” 真是好不快活。 第三十二章:添凄咽 就这般,两人相处倒也和睦。靠着莫离这点儿“手艺”补贴家用,日常饮食也是丰厚。莫说是莫离宽心,就连这大壮平日里也是少了许多唠叨,连带着乡亲也是得了不好好处。别提这小日子过得多舒爽了。 乡里莫不传,大壮家来了位了不得的公子,写的一手好字,作画也是顶棒,换得了许多银子呢。 莫离听了倒是笑惨了,当初随着师傅习作时,哪曾想到如今要靠这营生?真是“造化弄人”呐。 这心宽了,莫离身子也是好得快,渐渐地不仅出得房,也能帮衬着大壮些。可别小瞧了咱们莫离。他这一手好功夫,学起农活儿来也是有模有样,便是红菱远远瞧着,定是认不出。现今儿的莫离,黑了也结实了,那一身纹理分明的肌理,就是见惯了农家赤膊男儿的秀娘也是止不住的脸红。平白是勾了许多少女心。 这日,莫离倒是随着大壮上城里去卖些活计,顺便也探探消息,避了这久的世,终究还是要担起责任来。 且说莫离拿了些钱银,便寻了家茶楼坐着,期冀能听到些消息。 也是凑巧,这楼里正有一伙子人讲些政事,却是活活吓呆了莫离。 ……“皇上这回也是发了狠,遣了好些军队,我听我大舅子讲,那军队也忒长了,都看不到头。亏了东离的白潜白大将军死守十日,才是解了惠城之围。” “这东离百家倒是一门英烈啊!虽是这回他东离不义,刺杀皇上,可我看,这百炼风白大将军却是被蒙在鼓里的,百炼风是何人?当初单挑三军,为救恩师公孙大人也是独闯军营,如此一个敢作敢为重情重义的好男儿,如何使得了这些阴险手段?” “只可惜如此人才却是葬身在火海里了。” “哎,倒也是他东离自食其果,耍些小人手段,最终是害了白将军。” “亏得白潜将军识了大体,肯上阵出兵,不然,纵使他文帝如何御驾亲征也是奈何不了我西烈众将士的!” “御驾亲征如何?还不是去了。” “哎,我说,我可听说这文帝是被咱们皇上给……” “这话我也听说了,不是说死前一晚单独见了咱们皇上么?” “要我看,这可是他们文帝命比纸薄,被咱们皇帝的龙气给冲撞了!这啊,也是活该!” 说着,各人大笑这出了这茶馆。留下莫离却是手脚冰凉。 去了……去了……怎么会去了?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浑浑噩噩间离了那茶馆,回了屋子。 大壮也是在市上寻了他好久不见,急着回了屋,却见莫离脸色惨白坐在窗前。 “莫离,你?” 莫离却是呆呆的,没有言语。 大壮不好再言,却是坐在他身旁默默的。 此刻莫离却是想了许多。这些年,父皇对他的照顾,对他的关爱他都知道。若不是如此,他如何能平安出了东离国都?他早就知道,那日离宫的时刻,一路上没人刺杀,定是父皇的照拂,之后酒楼里保护他的那群人也是父皇人手。父皇在身后为他做了这么多,可他却在此地逍遥。他早就不孝了…… 是他不孝……不孝…… 第三十三章:增新仇 成日成日的睡不着,胡思乱想,心力交瘁。莫离损耗也是巨大。大壮劝他多休养,而莫离却是执意要上路。 “家人新丧,是该早些回去看看,可眼下你身子也是不好。你这般上路,叫人很是放不下心。” 双目泛着血丝,形容憔悴,莫离淡淡道:“我却是要尽些孝道的,况且一切都因我……” 再是不言。 大壮只知他家人有难,哪知这其中纠葛,如今听他这番讲,心中甚是疑虑,却知他心里苦,也不多问,只是嘱咐他路途中多加小心,仔细照拂自己身子。 二人讲了些分别话,就离了。乡下人实在,也是不兴折柳送别这一套,莫离心中苦闷,早就没了讲究的心思。糊糊涂涂地便上了路。 此番告别也不知此生能否再见了,或许终是要留在那宫里。 心中默念,君天策,不要让我绝望……不作他想。 一刻也不曾停歇,恨不得早日回了那皇宫,然后父皇站在城门口等着他,笑着告诉他一切不过是惑敌的计策…… 可这梦终究是碎了。 踏进城门那一刻,瞧见那满城素服,便知慧文帝是真的宾天了。 莫离手脚具是无力,软绵绵地,似踩在棉花上。连最后一面也没见着……君天策!心中是滔天恨意! 莫离驱马赶往内宫,却是在半途被人拦下。那人着了件灰黑色袍子,模样也甚是普通,扎进人堆便找不出,却是胆大拦了莫离的马。亏得莫离虽是肝胆欲裂,神识却是清明。怒视那人待要怒吼,却被那人一个动作止住了。 那人从腰间悄悄亮了一角雕梅玉佩,莫离识得,那是文帝生前手下探子的暗号。 心中惊惧,死死压住内心感概尾随那人拐入了一方院子,仔细四周没有探子,方进了暗道。 这暗道莫离从前是没来过,直觉走了数步,别见洞天。那暗道里却是围了许多人,本是吵吵闹闹讨论什么,却在闻见师门开启的声音时,噤了声。直勾勾的盯着那门。 莫离开门却是见了那么些人直愣愣盯着他。 那些人见了莫离却是松了一口气,齐刷刷跪下,高呼“参见二皇子殿下!” 莫离微怔,多久没听见这称呼了……“起来吧。”语气里也是疲惫。 先前引他进来的那人知他心中苦楚,却也无可奈何,形势所迫,必是要讲眼下局势同莫离讲,顿了片刻,便说其这段往事…… 原来那林丞相同皇后一党自始至终便是不肯放过莫离,定是要见他尸首才肯休。那次离宫,便是遣了探子同那西烈国君暗地结了盟,一方是为太子登位清除障碍,一方却是为助君天策早日即位。本来也是达成默契,预备在暗地截杀莫离。却是被文帝识破了奸计。文帝便使了个小手段,叫林丞相发现了西烈探子的“密信”,错认为他们假意结盟,意在诱太子上钩,莫离死后,便是揭露太子“恶行”,一箭双雕以除去东离最有利的两位继承人。 林丞相自是大怒,便于截杀前突然反水,刺杀君天策,而那君天策也是能耐,抵抗了林家死士后,又同文帝手下厮杀片刻,最终是巧借莫离车架逃开了。 听及此,莫离便是念及大病初醒那刻,君天策同他讲的,家族恩怨,兄弟厮杀,更是伤心。 我苏莫离何德何能,让他君天策尽是使了这么多心思! 第三十四章:多少恨 那君天策逃脱之后,便是化名方轻尘潜伏在莫离身边。文帝初也是疑虑,此人出现太过凑巧,然其后见他以方轻尘身份出入莹郡,而莹郡各人也是对他熟识已久,便是消了猜疑。不料,他君天策蛰伏已久,年纪轻轻却是心机深沉。连文帝也是漏了一着。 也是西烈先帝功夫做的好,世人只知他在民间有位相好,且是诞下了五皇子,却不知这女子正是方家女儿。而那西烈帝正是爱惨了方姑娘,不忍将年幼麟儿养在深宫,受人算计。便是寻了由头,将君天策放在宫外,吃穿用地比之皇子是丝毫不差。一面是和善对待太子,稳了太子党人的心神,一面是暗地栽培君天策,用心实在良苦。 初时文帝也是不知,直到同君天策相见,才知这番纠葛。 “不知那酒楼刺杀那幕却是如何?” “据探子报,那莹郡太守七年前已被人取代,如今的莹郡太守该是西烈新皇的人。那日在酒楼,君天策同那太守早已布置好一切,只等祸端起,趁乱刺杀殿下。” “何故有人刺杀于他?” 那人愣了片刻,方知,莫离口中的他是“君天策”,便道:“许是泄露了行踪,惹来仇家。” 莫离不动声色,那人接着道:“当时场面太过混乱,手下暗卫只知殿下被方轻尘带走了,却一直寻不到殿下行踪。直到日前收到殿下信件。才知,殿下被困在西烈。” 信件许是红菱寄的吧。 “之后呢?” “殿下随白将军出城,路上遭了伏击,拼杀途中失了殿下踪迹,而白将军也……” “是我害了白将军了。” “殿下言重了,此事皆因林丞相野心,一心置殿下死地,才使白将军去了。其后,探子多方寻访也不知殿下踪迹,先皇郁劳成疾,而西烈也大举进攻,仓促之间,多有败绩。先皇无奈,依了众臣之言御驾亲征,虽是挽了颓势,却在同西烈新君见面之后,毒发身死……” “君天策!”莫离怒吼出声,目眦尽裂,滔天恨意,席卷全身。正是爱多深,恨多深。 君天策不知,一夕之间,情势具变,二人再是不复当初举酒对饮、执子对弈的日子了。 “殿下,先皇有令,命我等尽心护殿下周全,不得引殿下入局。可如今,陛下遭奸人所害,太子一党同西烈新君狼狈为奸!白将军也是死的不明不白,我等自是不愿再辅佐太子!只望殿下主持公道!为先皇和白将军报仇!”语毕,众人皆是跪下,高呼“求殿下主持公道!” 莫离正在悲愤当中,闻此,却是苦笑。心道“父皇为我退让至此,我却不能为他解忧,连最后一面也是错过,如今知他遭奸人所害,我却是自私退让,不当此大局,何来孝道?如何对得起父皇在天之灵?” 高呼,“这国仇家恨,我定要讨回来!” 众人都是心喜,先前只恐殿下不肯受此重任,如今心中大石落地,忙起身商讨对策。 “殿下不知,先皇宾天后,皆是白潜白将军统领我等,他知殿下福大命大,定会安然无恙,便遣了我日日守候在那城门口,只恐殿下悲愤过渡失了分寸,被太子一党捕了去。如今,白将军也在赶来的途中,待到白将军携着玉玺归来,殿下定能登上大统。” “玉玺?” “正是玉玺,先皇出征前,恐宫中有变,便携了玉玺在身。同那西烈新君会面前,更是托付给了白将军。也多亏如此,不然此刻太子早已登了宝座。” 莫离念及长自己一岁的哥哥,更是心痛,怕是父皇护他至此,也是不愿他们兄弟相残的。 第三十五章:疑君到 自从知了白将军早有计策,莫离也定了下来,只待将军归来。虽是日日安定,却苦于不能面见父皇,叩首以表孝义,终是不安。好在是将军来的及时,十日内遍赶至都城。 也亏的是西烈退兵,白潜得以脱身前来。然西烈为何退退兵,世人莫不是不解。 且不说他西烈大军已赴了前线,至今也未有败绩,就说这东离国军新丧,一国无主,正是好时机。而那君天策刚刚即位,虽在国内有了作为,却是仍为人不服,此番若能攻下东离,哪怕是得了一城池,也将会定了百姓之心,臣子之心,得众人拥戴。这于他是百利而无一害。如今贸然退兵,众将士不服不说,那国之臣民将如何想他,他又以何来报万民之心? “都说这君天策谋略过人,此番看来确是有待考证。” “是么。”莫离面上沉如水,心里也是一番挣扎。‘他为何不攻打我东离’莫离不知,他也不信君天策会为了他收手,若能如此,他又何必骗他这多。‘终究是为了他自己的霸业,有他番计较吧。’ 这般想,莫离也是定了心神。 “不知白将军有何见解?”莫离啜了一口茶,转动眸角,瞧着白潜。且说今日,白潜着了件蓝衣,配着一把镶金宝剑,该是先帝御赐的那把吧。神情严肃,正襟危坐,颇有白炼风白将军风范。 “据探子来报,西烈大军,已拔营撤军了,不像是诱敌之计,且微臣离军前夕,已把诸事安排妥当,粮草军备也是充足,纵使来袭,也能撑上一阵。倒是可以放一放,为今之计,便是早入入主内廷。眼下,全城戒严,有进无出。御林两万人马明里臣服太子党人,然其首领张若虚张大人却是在我们掌控之下,无需担忧。只是林家多年扩张,手里也是有了五万人马在外城。我们虽有玉玺,就怕他们不听调令,硬拼的话,若是形成合围之势,我们便只能坐吃山空,白白送死。而白家军也远在东城,守卫边境。是万万不能调离的。” “如此便眼巴巴瞧着那太子登上帝位么?”日前引他来此的灰衣少年名唤白杏,也是处了几日,莫离才知这白杏便是百炼风将军座下养女,素有‘铁娘子’称号,莫离不知,倒是浅薄了。 “无妨,先帝在时有意纵容,如今自然有对付的法子。你只需告诉我,若是他林家五万大军围城,这两万守军能撑的了多久?” “若能擒了太子一党,断了他们的联系,该能撑上两个时辰。” “擒贼先擒王,既然我们抓了太子一干人等,他们手下自是不足为惧。”白杏满是不解。 白潜将军瞧了白杏一眼道:“日前,探子来报,林家有人连夜出城。看样子怕是林贼。那老贼素来奸诈,如今就算是捆了太子,他朝拼杀起来,他也只是受困一时,到时候弃了太子亲登皇位也未是不可。” “那老贼如此狠心!我白杏不杀他报父仇便誓不为人!”更是红了眼。 莫离一阵黯然,这皇位牺牲太多。 而那侧,君天策夜下独酌,愁苦非常。终是来了这皇宫,得了他想要的一切,可除了初登大宝的那日,心头有些喜,如今却半分乐趣也无。斟了杯酒,对月将饮,一双素手却拉上了君天策的衣角。 “陛下,可别喝坏了身子。” 这身影,这神情却是和记忆中那人的模样重合了。那人也会在他豪饮之时,扯着他的袖子,劝他少饮。没见他有多久了? 反手拉了他入怀,道一声“你来了……” 第三十六章:万事休 史记东离慧文帝三十九年三月初一,东离大乱。丞相林申率兵起事,太子苏翮困于东宫,皇后林氏遭此大变一病不起。二皇子苏莫离现身宫闱,率三军抵抗。两方拼杀,血染围城。后天降神兵,围困叛贼,生擒林申,大局方定。苏莫离迎太子于东宫。 后有大将军白潜,执玉玺,宣文帝遗诏,传位于二皇子苏莫离。十日后,莫离即位,号定乾,称明帝。 “兜兜转转,所求的终成空。”苏翮长笑道:“也只有这样的结局,我们才能这样吧。”侧头去看身边的莫离,穿了黄袍,束了发冠,一派硬挺俊朗。 “只是牺牲太大了。”莫离黯然。 “二弟,你知道么,打小我就不喜欢你。明明比谁都小,却一副大人的模样,眉目之间,神色全是淡淡的,叫我看不清你。而父皇也那么中意你,你要的,什么没有?”叹了一声,接着道:“还总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让我生厌。我总想,要是哪一天,没了父皇的保护,撕了那身伪装的你,又是怎样的。终究是没有看到罢。他至死也不望护着你。你真得了一个好父亲!好父亲!哈哈哈哈哈……” 莫离瞧着兄长,看清他眸间氤氲的水汽,看清他面上的笑容,心中凄然。都道造化弄人,可究竟是天命操纵,还是作茧自缚? 如今,往事成空,有无答案又有何分别?莫离眼下他身上的担子是不轻了。君天策,你我尘缘早尽,而如今你又要拿什么来赔我? …… 东离明帝一年,西北大旱,明帝拨白银百万两,遣使臣于西北救灾。然流寇肆虐,万两钱银运送途中,损失大半,明帝震怒,敕令绞杀,于明帝三年,平定乱事。 东离明帝五年,众臣再次上书,劝明帝早日册立皇后,充实后宫,明帝以江山未定驳回。臣子苦劝无果。 明帝七年,大将军白潜拥兵自重,围皇城,明帝始料不及,仓促应战,元气大伤,然都城百姓齐心,誓死守卫明帝,擒白潜。 明帝八年,明帝病重,数日不能临朝,臣民莫不惊慌。 明帝九年,明帝以身重不适为由,令安宁王苏酴监国,至此,不见明帝明帝踪迹。 明帝十年七月,西烈来犯。西烈国军君天策亲率三军,直击东离。一路进逼,深入腹地,所向披靡。西烈臣民举国欢庆。 九月,形势突转,西烈大军后方补给切断,君天策在内,三万大军被困于中陵,垂死挣扎。 十月,西烈大军弹尽粮绝,举旗降…… 中陵,苏莫离立于马上,冷眼瞧着座下的君天策。而大将军白潜,自是乘马伴于莫离身侧。 “呵,你没事……”君天策道,“这样便好了。” “你早该料到如此,杀父之仇,我定要报!怪只怪你急功近利,中了此局。”莫离冷然,神色甚是无情,道“将他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十一月,西烈国军君天策,卒。明帝隐退,安宁王苏酴即位。 从何时起,万事成了这般模样?本该是相守的情人,却成了相杀的仇敌。莫离不知的是,那文帝之死,自始至终就无关于君天策。君天策此番进逼东离,求的,也只是一个消息。可这样又如何?两人早已有了隔阂,不复从前了。终是万事皆休。 番外:君天策篇 当时只道是寻常 从前,君天策是理智的,一如他从来都知道,他需要的是什么。但也仅限于从前。如今的他,早已迷惘,自从生命里有了一个苏莫离。 真是一个不寻常的人物,他以为,自小长在深宫里的,为帝王所喜欢的,这样一个人,该是傲气的,阴险的,同时也是无情的。可苏莫离,偏偏就逆了君天策所想。 莫离他似乎从来便不在乎权利。这是不寻常的,谁都知道,倘若得了那位子,荣华富贵,权利欲望,还是什么不能满足?可苏莫离一心却只想离了那权势的羁绊。大概是苏莫离的权宜之计,为的不过是稳了太子之心,以暗中谋策,占尽先机,君天策这般想。 然日日的相处,却是推翻了这个定论。 莫离,他真是这样一个人,他真的会为了情爱,抛弃皇位。 是的,情爱。到如今,君天策想来还是满脸笑意。何以,就喜欢上了这么一个人? 君天策自信,感情如何能缚了他。他以为,若是碰上了心仪之人,那人一定也会爱着自己,而他君天策,定会是昭告天下,迎他进门。只是不曾想,那人居然是个男子。 然男子又如何,他爱了便是爱了。只要他在身边一切便是好的。可为何偏偏和那人近在咫尺,却总觉得咫尺便是天涯呢。 他第一次感到害怕,怕苏莫离有一日知晓了他之所为,弃他而去。为了圆第一个谎,便是第二个,有了第二个,也就有了第三、第四个……如此,他们的爱恨皆是谎言凝成的幻象。君天策不知,他还能瞒多久,他只是暗暗期许,那一日永远不要来临…… 可世事却不由他,第一次君天策感到了无力。 红菱的背叛,惹他大怒。他许久不曾这般生气了。想要重罚,可瞧着红菱的模样,却是生生想起了莫离。担心莫离不舍,竟也狠不下心。 但莫离毕竟是怨了他的。莫离说不愿再见他,天知道,那刻,他心里有多么痛。而他却找不到言语辩解。只得默默离开。 他尝到了心痛,但是却不后悔。至少莫离还在身旁,他信,终有一日,莫离也会再度接纳他。 而红菱却是越来越大胆。她串通慧文帝,放走了苏莫离。 苏莫离,你就这般急着离开我身旁么? 君天策怒意滔天,他知道,他要苏莫离!他要的,定是会去争取的。 他排了众议,下了战帖。求的不过是莫离回到他身旁。他信苏莫离定会为了东离,为了他的父皇来他身旁。 料准了一切,却偏偏料不准苏莫离不在东离,也料不准慧文帝那颗慈父之心。慧文帝去了,在见了自己的第二日。 莫离会怎么想?脑子里全是这六个字,顷刻之间,方寸大乱。 再后来,下令退兵,班师回朝。一切便在浑噩之中。君天策生平第一次有了挫败感。 再也不敢求莫离见他一面,他怕那刻,所有的理智会崩坏。可自己却抑制不住的想他,忍不住去探听一切。 莫离做了皇帝,莫离平了乱世,莫离治了大旱,莫离擒了白潜,莫离病了…… 顾不了一切,只想奔到他身旁。什么兵家大忌,什么邦交友谊…… 被围的那一刻,他知道,他是被骗了。心中有喜的,喜的是莫离身子无碍。也有愁,莫离终是恨着他。 他因莫离而懂了爱恨,而莫离,也因着他缠绵爱恨。 “你没事……这样便好了。”就这样结束吧。他们都太苦了…… 可直到被放的那一刻,砌成的心墙却全然倒塌。莫离还是念着他的。 念着他,便是弃了国仇,弃了家恨。 十一月死在牢里的是何人早已不重要了,他只知晓,下半生,定要还这半世的罪孽。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