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程赞第一次看见林如安对自己真正意义上的发火,这令他有些难以消化,大脑空白,绕到嘴边只剩了毫无用处的三个字,“我只是……”
我只是想为你做些什么。原来短短十个字,这么难说出口。
林如安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静下来,胸膛仍微微存有怒气地起伏不定,看着面前程赞不知应对的样子,猛然恍觉刚才自己的口气重了些,心中顿时溢满愧疚。他也慌了,急忙走过去蹲下身子捧起程赞的脸,想去吻他,“抱歉,我,我只是不想让你身陷囹圄……”只是不想你再一次走上前世的路……
林如安的手被拿开,他抬眼,对上的却是程赞冷漠的眼神。“抱歉,是我多管闲事了。”
程赞的声线本就偏冷,只要他想,出口的字句就能将人冻成冰渣。他看见林如安瞬间惊慌的神色,但是此时的他心情烦躁得不想再理会任何人。
“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在程赞面前。林如安的所有经验、理智、聪颖,就全都消失不见,他越心急,却解释得越混乱。“我只是不想你插手这件事,它和你本无关系,对不起,赞我真的不是……”
可程赞的眼睛并不是看着他。程赞视线的焦点可以是床头的闹钟,可以是衣柜的门,可以是木质地板的纹路,但是,没有他。
“你能不能让我继续睡觉。”
程赞凉凉地问,他的问句始终不像问句。而林如安急切的眼神,不停张合着的唇瓣,只是更加让自己心烦。他的手握成了拳,又再次松开,动作反复循环。
他想要啃他的肉。
林如安听到他的话,心情低落到谷底,可是他明白如果自己真的就这么走了只会让两人的误会加深,最后深成了裂缝,变成了伤痕。两人之间若是有了裂缝,便是今后再多的弥补,也难以将伤痕消弭。
“……我们,不吵架好不好?永远也不要吵架好不好?你生气的样子我一点也不想看见……”他蹲在床边,将脸埋在程赞的胸前,这个姿势并没有多好受,但是他的心更加难受。
林如安都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忽而感到身子一轻,一阵天旋地转,他被拽上了床,视野中是程赞放大的脸庞。
程赞细细地将林如安看了一阵,然后,毫无先兆一个粗暴的吻。不同于以往他们黏腻纠缠时的温柔,程赞的舌如同一匹猛兽,在林如安的口腔内四处点起战火。他像是要吞掉林如安的舌头,包卷在口中放肆地推挤搅动……晶亮的液体顺着嘴角滑落,激烈的水声蔓延,房间里色情气息突然浓重。
这个吻太霸道了,程赞几乎深入进了林如安的咽喉,重重压住他的舌根舔舐吸吮,这样的吻法令承受者非常的不舒服,而林如安只是放松着身体,让自己全身心沉醉进去。
程赞泄恨般的亲吻持续了许久,终于还是被林如安的顺从所打败,他慢慢睁开眼,近距离凝视着林如安的面庞。那种陌生的、遥远的距离感再次回旋在心底,他觉得自己已经渐渐看不透这个人了,仿佛自己整天面对着的就是一团谜。
他的进攻变得柔和起来,动作轻又慢,舌尖滑舔过口腔内的粘膜带来的刺激令人战栗不已。若即若离,最后程赞终于慢慢收回了吻。林如安像是刚经历过一场荡魂摄魄的欢爱,气喘吁吁,久久不能回神。
程赞一手拂开他颊边汗湿的发,一边嘴还在厮磨着林如安的唇,“是我太无聊了,所以自作多情。”他的拇指也一并轻轻描摹着林如安的媚眼,声音中仍有怨气,但是语气里满是眷恋,“我不会再这么做了,我也不想吵架……”
我不想和你的距离拉远,我不想看不清你,我不想是我一个人在演独角戏……
回答他的,是林如安的回吻。他的力气在刚才程赞的掠夺中已所剩无几,好在接下来程赞不会让他那么辛苦。
明明可以很靠近,那就不要走远;明明你就是对的那个人,错过了我会心如死灰。
黎辉的动作很快,傍晚林如骏就到了家。
楼下欢喜一堂,大姑又是急又是笑又是哭,巴着林如骏的脸亲了他满脸的口水,姑丈也高兴的抱紧他们母子,一边叹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等终于林如骏能缓口气出来,林老爷严肃地问他:“你是怎么回来的?”
“我?我是被叔叔们送回来的,这几天我去了好多好玩的地方!等我讲给你们听……”正得意地说着说着,林如骏就发现每个人看着他的眼神变得不对劲,讪讪地住了口。
姑丈一个巴掌就抽了过来。常日以来的不安与焦急在石头落地后转换为了勃然大怒:“全家上上下下全在为你的生死心急如焚,结果你在外面玩得自由自在乐不思蜀是吧,看老子不打死你!”
姑姑在他下一个巴掌落下时赶紧把林如骏给抱了过去,和姑丈对骂:“孩子回来不就成了吗?你再敢打儿子我就跟你拼命!”
林如骏躲在妈妈的身后抽噎地哭,他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林荣将他拉到身边,摸着他的头,慢着声问:“小骏,告诉外公,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他们有没有打骂你?那些叔叔是谁?”
“我……”林如骏好不容易把抽泣缓下来,刚准备回答外公,一道阴沉的声音抢先在他之前响起。
“林家这么热闹啊。”
中年男人站在大开着的大门门口,黑色的长风衣衬着他并不强壮的身姿,却显得异常巍峨英拔,他只是站在那里,就释放出一股卓越超群的气魄,令人心惊,不由产生退却。
他们心中都覆上了阴霾,大姑更是护犊地拦在林如骏的身前,姑丈一边吞咽着口水一边抓过一旁的管家:“黎、黎辉为什么会在这里?”
管家心下也着慌,“他是跟着二少爷一起来的,我以为这位先生……”
黎辉冷哼一声,几步走到了林荣面前,微微躬下身,“好久不见啊,林老先生。”他的笑只勾起了一边嘴角,整个人都隐在浓重的戾气之中。
林老爷只瞥眼看了看他,便端起手边的茶杯自顾自地品茗,等杯盖重新合上,才悠悠说道:“黎先生,咱们最好多久也别见。”
弯着腰这么久就等来这么一句黎辉笑容也丝毫不减,“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我一直想谢谢林老先生当年对我的帮助呢。”
“你就是这么谢的?!”林荣一声低沉的怒喝,茶杯嘭地一声扣在桌上,林荣并不与他对视,空间里两道暗流激烈碰撞。
黎辉先收回了锋芒,微敛下目光,“我来,一是为了把二少爷送回来,二呢,程家的少爷在您这里也叨扰多时了,加上敏雯也思念她亲爱的侄子,于是托我来接走他。”
“哦?”林老爷这回却笑了,终是抬眼看了看这男人,“据我所知程小姐的脾气可是不容易哄的,当初你们闹得这么彻底,她还肯吃回头草?”
黎辉的脸色有些僵了,他停顿了一秒才接着笑道:“林老先生怎么这么关心我们小辈的家长里短呢?我和敏雯的事还不劳您操心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走?”就在两个老狐狸对阵之时,突然间一道慵懒的声音插入其间。程赞散步一般地走下楼来,跟在他身后的林如安从刚才见到黎辉的脸起,就止不住地发抖。
他急切地拉扯住程赞的袖子,程赞有些不解,但是感觉到他的不安,于是将他的手拉下放在了掌心,牢牢握住。
黎辉转过身看着他们,虽然对程赞身后的少年所对自己释放出来的敌意感到莫名其妙,但是他今天主要的目的嘛……“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小鬼,有来有往才是经商的正道啊。”
程赞皱眉,声音更加低沉了:“我再说一次,我要去哪,你还管不着。”
程赞身后的少年的眼神好像更加狠戾了,连纵横黑道多年的黎辉也止不住受到感染,他心下当即决定回去好好调查一番这个少年,脸上却仍是笑道:“你们这家人果然都太难搞了。哎,好吧,我家珊儿也在车上等得不耐烦了吧。”
他耸耸肩,又朝着林老爷一鞠躬,唇角的邪笑神秘莫测,“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黎辉,这个令人闻之变色的人物,就如一条无尾的鬼魅一般,匆匆来又去。留下一室的惊魂未定。
林家人看程赞的眼光更加惊疑防备了,脸林老爷看着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一般摇了摇头,叹道:“你不该和他有来往。”
等人群散去,林如安一把将程赞拉回了房间,直接将他抵在了墙上。
程赞还在恼怒黎辉的突然袭击,却马上被林如安眼中的凶狠吓到。
52.番外:黎辉与程敏雯
程敏雯应该是程氏家族里的异类,一个奇女子。
她不似普通高墙深宅里驯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她的热情奔放、无所顾忌打破了程家一条又一条的死规,她注定会成为传奇一样的人物。连她的母亲也说,这就是天外飞来的一只野凤凰,高傲得不可一世。
在这样的家族里到了合适的年龄,想不去和门当户对的世家公子见上几面都不是可以由你来决定的事。只是这样被压刑犯一般皮笑肉不笑地几次相亲之后,程敏雯终于也审美疲劳,提出了反抗。
她的反抗当然不止是嘴上说说那样简单。她几乎是被程家的老爷掌掴出门,但当时的程老爷是真没料想到这只野凤凰便当真离了家,她扬言要自己找到自己合意的金龟婿,死也不要做家族利益的牺牲品。
那一年,程赞还没有出生,程严与谢岚的婚姻还是羡煞旁人的美满。虽然之后她大哥的这段佳话仍是被冠以商业联姻的头衔,但她也知道大嫂和大哥是先有爱情的。
终究她还是想要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
野凤凰落入了凡尘,失去了那些耀人的光环,也会变成一只无辜懵懂的羔羊。最初的不适应很快过去之后,她对她从未涉及过的领域产生了强烈的好奇。既然高处不胜寒,那么,更黑更暗的地方呢?
她废了好一番功夫,终于摸进了这个繁华城市最热闹同样也是最堕落的角落。羔羊还不知道自己的前方会有多危险,但是,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她先捡到了一只落魄的灰狼。
当年的灰狼还没有坐上黑帮老大的位置,当年的黎辉还只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因为被抓老千于是被人扔出赌场的赌徒一个。他的脸上五彩斑斓,他捂着也许断了的肋骨坐在黑色垃圾袋堆成的山堆上抬头看着屋檐,正自怨自怜地感叹老子不会今天就在这儿过一宿吧,少女蹲下身子在他面前。
“你被打得好惨哦。”她的长发因她歪头看他的动作滑落下肩膀,因着路边的街灯反射出光滑的亮泽。
“呵呵,这是家常便饭。”黎辉忍着疼扯动一边嘴角,“小姑娘,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家睡觉去。”
“我没有睡觉的地方。”程敏雯摊摊手,她像是观察一般看了黎辉身周的环境,“如果这是你的床,不介意的话让我借宿一晚吧?”
“哈?”男人正大惊失色的当口,少女已经笑一笑挤到了他身边,“喂……”先不说一个女孩子在这种地方睡觉,还有他们可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更重要的是他是个身心特别是性欲健全的男人!
程敏雯已经看出了他的想法,看到男人很是精彩的脸上又露出不可置信的样子实在可笑,她很是欢乐的嗤笑出声,“虽然我没带什么防身工具,不过,我不认为你现在有侵犯我的力气。”
黎辉当时都快冒出动粗的念头了,紧接着少女又是调皮又是撒娇了一句:“好人你就收留收留我嘛。”最终打败了黎辉。
这就是孽缘的开始。
他们一起睡过垃圾堆,一起从恶人手中逃脱手拉着手狂奔了六条街,一起闹翻过酒馆赌场夜总会,睡了一张床,盖了一张被。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长到黎辉终于想安定下来好好过日子,短到程敏雯一直忘记告诉他自己是程家赶出来的千金小姐。当她坦白的时候,黎辉也只是笑着摸摸她的头:“管你姓程姓神,你都是我女人。”程敏雯一边笑闹着说哪有姓神的啊一边扑进他怀里想,要把他带回家,告诉爸妈,这就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当踏进了几年未归的家门,全家最初的欣喜欢愉过后,皆变成了难言的复杂神色。这当然也是能预想得到的。
但是那又怎样,只要我和他有坚持有恒心,谁也阻拦不了我们。程敏雯异常乐观的想。
可她轻视了程氏对黎辉这个成年男人所施予的压力,也高估了黎辉对于他们之间爱情的坚守能力。男人的那段时间过得非常煎熬。他已经变得有钱有势,但是却不足以堂堂正正的对着自己女人的父母提亲,因为那些在他们眼里还太不值得一提,甚至反过来将他贬得一文不值。
他一面要承受着程氏以实际行动对他发出的警告,一面仍要笑脸迎着自己亲爱的妻子。他没有适当处理好自己的负面情绪,积蓄太久便成了冲动,男人的冲动等同种下恶果,于是终于,有一晚他没有回家,在夜店买了醉。
那一晚,他醉得不记得被谁扶上了床,那一晚,他不知道妻子为了寻找自己而不慎流产。他在被谁陌生的身体覆上自己的夜晚,失去了他第一个还未谋面的孩子。黎辉甚至还不知道,他有过这么一个孩子。
第二天,他与黑帮某派高层的千金上床的事就被捅了出来,他根本还来不及理清头绪就被拖去一阵毒打,别人问他他也什么都不说。他模模糊糊只想到了程敏雯的脸,她歪着头看着自己无辜的样子:“你别被打得好惨哦”。
他知道自己被设计了,一切源于帮派之间拉拢人的手段。
“你们还能再卑鄙一点吗?”黎辉被那位高层抓起了发根,嘴角还留着血。
“你娶了我女儿,进了我家门,那么你就是这里的二当家——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位子啊。”
“我有家室。”
“小伙子,离就可以了嘛。”
黎辉,活了二十多年,终于第一次认识到了自己的渺小。因为他竟然连一个不字都不能说出,他的羽翼还并不能保护得了自己最爱的人;他太知道这些人凶残至极毫无人性理性可言的手段,他也知道自己的一声‘不’就能轻易毁灭掉他自己的梦。
亲爱的,你一直爱看我出糗的样子,可是抱歉亲爱的,我现在这般样子,一定一定、尽我一生也不能让你看到。
程敏雯躺在医院的那段日子让她性情大变。
痛失骨肉,爱人失踪,她第一次遭受到如此痛彻心肺的打击。在她最伤心最无助的时候,最爱的那个人没有陪在自己身边。她每天每天都问前来照顾她的母亲:“黎辉呢?他人呢?”而每次每次都是得到同样地回答,她便可以在床边不吃不喝坐上那么一整天。
所有人都在劝她放弃吧,他不会再回来,哪个人的青春没遇上过一个人渣呢,你还年轻,还有美好的前程……而程敏雯始终不回答,只是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我信他,我信自己,我信我的爱情。
她的相信,在一年后,清清楚楚的摆在她的面前,告诉自己,那不过就是个笑话。
黎辉回来了,带着他的娇妻还有他刚出生的女儿,以及,一张离婚协议书。
她没有愤怒没有疯狂没有失控,她垂眼看着那襁褓中的孩子,问:“他叫什么名字?”
“黎雨珊,是个女孩。”对面的女人笑意盈盈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