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已经打扫好了。”女人前前后后忙活了有一个小时，她说着这话时，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浴室。

拿了五张红票子塞到她手里，邵妄归送她到门口，道了声谢。其实他也有些尴尬，真不知道叶锦笙在浴室里搞什么，一个大男人，洗澡居然洗了一个多小时还没出来。水声哗哗地不断，不让人觉得奇怪都难。

邵妄归走回来刚坐到沙发上就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喊自己，他立刻调低了电视的音量，那喊声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怎么了？”邵妄归立在浴室前皱着眉问道。

“帮我拿一下衣服，我没带进来。”

这犹犹豫豫的话，让邵妄归忍不住闷笑起来，难怪叶锦笙在浴室里倒腾了这么长时间，原来是因为没有衣服可以穿着出来。如果屋里没有人，或许叶锦笙还会动作迅速地跑进卧室里，但刚才不但有他在，还有一个女人诶！

“喂，你有没有去拿啊？”叶锦笙催促着，带着少许的无奈和不耐烦。

“没呢，我都不知道在哪里，怎么帮你拿？要不你自己出来拿吧，我不看你就是了。”邵妄归半开着玩笑说罢，倒是一点都不担心浴室里的人会不会在出来之后把他立刻赶出去。

邵妄归原以为叶锦笙会说一点什么把他打发去拿衣服，但情况却在此时失了控。叶锦笙光着身子打开门，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就进了卧室。

邵妄归彻底呆住了，等他反应过来他才缓缓踱到卧室门口，看着屋里的男人像个没事人一样穿着内衣内裤。

“叶锦笙，你是不是太不把我当回事了？”双眸微微垂下看着地面，邵妄归嘴角弯了弯，心情落到了地狱十八层。

他的表情很不对劲，以至于叶锦笙听完这怨妇口吻的问话以后很不适应，极其郁闷地瞪了他一眼：“到底是谁不把谁当一回事，难不成你想让我来说的更清楚一些？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一开口，邵妄归的心顿时又往下沉了不少，抿了抿唇，自责道：“笙，现在有时间可以听我解释一下吗？我真的很想挽回一些东西，不是说我说出来就一定会奏效，我只是不想死的不明不白。我努力过，这样就算没有成功也不会遗憾了。”

叶锦笙穿衣服的动作停了停，说句实在话，他很想听到邵妄归的解释。哪怕只是一句话两句话，哪怕没有一丝丝的重点都可以，那样的话，不管结局怎样他心里都会舒服点……

烦人的手机铃声响起，邵妄归看叶锦笙似乎是要接电话，走过去下意识地按住了他的手：“笙，能不能先不考虑别人，就想一下我？”

叶锦笙愣了一下才猛地抽出了自己的手，侧过头轻声解释道：“是阿溪的电话，她的手机没电了才用子衡的手机打给我的。”

他自认为可以狠下心来不顾邵妄归的感受去讽刺、淡漠，但他做不到。就像当初被邵妄归“抛弃”，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却一次次回忆起来的时候一样。

邵妄归松了口气，知道是竺溪打来的电话，态度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径自往沙发上一坐就立刻化身成了没事人，也不再打扰叶锦笙了。

“喂，阿溪吗？”因为有邵妄归在旁边，叶锦笙打电话的声音都刻意小了几分。邵妄归也能感觉到他的不适应，起身直接走到了阳台，由着他们去说。

看到他的动作，叶锦笙反而一愣，不过随即也清楚了他这么做的原因。耳边竺溪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哥，你是不是想明白了？”她说话的时候夹杂着些许的窃笑，身边应该是还有其他人在。

“告诉莫子衡，他再笑得那么张狂，我就不同意我妹嫁给他了。”轻笑着刻意忽略她的问题，叶锦笙故作随口地开着玩笑。

他和竺溪从一定程度上来说都是倔强的人，一旦触到了底线，想挽回就很难。他们会尽力顺从长辈给他们铺好的道路，可是，到达他们无法接受的时候，他们会义无反顾地抽身，等待时间愈合伤口。

他当然不可能去干涉竺溪的生活，就像每一次她单纯只是为他的将来考虑，但当他和邵妄归闹出矛盾以后她很少再插手一样。

“哥，子衡说了，你别扯开话题，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别一天到晚就给我们发布点假消息。”竺溪的语气中少不了一点对自家老哥的抱怨。

“那小子纯属找抽，你这丫头可别胳膊肘往外拐，不就是想从我这儿探消息吗？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我出院往他卡上打了点钱，他帮我付医药费我总不能不还吧？前脚到家他后脚就来了，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好在我旁边而已，我也没想到他直接就抢过去帮我把电话给挂了啊。”叶锦笙说着这话的时候多少还有点无奈，他见过流氓属性的邵妄归，难缠得没话说，但顺从到这个份上倒实在难得。

“照哥的意思，你们这只能算是偶然咯？不可能吧，”这下连竺溪都笑出了声，“我们可都看着呢，哥，打算什么时候把他给吃了？哦，不，说错了，应该是，你准备好被吃了没？”

“吃什么吃，你要是饿了就去找子衡那个臭小子去，别来找我的事儿。”叶锦笙眼角微微抽了一下，但是心底好像真的没有那么排斥“邵妄归”这三个字了。

“哥，其实呢，你没必要这么累的。邵妄归那个混蛋虽然做了很多让你难过的事情，我看着也很不爽诶，但是不管怎么说，我觉得他对你是真心的啊。而且，之前都不能怪他，要怪就怪那个艾琳啦，要不是她从中作梗……”

“艾琳？”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突然被提及，叶锦笙仍旧感觉不舒服。

他刚开始对艾琳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可言，反正交往不多，她怎么样和他当然就没多大的关系咯，只是她再余澄的生日派对上欺负了竺溪后来又跟邵妄归拍拖，他没有情绪也得被逼的有情绪了。

第二十八章：随叫随到

竺溪在电话那头听到他的呢喃，先是一愣，又看到莫子衡在旁边皱眉，心不由一沉，打着马虎眼说道：“邵妄归难道没有和你说吗？”

“还没。”理所当然的语气，叶锦笙细想一下，突然觉得好像的确是那么回事，能让邵妄归改变和他关系的人本来就不多，但是邵妄归就算和他分手，也并不见得会去找艾琳，选择和她在一起。

和他在一起之后因为某些事情而和他分手的，还有游安德。游安德在他心里的地位，在当时不见得会比邵妄归低，毕竟那是他第一个爱的人。游安德是因为他家里的反对而去了美国，他们的心思是怎样的他的确不懂，因为他不是选择放弃的那一个。

从真正了解自己性向的那一刻起，他就变得很有压力，他觉得他和身边的人不同，是异类。游安德把他从那个怪圈里拉了出来，而邵妄归是让他再次满怀信心的人。于他而言，这两个人都很重要，是生命里不可或缺的部分。但也有一句话，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他再怎么挂点着失去的曾经，也应该学会在这个社会里向前看。

“喂，锦笙。”

听着耳边的声音换了，叶锦笙重新调整了心态，应道：“怎么？连你也要唠叨我吗？你和阿溪现在还真是形影不离，不过越是这样你更应该小心一点嘛，免得我一有什么想法说不定让阿溪去相亲了，对吧？”

“得嘞，你就消停会儿啦，别折腾完你男人又折腾你妹妹和你妹夫。”莫子衡话音刚落，电话那边就闹翻了天，似乎是竺溪不好意思了，在和他拌嘴。

叶锦笙听着他们像夫妻一般吵吵闹闹，不知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心态去看他们两个人的爱情。欢喜冤家不是没有，但叶锦笙就怕他们会因为有一句话不对头，吵着吵着就假戏真做了。不过欣慰也好，担忧也罢，他都只是单纯地希望竺溪能过得好而已。要是有朝一日，她的心受了伤，他这个做哥哥的愿意做她的避风港。

“锦笙，我不和你说了，小溪今天没吃药又开始人来疯了，你呢就趁我们不在，赶快和你心上人好好谈谈。妄归没有和你解释完，是绝对不会离开你家的，现在他肯定等急了。”

叶锦笙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再见，那边就已经率先把电话给挂了。他唯有无奈地一笑，以前只有他挂竺溪电话的份，可没有竺溪挂他电话的份。虽然这一次是莫子衡挂断的，不过凭他们现在的关系，他就算认为是竺溪挂的也不过分啊。倒是把话说回来，他并不觉得失望，反而会在心里祝福，祝他们一辈子都这样好好的。

如果人这一辈子能和自己的初恋在一起度过一生，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初恋的美好、难忘，并不是说说而已……

叶锦笙打定主意听听邵妄归的解释了，他不想逃避下去，也不想被别人看笑话、占便宜，既然是他看上的男人，他为什么不去争取？他胆怯太久，不愿再做一个懦夫。

叶锦笙走到卧室门口，默默看着邵妄归微显落寞的背影，神色不觉有些恍惚。这几个月，孤单的人应该不止他一个，他可以欺骗自己说邵妄归已经不爱他了，但他没有办法说，他已经不爱邵妄归了……

他忍不住摇了摇头，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再纠结，他放轻了脚步走到阳台，站在他的旁边：“在看什么？”

邵妄归没有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到，皱着的眉瞬间松开，连脸上也多了一丝笑意。

“有什么事情很困扰吗？”没等他回答，叶锦笙已经看向了远处，不假思索地问出了口。他其实没有多想什么，只是觉得他烦恼的表情很碍眼罢了。

“和小溪说完了？她最近过的还可以吗？”邵妄归看着他趴在栏杆上，安静的侧面给人的感觉一如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的淡然。

叶锦笙挽起衣袖，深吸了一口气，催促道：“如果有什么事呢，你就说，你要是不说呢，我也就不留你了。现在我想知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情是瞒着我的，什么事情是为了我的，你是不是添油加醋过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我不想死的不明不白，你说你的，我判断我的，就算是小情侣要分手，你也得给我一个理由才对。”

邵妄归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勉强扯起唇角，“我以前和你说过，在美国遇到安德的时候，安德给我讲了你和他的故事，也跟我说了他离开你的原因。那一次去给小溪过生日，我突然明白了安德的压力到底是来自哪里，他不想让你和你的家人反目，所以他选择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却不知道你因为他搬离了那个家。我曾经很鄙视他的做法，觉得既然是爱着一个人的，何必在乎其他人的看法。但是真正站在一个深爱的人身旁，就会不由自主地为他着想，为他疯狂。艾琳最开始的时候觉得小溪和我的关系很好，没有想到是你的缘故，但是在余澄的生日宴会以后她找了人调查我的事情，拍到了我和你在一起的照片……”

“你怕被人知道你是Gay？”掩住自己颤抖的声线，叶锦笙略有些不可置信，如果担忧性向问题被人知道的话，邵妄归就不应该和那么多同志交朋友，保险一点岂不是更好？

邵妄归苦笑着，有的时候他觉得叶锦笙很聪明，但是有的时候，就比如现在吧，他真觉得，叶锦笙的脑子是用来养金鱼的。

“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叶锦笙一转头就发现邵妄归在看着自己，还是用一种很莫名其妙的目光，他便不由打量了一下自己全身上下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没有整理好。

“你没问题，有问题的是我，”邵妄归视线微垂，将事情娓娓道来，“艾琳拿照片威胁我，如果我们继续交往，她会把照片公布出去。其实我没有所谓的，我只是一个平面模特，有一副好皮囊而已，最重要的是我没有名气，就算这种事情被公开也不会有多大的影响，实在不行我可以到国外继续我的梦想。但你不一样，你是一个医生，国内还有很多人对同性恋有歧视，哪怕有一位病患家属到医院去折腾，你都扛不下来。所以我答应了和她交往，条件是她销毁那些资料。”

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叶锦笙大多是知道的，他了然地低语呢喃：“邵妄归，你明知道游安德给我的生活带来了不少的痛苦，你还要步他的后尘，你把我拉出地狱，却再次把我推进去，不管不顾。知道吗？前段时间，我宁可我没有认识过你。”

邵妄归听着这话中的几分排斥，想起了在美国的游安德，似乎当时的他也在后悔一些失去的东西吧……

沉默了许久，气氛开始变得尴尬，邵妄归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转过身来，无奈地浅笑了一下，“笙，你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做事就好了，没有必要考虑其他人会怎么样，有的时候人应该活得自私一点。”

看透了他的想法，叶锦笙几乎是没有多做什么思考就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腰。邵妄归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料到他们的感情还会有转机，他想过，但他把这种想法归为幻想。

叶锦笙紧紧拥着，生怕再一次失去。他放不下了，哪怕邵妄归说的是谎话，哪怕邵妄归以后还会提出分手，他此时此刻都已经放不下了。

“笙，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邵妄归踌躇着开口，虽然他们现在的姿势很暧昧，可是一个人暂时的反应与他最后的决定相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叶锦笙咬着嘴唇，犹豫不决，刹那里他是想说“好”的，可话到喉咙口反而生生止住了。他不需要别人理解他的执着，因为他觉得他丝毫没有必要因为其他人的看法而去改变他自身。那对于过往的执着，在他眼里并不是肤浅的存在，又有什么人有资格嘲笑他的软弱？

死一般的冷寂，他们之间没有更多的动作，只是互相拥抱，想让时间定格在这一刻。思念的痛，他们早已尝过，可是要怎样才能摆脱阴影和猜忌。

“笙，”邵妄归浅笑着拍了拍他的背，低声安慰道，“好了，就这样吧，没有结果总比拒绝要好得多。想我了就给我打个电话，随叫随到。”

他不再多说，轻轻拉开抱着自己的人。叶锦笙看着他离开，无力地站在原地，默默扭脸站到阳台。邵妄归的车开走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的坚持到底存在什么样的意义。

被遗落已经成为过去，虽然受到伤害，可他明明享受和邵妄归在一起的时光。邵妄归安慰的那几句话一直在耳边回响，他站到太阳落山才悻悻地关上了玻璃门，窝到床上。

“喂，你好。”

“妄归，我爱你。”

第二十九章：结局（上）

十年后，美国唐人街。

“老爸，其实这里走来走去都是中国人吧。你是要到美国玩，又不是到中国，下次能不能换个好点的地方？”一个男孩被路人撞了第六次以后无可奈何地捏了一下握着他的大手，碎碎念发着牢骚。

“臭小子，好像是你说的要来唐人街看看诶，可别好心当成驴肝肺。还好你……”

“嗯？”男孩听到这一半的话，多多少少有点不爽，抬头看他，却发现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张望什么。男孩陪着他站了一会儿，因为他久久没有回神而不耐烦起来，“老爸！”

“什……什么？”男人慌乱无措地问了一声，可是没等到任何回答，就匆匆忙忙地拉着男孩往一边的酒店走了进去。

他发誓，他刚才一定是看到了那个人，就算不是，那他们也长得太像了！

到晚上的时候，男人带着男孩到隔壁的餐馆吃饭，刚点完菜，就有一个服务员端了杯酒走过来：“先生，这是那边那位先生请您喝的酒。”一口流利的中文从这个欧洲小伙的嘴里说出来，大概是因为过来时听见了男孩在用中文与男人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