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之破门子秦尧 下——弄清风
弄清风  发于:2014年06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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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唯一的选择

 “你猜猜看?”那人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气质沉稳如山。目光含笑看着秦尧,似乎很期待他会说出什么答案来。 秦尧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长相的相似有两种情况,一是巧合,二是血缘。是巧合吗?秦尧第一个就否定了这个想法,笑话,夏维和唐那种惊人的巧合有了一例已经是奇迹,再有一例,难道是上帝得了什么恶趣味?还是多年后的自己穿梭时空找回来了? 荒诞,简直就是荒诞不经!可是那第二种原因更加荒诞! 但现实就是,往往那个看起来最荒诞的理由才是正确的。 秦尧忽然记起秦妈那双漂亮的眼睛,那双眼睛和眼前这双眼睛何其相似。秦尧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满眼的风情,总是能不经意就吸引了别人的目光。秦尧明着老说男人长那么双眼睛干什么,但实际上他心里很喜欢,因为小时候许末城那个呆子总喜欢瞅着这双眼睛看。所有人都说它们好看,弧线很美,颜色很美,那一睁一闭之间,自有光华晕染。 可秦尧此时此刻,宁愿自己瞎掉。他眼神里所蕴含的震惊与不可置信,亦或是愤怒不安,都将这双眼睛的美丽破坏得一干二净。 “看来你好像猜到了。”那人说着,从那本书里抽出一张照片,平放在茶几上,“省得你跟我要证据,我就事先把这张照片带了过来。当时小静刚好怀了你,我过去探望她。你看,我们三个当时站在胜利广场上,多开心。” 秦尧的脸一下就白了,他紧紧地盯着那张照片,灼热的目光仿佛要将它灼穿。他仿佛能听到自己的牙齿咬得咯吱响,心里有无数个声音在挣扎着辩解: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可是还有一个强而有力的声音,在轻笑,在嘲讽:别妄想了,这就是真相,可怕的真相! 照片上的秦远柏夫妇笑得越开心,旁边的老人笑得越慈祥,此刻那把插在秦尧心上的刀插得就越深。是啊……从小他就被人夸继承了秦妈出众的容貌,可是谁曾想这一张脸如今却能要了他的命。 “小静一定没跟你提过我,我想我有必要自我介绍一下。”那人如照片上一样慈祥地笑着,站起身来,手抬起的时候,那背后的整面壁画忽然泛起一阵波光消失不见,一个巨大的银色狐狸假面出现在黑色的背景之上,那充满了魅惑的狐狸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秦尧,“我是假面会第一百六十任会长,周喻商,周静的亲生父亲,你的外公。” “哈。”秦尧忽而笑了起来,那笑声越来越大,几近癫狂,“这是我从小到大听过的,最让人发笑的侮辱。” “我没有什么外公,我不认识什么周喻商,我只知道站在我面前的是我的杀父仇人!一个手上沾满了鲜血的,唯利是图的假惺惺的伪君子!” “血缘是没有办法抹去的,孩子。”周喻商却依旧沉稳如山,任凭秦尧好像随时都会冲过来报仇,也丝毫不以为杵,就好像真的像一个长辈在教育晚辈那样,说着:“而且,你有一点说错了。你的杀父仇人并不是我。当时假面会正值权利交接,我与另一个人被推举为下一任会长候选人。假面会之中,竞争残忍,我不得不说,是因为我的原因才导致你父亲被杀,但是杀他的人是我的竞争对手,却不是我。相反,他杀了你父亲,我帮你把他杀了,不是正好。” “我父亲当时想要脱离假面会,不再与你们为伍,你敢说你没有对他动过杀心?你为他报仇?老子还没有傻到那个地步!”秦尧只觉得胸口一团火憋着,无处发泄,“夏维的事怎么说?唐的事怎么说?许末城的事又怎么说?!” “没有牺牲,怎么能成大事?你还是太心慈手软,顾虑太多,太感情用事,这样怎么能继承我的位子?你下不了手,自然就由我来替你清理。”周喻商说的天经地义,语气轻松地仿佛在讲今天的市场上又宰了几只鸡。那种视他人如蝼蚁一般的态度,浑然刻在骨子里。 “放屁!”秦尧一脚踹掉挡在身前的一张椅子,断喝的同时暴怒出手,只不过走前几步,隐藏于袖中的一把黑色军刀已经架在了周喻商的脖子上。“我警告你,老子对你的位子一点兴趣都没有,我也根本不想认一个侩子手当外公。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不巧我很护短,你动了我的人,我们之间就只有一种结局——那就是不死不休!” 被冰冷的刀锋抵着脖子,周喻商却不怒反笑,“不错,如果你这时候立刻倒向我,我倒还不屑于认你这个外孙。但是你这个反应……当真有趣。你难道真的没有想过吗?只要拥有了假面会,人人都向往的东西,权势、地位、金钱,对你来说都唾手可得。你甚至可以暗中支配一个国家,让任何事都按着你的意愿走。你,难道不心动?” “如果你现在就自裁在这里,我一定会很心动。” “如果许末城也加入呢?” 秦尧一怔,随即冷笑:“这种骗人的小把戏我可不会上当。你说他死了我还会信,你说他投靠你?那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也是,姓许的小子确实硬气。我派人给他强制洗脑了很多次,没有一次成功的。”说起许末城,周喻商倒是不吝啬一两句赞词。 “他如果少了一根头发,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秦尧的话语愈发转冷,手里用力,匕首闪着冷冽的寒芒在周喻商脖子上嗑出一道白痕。 “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我未来的接班人,在这里你是杀不死我的。但是许末城的命却只有一条。”周喻商越看越觉得秦尧有趣,比资料中的要有趣得多,虽然有些超出预期,但这样不是更好?秦远柏的种,果然比其他人要优秀得多。 “谁说我要杀你了?”秦尧却忽而笑了,在周喻商不解的目光中,调转军刀,狠狠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你!”周喻商惊愕,一瞬间从容尽破。 鲜血染红了秦尧的白色里衣,再偏差几厘米,秦尧也许就要死在这一刀上。可是他此刻笑得如此的开心,嘴角在笑着,眼眸中爆发出的寒意与嘲讽,齐齐打在周喻商心里,“你不是要找个继承人?我想,如果不是实在没人可找,你也不会冒着危险找上我吧?” “财富?地位?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儿?如果不是你怕你老了之后没人能保证你的地位不旁落,如果不是只有我这一个选择,像你这样的人,会来找我当继承人?”秦尧的右手仍握着刀柄,他后退几步,血液的流失让他的脸色迅速苍白,力气以极快的速度从身体里流走,可是他仍旧站得笔直,嬉笑怒骂随心所欲。嘴角流下了血,擦了便是;心里留下了血,笑过就罢。他决不允许,自己在这个人面前低头,也决不允许,自己表现出哪怕一丝的软弱。 “所以,你是要把许末城还给我?还是看你这唯一的继承人死掉?”秦尧的嘴角斜斜地勾起一抹笑,笑得很是快意,“你最好快点,我下手很准,半个小时,一秒不差。” 周喻商气得每一根眉毛都在颤抖,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威胁他,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忤逆他,还是以这种方式!可是秦尧的话说得很对!他不能看着秦尧死,否则他这一番筹划就是活生生打了水漂,他以后的全盘计划都会被打乱!所以尽管他很生气,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长久以来养成的威压使得空气都冷了几分,他还是忍住了。 “你这是在赌命。”周喻商微眯着眼,冷冷说道。他没有急着向秦尧妥协,而是任由秦尧痛苦,因为这一刻的痛苦,将成为他终身的烙印,作为反抗他的代价。 “呵,”秦尧退后一步,一屁股坐在沙发里,往后仰躺着,一副死活无关烂命一条的样子,“但是我赌赢了,不是吗?” 确实,秦尧赢了,周喻商不可否认。而就在这时,房间的门突然被人大力撞开,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她一进来第一眼就看见仰倒在沙发上的秦尧,刹那间脸色煞白,急速冲过来抱住他,豆大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阿尧,阿尧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不要吓我啊……” 秦尧此刻觉得好冷,有人抱着他还是觉得好冷,眼皮一闭上就好难再撑开。他的呼吸渐渐地不畅,血水倒灌,无论身体哪一个部分都在以最快的速度流失着生机。 可是耳边那声音好熟悉,好熟悉……是谁?他勉力睁开眼,看见那张历经岁月,却仍旧美丽雍容的脸,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妈……” “阿尧……是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对不起你……你不要死,你不能死啊……”周静哭喊着,紧紧地抱着儿子的肩,头发散乱着,悔恨和愧疚如同野兽不停地啃食着她那颗早已疲惫不堪的心,让这个美丽的妇人再没有了当年的绝代风华。 一滴眼泪滴落在秦尧脸颊上,那声声哭喊穿透了他渐渐模糊的意识,勾起了那段残破的记忆——啊,那天,在小黑屋子外面,就是这个声音哭喊着’把我的儿子还给我‘。那种撕心裂肺的声音,秦尧怎么能忘得那么彻底呢? 一旁的周喻商面色铁青,冷哼了一声,按下墙壁上的呼叫按钮。不出一分钟,五六个医护人员快速地冲进房间,将周静拉开,快速而高效地给秦尧处理伤口。 周静焦急地在一旁看着,一只手仍旧拉着儿子,死也不肯放开,也什么话都听不进去。而就在这心乱如麻的时候,她却听秦尧艰难地、仿佛梦呓般地说了一句话: “妈……我求……你,把末城……还……还给我……” 周静终于忍不住了,奔溃似地瘫坐在地上,捂脸痛哭。 53、秦尧说 秦尧再度睁眼时,看着白色的天花板,知道自己又一次赌赢了。但是他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也没有任何赌赢了的快感,甚至一点痛感都没有。他的意识醒来了,像朵云一样飘飘忽忽的,身体却还在沉睡着。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实际上却只有短短的一分钟后,秦尧的手终于能动了,入手处滑滑的,软软的,不知道摸到了什么。一看,是许末城的脸。 许末城原本趴在秦尧床边睡着了,被秦尧的手这么一调戏,很快就转醒。秦尧这才看清他的脸,几日不见,那眉眼里,那稀疏的胡渣里,消瘦的脸庞里,都暗藏着秦尧从未见过的憔悴与疲惫。假面会的强制性洗脑,可不是就对你说说话那么简单。 “阿尧,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痛?”许末城坐在床沿,一手探过他的额头,确认没有再发热,又急忙按下床头的按钮请医生过来。 秦尧却皱着眉,刚刚恢复了点力气的手反手扣住许末城的手腕,刚想说话,却先熬不住咳嗽了几声,而后才说:“他们没放你走?”秦尧可不会天真到自己现在已经逃离假面会的魔爪了。看这个房间的构造,他们多半还在那个基地里面。 许末城摇摇头,一边给秦尧倒杯水润润嗓子,一边说:“我自己要留下来的。” “你傻啊你!”秦尧一激动,顿时就咳得更厉害了,许末城赶紧扶着他喂了几口水,才平复下来,“你不走我这一刀岂不是白捅了?他们又不会杀我,我在这里很安全,你干嘛不走?”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能一走了之?”许末城语气平静,但话语里轻微的颤抖,却暴露了他此刻的心境。 “反正又死不了……”秦尧这才有闲心打量起自己这幅糟糕的尊容,嗫嚅着,语气软了下去。 “死不了?”许末城反问,两道眉就像被雨水打湿的屋檐,黑色的,沉寂的,沉闷而压抑,“我知道你很聪明,很胆大,其他人做不到的事情你也能做到,其他人不敢做的事情你更能做。可是你能不能哪怕就一次,珍惜一下你自己的命!” “阿尧,你来救我,我真的很开心。”秦尧受伤了,许末城尽量放缓了语气,可是心里的那股波涛翻滚着,怎么压都压不下去。天知道他看到病床上的秦尧时,那一瞬间有多想杀人。那种将会永远失去他的恐惧,仿佛狰狞的行刑者将他的心撕扯成几瓣。“可是你知不知道,对于我来说比死更可怕的事情,是你从我身边消失。” “我……”秦尧怔怔地说不出话来,不知道是心疼还是感动稀里哗啦地塞满了整个心房。可是他此刻的表情却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应答。这个人,说他感情丰富也可以,说他单线条也可以,但某些时刻,往往就会变得别扭又迟钝。 这时,匆匆赶来的医护人员救了秦尧,围着他一番检查,暂时中止了那个话题。可是在那之后,许末城也再没有提出来过,好像根本忘记了一样。 秦尧一边庆幸,许末城的感情他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也好。可一边他的心头又有如千万只小蚂蚁爬过,这样憋着实在难受。就是在这水生火热之中,被困在假面会的牢笼生涯正式开始了。只是不知道周喻商打得什么算盘,把秦尧和许末城晾在这里就不管了,一直没有再出现过。周静则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外,却连一步也不肯踏进。 关于假面会与秦尧之间的渊源,许末城已经全部从周静的嘴里知道了。但是他不敢在秦尧面前提起,因为这几天秦尧表现得好像完全不记得这回事一样,尤其是周静的名字,一次都没有听他提起过。他只是不停地说话,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那个状态宛如当初他失语症初愈时一样。 他会愤怒,他会拼命,但他从来不愿再人前表露出悲伤。 “末城,你知道野猪跟猪有什么区别吗?” “名字不一样。” “你真聪明。”秦尧一边眼巴巴流口水,一边制止了许末城削苹果皮的打算——这个人绝对会把大半个苹果全削掉的,“既然这么聪明,削苹果皮这种蠢事就不劳烦您了。” 小小的水果刀在许末城手里很是灵活,一点也想象不出他到底是有多生活残障。 秦尧拿过苹果,却不吃,皱眉探讨起来,“你说苹果为什么总是躺枪?砸别人头砸出地心引力的是它,诱惑别人的禁果也是它,电视剧里的恶魔也总喜欢吃苹果。” “这是偶然。” “可是这个世界上存在偶然吗?每个人身边每天都在发生巧合,可是这种所谓的巧合归根究底,不过是社会这根大链条里必然的某个环节。那这样的巧合还是偶然吗?怎么看都是必然要发生的,因为社会是必然要连接在一起的。” “那按照你的说法,什么都是必然的,那就什么都是注定的。你不是一向认为人定胜天?” 此刻秦尧的老学究程度绝对堪比安海,只是鼻梁上没有眼镜可以推,“不对。这是一个开放性结局。因为这个大的整体是虚无缥缈的,是形态多变的。所以每一个环节都是可变的,这里的必然只是相对意义上的必然。” “你什么时候开始钻研哲学了?” “因为我在思考为什么老子会捅了自己一刀然后很傻逼地躺在这里。” “思考出结果了?”许末城此刻正如幼儿园的老师,循循善诱地回答着学生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月亮为什么是圆的这类的问题。 “我觉得肯定不是我人品的问题,一切都要怪那只第一个想要两条腿走路的猩猩。” “猩猩又哪里惹你了?” “如果不是它想要站起来走路,也许就不会有人类。没有人类,哪里来的我,哪里来的利益纠葛。”秦尧说着,又没头没脑地抱怨了一句:“为什么宇宙里没有外星人?老子从小就觉得这事儿不对劲。” “宇宙很大,我们没有见过不代表没有。” “可我是唯心主义者,老子没看见就是没有。” “好,宇宙里没有外星人。”许末城又郑重地重复了一遍,秦尧立刻就觉得被小看了,当即又说道:“小末末你还记不记得小学五年级的那个女班主任,我上课的时候老喜欢跟她进行这种富有深意的哲学性对话,她夸我是个天才。” “所以她再也没有在上课的时候叫过你。”许末城淡淡地来了一句,“然后我变成了你的洗脑对象。” “那是因为我觉得你很有前途。”从小到大,秦尧的歪理都是一说一箩筐,源源不断永不枯竭。而且他很乐于与他人分享,为此九大家的人饱受其害。至于后来碰上一个洗脑大王夏维,秦尧才算碰上了对手。只是秦尧此刻忽然想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许末城就成了自己的忠实听众了。 只有他从不介意跟你搭话,不论你说什么,他都应对自如,而且永远也不嫌你烦,总是默默地陪在你身边。秦尧低头咬了一口苹果,心里暗骂一声,感动真是个廉价的东西。 过了良久,许末城看着欲语还休的秦尧,问:“怎么了?” “没……”秦尧整个人陷在被子里,仰望天花板。身上裹了纱布插了输液管不能动,他就干脆挺尸。视线逡巡着环视整间屋子,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而后忽然盯着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大声喊道:“喂!” 许末城被他一惊,朝那里看去。但不过一个眨眼的时间,已经明白了大概。但另一边,在另外一个类似监控室一样摆满了仪器设备的房间里,某个屏幕前的几个工作人员却被秦尧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到了。但又不确定屏幕里的那个人是不是真发现了隐藏摄像头,所以带着询问的目光转向身后的周喻商。 就在这时,秦尧的声音又传来,“叫了不会回个声啊!懂不懂礼貌!” 周喻商略微讶异,这个外孙好像比他想象中的生命力还要顽强,才这么几天就这么有精神了。而周喻商的脸上,也早没有了那一天的铁青之色,从容、儒雅和那股上位者的气息想比之前更浓厚。他笑着示意将通讯打开。 “看起来你恢复得不错,怎么样?伤口还疼吗?”周喻商像平常一样问着话,这有如普通外祖父似的口吻让秦尧差点被口水呛死。刚刚大声喊话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的,这会儿许末城正扶着他在他身后垫软垫,好让他舒服些。只是看着秦尧那苍白的脸色,许末城的表情就没划开过。 秦尧半倚着许末城咳嗽了几下,而后打趣道:“疼,我快疼死了,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们回去?”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周喻商随口一说,当然也不寄希望于秦尧能有什么正面回应,却没想到他竟问许末城道:“喂,小末末,以后我们就住这里好不好?” 周喻商看着屏幕,略微一想就知道秦尧这是穷极无聊耍他们玩呢。画面里,许末城也没答话,替秦尧掖着被角,确认他以最舒服的姿势躺好之后,才抬头看向摄像头。 “周会长,看在阿尧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建议。”许末城平静地目光中没有一丝波澜,但明明只是看着摄像头,屏幕前的那些人却觉得 他就是在盯着他们,那种平淡的冷意直入心扉。“趁你还没死,再去生一个吧。” “小末末你太狠了……怎么可以一本正经说这种话……”秦尧对许末城的神补刀技术表示了高度的赞扬,尼玛有谁能黑人黑成这样的。 屏幕前的那几个工作人员却是有苦说不出,喉咙里梗了一口老血,拼命告诉自己:不能回头!不能回头!绝对不能去看会长的脸色!快点,把刚才的话全部忘了!会长大人啊,绝对不是我们故意要听到的。 周喻商的脸色有那么一瞬间黑了,负在身后的手紧紧地攥着。一个深呼吸,才平复过来,语气里带着遗憾和痛心,“我只是想作为一个外公来弥补他,这也不行吗?我都能把假面会这么大的产业交给他,他还有什么不满意?” “因为他不需要。你把他不需要的东西,不屑于要的东西强塞给他,却要把他在乎的东西,想要保护的东西毁了。是他错了,还是你错了?” 周喻商顿了顿,良久才回答:“总有一天他会明白,我才是正确的。” “只要有我在,那一天就永远不会到来。”许末城看似随意地往右走了几步,把秦尧挡在身后,隔绝了摄像头的视线。他的一只手还握着秦尧的手,感受到掌心里的那冰凉温度,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他心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54、父 那天的谈话最终不欢而散,双方没有喊打喊杀,但冷静的对抗更显压抑。当秦尧终于敌不过伤痛和疲劳沉沉睡去时,许末城打开门走出去,冷冷地看了一眼守在外面的女人。 周静一见许末城出来,连忙急切地问:“末城,阿尧他今天怎么样?” “还好。”许末城的语气依旧冷,丝毫没有因为周静脸上的憔悴和微红的眼眶而消退半分。他说完,就不再理会,朝前走去。周喻商给了他自由,他便可以在这里自由行走,只是不能对外通讯不能走出去。身边也没有派什么人监视他,毕竟秦尧伤那么重,走不走得到出口还是个问题。 见许末城要走,周静连忙拉住他,看许末城冷冷的眼神扫过来,才讪讪放手,“末城,阿尧他……他有没有提过我?” 许末城回头看着她,那眼神落在周静眼里,就像刮骨刀。可是周静避也不避,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的心里好受一些。许末城又接着说:“提起你做什么?是该问问你当初究竟为什么接近秦叔?为什么生下秦尧,还是问问你为什么十几年来都保持沉默?” “你应该知道你究竟给他带来了多大的伤害。”许末城的话语里蕴含着最深层的怒意,那怒意薄发,使得周静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她终于不再说话,垂下的双肩证明了她此刻的颓然。 许末城不再理她,径直往厨房去。差不多一个小时后,许末城回来,周静仍站在屋外,时而透过门上的小玻璃窗看看儿子。许末城不理会她,端着餐盘开门进去。 乍一看,秦尧还在睡,可走近了,许末城才发现秦尧满额头都是汗。许末城心里一惊,连忙放下餐盘伸手一探,好烫!怎么会这样,他才不过离开了一会儿。 很快,医生赶到了,诊断结果不出意外,秦尧发烧,病情恶化。屋里的许末城心急如焚,屋外的周静更是心如刀绞,恨不得代替秦尧受这病痛之苦。但是她此刻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眼睁睁地看着!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对于这样的情况,她的心里有多恨! 十几年前,丈夫被人杀害,她无能为力。现在儿子躺在病床上受苦,她也无能为力。为什么?曾经的她仗着自己的身份,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以为自己可以一直幸福下去。可是结果呢?结果是她给身边所有人都带来了不幸! 她曾经拥有这个世界上最体贴的丈夫,最可爱的儿子,可是一切都被毁了!被毁了!她以为自己能逃开这可悲的命运,她以为她的沉默至少能换来儿子的安全,可是到头来换来了什么?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他?! 许末城回头往门外看了一眼,恰好看见周静眼角带着泪花,却坚决地转身离去。眉头一皱,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 周静抹去脸上的泪痕来到周喻商所在的房间前,两个守门的保镖伸手拦住了她,“小姐,会长在里面谈事情,还请稍等。” “让开。”周静冷冷怒喝,柳眉高挑,哪还有半分温婉妇人的模样。 “这……” “我叫你们让开,没听见吗!”周静自小在假面会长大,身份居高,又长相出众,说是天之骄女也不为过,所以一向说一不二,极富傲气。变得温婉贤淑、端庄优雅那是在遇到秦远柏之后的事情了。 两个保镖对望一眼,都进退维谷。周静为了秦远柏为了秦尧,可以压制自己,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温柔妇人,可不代表她就真的柔弱。当她的眉梢自然向两侧舒展,眉眼微挑时,一股冷艳之气自然流淌。她二话不说推开保镖手里的枪杆子,冷着脸就用自己的身份权限打开了电子门锁。 保镖不敢伤她,又拦不住她,所幸房间里的周喻商看见是周静来了,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周喻商此刻正在视频通话,视频那头的人周静也认得,曾经她的追求者之一,林海。周静不喜欢林海,以前还没有离开假面会的时候就对他有种天生的排斥。她总觉得这个风度翩翩的男人身上有股令人不悦的虚伪。只是十几年没见,看样子他竟然成了爸爸的心腹。 “林海,那些事情就按照刚才你说的那样办。不用怕搞大,只要不留下把柄就行了。”周喻商淡淡地吩咐着,“还没有什么是我假面会玩不起的。” “是,会长。”不得不说,林海长了一张很有魅力的脸,而且四十几岁的年纪正是男人最有韵味的时候,年轻时候的幼稚、浅薄都被时间剥落,成熟攀爬上眼角,那浅浅的鱼尾纹正是最让人倾心的地方。就像是一杯茶,茶香正浓;又像是一本书,几经翻阅。他讲话的时候有种自然的韵律,怡人性情,同样的一句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和从他嘴里说出来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会长,上次为了抓捕许末城,我们牺牲了加林远征军的科林少将。作为假面会埋在加林军部的一颗重要棋子,科林平时表现不错,目前能够代替他的有三个人选,会长您没有意见的话,我将在这三个人中挑选一位继任。” “另外,实施抓捕任务的机甲大部分被就地销毁,回收的五台目前已经检测完毕,实验室的人正在对各项实战数据进行汇总。总体来说,虽然是初次使用,但能迅速击败黑罗第九师,实验室夸下的星际海第一机甲的海口实现了大半。相信用不了多久,会长就能看到完美形态的超级机甲了。到时候,我们假面会所掌握的军事技术将领先黑罗以及加林整整二十年。” “好。”听到这个消息,周喻商的眼底终于也浮现出一抹激动,“这件事情你继续跟进。等到机甲最后成型,就可以把消息慢慢透露出去,我想黑罗和加林一定会很感兴趣。” 走进来刚好听到这些的周静心中大骇,她怎么也没想到假面会的手里居然会有这么高端的机甲,也大概明白了为什么许末城的第九师会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干掉,可是……这么一种高端的军事技术一旦流入星际海,那将会对现在的时局造成多大的冲击!而且还是在这大战将起未起的敏感时刻!周静可不会单蠢地以为周喻商会拿这项技术去做好事,造福人类。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爸,你这样做,是在把假面会和整个世界往火坑里推!” “火中取栗。”周喻商不急不缓地回道:“诱人的果实往往是最烫手的。小静,做了几年家庭主妇,我以前教你的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假面会已经够强大了,你还想要怎样?” “够强大了?不不不。”周喻商笑着摇头,“所谓的强大是没有终点的,现在假面会的强大只不过是到达了一个瓶颈而已,因为星际海现在的格局已经远远无法满足它的发展。” “所以你就要挑起战争?”周静的声音压抑着,她越来越看不清眼前这个被她称之为父亲的男人了。 房间里原来绘着天神图的墙壁已经换上了一副巨大的星际版图,周喻商站起身来,负手看着这张版图,眼眸里闪现的是跟他年纪不符的抱负,“对,只有战争才是获利的最佳途径,它还能创造出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我们何乐而不为?” “你们都疯了!” “小静,所谓曲高和寡知音难觅,像会长这样有极大抱负的人,又哪里是我们寻常人可以理解的。”视频那头的林海看着周静,眼眸里的爱慕虽然藏得极深,但仍逃不过周静的直觉。周静立刻蹙眉,“闭嘴!这里还轮不到你插话!” 闻言,林海的眼神几经闪烁,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立刻就调整好,不温不火地回答道:“小静还是跟以前一样率性。” 周喻商也不愿听他们吵,摆摆手示意林海噤声,回头转向周静道:“好了,小静,你来找我什么事?” “把阿尧和末城放回去。爸,当初远柏死了之后,是你答应我不会再动阿尧的!” “我对他怎么了?选他当我的继承人难道还是害他?”周喻商的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怒意渐长,“这个机会别人求都求不来,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执迷不悟!” “爸!我当初就跟你说过,我不再跟假面会有任何瓜葛,我只想让我的儿子当普通人,不要落到跟远柏一样的下场。可是连我这么一点小小的心愿,你都不肯答应吗?” “普通人?”周喻商冷笑,“他身上流着我周喻商的血,怎么能当一个普通人。说到底,这都是你的妇人之仁!他就是被你教坏了,所以才对我那么抗拒。” “爸……你怎么能这么说……”周静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眼前这个人哪里还是以前那么疼爱她的父亲,她早该知道的,可是心里残存的那点幻想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被扑灭。然后现实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也许在她心目中那个慈爱的父亲眼里,亲情根本就不重要。不然当初为什么让她去接近秦远柏,为什么十几年来对她不闻不问,一出现却要夺走她的儿子? 她早该知道的!可是她却被慈父的外衣蒙蔽了双眼,直到现在才…… “爸……他再怎么说也是你唯一的孙子,你就不能给他自由选择的权利吗!你这样做,跟毁了他,毁了我有什么分别!” “简直一派胡言!”周喻商彻底动怒了,被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女儿这么当面指责,简直就触了他的大忌,当即就叫人来把她带走,“给我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爸!”周静挣扎着,愤怒和伤心齐齐拉扯着她的心,那双美丽的眸子里,死灰和怒火在张扬着,“算我求你,把他们放回去……我求你……” 可是无论周静再怎么反抗,她还是被无情地带走了,结果什么都没能改变。周喻商被周静这么一闹,方才的喜悦顿时烟消云散。而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林海说道:“会长,我想小静这样也只是一时糊涂罢了,过一段时间就好,您不用这么生气。” “哦?你有什么办法?” “其实症结还在秦少爷那里。只要秦少爷认识到了加入假面会的好处,心甘情愿加入进来,小静再怎么反对也只能同意。” “哼,他要是能心甘情愿加入,我也不至于费那么大周章。”周喻商现在想起秦尧那一刀,心里还是很不悦。 “所以,根本原因还是秦少爷对假面会不了解。他至今为止所看到的,只是假面会给他带来的负面因素,但其他的呢,我们怎么知道对他就没有吸引力?”林海侃侃而谈,笑容自信,“有的时候改变一个人,比摧毁一个人还要简单。” 55、你们都是白痴 秦尧的病情比想象中要糟糕,许末城几日几夜不合眼地守在病床前,才好不容易等到他烧退了。生病了的秦尧像个小孩子,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好像完全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要接受治疗的时候也会乖乖接受,但只要许末城一离开他的视线,就会闹,直到把眼前所有活动的物体都赶走为止,几个人一起压都压不住他。这近乎于本能一样的举止,让许末城心里一软的同时,也累了个半死。 退烧第二天的时候,秦尧整个人都清醒了,而且很干脆地没有记起来前几天自己究竟是个什么熊样。所以面对许末城的时候,要多坦然就有多坦然。只是整个人还是很疲惫,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窝在被子里动都不想动。 “末城,今天她怎么没在外面?”秦尧动了动眼皮,嫌灯光太刺眼又闭上了,“你去把她找来好不好?” “已经……没关系了吗?”许末城低声问,仔细地瞧着他的眉眼,希望能从中看出些什么。 秦尧没有回话,只是摇摇头。也不知道到底表达的什么意思。许末城眉头皱了一下,但还是出去找了周静。这几天没看见她守在门外,许末城也觉得奇怪,现在一找才发现原来是被周喻商软禁起来了。 被软禁了,许末城自然是没有办法把她带出来,就算强行突破防守,但没有身份权限也打不开那扇合金的自动门。而就在他返回秦尧的病房时,却见多日不见的周喻商竟然出现在里面。拄着跟手杖,气度温和地站在床前与秦尧说话。 许末城心中一凛,见秦尧给他递过来一个安心的眼神,便不动声色地绕过周喻商走到秦尧身边。 周喻商看见许末城来了,对他点了点头,态度竟也是宛如长辈一般,而后又对秦尧说道:“你也可以叫末城陪着你,等你多接触了些,我再让小静慢慢带你熟悉。” 秦尧瞥了一眼许末城身后,没有看见周静,顿时心里生出些不好的猜测,周喻商的话传进他耳里,也有了别样的味道。表面上,周喻商准备不计前嫌迎秦尧入会,并且将逐步放权给他。可是真有那么简单吗?秦尧不住思忖着,但那张充满病色的脸上却是毫无表情。 周喻商见状,又道说:“只是让你去旁听而已。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管是朋友还是敌人,多加了解一下,总不是什么坏事。这一点,秦书文没有教给你吗?” “我爷爷对我有什么教育还真不牢你费心。”秦尧反唇相讥,而后问许末城:“我妈呢?” 不等许末城回答,周喻商便回答道:“她情绪有点激动,我就让她静一静。只要你们都安分了,自然就可以见面。” 闻言,秦尧也不生气,反而表现得饶有兴趣,“我很好奇,在你眼里是不是所有东西都是用利益来衡量的?” “你以后就会慢慢了解了,假面会的信条就是——没有不变的敌人,却有永恒的利益。” 如果秦尧没有捅自己一刀,他现在还真想下床对他好好膜拜一番,并且把自己的DNA拿去化验一下,看看究竟是哪里出现了变异,怎么才隔了一代就跟隔了整个宇宙一样呢?但现在秦尧什么都做不了,只是翻了个白眼,而后闭上眼谁都不理了。 这个举动落在周喻商眼里,倒还算衬他的意。毕竟翻个白眼和拿刀子捅人之间可有一个质的飞跃,秦尧的改变,在他看来是个良性的发展。 待周喻商走后,秦尧再睁开眼,眼睛里却满是寒光,仿佛连眼神都冻结了一般。许末城在床边坐下,问:“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他可不是周喻商,那么不了解情况。对于秦尧这个单线条的家伙来说,翻一个白眼和抽刀子捅人其实表达的意思没什么区别。而秦尧没有发作的原因只会有一个,他看到了契机。 “他不是让我了解假面会吗?那我就遂他的意去了解好了。”秦尧眼神虽冷,但嘴角却笑着,“不然,就算把周喻商拉下马,假面会也不会因为他一个人垮掉。老子不把它整个都整没了,心里就不舒坦,连觉也睡不好。” 于是,在接下去的长达一个多月的日子里,假面会的例行会议上便经常出现这样的一副场景: 白色的圆形大厅里,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着璀璨梦幻的光芒,灯光笼罩下的乳白色墙壁上,一共三十六个国家以及联盟的标志以油画的形式展现在眼前。而在那由坚硬的黑玉石铺成的地板上,一张巨大的银色狐狸假面跃然其上。 但是最为诡异的不是假面上那双似笑非笑盯得你脊背发寒的眼睛,而是这足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的会议室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只有十二个浮空的约有一米见方的虚拟光屏,悬于长长的椭圆形长桌上方。每一个光屏都由长桌上一个个黑黝黝的长条形小口弹出,一个光屏,便代表着一个人。 十二面光屏,一个属于会长周喻商,十个属于会长之下的十人议会长。还有最后一个,属于一个临时插进来的,脸上带着苍白病色的年轻人。 能来这里与会的都知道这人是谁,对于秦尧以周喻商外孙以及未来假面会继承人的身份列席,他们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对意见,毕竟事先周喻商已经用秦尧的那一大堆资料让他们闭了嘴。假面会是一个利益机构,谁能带给他们更大的利益,他们就服谁。谁有手段坐稳那个领头人的位子那就算他厉害。而且假面会里面现在确实也没有比秦尧更优秀、背景更强大的年轻人了。 可是令他们感到惊讶的是,这位爷怎么病怏怏的一副快要翘辫子的样子? 具体的纠葛,周喻商当然不会往外说,掉自己面子。所以那十人只能干忍着好奇,回头私下让手下去查。可是周喻商的保密工作做得何其好,其他人休想查到一点半点,自然也就压根没有想到,那位病怏怏的爷,其实压根就不想要假面会这块人人争抢的’香饽饽‘。 而且,人家不要,还真就摆在明面上。你给他香饽饽吃,他还毫不犹豫地甩你脸上。 长桌往北尽头,那面正对着周喻商的光屏里,秦尧窝在一张豪华躺椅里,身上盖着厚厚的毛皮毯子,手里拿着本不知道什么书,眼眸低垂,也不知道在不在看。 这边会议讨论地尤为激烈,各自争夺着利益,划分着各自的负责范围,把整个星际海切巴切巴,你拿一块我拿一块,阴谋阳谋全都粉墨登场。但说到底,议论的焦点仍然在如今的大局势上,一派主战,一派主和。主战派稍占上风。 争吵愈演愈烈,说得星际海好像是他们家后花园一样,想除草就除草,想栽花就栽花。末了,周喻商一声沉吟结束了争吵,而后主和派的林海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一直闷不做声的秦尧,问:“秦少爷可有什么想法?” “我?真话?假话?”秦尧稍稍抬了抬眼皮。 “哦?秦少爷不妨都说来听听。”林海对待秦尧的态度倒是颇为温和,不像其他人总是带着考校和审视。 “假话是,你们都是白痴。真话是,我说错了,白痴都比你们有内涵。” 秦尧的一句话顿时让现场炸了锅,主战派里的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当时就拍桌子,要秦尧给个说法。 “不白痴吗?”秦尧淡淡地问,“假面会追求的是利益,但你们想要挑起的可是牵扯整个世界的大战,而战争,势必会带来经济的停滞甚至是衰退。我问你们,假如你们是农夫,从一片贫瘠的土地里掠夺粮食收获的多,还是从一片肥沃的土地里掠夺收获的多?” “这种三岁小孩都知道的问题,你们还在我耳边吵半天,不是白痴是什么?” 秦尧这话一出,十余人都静了下来。他们本来就不是会被一时的愤怒冲昏头脑的人,这时候想一想,发现好像秦尧的说法很对啊!但林海愣了愣,却立马反应了过来,反驳道:“但关键是,我们追求的是长远的利益,现有的土地格局已经不能为我们产出更多的粮食,所以我们只能退而求其次,重新调整格局。在很多情况下,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林海刚说完,主和派一方就有一个人站起来高声反驳,“但是为了挑起战争,并且保证它往我们希望的方向走,我们必须付出极其庞大的代价。所要投入的财力物力人力,将会让整个假面会都疲于应付。甚至于,我们这些年埋在各国的很多人手都会曝光或者牺牲,这样一来,我们怎么才能保证战争结束之后,假面会还能保持这样的地位,获得既定利益呢?” “富贵险中求,假面会的人什么时候需要这样瞻前顾后了?!”排在林海右手边的一个女人冷声反击。 这时,秦尧仿佛痛苦地咳嗽了几声,众人的注意力才又回到了他身上。 “我问你们,现在加林对你们的态度如何?黑罗对你们的态度如何?你们怎么就那么有自信,他们不会撇开战争联合起来一起把假面会搞垮?” “这……”那女人低头思考了几秒,很快又笃定说:“加林和黑罗是宿敌,怎么可能联手。况且他们对我们根本不了解,凭什么除掉我们?” 秦尧看着她,像是看一个街头卖艺的小丑,“国家是什么?国家难道就不追求利益吗?以假面会的话来说,没有不变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只要除了假面会,黑罗和加林都能得到无穷无尽的好处,到时候,他们大可以再毫无顾忌地打一场,反正所有的资源都是他们的。” “你们以为你们隐藏得够深,躲在老鼠洞里就可以安然无恙了吗?正因为隐藏得深,所以他们对你们更加忌惮,更想除之而后快。还有,是谁给你们的这种轻敌的习惯,对方可是当今的两个超级大国,手上会没有你们的资料,真是笑话!”秦尧说得有些激动了,好不容易说完了就又咳嗽了起来,脸上病色更重。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说得全场都哑然熄火。一个个面面相觑,把目光投向了所有所思的周喻商。 而没等周喻商做出回应,秦尧的那个光屏里,走进一个许末城,显然对秦尧咳嗽一事极度不满,扫过来的眼神堪比冷冻射线。 “他累了,今天到此为止。”说罢,他俯身把躺椅上的秦尧抱走,顺便既不留情面地直接关了通讯。 光屏不甘地闪烁了一下,消失了。 另外几个光屏里的人都坐不住了,怎么可以这样?!刚刚被臭骂了一顿,怎么可以就这样撂下话走人!这两个小辈当真目中无人! 可是人都已经走了,再怎么跳脚人家也听不到啊。于是众人只好偃旗息鼓,可想想秦尧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恰恰好戳中他们的要害!当即,激烈的口水仗又一次上演。 “他这是危言耸听!”主战派的一人激烈反驳,口水都差点碰到屏幕上。 “难道他说的就是假的了吗?你这么激动,难道不是因为自己也相信了,然后忌惮了!” “反正开战是迟早的事,我们假面会筹划了那么多年,怎么可以因为他几句话就放弃?!” “那也得从长计议,否则损失太大谁来负责!” …… 56、浴火 许末城把秦尧轻轻地抱回床上,衬衫隔着的体温不同于前几日的灼热,变得有些微凉,抱着的时候也明显感觉到他瘦了。沉默不语地掖好被角,许末城给他理了理额前的头发,十指温柔地擦过秦尧的脸颊。 秦尧缩了缩,头别过一边去,还是不习惯许末城这么碰他。但被许末城指尖抚过的地方火辣辣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他勾起来了。这让他不得不正视起一个问题来——越跟许末城在一起,他好像就变得越奇怪。 他明明应该喜欢像十九频道的电视推销员那样有料的女人才对啊……可是这身体奇怪的反应是怎么回事?尼玛老子还是处男呢…… 秦尧越想越远,忽然间听许末城问:“你在担心云江他们?” 秦尧立刻回过神来,老脸不禁一红,假意咳嗽一下,道:“嗯,我在假面会这边吓吓他们,应该能把开战的节奏延缓一些,但是……” “放心吧,云江他们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垮的,黑罗也是。”许末城道:“更何况,还有秦老爷子看着。你这么一拖,留给他们的时间足够了。” “希望这样吧。” 接下去的十来天,秦尧照常列席会议,会议上的人一天比一天吵得厉害,秦尧照旧给他们灌输着延缓开战的想法,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秦尧也明白这样拖总是有尽头的。 半个月,秦尧能拖住的也只有半个月,战争的齿轮终究还是开始了运转。在那个被历史铭记的九月十号,黑罗首都胜利广场的大钟被敲响,悠扬浑厚的钟声惊起一地白鸽,打破了数十年来的平静。当人们惊愕地停下脚步去,抬头向那面巨大电视屏幕看去时,他们从互望的眼神中,看到了即将到来的烽火。 而在爱斯维克城郊,东南军区的某个地下基地里,已经好几年未出现在军部的秦书文秦上将,拒绝了维卡的搀扶,正一正肩头的军章,再一次昂首阔步地走过黑罗年轻的军人们。 他的表情沉静而肃穆,双手背在身后,没有说什么豪言壮语激励人心,却走到一个穿着黑制服的女军官面前,似乎很平常地问:“当初我让你们跟着他,现在他不在,你们后悔吗?” 女军官娇艳的脸上冷峻如冰,立正,敬礼,皮靴发出响亮的碰撞声,朗声喊道:“回上将,我们不后悔!” 她话音刚落,身后站着的几个人肃然敬礼,动作整齐划一,年轻的脸上再没有了当初的稚嫩轻狂。也许跟着他也不过一年不到,但有的时候,成长只需要花一个晚上的时间。 “很好,你们都很好。”秦书文点点头,从他的脸上,似乎一点也看不出唯一的孙子生死未卜的悲伤。他就像是黑罗的定海神针,无论何时何地,都保持着冷静沉着。但很少有人知道,他那句’很好‘里,究竟掩藏了多大的悲哀。 无论秦家在外有多显赫,地位有多崇高,到头来站在这里的,竟然只有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 地下基地二楼的出口处,云江的目光从秦书文的脸上收回,回头说了一句,“我们走吧。” 安海推了推眼镜,想起已经作为先锋出征的苏月,快步跟上。 这一夜,整个星际海都无眠。而没有被后世记载下来的另一个重要的转折,正在距离黑罗首都不远的地方悄然上演。 在炮火还没有袭来的,尚且还沉静的太空里,一艘战舰静静悬浮着。林海站在舷窗旁,看着不远处那颗游离于首都星圈边缘的小星球,嘴角露出预见了胜利的笑意。 今夜,他将作为一个毋庸置疑的成功者,踏着前人的尸体,成功登上星际海的大舞台。而他,将亲眼目睹他的成功。 终于,指针划过十二点,林海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疯狂与残忍的笑意,“动手吧。” 刹那间,无数绚丽的红点在那个小星球上闪现。虽然远远看去,那真的只是像一粒尘埃那么大的红点,也没有任何声音传来,但就是这些红点,让林海眼里那歇斯底里的肆意狂笑更加泛滥。 那是浓浓的怨毒,以及不忿都炸开的后果。 “你们,都会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这句话,假面会所在的基地里,周喻商、周静以及许末城忽而全站起来,脸上凝重地仿佛能滴出水来。而还没等他们的大脑反应,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就差点将他们的耳朵都震聋。 周喻商紧紧攥着手杖柄,饱含愤怒的手差点要将它捏碎。立刻就有手下赶到他身边,请他赶快离开。周喻商愤恨地将手杖甩掉,一边快速地吩咐着,一边在手下的掩护下赶往出口。 这里可是假面会最高级别的保护基地,就算是那十人会议长都不一定每个都知道这个地方。那么究竟是谁?!是谁在攻打这里!是谁背叛了他?! 被软禁的周静也被第一时间放了出来,被周喻商带着一起往逃生通道走。周静被拉着走,可是没走几步就发现秦尧不在,立刻就停下来,“阿尧和末城呢?!他们怎么不在?” 闻言,周喻商也刹那间止住了脚步,刚要开口说话,却听一声更大的爆炸声袭来,震得整个基地都在晃动,墙壁更是出现了大大小小的裂缝,头顶的天花板眼看着就要塌陷。 周喻商脑子一转,便立刻做了决定:“来不及了!我们先出去!”秦尧的病房在基地的最里面,如果要去救他势必会被困在这里。 “不行!我不能走!我要去救他!”周喻商不肯折返,可周静哪里肯依,挣脱了旁人拽着她的手就要回去。而恰在这时,许末城却从远处顶着爆炸声跑来。 一看见周静,许末城立刻便问:“阿尧呢?” 周静还以为许末城在病房里,哪知许末城刚刚正好出来拿药,走到了另一头来。“你不是跟他一起?” “火!有人放火!”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的喊声惊到了每一个人,就在他们纷纷转头时,弥漫了整个通道的火浪从秦尧病房的那个方向席卷而来。 众人大骇,周喻商铁青的脸上跳跃着火光,一咬牙,当机立断,“来不及了!把小姐敲晕了带走!” “不!不要!让我回去!”周静怒视着周喻商,愤怒反抗,却没想到她防了他们,一旁的许末城却一记手刀砸在她脖子上。 “末城你……”周静还来不及说几个字,就晕倒在周喻商怀里。许末城冷峻的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看好她,阿尧总有一天会把她接走。” 说罢,许末城转身遮住口鼻,就往火里冲。周喻商一怔,没想到他竟然就想要这么冲回去,不由脱口而出:“你会死的!” 可是许末城仿佛什么也听不见,那身影义无反顾地,没有一丝迟疑地就消失在火海里。周喻商怔怔地,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看了一眼怀里的周静,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许末城消失的方向,咬牙道:“我们撤!” 呛人的浓烟吸入肺腑,将秦尧从睡梦中拉扯会现实。秦尧刚睁开眼,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就被浓烟呛得猛烈地咳嗽起来。紧接着,那仿佛地动山摇的爆炸声接二连三地想起,秦尧骇然,立刻挣扎着从下了床,却没想到又是一个震动传来,让他一个趔趄跪倒在地上。 “咳咳、咳……”秦尧一手紧紧地抓着床单,肺里好难受。剧烈的咳嗽让他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白色衬衫上映出血迹。他忍着痛站起来开门出去,四处找着人,可四处都没有人。 末城呢?刚刚睡下去的时候还在旁边的,他没事吧…… 这样想着,秦尧四下焦急地寻找着许末城的身影,确认他确实不在后才松了口气。可就在这时,一声更大的轰鸣声在秦尧耳畔炸响,秦尧一瞬间脑子里一片混乱,以至于连脚步都忘记了迈开,眼睁睁地被身后倒下的金属自动门压住。 巨大的合金门足有几百斤重,秦尧在被压住的那一刻,甚至听到了 身体里传来的骨头断裂的声音。身体微微一动,鲜血就顺着嘴角,顺着伤口流出。 如果是平时,凭借秦尧高于常人的力气,搬开这扇门不是什么问题。可是现在秦尧却只能苦笑,自己的身体被那一刀早已经折腾得够呛,伤还没好,哪来的力气搬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疼痛渐渐地使秦尧的感官麻木,血液的流失更是把他的体温一并带走。他的嘴里还在往外留着血,让他整个人忍不住都微微颤抖,可是就在这个意识都开始涣散的时候,他的眼前却好像出现了幻觉,看到了很多人。 先是秦远博,秦尧看不清他的脸了,因为他死得太久,就连秦尧也只能依稀记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那是骄傲的,疼爱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再然后是秦书文,是秦妈,二十几年来的点点滴滴犹如走马灯一样在眼前划过,像一部陈年的老电影。接着是那群嘻嘻哈哈,总喜欢一起打趣,一起闯祸吵着谁背黑锅的损友,还有一直像大哥一样的夏维,还有夏佐,还有后来被塞到他身边的黑刀的每一个人。 还有许末城。 那个不知不觉间竟然在他心里留下了最深刻印的人,不管是微笑的,生气的,还是冷峻的,都好生动,生动地像是真的一样。 在最后的最后,你没有事太好了……我终究没有让你也因为我死掉…… 可是……我好像见你啊,你在哪里? “末……城……”秦尧挣扎着喃喃地说着,口腔里混杂着血水,根本连音都发不准。他的眼皮终于沉重地无法再支撑,而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清晰地,再真实不过的回应。 “我在,阿尧!我在,你要撑住,撑住……”许末城终于赶回来了,当他看见秦尧半边身子倒在血泊里时,听见他喊着自己的名字时,一瞬间火光染红了眼眸。 他冲过去搬开了那扇门,把秦尧抱在怀里,可怎么喊,秦尧都没有再醒来。他闭着眼,像是沉沉地睡着了。他苍白的脸颊上站着血,柔软的头发上沾着血,但他的嘴角,却还在笑着。 一抹淡淡的,温暖的,却看得让人想哭的微笑。 一滴眼泪自许末城的眼角滑落,还没滑落过脸颊,就被漫天的火海蒸发得一干二净。那熊熊的火光,那无情却炙热的火光,终将会把一切燃尽。 然后,重生。 57、你好,福克森 两年后,加林共和国首都,曼金。 长达两年的战争没有让这处星际海中首屈一指的大都市,消磨掉一丝一毫的繁华。战争对于这里的人们来说,是电视里、电脑上滚动的一条条消息,是一串串冰冷的阵亡数字,很抽象,很遥远,所以这里的生活仍然充满了欢声笑语和灯红酒绿。 你可以时不时地在熙攘的空港里,繁杂的酒吧里,听见加林的男人们,甚至是女人们高谈阔论着时局和政治,讨论着各国的军力对比。他们的谈吐或许不如黑罗人来得文雅,但是你总能在他们那冰冷精英似的外表下感受到最澎湃的狂热。 同样是当今两个超级大国,加林和黑罗的人都是骄傲的,但他们的骄傲却又是不同的。 黑罗人骄傲于他们悠久的历史,并且从人类撤离地球开始就一直不断塑造并延续着这份骄傲。他们从未执着于一方面的成就,而是从一开始,就认为强大的军事能力只是作为发展其他的保障。所以,这个国家一直是星际海中绽放的一朵文化之花,从这个地方诞生出来的哲人、作家、和平主义者、人文主义者不胜枚举,占了星际海足足八成。所以黑落的首都爱斯维克是有名的艺术之都,建筑物大多舍弃了现代外形而追求地球时代的复古风格,而以圣京大学为主的各类高等学府,一向是所有学子所向往的地方。 而曼金,则是铸就于另一个极端上的钢铁之城。各种超现代化的建筑鳞次栉比,把这个地方打造成了完完全全的钢铁丛林。如果说在黑罗你要花一个小时的时间来消磨下午茶,品一段文字,欣赏一幅画,谈论某个话题,那么在曼金,你走过街边的时候在自动咖啡机里投三枚硬币,就能得到一杯热乎乎的冒着热气的咖啡。然后那粗纵复杂的浮空轨道以及全自动公交系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送你去曼金的任何一个角落。 福克森就是这便携咖啡和自动公交的忠实拥护者,每天从家里出来,买杯咖啡,再到公司,十分钟的时间正好可以让他安稳地看完早报。可是今天的福克森有些心绪不宁,手里的咖啡差点洒在旁边一女高中生的裙子上,被狠狠瞪了一眼的同时,不幸地坐过了站。等他火急火燎地赶回公司,已经迟到十分钟了。 他是摩登科技有限公司的总裁助理,今年三十二岁,未婚,而且单身。福克森究其原因,认为这还是要怪总裁史密斯先生,如果不是他总是丢一大堆工作把自己压得喘不过气来,也许自己也有黑罗人那样的闲情,坐下来喝一杯咖啡拐一个老婆回家。 因此他十分向往田园牧歌那样的生活,有个果园什么的,哦,再养一只叫史密斯的腊肠犬,不听话就把它的毛剃光,而且不给饭吃。 这样臆想着,福克森已经过了八道安检,刷卡进了摩登科技大楼的最上一层——总裁私人专区。通过最后一道安检的时候,福克森不由嘀咕了一下:最近总裁又抽什么风,安检加了一层又一层,难道得被害妄想症了?黑罗人可不会打到曼金来。 福克森走到总裁办公室门口,低头检查了一下着装,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敲门,可没想到手刚敲到门上,门就自动开了。 忘记关了?不会啊,以总裁那抽风的谨慎程度,怎么可能忘了关门。而且这扇门,开了之后一分钟就会自动关闭,难道总裁刚刚进去? 福克森足足在外面犹豫了半分钟,才半个身子探进去看,“总裁?” “进、进来!”史密斯的声音从那真皮的靠背椅后面传来。 福克森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但想不出来哪里怪,就只好不情不愿地走了进去,“总裁,真对不起我迟到了。刚刚李秘书说您有事找我,是有……” 这时,那靠背椅转了个圈,福克森看到上面坐着的人,话霎时顿住,整个人都愣了。这张年轻的脸,可不是史密斯那个老脸的剥削者。 “你是谁?”福克森一下也没往坏处想,只是有些狐疑,又问:“总裁呢?” “你在找他?”那人笑着,咧着嘴露出红口白牙,然后单手把一团颤抖不止的东西拖到了办公桌上。 待福克森看清楚那团东西是什么,他的眼皮立马像装了电动马达一样,和着心跳,以每秒三下的频率高速震动。福克森倒抽一口冷气,粗粗的眉毛下眼睛瞪得老大,愣了三秒,转身立刻就往外逃。 “哎,别跑啊!”身后那人急急喊着,言语里有忍不住的笑意。还有史密斯气急败坏的声音也飘入福克斯的耳朵,“福克森你个忘恩负义的啊——”只是他才说到一半,痛斥就变成了惨叫。 福克斯顿时脊背发毛,更坚定了他想要立刻逃离此处的想法,可是就在他一脚已经踏出了门口,欣喜若狂的时候,一盆加了冰的凉水当头淋下。 “你再往前一步,就要死了哦。” 急刹车!福克斯哭也似地看着二十米远处的两个保安,脖子僵硬地回过头,后面,那个坐在靠背椅上的男人正一手拍着史密斯的头,一手拿着枪,黑黝黝的枪口正对着他。 又僵硬地转过头去,看着保安狐疑的眼神,福克森心中淌下了热泪:总裁……办公室隔音效果做得太好也是一种罪过啊…… 一步,两步,三步……退回房里,带上门,福克森惊恐得大汗湿了衬衣,大气不敢出一声,咕咚,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可是那男人再没有管他,回过去拿枪柄敲着实木的办公桌,问史密斯:“喂,老子再问你一遍,你还知道谁?快一点啊,你以为你是青春期磨磨蹭蹭不敢表白的少男少女吗?老子最痛恨这种人了。” “我不能……不能再说了……我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吧,再说他们一定会杀了我的!组织不会饶了我的!”老史密斯此刻涕泪横流,脸上汩汩流着的晶莹的液体看得福克森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这还是平日里那个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能在曼金横着走的总裁?! 那男人扑哧一声笑出来,笑容极度灿烂地盯着史密斯,一双精心勾勒的桃花眼里满含着别样的……要命的风情,“可是如果你不告诉我,你现在就会死了,我这个人可是很记仇的。” “秦尧、秦少爷!秦少爷我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秦尧嫌恶地甩掉史密斯抓着自己的手,“啧啧,假面会的列祖列宗要是看到这一代的十人会议长是这么个德行,恐怕死了都要从棺材里跳出来。”说着,他一脚把史密斯踹到地上,直接扣动扳机,眼睛眨也不眨,砰砰砰就是几枪。 福克森小心肝颤啊颤,惊恐万分地看过去,却见史密斯抱头蜷缩着,虽然手臂旁、头旁地板上几个弹孔冒着烟,但身上却完好无损。秦尧一边嘴角挑起,白白的牙齿晃得福克森眼瞎。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男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外面的保镖呢?那八道安检呢?全部都是摆设吗?那为什么他每天要被这些东西搞得死去活来的?尼玛万恶的总裁到底招惹了什么仇家啊?!福克森的小宇宙在咆哮,但额上冷汗涔涔不断,再看秦尧,这厮已经打枪打上瘾了,弹匣空了,退出来换一个再来。 “砰砰砰砰砰——”秦尧淡笑,面色平静,绝对的连一根眉毛丝都没有动过。不过一分钟,史密斯身边的地板上就全是弹孔了,密密麻麻的,让有轻度密集恐惧症的福克森忍不住移开了视线。 史密斯早已经被吓破了胆,说话磕磕巴巴的好不容易在无尽的枪声中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别、别打了!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砰——”最后一颗子弹擦着史密斯的脸划过,带起一条血箭。秦尧收枪,蹲下身人畜无害地笑道:“哎呀,不好意思我手滑了。” 史密斯满头满脸的大汗,沾湿了的头发贴在脸上,整个人像是从水里被打捞上来的一样,哆哆嗦嗦的,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秦尧看着他的样子,脸忽然间就冷了下来,一把将一张纸拍在他面前,割破他的指尖,冷声说道:“写。” 史密斯现在哪里还敢反抗,抽出全身的力气来颤巍巍地写下好几个名字。事了,秦尧拿起’血书‘看了看,对史密斯如此丑陋的字表示了一下同情。 福克森僵立在原地,进退两难。逃吧,肯定逃不了!可是让他为了上司拼命吧,你丫开玩笑呢!反正……还是先往后退……对,往后退。这样想着,趁秦尧看血书的时候,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后挪。 近了……近了!还有三米!两米半……两米……一米!苍天保佑!福克森紧张得满头大汗,手心里也全是汗,心里紧张如擂鼓,心脏就差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这辈子就没做过这么惊险刺激的事情。福克森的心里忽而衍生出一股激动来,马上就要逃出生天的喜悦以及莫名的兴奋让他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哇靠还有半米,只要再一步,再一步! 收紧肌肉,抬脚,下落,好,就是这样——福克森蹑着脚小心翼翼地后退一步,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就要从那个开枪狂人的视线里消失了!可是他忽然退不了了,有只手抓住了他的后衣领! 这种惨虐的感觉就像是看鬼片的时候,一回头忽然看见有张惨白的脸搁在肩上。福克森当即就吓得要叫出来,结果嘴刚张开,就被人像拎小鸡一样甩回了房间里。 一个身材修长,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出现在刚才福克森站着的地方,看着秦尧语带无奈,“别玩了,阿尧。” 秦尧闻言,撇撇嘴。把血书收进风衣口袋,然后头也不回甩手就是一枪,史密斯含恨而终。 秦尧走了几步,忽而又想起了什么,回头拿着个小遥控器一样的东西对着办公室里的巨大屏幕一按,屏幕闪烁一下,一个巨大的银色狐狸假面标志跃然其上。福克森傻站着,心里一边因为史密斯的死惧怕着,一边大叫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可谁知道秦尧走过他的时候,竟然哥俩好地揽着他的脖子把他一起带走了。 “兄弟,经过我刚才的观察,你真是个人才。怎么样,以后跟着我混吧。” “人、人才?”福克森尽量让自己笑,可是笑起来比哭还难看,整张脸都快皱成菊花了。 秦尧一手比划着,解释道:“你看,你很胆小怕事吧?” “嗯,是、是啊……” “可是你居然还很有计划得想逃走,要是小末末不管你,说不定你就真的可以逃掉了,虽然你最后没有逃掉啊。” “是、是啊……”求您别说了…… “所以你很厉害嘛。” “是、不,我一点都不厉害!”福克森哭丧着脸,小心肝都要被秦尧玩脱了。 “别谦虚,这证明你心里素质很过关,见了刚才的事现在还能跟我说话,条理清晰,懂得趋利避害,虽然你很胆小。”秦尧热情地拍了拍福克森的肩,以资鼓励。 这家伙是真的在赞扬我吗?福克森越听越不明白了,这样一路被秦尧拖着走,下了好几层楼,才发现什么安检,什么保安,怎么通通不见了?福克森的神经一下又紧绷了起来,小心谨慎地张望了一下,然后就忽然瞥见了走在秦尧身侧的那个男人。 稍稍对视了一眼,福克森赶紧移开视线,别过头暗叫菩萨保佑。再小心翼翼地瞥他一眼,看到他眼神落下的地方,顿时醍醐灌顶一瞬间开窍了,挣扎着脱离秦尧的魔爪,恭恭敬敬地离他一米远。 “我自己走就好了,自己走……”福克森又赶紧表示自己是绝不会逃走的,并且谨慎地保持着那一米的距离。 秦尧见状,先是白了他一眼,然后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那男人,也就是许末城一眼。 “这个……我们现在去哪里?”福克森弱弱地问。 “去杀人。”秦尧扬了扬那份血名单,一笑百花灿烂。 58、此刻阳光正好。 在多年以后,星际海大名鼎鼎的外交官福克森同志在回忆录里这样写道:那天的两个小时,是改变我命运的两个小时。因为上天把一个恶魔,哦不,把我人生中最重要的领路人带到了我的面前。 两个小时,从福克森踏进那件办公室,到史密斯的死讯传出,这短短的两个小时在漫长的人类历史上也许不算什么,但是对福克森来说,却让他的人生从此翻天覆地。直到他登上空港的客船,看着曼金在视野里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看着加林首都星都变成一颗小黑点,他还兀自不能分清楚现实与梦境的差别。 作为曼金首屈一指的电子科技公司总裁,的助理,福克森在很多地方都是可以畅通无阻的。比如,假借史密斯的名义拜访某个议员,拜访某个龙头企业的董事长,拜访某个大学的校长。为此,福克森好好体验了一把当死神的感觉,因为他拜访谁,谁就死了。他的两位’随从‘只认名单,可不管那是谁谁谁。 但是令福克森感到最奇怪的是,为什么没杀一个人都要留下那个图标?这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这样想着,他不禁偷偷地往秦尧那里看过去,见他正跟许末城谈话,便假作正经地竖起耳朵听。 “现在十个人里我们杀了三个,林海宰了两个,还剩五个。”秦尧把一摞照片摊在桌上,神色认真。“当初林海叛乱,导致假面会内讧,分裂成两派。但总体来说周喻商老谋深算,林海还不够火候,两方胜率大约有半开。” “但林海毕竟占据了假面会的大本营,又重组了十人议会,等于是把周喻商驱逐了出去。他能调用的资源跟人手要大大强于周喻商。”许末城说。 “所以,他们两个斗起来绝对是你死我亡。你说我这一碗油给他们泼下去,他们会不会疯掉?” “你留下假面会的图标掩人耳目,势必会引起两方的互相猜忌。最关键的是,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还活着。”许末城的脸上也难得的出现了一抹笑意,“因为分裂,假面会的力量得到最大程度的削弱。如果这个时候有重要人士不断遭到暗杀,想必林海和周喻商都会头疼得睡不好觉。” 闻言,秦尧更乐了,细长的手指抚过右边眉毛里一条淡淡的疤痕,说:“要不然我再给他做一票怎么样?” 一听这个,许末城就立刻冷脸了,“你的身体才刚好,如果不想回营养槽里继续躺着,就乖乖听话,跟我回黑罗。” “可是……” “没有可是。”许末城干脆利落地打断他的话,“假面会的事固然要紧,但我们消失了足足两年,除了老爷子跟云江,很多人都不知道我们还活着的消息,再不回去的话……” 许末城说道这里就没再说下去,秦尧却从他那省略的半句话里听出了后果——如果他还不回去坦白,那些家伙绝对会把他拉去鞭尸,再进行一番强烈的思想道德教育。 看到秦尧的脸色忽然变得怪异,福克森开始冥思苦想:黑罗?假面会?林海?这什么跟什么?云江……这名字好像有点熟啊……黑罗好像是有个叫云江的,还挺有名的。不过……秦尧和许末城这两个名字怎么感觉也挺熟的啊。 福克森埋头苦想,殊不知秦尧已经走到了他边上,一掌重重拍上他的肩,“哟!想什么呢兄弟!” 福克斯被吓了一跳,抬头的一瞬间看到秦尧的脸,忽然想起了什么,再回头看看许末城,呵!吓得从椅子上直接跌了下来,惊恐地指指秦尧,又指指许末城,“你、你们不是死了吗?!” 秦尧看他一副见鬼了的表情,乐从中来,抹了把脸悲痛道:“其实……我已经死了,可是我死不瞑目啊。” 福克森顿时又倒抽一口凉气,抽得牙关打颤。而就在这时,一个很欢乐的,充满了轻松与跳跃的声音从客舱门口传来,“谁死了啊?秦祸水是你吗是你吗?” “十四你个小二逼,我说了不准那样叫我!”一听这声音,秦尧立刻就没有’装死‘的兴致了,眉梢高挑,斜睨着门口走进来那一头红卷毛。 “切——我都不介意你叫我小二逼,凭什么不准我叫你祸水?”路易十四皱皱鼻子,毫不示弱地给顶了回去,“这是我对你的爱称。” “滚。”秦尧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路易十四。路易十四迎着他的目光不甘示弱,可是……他比秦尧……矮…… “秦祸水你要不要这样!早知道当初打死我也不收留你们两个!”路易十四愤恨交加,吼得脸都红了,“把你丢在星际海里被陨石砸死!” 跌坐在地上的福克森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这谁啊……这不是大名鼎鼎的通缉犯路易十四大爷吗…… “咦?这谁啊?”路易十四吼了一会儿,终于发现了福克森的存在,一瞬间又好奇满满地研究他去了。 “这个……”秦尧想了想,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然后很认真很严肃地低头问:“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叫福克森。”福克森都快哭出来了。 “哦,他叫福克森。”秦尧如是解释。路易十四很干脆地投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调戏了福克森一会儿,路易十四又回过头来问:“你们这是准备回去了?” “嗯。” “我刚刚跟云江联系过,你要的那批军火已经在秘密工坊里生产出来了,最迟半个月,我就能给你送过去。”路易十四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少见的严肃,“现在星际海乱得很,光靠那批军火也不能改变多少,你们要一切小心。” “你才要小心点,送军火的时候可别被加林的人给抓了,到时候我可不去救你哦。”秦尧笑道。 “切,谁要你救!我路易十四驰骋星际海,就没有我走不了的路,送不了的军火!你说是不是啊,许少将?” “那是当然。”许末城含笑应答,手里碰了杯茶,悠然自得。 路易十四得意地朝秦尧扬了扬下巴,于是两人很快又打起了嘴仗,誓死不休!福克森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很自觉地躲到了角落,以免受池鱼之灾。 三日后,黑罗联邦,爱斯维克城。 云江扯了扯领带,将手头的文件往桌上一堆,推门走出了挂着’战时特别部门‘牌子的办公室。屋外阳光明媚,天气正好。 因为要跟政府商讨军需物资的事情,所以特别部门就坐落于国会大厦,当战争爆发的时候,一身西装革履英俊挺拔的云江,就不得不褪去花花公子的外衣,从民间商界退隐,担起秦尧和许末城撂下的挑子。他也很会打仗,只不过领域不同。 前方战事依旧,两个超级大国打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国会大厦前滚动的阵亡名单就是这场大灾难的最好写照。可云江今天的心情明显不错,嘴角洋溢着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一点都看不出这是个平常为了多争取一发子弹就能拍两大党桌子的狠货。 他一路走着,且越走越快,又拿起终端群发了一条信息。 于是,圣京大学附属中学的一间教室里,一个长相可爱,但却面无表情的女生倏地一下站了起来,撞翻了一张椅子,眼角带着泪珠,在全班师生错愕的眼神中夺门而出。 A城区的地下实验室里,安海急急忙忙地脱下白大褂,随手拿了件外套,也顾不上手上还沾着满手的机油,就撂下一干研究人员飞奔而去。 军部中央电脑管理处,安娜摘下大大的耳机,把宝贝似的电子终端往旁边一放,说了声抱歉就立刻走人。那张娇俏的小脸上,两年来第一次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云江走到国会大厦门口,打开车门的时候正好看见唐抱着文件走出来,就挥挥手请他上了车。 “他真的回来了?”唐把文件放在腿上,偏头平静地问。 云江耸了耸肩,“是啊,我们准备去空港堵人,一起?” 闻言,唐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半晌,才低头翻阅起腿上的文件,时而与云江交谈几句,但说的大多还是工作上的东西。云江心中暗自唏嘘,这家伙半年前从圣京毕业后就进了政府部门,摸爬滚打了半年,整个就一工作狂,而且性格固执地要人命。 当初那件事终究还是对他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影响,只是不知道秦尧回来之后,会如何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 云江这样想着,空港已然在望。飞行车一个甩尾漂亮地停下,云江和唐一左一右打开车门下车的时候,安海他们已经全部到了。云江看了看腕表,嗯,还有十分钟,不多不少刚刚好。 这时,安海走过来,眼神示意道:“云江,看那边,军部的人来了。” “想跟我抢人?”云江微微眯眼,冷哼一声,一马当先大步朝前走,“老子好不容易等那个混蛋回来了,还没好好揍一顿出气,谁敢跟我抢?!” 安海为秦尧默哀三秒钟,然后决定待会要是开揍的话自己一定要上去凑一脚,哦不,两脚。这样想着,安海乐呵呵地就要跟上去,却没想到安娜和乔乔两小姑娘已经如风般掠过,尤其是乔乔,还不忘回头瞪他一眼。 这丫头是有读心术吗!安海抹一把汗,恶狠狠地诅咒着秦尧:待会一定踩你三脚! 与此同时,刚刚走出舱门的秦尧忽地打了个冷颤,抬头看了看明媚的天空,好一阵无语。于是拉拉许末城的袖子,“喂,小末末,我觉得今天的空港危机四伏,为了安全起见,我们直接回你家好不好?” 许末城见秦尧那难得害怕的样子,不禁一笑,看得旁边路过的女生都呆了。所幸他们俩都戴了墨镜,否则非得在空港里就被大众抓出来不可。 “看见云江了,靠,维卡那死胖子也来了,肯定是老头子走漏了风声!尼玛他们看见我了。”秦尧又是一阵呜呼哀哉,仿佛看见了自己接下去那暗无天日的命运。 许末城见秦尧一副想重新钻回船上的样子,笑着摇头,伸手拉着他下了阶梯。此刻阳光正好。 59、一封来自过去的信 东南军区秘密训练基地,云江斜倚在铁质的栏杆上,俯瞰着下面训练场里打打闹闹的秦尧一群人,忽而眉眼里泛起担忧,向旁边问道:“末城,阿尧的身体真的没事了吗?” “差不多。”许末城收回目光,回道:“在营养槽里躺了一年半,算是捡回一条命,身体各项机能都恢复得很好。”顿了顿,许末城的语气里也有点无奈,“只是,有点贫血。” “贫血?”云江抬高了语调,似是有些意外。那双宛如戏子般的秀眉微微蹙起,“这可真是个劳心劳神的小毛病……不过我说,你们俩也真够狠的,把消息只告诉我一个,这两年光是为了保守这个秘密配合你们行动,皱纹都长出来了。” “这两年,我们死了比活着有用,有些事情也比较好办。而且,如果不是我们的事情刺激了黑罗,黑罗也未必会在第一时间上下一心,全力投入战争。我前段时间去加林看过,那边的人,说他们如狼似虎也不为过,论单兵作战,黑罗不是他们的对手。”许末城说着,似是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黑瞳里闪过一丝亮光,“当初准备传消息回来的时候,阿尧就说了一句话:云江是个撒谎从来不脸红,一毛钱当一块钱花的混蛋。” “靠。”云江用一种极度平静的语气地抒发了一下自己的怨念,然后问:“接下来你们准备怎么做?” “攘外必先安内,我们还活着的消息可以再隐瞒一段时间,等我们把假面会安插在黑罗的棋子拔光,差不多就可以开始反攻了。在这之前……”许末城说着,看见下面的秦尧接了个电话,随即面露沉吟,说道:“来了。” “谁?” “夏佐。”许末城说着,脑海中不禁回忆起那天火海里的场景。就在他抱着秦尧,以为到此为止了的时候,不远处的地板忽然间被掀开,一个人从那地板下的密道里出现在他们的面前,那就是夏佐·菲尔德。可是夏佐将他们救出后,却并没有跟他们在一起,而是把他们转交托付给了军火商路易十四,自己则足足两年没有露面。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打得什么算盘,秦尧也许知道一点,但他却一个字也没有说。而许末城唯一确信的一点是——夏佐一定跟假面会有关,否则,他怎么可能在假面会的重要基地下面秘密打出一个通道来。只是既然夏佐跟假面会有关系,那么作为他哥哥的夏维呢? 训练场里,秦尧傻站了三秒钟,而后朝许末城挥手比了个手势,紧接着夺门而出。不多时,秦尧来到基地外面,寻到一辆飞行车就疾驰而去。大约三十分钟后,飞行车停在B城区的一栋复式公寓楼前面。 秦尧心急火燎地跑进楼里,挨着门牌一个个找过去,很快就找到了目的地——7栋401室。 “呼……”秦尧做了个深呼吸,平静了一下心跳,手才转动把手打开了门。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秦尧走进去的时候,在地板上印出浅浅的鞋印来。 这个房间到处都盖着白布,看起来已经有几年没人住了。空空的地板上积满了灰尘,天花板上还挂着几张蜘蛛网。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一台电脑是开着的,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秦尧走过去,恰好看见电脑屏幕右下角正疯狂闪烁着提示信息:您有一封新邮件。 滑动鼠标点开,秦尧也顾不得椅子有多脏,坐下来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新打开的邮件,好像眨一眨眼它就会消失一样。邮件被打开了,一个黑色的视频框倏然在屏幕上弹出,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出现在秦尧的面前。 他说:“阿尧,好久不见。” 秦尧的脑袋一下就空了,双眼直直地看着屏幕,嘴里喃喃地念出了一个名字,“夏维……” “阿尧,当你看到这段录像的时候,我大概已经死了快三年了。别担心,我想我就算在那边,也会过得很好的。” 好个屁!秦尧气结,这世上会有人在死前录个视频告诉活着的人,我死了之后在地狱会活得很好吗!这算哪门子的安慰? “阿尧,你一定在怨我什么都没告诉你对不对?”画面中的夏维笑了笑,笑容却不似记忆中那般爽朗了,“但是我想现在,你大概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不管是你父母的事情,假面会的事情,还是我和夏佐的事情。” “虽然你都知道了,但我还是想亲口告诉你——阿尧,我是假面会的人,从出生的那一天开始就是。我和夏佐,虽然不是亲兄弟,但我们的父母都来自于假面会,而且都在一次任务中去世了。当时,跟我们一样的孩子有很多,但是最后就只有我跟夏佐通过了考验,被挑选出来,安上了菲尔德的姓氏后被纳入假面会。” “我们没有选择,阿尧。从一开始,就没有自由生活的权利。但是我可以跟你保证,我第一次遇见你,完全是一个偶然。”夏维竖起三根手指,满脸肃穆地摆出了发誓的姿态。 “这家伙……”秦尧说着,记忆被勾动,又回想起初见那天的光景来: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跟人打架。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群人翻墙进了圣京大学,其初衷貌似是去偷机甲玩。结果秦尧跟许末城他们走散了,一个人晃荡了半天,最后爬到树上睡觉。对,就是李佩山的私人实验室前的那颗大树。 那个夏天,树叶繁茂,十三岁的小秦尧躺在树干上,被丛丛的青叶遮着,又凉爽又惬意。只不过乐极生悲,秦尧做梦打小怪兽,一个激动从树上掉了下来,啪——摔在地上,屁股差点开花。而当秦尧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痛得想去撞树的时候,一抬眼,忽然发现一个大概十二三岁的小男孩站在他面前,俯身好奇地看着他。 “你干嘛!”小秦尧大喝一声,而后抿着嘴死命地瞪着他。这么丢脸的事情都被看到了,以后别混了! 没想到那人同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短暂的僵持过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而后伸手,在秦尧错愕的目光中,从他头上摘走了两片树叶。一左一右,就像两只狗耳朵。 小时候秦尧的眼睛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漂亮勾人,看起来圆圆的,水汪汪的,尤其是那天被摘树叶的时候,圆滚滚的,秦尧的脸也圆滚滚的。夏维虽然知道用圆滚滚来形容好像不太对,但是……当时脑子里就蹦出这个词来,嗯……他绝对不是故意的,只是觉得很好玩,然后伸手捏了一下。 “咦?好软。”那就再捏一下。于是,夏维连捏了两下秦尧那富有弹性的小脸,捏得秦尧整个人的愣住了,一双眼睛盯着他,里面写满了匪夷所思。 号称混世魔王的秦小爷居然被人捏脸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啊!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秦尧立刻拍掉他的手,站起来敏捷地往后一跳,一边戒备地盯着他,一边怒喝:“有种跟老子单挑!” “小屁孩别喊打喊杀的。”夏维这样回他,相隔两米,笑得比阳光还要明媚。 秦尧很少看到有人能笑得那么爽朗的,愣了一下,然后问:“你是谁?” 夏维却没有回答,看看时间,啊了一声,“我得走了,下次再见!”说着,夏维笑呵呵地摆摆手,一阵风样地跑走了,只留下秦尧傻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半晌之后,才气得跳脚,发誓日后一定要报这摘叶捏脸之仇。 回忆是如此惨不忍睹,秦尧都有点不敢直视以前那幼稚行为。但画面里的夏维,嘴角却噙着笑,似乎还乐在其中,“我当时就想,我捏了他半边脸,下次见到的时候,一定要把另外半边也捏一下。” 秦尧哑口无言。 “你一定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吧。我坦白,那天我其实是潜进李佩山的机甲实验室偷机甲的核心数据去了。”夏维笑笑,说:“大概上头认为小孩子比较不容易怀疑,也比较好脱身,所以就派了我去。可是进到最里面的时候我还是暴露了,因为原本应该回家了的李佩山居然在里面睡着了,身上铺了一大叠稿纸,我一不小心踩了他一脚。” “他很聪明,一下就猜到我的来意。可是他是个好人,没有报警抓我,反而想救我,拉着我教育了我一顿,说小孩子年纪轻轻不能就学人家偷东西,还说不要怕,凭他的能力不管谁是我的头儿都能把我救出来。”夏维摸摸鼻子,“他大概把我当成某个盗贼团伙的小小偷了。” 那个李佩山李老头子啊,确实是烂好人一个。秦尧这样想着,又听夏维说:“后来我有去见过他几次,不知不觉成了忘年交。哦,对了,我跟他提过你,撺掇他收你做学生,他原来还不屑一顾,听到你的名字就连连摇头,说绝对不可以让你进去把他的实验室拆了。” 秦尧暗自摇头,原来收徒弟的深层次含义在这里吗……李佩山,是念在故友的情分上,才对自己那么照顾的啊……夏维啊夏维,你可真是,什么都帮我铺好了,这让我如何承受得起呢。 “不过我都这样了,那老家伙肯定得去找你,不然我白请他吃了那么多次菠萝包。”夏维说着,语气却渐趋沉重,“阿尧,你一定要记住,等你看完这段视频去找他的时候,一定、一定要问他,那段解码程序做出来了没有。” 解码程序?那是什么? 60、真正的自由 “在我的身体里,有一枚芯片。”夏维说:“很多被假面会养大的人身上都有这样一枚,一旦发动就能直接致人死亡的小东西。当然,这是个秘密,被植入芯片的人只要不反叛,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它的存在,夏佐也不知道。但是阿尧,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当组织的人知道你跟我认识后,命令我去接近你,把这段来之不易的友情玷污。我不甘心自己的命掌握在别人手里,而每次看到你那么信任我,我都……觉得无地自容,”夏维笑着,但笑容变得极浅极淡,那平日里飞扬的眉角像被雨水打湿了一样,垂了下来,“也许像我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做你的朋友。” 这个笨蛋,搞什么配不配的以为在拍言情剧吗?秦尧真想把他从屏幕里拽出来好好教育一顿:老子交朋友才不管那些有的没的。可是,夏维已经死了,秦尧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在此刻恍然,原来夏维笑得那么爽朗的时候,心里却是那样想的。而他,却浑然不知。 “阿尧,你一直把我想得太好了。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乐观,那么阳光,我更不是什么好人。因为假面会,我杀过很多人,做过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真的。只是你那样看我,我就拼命地想要成为你看到的那个人,也许只有那样,我才能说服自己,光明正大地跟你一起走在大街上。是你让我明白要怎样去变得更好,要怎样做一个人,而不是一个被控制的傀儡。当你舍弃了九大家,舍弃了一切优越的条件,义无反顾地跟我去当海盗的时候,我才真正地找到了反抗的勇气。” “所以我开始筹划。我知道凭我的力量不足以推翻假面会,也知道你终有一天会走上跟我一样的路,所以,我至少想尽我所能帮你把前面的路铺好。但是我没有时间了,组织准备以我的死作为你回归黑罗的契机,因为芯片的存在,我没有选择,只能去死。这一切都太仓促,打乱了我的全盘计划。我不得不尽快把我收集到的资料整理好,以便你日后接收,然后,我就拍了两段视频,一段给夏佐,一段给你。发送时间定在三年后,到那时所有的时机应该都已经成熟。” “阿尧,我相信,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一定可以改变这一切。”夏维的眼神仿佛透过屏幕,直直地透进秦尧的心里,“我相信即使我已经死了,你也能为我带来真正的自由。” 真正的……自由……吗? “可以自由地去爱,去行走,去生,去死。”夏维的声音,是饱含着希望的。即使他知道不久之后自己就要死去,可是他仍然秉持着这份希望不断绝。“阿尧,也许我到最后还是一个胆小鬼。因为我选择了顺应形势死去,而不是反抗到最后。我知道我如果把一切都提前告诉你,你肯定会为我背负。背负别人,或被别人背负,我花了很久才明白,也许后者更需要勇气。” “所以,阿尧,原谅我丢下你一个人先走了。我不说希望你好好活着或者忘了我活得快乐这样的话,我知道你不爱听。我只想说……”夏维似乎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停顿了三秒后,才重整语句,抬眼认真地说道: “你能一直记得我,我很开心,有许末城陪着你,我也很放心。” “芯片的解码程序应该已经进入后期,你去找李佩山就能知道。我最后请求你一件事,阿尧,替我看好夏佐。” “那就这样,再见。”画面中,夏维挥着手,露出一个大大的,无可匹敌的笑容。一个仿佛能赶走所有的阴霾,让人宽心的笑容。秦尧怔怔的,靠近屏幕,把那最后一个镜头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地倒回去重看。 他想笑,想像以前一样,两个人站在舷窗旁,互相说着话,开怀大笑。可是嘴角弯起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悄然滑落,他抬手一抹,才发现眼泪掉下来了。 秦尧松开鼠标,画面终于停顿在最后一个画面上,时间也仿佛静止了,岁月唱着低吟浅唱的歌,在这里慢下了脚步。秦尧最后还是笑了,和着眼泪,如从前的很多次一样,败在了夏维如此无敌的笑容之下。 门外,许末城靠在白墙上,抬头看着走廊里昏暗的灯,那灯光倒映在黑瞳里,折射出迷离的光泽。他忽然想,夏维最后那句欲言又止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什么? 是对不起?还是……我爱你? 这还真是个让人无话可说的男人。许末城这样想着,伸手压了一下帽檐,在心里轻声说道:虽然我非常不愿看到他为了别的男人哭,但是既然你已经不在了,那我姑且,暂时忍受一下。 房间里,大约十分钟过后,秦尧长长地抒了口气,鼠标移到视频右上角的红色叉叉上停顿了很久,才郑重地点下。这时,终端响了。 秦尧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起,“喂?” 那人没有立刻回应,隔了几秒,才问:“你哭了?” “你管得太宽了。”秦尧往椅背上一靠,仰望着天花板,“现在在哪儿?” “想我了?”那人发出低沉的轻笑。 “滚。” “夏维跟你说什么了?” “不是你告诉我地址让我来看的,你不知道?” “我看了他给我的视频,才知道有这个地址,难道我来得及飞回来看?” 秦尧顿了顿,挠了挠头,言语里有些无力,“夏佐,回来吧,我有事儿跟你谈。” “除非,你把许末城甩了?”夏佐的语气似乎跟以往一样,丝毫没有被影响。但秦尧却并不这么想,他此刻更愿意相信,夏佐一直在压抑着。 自动无视了夏佐上一句话,秦尧接着问:“你最近还跟假面会有联系?” “没有。”夏佐语带着讥诮,“林海一直认为我跟夏维都是周喻商一脉,自然要疏远我。而周喻商因为林海的叛乱,现在看谁都像是在看叛徒,疑心很重。总而言之,我被边缘化了,追查了很久,都没有查出来他们现在在哪里。” 对上夏佐,秦尧就觉得头疼。先前在五颗星跟他打了一架,后来又被他救了一次,两个人之间因为夏维的关系搞得……比狗血的言情偶像剧还要复杂。“总而言之,没事儿别在外面瞎晃!赶紧的给老子悠着点,小心别把命给搞没了,你老哥这样交待的!”语毕,秦尧恶狠狠地就把终端机给收了起来,管他夏佐是喜欢他还是恨他,先吼了再说,有本事来咬我。 至于通讯那端的人有没有被他吓到,他就不负责了。 收起终端,把夏维发送过来的另外的资料下载好,秦尧关了电脑,大步往外走。走到门口不出意外地看见许末城,心里不由一暖,先前有些摇摆的心也变得坚定起来。 “走吧,我得去一趟圣京。” “等等。”许末城却拉住秦尧,“你打算就这样去?” “这样去怎么了?”秦尧狐疑。 许末城笑笑,没有再说什么。秦尧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看他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不禁撇了撇嘴。而半个小时后,当他站在圣京大学门口时,他终于领悟了许末城话里的那份意思。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说的就是秦尧和许末城眼前的这个状况。 秦尧以为一副墨镜就可以自由行走了,但当他看到圣京大学校门口那两幅巨大的立体投影时,这个想法就彻底幻灭了。 所有人都以为秦尧和许末城凶多吉少,或者干脆说是死了。所以,很多很多人因为这件事而愤怒,言辞声讨或者拿枪上阵;还有的人做的事就大了,比如军部把秦尧和许末城的头像印在征兵册上,于是不知道有多少大好青年被这两人忽悠着去当兵了。还比如圣京大学,作为这两个人的母校,在沉痛的同时,借此鼓励着它的学生们。 这是两个英雄,属于黑罗的英雄,属于圣京的英雄,我们以此为荣,且贯彻并延续着这份骄傲!——大门口的标语如是说。 秦尧翻起风衣的黑色衣领,嘀咕道:“为毛你的投影比我帅?” “这是重点吗?”许末城变戏法似地拿出一顶帽子扣在秦尧头上,拉着他避开众人的视线大步往学院里走。走着走着,却见秦尧的注意力又被吸引开了。 “小末末你看到没,有人在对着’我们‘拜呢,老子年纪轻轻,已经被死亡了多少次了?肯定可以破记录啊,圣京应该考虑给我一笔代言费什么的……有人抹眼泪了,喂,有人抹眼泪了你妹好神奇……”秦尧继续喋喋不休,许末城以防别人认出他们来,便只好揽着肩将他拖走了。 两人来到李佩山的机甲实验室,秦尧正愁两个’死人‘要怎么进去,就见李佩山正好从里面走出来。秦尧一喜,左右环顾无人,立刻快步走过去,将李佩山神不知鬼不觉地拉到了灌木丛后面。 “老师,我回来啦。”秦尧挥手跟他打招呼。 李佩山被这一拉搞得有些晕头转向地,乍一见秦尧,立刻跟见了鬼似的,声音上扬了好几个分贝,“你这小子不是死了?!” “老师你可别咒我!”秦尧赶紧拉着他蹲下,以免有人看见。 于是,一老一小蹲在灌木丛后面,争论着到底死没死的话题,看得许末城好生叹气。 61、呵呵 “老师啊,夏维的那段解码程序你弄好没?” “还差最后一步。”李佩山下意识地回答着,而后才反应过来,“你都知道了?” “嗯。”秦尧点点头,沉声道:“夏维死的时候没能拿掉芯片,但至少,夏佐还活着。” “我以为你最痛恨这种事情,怎么听起来你很平静?”李佩山不禁打量了一下两年不见的学生,这家伙变性了? 秦尧瞥了他一眼,“因为我没时间,与其在这里咒骂,还不如想想怎么才能完成夏维的心愿,阻止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夏佐身上。” 李佩山老怀大慰地拍了拍秦尧的肩,“不愧是我的学生,听到你这样说我很欣慰。可是……”李佩山环顾四周,“可为师好歹是一个大学教授,有必要这么猥琐地拉着我蹲在灌木丛后面吗小兔崽子?” “老师体谅,学生我最近有点见不得光。” “体谅你个头!”李佩山一个如来神掌拍在秦尧头上,而后整整衣领站了起来,“等着吧,老头子我出马,解码程序一定能交到你手上!”李佩山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郑重,那目光没有看向秦尧,而是看向远空,仿佛看到了那个等不及解码程序大功告成,就匆忙逝去了的友人。男人,就该一诺千金! 这样想着,李佩山潇洒地挥挥手,跨过灌木丛,大步走回了实验室。秦尧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有范儿,不禁唏嘘。伸手摘掉落在头上的叶子,秦尧抬头看许末城,却见他正眉头紧皱地接着电话。 发生什么事了?秦尧不禁产生出不好的联想来,一个纵身从灌木丛后面蹦出来,走到许末城身边。许末城正好讲完电话,眉头紧皱不开,沉声道:“提壶星失守,瓦伦防线被攻破,军部刚刚拉响了黄色警报。” “瓦伦防线?!怎么可能……”秦尧的心中止不住震惊,瓦伦虽然只是黑罗的外围星域之一,听起来失守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可是,瓦伦那边至少有四个集群舰队扎住,号称黑罗四方防御最硬的一块,前些天还安然无恙,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失守了?!而瓦伦一旦被攻破,那么……瓦伦后面直到首都星,将会是一马平川的’洞窟林‘!其中密密麻麻分布有成百上千的天然虫洞作为跳跃点供船只通行,就算是黑罗自己也从来没有全部掌握过,更不用说防守了。路太多了,天知道敌人会在哪条路走。 而到时候,黑罗将——防不胜防! 秦尧跟许末城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凝重,先不说加林是怎么突破瓦伦防线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无论如何要把加林拦在洞窟林前! 于是,两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军部,秘密跟维卡以及秦书文的几个心腹手下见了面。维卡这人的才能不在智谋,出了这种事他一向只是执行者而不是谋划者,所以现在火急火燎地找着秦尧和许末城,就想他们两个聪明人能给出个完全的解决之策来。 秦尧却先不急,一边阅读着最新发挥的战报,一边问:“瓦伦那边是谁在防守?” “叶楚南,尼玛这叫个什么事儿!”说到这个,维卡就忍不住想捏自己脸皮一把看是不是在做梦。那可是雷鹰叶楚南啊,就算要败,也不至于在短短几天之内导致瓦伦防线全线失守!秦尧和许末城失踪后,黑罗军部就指望着他和苏月能出息点,可到头来呢?要不是现在叶楚南重伤,昏迷不醒,军部那群脾气暴躁的大佬非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摇上千百遍,看看是哪根筋短路了。 “这消息要公布出去,那群唯恐天下不乱的政客又有话说了。”维卡对此表示深恶痛绝,但转念一想,又愁眉苦脸的,“不过连叶楚南都败了,而且败得那么彻底,加林不简单啊。你们看,是不是有什么对策?” “叶楚南现在在哪儿?”许末城问。 维卡不无唏嘘地回答:“正在空运回来,现在估计在营养槽里昏迷着呢。” 秦尧摸摸鼻子,暗叹营养槽的滋味可是真不好受的啊……“安排一下吧,等叶楚南回来,如果他清醒了,我要第一时间见到他。” “你不会这时候想去杀他解愤吧?”维卡大汗。 秦尧斜瞟了他一眼,“我有那么无聊吗?况且,你不觉得躺在营养槽里比死了还难受吗?” “你试过?” 秦尧沉着脸,很快回答:“你也想试试?” “不不不、”维卡连连摆手,“我说我们快讲正事吧,瓦伦那边多耽搁一秒钟,我就早死一分钟啊!加林的攻势这次跟吃了兴奋剂一样,尼玛那机甲完全没见过,太凶残了,挡都挡不住!啊,对了!忘记跟你们说了,许末麟现在还留在那边呢!” “末麟?”秦尧和许末城齐齐皱眉。 “对啊,当初你们俩失踪了,黑刀被拆散分派道各个部门。也不知道老爷子和云江怎么搞的,把许末麟分到了叶楚南部下,这不,叶楚南退下来了,他还在那边顶着呢!” 秦尧不禁暗骂一声,说道:“老爷子要锻炼人也不是这么个锻炼法,这不是把人往死里整吗!” 许末城沉吟了两秒,看了眼星际版图,沉声道:“这次增援瓦伦,我带兵去。” 秦尧立马想要反驳,但看着许末城那双坚定的眸子,话到嘴边忽而一滞。他们两个这次回来都不是来享福的,前路有重重危险,如果现在就却步,无疑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是就这么让许末城去?真到了这个时刻,秦尧又突然间油然而生一股害怕,如果当初的事情再发生一次怎么办? 可是……可是…… 秦尧这边闷声不语天人交战着,那边维卡可是乐了,顿时感觉心中一块大石头放了下来——有许末城去,那是再好不过。他不禁拍了拍许末城的肩,像个正经的上司一样赞许道:“末城,一切就靠你了。如果你这时候突然出现在瓦伦,不仅能凭你的才能稳定局势,还能用你的回归冲淡失败的阴影,大大的激励人心,让他们看看,我们黑罗可不是好欺负的!不过话说回来,黑罗一贯不把重心放在军事上,尤其是老爷子逐渐退隐之后,导致我黑罗军部人才大不如前,而加林的人才却是像麦子一样长了一茬又一茬,真心叫人窝火。而且现在搞得老子都不能上前线,必须得守着这牢什子军部,老爷子说这叫坐镇中军,可我一大老粗哪理会这个……”维卡说着,话题又跑偏了。 这时,秦尧忽而一阵狂躁地挠了几下他的头发,一副想要发飙又忍着的样子,看得维卡好一阵心惊。 “你妹的!”秦尧骂了一声,而后冷冷地扫了维卡一眼,“小末末都说了要带兵嘛,中将你不去点兵等着我请你吃布丁啊!” 小祖宗发话,维卡现在可惹不起啊,忙不迭地领命退走。退走的同时还听见后面秦尧追加着喊了一句,“喂,别藏着掖着,把最好的兵拿出来啊!要三项全优的!没打过仗的通通筛掉!筛掉!” 维卡出门的时候差点一个狡猾,祖宗你以为这是在买什么新品种大白菜吗? “这么担心我?”许末城淡笑,靠近了秦尧低头问。 秦尧翻个白眼别过脸,“老子挂念你弟!” “呵呵。”许末城不知可否,但眼中笑意更浓。 秦尧刹那间红了耳根,幸好最近头发长得比较长,遮住了。他转过身去,低头看战报不理他。同时,心里忍不住嘀咕着:呵你妹,啊不,呵你弟。 许末城笑着从身后抱住他,感觉到秦尧身体一僵,不由发出一声轻笑,也不知在笑什么。只是那笑声带动着气流,轻轻地拂过秦尧的耳垂,害得秦尧忍不住回头怒瞪。 这个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给个台阶就登堂入室的禽兽! 62、少将请继续 许末城真心想敲开秦尧的脑子,看看他还记不记得一个词叫做——明知故犯。明明知道他那双眼睛瞪起来,拥有怎样的杀伤力,可他总是习惯这样瞪。 再瞪,再瞪,就把你吃掉! “你、你干嘛?”秦尧看着许末城越来越近的脸,身体不由地往后退,可退无可退,许末城揽着他的腰,他这一退,许末城反而揽得更紧。 “喂,你真的不要得寸进尺哦!!”秦尧压低了嗓音,一手往后按,截住了许末城潜进衬衫里的手。 “不想要可以推开我,可是……我马上要走了,阿尧。”许末城的声音低沉、蛊惑,附在秦尧耳边吹气如兰。秦尧虽然是个看起来没什么节操没什么下限的家伙,但毫无疑问是情场初哥一个,在这种方面的经验几乎为零。结果,一头栽进了许末城这个大坑里。顿时,秦尧耳朵一热,全身一僵,许末城看准时机就欺身吻了上来。 如此深情而炙热的吻,强势的攫取,让秦尧招架不住,心砰砰直跳,腿发软,下意识地就伸手勾住许末城的脖子,以免摔了。许末城总是能如此轻易地就打破秦尧的,所谓的理性。两人激吻缠绵着,秦尧闭合着眼,早不知道在哪个云里雾里了。 良久,许末城放开他的嘴唇,看着秦尧泛着迷离的双眸,不由发出一声温柔的轻笑,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也许秦尧自己还没有意识到,他是多不想让许末城离开他的视线,所以此刻那么轻易地就“被推”,而且,还主动地勾着许末城。 许末城绵密的细吻一路往下,吻过秦尧小巧的耳垂,光洁的锁骨。他的手因为常年握枪,粗糙地有老茧,抚摸过秦尧因为营养槽养得愈发白嫩的腰肢时,还带起几条诱惑的红痕。 秦尧喘息地越来越快,许末城的眼神却愈发幽黑而炙热,索取变得更加地肆无忌惮,将秦尧推倒在维卡的办公桌上。 火热的肌肤触碰到冰凉的办公桌,那一瞬间的刺激让秦尧一个激灵,立马从沉沦中清醒过来。一看,才发现衬衫的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了大半,自己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是要闹哪样?! “末城,等……唔……”秦尧话没说完,就被许末城封了口,可怜见的,躺了营养槽之后身子虚的,完全打不过他了,而且还是这种情况。好不容易嘴唇脱了困,秦尧抢着机会愤而反抗,“为什么我一定要被你压在下面?” 许末城轻轻地吻过他一侧裸露的香肩,笑问:“你想在上面?” “我没有!”秦尧立马反驳,但马上又意识道有歧义,连忙改口:“老子哪个面都不想!” “你确定?” 那微扬的语调,低沉魅惑的嗓音,秦尧心里顿时千万只草泥马狂奔而过,眼看着许末城又要压上来,连忙伸手抵挡,手触碰到许末城的前胸,稳定有节奏的心跳透过掌心传来,居然……跟自己的同步了。 秦尧略微惊讶,嘴唇微张,眨了眨眼,睫毛像扇子一样煽动着风情。许末城哪里肯放过他,趁着秦尧发愣的当口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压下,一瞬间就又让他缴械投降。 秦尧暗道糟糕,可越看许末城的脸,反抗的力气就一点一点被侵蚀。那双眼睛就像那遍布星际海的一个个无尽黑洞一样,让人深陷进去便再也退不出来。可就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一声电子门开合的声音极为突兀地搅乱了气氛。 一张极度惊慌错愕的女人的脸,出现在门口。 气氛一瞬间降到了冰点,许末城眼疾手快挡住秦尧,而后冷冷地回过头看着她。秦尧光是躲在他背后,都觉得寒意十足,让他一时间连羞赧都忘了。然后,那个突然闯入的女人,嘴张得足以塞下两个咸鸭蛋的女人,对着俩衣冠不整的男人狂喷了一地的鼻血之后,忽而掩面,“对不起对不起!少将请继续!”砰——关门退走。 出门之后,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显然是失血过多导致的后遗症。三秒的呆滞之后,她一边擦着鼻血,一边自行脑补着各种这样那样的情节,眼睛越来越亮,然后鼻血越流越多。所谓生命不息,鼻血不止啊。 她想赶紧走吧,以免被寻仇,可是很在意里面的真实故事啊,一想到刚刚衣襟微敞的少将,还有那个在他身后,看起来白白嫩嫩,身上有可疑红痕的白衬衫骚年,心里就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爬,揪心,不甘,想要看现场直播! 结果,她刚一回头,就悲剧地发现门开了,许少将黑着脸走了出来,喊出了她的名字,“黛雅。” “少将,您、您还认得我啊!”黛雅’愉快‘地打着哈哈。 “你做了我三年的助手,我能不认得你?”许末城眉梢挑起,语气不善,噼里啪啦电闪雷鸣。 一句话,让黛雅背后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赶忙一本正经地行了个军礼,正色道:“少将,是维卡中将派我来找你的。那个,我刚刚绝对什么都没有看见,我对黑罗的军徽发誓!真的。” “那你脸上的是什么,番茄酱吗?” 完了完了,少将大人居然在开!玩!笑!这绝对是要发生凶杀案的前奏啊!黛雅一边在心里哭号,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擦掉最后一点鼻血。 “以后你不用继续呆在军部了。”许末城说。 一道晴天霹雳直劈下来,黛雅整个人都几乎石化,而后急忙解释:“少将我发誓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啊……真的……” 许末城冷冷一个眼神扫过来。黛雅赶紧闭嘴,低下头,委屈地听候发落。 “你以后就留在阿尧身边做他的特别助理,我不在的时候,好好看着他,听到没有?” “听到了……啊?”黛雅抬头表惊讶表震撼,“刚刚……刚刚里面那个是……秦、秦上将的孙子?” 许末城横眉,“有问题?” “没、没问题!绝对没问题!”黛雅认真状发誓,心里暗道:绝对是我自己的问题啊,少将会跟谁在一起?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不过话说回来,少将的青梅竹马……皮肤好嫩好白……好受。绝世好受! “中将找我什么事?” “哦,”黛雅终于从脑补中回过神来,急忙收敛心神,语气中戴上了一丝凝重,“少将,维卡中将说有些事情需要您过去。时间紧迫,今晚就得出发。” 闻言,许末城神色不变,回了一句“我知道了,立刻过去”就让黛雅先行离开。 回到屋里,秦尧已经穿戴整齐,凭着这两年手无缚鸡之力被小末末各种占便宜养成的事后超淡定心态,双手抱胸靠在办公桌上,问,“怎么了?” “维卡中将让我过去,说今晚就走。” 知道瓦伦吃紧,时间不等人,秦尧也不会在这时候耽误大局。可是现在离晚上,也只有两个小时不到了。许末城这一去见维卡,说不定到他坐上军舰离开,都不能再见到。他们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谁都耽搁不了。 也就是说,分别就在此刻。 “去吧,我也走了。”秦尧顿了一顿,而后面色如常地往门外走。许末城看着他不说话,也不动,就好整以暇地等着,似乎有绝对的信心秦尧不会就这么走掉。 果不其然,秦尧走过他身边时,刚走出一步,就脚步放缓停了下来。似乎很恼人地挠了挠头发,又回过头看着许末城,犹豫了半天,“我……”有些话还真的说不出口。 许末城微笑不语,只是缓缓张开了双手。秦尧见了立刻一个’我靠‘在心底炸响,眼皮跳了跳,最后看起来不情不愿地过去主动抱了他一下——呃,送别的时候不是常有的嘛。 “保重。”秦尧闷声说着,心里暗恨许末城比他高了半个头的身高,硬生生地营造出了一种小鸟依人的感觉。 许末城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拖着秦尧的后脑勺,抚过他柔软的头发。他的嘴角荡漾着笑意,回道:“放心,我一定把自己安全带回来。” 秦尧闷声不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许末城疑惑地看着他,正想问,却见秦尧忽然抬头,抓住他的领带凑过来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许末城真真正正愣住了,这么久以来,秦尧还是头一次主动吻他——当真铁树开花,像做梦一样。 秦尧很快脱身,退后一步站定,好像唯恐许末城有什么进一步动作一样。此刻他老脸微红,说话也不利索了,“那个,等仗打完了……我……上次你说的那件事,我大概……可以答应你。” “上次?”许末城不明白秦尧说的是什么事,略微想了想,惊喜到:“你说结婚?” “谁跟你结婚了!老子说的是去你家啊!你家!” “很大区别?” “区别很大!”秦尧立马反驳,这个区别不大吗?不大吗?虽然他也是个干脆的人,不想一直不明不白地混下去,许末城对自己什么心思,路过的蚂蚁都知道了。十四老说他把许末城个大好青年给祸害了,其实他觉得是自己被祸害了,不然他的大直男属性怎么可能被抹掉? 秦尧有的时候想,也许自己潜意识里本来就不排斥男人,可是生理上……好吧,因为全身断掉的骨头太多,这两年就像木乃伊一样不能动弹,全靠许末城抱来抱去,生理上要是有问题,他早有多远跑多远了。 所以这样看,好像秦尧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绝他。都怪那个言情小说看多了的死军火贩子,没事老是蹲在营养槽旁边给他灌输什么:你不要辜负了人家啊,你不要始乱终弃啊,拖泥带水的你是哪里来的小娘皮?要不要再来个苦等三十年?其实我知道有家情侣酒店很不错哦,我介绍你们去可以打八折……其实你喜欢他喜欢地要死对不对啊,都火场殉情了,多壮烈啊!秦祸水你真是我们星际海的楷模…… 所以说,秦尧这个人在这方面迟钝地可以的人,是需要逼的。许末城对此深有所感。 “好,等我回来我带你回家。”许末城双眼里满含着幽深的笑意,一边说着,一边拉起秦尧的手往外走去。 秦尧一脸不情愿,但却没有甩开他的手,“不要说得向我求你带我回去一样好不好?话说你爸不会杀了我吧……” “我会保护你的。” “这么肉麻你骗妹子呢!” “你不喜欢?那,我干脆带个女人回去,皆大欢喜。” “你!”秦尧气结,要是换了个人早他妈一脚踹上去了,许末城你绝对是得了便宜又卖乖,“老子上辈子一定妻妾成群导致家庭不和,婆媳矛盾外加私生子寻亲,罪孽深重,这辈子才会被人调戏。” 老祖宗诚不欺我,这是赤果果的因果报应。 63、你咬我? “那我先去了。”黛雅抱着一大叠文件走出指挥室,下巴搁在文件上,然后以她多年训练出来的端庄又矜持的小跑方式前进,楼上楼下这个部门那个部门跑了十几个,才算是把她相关的工作都交代了一下。毕竟她以后得跟着秦尧,军部的工作就得放一放。 然后她顺着军部大楼内那条长长的,外侧爬满了青色藤蔓的走廊,找到秦尧。许末城已经不在了,只余他一人站在走廊里,抬头看着走廊上挂着的一排照片。从左至右,分别是黑罗军部历代的掌舵人。 秦尧停在最后一张秦书文的照片前,夕阳的余辉打在他身上,营造出一种安静祥和的氛围。他的脸一半露在阳光里,一半藏在阴影里,表情模糊不真切。 “秦……先生?”黛雅走过去轻声叫他,因为不知道到底该称呼什么,所以顿了一下。 “是叫黛雅?”秦尧收回视线,回过头问。 黛雅微笑:“是的,从今天开始就由我来担任您的特别助理。” “那就麻烦你了,黛雅。”秦尧对她点头致意,也许是因为暮色的关系,脸上的笑容平和又温暖。 黛雅又想起刚才看见的画面,不禁脸微红,又暗道:是谁说秦上将的孙子脾气恶劣的,这不是很好嘛,长得又好,人又有礼貌。要是维卡在这里听到她的心声,肯定一头撞死在秦书文的照片下,以证事实。 “秦先生有事尽管吩咐,黛雅一定竭尽所能为您办到。” 秦尧还真立刻就有事让她办,一边往军部大楼外走,一边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按着这份名单发邀请函过去,今晚八点,莱京大酒店。酒店那边你也联系一下,七点半之后不可以有多余的人再留在那里。” 黛雅接过名单一看,眼皮跳了跳,“邀请人写秦先生吗?” “不用。”秦尧说:“在右下角打上一个秦字就可以。” 闻言,黛雅看了看时间,还剩两个半小时,随即说:“好,我立刻去办。”语毕,黛雅风风火火开足马力跑走了,秦尧则慢悠悠地晃到大楼外,驾车来到军区第一医院门口。 下车的时候,秦尧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等着的唐,那张冷着的不解风情的脸,果然如外界传言的那样,透着股铁面无私的气息。秦尧双手插在裤袋里走过去,“跟我来。” 唐没有说什么,落后半个身位跟上。一走进医院,立刻就察觉到不对头。今天的医院里怎么那么多士兵?难道有什么大人物住进来了。再一看秦尧,他没有做任何伪装,难道他依旧不担心别人把他认出来了吗?再者,他把自己叫来这里做什么? 就在唐思虑间,医院里依旧有人认出了秦尧,一个个惊愕地看着他,都跟见鬼了似的。秦尧只自顾自地走着,步伐频率丝毫不变,目不斜视,丝毫也没有理睬周围的变故。也许就是他这种稳定如山的气场,旁人虽然惊愕,甚至有人忍不住又惊又喜地交出声来,但还是没有人主动拦住他。 不出意外,秦尧还活着,并且安全回到黑罗联邦的消息必定会以光速传遍整个黑罗,甚至是整个星际海。但唐观察着秦尧的表情,他好像对此毫不在意,甚至表现出了相当大的纵容。 也许这就是他想要看见的结果? 唐狐疑着,而就在这时,秦尧的脚步终于被拦下了。西北军区的温莱上校脸色沉凝地挡在了秦尧面前。 “秦先生,此路不通,还请您回去。”温莱的语气很冷硬,但却没有丝毫地不敬,反而带着几分祈求,“下次温莱一定给您登门谢罪。” 温莱手上还搭着石膏缠着绷带,脸上也带着伤,显然是刚从惨烈的前线回来。可这样铁骨的军人此刻却弯着腰给秦尧鞠躬,标标准准恭恭敬敬的九十度大弯腰,给这个曾经最大的对手。 守卫在通道两侧的几十个士兵都面露不忍,但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神色不一地盯着秦尧,一个个全身紧绷,挡着身后病房。 秦尧却毫不动容,弯下腰歪着头看着温莱,道:“温莱上校,难道这里被你们军团包场了?身为黑罗公民的我不能过去?” “秦先生,你一定要做得这么绝吗?”温莱还完好的一只手紧握着拳。 “绝?”秦尧直起身子,眼角微扬,含笑却又露出冷意,“手上沾了血的好意思说我绝?弱肉强食优胜劣汰,不一向是你们少将大人的座右铭?” 闻言,温莱看到站在秦尧右后的唐,眼神中闪过一抹坚决,道:“秦先生,如果你还在意当初角川血案那件事,我可以给夏维偿命。但是,今天你绝不能从这里过去!” “你偿命?你凭什么给他偿命?”秦尧冷笑,凑近了说道:“是你杀了夏维吗?你有这个能力杀他吗?你有这个资格给他偿命吗?所以,我再说最后一遍,都给我让开。” “你觉得你现在去杀一个为了国家出生入死丢了半条命的将领,有意思吗?光彩吗?!秦尧!你难道非要为了个人恩怨,去杀死那样一个英雄?!”温莱说的字字掷地有声,一下就把很多人都吸引了过来,站在不远处围观。 秦尧不怒反笑,笑出了声,“如果我真杀了,你咬我?” “你!”温莱气得浑身都哆嗦了,但还不忘把手背在身后打了个手势,在必要的情况下,不惜动用武力,也不能让秦尧过去。 “你可以唾弃我,因为我很早之前就做好了这个准备。”秦尧毫不避讳地说:“但是,不要用那么大义的名头来压我,老子不吃这一套。而且……”秦尧忽而玩味地笑道:“我见叶楚南,是为了询问瓦伦失败的原因以作参考,我是为了军部在行动,为了黑罗在行动,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耽误了军情你负全责?” 砰,一顶大义的大帽反扣回去,扣得温莱哑口无言。顿了好一会儿,才回道:“瓦伦战局的事情我也可以跟你汇报,不必要惊扰病人。” “你有叶楚南那点水平?”秦尧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温莱还欲争辩,身后却跑来一个士兵,附耳跟他说了几句。温莱当即脸色大变,“真的?” “嗯。”士兵笃定地点点头。 温莱脸色一沉,眼神闪烁,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才一咬牙,让出了路,“秦先生请,少将请你过去。” “哦?”秦尧有点出乎意料,瞥了那病房一眼,也不理脸色沉凝地可以滴出水来的温莱,径自带着唐大步向病房走去。在他们前方,士兵纷纷让出路来,可手里的枪可没有丝毫放松,黑洞洞的枪口一直对着秦尧。 秦尧走得风轻云淡,丝毫不理会,只几步就在万众瞩目之下进了病房。 病房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巨大的营养槽摆在病房正中央,无数根管子从营养槽的四个面上穿出,而后集合在天花板上的一个圆形仪器上。透明的营养槽里,叶楚南静静地躺在里面。他闭着双眼,嘴上带着呼吸器,整个人被水包裹着,脸色有些青白,看起来就像具浮尸一样。 原来从外面看是这个样子的啊……秦尧不禁想,自己居然躺了一年半的浮尸…… 营养槽的上面悬浮着一个巨大的光屏,上面记录着病人的各项身体数据,而数据的下方有块空白区域,那是能根据病人脑中的想法生成文字的地方。秦尧看过去的时候,就看见上面浮现出一行字: ’好久不见,秦尧。‘ “是好久不见,可没想到你居然变成了这幅死样子,啧啧,让我一点想杀你的意思都没有了。”叶楚南这个样子,能听能想,但是整体来说却像植物人一样,可以说醒了,也可以说没醒,比以前秦尧的状态都要糟糕多了。 ’唐·赛尔特,是他吗?你带他来,做什么?‘ “我有事找他,碰巧而已。”秦尧耸耸肩,搬张凳子坐下,“说说吧,瓦伦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也许温莱打死也想不到,秦尧这次的主要目的还真是询问瓦伦战局的事情。但叶楚南比他聪明得多,他更明白,自己如今变成这样,也许剩下的唯一价值就是这个了。 ’瓦伦的事很蹊跷。加林的机甲是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很强,黑罗的极光完全抵挡不住。按比例,三十辆极光才能挡得住一辆加林机甲。而且,加林进攻的路线有问题,军部情报肯定被泄露了。‘ “内奸?” ’大概。‘ 唐有些好奇,这两个人明明是生死大敌,可是这时候说起话来,平和地匪夷所思。但他转念一想,又有些释然了,也许经历了很多事情之后,当他再见到李建齐的时候,也能保持这样的平静吧。 秦尧微微皱眉,问:“你对假面会了解多少?” ’他们曾经接触过我,我拒绝了。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接触你的是周喻商?” ’你认识?‘ “从伦理和生物学角度来看,我跟他有直系血缘关系。从个人角度讲,他算是我仇人。” 闻言,叶楚南沉默了好一会儿,光屏上很久都没有显现出字体来。而一直沉默着的唐却在这时候问道:“上次李建齐那件事,夏维的那件事,是不是都跟假面会有关?” 这个唐果然聪明,一点就通,脑子转得相当快,难怪连自由党的那个李一海老头都对唐赞赏有加。秦尧点点头回答说:“假面会是幕后黑手,但现在因为内讧分裂成两派,加林的机甲估计就是其中一派的手笔。这样看来,加林是得到了周喻商或者林海的暗中支持。” “那另外一派呢?会跟黑罗结盟吗?” “这不好说。”秦尧思忖道:“跟加林结盟的多半是林海,他上次差点没杀了我,现在必定不会冒这个险来找我们合作。但也因为黑罗有秦家,周喻商来不来找我们结盟,是个未知数。” 唐不禁语塞,秦尧的仇家还真是满天下遍地走。而光屏上,终于出现了字体: ’秦尧,也许这就是我永远也打败不了你的地方。无论我怎么努力,他们都只能看见你。你的光芒太强烈了。‘ ’其实我更像一只飞蛾扑火的虫子,光芒越强烈,就越是想飞过去,可是最后的结局都一样。不管是我,还是我哥,还是夏维,还是九大家的很多人,我们都一样。‘ 秦尧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别人对他怎么看,他早没有那个精力去管了,“这么自暴自弃?”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没救了。‘ ’我以为我至少可以死在战场上,而不是以这种方式苟延残喘。这是对我的侮辱。秦尧,我是一个军人,我想秉持自己的信念直到最后,所以,作为你的仇人我最后一次恳请你,‘ ’杀了我。‘ 64、成全 秦尧翘着二郎腿,一手随意地搭在刀柄上,视线从上方的光屏移到营养槽里叶楚南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上。桃花眼微眯,尾部微微上翘,好似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我说,你刚才也听见你那位忠犬上校说什么了吧,我现在杀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不在意这个。‘ 秦尧眼皮抖了抖,“老子可不想被我的仇人这么说。况且,我为什么要抹黑自己来成全你?我刚刚那面心平气和跟你说话,你还真以为我像武侠小说里的大虾一样一笑泯恩仇?我的脑袋被厕所门夹了吗?” ’如果我是李建齐,你一定会让我这样痛苦地活下去,可我是叶楚南。‘ “都这样了还那么自信?我真看不出来九大家的人脑子到底是什么构造。”秦尧翻了个白眼,手枕在脑后,说:“刚刚维卡中将通知我你醒来的时候,还告诉我一件事。听说,你之所以伤那么严重,是因为救了许末麟?你不是应该很希望我们死吗?怎么这次发善心了?” ’那是在战场上,我是将领,他是我的兵。这跟他是不是姓许完全没有关系。‘这一行字显现的速度很快,可以想见叶楚南的心情比刚才都要激动。唐看着这行字也不禁动容,虽然他们之间有间接仇恨,但不可否认的,他的身上有再大的污点也掩盖不住的光辉。 恨他的人还是会恨他,可是恨也有两种层次,一种是厌恶的恨,而另外一种却带有基本的尊重与认可。唐不禁想,也许叶楚南一生最大的悲哀就在于——他的前路上有一个秦尧。如果没有秦尧,也许他的心态会更加的平和,路会走得更远,会成为一个更出色的将领。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秦尧看着那一行字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摆手跟唐说道:“唐,你先去外面等我。” 唐会意,心里大概明了秦尧想怎么做了,点了点头退出房间。房间外,温莱有些紧张又有些失魂落魄地蹲在门口,一手插在头发里,脸色一点都不比里面的叶楚南好看。 看见唐出来,温莱霍然起身,看向唐身后,没看见秦尧一下脸色就沉了下去。他急忙抓着唐,问:“他们在里面干什么?少将没事吧?” 唐看着温莱的脸,忽然觉得把事实真相告诉他也许是件很残忍的事情。跟了多少年的将军如今却一心求死,这远比他是被仇人仇杀还要让人崩溃。所以唐嘴唇动了动,却还是保持了沉默,只是站在门前,保证没有人闯进去打扰。 可他站了几秒钟忽然又想:那么,秦尧为什么还要帮叶楚南呢?是为了许末麟吗?这个男人,当真让人一点都看不懂他。 温莱紧握着拳,眼睛直直地望着白色的门板,眼神里挣扎闪烁着,数次想要就这么冲进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总有个力量在阻止着他,再等一等,再等一等。然后,秦尧就出来了。 温莱看了一眼没什么特殊表情的秦尧,慌忙冲近病房,朝营养槽里的叶楚南奔去。他艰难地抬头,光屏上那一串串鲜红的数据刺痛了他的双眼,让这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男人倏然跪倒在地,还完好的手趴着透明的槽壁,痛苦不已。 泪水模糊的视线中,他仿佛看到叶楚南的嘴角又浮现了那抹自信的无可匹敌的微笑。他忽然明白,刚刚为什么心里有道声音在阻止他冲进来。 从军十余年,如果不是当初叶楚南从千万个新兵当中一眼把他挑出来,放在身边一步步培养成上校,温莱也许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小职员,娶妻生子,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对他来说,发誓效忠黑罗、效忠军方,还不如说他效忠的一直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叶楚南。 所以,他躺在营养槽里生不如死的痛苦,他怎么可能体会不到。可是……生死……岂是每个人都可以看透? 秦尧透过门缝再看了一眼叶楚南和温莱,而后平静地转过头,说道:“我们走。” 唐点点头,正要迈步,却见门口守着的那几十个士兵纷纷红着眼眶对他们举起了枪,接连不断的子弹上膛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见状,唐看向秦尧,“怎么办?” “凉拌。”秦尧的那双秀眉里写满了镇定,甚至嘴角还带着颇有些邪气的浅笑,说话间手一沉,刀柄压下,刀身被大拇指弹出一段距离,反射出金属的银光。 唐见状,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摸到了别再腰间的随身手枪。打斗眼看一触即发,而就在这时,温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冷声制止了手下的举动,“都把枪放下!” 士兵们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什么温莱要拦着他们。明明这个男人杀了少将,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不死不足以平愤! “没听到我说话?”见手下还举着枪,温莱怒气更甚,“少将才走,你们就敢违反军纪了吗?!你,把军纪第三条背出来!” 被点到的士兵睁着红肿的眼,立正敬礼,带着哭腔大声喊道:“一切行动听指挥!” “好,很好。”温莱道:“那你们看看你们现在,都在干什么?!” “可是上校,他杀了——” “闭嘴!这是少将自己的选择。”温莱深吸一口气,双眼牢牢地盯着秦尧,一字一顿极其用力地说道:“没有人,可以杀死少将。” 听到这句话,再强硬的汉子都忍不住红了眼眶,紧紧握着枪杆子的手都发了白,但还是不甘地缓缓放下。有人甚至干脆扔了枪,枪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温莱整了整繁杂的思绪,双眉平开,此刻坚毅如山,“秦尧,你记着,不管在哪里,雷鹰之师永远也不会输给你!下次,我们在战场上见!” 秦尧没有立即回话,倒是深深地看了温莱一眼,心中对他大大改观。而后松开刀柄,转身离开的时候挥了挥手,“我拭目以待。” 出了医院,秦尧揉揉肩膀上了飞行车,坐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唐充当了司机,沉默的气氛维持了好一会儿,秦尧忽然问:“唐,今天晚上的宴会你有三个选择,一,跟着我去;二,跟着李一海去;三,干脆不去。你只有三分钟的时间考虑。” “为什么只有三分钟?”唐看问题的着眼点一向都很犀利。 秦尧不假思索,“太过犹豫的人就跟没炸够的肉串,吃了闹肚子。” 唐对于秦尧氏理论不置可否,你说太过犹豫那我就干脆到底,“我选一。” “那么干脆?”秦尧好奇地问:“不怕我再害你一次?” 唐淡定回答,“你不会。” 秦尧语塞。挠挠头发,转移话题说:“今晚的事情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人手都我已经都准备好了,你按着这张名单,一个个念出来就行。” 唐看到名单上那一串名字,眼皮跳了跳,“以什么罪名?” 秦尧淡淡说:“通敌叛国。” 晚间七点二十分,金碧辉煌的莱京大酒店门口,因为前后路段被封,所以几乎没有过往行人,使得这处市中心最繁华的闹市区居然出现了冷清的场景。到了七点五十分左右,局面却一下变了。就好像是静止的场景活了过来,短短五分钟内,无数量挂着特殊牌照的飞行车通过了封路人员的检测,停在了莱京酒店的门口。走下一个个衣着光鲜或老或少的男男女女,互相打着招呼,看似和平一片,但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们的站位正好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派。 这三十分钟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许人们现在还不明白,但后来的人都会知道——在这冷清的半个小时里,叶楚南的死讯以及秦尧的归来从医院传到了某些人的耳朵里。 这就像是一个讯号,让所有人都觉得火烧屁股,再也坐不住了。 晚八点整,莱京酒店鎏金大厅内,奢华的水晶吊灯把整个大厅都照得亮堂堂的。四周坐着的钢琴师、小提琴手等等舞动手指,演奏出优雅美妙的乐章。彬彬有礼的侍者托着酒杯穿行在人们之间,脸上带着恭敬而恰到好处的笑意。 人群中,已两鬓斑白但仍旧精神矍铄的李一海遥遥举杯,与云江的爸爸云虎等人隔空敬酒。几人脸上带着的笑意是你知我知,就是苦了周围的人,绞尽了脑汁猜这其中的意味。 很快,就有一个人耐不住,凑到李一海身边,闲扯道:“李老,今天怎么没见您身边那位小助理啊?” 李一海笑容可掬,“他啊,待会儿就来了。” “哦,是吗,他跟云主任一起来吗?云主任也还没来呢。” 李一海继续笑容可掬,“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云江那小子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会儿估计正愁着带那个漂亮女伴来呢。” “呵呵,李老还是那么风趣。”那人只好陪着李一海一起笑,余光瞥见同伴跟他打了个手势,心思转了几轮,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问:“李老,不知道……今儿晚上的聚会,总统阁下那边知道吗?” 李一海笑容可掬地耸了耸肩。花白的眉毛弯成了柳叶,笑着又被别人勾搭去了。 那人心里泪流成河,这耸肩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是知道呢?还是不知道呢?到底是知道呢?还是不知道呢……不过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几乎囊括了黑罗军政两界要人,总统不知道拿才有鬼呢!那人瞬间觉得自己的智商堪忧,刚才的问题是真傻啊! 不过,知道是知道了,可态度呢?总统的态度呢?如果他不高兴了,岂不是可以看成一场非法集会?话说这一届的总统到底是哪一边的? 那人忽然发觉,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 一直以来都是九大家内部斗来斗去斗来斗去,可那个总统呢?好像这一届的总统跟谁都不亲啊。总统办公室里的人也大多不是九大家出身的,哦对了!这一届的总统阁下是平民出身的!一向内部主张从九大家手里剥权,主张所谓的民主跟自由。 所以今晚这些人被秦家召集在这里……是要干什么大事吗?! 那人一想到这个,额上忽然冒了冷汗。他自己可只是搭着九大家一个边边的小家族出身,几乎算是可来可不来的身份。可他还是忍不住诱惑,来了。来了之后呢?发现这里完全就是一个超大的龙潭虎穴,他这条小蚯蚓还有命活么? 65、鸿门宴 小蚯蚓要闯龙潭大虎穴,结果幸得上天垂帘化蛟再化龙,从此以后名利双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有啊! 自认是小蚯蚓的小人物此刻心里直打鼓,伸手从旁边的侍者手里捞了一杯鸡尾酒,仰头一饮而尽。“呼……”这下感觉好多了。 再瞥一眼,叶楚西也来了,可眉间透着的阴沉是怎么回事?森森的寒意从里面飘出来。他是小人物,当然不可能像上面的人一样那么多耳目,那么快就知道叶楚南的死讯。要不要上去打招呼?他这样想着,毕竟他严格来说算是叶家的旁枝,但看此刻叶楚西不悦到了极点,克制都克制不住的脸,他还是很干脆地打消了这个念头,继续站在角落当他的小透明。 叶楚西一走进圆形大厅,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秦家邀约,叶楚南身死,叶楚西赴约,九大家的天要变了。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心有戚戚,兔死狐悲。但是虽然因为叶楚南的死,叶家一派在军部的影响力大大削弱,尤其是在这种战争时期。可是九大家的底蕴可不容忽视,就算要败,也不可能败于一时。 感受到周围投来的各种各样的目光,叶楚西此刻连摆张扑克脸的空闲和心情都没有了。他也不需要主动去招呼谁,自有一群人主动围过来,与他紧急商议着如今的对策。 这些人都是叶家一派的死忠,倒不是说真的有多衷心,但平日里都把秦尧得罪透了,不到万不得已,谁会甘心被打败或者去投诚? “楚西,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今天晚上到底是谁来?是秦尧还是……秦书文?”叶楚西虽然已经当家,但是在场的大多都是他长辈,所以称呼上为了显示亲近,仍叫他楚西。 叶楚西摇摇头,沉吟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但是秦尧还活着并且回到了黑罗,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不过关于他这两年去了哪里,楚西你可曾查到什么消息?” 叶楚西仍是摇摇头,眼中闪过的一丝阴鸷之色愈发浓厚,“没有,但是,近半年内黑罗跟加林,甚至整个星际海内都有许多要人莫名被杀,我想,这铁定跟他脱不了干系!” “可是我们没有确切的证据。”这句话一出,一片扼腕。如果他们有证据,再怎么样也能把秦尧往死里整死,把他塑造成全星际海的公敌也不是一件大事。可是没有证据……怎么斗得过秦家。 “难道我们就没办法了吗?再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他们全吞了。再说,秦尧都活着回来了,许末城难道还不能活着回来吗?如今楚南被杀,正是全军士气最低的时候,要是许末城在这个时候插上一脚……以后军部就再也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了!”说话的是仅次于秦、叶、李、云四家的维特家族当家皮埃尔,此刻也不顾及说道叶楚南会不会触犯叶楚西了,不把话说出来,憋得慌。 叶楚西冷笑,“难道皮埃尔叔叔能想出什么万全之策吗?现在的战局你不知道?如果许末城回来,谁能阻止他接手,你吗?还是我?楚南是死了,你们倒是再找一个人出来可以代替他啊!” 所有人都沉默了,叶楚南的话正戳中他们的软肋——他们根本就找不出第二个叶楚南去跟许末城、跟秦尧在军部夺权了!而在政界呢,因为战争云江横插一脚,成立个战时特殊部门,除了总统和军部谁都管不了,这叫人还怎么活? 叶楚西的眼神扫过他们每个人的脸,心生怨愤,又想起自家弟弟的惨死,更是气涌上心头难以自已。这群人每个都只会顾虑自己的利益,虽然说九大家何尝不是如此,但叶楚西此刻真真感觉到了一点——相比较秦家云家那边铁板一块,他们这边的向心力要薄弱得多。 心中暗自长抒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其他事情可以先放着不管,今天晚上的事,先过了再说。” “是啊是啊,楚西说得有理。”见叶楚西刚刚却是有些怒了,连忙有人安抚。而后一群人开始讨论起今天晚上的事来,可讨论了半天,仍没有搞清楚秦家玩这一出到底什么用意。但是毫无意外,每个人都有一种赴鸿门宴的感觉。 最后,叶楚西道:“秦家肯定有大动作,不过你们放心,我已经在外面安排了人手,再不济,也能护着我们出去。” 众人点头。 这边讨论稍歇,时间已划过了八点二十,正主却迟迟没有出现。所幸在场的人都等得起,趁此机会磋商的磋商,交流感情的交流感情,一点也不耽误事。而在圆形大厅二楼的一处隐蔽房间内,秦尧正坐在一面巨大屏幕前,唐则站在他身后。 “要交代的就这么多了吧?没什么事我可出去了。”说着,秦尧站起身来,对唐使了个眼色,就要往外走。而这时,屏幕里一个温润的中年男子出声叫住了他。 “阿尧,以前远柏经常跟我说,人这一生不能太过束手束脚,不然活着一点意思都没有。我以前也想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可惜直到我做到这个位子,才发现有很多事情不能轻易做,有很多人不能轻易动。在这个位子上待得越久,人就会越腐朽,手脚被束缚得越久,就越是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秦尧回过头,“所以就让我扮黑脸替你们杀人?” “我就算不让你杀,你也会去杀,不是吗?你跟远柏一样,天性随意,但也最固执。” 秦尧挠挠头发,不置可否。 “我想说的是,放开手去做,除了什么事,叔叔给你扛着。”温润男子的声音也出了奇的温和,面带笑容,给人的感觉就像三月春风那样怡人。 秦尧撇撇嘴,没有再说话,摆摆手就和唐出了房间。 房间里的屏幕上,视讯还没有切断,那个温润男子双指拈起一粒棋子,’啪嗒‘,扣在石质的棋盘上,“该你了,秦叔。” 被唤作秦叔的秦书文整个人陷在太师椅里,身上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厚毯子,只两年不见,整个人像是缩水了一样急剧衰老。他在刚才一直闭着眼,此刻睁开眼来,瞥了眼棋盘,拈起一颗棋子。他混沌的眼里精芒一闪而过,手中棋子准确无比地扣下。 “将军。” 下棋的人洞若观火,运筹之间,天翻地覆。秦尧却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合适的下棋人,因为他做不来那样气定山河般地看戏,更没有兴趣去操控别人的人生。他觉得没意思。 于是他就变成了棋盘上唯一一粒特殊的棋子,不黑不白,从来都只按照自己的想法走位,蛮横地打乱了所有人的部署。 这样才比较有意思。 他走下二楼的时候,似乎就看见了一张硕大无比的棋盘,一个个人就像黑白交错的棋子一样散落在棋盘上,交织出一幅无解的棋局。 他还是只穿了一件样式很简单的黑色风衣,腰间挂着把黑刀,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皮靴。他的头发也没有打理,身上没有一件多余的饰物,跟楼下那些人比起来,他就像不知哪里走来的穷小子。但是他就是不打扮不张扬,走下楼梯的那一刻,当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到他身上的那一刻,当他的嘴角轻轻勾起的那一刻,唐还是看到了那一件与生俱来的世界上最华丽的外衣。 就好像是无冕之王,即使没有那顶皇冠,也依旧是王。足以闪瞎任何人的狗眼。 “大家好久不见啊。”秦尧的一句话把所有人拉回了现实,众人纷纷道贺,恭喜他平安归来,你一言我一语场面好不热烈。还有人趁机问出了许末城: “秦少,怎么没看见许少将啊?” “他啊,”秦尧取过一只酒杯,莞尔一笑,“他跟我闹别扭呢,不来。” “是吗,两位感情可真好啊……”大家打着哈哈,但哪里会接受什么’闹别扭不来‘这样的说法,当许末城是十八岁脑残少女吗? “算了,不说他了,今天就当是为了庆祝我死里逃生回来,耽误大家一点时间陪我庆祝。”秦尧举杯,“我敬大家一杯如何?” “应该的,应该的。”众人纷说举杯,就算是离得较远的叶楚西等人,虽不甘愿,但也象征性地举了举杯子。 秦尧敬完酒,目光四顾,疑惑道:“咦?云江和安海那两个家伙呢,怎么没看见他们?” “秦少在找我?”云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一身燕尾服的他跟安海两人并肩走进,脸上含笑,光芒四射。 不愧是相遇首都交际圈的前花花公子,秦尧这样腹诽着,脚下却信步迎上去,“你们怎么这么晚来,又干嘛去了?” 云江手一指安海,“等他呢。” “安海你是大闺女么?出个门磨磨唧唧的。”秦尧吐槽。 安海推了推眼镜,反驳道:“我正在做实验呢,中断了可就功亏一篑了。” 三人这样互相打趣,再加上一个跟在后面默不作声的唐,看起来可以总结为四个字——年轻真好。可是这场晚宴真的就是接风洗尘?然后秦尧拉着朋友叙叙旧吐吐槽?怎么可能?!九大家以前被秦尧坑过的人不在少数,这时候才不会相信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呢。 可是……可是看上去一切都很和谐啊,简直毫无违和感! 众人的目光不禁投向叶楚西,看看他有什么反应,但就见这位仁兄虽然脸色不大好看,但没有丝毫的异样。眼看着已经快九点了,难道今晚就这么过去了? 众人这样心里泛着怀疑的小泡泡的同时,激动地看到秦尧朝叶楚西走过去了! 顿时,整个圆形大厅都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伴随着秦尧而动,直到他站到叶楚西面前,彬彬有礼、和平友善地问好,“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好吗?” 叶楚西差点吐血,所有人都差点吐血。平复了大概有十秒钟,叶楚西终于凭借着多年政治生涯打磨出来的忍耐力,回答道:“托你的福。” “不敢当,不敢当。”秦尧谦虚地回答。 叶楚西内心已经血流成河,说话的时候虽然听起来平和,但靠的近地谁都听得出来那份咬牙切齿,“秦少真是谦虚。” 秦尧笑笑,不好意思地说:“哪里。” 所有人都要吐血了,同时心底却不知为何衍生出一抹恐惧来,再看秦尧那张笑吟吟的脸,顿时觉得笑里藏大刀。有一句话叫事出反常即为妖!这样想着,小声的议论又四起,地位低的还好,越是做得大的人,越是怕秦尧拿他们开刀。 一个秦尧还不够恐怖,但是邀请函上写的可不是秦尧,那是一个秦字!那就囊括了这秦字所拥有的所有力量。 这时,圆形大厅内的复古时钟正好指向九点整,发出一声悦耳的钟鸣。而就在钟鸣响起的那一刹那,枪鸣和爆炸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侵占了所有人的耳朵。 “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事了?!” “天呐!” 人群一阵骚乱,很快大家就发现秦尧和唐他们却很镇静,忙问:“秦少,这是怎么回事啊?” “对啊,秦少,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秦尧耸耸肩,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恐怖袭击吧。大家不要慌,我马上就联络部队来镇压,很快的。”说着,秦尧露出一个大大的安心的笑容,“忍一忍——就过去了。” 66、破门子 小时候打针的时候,老妈总是说:不痛不痛,忍一忍就过去了,待会儿给你买糖吃。这句极富欺骗性的话语经久不衰,到现在还能骗得广大无知儿童乖乖撅起屁股。 可是如今拿针筒的秦尧大魔王,在场的所有人都千百个不愿意被他扎上一针——绝对会死的!而且会死得很惨! 秦尧无辜地摊手,“你们怎么都不信我啊。” 信你才有鬼。众人集体腹诽,可是腹诽之余,纷纷愕然地发现竟然没有一个保镖冲进来护主!上流社会的宴会,当然不可能像黑社会聚头一样,把三大五粗的保镖一左一右带在身边,多伤和气多坏气氛,所以保镖们大多留在门外,一有情况,就会立刻冲进来。可是现在呢?大门口别说人影子了,就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传来! 当即,一个在军部任少尉,出自九大家叶家一派的青年拔出配枪想去一探究竟,可没想到门刚拉开一条缝,整个人就突兀地定在了原地,一动也不动。 所有人都狐疑,有相熟的人出声询问,话还没问完,就见那青年直挺挺地往后倒,’砰——‘一声摔在地上。所有人都清楚地看见,一个血洞出现在他眉心,流出来的鲜血染红了他大半张脸。 这是……一枪爆头! “啊——杀人啦!” 顿时,大厅内惊叫声四起,人群大乱。叶楚南也是心中一颤,瞳孔陡然收缩,第一时间把目光骇然地转向秦尧。他可以断定,这件事秦尧一定脱不了干系。可让他不解的是,秦尧为什么要这么做?先是杀了楚南,而后再在这里大开杀戒?就算他是秦家的后人,有整个军部给他撑腰,可难道他以为这样就能无所顾忌了吗?秦家是强大,但没强大到可以跟所有人对抗的地步吧…… 叶楚西越想越不明白,便决定静观其变,与此同时暗自给安排的人手发去信息。可是他刚静观了不过十秒钟,就静不下去了,因为就在秦尧从慌乱的人群中走出的时候,一队荷枪实弹的特种兵从大门口冲进来,举着枪把所有人都包围了。 所有人的心都如坠冰窟,可还没等他们发问,圆形大厅的二楼,突兀传来一派整齐的上膛声。他们一抬头,就看见整整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士兵端着黑黝黝的枪口,冷冰冰地透过准心看着他们。 这些人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潜伏在那里的?! 更大的惊叫声从一些心理承受能力较弱的女人嘴里脱出,她们哆嗦着靠在旁边男人的怀里,却不知道也许旁边的人也只是在故作镇静。但真正镇静的人也有,且不在少数,比如皮埃尔这样的老狐狸。 “秦少,你这是什么意思?”皮埃尔脱口质问,语气一点也不示弱。 “什么什么意思?”秦尧正好走到门口,回头道:“外面发生了恐怖袭击,我派军队来镇压,来保护你们,你说我还有别的什么意思?” “秦少,我们明人不说暗话。”皮埃尔可不跟秦尧打嘴仗,“你让人拿枪口对着我们也叫保护?” “皮埃尔,你这话就不对了,”云虎站出来笑着反驳,“人家好心好意救你,你可不要狼心狗肺血口喷人。” “云虎,我警告你,少给我来你笑面虎那一套!”被这么多枪对着,谁的心里都不好受,此刻哪还能保持往日里那点虚伪,该撕破脸的就撕破了,反正所有人其实都心知肚明。 云虎却一反常态没有跟皮埃尔杠上,而是朗声跟所有人宣布:“今天的事,我不掺和。从现在开始,我儿子说的话,就代表我,代表整个云家。” 什么?!云虎在这个时候扶继承人上位?所有人都不禁看向云江,却见云江彬彬有礼地点了点头示意,仿佛一早就知道了,“以后还请诸位多多关照。” 云虎的这一出禅让记还没唱完,明图家的、苏家的、许家的等等都一个个争先恐后蹦出来要更新换代,安海、苏月、许末城这些以秦尧为首的年轻一代都在这几十个枪口的注视下完成了上位。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秦家一派这次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怎么都赶在这时候,这个要命的时候来交接权利?!但看得远的人却从中看到了不一样的地方,秦家这次,是铁了心要把九大家翻个底朝天了! 秦尧是谁?那是九大家赫赫有名的破门子啊! 至于云江、许末城、苏月、安海,乃至于沧海桑田、苏白薇这些二爷,哪个不是以秦尧马首是瞻!这些人掌了权,秦尧振臂一呼,九大家还能是原来的九大家吗?! 不错,秦尧要做的,就是革新。政治课本上常讲的,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先把九大家的骨架换了,然后再彻底地把腐肉掏干净!现在还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便是第二步。 想明白的人心里冒冷汗,脸上也冒冷汗,心里止不住的疑问是秦书文和云虎那些老奸巨猾的混蛋,难道就这样放任秦尧把九大家给剥皮抽筋了?而正主秦尧,此刻挥手让人把门口的尸体搬掉,迎进一个穿着黑色法官袍的年轻人,“商大法官,你终于来了。” “秦少请我,我怎么敢不来。”那人清秀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笑意,眼神弯起来的弧度很像邻家小弟,让人忍不住生出好感来。但在场的所有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却都忍不住头皮发麻。 这竟然是最高法院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变态法官商丘!秦尧把他请到这里来干什么?! 这时,叶楚西也终于按捺不住了,走上前来,假借着与商丘打招呼,试探道:“楚西不知道秦少竟然把商大法官也给请来了,真是有失远迎。” “叶议员客气。”商丘淡笑回答。 “只是这里现在这个情况,商大法官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叶楚西感叹道。 商丘笑着,扫了眼大厅内全副武装的阵容,“是吗?” “叶楚西你这话就不对了,我请商大法官来,不就是为了解决这个现状。”秦尧说着,回头看向身后,“唐,福克森,你们过来。” 叶楚西皱眉,不知道他到底玩什么花样,这个福克森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而不等叶楚西想出个所以然来,战战兢兢的福克森就在秦尧和煦的目光中,紧张地走到前头,咽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气。 唐拿出名单,报:“柯林福·莫顿。” 福克森接:“星历2030年10月2日生,就任西北军区第九参谋处处长,于2060年3月开始,频繁接触某不知名组织,泄露军部SS级机密情报。6月,涉嫌杀害知情人第九参谋处副处长。” 秦尧笑眯眯的,一个请的手势丢给了商丘。商丘双手对插在宽大的法官袍里,早已经进入了看戏模式,此刻被点出来,也只是动了动口,“死刑。” “不!你们这是在血口喷人!我怎么可能犯罪?!我怎么可能?!你们有什么证据!”柯林福拨开人群走到前面,立刻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地辩解,激动地指着秦尧几人,声音陡然间变得尖利。 福克森的心不禁哆嗦一下,艾玛,那一长串罪名秦尧逼着他报出来的,怎么没过几天他有做起死神这勾当来了?可比起福克森,其余九大家的人心里那才叫震惊,震惊于秦尧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震惊于一向铁面无私软硬不吃的商丘怎么那么配合。 “秦少,商大法官,你们还只是空口无凭,怎么能蔑视联邦法律,随随便便就给柯林福处长定罪?”柯林福是叶楚西的人,叶楚西当然不能就这样看着他被搞死,“就算他真的有罪,这件事也该经由合法的程序来办,闹到总统阁下那里,柯林福也有权为自己申辩!” 柯林福有了靠山,越愤越勇,“对!就算闹到总统阁下那里,我也是无罪的!你们凭什么给我定罪?!” 秦尧扬起了眉,“凭什么?我告诉你们凭什么。” “砰——”秦尧话音刚落,柯林福的脑门上立刻就多了一个血洞,然后想先前那个少尉一样颓然倒地。大厅内立刻又是一阵慌乱与惊叫,只是他们一慌乱,那些枪杆子便抬一抬;谁一动,枪杆子就跟着他动,立刻全场鸦雀无声。 秦尧笑着问叶楚西,“现在你知道我凭什么了。”随后,他冷冷地转头示意唐和福克森继续。 “你!”叶楚西怒极,但此刻枪口环伺,谁的命能硬得过枪杆子?而就在这时,唐、福克森和商丘三人已经开始了下一轮判罪,不出三十秒,又是一个人倒在血泊里。 叶楚西已经气得浑身都哆嗦了,可是他们被困在这里,简直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早知道就不该付这趟鸿门宴。可是事先,谁能知道秦尧居然会做得这么绝?这么狠?TMD他可不光光是杀叶家那一派的,秦家那一派的凡是牵扯到叛国的,无一例外一个都没有放过。 所谓唇亡齿寒兔死狐悲,在场大半的人心里都泛上死灰,有人仗着在军队服役,准备挟持个人以死相逼,谁知刚一动,就被当场射杀,鲜血溅了旁边人一身。此刻,所有人只能寄希望于,他们身后的势力能够察觉到这里的异样,赶快派人来救。比如叶楚西的父亲,还比如……中立派的总统阁下。 “叶楚西,是不是很愤怒?很不甘?”秦尧笑着,主动问起叶楚西来。这样的举动落在叶楚西眼里,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羞辱!可叶楚西现在却不得不受,“我只是很不明白,秦尧,除非你想陪着我们一起死,否则你哪里来的自信,杀了那么多人之后还能全身而退。” 秦尧看了看地上的尸体,摇摇头道:“不,我一直觉得我是在替天行道。叶楚西,你应该庆幸,你没有巴巴地跑去跟别人大嘴巴泄露什么国家机密,顶多是这里贪点钱,那里塞点钱,雇个杀手,买条人命。不然……我很乐意在这里观摩一下你的尸体。” 讽刺!这绝对是叶楚西自出生以来接受过的最大的讽刺,秦尧当着他的面挡着所有人的面揭他的老底,却又嫌他的罪不够重,这不是极端的嘲讽是什么?!“秦尧,你不要太狂妄!就算你今天能困得住我们所有人,一旦我们从这里出去,我一定!把今天的羞辱十倍还给你!” “我好害怕啊!”秦尧摊手,嘴角勾起的瞬间,又是好几声枪响。这次,福克森还没来得及报完罪名,这些人就被枪杀了。 “诶我没……” “太慢了,我赶时间。”秦尧摸摸鼻子,“直接念最后一个。” 唐会意,也不用再看名单,直接报出了名字:“皮埃尔·赫顿。” 福克森只得无奈接上,然后毫无意外,这个是死罪中的死罪,枪杀一百遍都不能洗清的死罪。甚至在福克森报出罪名的那一刻,叶楚西都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皮埃尔·赫顿。秦尧微眯着眼看着这个假面会埋伏在黑罗高层的最大的一颗暗子,联邦的财政部部长,笑道:“皮埃尔部长,真是遗憾,假面会这次救不了你了。” 被福克森把通敌卖国的罪名悉数不落地报出来,又被秦尧一口叫破了假面会的身份,皮埃尔老脸煞白,惊得无以复加。秦尧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知道得那么清楚!皮埃尔在假面会地位次于十人议会长,秦尧是周喻商孙子这种机密,他自然是不知道的。所以此刻涨红了脸,血气上涌,再看周围人看他的脸色,心一下就掉落深渊。 九大家的人是各个手不干净,可也没有一个人,不干净到这种程度。而且找福克森刚刚所说,皮埃尔的赫顿家族,偷偷卖国已经不止卖了一代两代了! 这还了得! 皮埃尔将周围人的表情都收入眼底,最后不得不怨毒地转向秦尧,“秦尧,我算是低估你了。没想到,秦书文那老狐狸隐藏得那么深。” 近乎本能的,皮埃尔还是认为自己的事情是秦书文说给秦尧的,这一切都是秦书文授意的。不然,就凭秦尧一个年轻人,怎么可能掌握得了那么多证据,杀得了那么多人。 “皮埃尔,这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跟谁隐藏得深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说你该死了,就是该死了。”秦尧冷眼相对,也不跟他多话,干脆利落地拔枪,开枪。 皮埃尔瞪大了双眼倒下,真真落了个死不瞑目的下场。也许他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样干脆利落地被人杀了,在这样一个地方,一点波澜都没有掀起。 杀了皮埃尔,秦尧在心里算算,这大半年来杀的假面会的人也有将近二十多个了。人一旦杀多了,心就会麻木。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好的或者是坏的,都不是什么好事。秦尧的心里忽而感到一阵厌烦,皱眉收起枪。 他再抬头面对叶楚西等人时,眼里的厌烦已经消失不见,只是冷意毫无掩饰地散发了出来,“我今天请你们来,一个一个杀给你们看,只是想让有的人死个明白,看个明白。你们想要钱,可以去赚。想要地位,可以往上爬。但是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是个人就该清楚。不要到时候又要烦我亲自来杀人。老子不介意背上什么凶名,也不介意被人骂,所以你们该祈祷,接下来黑罗不会发生什么变故。军部不行,我就拆了军部;国会不行,我就拆了国会。不要跟老子讲道理,跟你们讲道理老子都嫌丢人!” 语毕,秦尧手掌重重拍在大门门板上,一张纸便飘飘悠悠地被一把小刀钉在那里。叶楚西看过去,待得看到纸上写着的东西,立刻瞳孔一缩,脸色铁青。 所有人都明白,为什么秦尧这么肆无忌惮,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来救他们了。 那张纸上有个签名,来自他们那位中立的总统阁下。 67、牺牲 秦尧头也不回地从那扇门走了出去,然后是商丘饶有兴味地盯着那张纸看了一眼,一笑,也跟了出去。然后是唐跟福克森,云江跟安海,李一海跟云虎等等。 能从这扇门里随意出去的,才是真正的赢家。 叶楚西虽然没有像皮埃尔一样被杀,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被铐住,但他是此间最明白的一个人——今天晚上的事,绝没有那么简单,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对,这还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开始。 而奠定这个开始的,却并不是像大家看到的那样,只是几根枪杆子那么简单。可以说,这一切都要归咎于周喻商,如果不是他太自大,以为秦尧一定会被他收服,而因此让秦尧看见了那十个议会长的脸,那么事情也不可能这么顺利。 所以说,许多聪明人都会反被聪明误。 通过暗杀那几个议会长,秦尧顺藤摸瓜又摸出一大批假面会的骨干,然后揪出埋伏在黑罗的暗子,搜集证据。但是那还不够,秦尧掌握的还远远不够。于是他打道加林之后回来黑罗,意外得到了夏维留下的资料。时机,才真正的成熟。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那位总统阁下。 “总统阁下是什么时候站到你们那边的?”商丘老神在在地坐在后车座上,问旁边的秦尧。 “什么时候?”秦尧眨眨眼,“他一直都是啊。” 商丘心思一转,已经明白了一半,“秦老爷子这一手,藏得可真够深的。” “老头子?”秦尧笑了,“他藏什么呀,何叔是我爸的密友,跟老头一点关系都没有。” “据我所知,秦伯父去世的时候,总统阁下还没有踏入政坛,他在爱斯维克的郊区经营一家小农场。” 秦尧顺着商丘的话回想起小时候去那农场玩的事情,赞叹道:“何叔挤的一手好奶。” “所以,秦伯父跟总统阁下,就好像俞伯牙跟钟子期。伯牙鼓琴,钟子期听之。只不过后来不像史书上写的,死得是鼓琴的伯牙,于是钟子期丢下板斧,自己操起了琴。我说的对不对?”商丘悠悠说道。 秦尧忍不住要给他鼓掌了,出色的想象力,还能引经据典,自然而然地把事实像个八九不离十,“你不去说书,真是联邦的损失。” “过奖。”商丘笑了一下,忽而说:“以前末城也曾经这么说过。” “听说……你们是舍友?”秦尧不动声色地挑了眉。 “是啊。”商丘回答地不以为意,“我们一起睡,一起洗澡,一起上课,过了一段很不错的大学时光。” “啊,是吗。”你妹啊,欺负老子没上过大学吗?!秦尧在心里怒嚎,然后心里开始泛酸,看着商丘那张淡定的脸越来越不是滋味。 商丘一双凤目斜瞟着秦尧,细细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心里暗道:果然跟传闻中一样,有趣得很,难怪末城这么抓着不放了。以前总是听末城提起,后来终于在法院的库房里碰见他取黑刀,本想终于可以接触一下,没想到实际再见到,却是隔了这么久。 “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做?” “我还有件重要的事要处理,希望你回避。”秦尧似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皱了皱眉,神色颇为凝重。商丘见状,笑问:“我帮了你们这一次,就等于上了你们的贼船。还有什么事不能让我看见?” 闻言,秦尧沉默了好一会儿,由此可见,这件事真的极为严重。大约过了三分钟左右,秦尧才郑重其事地说:“但是你要保证,没有我的同意,这件事绝对不可以对外泄露半点。” 听他这么说,商丘兴味更浓,“我保证。” 不久,两人乘坐的飞行车穿过繁华的城区来到军区某个秘密的地下室里,云江和安海也在,比他们早到个几分钟左右。商丘环顾了一下地下室的环境,眼神微眯,这里很像是情报局关押犯人的地方,四周的墙壁全是白色,房间里没有桌椅,没有任何的装饰物,没有窗户,甚至门一关,连门的缝隙都没有。完完全全的,白色密室。 商丘再转头一看,安海的脸色很不好,镜片后的眼睛里有股耐人寻味的惊慌失措。而云江则站在他身边,揽着他的肩似乎在安慰他。看见秦尧来了,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秦尧的眼神扫过安海,似要开口,但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走到房间最里面的墙壁上拿手指扣了扣。商丘一直看着他,便看见那墙忽而向两侧打开,露出又一个房间来。 一个长相可爱,留着一头金色波浪卷的女生坐在那房间里,墙打开的一刹那,那双大大的眼睛正好向这边望来,极为淡然的,一笑。 “安娜……”安海忍不住喊着,声音颤抖着,双眼泛红,竟是忍不住就要哭出来。 秦尧听见身后安海的喊声,心中忍不住叹气。可是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有人伤心,有人要哭,那就有人要硬起心肠来,把事情办完。 “安娜,你有什么话想说的吗?”秦尧漠无表情地问。 安娜缓缓地摇了摇头,平静地让商丘都觉得惊讶。“一切都像你们知道得那样,我没有什么好说的。”说着,她挽起右侧的袖子,露出一个浅青色的狐狸假面,“就像这个纹身一样,我没办法反驳事实。” 安海怔怔地看着那仿佛在肆意嘲讽的狐狸假面,瞳孔中还残存的最后一点希望也轰然崩塌。他的肩无力地垂下,手捂着嘴。他还紧紧地看着自己百般维护的妹妹,希望她下一刻能说出反驳的话来,希望她像以前一样说:这是骗你的啊哥哥,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一张狐狸假面,粉碎了所有的希望。 “一个纹身,什么都代表不了。”秦尧缓慢但坚定地摇着头,“我的手臂上就有一个。” “团长,你没有必要为我开脱。”安娜浅浅地笑着,这个平日里安静沉默的少女,眼眸里的神光老陈得一如望不见底的深潭,“当初夏维跟末城哥约战,如果不是我替他骇进了军部的中央系统,他怎么可能直接在军部跟末城哥视讯。我的身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我想这点夏维应该告诉过你了。” 安娜平静的眸光直直地照进秦尧的眼底,说话的声音虽不大,但坚定如山,“明图家跟赫顿家一样,是假面会安插在黑罗的棋子。我们每一代都会出一个人跟假面会联系,帮他们做事。上一代,是我爷爷。这一代,是我。除了我们两个,其他人都不知情。” “所以呢?你是一个人扛下所有的罪名,保全其他人?”秦尧冷哼,“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我问你,除了夏维那次,你还帮假面会做过什么?” “监视你,把你的情况及时地传回假面会。” “这么说,上次在五颗星,我让你传消息出去,你说办不到,是假的?” 安娜抿着唇,点了点头。 秦尧挠了挠头发,看看安娜,又看看安海,似是又气又烦躁,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多了几个来回又倏然停下,“你真的认罪?” 安娜小脸微白,但脸上还是维持着平静,“我认罪。” “安娜……是哥哥对不起你,你不要认罪,你没罪,是哥哥的错!都是我的错……”安海此刻的思维已经接近于混乱,但有一点他是极为清楚的。为什么爷爷会跳过爸爸,跳过他选择才十几岁的安娜做继承人?不是因为她那天才般的才能,而是——牺牲。牺牲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成全所有人,这是安海所能想到的,唯一的解释。 “阿海,你冷静点……”云江扶着安海的肩,可安海此刻心里乱极,又情绪激动,“阿尧,你不要抓她,我替她……” “都给我闭嘴!”秦尧却忽然发火了,眉头一拧,一下就把安海给震住,“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地干什么?!有你们俩兄妹这样争着抢着认罪的吗?!” 秦尧说着,又转向安娜,“还有你,以为自己替假面会办了几件事了不起了吗?老子不知道祖宗多少代都是假面会的,岂不是罪大恶极,死个几千遍才够?!” 安海和安娜都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脑子一下没转过来,这是什么神展开。 “要是老子动了你们,死云江还有许末麟那些小鬼,还不抱成团来弄死我!”秦尧继续开足了马力吼人,“你们两个最近都脑抽了吗?不好好替我做事却要给我认罪,联邦的监狱客满了!关不下了!” “噗……”商丘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有那个奇葩会找出秦尧这样的奇葩理由:监狱客满了?你怎么不干脆说监狱倒闭了? 安海一张脸却憋得老红老红,秦尧的话就像一盆冷水当头泼下,让他感动的同时恨不得踩爆他的脸。“阿尧你、你又欺负我!” 秦尧一口气吼完了,顿时心情舒畅,扯扯衣领,清清嗓子,又道:“那是,我不来欺负你们,难道让别人来欺负你们吗?” “这……”安海愣了,这个听起来好像也有点不太对啊! “可是……团长,我把你的情报……”安娜双手紧扯着裙摆,眼神牢牢地看着秦尧,似在期待着什么,又隐匿着些害怕。 “我的情报?”秦尧一笑,满脸的不在意,“传出去了又怎样,我可是秦尧大魔王,谁能动得了我?你以为传个消息就能把我怎么样了?” 安娜一怔,双眼微垂。但是那一双眼睛里愈发闪着的光芒,衬得她整个人,仿佛从刚才那故作的镇定以及老成中活了过来。 “我刚刚在莱京说过了,我不介意背什么黑名,也不介意背人骂。说我杀人也好,包庇罪犯也好,这都不是你们该考虑的事情。”秦尧双手抱胸,明明说着跟莱京那边差不多的话,可此刻的洒脱,此刻的明朗,又是另一种味道。“这种事情,你们都不准跟我抢。” 68、瓦伦告急 当秦尧走出军区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自从回到黑罗之后就没有休息过的他很没有形象地倒在飞行车里呼呼大睡,而整个星际海,却因为他的回归掀起了滔天巨浪。 秦尧回到黑罗才不过一天,可是黑罗却已经变天了,新旧权利的更迭以及一大批官员的落马,又将史书翻到了新的一页。而最令人震惊的,却是这个破门子在这一系列事件中的魄力与铁腕。但是细心的,了解内情的人才知道,这个看上去敢作敢为的年轻人,在这样的大事面前,有比谁还要缜密的心思。 总统何琛陪秦书文下了一夜的棋,早上的时候终于等到秦尧回来,心里虽然也想让他休息,但无奈时间逼人,跟秦尧谈过话他还得回去处理秦尧昨晚留下的那个大摊子。 “阿尧,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何琛微笑地看着秦尧,目光一如看着自己的儿子。 秦尧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清醒一点,说道:“事情都办得差不多了,接下去何叔只要交代云江他们就可以。现在假面会内讧,十人议会长接连被暗杀肯定让他们自顾不暇,暂时还没有那个精力分给黑罗。不过……”秦尧在这里停顿了一下,而后极为郑重地给何琛鞠了个躬,“明图家的事,谢谢何叔成全。” “你小子都那么求我了,我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行?”何琛笑着拍拍秦尧的肩,“不过阿尧,明图家的事情下不为例。如果不是那老头子有先见之明的把当家转给安海,我也不能那么放心的继续留着他们。这是国事,开不得玩笑。” “我知道了。”秦尧点点头。两人又交谈了一些事后,何琛离去,秦尧去书房见了见老爷子,而后才真的有空躺倒在床上。还有一点,因为许末城久不在黑罗,所以秦尧已经派人把乔乔接回了庄园里,顺带着走程序把她的监护权也从她阿姨那拿了过来。 到了下午三点左右,秦尧从睡梦中醒来,跑下楼,发现乔乔已经从学校回来,正穿着围裙不知道在厨房里鼓捣着什么。 秦尧走过去,倚着厨房门笑道:“小丫头做什么呢?” 乔乔手举一把大菜刀回过头来,垮着一张脏兮兮的小脸,“我在做菜。” 秦尧瞥了一眼锅子里那一团黑乎乎的不知名物体,无奈地摇摇头,这丫头的黑暗料理跟许末城有得一拼。秦尧走过去,拍拍乔乔的脑袋,“饿了?” “没,我做给你吃。”乔乔此刻站在小凳子上,身高正好到秦尧的胸口,挥舞着一把大菜刀,怎么看怎么渗人。这丫头的黑暗属性简直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秦尧腹诽着。 他又看了看锅里的黑色团状物,终于认命地摇摇头,在乔乔满含怨念的目光中把菜刀收走,又把她从小凳子上抱下来,移到客厅的杀伐上。 “乖乖看卡通片。”秦尧安抚道:“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我要吃许末城没有吃过的。” 秦尧捏着乔乔肥嘟嘟的脸,“再说一遍?” “末城哥哥没有吃过的。” “……”秦尧无言以对,决定再也不问这么傻的问题了,这丫头跟许末城之间的仇视关系简直就是个无解的世界难题。 于是,又在家消磨了一个小时之后,秦尧驱车前往地下实验室,准备开始回归黑罗之后的第二项大任务。可没想到,他刚一推开安海的办公室门…… “云江你个禽兽!瞎了老子的钛合金狗眼!”秦尧甩下一句话,果断关门退走! 大约十分钟后,云江出来,跟秦尧在走廊里排排站,“秦少?” “干嘛?”秦尧凶神恶煞地回了一句。 “你丢了一大堆事儿给我,我好不容易才来这里松口气。可是你刚才,喊得很起劲啊。” “谁让你大白天在里面做那种事?阿海绝对会羞愤而死的。”秦尧凑近了,放低声音说:“话说……你什么时候跟他……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是你自己笨。” “我去……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绝对是在趁人之危,安海那家伙纯情地跟小绵羊一样,昨天刚受了打击你就去趁人之危,你绝对没安好心。”秦尧表示鄙视。 “你有资格说别人纯情得跟小绵羊一样?”云江毫不犹豫地毒舌道,“要不我现在就打个电话给末城求证?” “你狠!”秦尧咬牙,一扭头不理他了。当然他现在也不高兴再进去找安海了,直接下楼跟随后赶到的李佩山一行人投入到了紧张的机甲实验中去。 叶楚南之所以惨败,一是因为奸细,二是因为机甲。奸细的问题秦尧已经开了个头,解决了一半,剩下的自然有人接着做。机甲的问题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加林的机甲百分之百脱胎于于当初屠杀了黑罗第九师的那些机甲,其先进程度远高于黑罗的极光。秦尧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设计出比那款机甲更好,至少要一样好的机甲来。否则,黑罗的士兵拿什么去跟别人打?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何琛大手一挥,直接把联邦科学院的一批机甲博士调给了李佩山和秦尧师徒。严格来说,联邦现在拥有的最先进的机甲不是极光,而是当初秦尧组建佣兵团时,在李佩山的协助下打造的黑刀专用机甲。只是后来一直放在仓库里没机会用。 现在它们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被一个个拉出来拆解,而后在原先的基础上进行各种改造实验。于是,接下来的的整整一个月里,秦尧每天都穿着白大褂,跟着李佩山它们画图纸、做实验、改图纸、再做实验,无限循环。期间还要被助理黛雅从图纸堆里拉出来,接着处理各种各样来自军部或者总统办公室的文件。 所有人的宗旨就是,一秒钟要掰成两秒来用,一个秦尧要掰成两个来用。 整整一个月惨无人道的折磨之后,机甲的改造工作终于有了个苗头,可秦尧的活儿还没完。路易十四给他送的军火到了。原本秦尧还可以让苏白薇啊、沧海桑田什么的去接,可是现在他们都在外面打仗,黛雅又是科班出身的正经小助理,哪里能单独跟军火贩子打交道。 无奈,这事儿还得秦尧亲自出马。 秦尧跑了趟军部,上下打了个招呼,便从维卡手里坑过来一艘军舰。维卡有泪流不出,用军舰大大方方搞走私,秦尧可真是开创了星际海的先河了。但所谓特殊时期特殊办法,路易十四运过来的军火有一半都是黑罗所欠缺的,从加林偷运过来的,属于加林军方配备的极品。一旦流入黑罗,可以改善装备不说,顺便还可以拿来研究一下。至于另外一半,则是秦尧在那半年暗杀途中,先后拜访了几位以前曾指点过他的科技狂人,从他们那里拿来的他认为在战场上有用的东西,姑且拉回来研究一下,看能不能派上用场。 同时,那段解码程序的编写也进入了最后的收尾,可是令秦尧感到担心的是,夏维整个人像凭空消失在了星际海一样,就连原本一直保持着联系的路易十四也联系不到他了。 他要去找假面会报仇,这是肯定的。可是林海和周喻商的行踪同样是个谜,秦尧从秦书文那儿要来权限,倾尽黑罗情报部门的全力也只能摸到他们的影子。所以,从林海和周喻商那儿寻获夏维这条路也被切断了。 夏维,他到底在干什么? 秦尧想着想着,做做实验不禁走了个神。李佩山以为他忙了十几个小时太累了,赶他去睡觉,可是这时候黛雅却急匆匆地跑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颊上跑得都泛起了红晕。 她一张口,所有人就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秦先生!瓦伦告急!” “什么?”秦尧没有惊愕,因为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机甲落后太多,就算许末城去也是回天乏力,可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你喘口气,慢慢说。” “好的。”黛雅大喘了几口气,微微理顺思路,打开电子文件夹,道:“一个月前,因为许少将的增援,瓦伦战局被迅速稳定,再加上苏少将的协助,我军已将加林军牢牢地抵御在洞窟林入口。但是就在今天凌晨四点,加林突然发动奇袭,他们这一次投入的机甲,是上一次的整整五倍!” “现在情况怎么样?” “许少将暂时把他们拖在了这个地方,组织他们的进一步深入。”黛雅指着电子文件夹上的一处地图说:“这里是一片天然的陨石带,易守难攻。可是敌军的机甲太过强悍,我军伤亡惨重!按照死亡比率,我军极有可能在五天后被加林全歼。” 到时候,就是国门大开。 秦尧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地图上那处陨石带,这里已经是许末城能找出的最佳的防守地点了,如果这里都挡不住,那整个洞窟林都没有地方可挡了。 “军部什么意见?” “维卡中将已经派兵增援,可是开战两年,国内兵力吃紧。所以军部已经在酝酿下一次征兵。”黛雅快速地说着,脸上不无焦急之色,“中将让我来问问您,有没有什么更好的解决方案?” “更好的解决方案?”秦尧果断地摇头,“我又不是神,这时候除了增兵,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那……” “好了,你先别说话,让我静一静。”秦尧摆摆手让黛雅安静,接过她手里的电子文件夹,快速地浏览起战地详情来。可是越看,感觉情形比想象中的越糟糕,不由地心里紧了几分。 也不知道许末城现在怎么样了。 秦尧这样想着,却听口袋里的终端机嘀嘀嘀叫了起来,拿起来一看,是个电子邮件,署名……夏维? 夏维终于出现了,他发过来的会是什么东西呢?秦尧手指飞快地在终端屏幕上点了几下,电子邮件被打开,弹出一个正在下载的进度条。几秒之后,叮地一声,下载完毕,资料自动打开。 秦尧第一眼,便看了个目瞪口呆。 69、赴死 秦尧倒抽了一口冷气,抽得牙缝都疼了。正好看见安海走过来,伸手毫不犹豫地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听到安海发出惨烈的叫声,秦尧喃喃地嘀咕了一句,“靠,是真的。” “阿尧你干嘛又捏我!你自己那一身肉白长的吗?”安海垮着脸捂着自己的胳膊,后退半步坚决跟秦尧保持距离。 秦尧挑眉,目光从那资料上稍稍移开,这家伙跟云江在一起久了,吐槽略犀利啊……秦尧正想回他一句,却听到黛雅抢着辩解道:“安少你别生气嘛,秦先生肯定是不小心捏错了。况且你看秦先生最近累得都瘦了,又没有时间休息,当然是捏别人比较好。” 安海听得目瞪口呆,见了鬼似地转向秦尧,用目光询问着他:你给她灌什么迷魂汤了?!这位前许少将的专用秘书,可是出了名的傲娇女王啊! 秦尧也觉得奇怪,不过这种情况……真是喜闻乐见啊,终于有人坚信他是个纯真善良勤勤恳恳的三好青年了。所以说,第一印象绝对害人不浅。黛雅此刻看着秦尧的目光,真是要多心疼就有多心疼。 想想那个在军部办公室里光滑细嫩的白衬衫少年啊,还有照片墙外面温和有礼的黑风衣少年啊,她一定要竭尽所能地保护好他,然后……把他交给许少将!做这样那样的事情! “黛雅?黛雅?”秦尧看着傻笑中的黛雅,大为惊奇。 “咳、咳……”黛雅回过神来,忙调整好面容,三秒钟变脸,“秦先生,我们谈正事吧,维卡中将还等着你回信呢!” 安海绝倒,你现在才想起来有正事吗?刚才想什么去了?!秦尧则回道:“你回去告诉维卡,让他按照既定计划增兵就行,其他的我来想办法。还有,我要跟前线通话,让他开放条专用线路给我。”说着,秦尧又转向安海,“安娜她人呢?” “她说要自己静一静。”提到安娜,安海心里也是担心得紧,但是安娜从小就独立,谁劝都没用。 “静一静?”秦尧却是皱了眉,“她可是我的联络官,现在哪有时间让她静一静,赶快把她找过来。” 安海一听,眼睛立刻亮了。现在就是缺个借口把安娜拉出来,现在秦尧放话,有了正经名头,就是抬也把她抬出来,省得她一个人胡思乱想的。这样想着,安海立刻就火急火燎地冲出去了。秦尧又嘱咐了黛雅几句,而后便拿着夏维的资料走回了李佩山那一堆人里。 “紧急情况!”秦尧把资料往人群正中那张试验台上一放,把资料导出,图片放大道每个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看清楚这是什么了吗?” “这是……”所有人都交头接耳地讨论了起来,李佩山皱着眉端详了几秒钟,忽而一震,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这、这是加林机甲的设计图?!” 秦尧笑眯眯地点点头,而后手指操作着,翻出另外一张图纸,“可惜图纸不全,缺了一块。” “够了够了!”一时间群情激奋,“只要缺的不是核心图纸,怎么样都行!” “开工开工!立刻对它进行深层解析!”李佩山更是激动得涨红了脸,“哈哈,有了这些图纸,我就不信我拼不过加林那群白痴!”对于加林居然有那么先进的机甲而他却没有,李佩山已经耿耿于怀好久了。 秦尧实在不想阻挠这个终身未娶的老师对于机甲的热爱,但无奈,他还是得拦住他,“老师,等等。我给你们看这个,不是想让你们研究新机甲,而是希望你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加林机甲的缺点给我找出来。” “缺点?” “嗯,缺点,要能够在战场上为我们所利用的缺点。”秦尧正色道:“任何一辆机甲,只要是人造的,就一定不是完美的。加林机甲能在战场上有那么强的杀伤力,那么在其他的地方就一定存在破绽,只是我们还没有发现。如果我们现在致力于新机甲的制造,过一段时间,我们必定能完成。但是!那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现在不是追求科学进步的时候,我们要的是胜利,是反击,是能够保住黑罗大门的屏障!” “这是来自我,来自军部,来自黑罗所有人的请求。”秦尧的眼神缓慢而坚定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而后郑重地对着李佩山点头致意,“拜托了,老师。” 李佩山闻言,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看着这个其实相处并没有多长时间的徒弟,四目交汇间,却觉得好像已经相熟了十几年。他长满老练的手重重地拍在秦尧肩上,“好。” 于是,代表了联邦最高科技水平的这二三十个机甲专家,便在李佩山的组织下立刻投入了对加林机甲的研究。秦尧却没有加入,站在旁边看了几分钟便转身离开去军部。 接下去的几天,地下实验室的这群专家们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吃住在这里,一个个带着浓重的黑眼圈把图纸分析了一遍又一遍。秦尧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军部、国会各个地方跑,几乎是脚不沾地。 终于,五天后的清晨,当第一缕晨曦出现在爱斯维克的大街上时,实验室里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欢呼声。而秦尧,却带着安娜秘密地踏上了远行的飞船。 与此同时,黑罗南部边境,即瓦伦星域以北,红河陨石带。 一条长长的,由数以万计的碎石组成的长河静静地横亘在这里,也许几百年,也许已经过了几千年。这数以万计的碎石或大或小,千百年来互相撞击,碎裂成坠天的陨石,或者碰撞出更大的行星。这一条长河可以算是黑罗边境上最美的风景了,远远望去的时候是赤红一片,所以便有了红河的美誉。 这条红河是黑罗南部的一条天然防护带,密密麻麻的碎石蜿蜒在边境上,阻挡住了对方的庞大的军舰。就像一只鸟能撞得一架飞机失事一样,一颗太空里的石头,战斗力也不容小觑。即使是派相对小巧的战机以及机甲,没有高超的操作技巧,想要安全通过陨石带也不是个简单的事。毕竟,黑罗人可不会就这么看着敌人通过。 黑罗和加林的人隔河相望,却不像古代神话里的牛郎织女一样含情脉脉,每每对望一次,无边的炮火便向对方倾泻而下,把整个陨石带都打成了炮火的海洋。不时有石头被炮火击中,炸裂开来,碎片像火流星一样向四周迸溅,击打到旁边的战舰、战机,或者撞在另外的石头上。但是没有人退却,一方强攻,一方强守,双方都顶着炮火义无反顾地接受着炮火与碎石的洗礼。 “嘀——嘀——嘀——”刺耳的警报声响起,黑罗的第三护卫舰内,所有人都迅速无比地抬头看到了红色的战损警报,而后脸色一沉,手紧紧地攥成拳。警报声持久不息,盘旋在每个人的心头上,挥之不去——那代表着战舰的整体损坏程度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七十,很快就要报废了。而战舰一旦报废,船上的人能在这惨烈的炮火中活下来? 可是船上的人没有一个露出害怕的神情,该维修器械的继续维修器械,该传递消息的继续传递消息,该瞄准炮口的继续瞄准炮口,船上的气氛沉默而压抑。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 “砰——”又是一枚炮弹击中了护卫舰的侧翼,导致整个船身一阵摇晃,出现了更大程度的破损。火炮手们顶着摇晃紧紧地扣住扶手,嘴里骂着诅咒加林杂种的粗话,一边麻利地调整着准星,牢牢地锁定着地方的舰艇。他们看起来面目狰狞,但在此刻,在身后的所有人眼里,他们才是最可爱的人。 “注意!瞄准敌军蓝云号主舰!第三轮齐射准备!倒数计时!”舰艇广播内传来舰长沙哑但极度亢奋的声音,间或还夹杂着拍桌子踢凳子的嘈杂声。 “五!四!三……稳住!稳住!”又一枚炮弹击中了护卫舰,舰长连忙大喊稳住,待得护卫舰稍稳,火炮手的准心不再摇晃,指挥官立刻跟磕了药一样大叫道:“就是现在!发射!发射!” 一轮齐射足足十几枚炮弹,或直或蜿蜒着轰向敌军的主舰,刹那间把那主舰淹没在炮火里。见此情形,护卫舰上立刻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好像现在就打了胜仗了一样。就连那战损警鸣尖锐的声音,都被这欢呼声压下。 “小的们,我们刚刚已经干掉了加林两艘护卫舰,打残了对方一艘主舰,有这样的战绩,我为你们感到骄傲!黑罗为你们感到骄傲!”舰长的声音更加沙哑了,但是那沙哑中却有种振奋人心的力量,在每个人心里传播着,“你们都是好样的!我不会忘记你们,黑罗也不会忘记你们!” 所有人都红着眼,紧紧地抿着唇,攥着拳头,却一言不发。他们心里激动,他们热血,可护卫舰的战损已经超过了百分之八十,舰长的这一席话,跟临终遗言有什么区别? “可是现在,我们已经退无可退!不能把你们活着带回黑罗,是我的失职!但是为了黑罗而死,是所有黑罗士兵的光荣!”舰长的声音更加的铿锵有力,而火炮手们一边红着眼,一边还在做最后的反击,不要命地往敌军倾泻着火力。 “但是我们就这样死了吗?不,我们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我们要死得更有价值,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是赚!打到那群加林的兔崽子哭爹喊娘!我问你们,你们敢不敢?!” “敢!有什么不敢!” “舰长你说!我们要怎么做!” 一时间,护卫舰上群情激奋,所有人都红着眼,咬着牙,誓要拿自己的命做人生最后一次的赌博。有人在哭,有人在流血,但这并不能一丝一毫地改变这群人——慷慨赴死,杀敌捞本的决心。 黑罗的指挥舰上,许末城站在指挥台前,一双黑瞳紧紧地盯着胶着的战局,凌厉的目光仿佛要洞穿整个屏幕。他的一身军服仍然一尘不染,整齐的扣子扣得一丝不苟,他冷静、果决,宛如一根定海神针,用他那双平稳如山的眉镇住了所有人的不安和焦躁。 一串串命令如行云流水一般从他的最终流出,而后飞快地传达下去,控制着整个战场。他就像一台精密的电脑,仿佛不知疲倦,可所有的人都清楚,他们的指挥官已经整整二十几个小时没有合过眼了。所以他们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争取不犯一点错误,不让许末城抽出多余的精力放在他们身上。 在这个指挥室里,已经有很多人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是叶楚南的手下,甚至还有些人在上次的军演中就是许末城的对手。他们原本应该敌视许末城才对,可是他们更知道,现在真正的敌人是谁。 这时,一个通讯兵忽然站起身来,一边飞快地调出一个画面,一边焦急地喊着:“少将!快看这里!是第三护卫舰!” 不止是许末城,指挥室里的所有人都抬头看去,看到屏幕上第三护卫舰忽然主动脱离了战斗序列,尾部推进器被全部点亮,化作一条长长的红光,悍然无比地冲向了前方。 前方,一艘加林的军舰半个舰身已经冲破了已经变得残破不堪的陨石带,眼看着就要冲入黑罗的队伍中。而就在此时,那一艘黑罗护卫舰,忽然从斜里冲出,舰首狠狠地从侧面撞了上去。 剧烈的火光刹那间从那撞合之处爆发,那近乎于自爆而产生的强大冲击波几乎填满了整个视野,震惊了整个战场。 “啊、”短促的惊呼从指挥部的很多人嘴里蹦出,他们目光呆呆地看着那朵黑夜中绽放出的火花,大脑里一片空白,可心里却像翻起了滔天巨浪。就在刚才,他们的战友,拿自己的身躯挡在了所有人面前,用自己的命扼杀了即将到来的劣势。 热血吗?残酷吗?所有人都不知道此刻该如何才能准确地描绘出自己的心情,可当他们看到那艘护卫舰上打出的最后一句灯语时,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而后疯狂地成长着,叫嚣着,他们一定要做些什么!才能——不负这一场火光!不负那最后一句——加林万岁! 许末城仍然是在场所有人里最平静的,可是倒映在他的黑瞳里的那一朵火花,却是最闪耀的一朵。他深吸一口气,慢慢松开紧握的拳,再开口时,冰冷果决的语气中带着一往无前的勇猛,“各舰队准备,我们要血!债!血!偿。” 70、红河保卫战 黑罗瓦伦前线指挥部里,各参谋官一边不时抬头看着战场实况,一边手里还在做着战术推演。第三护卫舰的自杀式阻截为他们换来了宝贵的时间,但却也像一个沉重的石头,压得他们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指挥舰处于所有军舰的后方,也就是俗话说的坐镇中军。而且指挥舰还是航母级的军舰,本身就像个移动堡垒,寻常攻击对它根本无用。所以前方打得再惨烈,这里都是相对安全的。可是这样的安全却时时刻刻焦灼着众人的心,他们绞尽脑汁制定出所能想到的最佳的作战计划,可是从指挥部中央的大屏幕上可以看到,这场厮杀的惨烈程度远远超出了他们所能承担的范围。 战争已经进入了白刃战。许末城的一句血债血偿,把战局带入了连一向悍勇的加林都感到胆寒的残酷境地,不出一刻钟,在两军阵前的这一段陨石带就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整片星域里,到处都飘满了战舰的残骸,一眼望去,满目疮痍。所有人都知道,战舰上配备的火炮,即各种能量炮弹,发射完一次后,是需要进行充能之后才能进行下一次发射的。而许末城就是算准了所有火炮的充能冷却时间,确保自己所有的战舰都能衔接得上,达成无间断火力输出,硬生生地用炮火砸也砸碎了加林两艘护卫舰。 与此同时,加林在付出了几艘军舰的昂贵代价后,终于把红河陨石带上的那个缺口加宽,再次释放了他们所向披靡的机甲。密密麻麻的机甲从运输舰上被弹射入太空,远远看去活像一只只碍眼的蚊子,可是蚊子,是会吸血的。 许末城一边指挥着战舰做战术性后退,一边下令也释放了己方的机甲以及战机。双方顿时撕扯在一起,场面更为惨烈,指挥部的阵亡数据显示器上,那数字跳动的频率简直让人心惊胆战。 如果换做其他地方,许末城至少有五六种办法能把对方玩死,可是在这里,他们不能撤,就算被打残打死,打剰最后一个兵,也坚决不能退后半步。先前的第三护卫舰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一个小时后,战场中心的那场白刃战终于有了停歇的趋势。 “长官,苏少将回来了。”这时,副官在许末城耳边说了一句,正紧盯着战局的许末城回头看了一眼,见还穿着作战服的苏月走进指挥室,便朝她点了点头。 苏月走过来,脖子里、发根里还残留着些许汗水,两颊红红的,可见刚才经历了一场恶战。紧身的作战服贴在她身上,衬托出她火辣的身材,尤其是现在汗水微湿的模样,令副官脸色微红地赶紧移开了视线。这朵花可是带刺的,一不小心多看了可是会刺痛眼睛的。 “情况怎么样?”许末城的眼里却没有丝毫波澜,只是端起旁边一杯水递过去。 苏月喝了一口,回道:“初步判断,李博士所说的那个缺陷确实存在,如果攻击得手,可以废掉机甲的主火炮。不过,那个缺陷所在的位置很隐蔽,对操作要求很高。现在末麟还在带人实验,如果能在实战中找出准确击打到对方破绽的方法,就差不多了。” “我知道了,你先休息一下吧,一个小时后我有另外的任务给你。” “好。”苏月也确实累了,几个小时的高密度作战下来,神经紧绷,可不是闹着玩的。紧接着,许末城又接通了许末麟的通讯,交代了几句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在指挥台上做起了推演。此刻战时稍歇,无论是进攻方还是防守方都要时间休整,但留给许末城的时间也不长,最多只有一两个小时,加林军就又会卷土重来。 “立刻把战损统计出来。第一、第二参谋组把我交给你们的数据演算一遍,我要立刻看到结果。” “电子兵,继续侦查敌军动向,五分钟一报。” “埃伦中校,把那份报告给我。” “……” 偌大的指挥室里,许末城的声音时而响起,调配着所有人的行动。而他手中的推演也没有一刻停歇,一个个作战计划提出又被推翻,不断地改进,又不断地推倒重来。 一个小时后,战局再开。加林的攻势又如凶猛的浪潮一般,狠狠地拍向黑罗军。许末城依旧冷静从容地指挥着,汗水沾湿了他的鬓角,却连擦一下的时间都没有。 “让第五、第六、第八护卫舰顶上去,其余军舰收缩阵型。没有我的命令,任何军舰不得擅自脱离战斗序列。” “命令,海洋号巡洋舰从旁边插上去,全力攻击敌郁金香号,把它给我引过来。” “释放战机,全军火力掩护!” “苏月,配合末麟,瞄准敌军运输舰,记住,灵活作战,千万不要被对方缠住。末麟,你带着黑刀的人守住他们的弹射通道,能打掉多少是多少。” “是!”苏月和许末城齐齐回答着,坚决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入指挥部每个人的耳朵里。 惨烈的战争又开始了,这一场你攻我守,仿佛潮水般永无休止。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担忧着,但是只要许末城还坚定地守在那里,希望就不会断绝。 与此同时,加林军指挥舰上,指挥官柯林中将年逾五十,老成持重的脸上此刻却布满了阴鸷,双眼如鹰般紧紧地盯着屏幕,看到黑罗军仍然多抵挡一刻,脸上的阴鸷之色就更浓一分。 “中将阁下,有好消息,我们的增援马上就要到了!”他的副官一路小跑进来,带着满脸的喜色,恭敬地说着,“等增援一来,许末城那个小兔崽子一定不是我加林的对手,我们肯定可以很快地进入洞窟林,直逼爱斯维克!” 相较于副官的欣喜雀跃,柯林的脸色却愈发难看,此刻挑了挑眉,语气极度不悦,“好消息?我柯林纵横战场多少年,如今却连一个小毛头子也攻不下,还要靠援军?这事儿传回加林,我的脸往哪儿搁!” 柯林的声音并不大,但周围五米内的人大多都听得清清楚楚。对柯林脾气十分了解的他们赶紧散开,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但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的副官却急得掉冷汗了,忙说:“是我考虑不周,不知道中将的意思是?” “黑罗的军舰已经越打越少,就算是许末城也要撑不住了。只要我再几轮强攻就能把他拿下,为什么要把功劳分给别人?”柯林冷笑,“艾略特那个混蛋,明明在西部防线打得好好的,偏偏要自动请缨来我这里增援。他安的什么心,我怎么可能让他来捡这个便宜。” “可是……”副官焦急着正要劝阻,可艾略特和柯林之间的嫌隙由来已久,岂是三言两语能劝得了的。而正当他进退两难间,前方的通讯兵忽而站起来大声喊道:“报告!运输舰遭到对方攻击!我军机甲损失严重,已经超过一百台了!” 副官心里一惊,赶忙看向柯林,却见柯林也是同样震惊,急忙抬眼看去,只见通讯兵调出来的画面上,几百架战机掩护着几十台黑罗机甲堵住了他们加林的运输舰,几乎是盯着弹射通道在打。一打一个准,鲜少有失手的。而他们原本所向披靡的机甲呢?这简直就像个大骗局啊!怎么会一打就被人从大灰狼打成小绵羊了呢?!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画面,可是事实摆在他们眼前,容不得他们不信——他们加林的机甲,被轰上一炮,战斗力就急速下降,最具威力的主火炮熄灭。然后呢?就没有然后了! 撇除机甲优劣不说,加林这帮机甲战士的操作水准虽然也是军中翘楚,但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他们的水平要远低于黑罗那几十个人。这些人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怎么会有这么高的机甲水平?! 这些人不是从战场上凭空冒出来的,这柯林知道。因为在前几次对抗中,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战场上。可是那时加林的机甲凭借威力超群的机载炮弹系统,对对方几乎是呈碾压之势,也就根本无法窥探出机甲战士的操作优劣。而现在!机甲的优势没了,那几十个人在操作上的优势一下就被放大到极致! “让他们撑住!撑住!”柯林气急败坏地大喊着,“怎么会这样?!” 柯林在前线打仗,自然是不会知道机甲的核心图纸被窃,已经流入了敌人的口袋。而此刻,陡然出现的转折让他一下慌了神,幸亏副官适时提醒,才不至于失态。 “中将!敌军只有四五十架战机,我军有天然的人数优势!”副官急急说道:“应该立刻增援!否则机甲被打掉了,对我军的士气将会是个严重打击!” “对!应该快速增援!”柯林回过神来,也立马想明白了,连忙下令,“让第一大队赶快回援,盯紧那几十台机甲,一定要把他们给我留下!其余的人,马上给我强攻!只管照着眼前打!不惜一切代价给我碾过去!” 这时候,副官仍想劝阻一下,等援军来了再说,可是见柯林喊话喊得颈脖子都红了,他迟疑了一下,扫了眼战局,还是没有开口。这仗打到这里,黑罗的舰队都快打没了,这时候碾过去,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 副官这样想着,便保持了沉默,任由柯林放手一搏。一开始,碾压很顺利,虽然说实话,柯林的指挥压根就比不上许末城,但是现在加林军舰多,人多,碾压虽然遭到了许末城的强力反弹,但是还是在一步步向前推进。 副官的眼睛一直盯着屏幕,唯恐出什么差错,可看着看着,他也觉得自己有点多心了。黑罗军的败势已经无可挽回,现在只剩一艘指挥舰、一艘巡洋舰、一艘运输舰还有两艘护卫舰了,只有五艘军舰,拿什么去跟加林十几艘军舰拼? 看到这里,副官的嘴角也不由勾起一抹笑意,仿佛依稀能看到他穿着加林的军装站上黑罗的土地,接受升职的情景了。 画面中,黑罗军似乎终于被打怕了,四艘军舰拱卫着指挥舰开始狼狈后退。柯林当然不答应,不顾一切地命令追击。可就在追了十分钟,眼看着就要追上时,副官的眼皮陡然一跳,一股极强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怎么回事?! 他立刻凝眸看去,却见画面中黑罗的五艘军舰忽然一个摆尾,不顾后面的追击,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开足火力散开。加林军猝不及防,也不知道该朝那个追,反应反而迟钝了。 而就在这时,副官看到了他此生所看到过的——最恐怖的场景! 就在刚刚黑罗军舰一哄而散的地方,七艘涂有黑罗标记的巡洋舰一字排开,在黑暗中静静举起了炮口。副官看着那整整一派吞吐着红光的炮口,心拔凉拔凉的,如坠深渊。 谁能告诉他,黑罗的援军怎么会来得那么快?! 71、英雄与枯骨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天,当黑罗的舰队忽然散开,露出那一整排炮口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输了,柯林中将输了。也许就是那个时候,我忽然预感到了日后加林的全线溃败。”很多年之后,侥幸从那场战争中存活下来的副官在接受采访时,这样回答着记者的提问。 “那是一次经典的欺诈。”副官早已两鬓斑白,但记者看着他的眼睛,却仿佛还能从中感受到当年的烽火,“当时黑罗只剩下五艘军舰,一艘基本不算入战力的指挥舰,还有四艘看起来已经破破烂根本发不出几枚炮弹的护卫舰和巡洋舰。我们以为已经胜券在握。可是事实是我们都被许末城骗了。” “如果当时加林的指挥官不是柯林中将,那么也许我们还不会中这个圈套。许末城少将就是算准了柯林中将的性格,算准了我们的援军即将抵达,算准了柯林中将会急着抢功。所以他在那个时候派人来攻击我们的机甲,让我们心慌急躁,然后又做出仓皇逃跑的姿态,引我们追击。” “您觉得遗憾吗?” “不,没能阻止柯林少将,是我的失职。” “那您能告诉我,当初加林的电子兵为什么没有侦测到黑罗的援军靠近吗?” “当然。”副官笑笑,语气中仍有唏嘘,仍有不甘,但过去的一切都已经变成了历史,再也不能扭转了。“当时,黑罗的援军屏蔽了所有的电子信号,就算是友军之间都无法进行通讯和侦测,每一艘军舰都只按照许末城少将所指定的坐标航行,可以说完全是在摸黑走。这很危险,因为一旦遇到敌袭,他们将无法有效地与友军取得联系。即使当时处于敌对阵营,许末城少将的胆识与谋略也令我钦佩。” “确实,许将军是个令人钦佩的英雄。”记者微笑着回答,眸光不经意扫到手中文件夹上的一张照片,心中更是心潮澎湃。就是这个男人,以他超乎常人的冷静从容,在风雨飘摇中牢牢扼守住了洞窟林,真正铸就了瓦伦钢铁要塞之称。 如果说时势造英雄,瓦伦防线上的那一片又一片的残骸铸就了许末城的大名,那么,在战争时期那一个个崛起的英雄背后堆起来的白骨,足可以堆成一座山。 但是很多事情都无法被避免,就好像分娩前的阵痛。 秦尧终于接通许末城电话的时候,心情比等在产房外的准爸爸好不了多少,可心里明明担心得要死,就是别扭地说不出来,让旁边的黛雅看得干着急,只能在心里哀嚎:少将他是真担心你啊,你是没看到那我见犹怜的小眼神…… 秦尧本来不想带黛雅出来的,但是黛雅死活要跟着,秦尧可是最拿女人没办法了。没办法,只好组了个五人团,顺便再把福克森也给捎上。 被黛雅自认矜持的视线盯着,秦尧浑身起鸡皮疙瘩,赶忙带着电话转移阵地,躲进了客舱里。 “你刚才说什么呢?”终于没人打扰了,秦尧松了口气,问道。 “如果你遇见夏佐。” “遇见他正好啊,我正愁找不到他呢。”秦尧嘀嘀咕咕又开始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把机甲图纸给搞到手的,我怕他出事,再找不到他,我都该考虑考虑发通缉令了。” “记住离他一臂远。”许末城的声音低沉。 “什么?什么一臂远?” 许末城没有说话,任他自己领悟。果然,秦尧想了几秒钟终于想明白了,也不知道到底又想到什么画面,脸一红,嘴上却很硬气,“你以为老子随身带尺的吗?” “阿尧。” 又来了,许末城必杀技之一,像训宠一样喊你的名字,可增加忠诚度亲密度。此招式无限循环使用,且没有冷却时间。秦尧觉得自己在许末城面前越来越有退化成一只二逼哈士奇的趋势,愤懑的同时深感无力,“小末末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不可抗力,万一我不小心碰到了怎么办?” “我在打仗,阿尧。炮弹不长眼。” “再不长眼的炮弹能跨越大半个星际海飞到五颗星吗?” “能。”许末城如此笃定自信,沉稳冷静,秦尧只好拜倒。 关于到底许末城的炮弹能飞多远的问题,最终也不得而知了。五天后,秦尧带着他的五人团终于再次踏上了五颗星,原五颗星反联盟主席,现五颗星独立政府主席拜登,亲自前往空港迎接。当然,这次出使是还在保密阶段,拜登和秦尧的行踪都没有对外公布。 “秦先生,我们已经在您的别墅周围安排了严密防护,安全问题您不用担心”飞行车内。拜登还是如以前一样极具亲和力,但大概是主席当久了,说话间也比以前多了些大气。 “有劳了。”秦尧说着,又问:“最近别墅附近有人活动吗?” “夏维先生回来了,秦先生不知道吗?”按理说,夏维是个大通缉犯,拜登作为五颗星的政府头头,应该派人把他抓起来才是。但不说夏佐以前跟五颗星有过交易,光光把秦尧摆出来,拜登就不敢动他。 闻言,秦尧思忖了一下,道:“既然这样,我让黛雅和福克森先跟你回去,具体的事情由她先跟你谈。我先回去看看夏佐,晚上七点,我再去打扰。” 拜登原本想立刻跟秦尧谈的,但秦尧这么说了,他也不好说什么,便点头答应。双方分开后,秦尧带着安娜回到半山腰的别墅里,一进门,秦尧就看见了侧卧在客厅沙发上的夏佐。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丝绸睡衣慵懒地躺在那里,长长的黑发没有扎,顺着两颊倾泻而下。他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拿着一根细长的烟杆子,正在吞云吐雾。 秦尧闻着烟味,不禁皱眉,他可不记得夏佐有抽烟的习惯。再细细看去,只见夏佐半敞的胸膛上,缠着几条纱布。他受伤了? 回头让安娜去二楼,秦尧独自走到夏佐面前。夏佐却不为所动,好像没有看见秦尧一样,嘴唇微张,一薄烟雾顿时迷离了他的容颜。 “怎么回事?”最终还是秦尧忍不住先开口了,眼睛扫了一眼夏佐的胸膛。 夏佐轻笑,手拿着烟杆在一个小瓷碗上扣了扣,扣掉些许烟灰,“你担心了?” 秦尧自是不去理会一个病人的调戏,道:“是去拿图纸的时候受的伤?” “小秦尧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啊,”夏佐说着,坐起身来,“一点小伤,还死不了。还是说,我死了你比较开心?” 夏佐的嘴角勾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虽然浅淡,却带着股勾人的魔魅,更衬得他原本刚毅的脸部线条阴柔了几分。但是秦尧看着他,却从他那眉眼里看到了些许别的东西,这家伙,受的伤绝对不止表面上那么轻。虽然看上去气色不错,可是……总感觉有股病态的苍白在里面。 “别开玩笑了,你如果不受重伤,会待在这里修养?”秦尧二话不说走过去,既然夏佐不说,他就亲自检查。可就在他的手刚要触碰到夏佐的衣服时,夏佐却忽然出手如电,牢牢扣住了秦尧的手腕。他的脸正好凑在秦尧耳边,灼热的气息呼在秦尧的耳垂上,“好久不见,小秦尧你怎么变得这么主动了?你如果掀了我衣服,恐怕你的那位少将会满星际海追杀我吧?” 秦尧挑眉,反唇嘲讽道:“你怕了?” “要是我说不怕……”夏佐放开秦尧,慵懒地靠回沙发背上,眼神却挑衅地含着笑直勾勾地看着秦尧,“你会从了我?” 72、夏佐的预言 “老子可没兴趣勾搭一个伤病员。”秦尧冷冷地瞟了夏佐一眼,不过被他这么一说,也就没那个心思去掀他衣服了,一屁股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桃花眼一挑,“我说,你怎么那么好心,受了伤拿到的图纸,就这么白白送给我?” 夏佐嘴里叼着烟杆,一手随意地搭在沙发背上,又吸了一口烟,道:“我把你和许末城从火场里带出来,可不是为了做善事。图纸在你们手里才能发挥最大效用,才能更快地达到我的目的,不是吗?” “我有的时候真的不明白你到底在追求什么,”秦尧微眯起眼,道:“你跟夏维,真的很不一样。” “我跟他本来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夏佐笑道:“呐,秦尧,你知不知道我们当初是怎么成为兄弟的?” “假面会安排的,不是吗?”秦尧说着,又皱了皱眉,“只是我待在星川的十年里,见过你的次数屈指可数,我原本以为你跟夏维的关系并不好。” 夏佐轻笑,那轻笑中带着一股浓浓的讽意,扑面而来。他一边说着,一边朝窗边走去,“那是当然,因为我一直觉得夏维很蠢。” “我们从小就开始杀人,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鲜血,可他见了你,却说要做一个好人,千方百计把自己阴暗的那面藏起来,难道不可笑吗?”夏佐扶着窗沿,回眸看向秦尧,“当初假面会筛人的时候,他也应该杀了我的,可是他却蠢得对我掏心掏肺,拼命地挡在我前面,丝毫也不知道我有多少次想动手杀他。” “可你最后也没有动手,不是吗?你为什么不说其实心软的是你自己。” “也许吧……”夏佐说着,抬头透过玻璃窗看着屋外的阳光。那阳光很温暖,却有些刺眼。缠绕在他周身,可一伸出手去,却无迹可寻。这样的阳光,就跟夏维脸上的笑容一样——让他如此深爱而又憎恶着。“他跟你说了吗?他所追求的自由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可以自由地去爱,去行走,去生,去死。他想拯救的,并不只有他自己,还有你,夏佐。他真的……” 秦尧话说到一半,却被夏佐打断,“拯救我?他凭什么拯救我?他想要的那一切,我都不屑一顾,如果他真的想要拯救我,当初就不该抛下我去跟你追求那个所谓的光明跟自由!” 夏佐的手指紧紧地扣着窗沿,他在愤怒,琥珀色的瞳孔里燃烧着黑色的火焰,连一丝阳光都照不进去。秦尧从来没有看见夏佐如此发怒过,可是以他的立场,这个时候好像说什么都不应该。而正当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夏佐却忽然猛烈地咳嗽了几声,整个人痛苦地趴在窗沿上。秦尧一惊,连忙走过去,却见夏佐手边,白色的窗帘布上赫然染上了几滴血滴。 “你还说自己受得伤不重?!”秦尧又急又气,赶紧把夏佐扶到沙发上躺下。夏佐额上冒着冷汗,嘴角依稀沾着血丝,喘着气,但反而笑了,笑得如此不可一世。 “只要不死,什么伤不是小伤?”夏佐说话间,又咳嗽了几下。秦尧气结,虽然想着干脆咳死他算了,但是心里暗叹一口气,转身就要叫人去喊医生。结果夏佐却伸手制止了他,“不用。” “你是想死吗?”秦尧斜挑着眉,冷冷说道。 “你与其担心我,倒不如担心担心你的许少将。”夏佐轻笑,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咳嗽稍歇。 秦尧皱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夏佐抬起眼来,嘴角泛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我忽然觉得许少将也有点可怜,等你等了那么久,为你火里来死里去,可到最后还是得不到你。” 闻言,秦尧双眼微眯,夏佐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模棱两可的正卡在秦尧心上,似乎意有所指。“你到底什么意思?” 夏佐耸耸肩,拿起烟杆放在指尖把玩着,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只浓不减,“没什么意思。” 这种说话说一半的最让人窝火了!秦尧真觉得夏佐绝对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偏偏现在他重伤,否则秦尧绝对一茶几砸他脑门上!秦尧实在是很在意夏佐说的最后那句话,什么’他最后还是得不到你‘,这代表着什么?夏佐这么说,肯定意有所指,可是秦尧拿他有办法吗?还能撬开他的嘴不成吗? “你不会是专门说几句话来那我开涮吧?”秦尧又将信将疑地问了一句。 夏佐不置可否。秦尧终于败下阵来,看了看时间,干脆先去找拜登把事情谈妥了,再回来慢慢跟他磨。“老子警告你啊,你不准偷跑。我还有事跟你说。” 夏佐笑着挥挥烟杆,“我可爱的小秦尧发话了,怎么敢不从?” “哼。”秦尧冷哼一声,喊上安娜,甩头就走。 见到拜登后,秦尧坐在他办公室里跟他谈了整整两个小时。秦尧这次来,除了看能不能碰见夏佐之外,最大的目的就是代表黑罗跟五颗星谈合作的事情。现在加林跟黑罗的战局已经陷入泥潭,战损太大,黑罗军部都已经在拟定下一次征兵了,再这样下去,黑罗非得被战争拖垮不可。而且,现在四方防御,其他三方有一些老将以及苏白薇他们驻守,暂时没什么大碍,但瓦伦防线那边即使有许末城在,还是很危险。战场那么瞬息万变,没有什么是可以说绝对有保障的。 所以秦尧决定再开辟一条战线,把主战场从黑罗国境上转移出去。这种双线作战方式虽然风险很大,但灵活度也很高,至少黑罗不用死守在国境线上把自己耗死。 现在看来,当初老头子决定跟五颗星结盟的决定相当的有远见。秦尧跟拜登一直聊到晚上,具体的事情一天谈不完,毕竟这事关重大,所以秦尧预计会在五颗星多留一段时间。等这里的事情结束,第二战场开辟完成,他才会离开。 回到别墅,看见客厅里没有夏佐的身影,秦尧又往楼上去找。结果就看到夏佐好整以暇地躺在夏维的床上,睡着。 睡着的夏佐皱着眉,月光照耀下的脸显得愈发苍白。他手里紧紧地抓着被角,身体蜷缩着,长长的黑发在铺陈开来,在白色的床单上交织出浓墨的藤蔓。秦尧盯着他紧皱的眉心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发现,这一刻的夏佐竟显得无比的脆弱。 秦尧怔默无语,目光移到他紧抓着被角的手,心里忽而想:也许人真的是自作孽,有些人,有些东西,只有失去了,才会知道有多重要,有多难过。才会知道,以前所错失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的珍贵。 轻声走出房间,秦尧靠着走廊的墙壁,抬头看着声控的白灯,这一刻忽然很想跟许末城说说话。可是拨许末城的电话,没人接听,再播,还是没人接听。其实他完全可以拨军用路线,可是在遥远的瓦伦,现在依旧是战火不断吧。 末城他是不是又很久没有休息了。他是不是还在忙,是不是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渐渐地,就算是在感情方面迟钝不过的秦尧,都觉得自己似乎能理解,当初自己远走星际海时,许末城等在黑罗长达十年的心情了。 十年啊……如果换成自己,能不能挨过这十年呢?秦尧在心里问着,但可悲的结果是——他铁定挨不住,然后跑不知道哪里玩去了。十年可以做什么?十年可以环游星际海一百圈,要是找个女人结婚,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 难怪末城他老爸每次见了自己就像见了杀父仇人一样。秦尧越想,越是一脸古怪,遥想见日后相见的日子,忍不住要打一个冷颤。这时,黛雅走过来,看到秦尧一个人傻兮兮地站在走廊里,便走过来问:“秦先生,怎么了?” “没。”秦尧这才觉着站得累了,干脆蹲了下来,“哎我问你,我没回黑罗之前,末城他每天怎么过的?” 黛雅微微一愣,随即便很热心地也蹲下来,跟秦尧讲了起来,“少将他啊,每天八点准时来军部,然后在军部里待一天。有的时候去部队,有的时候就处理各种事务。因为不打仗,所以不是特别忙。但是少将每天都待到很晚哦,大概到晚上八点的时候才会回家。” 黛雅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有的时候晚了,他干脆就不回家了。” “不是说不忙吗?他待那么晚干什么?”秦尧不解地问。 “少将一个人住。” “所以?” 黛雅继续点化道:“所以?” “我问你啊!” “所以回去也没人等他啊!”黛雅心里那个急啊,“屋子里空的,心里也是空的,让我们少将回哪儿去啊?” 秦尧蓦然,心里忽然酸酸的。眉角都沉了下去。 而这时,黛雅的母性本能却已经彻底被激发了,一脚把什么上下级关系踩到了脚下,打开了话匣就关不上了。 “少将他就是个工作狂!又很少笑。秦先生你知不知道,我以前为了转移一下少将的注意力,送了一只小狗给他。结果你知道吗?第三天的时候小狗就因为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中毒死了。” “后来我又快递了他一缸金鱼。不出七天全部死绝。” “我觉得少将大人也许跟小动物相克,于是又送了他一盆仙人掌,结果……它居、然、烂了!” 虽然黛雅说着说着已经跑偏题了,但秦尧对她所说的内容深表赞同。许末城绝对是黑暗料理界、黑暗花鸟界的一颗冉冉升起的红星,碰什么死什么。 “所以秦先生,少将大人没有你是不行的。”黛雅得出了最终结论,“万一有一天他把自己毒死了怎么办?” 73、那只红毛 转眼间,又是半月过去。当即使身处星际海边境,远离战火的人们,都从那广阔无垠的天空中,从一天比一天密集的战地消息中嗅到硝烟的味道时,瓦伦洞窟林那一仗终于越打越惊心,最终变成了那场永不能被遗忘的——绞肉机战役。加林和黑罗的军队都前赴后继地投入到这片战场,誓要在这里决一死战。 齿轮一旦转动就无法停下,以人命作为填充,不断地在这里被消耗,而星际海则迎来了新一轮的沉默。所有的喧嚣,所有的争议,都在战地记者传回的那一幕幕惨剧前哑火。但这种沉默并不是真正的沉默,沉默之下有无穷的暗流涌动,就像是灼热的岩浆在汩汩地泛着气泡,不断地奔腾着,然后终有一天会冲破地表,燃烧起熊熊火焰。 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着那一天,等待那灼热的岩浆冲破地表,直至捅破那覆盖在每个人头顶的那块巨大黑幕。压抑正在持续升温。 然后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是,这一天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就像是晚上睡下之前,还没有什么变化,可第二天早上醒来,却发现整片天地都被白雪覆盖。骤变,就在一夕之间。 一场大后方奇袭战,拉开了战争后期的序幕。人们甚至还来不及惊讶,从角川星域五颗星跳跃点出发的,黑罗—五颗星联盟军就已经势如破竹地攻破了加林后方防御的大门。 前方的绞肉机战场很大程度地消耗且拖住了加林的有生兵力,而与秦尧的作战方法相近的是,加林人一贯不喜欢防守,与他们之前的做法一样,加林人更喜欢以攻为守,所以在防御一块,本来就是短板。再一点,虽然他们事先也防范着五颗星这些黑罗的友军会不会支援黑罗。但是谁也没想到,五颗星这么一个小国,会打出这么大国风范的战术——大后方奇袭战,从五颗星跳跃点出发,直接绕道加林大后方,几乎是孤军深入一般的,把加林的后方要塞搅了个乱七八糟。 没有谁会不顾一切地,冒这么大风险做这种事。可是五颗星以及前星联盟的几个星球的联军,却这样做了。 所有人的焦点一下子被吸引了过来,但就在加林快速调整战略,准备一举歼灭这只孤军时,他们却忽然撤退了!放弃了攻打下来的所有地方,退得干干净净,除了满地破烂能证明他们来过,谁都没能从那茫茫的星际海里再把他们揪出来。 加林卯了一股子劲准备把这群跳蚤碾死,却无从着力,吐得一口好血。而就在风波平息不到十二个小时的时候,这只军队却又突然出现在加林大后方,在距上次奇袭地不到三小时路程的地方,又发动了一次闪电袭扰。 可是等加林的军队过去围剿,他们又溜了!溜得比兔子还快! 一时间,星际海人皆愕然。很多人都不禁开始猜测,这只孤军还会不会出现,下次会在什么地方出现,总之,加林的脸这次丢大了。甚至不断地有花边新闻传出来,说加林的总统已经摔了三只咖啡杯了,他们的军部总指挥为此还踹坏了办公室的大门。 一时间,众说纷纭。所有人都像热锅里爆炒的黄豆,噼里啪啦不得安宁。而那只奇袭军也不负众望,又发动了三次奇袭,虽然因为加林的及时应对,取得的战果一次比一次小,但引发的轰动不可小觑。至少,加林现在后院着火,前面又被绞肉机卡着,两头难受。 与此同时,更多的人开始猜测——那只鬼魅一样的军队,到底是怎么一次次从加林撤走,消失在莽莽星际海的? “我说了往那儿走啊!”一只红毛趴在舰长室里,指着导航仪鬼吼鬼叫,“老子纵横星际海,哪条路没走过!哪个角落没钻过!我说往那儿就往那儿!秦祸水都说听我的,听我的!” 五颗星第一军团兰斯上校无语地擦了把汗,“好好好,你说钻哪儿就钻哪儿……” 路易十四哼了一声,又指着导航仪上那被他标的密密麻麻的路线,兴致勃勃地说:“看到没,从这个隐蔽的小跳跃点过去,我们的军舰不大,正好钻得过。钻过去之后,再拐个弯,往科隆湾走,那还有个隐秘跳跃点。这样再跳……这里再跳……再跳……再拐……绕个一天我们就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拐回来啦!” 兰斯上校扶额,他的大脑已经被这些老鼠洞一样的跳跃点,以及那迂回再迂回的路线图给搅了个昏天地暗。虽然说走私贩子和海盗手里一向都掌握着些连军方都不知道的隐秘路线,但是走路不是这样走的号码!你就不能正常一点吗?! “你对我的路线有什么不满吗?”路易十四黑着张包子脸道。 “不!路易先生想多了。”兰斯连忙摆手,“我们这一路走来全仰仗你的路线图,应该感谢你才是。” 路易十四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要不是秦祸水说他对加林这块地不熟,我才不高兴把我的路线都说给你们听呢。怎么样,我的路线厉害吧,我可不是随随便便就逃过各国对我的追杀的哦!” “真是了不起,秦先生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太好了……” “哈哈哈哈,”路易十四重重地拍了拍兰斯的肩膀,虽说他各自比较矮,一米七二,只到兰斯的下巴,但这一掌拍得还是很有气势的,“你真有眼光!我也这么觉得!” 年轻有为、自认是汉子一条,虽然出身教育世家但文武双全,且有轻微洁癖的兰斯上校,发出一串呵呵声,心里忍不住大叫:谁来救救我!把这只不知道哪个缝里钻出来的红毛拿开啊! 路易十四却越来越得寸进尺,那他那只刚刚抓过鸡腿的手,牢牢地勾着兰斯少将,越谈越欢,引为知己。 兰斯上校瞥见自己那身笔挺的军服上一个大大的油手印,眼皮忍不住跳了一下。路易十四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看见兰斯沉默不语,便凑上去,“咋了咋了?” 兰斯偏头,一张放大的包子脸就出现在眼前,睁着双大眼睛,睫毛一扫一扫的,好无辜的眼神……无辜个球!兰斯上校终于爆了,大手一抓,路易十四这个可怜的老是被秦尧取笑身高的军火头头,就这么被抓着后衣领拎了起来。 终于把他从身上剥下来,兰斯赶紧后退一步,“请跟我保持至少一米的距离。” “为、为什么?”路易十四一张脸都垮下来了。 “不为什么。”兰斯别过脸去。 路易十四见他不看自己,赶紧挪了个地方,“为什么?” 看他低头,赶紧蹲下来,仰头问:“为什么?” 兰斯瞬间觉得有好多小星星围着自己的脑袋转啊转,转啊转,头快炸掉了。这时,舰长室里的另外两个操作军舰的士兵,互相对望一眼,立刻极有默契地设置好航道,把军舰调为自动模式。然后扣上军帽,一前一后,蹑手蹑脚地往门口走。 路过兰斯时,瞥见他那越来越坏的脸色,以及眼底里那抹越来越浓的黑影,三步并作两步,赶紧奔出。 哇靠,上校的鬼畜模式又要开启了,赶紧溜!赶紧溜!上帝保佑那只无知的红毛,阿门。 秦尧此刻正在中央指挥室里,看见那两人急匆匆地跑过来,还以为有什么事,便问怎么了。那两人讪讪地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回道:“兰斯上校在跟路易先生谈事情,我们……避个嫌,嗯,对,避个嫌。” “谈事情?避嫌?”秦尧挑了挑眉,但想想十四那家伙如此……令人欢乐的性格,也就不再多问。那两人便如释重负,赶紧又换了个地方溜了。 这时,一旁的黛雅从一大堆资料中抬起头来,眼中山中疑惑和好奇的光芒,“秦先生,其实我有一个疑问。” “你问。” “我看了一下路易先生的所有资料,很奇怪,他这么多年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噗……”秦尧伸出大拇指,“这个问题问得好!” “从概率学的角度来说,”安娜接话,“此题无解。” 一旁坐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地翘着二郎腿,手腕上却被铐了个手铐的夏佐,玩味一笑,“你难道不记得在星联盟首都星那一次,你是怎么把他救出来的。我记得那次,你们足足被人追杀了十条街。” “你怎么知道?!”这种丑事,秦尧当然是不会随便往外说的。 夏佐耸耸肩,不予作答。没被铐这的手抄起一边的红酒杯,优雅地啜了口酒。 “老子绝对是被牵连的!”见夏佐油盐不进的样子,秦尧也不希望能从他嘴里套出什么话来。但还是要为自己严重正名一下的,“那次要不是十四那个二货批评人家黑社会老大穿衣服太没品,挑情人眼光太烂,问他为什么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喋喋不休个半天把人家惹毛了,我至于吗!” 夏佐却挑了挑眉,好笑似地看着秦尧,“如果不是你赶去就他的时候,往黑社会老大脸上踹了一脚,他会冒着被警察抓的危险,光天化日之下追你们十条街?” 黛雅侧目,“……” 安娜侧目,“……” “那个……这就是青春啊!”秦尧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感叹着。 “秦先生,没有人的青春是需要踹人家一脸来度过的。”黛雅实在忍不住了,但话说了出来又怕伤了秦尧的少年心,赶忙又补了一句,“不过你放心,少将大人一定不会嫌弃你的!” 秦尧,“……” 一旁的夏佐却是毫无顾忌地笑出了声,连带着手上的手铐都颤抖不已,发出金属的撞击声。 “你就笑吧,”秦尧顿时冷冷地抬着下巴,“反正老子把你铐在这儿,只要你不逃,省得老子到处找你,我让你笑到死。” “乐意奉陪。”夏佐含笑点头。 “哼。”秦尧白他一眼,这种揭别人老底还揭得如此欢乐,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家伙,简直就该天诛啊天诛! 这时,一个通讯兵快步走过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传过来一份电子文件,“秦先生,最新的消息传过来了,加林有大动作!” “我看看。”秦尧点开来一看,眉头稍稍一骤,但很快又舒缓开来,嘴角勾起一抹邪笑,“不错嘛,既然他们要玩大的,我就陪他们玩一场大的。老是这样小打小闹,我都有点腻了。” 见秦尧自有定夺的样子,通讯兵心里一定,便紧接着说下面的消息,“秦先生,刚刚苏少将打电话过来找您,似乎有要事的样子。” “苏月?” “是的,她说让您尽快回个电话给他。”通讯兵想了想,又急忙补充道:“打她的私人电话。” 闻言,秦尧眉头大皱,苏月找他这么急,还要求用私人电话,这就有点奇怪了。究竟什么事,还要特别提醒打私人电话?有什么事情不能公开了说吗?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秦尧心中万般疑惑,便挥挥手让通讯兵退下,拿出自己的终端机拨通了苏月的号码。不出三秒,电话就接通了,就好像苏月专门等着一样。 如此一来,秦尧心中疑惑更深,“苏月,什么事?” “阿尧,我觉得最近末城有些不太对劲。” 苏月的语气颇有些沉重,令秦尧心头一沉,正要问具体情况,眼角余光却瞥见夏佐支着下巴,望过来的那含笑的眼神。 74、爱情是把双刃剑 “怎么回事?”秦尧越发觉得不安,急忙问。 “末城最近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作战指挥的时候也有走神。他最近总是头痛,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是我刚才偷偷跟过去看,他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秦尧心里一惊,能让末城那样的人流露出痛苦的表情,那该是怎样的痛苦?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是?!“现在呢,现在他怎么样了?” “好像没事了,但是看上去脸色不太好。”苏月说着,话语里透着一股浓浓的担忧。“阿尧,我有点担心,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也许他只是累了,精神太紧张导致身体不舒服。”秦尧安慰着,虽然这样的话连他自己也产生了怀疑,“阿月,你先别慌,这件事我会看着办。”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有人在叫我,我不能跟你说了,下次再联系。”电话那头,苏月匆匆挂断了电话,转身继续投入到纷乱的战局中去。可电话这头的秦尧,握着终端的手却迟迟没有放下,刚刚苏月的话就像一块石头重重的压在他的心头,让他的眉头迟迟不能舒展开来。 苏月话语里的凝重和担忧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且她的直觉从小就很准,许末城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绝对不是因为太累了导致身体不好这样简单的理由就可以解释的。 “秦先生,怎么了?是少将出事了吗?”黛雅急急问道。安娜也投来询问的目光。 秦尧收起终端,伸了个懒腰,“没事,只是末城那个家伙太拼了,又不肯好好休息,阿月就打电话过来让我说说他。”说着,不容黛雅再问,秦尧又笑说:“啊对了,黛雅,安娜,加林准备腾出手来围剿我们了,你们赶快把各方面的消息都汇总一下,待会儿我有用。” 黛雅听了,不疑有他,倒是安娜在离开的时候,眼神有些若有所思。 把两人支开后,秦尧扫视一眼周围。此刻不在作战状态,所以中央指挥室里人不多,只有寥寥几个,距离他们较远,应该没什么大碍了。于是他看向夏佐,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老实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你那么确定我就一定知道?”夏佐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指尖在椅子扶手上敲打着。 “别装傻,如果你不知道内情,那天你又为什么跟我说那样的话?”秦尧到现在还记得夏佐说那些话时脸上那玩味的表情,他虽然已经防着了,每天都尽量跟许末城通话,至少确定他还安全。可是最后,苏月的一通电话又让他生出了不可遏制的危机感。 “你说的对,我是知道一些内情。”夏佐笑道:“可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先前把图纸给你,那是因为我想通过你的手来破坏假面会的计划。可是这件事……好像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吧。说不定,我还能因此看一场难得的好戏,不是吗?” “你!”秦尧气结,夏佐的话很欠扁,可是这个人一直都是这样,非敌非友,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让人捉摸不透,完全没办法用常理去揣测。花了好大力气把火气压下去,秦尧说:“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 “当然。”夏佐大大方方地点头,“当初我去火场里救你们,看到许末城宁愿被活活烧死也不愿意离开你的时候,我就很好奇,你们最后的结局究竟会是什么。” “爱和恨,其实没有什么不同,它们都一样能把人打入地狱。爱得有多深,最后获得的绝望就有多深。就像这只酒杯一样,”夏佐说着,拿起酒杯,手移到半空的时候却突然放开。一声脆响,酒杯刹那间碎裂,血红的酒铺洒了一地。低眸看着满地的碎片,夏佐的嘴角轻轻勾起, “到最后,他的心就会像这样支离破碎,变成满地的残骸。” 秦尧看着那如血般的酒流淌到自己脚边,全身仿佛僵住了一样不能动——就好像一片玻璃碎片扎在了他心上,遏制了他所有的行动与思想。夏佐的话像恶魔的耳语一样萦绕在他耳边,挥之不去,他的表情几经变化,却还是无法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夏佐,也许你觉得这样折腾我很好玩,但是,我绝对、绝对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就算他下了地狱,我也会追到地狱把他拉回来,我们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操心。”秦尧挥手制止了几个想要过来清理碎片的士兵,双眼盯着夏佐,“我只问你,你究竟知道什么?” “陪着他下地狱……”夏佐喃喃地把秦尧的话重复了一边,而后蓦地粲然一笑,“秦尧不愧是秦尧,如果我现在才认识你,说不定真的出手把你从他手里抢过来。不过,世上没有如果,是不是?” 秦尧冷冷地扫他一眼,没有作答。 “不过我还是奉劝你一句,如果,如果你真的不想他下地狱,那就永远不要再去找他,彻彻底底地从他眼前消失。” “你是在开玩笑吗?”秦尧皱眉,脸色愈发阴沉。夏佐的话前后根本就没有逻辑关系,越说越让他捉摸不透。 “咦?你们在聊什么啊?”这时,路易十四又突然冒出来了。由于他是从秦尧后面过来的,所以就没有看到他此刻的表情。不过被路易十四这么一打岔,两人的谈话明显继续不下去了。 “秦祸水,我拜托你个事儿。”路易十四攀着秦尧的肩,郑重其事道。 “什么事?”秦尧偏头。他现在只想快点把加林这边的事情办完,然后赶紧去见许末城。至于夏佐的话,让他再也不见许末城?这跟让太阳不要再升起有个屁的区别! “哇靠祸水你不要这样的表情看我,很可怕啊!”路易十四怪叫着,不知道谁又惹这滩祸水了。不过路易十四哪会这样就怕了,咕咚咽了口口水,继续道:“把那个兰斯上校调给我,他欺负我!我要公报私仇!” 能欺负路易十四的上校?都让他喊出’公报私仇‘来了,这得多苦大仇深啊?不过秦尧此刻根本没心思管这个,撂下一句’你看着办吧‘就走了。 临走之前,秦尧又回头看了一眼夏佐,可是夏佐却再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沉默地微笑着。见状,秦尧的手不禁紧紧地握住了黑刀的刀柄,既然夏佐不肯说,那他只有靠自己了。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两年前的事情重演! 接下来的几天,秦尧率领着这只奇袭部队又跟加林军交了几次手。加林为了铲除这只让他们颜面扫地的军队,可谓是下了重手,把能拿出来的所有兵力都用来围剿,虽然没能达成消灭这只部队的目的,但也成功地把秦尧拖在了这片星域,无法离开。 期间,秦尧几次跟许末城通话,可是每一次通话不到一分钟就切断了。瓦伦战局吃紧这秦尧知道,可是秦尧越来越感觉许末城在避着他。这种感觉愈发强烈,直到他终于忍不住问: “末城,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许末城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说:“没有。” 就是许末城的那一点点沉默,让秦尧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许末城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可是许末城自己不说,凭他的固执程度,这个世界上就没人能强迫他说,就算秦尧也不可以。况且,苏月的担忧也仅仅是她的直觉和猜测罢了,夏佐又不肯合作。 无奈之下,秦尧只能先让苏月看着,自己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掉再说。 在加林这片战场上,因为路易十四在,秦尧率领的奇袭军具有很大的机动性。就算是处于本土作战的加林军,在这一点上也无法企及。可是秦尧这只军队吸引的仇恨太大了,引来的敌人就算用人数堆也能堆死他们,所以打得也很艰难。 但是秦尧不打算再这么跟他们纠缠下去了,他当然不能率领军队就这么放弃这条战线,但是也必须给对方来一记狠的,把他们逼回去,否则天天被人追着尾巴跑,迟早会被敌人一点点蚕食掉。 “十四,你确定你给的那条路线能绝对不引起对方注意?”指挥室里,秦尧问向一旁的红毛。 路易十四一副你看扁我的样子,拍着胸脯保证说:“那当然,绝对安全!” “好,如果这次成功了,兰斯上校就归你了。”秦尧面不改色地充当了一回人口贩子,让不远处正好走过的兰斯上校顿时眼皮一抽。 路易十四朝秦尧比了个大拇指,乐开了怀。 “安娜,现在情况怎么样?”秦尧又回头问安娜。 安娜摘下耳麦抬起头来,“现在加林两个集团舰队就跟在我们后面,精确计算,相距十五分钟的航程。按照现在的速度前进,预计半个小时后我方将进入对方射程。” 她十指如飞,一边继续操作着,一边说道:“埃文上校和格林上校刚刚回馈消息,他们的舰队都已经到达指定位置,就等团长你的命令。” “嗯。”秦尧点点头。埃文、格林、兰斯是当初被拜登派去别墅找他的那三位军官,五颗星击退星联盟进攻,成功独立之后就被提拔为上校。此次被拜登派出来,不乏有让他们出来锻炼、积累军功的意思。 二十分钟很快过去,前方出现一个跳跃点,秦尧毫不犹豫地便下令跳跃。舰队跳跃到另一片星域后立刻调整阵型,五分钟后调转船头,摆出了迎击的架势。 此时,半个小时快到了,加林军同样穿过跳跃点追来,双方即将进入彼此的炮弹射程。秦尧站在指挥台前,看着屏幕,身上虽然没有穿军装,但是却浑身上下都流淌着钢铁般的冷意,桃花眼一睁一闭间,杀伐流淌。 时针滑到某一个时刻,安娜蓦地抬头。秦尧会意,手掌重重地拍在指挥台上,“作战开始!” 刹那间,这片沉寂无声的星域便被炮火彻底地点燃,两只舰队狠狠地撞在一起。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与此同时,加林军的指挥舰内,总指挥摩罗少将却不禁皱了皱眉。己方虽然占据了数量优势,但是他却仍有种会出事的感觉。他很想知道对方的指挥官是谁,可是却一直不得而知。这只军队太狡猾了,每次逃得太快,一点探究的余地都不给人留下。 可是开战十分钟过后,摩罗少将猛地站起来,终于从战局中看出了端倪——这种悍勇无敌的进攻,完全蔑视对方在数量上的优势,看似鲁莽但实则精妙的作战方式,是出自秦家一脉! 秦书文当然不可能出现在这里,那对方一定是秦尧! 对方是秦尧,那就一定不会轻易地被打倒,这里面一定有诈!摩罗少将想到这里,立刻一拍桌子,喝道:“第五舰队殿后掩护,其余舰队立刻后撤!” 所有人都被摩罗这一嗓子给喊懵了,现在形势大好,却要撤退?长官脑子有问题吗? “都愣着干什么!对面是秦尧!赶紧给我退回来!另外,把所有的侦查机全部派出去对周围星域进行彻底搜查,一旦发现隐藏的敌军,立刻回报!”摩罗少将见下属愣住了,又急又气。他在军部的时候,可是亲眼见过从艾伦战场传回的视频资料的。那次秦尧为了找许末城,那种近乎摧枯拉朽似的攻势,让摩罗现在都觉得胆寒。说实话,秦尧留下的这种军事资料极少,可就是这少许的资料,便可以在他的对手心上留下最深最可怖的阴影。 所以,此前秦尧一直刻意改变着自己的作战方式,以路易十四和兰斯的意见为主与加林交战。否则,自己的身份一旦过早暴露,只会招致两个后果,一,对方不要命也要把他给剐了;二,对方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地追出来。 而现在,无需再忍。 “全力进攻!绝对不能让他们撤离!” 75、连环计 “快!传消息给地面指挥部,就说秦尧在这里!”摩罗看着那支奇袭军越来越猛的攻势,虽然自己手上的兵力足足是对方的三倍,但手心里却仍出满了汗。但是反过来想,要是能把秦尧留在这里,那他必定可以凭借这个功劳平步青云,可是……他能做到吗? 能吗?不能吗?可是对方是那个秦尧啊,说不定会有什么后手,如果自己贸贸然跟他打,行吗?摩罗的心里此刻可谓是天人交战,进退两难,而就在这时,手下回复说:周围海域并没有发现敌人的隐藏舰队。 没有埋伏?秦尧真的就拿这么点兵力跟他打?这样的话,如果他奋力一搏,说不定真的可以把秦尧留在这里!所谓富贵险中求!不管是谁,都需要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价——秦尧,你看着吧,我摩罗,将会在这里终结你们秦家的不败神话! “转变攻击阵型!给我打!” 长官发话,下面的人终于不用再像缩头乌龟一样逃跑,一时人心振奋,赶紧地把舰队调整过来,凭借己方优势的兵力狠狠朝对方碾压过去。 “秦先生,他们反攻了。”另一边,兰斯看着光屏,说道。 秦尧笑了笑,“我知道。让下面的人保持原先攻势不要停。”说着,秦尧又转过头去问安娜:“安娜,那边怎么样了?” “格林上校回答说,他们还需要大约十分钟的时间。”安娜回答。 “秦先生,对方的攻势很猛,我们兵力见肘,照这样打下去,一旦损失过重,恐怕撑不过十分钟。”兰斯又道。 “十分钟么……”秦尧摸了摸鼻子,“这个好办,帮我接通加林的指挥舰,我跟他们说会话。” “好的。”安娜得令,立刻开始操作。不出几秒钟,摩罗的指挥室里就收到了来自秦尧的视讯请求。摩罗迟疑了一会儿,最终攥了攥拳头,点头接通。 “哟!你好啊!”顿时,一张放大了的,无比爽朗灿烂的笑脸出现在屏幕上,一口亮丽的白牙晃得人眼瞎。 出于对敌人最起码的尊重,摩罗少将显示出了加林军官优秀的教养,“你好,秦……先生。”这么一说,摩罗才发现,其实秦尧并没有任何具体的军衔或官衔,他就是个十足的异类。 “这位少将,”秦尧显然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挠了挠头发,“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出于对那你前途的考虑,我奉劝你一句,赶紧收兵回去吧。” “秦先生是在跟我开玩笑吗?”摩罗脸上笑着,眼皮却抽了抽。 “不,老子从来不开玩笑。”秦尧摇了摇头,“你不回去,可就真的来不及了哦。” 听秦尧这么一说,摩罗的心里顿时擂起了鼓,但表面上还是保持着镇定,“秦先生,你用言语来糊弄我是行不通的。在我看来,你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摩罗说这句话的本意,不是为了嘲讽秦尧或者怎么样。只是单纯的对秦尧上一句话的反击,也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在里面。可是没想到秦尧挠了挠头,极其爽朗地来了一句,“哈哈,被你识破啦。” 一众人倒地不起。简直比被一枚远程加农炮轰到还要爽。 摩罗直接愣住了,这个时候他该怎么回答?说好的唇枪舌剑呢?! 这时,秦尧又说:“这位少将真是聪明,不过这位聪明的少将你有没有想到——我拖延时间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摩罗又是一愣,对啊,秦尧这样拖延时间是为了什么?他不禁把目光转移到战局上去,秦尧的兵还在猛力进攻,看样子是绝对不可能撤退的。既然他拖延时间不是为了撤退,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有埋伏?!不!刚才已经调查过了,这片星域里绝对没有埋伏的舰队在!那么又会是什么呢?秦尧他到底是什么打算?! 摩罗越想越纠结,却听秦尧又眯着眼笑道:“所以啊,我劝你还是尽快收兵回去,否则出了什么事老子可不对你负责哦。” 嘲讽!这绝对是赤裸裸的嘲讽!哪有人在打仗的时候对敌人说:为了你好你赶紧撤吧,不然我绝对会对你做这样那样的事情哦,做完了我还不负责哦!摩罗只觉得胸腔里有一团火焰在烧,熊熊的烈火作用下,他恨不得把秦尧那张可恶的笑脸给打成马蜂窝。 可是更令他恼火的是,秦尧的话确实影响到他了!不,确切的说——从一开始,就很少有人能走出那个’秦‘字光环的阴影,几十年前败于秦书文之手的加林军总司令不能,他也不能! 而就是这隐性的影响,加林军的攻势明显也随之变弱了,指挥官一踌躇,底下的部队就像是受到了蝴蝶效应一样,因为没有即时地得到攻击指令,而让秦尧的部队得到了宝贵的喘息的机会。 而让摩罗要按照秦尧的话撤退?就算砍了他的脑袋他也断然不会这样做。加林丢不起这个人,他丢不起这个人。如果在秦尧说那几句话之前,他下令撤退,那还可以找借口。可在秦尧说完那几句话之后再撤退,又算怎么回事?被人几句话说得吓破胆了吗? 摩罗环顾了一下指挥室,除了必须时刻盯着屏幕的兵,很多人都看着他,屏息等待着他的应答。 “继续进攻。”摩罗坚定地吐出这四个字。下面所有的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但是无论是谁,眉间都沾染上了一点忧虑——秦尧的话就像是挥之不去的疑云一样笼罩在他们头顶,让他们提心吊胆的。 视讯还没有断。看到摩罗的应对,秦尧不禁鼓了鼓掌,“这位少将,我不得不说你比柯林要优秀得多。但是——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吗?你——是打不败我的。你们加林,终将会因为你们挑起的这场战争,而葬身在这片星际海里。” “你们不是渴望战争吗?那老子给你们战争。你们不是渴望霸权吗?那老子给你们机会,就怕你们没有那个能力。”秦尧富有磁性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回响,不重,却富有穿透力,仿佛能直达人的内心。 “即使是当年的秦书文,也不敢说出这么狂妄的话。就算几十年前加林曾经败给了秦书文,但我们不是败给了你。”摩罗紧紧地攥着拳,目光犀利而坚决,如果说他刚开始对秦尧还很忌惮,那此刻,这种忌惮就完全被愤怒所取代。“只有胜利者,才有狂妄的资本!我们每一个加林士兵,都将为了胜利,为了洗刷以前的耻辱,不惜牺牲,耗尽你们黑罗的最后一滴血!” “我很欣赏你的勇气。”秦尧眉梢扬起,在指挥室强烈的光照下,凌乱的发丝仿佛根根透着微光,他双手撑在指挥台上,眼眸中刹那间绽放出来的自信丝毫不比夏佐逊色,“但请你转告给你们亲爱的总司令官阁下,有种——他可以来试试!” “我会转告的,秦先生。但是同样的话,我代司令官阁下还给你!”说着,摩罗面色铁青地让通讯兵将通讯切断,可是通讯兵试了试,抹了抹额上的汗,道:“少将,切不断!对方入侵了我们的通讯网,除非我们切断所有的电子信号,否则……” 闻言,摩罗忍不住一拳打在指挥台上。又看了看战局,“秦先生,我好意提醒你,你的部队都快被我打散了,你不去指挥,还要在这里跟我浪费时间吗?” “浪费时间?是这样吗?”秦尧笑着反问,而后又回头问:“安娜,过几分钟了?” “九分二十八秒。”安娜回答着,又补充了一句,“格林上校发来信息。” 秦尧欢快地打了个响指,“把它调出来。” 安娜会意,于是,数张表格、图片出现在视讯屏幕上,展现在摩罗面前——是他们的地面指挥部!摩罗瞳孔一缩,几乎是同一时间倒抽一口凉气。 “通讯兵!立刻联络指挥部!快!”摩罗急忙吼道。 通讯兵吓了一跳,余光在屏幕上一瞥,更是被吓出了一声冷汗,赶紧开始连接地面指挥部。可连接了几次却都不成功,他满头冷汗,心里不断祈祷着赶快接通、赶快接通。也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祈祷,几次失败之后,通讯终于畅通。可没等他稍稍缓口气,通讯中传来的消息便让他一下脸色大变。 “少将!指挥部遇袭!三级警报!要求您立即回援!” 摩罗霎时间就把目光转向秦尧——一定是这个人搞的鬼!好一出围魏救赵!不、不对,这是调虎离山!而且这时间掐的如此之准,也许再有几分钟,他就能把秦尧这只奇袭部队拿下了!可是他还能在这里拖几分钟吗? 答案是不能!如果他不回去,哪怕是晚一分钟,加林的大后方都有被攻破的可能,那可是加林的军事储备基地,一旦让人长驱直入……就算杀十个秦尧,都挽回不了那个损失。 看着摩罗的表情,知道差不多了,秦尧便摸了摸鼻子,挥挥手让安娜切断通讯。而摩罗,只能看着那张万恶的脸消失在屏幕上,然后听到他说,“我祝你,一路顺风。” 摩罗那个恨啊,可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回援,不惜一切代价回援。于是,加林军立刻调整阵型,往跳跃点赶去。所幸,秦尧手里的兵力是完全阻止不了他们的,顶多也只能造成一点困扰罢了。 另一边,秦尧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一回头,却看见所有人都拿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尤其是路易十四那只红毛,一脸的鄙视。 “秦祸水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又做了什么?那位少将碰上你,真是他几辈子修来的不幸。” “那又怎么了,老子乐意。”秦尧无所谓的说:“那是敌人,不管是值得尊敬的还是让人唾弃的,不管是正义的还是邪恶的,敌人就是敌人。敌人要杀我,那我就有义务让他活得不愉快。” 秦尧的后半段话,明显是说给在场的其他人听的。这一场战争,所到底没有谁对谁错,只有最后的谁赢谁输。 “都愣着干什么,仗还没打完,想偷懒吗?”秦尧又嚷了一嗓子,所有人便从那若有所思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紧张地投入到下一阶段的作战中去。 “计算结果出来了?”秦尧站到安娜身边,问。 安娜点头,却没有回答秦尧的话。她现在很忙,根本抽不出空档说话。秦尧便主动弯下腰看他的屏幕,看了三秒钟,不忍地移开了视线。你妹的那么多窗口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切换速度简直能把人眼晃瞎。还有那有如瀑布般的数据、繁杂的代码,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安娜调整了下耳麦,小脸上的表情不禁愈发严肃。接下来的这一阶段就要看她的了,这次,一定要精确到一个小数点都不能错。 “艾伦上校,我是安娜。接下来请听清楚我说的每一个字。” “敌军还有两分钟进入跳跃点,请你们现在前往指定位置待命。” “请转告野百合号驱逐舰,它的位置太靠前了。正确的坐标为232·45·143。” “敌军已经进入跳跃点,开始跳跃。根据第一艘进行跳跃的军舰开始计算,敌军将于五分三十一秒之后完成跳跃,与你们的距离有300AU,在有效打击范围之内。下面,请根据我的指令逐次开始火炮充能。” “……” “倒数计时,加林军舰即将完成跳跃。” “……13、12、10,第一批次远程火炮发射。” “……8、7、6、中程。” “4、3、2、1!集火!” 一道道精准到秒的指令从安娜的薄唇中发出,然后被等候在跳跃点另一边的艾伦上校严格执行。而随着安娜的指令一条条发出,指挥室里的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兴奋地盯着以艾伦上校为主视角的光屏。那里,原本还是一片漆黑。 然后——当安娜说完最后一个字,长长地抒了一口气时,他们就看到了那绚丽至极的一幕! 刚刚跃出跳跃点的加林军舰,才一冒头,就被漫天的炮火、导弹迎头击中!因为安娜精确的指令,艾伦手下舰队的炮弹是分批发射的,可以达到长时间无间断火力覆盖的效果。而且这些炮弹是在敌人还没有完成跳跃的时候就发射了。等炮弹到达指定地点时,敌军的舰队正好冒出来。针尖对麦芒,简直妙到毫颠,分秒不差! 摩罗从来没有看见过如此壮烈的场景。那屏幕里,舷窗外,熊熊的火光占据了他的整个视线。起初,还只是一个小红点,后来便慢慢扩散,直至侵占了他的整个瞳孔。他刹那间,通体冰寒。 不光是他,指挥室里的所有人的惊恐地盯着那一片火光,一滴滴冷汗在军舰刺耳的警报声中,在爆炸带来的震动中,顺着面颊滑落。 摩罗到现在才完全明白,这一出连环计的最后一环,是变调的围点打援。他的思路,在这危难的一刻豁然清晰。 秦尧先是用无数次令人烦躁的奇袭,挑起加林的怒火,并且刻意掩饰了自己的存在。当加林的怒火累积到一定程度时,再用一次奇袭将他们引出来,并且另外安排了两支舰队,利用隐秘跳跃点暗中行动。当秦尧停下逃亡,调转船头跟他相抗的时候,一支舰队去偷袭因为主力离开而防卫空虚的加林大后方,另一支舰队就守在离秦尧他们最近的一个跳跃点后,守株待兔。 而当他们收到消息急急忙忙回援的时候——一切的阴谋阳谋都浮出水面。原本按照正常的行军方式,在跳跃之前,指挥官会派几艘侦查舰率先穿过跳跃点,查探那边没有敌军埋伏。可是秦尧算准了,摩罗根本就没有那个时间! 一切好像都很简单,简单得就像最基本的小学算术。可是摩罗不得不承认,他败了!败得一塌糊涂!败给了这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 76、你没事我有事 “好了,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该实施最后一步计划了。”秦尧看着屏幕里传来的那一片火光,回头看向路易十四,道:“你的船呢?准备好了吗?” “当然!”路易十四打了个响指,便立刻忙活开来。 并不知道具体计划的黛雅却是愣了一下,问道:“我们不留在这里吗?要去哪儿?” “加林的这只部队已经回不去了,全歼不是问题。经过这一次之后,他们也得喘口气,不会那么快再出兵围剿我。我得趁着这段时间,去一趟瓦伦。”秦尧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发布命令,安排好他离开之后的一切注意事项。 黛雅听了他的话,心头一跳,“少将那里出事了吗?” “没。”秦尧揉揉眉心,“我只是去看看。”在没有确定情况之前,秦尧还是不想引起黛雅他们的担忧,毕竟这一切,其实都还只是他跟苏月的猜想。 大约十分钟后,秦尧便带着夏佐、安娜、黛雅离开了指挥舰,登上后面驶来的路易十四的走私船,悄悄离开了这里。因为瓦伦是战场,秦尧他们一艘小小的走私船根本过不去,所以他们必须绕道黑罗,从黑罗进入洞窟林,再辗转通过N个跳跃点到达瓦伦。于是十天的漫长路程之后,路易十四的走私船终于通过了最后一个跳跃点,出现在瓦伦那一片已经遍布舰体残骸的星域中。 “哇——”路易十四整个人都趴在透明的舷窗上,瞪大了眼睛看着外面的景象,嘴巴久久不能合拢。 “哇什么,”秦尧一掌拍在他头上,“快去干活!” 路易十四难得的没有跟秦尧顶嘴,整个人走路的时候都轻飘飘的,尚还在震惊中无法自拔。秦尧站在他原先站立的地方,向舷窗外看去。他伫立良久,眉宇间深藏着担忧——末城到底在这片星域里,经历了什么? 他不禁想起前几天苏月告诉给他的消息,军医已经给许末城的身体检查过了,可是并无异常。那么苏月却告诉他,她看着许末城,心里却越来越不安。短短几天,许末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秦尧见不到许末城,在电话里也听不出端倪,只能干着急。可是他本能地感觉到,许末城对于他去瓦伦,有着很大的抵触。他似乎……并不希望秦尧过去。所以此次秦尧的行动只告诉了苏月一个人。 走私船又往前航行了一段路,便与苏月秘密派出来的一艘侦查舰汇合,由侦查舰带领着往主舰队行去。又是一刻钟过后,秦尧他们终于见到了苏月,登上了黑罗的军舰,而路易十四则跟夏佐留在走私船上,暂且撤退——毕竟,他们可是大名鼎鼎的通缉犯,跟这些大国的军人都有那么点……过节。 一步入军舰,秦尧就有些控制不住地加快了步伐,苏月走在他旁边领路,抓紧时间跟他说着现在的情况,“前面还在打,估计还得一两个小时才能停下来,末城现在正在指挥部。” “带我过去。” “好。”苏月点点头,神色颇显凝重。四人很快到达指挥室门口,一路上碰到的士兵惊喜地看到秦尧居然出现在这里,都停下来跟他敬礼,但都被秦尧阻止了。他这次是悄悄来的,可不想引起什么骚动。 指挥室里,许末城冷静地下达着一个个指令,派到苏月,却没见她的人影。 “苏少将呢?”许末城皱眉,苏月可不是个临阵掉链子的人。 指挥部里的人面面相觑,表示都不知道。而就在这时,指挥部的自动门忽然打开,他们都不知道去了哪里的苏少将出现在门口,跟她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个穿着黑风衣,腰间挂着把黑刀的人。 “秦先生!”当即便有很多人站起来,激动地叫了出来。加林那边的战报他们都已经知道了,看到秦尧狠狠地教训了加林一把,他们怎么能不激动。 “秦先生你怎么来瓦伦了?” “秦先生你在加林那一仗打得真漂亮!”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话,但碍于现在他们手头上正跟加林打得火热,除了说几句话,根本腾不出手来欢迎。秦尧便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介意,该干什么干什么,不用理他。 “我只是来找末城,你们不用管我。”秦尧看似随意地走到许末城身边,一边跟他们说着话,一边眼角余光瞥见许末城的表情,心里却咯噔了一下。 刚刚他走进来,许末城正好回头,两个人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秦尧明明,明明看到他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可是随即,那抹惊喜便飞快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许末城皱起的眉。 虽然他很快就恢复了平常的表情,可是秦尧却看得清清楚楚,那一瞬间的转换,那双黑瞳里投射出来的凌厉的光芒,让他的心陡然一凉。到底——出了什么事?! “阿尧,怎么过来了?”许末城低声询问道。 “我……”秦尧看着许末城的侧脸,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该随便找个借口,还是直接摊牌?他踌躇着,可许末城却没有那么多闲暇时间,依旧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战局。 黛雅和安娜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没有上前打扰。可是看了一会儿,她们两人不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一丝担忧——秦尧和许末城现在站在一起,看起来很和谐,可为什么,他们却从中感觉出了一抹异样?那个气氛,很不对劲。 这异样的气氛一直持续着,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却越累越让人忧心。黛雅几次想上去说句话,打破那气氛,却被安娜拦住,对她摇了摇头。黛雅四下看了看周围忙碌的人,知道现在战事吃紧,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便只好按捺下来。 不一会儿,苏月领着任务出击了。许末麟也一直没有回来。秦尧静静地站在许末城身边,没有出言打扰。在这里,许末城是主帅,是指挥官,以秦尧的身份,是不能随便插嘴的,否则很容易给下面的人造成误会,不知道该听谁的。 可秦尧站了一会儿,无意间碰到许末城的手,却惊觉他的手心里满是冷汗,那温度,冷得让秦尧眼皮一跳。 “末城!”秦尧低声疾呼,抬头一看,却见许末城军帽帽檐遮挡的额头上,也不满了细密的汗珠。他的表情虽然无异,但是眉间闪烁着的痛苦之色,秦尧却看得一清二楚。他急忙紧紧扣住许末城的手,感觉到他手心里传来的那轻微的颤抖,心陡然一沉。 “你怎么了?不要吓我……”秦尧低声跟许末城说着,却不敢大声,以免被其他人听到引起什么慌乱。 许末城一手撑在指挥台上,显然也没有料到会这么严重,但虽然神色痛苦,还是坚定地对秦尧摇了摇头,“不要声张,扶着我。仗还没打完,我不能退。” 秦尧不着痕迹地右移一步,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许末城。心里只期盼着这仗快点停下来,快点停下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秦尧能感觉到许末城的状态越来越糟,可许末城的声音却还平稳冷静,丝毫没有颤抖,所以在场没有一个人能发现他的异常。 秦尧从来没这么盼着时间走得快一点,不时地抬头看向时钟,看向显示着战局的屏幕,脸色越来越差。这时,他听见许末城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别担心,阿尧,我没事的。” 你这样叫没事才怪呢!秦尧真想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可眼神一触及许末城那张已经有些苍白的脸,就瞬间软了下去。 好不容易,半个小时之后,黑罗跟加林的这一轮炮火终于停歇,秦尧对着黛雅和安娜挥挥手,让她们过来,好挡着别人的视线。 “能走吗?”秦尧担忧地问。 许末城点点头,看见黛雅张嘴想问,一个眼神下去制止了她,而后便在秦尧的搀扶掩护下顺利撤出了指挥室。一战过后,所有人都抓紧时间开始休整,所以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指挥官脸色有些不太对。 回到许末城的专属休息室里,秦尧思索了一下,把黛雅和安娜留在了房间外。扶着许末城躺下之后便迫不及待地问:“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前几天军医检查的时候不是什么问题都没有吗?” “确实什么问题都没有。阿尧。”许末城勉强笑了笑,“我只是有些累了,身体承受不住而已,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严重。这件事情,是苏月跟你说的?” 秦尧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不管是谁跟我说的,你为什么要瞒着我?我在电话里问你,你也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阿月那丫头有多担心你。” “我没事,只不过是她大惊小怪。” “大惊小怪?你这样叫没事?”秦尧顿时火气上来了,抓着许末城的手,感受到那冰凉的体温,“这么冷也叫没事?你当我三岁小孩吗?!以前我感冒发个烧你就逼我躺着休息,现在换了你自己,什么事都算没事吗?!” “随军的军医没用,那我就去黑罗把院长绑过来。”秦尧眉梢一扬,匪气十足,“或者你跟我回去,或者我带人来!” “阿尧,别闹。”许末城躺了一会儿,气色已经好转,“我是指挥官,绝对不可以临阵脱走。随军的军医已经是军部最好的了,他说我没事,我就没事。” “你怎么就不懂呢!到底是我迟钝还是你迟钝?”秦尧气结,“我这是担心你啊!老子从来就没这么烦躁过,你丫还跟我说没事,你没事我有事!” 秦尧此话一出,连他自己都愣住了。两人就这样看着对方,互相惊愕。秦尧顿时老脸一红,恨不得凿个地洞钻进去。而许末城看着他,眼里满是流光溢彩,那光彩夺目,仿佛一瞬间便让那盘桓在他体内的痛楚消散。可是,不过半秒的时间,他的嘴角却扬起一抹苦笑与自嘲,将那流光悄悄掩埋。 秦尧尴尬着,咳嗽了一下以示镇静。刚想说话,却没想到许末城却说,“阿尧,待会儿我就让阿月送你离开,你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77、突变 “为什么?”秦尧一愣。 “瓦伦这边我可以撑住,我的身体也不是大问题。”许末城黑色的眸子里古井无波,脸上更是平静得可怕。他抬眼看着秦尧,道:“加林那边更需要你。身为将领,这个时候你应该留守在自己的军队里,而不是跑来这里来。我立刻就调一艘军舰送你回去。” 秦尧心中震荡,这是那个许末城会说出来的话吗?这是那个恨不得把他捆在身边的许末城会说出来的话吗?是,秦尧是冒着险来找他的,可是秦尧不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如果不是做了完全的准备,他怎么可能丢下战局千里迢迢来见许末城——这一点,许末城那么了解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末城,你这是……赶我走?”秦尧有点不可置信,声音都出现了细微的颤抖。 许末城没有说话,眸光闪烁了一下,便下了床,一手扶在墙壁上往屋外走。秦尧怔怔地看着他,一眨不眨的,直到看见他推开门,喊过路过的一个士兵开始调军舰。 “许末城!你给我说清楚先!”秦尧的声音陡然冷了,一把抓住他。 “没什么好说的。”许末城淡然回应。 闻言,秦尧就像被雷击中一样,睁大的眼眸里已经不是’不可置信‘这四个字能描述的了。他忽然想起苏月的话来——末城这几天,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 这样想着,秦尧急切地问:“末城,你实话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前的许末城绝对不会这样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啊!你不说让我怎么走?!” 门开着,一直守在房间外没有离开的黛雅和安娜听见争吵声,都惊愕地把目光投过来。看到秦尧跟许末城居然起了争执,看着许末城一脸的冷漠,就跟见了鬼一样。两人为此面面相觑。 “听话,回去。”许末城又说道。可是秦尧从他的语气里,却再也感受不到以前的那份宠溺。虽然秦尧总觉得许末城说话的时候老是一副跟宠物说话的语气,为此愤愤不平,但许末城语气里的那一份温柔,天下独此一份的温柔,却是冰冷的表情所掩盖不了的。 可刚才呢?秦尧虽然在某些方面迟钝,但有的时候,却很纤细。当情况一直保持不变时,他什么都无法察觉,可是只要有一点变化…… “你不跟我说实话,我绝对、绝对不回去!”秦尧倔脾气上来了,固执地令人头疼。 许末城皱了皱眉,此刻重新戴上军帽,帽檐投下阴影,将他的双眼遮盖。他好像在看着秦尧,又好像根本没有看他。他嘴唇微张,似要说些什么,这时,一个士兵却急匆匆地跑过来。 “少将!参谋官请您立刻去指挥室,加林人又开打了!”士兵很急,急得满头大汗,连敬礼都忘记了。 听到消息,在场的所有人都神色一凛,许末城正要说话,却不料秦尧伸手拦在他身前,“你回去休息,我替你去。” 说完,秦尧又转头对黛雅和安娜说道:“黛雅你在这里看着他,安娜跟我来。” 说话的时候,秦尧的脸很严肃。那士兵愣了一下,便很快接受了这个解决方案。而黛雅和安娜互相看了一眼,也点了点头——许末城需要休息,这是他们所有人的共识。 许末城却也一言不发。秦尧临走的时候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却还是没能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算了,秦尧暗叹,等这轮仗打完了再说吧,现在战事要紧。 秦尧和安娜匆匆走了,房间门口只剩下许末城和黛雅。黛雅嘴唇嗫嚅着,踌躇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少将,你和秦先生怎么了?” 许末城没有回话,低着头好像在沉思。黛雅一向是她家少将的忠实追随者,认为少将无论做什么总有他的道理,此刻见他沉思,便也放下了追问,扶起他的手臂,道:“少将,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可是这一扶,却扶出问题来了。许末城——竟然直挺挺地倒在了她身上。 “少将!”黛雅大惊,低头一看,却见许末城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地一脚昏了过去。黛雅毕竟只是个行政助理,一时间有些慌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许末城扶到了床上。所幸这时候因为打仗,整个军舰上的人都被调动了起来,休息区的走廊上几乎不见人影。 “怎么办?怎么办……”黛雅心急如焚,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把秦尧叫回来。可她刚走出一步,却被一只冰凉的手牢牢拉住。她立刻回头,“少将?!你醒了!” “不准去!”许末城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那我去叫医生!”黛雅是真的慌了,原本心思细腻的她也完全没有明白许末城真正的意思。她赶忙又往外走,却不料手腕上传来一阵疼痛,惊讶回头,见是许末城牢牢扣住了她的手腕。 “我说不准去。”许末城眼里的寒光,看得黛雅一个哆嗦,身体僵在了原地。 “少、少将……” 看着黛雅震惊错愕的样子,许末城缓缓地放开她,一手掌心向上摊在额头上,“你留在这里,我有话跟你说。” 黛雅已经是完全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了,明明心里很急,可是却又无可奈何的感觉简直让她难受至极。而当她眼神一扫,见到许末城摊开的掌心里赫然几道血印时,眼皮狂跳。 “这……”那四道印子,像是指甲陷进肉里掐出来的。可是军人的指甲一向时时修剪,要把那么短的指甲掐进肉里,那得要多大的力道?!少将他……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注意到黛雅的目光,许末城收回手,冷冷道:“这些你都不用管,我只要你答应我一点,等阿尧一从指挥室出来,立刻、马上把他带走。绝对不要再让他到这里来。能做到吗?” “为、为什么?” “原因你不需要知道。”许末城依旧冷硬地说着,最后一个话音落下,脑海中却又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就像是有人拿着钝刀切割他的神经,还时不时发出渗人的摩擦声。他痛苦地捂住了头,咬着牙,几滴冷汗,争前恐后地从他的鬓角滑落。 黛雅在那一瞬间忽然明白那几个指甲印是怎么来的了,当下不顾许末城阻拦,就要冲出去叫人。可许末城哪里会让她出去,马上追过去,一个擒拿就将拿住了黛雅,他本来只是想把他拉回来,哪知脑部传来的痛苦让他不小心用错了力道,黛雅被他敲晕了,倒在了地上。 “啊——”与此同时,一阵更大的更尖锐的疼痛穿透许末城的脑海,让他发出痛苦的叫喊声。他身体表面看起来什么伤都没有,但就是这脑子里时而复发的疼痛,一遍又一遍地切割着他的神经,从内部对他的精神状况、身体状况都造成了极大的破坏。 心跳一下重过一下,许末城的耳朵里甚至已经出现了耳鸣,仿佛下一刻,就要流出血来。那声音开始是模糊的,在许末城刚开始出现这种病症的时候,还只是像信号受到干扰的那种沙沙声。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尤其是在上了战场之后,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令人抓狂。 “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 反反复复的几个字盘旋在许末城的脑海,就像是古地球时代电视剧里演的蛊术一样。可是许末城知道这肯定不是这么扯淡的东西,这些话,更像是一种被强制安在脑海中的记忆。它不断地被提取出来,不断地被放大,不断地侵扰着他的神经,并且不断地对他造成着某种影响。许末城拼命地压制着,也曾经试图通过军医来遏制这种情况,可是结果却令他心一沉——那几个军医竟然异口同声说:许少将你的身体根本没有任何问题,也没有像许末城猜测的那样,步夏维的后尘被植入什么芯片。 许末城也曾经想过把这件事告诉秦尧,因为他从不曾有哪怕片刻离开他的念头,他也不会像言情剧里演的那样,病重的男主角或女主角为了不拖累对方,为了不让对方伤心,而选择默默离去。在许末城看来,那很愚蠢。因为他——绝对不可能——不可能放弃秦尧。 哪怕只多一分钟也好,他都想把他牢牢地留在身边。 直到——他接到那个人传来的那封电子邮件。当他明白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他才知道,上天究竟是跟他开了多大的一个玩笑。 刚刚秦尧说’你没事我有事‘的时候,拉着他急切地问他出了什么事的时候,天知道他到底有多开心。又是有多痛心。那千万把钝刀穿凿过心脏,从喜悦中喷涌出绝望的感觉,几乎让他崩溃。他再也没办法控制自己,于是那脑海中的刺痛愈发猛烈,叫嚣着攻城略地。 许末城仍旧痛苦地揪着跪倒在地上,趴在床侧。他的十指穿过头发,抱着头,似乎想要将那疼痛压下去。可是于事无补,徒劳无功。他发出低沉的嘶哑的声音,意识越来越模糊,然后血色,弥漫了他的双眼。 整整两个小时过后,秦尧终于能从指挥室里脱身出来。他疲累地揉了揉眉心,但一想到许末城,便顾不上喝口水,立刻拔腿就往休息区跑。安娜追不上他的速度,只能远远地跟在后面。 越来越靠近休息区,秦尧的心跳越来越快,一种本能的危机感攀上他的心头。难道是末城出事了?! 这样想着,秦尧更急了,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到许末城的房间前,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场景让秦尧瞳孔一缩,怎么连黛雅都倒在了地上?!难道有人进来袭击了吗?! 秦尧连忙走过去,检查了一下黛雅的情况,发现她只是晕过去。他又急忙跑到倒在床侧的许末城身边,把他抱起来,“末城!末城……你醒醒!” 秦尧用力地摇着他,看着许末城一点血色都没有的脸,心都揪了起来。等看到许末城终于睁开了眼,又确认他身上没什么伤口,才终于松了口气。 “末城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刚刚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怎么都倒在地上……”秦尧的眸子里写满了担忧,一双秀眉紧紧地皱着,刚刚跟许末城之间的不愉快老早被他跑到了千里万里远。 可是,极为突兀的“砰——”的一声,却让秦尧的话陡然哽在了喉咙里。腹部突然传来的疼痛让他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看去,大片鲜血晕染开来的地方,有一把枪顶在那里。 握着枪的是一双长着茧子,不白,但是骨节很好看,很修长的手。 秦尧的视线顺着那双手移过去,慢慢地看到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看到那双冰冷得一点感情都没有的黑瞳。漂亮的丹凤眼满含着震惊与死灰,有什么东西慢慢碎裂开来。 “为什么……”秦尧看着许末城,一瞬间脸上血色尽失,比白纸更白。他忘记了止血,甚至忘记把枪移开,就这么盯着许末城,傻呆呆地等着答案。 可是许末城没有回答,冰冷的眸子回望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秦先生!”黛雅终于醒了过来,但是一睁眼,却看见了比恶梦更令人惊恐的那一幕!她尖叫着喊出声来,然后就看见秦尧缓缓地倒在她面前,鲜血长流。 黛雅彻底怔在了原地,无可附加的震惊让她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她想要过去,爬也要爬过去,可是身体却僵硬得动都不能动。然后她便看到那个她一直尊敬的、信任的少将,拿着枪站起来,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凭借过人的身手,在士兵听到尖叫声赶来之前,顺着通风管道消失在她眼前。 谁能来告诉她,这究竟是怎样一个恶梦! 78、一石激起千层浪 “议员,又头痛了吗?我马上拿药给你。”年轻而又漂亮的女秘书关切地端来水杯,从药瓶里倒出药,放到上司的手心里。她穿着一身很得体的职业装,贴身的布料勾勒出姣好的身材,黑白两色衬得她既精干又优雅。 她微微笑着的时候最好看,那远山一样的黛眉牵动着人心,总是能给心上人最好的抚慰。她并不如其他人一样浓妆艳抹,淡粉的唇,白皙的脸颊是最本真的色泽。而那长长的黑发扎了束马尾,干净利落,又多了一分俏皮。 叶楚西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手掌心里的小药丸,揉了揉眉心,暗叹一声。吃完药,叶楚西头痛稍减,抬眼看见秘书关切的眼神,心里的落寞却又不禁多了一层。 他不禁伸手握住她的手,放软了声音道:“小元,让你担心了,我没事。” 小元脸红了红,扭捏地把手抽回来,小声道:“这样被人看见了不好。” “没关系,看见了就看见了。”叶楚西反而更用力地抓住她的手,用力一带,把她带进了怀里。 小元惊呼一声,脸上火辣辣的,诧异地偏头看他,这才发觉心上人好像跟平日有些不一样。叶楚西抱着她,抱得很紧,像是在害怕什么一样,眉宇间又充满了疲惫。 “你怎么了?”小元轻轻抚着他的背,柔声问。 “我爱你……小元。” 心上人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小元愣了愣,但细心的她却并没有立刻沉溺在那份喜悦里,注意到他语气里的那份郑重,不由担忧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可以跟我说,我听着呢。” 小元啊小元,你让我怎么说你呢?我已经输得快无路可走了,就像是一艘搁浅的船,一条被迫上岸的鱼,面对那个人,我最终还是输了,我还输了我最重要的弟弟。而你呢?你知不知道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们都是不可能的。 你知道的,是不是?所以你即使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也不愿意叫我的名字,你总是叫我议员,议员。在别人面前,你甚至从来不肯靠近我站着。你害怕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害怕影响我,害怕别人非议我,却又总是温柔的包容我对你的所有伤害。 我也许……根本就配不上你。一个根本就没有能力给你一个家庭的男人,一个根本不敢把喜欢的女人带回家的男人,也许这也是我永远也比不上那个人的原因吧。 “小元,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过一段时间我送你出去散散心吧。” “我不用休息的,”小元有些急了,女性的直觉让她感觉到了不好的苗头,“楚西,让我留下来陪你吧。” “可是……”叶楚西刚想说话,余光却瞥见桌上的电脑屏幕忽然闪烁了一下,他眼皮一跳,立刻投眼看去。 没有人操作,一段视频自动出现在了电脑上开始播放。 被黑客入侵了?叶楚西立刻皱眉,这里是国会大楼,什么人胆敢入侵这里!可他刚站起来,准备叫人处理时,他忽然看清视频里出现的那身熟悉军装,眼神立刻发直。 他立刻停下所有动作,双目灼灼地盯着视频。视频里显示的是一个房间,有一男一女倒在地上,因为是俯拍,两人又背对着镜头,所以看不清脸孔。 这两个人,怎么那么眼熟?看镜头视角,这段画面应该是由摄像头拍下来的。而这个房间……叶楚西扫了一眼里面的布置摆设,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小元也凑过来,看叶楚西皱着的眉,知道这视频肯定有问题。当下也忍着疑问,不出言打扰。而这时,画面里突然闯进一个人,让叶楚西和小元都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是秦尧! 那么……那个躺在地上的军人……是许末城!叶楚西一下凑近了电脑屏幕,双眼紧紧盯着事情的发展,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否则这段视频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他的电脑屏幕上! 而接下来的事也却是验证了叶楚西的猜测,当那一声枪响确确实实地从电脑的扬声器里传出来,撩拨了一下叶楚西和小元紧绷的神经时,小元不由尖叫了出来,继而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满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那两个人怎么可能自相残杀! 叶楚西却要想得更深一些,即使是处于深度震惊状态,叶楚西也还是紧盯着秦尧那张傻呆呆的——仿佛信念瞬间崩塌了的脸。这样的表情不可能作假。 可是那两个人怎么可能自相残杀!许末城怎么可能背叛秦尧!叶楚西身为他们的敌人,对他们的了解不可谓不深,第一时间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他想到的还是——这个视频是被人合成的。与此同时,他也不得不考虑这个视频出现在他电脑上的目的。 于是他立刻准备打电话让电脑技术组的人过来核实,可是他刚拿起终端,连绵不断的嘀嘀嘀嘀声音就骤然响起,他办公室的门更是被人从外面粗鲁地推开。 叶楚西心中一惊,不好的预感攀上心头。果然,顾不得敲门直接闯进来的是他手下的一个得力助手,此刻是满脸惊慌,“议员不好了!快出来看一下!” 叶楚西暗道不妙,急忙跑出去,却见整个办公区的人都愕然地站在各自的电脑前。他一眼看过去,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所有的电脑,都定格在同一个画面上——黛雅花容失色地尖叫着,秦尧躺倒在血泊里,而许末城,半张脸埋在阴影里,拿着枪的身影宛如一个冷血杀手。 怎么会这样?!叶楚西只觉得此刻天翻地覆,这个视频所带来的后果和影响,在场的大多数人都不能料到,可是他能——所以他这时候,尽管看到自己的仇人浴血、反目,也兴不起哪怕一丝一毫的开心。 而这一刻,以首都爱斯维克为中心辐射出去,将近有好几十万人,都僵立在电脑前,死死地盯着那个画面,瞪圆着双眼,在心里咆哮着问——怎么会这样?!他们这一刻共同见证的,到底是怎样一出惨剧?! 青梅竹马,感情莫逆的许末城许少将,以及秦上将的孙子秦尧,这一对黑罗的英雄,究竟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这不应该啊!他们还记得,还记得上一次许少将出事的时候,是秦尧——是秦尧像疯了一样拼了命找他,是他们两个为黑罗带来了最初的胜利。 可是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他们不信!他们不相信!这肯定都不是真的!无数的人红着眼,在心里或在嘴边吼出了这句话,这是他们的英雄,一个千辛万苦地守住了瓦伦防线,一个冒着巨大的危险开辟了敌后战场,他们应该在战场上前后辉映,成为最璀璨的双子星! 所有人都不愿意相信,可是就在视频出现的短短几分钟后,便有无数的技术高手证实了这段视频的真实性,并在网上放出了视频的解析资料,以证事实。甚至还有很多人,根据那件房间的布局,根据视频上显示的时间,推断出了那就是在瓦伦防线,黑罗的指挥军舰上! 一时间,整个网络就像被一个被投入了滚烫烙铁的水盆,刹那间烟雾弥漫,滚滚的气泡翻滚,灼伤了每个人的心脏。 有人愤怒地掀了桌子,有人捂着嘴颤抖着留下了眼泪,有人还不相信地继续在网上查找着,希冀能看到一丝绝地翻盘的可能。 可是,铁证如山。 短短的半个小时后,国会大厦、总统府前就聚集起了一大波前来质询的民众,并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他们情绪激动地想要冲进去,却被护卫兵拦下。他们需要一个答案,却不知道在里面的那些人,比他们更需要答案。 整个黑罗高层,不管是军部、国会还是总统办公室,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个视频搞得鸡飞狗跳。情报部跟电子技术部的所有人都被第一时间调动起来,追踪视频的来源,进行舆论控制。可是——视频的来源七拐八拐,信息最后传到黑罗,入侵到中央系统发散出去之前,曾在多个国家经过中转,其路线之曲折,线路之隐秘,简直令人匪夷所思。而且,里面还夹杂着不知凡几的陷阱与误导,使得两个部门几百名工作人员一个个直往外冒冷汗,手指一旦动起来就没停下来过。 但最最关键的,还是视频传播的速度太快了!仅仅半个小时的时间,辐射整个星际海,而一旦流传到国外……你想删?删你妹啊!控制?还是回家玩自己去吧! 总而言之,现在的情形已经糟得不能再糟了。而让那群飞快聚集起来的大佬们愁云满面,脸色铁青的还不是这个,他们更关心的是——秦尧和许末城现在到底怎么了? 在他们的极力催促下,很快,消息便从瓦伦那边传了回来。秦尧没事,虽然流了很多血,但是伤口不深,命保住了。只是许末城自此消失了踪影,搜遍军舰也找不到他。 而更令人震惊的事实是——那视频几乎是在事情发生的短短几秒钟之后,就被快速上传到了网络上。这是何等的效率,放眼星际海,有多少人能做到? 就在这时,一道消息从秦家庄园里传来——自开战时出现了一次之后又再次蛰伏不出的秦上将,终于发话了。 79、祸不单行 总统何琛第一时间赶到了秦家,随后,不断地有挂着高级牌照的车子停在庄园门口,密密麻麻堵了整条路。庄园里的这次会面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期间不断地有人带着各种命令出来,火急火燎地赶往黑罗的各个地方,最后,只剩下何琛一人还留在里面。 秦书文终于再次出手了,他将调动起他所掌握的最后的力量,力挽狂澜。而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出手。 “秦叔,您安心休息吧,阿尧一定很快就回来了。”何琛看着浑身插满管子,躺在床上,神情萎顿的老人,眼眸里有深深的担忧。 “回来之后……让他来见我。”秦书文此刻已经疲累不堪,闭着眼喃喃说着。 与此同时,远在万里之外的军舰上,苏月冷若冰霜地站在休息区的走廊上,刚刚从战场上退下来就听到噩耗的她,此刻连作战服都没时间换下来,眼睛里满是血丝。一旁,副官报告着: “苏少将,总部发来命令,革除许末城的一切职务,暂时由您接任。同时,还将把东部防线的林棋上校和北部防线的王德上校调来协助您。 “另外,还请您务必将秦先生安全送回黑罗。还有……他们说,把许末麟许少校也一起送回去。”副官说着,小心翼翼地不敢打量苏月的表情。 苏月暗叹一声,眨了眨有些酸痛的眼睛,问:“许末麟现在在哪儿?” “许上校刚刚很激动,我派了几个人看着他。他现在应该……在病房外边儿。” “你先去办事吧,我过去看看。”苏月挥挥手,便朝病房的方向走去。越走近,苏月就觉得心里那块大石头压得越重,是她第一个发现许末城的异样的,可是早发现了又能怎样?如果……如果她不告诉秦尧,如果她不让他来这里……是不是…… 病房外,许末麟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低着头,沉默不语。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军帽抓在手里,已经被捏得变了形。他的眼眶下面是深深的黑眼圈,那是长时间高密度作战缺乏休息时间导致的。最值得人注意的是,他的双肩往下塌着,那个骄傲的英武的少年军官,似乎已经被现实打击地茫然无措。看到苏月走过去,许末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急忙想要走过来,却被人拦住。 “苏月姐,我哥呢?找到他了吗?” 看到许末麟被人拉扯着,还丝毫不顾地想要往这边来,充血的眸子里满含希望地看着她。苏月也想给他希望,可是……她只能摇摇头,“末麟,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说着,她又冷喝道:“你们在干什么!许上校犯什么事了吗?还不快放开他!” “可是……”几个士兵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迟疑着。 苏月又道:“许少将的事情上头自有处理,现在不是搞猜忌的时候,立刻、马上给我回到你们原来的岗位上去!” 在苏月的严厉呵斥下,士兵们终于放开许末麟,退走了。许末麟听到还没有哥哥的消息,却又低下了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苏月见状,心像是揪了起来一样,可是却只能拍拍他的肩,什么话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听说阿尧已经醒了,要进去看看吗?”苏月放缓了语气说。 许末麟怔了怔,眼神几番挣扎,最终却还是摇了摇头。 事情变成这样,我还有什么脸去见团长? 苏月也不逼他,推门自己走了进去。秦尧确实已经醒了,但意识还不是很清楚,黛雅和安娜陪在旁边,安娜是面无表情,而黛雅却失魂落魄的,像是灵魂被抽空了一样。 “阿月?”秦尧的声音很沙哑,一张脸上毫无血色,看见苏月来了,好像意识清楚了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苏月连忙走过去扶住他,还没开口,就听秦尧又急切地问:“末城呢?他人呢……你找到他了吗?” 苏月摇摇头,“你先别急,我们一定可以……” “不、他是许末城,他要是不想被别人找到,你们一定找不到他的咳咳……咳……”秦尧又忽然反驳,兴许是思维出现了一定的混乱。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面容憔悴,但唯有那一双眼睛,还亮如星辰,“立刻、立刻替我联系夏佐!” “夏佐?”苏月一边安抚着秦尧躺下,替他掖好被角,一边疑惑地问。 “他一定……一定知道些什么。”秦尧语气笃定地说道:“末城不会背叛我的,他一定有什么苦衷……这背后一定有人在操纵!” 苏月惊诧,但又马上释怀。如果换了一个人,现在必定躺在床上,心碎得生不如死。可是他是秦尧,从小到大都与众不同的秦尧,只有他,即使被爱的人这样狠狠地伤害,还会毫不动摇地去相信。 既然这样,我也只要跟在他后面,这样相信他,相信末城就好了。他们这一代,他们这些青梅竹马,一定可以跟九大家的人不一样。是真心实意的,是永远无悔的——挚友! 这样想着,苏月顿时觉得心里好受了些,见秦尧又动了动,赶忙按住他,“你先别动,小心伤口……” 秦尧听话地安定下来,却反手抓住苏月的手腕,说道:“阿月,他也受伤了……是他替我挡了那一枪……是他……” “挡枪?”听到这句话,黛雅和安娜齐齐抬起头来。 “我低下头去看的时候,他的另一只手按在我身上挡住了子弹……咳咳否则我的伤口不可能那么浅。”秦尧声音沙哑,但是语气坚定。 “我明白了。”苏月重重地点头,余光却瞥见安娜朝她使了个眼色,便找了个借口,先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安娜也出来了,她面色凝重,打开终端上的光屏给苏月看。 苏月看到那段文字的标题,立刻便皱起了眉,心陡然一落。上面写着——黑罗千年以来最大的叛徒? 下面跟着的是许末城的一张照片,还有诸多介绍。苏月再往下翻,来自各国的回帖千奇百怪,但毫无疑问,舆论几乎是一边倒地对许末城进行着口诛笔伐,更是把黑罗推入了一个极为尴尬的境地。 安娜纤手一点,又调出另外的一份消息给她看。那是黑罗首都现在的情况,民众已经完全乱了,国会大厦前、总统府前已经出现了好几次暴动。出了叛徒这种事,试问有谁能忍?而且还是他们以前如此信任如此尊敬的一位军人,而且还是在内忧外患的战争时期,这件事,就像是一根刺一样扎在他们心上。而在这个极度要求言论自由以及信息自由的社会里,政府唯一能做到,就只有发布秦尧无碍的消息。其他的,他们做什么都只是火上浇油。 苏月看着这些消息,仿佛感觉到了一块无边的乌云笼罩在黑罗的上空。 五天后,秦尧和许末城他们回到了黑罗,而这时,许末城还是没有找到。他就像一团空气,消失在了茫茫的星际海里。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秦尧刚被医护兵抬下军舰,维卡就截住了他,急匆匆地把他带回了庄园里——老爷子油尽灯枯,马上要撑不住了。 昔日皇皇秦家,如今竟只剩下这两人,一个快死了,一个差点死了。 秦尧躺在躺椅上,侧头看向旁边病床上的秦书文时,饶是他,也不由得好一阵伤春悲秋、命运无常。秦书文已经进的气多出的气少了,弥留之际,似乎感应到了孙子就在附近,好不容易睁开了眼。 秦尧伸出手握着他的手,这一握,才惊觉他的手上只剩下一层皱皱的皮。爷爷竟然已经枯瘦到了这样的地步,可是他却浑然不知,只是一味地逃啊逃啊,唯恐再被他抓回去。 “爷爷……我回来了。”秦尧哽咽着喉,展颜一笑。 “好……好……”秦书文的手抖了一下,苍老的长出了老年斑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阿尧,你要记着……我们秦家的男人是顶天立地的,是不会后悔的……你爸爸不会后悔娶了你妈……我不会后悔有这个儿媳……你也不能后悔……不能……这是责任……” “是,我不后悔,爷爷。”秦尧迎着秦书文浑浊的老眼,郑重地许下自己的诺言,“末城是我的责任,我一定、一定不会再逃避。” 秦书文的声音渐渐小了,但他还是争取着每一秒钟,竭尽全力说着最后的话,“末城是个值得托付的好孩子……我之前问过他……问他如果有一天所有人都背弃你,黑罗也背弃你,他愿不愿意……站在你身边。你猜……他回答什么?” “他那个傻子肯定说……好啊。”秦尧声音颤抖着,看着秦书文眼里渐渐弥漫的死灰色,眼泪忍不住从眼角滚落。 “我要说的都说完了……阿尧,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你要……好好活着……黑罗、黑罗就……”细若蚊蝇的声音终究回归虚无,秦书文没有说完最后一句话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秦尧长久地握着他枯瘦的手,泪水无声地滑落,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他的脸庞。 “就交给我了。”他最后忍着哭,补充道。 80、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啪!”一个电子文件夹被狠狠地甩在桌上,滑出老远,“真是只死而不僵的老虫子,到死了还要横插一脚!” 说话的是个中年男人,成熟而富有魅力的脸上此刻却染着阴鸷,“他到底死了没?” “具体情况暂时还不清楚。秦家庄园附近的警备太严密了,我们的人根本渗透不进去。不过属下觉得,秦书文那个老头子应该已经死了,不过死讯被刻意隐瞒了。” “哼,他倒是死得轻巧。”中年男人优雅地整了整衣领,背靠在宽大的座椅上,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我原本以为出了这件事,黑罗要乱上一乱,我就可以从内部进行瓦解。没想到,秦书文临死给我来这么一手,我倒是有些小觑他了。秦书文毕竟是秦书文,底蕴深厚,我都没料到原来黑罗高层有那么多人都被他掌握在手里。许末城这件事一出,他反而借此机会调整战略,并且趁此机会排除异己,把整个黑罗拧地更紧了。 “不过……再怎么厉害的人,最终也逃不过一个死字,只有活着的人才是真正的赢家!” “属下一直相信,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会长您!”谄媚的话语勾起中年男人的一丝丝不悦,但不要紧,比起虚伪的清高,直接的谄媚更容易把握。 “许末城呢?找到他了没?” “没有。”下属惴惴地说着,唯恐被判个办事不利,于是赶紧又补充道:“黑罗那边也还没有找到。” “派人全力去找,尽量要活的。如果实在不能为我所用,那就杀了。还有,尾巴抹干净了吧?” “是,按照会长的吩咐,在军舰上装摄像头的只是个小喽啰,被抓了也泄不了什么密。至于那视频的来源,我也已经按照吩咐把脏水泼到了加林和周喻商身上。还有一件事,会长吩咐我接触的那两个人已经联络上了,目前还没有回复。” 中年男人嘴角够了出一抹嘲讽的笑意,“这两个人一定要竭力争取,他们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我倒要看看,他们经得住一次背叛,禁不禁得住第二次、第三次!” 黑罗,爱斯维克。 “乔乔,把车窗摇下来,我透透气。”驶向军区的飞行车上,秦尧扯了扯衣领,嚷嚷着。 乔乔看着他怎么治疗都依旧苍白的脸色,本想摇头拒绝,可秦尧那货立刻一个哀求的眼神投过来,就差点没摇尾巴了。乔乔只好依言开了一条缝。 “呼……”吹到凉飕飕的风,秦尧终于爽快了。不过那苍白的脸,怎么看,都有种快挂掉的感觉。其实秦尧那一枪挨得真不是特别严重,至于为什么看起来那么严重,究其原因还是血流得多了一点——他贫血,这种冷艳高贵的毛病可不是一般人能得的。 于是秦尧被勒令休息,只是他这个时候哪坐得住,千骗万骗骗人家小姑娘带他出来。至于原本应该陪在他身边的特别助理黛雅,因为精神状态不佳,已经被秦尧勒令回家休息了。 “时间刚刚好。”到了军区,秦尧一看表,得意地吹了个口哨,“乔乔,扶我下车。” 于是乔乔利索地从那侧车门下去,又跑到另外一侧车门扶秦尧,全程板着一张怨念的脸,活像一个被压榨了劳动力的童工。秦尧看得眼皮直抽抽,寻思着什么时候给她上堂’论面部表情的重要性‘的课。 乔乔扶着秦尧往军政大楼里走,一路上的人看见他们,纷纷奔过来要帮忙,被秦尧一个个都给瞪回去了。到了十楼会议室门口,秦尧清了清嗓子,抬起一脚——砰,踹开了大门。然后有恃无恐地走进去像个老爷一样地坐下,他把这称之为——病人的特权。 “你们这是在干嘛?”秦尧吊地跟个二五八万似的,眼神却犀利地扫过每个人,“开会这么喜闻乐见的事情怎么不叫我啊?” 维卡瞥了一眼站在会议桌末尾处的许末麟,忽而预见了什么不好的事,往外涔涔地冒冷汗,“秦尧,总统阁下不是勒令你在家休息吗?,你怎么又擅自跑出来了?” “干嘛?我不跑出来,你们是准备怎样?”秦尧挑了挑眉,忽而看向与会的一个老将军,“钱将军,这里就您资历最老,您来说,这出会议是想干嘛?” 秦尧对他说话的时候,语气还算和缓,也算恭敬。老将军沉吟了一下,回道:“我们准备就许少将一事立案调查,军队是个有规章制度的地方,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必须要对许少将的家人进行审问。” “哦。”秦尧简单地哦了一声,又把目光转向另一边的许如龙,许末城的爸爸,“许中将,他们说要审问你,你有什么看法?” 许如龙的脸色很不好,多日不见憔悴了很多。自己的儿子一夕之间从国家的英雄变成潜逃的叛徒,这换了谁都无法轻易地接受,更何况是对黑罗一向忠心耿耿的铁血军人。“我跟末麟甘愿接受军部的审查。” “审查?审个屁的查!”秦尧却忽然激动了,腾地站起来,双手拍在会议桌上,“我问你们,你们难道也想外面那些人一样,什么都不了解吗?” “从开战到现在,军部损失了多少位将领,损失了多少个士兵?现在连老爷子都死了,我们还有多少可以动用的人力资源?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次事件是有人针对黑罗使的离间计,你们不去好好想想怎么被背后的人揪出来,却在这里搞什么审查?”秦尧说着,语气越来越冷,重重地哼了一声,又坐下。 所有的人都互相望了几眼,都能看到其他人眼里的沉重。这件事情不简单,他们知道。许家一向是军部的二把手,跟黑罗紧密相连,许家要是出什么事,军部肯定得乱,这他们也知道。可是那段视频就这么赤裸裸地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不得不重视。 秦尧扫视一圈,大概明白他们心里在顾虑些什么,便道:“老爷子死了,如果你们还信得过我,现在就立刻放弃那些不找边际的立案审查。我用我秦家的信誉担保,用我秦尧的项上人头担保,许家绝对不会有问题。许末城没有叛变!” 闻言,许末麟倏然抬眼,眸子里满是诧异和希冀的颜色。 “可那段视频可是真的,你身上受的伤难道还有假?”一名将领却立刻出言反驳。 “是我受伤了还是你脑子秀逗了,我说了他没有叛变,他就是没有叛变!”秦尧直勾勾的盯着他,“我被人背叛了还替他说好话,你当我神经病有毛病啊?” 一看秦尧这恶劣的脾气又上来了,维卡连忙出来插话,“好了,大家都不要吵了,我看,秦尧说的也对,黑罗现在禁不起内讧,我们应该联合起来一致对外才是。” 闻言,秦尧诧异地看了维卡一眼,这个脾气暴躁的胖子什么时候也能当和事老了。感受到秦尧的目光,维卡忍不住想回瞪一眼,但顾着这气氛,生生忍住了,“我也愿意担保许中将一家都没有问题,至于许末城的事情,我想身为当事人的秦尧最有发言权,我们姑且……” “就算背后有阴谋,许末城开了一枪也是不争的事实,我们不是要搞分裂。但是!黑罗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身为一个军人,一个曾经敬仰许少将的军人,我更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有一个军官站起来大声反驳,涨红着脸,字字铿锵。 秦尧脾气也上来了,梗着脖子就来了一句,“我们感情纠葛行不行?情杀行不行?我跟他之间的事你有什么发言权?你是我老妈吗?你以前敬不敬仰他我不管,你信仰破裂了也不关我的事,但是我告诉你,他终有一天会回来的。只要有我秦尧在一天,不管你们把他定义成什么,黑罗的大门永远对他敞开!” 秦尧一开口,语惊四座。这宣言也未免……太过彪悍了,这个感情纠葛好生耐人寻味。许多人脸色怪异地把目光投向许如虎,却见许如虎的表情也古怪地可以,神色几经变换,一副有什么话想说又不想说的样子。 但是所有的人,都还有另一种感受,那就是震撼。秦尧如此维护许末城,如此维护许家,甚至不惜跟整个军部对抗,朝他们吼,朝他们喷口水,这里面需要多大的勇气与魄力。秦尧是个十分敢做的人,这他们都知道,可是现在秦书文已经死了,秦家最大的依仗已经没有了,秦尧却还敢这样。 他们不禁想,开战那么久了,他们是不是就缺了秦尧这样一份魄力,缺了这样一份血性? 军人应该是更纯粹的群体,为战而生,为战而死。搞阴谋阳谋,那是政治家该考虑的东西。 “我不是颠倒黑白,把有的说成没的。但是,你们都是黑罗的军人,你们应该明白,现在黑罗最需要的是什么。”秦尧缓了口气,继续郑重地说道:“是团结,是一致对外的决心,是破而后立的勇气!” 秦尧的一字一句,皆震荡在他们心上,让他们的心开始动摇,继而再度坚定。 “所以,从现在开始,黑罗不需要听到任何不和谐的声音。从即日起,将许如虎中将调往西部战区,维卡中间调往北部战区,许末麟跟着我,苏白薇、云沧海、云桑田等黑刀所属全部抽调往加林后方,瓦伦那面,全军死守!” “好!”沉默片刻,钱中将第一个站起来,接受了秦尧的安排。随后,接二连三的人站起来,表示了赞同,就连许如虎也不由眼中一阵激荡。 维卡可算是最开心的一个人了,许末城这事儿被秦尧解决了,他就可以轻松了。至于去前线打仗,正合他意啊!他一高兴了,就恢复了本性,重重一巴掌拍在秦尧肩头,“小子有你的啊!” 秦尧顿时捂住伤口,眼角抽搐,“中将大人……你知不知道我是伤病员?那么大力,老子哽得一口好血……” “啊、抱歉抱歉……”维卡自知闯祸,连忙收手。讪讪地自我调侃了几句,倏然看见门口有张咒怨一般的小脸瞪着他,跑得比兔子还快。 乔乔一边怒瞪着飞快远去的维卡,一边赶紧跑过来搀住秦尧。秦尧摸摸她的头,好不感动。然后又猛地回头,恶形恶状地道:“还愣着干嘛,没看见你家团长很!痛!吗!过来带我下楼啊。” 许末麟怔了怔,而后别扭地走过来,别扭地搀住秦尧——这个人,别人刚开始感动就给破坏个稀里哗啦的。 81、藏匿与守护 “我们先送你回去休息吧。”许末麟把秦尧扶上车,看着他白纸一般的脸色,道。 秦尧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我们去找你哥。” 许末麟愣了愣,沉默了几秒钟,垂下眼睑,说道:“你不要这样,我哥他……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星际海那么大,我们要去哪里找?” “他一定在这里!”秦尧却愈发坚决,那双明亮的眸子直视着许末城,平静又似疯狂,“在军舰上的时候,周围都是茫茫太空,他肯定跑不了。而且所有的军舰和运输工具都在军队监管之下,他不可能动用。所以,他唯一的方法,就是趁着我回黑罗的机会,躲在运输舰的某个地方跟我一起回来!” “可是就算他已经回到了黑罗,一个爱斯维克城就那么大,我们要到哪里去找?” “因为觉得找不到,就不去找了吗?”秦尧轻声反问,之所以轻声,是他刚刚说太多话,累了,“你要是不想找就给我回去看动画片儿,我已经拜托了何叔,情报部门会配合我,少你一个不少,多你一个不多。” “还有你,你给我上学去。”秦尧又看向乔乔,看着小姑娘一脸的不情愿,一个头比两个大。 “我不要!”乔乔反驳,“万一你在路上挂了怎么办?” “啪!”秦尧一掌拍在她散发着怨念的头颅上,“不要诅咒我!说,谁教你的?” 乔乔捂着脑袋憋着嘴,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始作俑者,“安娜姐姐说的:好好看着团长,别不小心挂了。” 秦尧听完这话,觉得自己的内伤更严重了。然后看了一眼许末麟,见他又陷入了沉默,便揉了揉太阳穴,挥手让司机开车。 酷热的七月,飞行车穿梭在爱斯维克大大小小的街道上,去过圣京,去过胜利广场,路过无数形形色色的行人,也见证过一场场因为’背叛‘事件而引发的暴动。可无论飞行车再绕多少里路,人们再在这件事上浪费多少口水,秦尧从车窗里往外看的时候,却一次都没有再看见过那张故人的脸。 他就像夏日里,小孩子手中升起的一个肥皂泡,消失在亮眼的日光里,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以前的种种,遥远得好像已是上个世纪的事情。 秦尧的伤渐好,行走已经不需要别人搀扶,除了那张依旧苍白的脸,他能跑能跳,恢复能力比小强还要厉害。他就像一块精神之碑,矗立在那里,嬉笑怒骂,让所有在这场背叛的浓雾里找不到方向的人,重新坚定了信念。以至于——很多人都忘记了,他才是事件最初的’受害者‘。那枚子弹是打在他的身上,离开的那个人,是他的许末城。 这一天是秦尧回到黑罗的第五天,酷热依旧。秦尧有些晕晕乎乎的脑子里忽然想起了什么,让司机开到了B城区的一片普通住宅区前面。因为身体渐渐康复的关系,乔乔终于被秦尧赶去上学了。而今天,许末麟也因为有事被安娜叫去。秦尧一个人下了车,左拐右拐找到一幢公寓楼,循着门牌摁响了一家人家的门铃。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浴袍,头发湿漉漉的男人开了门。 “原来是你啊,真是大驾光临啊。”轻松略带诧异的语气,且带着微微的调侃。 “不请我进去么?商大法官。” 商丘微微一笑,让开身子,“请进。” 屋子里干净整洁,没有过多的装饰,家具大多透着些古典范儿。不得不说,身为一个单身男人,这家伙的屋子未免干净得有点过头了。秦尧不用主人请,自个儿就毫不客气地参观起来,这儿看看,那儿看看,十足的好奇宝宝的模样。 商丘一边拿干毛巾擦着头发,一边好笑地看着他,“再看多少遍,我这儿都没有许末城给你哦。” “那你知不知道他会去哪儿?” “你不是他的青梅竹马?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商丘耸耸肩,反问。 “你不是他舍友?” “舍友又怎样,只不过是共度了几年学生生涯,哪比得过你青梅竹马?”商丘打开冰箱,取了一罐冰啤酒喝了一口,而后整个人斜倚在冰箱旁边,眉梢微挑,嘴角勾着笑,“我以前是对他有点意思,只不过他拒绝了我,我这个人,面对得不到的东西一向放弃得很干脆。” 闻言,秦尧皱了皱眉,而后望向最里面的一间房间,这屋子里,就那件房间门是关着的,“那里面是谁?” “你怎么知道里面有人?”商丘瞟了一眼房门,喝着啤酒问。 秦尧耸耸肩,眼神有些玩味,“我的耳朵不怎么好,老是听见些不该听见的声音。” “你要是感兴趣,可以打开来看一看。”商丘无所谓地说:“不过我带个谁回来过夜,不犯什么法吧?” “你是大法官,你说不犯法就当然不犯法。”秦尧嘴上这么说着,但行动却一点不含糊,径直走过去打开了房门。只见房间里,白色的大床上横陈着一个黑色长发的……美人?白色的薄被遮盖在她身上,只露出了光滑的脖颈和脚踝。她大概睡熟了,开门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一丝反应。 秦尧愣了愣,没想到在传闻里洁身自好,甚至一度被认为不近女色的商大法官也会带个女人回来过夜。而且听他的语气,这是类似于一夜情的东西。 “看也看到了,你总不见得还要掀开被子来检查一下吧?”商丘走进来,细长的丹凤眼瞅着秦尧,“你要真这么做,我可是很伤脑筋的。” “我还没有这样的恶趣味。”秦尧瞟他一眼,随即转身出了房门。 商丘轻笑着,带上房门跟着他走出来,说道:“你要真想找他,我劝你还是别在黑罗浪费时间。以他的性子,你认为他伤了你,会轻易地原谅自己,出现在你面前吗?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处于什么状态朝你开了一枪,这对他来说就是绝对无法饶恕的罪。” “你想表达什么?”秦尧皱眉。 “我想说的是,他现在也许过得比死还要痛苦。而解决痛苦的最好的办法,不是想着怎么找到他,而是切断痛苦的根源。”商丘道:“也就是想办法搞清楚,他为什么会朝你开枪。等你解决了一切,说不定,还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来个圆满大结局。” 闻言,秦尧沉默了好一会儿,脸色出乎意料地沉寂。半晌,才开口道:“这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不管是哪一条路,都有可能走到最坏的结局。” “如果你学会放弃,放弃许末城,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商丘微微一笑,将空了的啤酒罐准确地扔进了远处的垃圾桶。 秦尧讥笑,“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不,这只是我个人的……”商丘笑着,细长的丹凤眼弯成了两轮弯月,“一个小小的建议。” 秦尧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毫不客气地甩了他一个白眼,而后撂下句’有他的消息就联络我‘的话就走了。 商丘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脸上微笑的表情却是渐渐沉凝,最终浮上一道忧虑以及疲色。他随即关好大门,回到最里面的那个房间里,走到床畔,在床上那人头上一抹,一顶黑色的假发便被摘了下来。 “好了,他走了。” 被摘下假发的人有一头清爽的短发,此刻听见声音,那长长的睫毛颤了几颤,一双好看的黑瞳便睁了开来。他一只手撑着坐起身来,俊朗的脸上有着深深的黑眼圈,以及淡青的胡茬。 看了看他缠着纱布的左手,商丘在心里暗叹一声,说道:“你等着,我去拿药箱来给你换药。” 许末城没有回答,沉寂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商丘也不寄希望于他能给什么回应,径自去取药箱。回到房间时,却见许末城已经下了床,站在窗边看着外面。 商丘一眼望去,便明白他在看什么了。他沉眉不语,走过去抬起他的右手,开始拆解纱布。看到那被子弹洞穿的掌心,因为没有即时医治而发炎了的伤口,商丘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忍和心痛,但又很快掩藏。 整个换药的过程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等再度包扎完毕,许末城的右手又自然地垂下,仿佛一点力气都没有。商丘心重重地往下一沉,知道那个结果是怎么都跑不掉了——几天前许末城突然来找他,什么都没说,但商丘自己猜了个大概。那伤,估计是帮秦尧挡子弹挡的,至于为什么他既开了枪又挡了子弹,许末城怎么也不肯说。而挡了那一发子弹的后果是,手部神经断裂,这一只手,算是彻底废了。 不过对于眼前的这个人来说,一只手换那个人一条命,还是相当值得的吧。 “饿了吗?我去给你做饭,今天想吃什么?”尽管知道这个人已经沉默得什么都不肯回答,可是商丘还是每天不厌其烦地问。 可今天,许末城却有了一丝反应,回过头来,看着商丘的眼里多了一丝久违的温和。他们曾经是大学时代密不可间的挚友,所以许末城在走投无路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来找商丘。当然了,商丘跟秦尧并不熟,这是很重要的一点。 “不用了,我马上就走。” “不可以!”一语既出,商丘立即察觉到自己有些过于激动了,缓了口气,又说:“秦尧现在正到处找你,据我所知,情报部门也被他调用了,外面到处是眼线,你现在出去,能去哪儿?你再等等,让我再准备几天,到时候我亲自送你出黑罗。” 许末城皱眉思忖了一下,才点头道:“好吧。” 82、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末城?末城?”晚饭过后,商丘洗好碗筷,回房一看,却不见许末城的身影,顿时急了,一个个房间找过来,才发现他就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 呼……商丘暗自松口气,瞥见他手里拿着的刮胡刀,走过去问:“想要刮胡子吗?我帮你吧。” 论许末城的生活残障程度,做了他四年舍友的商丘自然再明白不过,更何况现在他的一只手已经……不能用了。 拿过刮胡刀,商丘搬了张凳子让许末城坐着,蹲下身动手帮他刮起胡子来。许末城顺从得一动不动,只是那双黑瞳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镜子,没有焦点,也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沉静得可怕。 “还记不记得我们刚上大学那会儿,我那时候讨厌你讨厌得要死,可惜三次申请调换宿舍都没有被批准。校方让九大家的精英跟我这个寒门子弟住一起,实在称不上什么英明的决定,尤其是你,扫个地能把扫帚扫断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商丘回忆着以前的事情,希望能分散一下许末城的注意力,说着说着,却自己笑了起来,平凡的脸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幸好你不是李建齐那种傻缺,不然我一定在你饭菜里下毒,在你被套里放蜈蚣。” 听到这些话,许末城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闪烁,沙哑低沉的嗓音响起,“谢谢。” 商丘拿着刮胡刀的手骤然一顿,他眼里的神光也黯淡了下去,“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要你跟我说谢谢。”说着,他深吸一口气,话锋一转,语气再度轻快起来,“况且,你也帮了我不少。上次要不是你,我说不定现在还在蹲监狱呢。” 满意地看了一眼许末城变干净的脸,商丘站起身来微微笑道:“好了,看看,我手艺不错吧。” 许末城站起来走到镜前,向镜子里看去,干净的下巴上光洁一片,他忽而伸手触摸向镜子,喃喃地说了一句,“他最讨厌别人留胡子了……” 看着许末城眼底那逐渐扩散开来的悲伤之色,看着他眉眼间挥之不去的深沉的浓郁的痛苦的阴霾,商丘的心像是狠狠地被锤子撞击了一样,一股酸楚的味道沁入骨髓。他看着镜子,仿佛也在镜子里看见了那个咧着嘴笑得好像天下无敌的笨蛋样子。 眼角有点湿湿的,商丘垂下眼睑,看见自己拿着刮胡刀的有些颤抖的手指,忽而冷冷地自嘲一笑。可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玻璃碎裂的声音陡然钻入他的耳朵,他急忙抬头,却见许末城痛苦地趴在镜前,那镜子,已经被他手里忽然加重的力道挤压得碎裂了! “末城!”商丘大惊失色,赶紧扶住他,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痛苦,他抓着他的胳膊,几乎是央求着,喊道:“不要再想了!就算我求你了,你不要再想他了!” “我求求你……你不要再想他了……你会受不了的!”商丘满脸的焦急,许末城那痛苦的嘶吼声就像针一样扎着他,可他只能这样抱着他。他没有能力去帮他平复痛苦,更没有那个能力去阻止他想起那个人。他就像他现在的脸色一样,苍白,而又无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极端的疼痛散去,许末城渐渐地安静下来,他紧闭着眼,瘫倒在商丘怀里,嘴里却还一直无意识地叫着那个名字。 阿尧。 无声的眼泪从商丘的眼角坠落,一滴又一滴,啪嗒啪嗒地拍打在许末城的脸上。许末城的眼皮动了动,似有所察觉,但最终还是没有醒来。商丘死命地咬着唇,直到嘴唇都咬出了血,疼痛让他止住了眼泪,他便好像又能自欺欺人地回到铁面无私的大法官模样。 无言亦无泪。 “怎么了团长?”爱斯维克的地下实验室里,安娜侧头问向脸色有些不太对的秦尧。 秦尧抚了抚胸口,道:“没什么,只是刚刚突然有些心绪不宁。” “下午回来之后你就怪怪的。”安娜道。 “不用管这个了。”秦尧一边顺着楼梯往下走,一边问:“新机甲进展怎么样了?” “李博士说目前已经完成了大约65%,预定在一个月后能造出试验机。如果实验成功,就能投入生产了。” 秦尧点点头,正准备朝埋头搞研究的李佩山他们走去,却看见李佩山看到他过去,朝他挥了挥手,指了指外面。秦尧会意,回头向安娜交代了一声,便与李佩山出了地下实验室。 两人来到街角的路边摊,各自点了一碗面。摊主依旧是那个面老板,热情地给秦尧端来了一碗洒满葱花的大排面,拍拍秦尧的头,满脸疼爱的让他多吃点。 吃完面,李佩山抹抹嘴,从兜里掏出一个便携优盘放到桌上,“你要的解码程序就在里面了,拿去吧,我也算有个交代。” 秦尧拿起优盘,心里不由感叹: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东西,却掌握着多少人的命啊。 “就这样,我回去赶工了。”李佩山算是放下了一个重担,拍拍秦尧的肩,转身朝实验室门口走去。 秦尧看着夜色下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有些萧索,有些佝偻,忍不住喊了一声,“老师……” 李佩山没有回话,只是扬起手挥了挥,就径自远去。 秦尧摇摇头,便也作罢。掏出终端来,又不信邪地再次拨打夏佐的电话——这个非敌非友的家伙,自从许末城那件事后,又销声匿迹了。果不其然,这次还是没有打通。秦尧深深地皱着眉头,还想再打一次,一串’嘀嘀嘀嘀‘的声音却打乱了他的计划。 终端上显示的名字是李一海。民主党的主席老头?他又有什么事? 秦尧接起来,干脆利落地问:“有事?” “秦尧。”李一海的语气相当的沉重,这让秦尧生出一股很不好的预感来,“总统阁下遇刺了。” “什么?!”秦尧倏地站起来,声音上扬了几个分贝。 李一海有些疲惫的声音再度传来,却带来了更加糟糕的消息,“不止是总统阁下,还有好几个政府要员都被杀害了。原本秦上将用强力手段稳定下来的局势,又乱了。” 秦尧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保持一点冷静,“事发地点在哪儿?我马上过去!” “总统府。” 秦尧也赶不及叫人了,给安娜去了个电话,就直接打道总统府。而等到他通过重重警备,来到总统府最里面的宴客厅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的瞳孔陡然一缩。 案发现场还保持着原貌,总统何琛就倒在宴客厅正中央的地毯上,血水从他的身体四周扩散开来,流了一地。而何琛身下的那块地毯,正中央绘着的,正是黑罗的国徽。 秦尧难以想象,那个一直像他父亲一样照顾他的人就这么死了,昨天,他还和蔼可亲地跟自己说着话。可是眼前血淋淋的事实不断地冲击着他的眼球,让他不接受也得接受。 比他早一步到场的李一海走到他身边,身后跟着的是唐。他看着秦尧有些狰狞的面孔,心里暗叹一声:现在秦书文死了,何琛死了,许多掌握着黑罗命脉的高官也死了,黑罗,真的到了不得不背水而战的地步。 做了个深呼吸,秦尧迫使自己移开眼去,“把总统阁下移走吧。” “你怎么看?”李一海小声问。 “不用怀疑,有这个能力,在几乎同一时间将何叔以及多位政府要员一起杀死的,只有假面会。”秦尧的眼里闪过一道凌厉的寒芒,“只有林海。” 秦尧敢笃定,这件事就是林海的手笔。在这个时候搞这一出,等于是在帮加林推波助澜,除了已与加林结盟,且资助过那种先进机甲的林海,就没有别人了。至于周喻商,有秦尧外公这个身份,加林就算走投无路也断不可能与他结盟的。 不过……假面会积聚了千年的力量真心让人胆寒。只是短短的几分钟,也许半个小时都不到,就几乎颠覆了黑罗的高层力量。这种动辄覆灭一个国家的能耐,也只有假面会有了。而且,这还是分裂之后的假面会,如果它没有分裂的话……秦尧不敢想象,恐怕李一海也无法站在这里跟自己说话了。 唯一庆幸的是,为了做成这几桩暗杀,假面会蛰伏在黑罗内部的大部分棋子都暴露了,今后将再不能对黑罗造成此种威胁。秦尧更是立刻下令,宁可错抓,不可放过,凡是可疑的,一律逮捕送进青城监狱。凡是证据确凿的,情节严重者就地枪决,一丝一毫翻盘的机会也不可以给敌人留下。 秦尧虽无官职,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按照他说的去做了。等吩咐完了这些应急措施,秦尧走到李一海身边,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李老,李总统阁下,您该去准备电视讲话了,不然再过一会儿,不知情况的民众就会挤破总统府的大门了。” 李一海苦笑一声,“果然我还是逃不过了。” “论资历,论手腕,现在的黑罗只有您一个人能挑起这个担子。”秦尧道。 “那你呢?”在这种关键时刻,秦尧所表现出来的果断令李一海也不由暗自赞叹。 “我自然也有我的事情去做。”秦尧说着,眼中闪动着冰冷的疯狂的光芒,“古中国有一句话,叫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83、有种就来 秦尧坚定的步伐穿梭在爱斯维克密密麻麻的街区里,用他的那根金手指点开了国防部、情报局各个部门的大门,李一海在明,他在暗,用两双臂膀牢牢地撑住了大厦将倾的黑罗。 出事仅仅半个小时后,国家中央电脑便接管了整个黑罗的电视网络,并由安娜出手,构筑了几十道防护墙防止电子攻击。一切准备就绪,号称星际海第一大奸猾的李一海就出现在了所有黑罗人的面前。 秦尧正站在情报部的大厅里,身后由无数块光屏组成的视频墙熠熠生辉。安娜和许末麟就在他旁边,安娜小脸严肃地进行着操作,而许末麟则紧张地看着她。 李一海的讲话开始了,所有的人此刻都屏息以待,不知道这位即将道退休年龄的老主席想要说什么——这个国家的绝大部分人,都还不知道总统逝去的那个噩耗。他们都还沉浸在秦书文一手缔造的不败神话里,还没有直观的意识到,他们所享受的自由、民主,这个闻名遐迩的艺术之国,究竟是用多少鲜血灌溉而成。 而加林人却不一样。他们曾经失败,所以知道失败的耻辱,他们比任何一个国家的人都要明白鲜血的教训。 一上来,李一海没有立刻开口,简短的沉默、肃穆的表情使得电视机前的气氛得到了短暂的沉凝。然后他鞠了一个躬,笔直的,九十度的,想着千千万万的黑罗人行了一个大礼。 电视机前,躺着的坐起来了,坐着的站起来了,站着的不由挺直了背,他们听见那个往日总是一副笑脸,天塌了都还在笑的老人,用那种沉痛的语调,砸下几个惊雷。 秦上将死了……总统阁下死了…… 他们愤怒,悲痛,可更多人却是捂着嘴,被狠狠刺痛了的心上不可遏制地跳出一个疑问:难道黑罗真的要完了么? “……我们的梦该醒了。”李一海不急不缓地讲着:“从开战道现在,我们损失的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计。黑罗已经满身是血,黑罗的人们,你们看到了吗?历史的车轮正在滚滚前进,战争的巨兽张着血盆大口,企图将黑罗扼杀在历史长河里。但是,黑罗永远不缺乏的是前进的勇气!我们的和平,是无数先辈在战争中浴血奋战换来的,而如今,这个重担落在了我们身上。秦上将曾经这样说过:即使满手血污,只要自由不倒,人心不倒,我们终将会取得胜利! “即使失去我们年轻的孩子,即使失去慈爱的父母,只有黑罗不倒,家,才有存在的可能! “即使丢弃手中的笔,即使放下心爱的乐器,只有黑罗不倒,我们才有追求梦想的可能! “这不是我对你们的请求,这是每一个黑罗人,应该有的觉悟! “我们生而自由,自由而得民主,民主而求共和!假使有人破坏这一切,那我们就要——反击回去!用鲜血求和平!”画面中的李一海褪去了平日笑脸的模样,变得振奋且激动,额上青筋暴起,重重的一掌打在身前的演讲台上,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是所有人都觉得,此刻的他才是最可爱的时候。 “他娘的!老子干了!”无数人跟着他一起拍了桌子,爆着粗口,啐口唾沫给加林的杂种。然后他们都看到,电视里的画面一闪,一个熟悉的青年出现在他们面前。 青年有着一头凌乱的黑发,一张苍白的脸,一双魅惑而坚定的双眸,他浅浅的嘴角带起满脸的肃杀,极为标准地敬了一个军礼。所有人仿佛都听见了,那军靴碰撞的声音。 他放下手,挺直了腰板,“现在,我宣布黑罗正式进入一级战时状态,从即刻起,面向全国进行第三次大征兵,年龄在十八岁至三十五岁之间者皆可去临时征兵点报道。这些话我只说一遍,有种的就来。” 秦尧冷冷的说了那么一句,就让安娜切断了画面。据后来记者采访报道,当时电视机前反应最快的是个高中生,立刻就像火烧了屁股一样跳起来,吼了声’你妹看不起我!‘就转身往家门外面冲。结果被其老爸一把拎住后衣领拽了回来。 “你这混小子我几几年生你的你以为我忘记啦?!毛没长齐去当什么兵?!”那老爸横眉瞪眼的,一把把儿子甩到沙发上,然后自己往外跑了。 儿子不服气,立刻爬起来吼:“老爸你几几年生我的我还不知道!你已经长过头啦!” “混小子你敢说我老?!你老爸我正值青春年少……”老爸立刻折返,誓要教训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儿子。结果…… “你们都够了!丢不丢人!”年轻的少妇,堪堪三十五岁的老妈取得了最终的胜利,成为了爱斯维克大本营某后勤部门的大姐头。使得家里的两个男人可以终身屈服在她’银威‘之下。 当然,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这样的小插曲,在黑罗的每个地方都在上演,然后汇聚成力量的海洋。而秦尧让安娜切断画面之后,就一直等着他的终端机响起,果不其然,他就等了一分钟,嘀嘀嘀的声音就来了。 “说吧,假面会都动手了,你现在该对我坦白一部分了吧。”秦尧戏谑道。 “呵呵,”电话那头的夏佐轻笑着,“小秦尧你果然聪明,知道我肯定要来找你了。” “我猜,你消失的这段时间是去查假面会的事了,对不对?假面会要对黑罗动手这件事,你是知道的吧?但是你却不说。” “当然。”夏佐的语气轻松愉悦,“假面会的办事效率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惊叹。” 秦尧的语气渐沉,他知道夏佐一直都把黑罗当成敌人,他甚是把全世界都当成敌人,因为对他来说,黑罗跟假面会都是害死夏维的凶手,而加林,那绝对只是顺带。“如果站在黑罗的立场,我应该不惜一切代价逮捕你,言行拷问。” “可是你不会?不是吗。”夏佐说道:“秦尧,你下不了这个手。只要我不是直接对黑罗动手,你绝对不可能把我怎么样。” 听着夏佐这笃定万分的话,秦尧真是怒极攻心啊,但是又被他驳得无话可说,最后只能来了句,“你别得意,没准老子哪天不爽就把你给一枪崩了。” “我拭目以待。” 你丫可不可以换句台词啊!秦尧在心里咆哮着,眼角抽搐,勉力让自己平静道:“我准备干一票大的,你有没有兴趣?” “你以为我打电话只是单纯来调戏你吗?”夏佐的笑声低沉而有磁性,那语尾微微勾起,愈发显得魅惑。 秦尧此刻甚至能想象他眉眼带笑、黑发微颤的模样,一口血气上涌,还是早点挂电话吧。“老子很忙不跟你废话,三天后让十四来接我。” 切断电话,秦尧摸了摸口袋里的优盘,摇摇头,满脸苦笑。但很快,这苦笑也被他收敛,他回头招招手,便又步履匆匆地大步往下一个地方走。安娜和许末麟对视一眼,也很快跟上。 接下来的三天,对于黑罗来说是个最难熬的过渡期。何琛以及秦书文等人的葬礼要办,而且是国葬。激动的民众需要人疏导,李一海和唐那一派的人根本忙不过来,不得已要把叶楚西也给拉出来。只要他不叛变,对于他的能力,李一海还是极为赞同的。至于外交方面,前段时间刚从五颗星回来的福克森因为表现良好,职位已经像坐火箭一样蹿了上去。 在这个时候,每个人的心都需要一个过渡。他们需要时间来消化眼前的一切,化悲伤为力量,来收拾这个打了两年的烂摊子。秦尧作为军部的代表人物,作为秦书文的孙子,作为年轻军人向往的精神标杆,便只有拖着他那还没痊愈的病体,来回于各个征兵点之间。可是当他一个人走着,看见满大街都贴着印有他头像的征兵令时,他却慢慢地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他带着一顶大大的帽子,依旧没有穿军装,只罩了一件黑色风衣。人群在他身边匆匆走过,没有看见他被帽檐遮着的脸,还只当他也是一个憧憬着纸上的人想要加入军队的热血青年。 秦尧一点都不热血。在他的梦想里,他希望可以很普通地活着,自由自在地活着,可以每天大大咧咧的,嘻嘻哈哈的,可以跟几个损友吵吵嘴,闯点小祸大祸,即使被追得灰头土脸也没有关系。他希望他在乎的人都活着,即使不是在他身边,即使隔了一整个星际海,想念时,也可以一通电话戳过去嘲笑对方一番。 那一张征兵令上,原本应该还有一个头像。他们两个会被放在一起,张贴在黑罗的大街小巷。 那个在秦尧的梦想里,一回头就能看见的人,已经从征兵令上去除。如今就只剩下秦尧一个人,在纸上笑得神采飞扬,傻得一比。 “末城,等着我吧,我一定,一定把你找回来。”他压了压帽檐,双手插在衣兜里,终于大步远去。 星历2060年八月十五日,烈日,满月。 秦尧带着人摸着夜色来到空港,在军用登机坪上见到了笑得一脸得瑟的国际通缉犯——军火贩子路易十四。双方会面,简单说了几句后,载着他们的船就在轰隆隆的起飞升中,带起一道亮眼的红光,消失在天际。 而恰在同一时间,空港的另外一边,大法官商丘站在人群里,举起手朝着某个方向用力地挥了挥。汹涌的人潮里,一个长相俊朗,身材修长的青年回头看了一眼。他就是目前黑罗官方指明通缉的,前黑罗东南军区少将,许末城。 命运的两人,在这里一同踏上了征程。而也就从这一刻开始,这场震惊星际海的战争终于,迎来了最后的狂澜。 84、做一个成功的渔翁 “嘭——”一朵巨大的火花在加林首都星第九区第三能源站的中心能源塔绽开,喷泄的能源遇到火光,瞬间便化身为一条条肆虐的火龙,将整个能源塔缠绕,高达三十几米的火光冲天而起,染红了大片的天空。 刹那间,刺耳的警报声响彻天际,整个能源站乱作一团,爆炸声四起,到处都是四散逃窜的人群。 半空中,一架喷绘着特殊标记的飞行机盘旋而过,那自由翱翔的形态与下方的慌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么一架明显不属于军队编制的飞行机骤然出现在能源站上空,如果是完全的军用能源站,那肯定分分钟把你给击落下来。可是第九区的第三能源站,是加林为数不多的军方与民间共同使用的标点能源站,象征的意义大过实用。而且今天是能源站的开放参观日,无数的媒体和民间代表都在这里,龙蛇混杂,闲杂人等太多,生生把驻军的效率给压了下去。而最关键的是,今天总理大臣也在这里。 “啊,啊,听得到吗?”飞行机上,某个男人透过远视墨镜,观看着下方的状况,手里拿着对讲机,用慵懒得欠扁的声音说着:“下面执行步骤2,下面执行步骤2。狙击手到位。” “明白。”对讲机里传来数声回答。 “以下一次爆炸声为准,小肥牛第一小队,注意看好目标。” “小肥牛又是什么东西?”一个队员不忿的声音传来。 “团长我想吃肉了。”男人半威逼半胁迫地说道:“再废话就把你改成猪大肠,虽然它完全激不起我的食欲。” 这时,一声爆炸声又传来,男人瞥了一眼,立刻断喝道:“干活!” 话音刚落,下面慌乱的人群中,便突然蹿出几道身影,朝着被护送撤退的总理大臣奔袭而去。他们的速度快得吓人,都是一手短匕,一手手枪,出手狠辣,不过几个眨眼的时间,就到了总理大臣百米之内。 “拦住他们!”一名陪在总理大臣身边的军官模样的中年男人立刻做出应变,挡在前面的士兵便立刻抬枪一轮扫射过去,子弹横飞。那几道身影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立刻地上翻滚,几个闪身,就已经消失在人群中不见。 而就在士兵失去目标的几秒钟后,那些人又突然出现在视野里,快的已经遭遇到了防护圈最外围的士兵,手中短匕在其脖子上一抹,干脆利落。而慢的,则在后面开枪,掩护着同伴的袭击。 他们并不恋战,一击则退,伺机再发。但总理大臣却被吓了个半死,因为他看见他们当中的某个人,隔着人群恶狠狠瞪了他一眼,那口型好似在说……在说:去你妈的……猪大肠? “第二爆炒菊豆小队,配合一队,交替进攻。不要逼得太紧,把他逼到车子旁边就行。” 我勒个擦,爆炒菊豆又是个什么东西?! 怀着这样满心的怒嚎,几个前一刻还在人群中抱头鼠窜的人,下一刻就如狡兔般蹿出,从另一个角度,斜插进守卫圈。 飞行机上的男人,也就是有极度的起名恶趣味的秦尧,一边观察着情况,一边咂了咂嘴,又对着耳麦问:“爆破小分队的呢?撤离了没?” “遇到阻击,大约十分钟后可以搞定!” “自行撤离,按原定计划分散了走,不用管其他人。” “是!” 秦尧抬了抬眼镜,又把目光转向下面。哪知飞行机突然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旋转,他一个没刹住,头上撞出一个大包。 “吓死老子了,怎么回事?!”秦尧转头看向驾驶座上的安娜,安娜淡定的回头看了他一眼,淡定地回了一句,“团长你没看到吗,下面的炮弹打过来了,根据电脑自动驾驶系统的判断,三百六十度大翻转不仅可以躲掉刚刚那一炮,还很炫。” “炫它妹夫的,”秦尧揉着头,“这是什么蛋疼的设定?” 安娜很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道:“据说还有个七百二十度大回旋,要不要试试?” “这到底是飞行机还是滚筒洗衣机?啊?有这样的吗?”秦尧恶声恶气地吐着槽,却不料立刻就遭到了飞行机的制裁——又是好几枚炮弹打过来,飞行机灵活地进行着闪避,翻过来翻过去,转过来转过去,搞得秦尧一脸菜色。 但他还没有菜到忘了正事,眼睛一直留意着下面,当看到总理大臣终于在众士兵的保护下,即将要进入他那辆不知道裹了几层防护罩的专用车时,他立刻冷喝一声:“时机到了,动手!” 他话语刚落,一枚子弹划过无声的弧线,取着刁钻的角度,擦着车门牢牢地钉进了总理大臣的眉心。 “目标得手,撤退!”秦尧一声落下,原本还追在总理大臣屁股后头的那十几道人影立刻轰然而散,任凭火眼金睛,也再找不出他们的踪迹。而秦尧的飞行机,极为骚包地画了一个圈儿之后,扬长而去,甩下漫天的炮弹。 “这画圈圈又是怎么回事啊?!画个圈圈诅咒你吗!”秦尧终于忍不住把这套自动驾驶系统的设计者问候了千百遍。 于是,星历2060年八月二十九日下午三点十八分,加林总理大臣的生命终结于一句不堪入耳的骂娘。 所有人都认为,这绝对是黑罗对于加林的血腥报复,而事实也证明,这就是黑罗对于加林的报复。当加林军好不容易镇住场面,把能源站的监控录像拿出来看,把画面中那走位风骚的飞行机放大了看的时候,他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上面有一个标记——两把交叉的黑色长刀。那虽然不是黑罗的标志,但它属于另外一个组织——黑刀佣兵团,而黑刀佣兵团的团长就是秦尧。 但所有人也都明白,这场复仇绝不可能就这样中止。于是不出所料,在短短的三天内,神出鬼没如同幽灵一般的黑刀佣兵团,先后又干掉了加林的三个高官,其中就包括了加林的一位中将。 按照秦尧自己的话来说,这次计划被命名为——斩了首踢球玩。 当然,网络上奇人异士到处都有,不乏有中立国的和平与人道主义拥护者呼吁冤冤相报何时了,可秦尧只想啐他一口唾沫,就好比他现在很想啐夏佐一口唾沫一样。 “我说我一定要打扮成这样吗?为什么我威武霸气的斩首计划到你这里就变成了美男计?为什么?你倒是给老子一个解释啊!”秦尧气鼓鼓地翻开袖口,指着那一圈白白的精美的蕾丝,“穿着这种东西我绝!对!会!起荨麻疹的!” 夏佐嘴角微微扬起,把等身高的镜子挪到他面前,“那你倒是说说,还有谁比你更合适?” 秦尧看着镜子:戴上了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之后,秦尧确定自己已经变成了另外一种生物。看看那白皙嫩滑的脸,勾了眼线之后更显媚色的桃花眼,粉色却透着苍白的薄唇,梳理整齐的头发,一丝不苟扣好的礼服外套,纯白的领花——谢特。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他一个一米八几的高个帅气挺拔青年会变成这幅千年弱受的模样?!论妆容的重要性啊! 单薄瘦削的少年你好。 扶风弱柳的少年你好。 秦尧果断提起脚踹飞了那面镜子,挑着眉,目光扫视够后面站着的一排人。赶紧的,所有人都板起了脸,收敛起笑意,藏起开着拍照模式的终端机,并且在心里默念: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为什么我当初会收了一批歪瓜裂枣,你们当初生下来的时候是脸着地的吗?!” “团长我告你人身攻击!” “我很丑但是我很温柔。” “就是啊!长得帅了不起啊,我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被你勾引的!” 秦尧正欲大战三百回合,忽然灵光一闪,“帅哥呢?帅哥去哪儿了?” “他说今天大姨夫来了。”一人赶紧举手回答。 大姨夫你妹。秦尧满脸黑线,继而把目光转向了许末麟,两人对视,你看我我看你,最终秦尧落败,灰心丧气地转过了头。要是让这家伙去,绝对走不了几步就被识破然后当场枪决。 “你确定这管用吗?”秦尧不死心,又将信将疑地问了一句。 “当然,尤里尔的权利几乎已经被林海架空,从一个强权的总统变成一个傀儡,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可是他没办法反抗林海,所以便只能借由某些渠道来发泄心中的不忿。他的做法跟很多人都一样,沉迷于酒色是个令自己麻痹的好方法。”夏佐说道。 秦尧反问:“那你怎么不自己去?” “尤里尔可是个有追求的人。”夏佐粲然一笑,“作为总统,他当然有权利挑挑拣拣。很庆幸,他正好喜欢你现在这样的。” 秦尧恶寒,他堂堂秦大少居然沦落到使用美男计的地步,这段历史以后一定要人为消除,至少绝对不能被小末末看到。嗯,绝对不可以。 “既然尤里尔已经是傀儡了,我们为什么还要杀他?”许末麟却皱着眉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秦尧挑了挑眉,道:“因为尤里尔已经废了,而加林需要一个强权的总统。这样的人,他一定不会心甘情愿地屈服于林海,做一个傀儡。只要林海在加林多掌权一天,他的影响力就会越大,那个总统肯定不会放任这样的情况发生。所以,他们会狗咬狗一嘴毛。而且,其他人可不知道他们的总统已经变成傀儡了啊,在加林这个表面民主实际集权的国家,总统死亡造成的影响,可比在黑罗要严重得多。” 许末麟思忖了一下,继续问:“可是既然林海那么有能耐,可以把尤里尔变成傀儡,就算有新总统上任,他斗得过林海吗?” “小子不错啊,最近终于懂得动脑筋,但还是差了点。”秦尧攀着许末麟的肩,一脸笑意,“如果他斗不过,我们帮他一把不就得了。怎么做一个成功的渔翁,这里面可是很有学问的。” 85、美男计 “好了,你们先准备着,待会晚宴见。”夏佐再次满意地看了一眼装扮成功的秦尧,挥手从侧门离开。 晚七点,曼金阿文翰宫流金大厅,一场以总统尤里尔的名义召开的晚宴正式开始。为了要安抚受到惊吓的众官员,以及提供一个互相交换意见进行磋商的场所,虽然这场晚宴虽然不对外公开,但是规格十分之高。秦尧也想过,如果把这里炸了,那这仗也就可以不用打了。但是,别说就秦尧带来加林的这二三十个人,就算把一个满编团都拉过来,也不见得能冲进阿文翰宫。阿文翰宫作为曼金的地标建筑,作为曼金最高集权的代表作,常年招待以尤里尔为首的加林高层,运用的是加林最高级的军方保安系统。普通人莫说进来吃顿饭,就站着远远看一会儿,保安都会直接把你当嫌疑人重点照顾了。 总而言之,除非秦尧自己不想活了,是不可能挑战得了号称固若金汤的阿文翰宫的。所以现在秦尧只需要别人带他进去就行,不过这也不用他自己考虑,夏佐已经安排好了。 “小家伙,今年几岁了?”飞行车里,坐在身旁的那位明艳高贵的妇人好奇地打量着秦尧,她咯咯地笑着,嫣红的唇畔一张一合,如果换了个正常的男人在这里,一定要拜倒在她的礼服裙下。 “二十。”秦尧’怯生生‘地闪躲着她火辣辣的目光,耳垂微微泛红。 “难怪呢。”妇人见秦尧如此这般,更是好奇,身子故意往他身边靠了靠,秦尧一转头就见领口一片白花花的波涛汹涌,登时老脸一红,这次是真的红了。 虽然我对你没什么兴趣,但是也不要来挑衅我!秦尧在心里怒吼着,可那妇人见他越是羞涩,越是闪躲,就越是笑得开心。好几次说话都要凑到秦尧耳朵上了,那叫一个吐气如兰,直把秦尧逼得恨不得跳车,暗恨夏佐办事不利。 这一位是曼金赫赫有名的蝴蝶夫人,美是美,名声可不怎么好。蝴蝶蝴蝶,就是花蝴蝶的意思,但她可不单纯是一个留恋风月场的花瓶。有的时候越美的东西就越毒,秦尧毫不怀疑,她现在可以满怀兴趣的调情,要是触了她霉头,绝对会被她大卸八块。要秦尧来说,她就是一只黑寡妇,以其高超的手段独占了亡夫以及娘家的所有财产,又凭借着自己的美貌游走于加林那一群恶狼之间,完全的一个传奇人物。 当然,民间流传的版本又有出入,据说这蝴蝶夫人以前也是个贤良的家庭主妇,是因为发现老公出轨,所以发狠之下干掉了老公和小三,从此以后以玩弄他人为乐。 这是什么八点档的狗血十八禁电视剧。秦尧暗自腹诽着,脑海中不禁怀疑夏佐是怎么把蝴蝶夫人勾上手,还能说服她把秦尧带进晚宴的。 就这样忍受着被调戏的煎熬,车子开到了阿文翰宫大门口。蝴蝶夫人一双红色高跟鞋刚刚踏上门口的红地毯,就成功地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她半步回眸,眼神一勾,就勾走了不知道多少人的魂。 秦尧跟在她身侧,尽忠职守地扮演着一个因常年体弱多病,导致身体孱弱,处世不深,又遭到了蝴蝶夫人毒手的纯良少年。 走进阿文翰宫的时候,秦尧明显感觉门口保安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几下,但却没有伸手阻止——看来,这位蝴蝶夫人带男伴出席宴会已经是家常便饭了,而且她还喜欢经常换。 一步入流金大厅,秦尧就立刻被那金光闪闪的墙壁和耀眼的水晶灯闪瞎了狗眼,再加上无数道目光犹如火炬般袭来,顿时觉得自己跟炭火上架着的小乳猪没差了。秦尧第一次亲身体会到了招蜂引蝶这个词的真正含义,以前他参加的那些宴会,看见的那些交际花都是浮云,蝴蝶夫人振一振衣袖,还剩个鸟啊。 看看蝴蝶夫人这宗师级的战斗技巧,游走于各个小圈子之间,谈笑自如,巧笑言兮,还能抽空成功地把秦尧也给融入到这一氛围中去。 秦尧陪着蝴蝶夫人穿梭来穿梭去,倒不是光顾着崇拜她。他暗自观察着大厅里这形形色色的人,将他们的对话进行过滤筛选,以求能进一步摸清出加林的形势,为下一步的计划打好基础。当然更多的,秦尧还是在等尤里尔的出现。 一刻钟后,尤里尔终于出现了。他一出现,全场的焦点自然从蝴蝶夫人身上转移到了他那里。蝴蝶夫人嘴角一勾,端着酒杯也施施然地朝他那边迎过去。秦尧跟在她后面,低头酝酿着情绪,同时用眼角的余光一瞟,成功地在尤里尔身侧找到了夏佐。 因为也贴了人皮面具的关系,此刻的夏佐俨然是一个精明能干,成熟可靠的助理形象。也不知道他为了今天,究竟在尤里尔这老色鬼身边埋伏了多久。 尤里尔虽然成了傀儡,但是表面上仍然霸气十足,游刃有余地与众人交谈着,威严犹在。秦尧一直’怯生生‘地垂着眼睑,站好位置,在蝴蝶夫人身后堪堪露出半个身子。他一直全神贯注地听着尤里尔讲话,等到他终于转向了蝴蝶夫人这里,秦尧就知道机会来了。 要想用美男计,而且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见效,关键在于第一眼! 尤里尔跟蝴蝶夫人愉快地交谈着,眼神是时不时瞟到他身后的那个身影,也没在意,就当是她又换了个新男伴。可是就当他笑着说完一句话,目光正好要移开时,却见那人终于抬起头来。于是一眼惊艳! 那少年明亮清澈的眼眸似直直撞进他心里,弯弯的眼角勾勒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媚意。四目相撞,他似是有些害怕,怯生生地闪躲开来,复又垂下眼睑。尤里尔的目光急追而去,却只见他微红的耳垂,以及苍白而粉嫩的唇瓣。 他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自己的手竟有些颤抖了。直到身边的助理在他耳边轻轻一提醒,才惊觉自己不该在此失态,连忙恢复常色。却不知就在他强自移开目光的那一瞬间,少年的嘴角缓缓勾勒出一抹犹如狐狸般奸诈的笑容。 大鱼已经上钩,可是还不够牢固,戏还得演下去。 秦尧跟随着蝴蝶夫人又转战别处,站在圈内,却又像浑然不溶于这个世界,只是小口小口的抿着酒杯里的酒,哦,这里应该被不小心呛一下,被呛得微红的脸颊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他走路的姿势,他举手投足的仪态,他清澈细弱的少年音——秦尧觉得自己不去演戏,简直就是演艺界的一大损失。 尤里尔的目光是不是地便追随着少年的声音,眸光愈发的炙热。于是一向通晓他心意的助理附耳说道:“总统阁下,我听说前几天蝴蝶夫人在高尔夫俱乐部救了一个被客人骚扰的服务生,看情况,应该就是他。” “服务生?”尤里尔回问。 “嗯,是个半工半读的大学生,背景很清白。”助理平淡地回答着,一如往日报告工作一般,“我想,如果总统阁下有这个兴趣,夫人一定很愿意割爱,以获得您的一点好感。” “这样啊……”年过四十的尤里尔眯起眼来,眼里流露出贪婪之色。对于助理的话,他却是半分怀疑都没有,即使这个助理待在他身边的时间比较短。但是俗话说,患难见真情,前段时间林海夺权,要不是这个助理几次机智的应对,尤里尔恐怕已经被林海吞得一点渣都不剩了。 但是尤里尔还在犹豫,要知道蝴蝶夫人可绝对是个吃男人不吐骨头的女人,跟她要人……尤里尔兀自权衡着,目光又忍不住朝那少年望过去,却见他似是太热了,小心翼翼地扯开了一点点领花,细长的手指偷偷扇着风,裸露在外的白皙的脖颈,一下子就让尤里尔看直了眼。 助理平静地扫了一眼上司的表情,而后跟少年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鱼,彻底上钩了。 这只是一个半工半读毫无背景可言的普通大学生,而且又已经被蝴蝶夫人收了,就算出事,那也怪不到尤里尔的头上。这实在是曼金千千万万的肮脏交易中,最不值得一提的一件。 于是在助理私下与蝴蝶夫人交谈过后,晚宴结束后正十二点,少年就被打包送进了总统府,一路畅通无阻直达位于最高层的卧室。当然了,最关键的安检还是要做的,但因为这件事的不可公开性,这一重要的任务就落在了助理的头上。然后还是跟往常一样,由助理守着门,不让任何人打扰。 今晚,确实不适合被人打扰。 助理好整以暇地坐在舒适的阔背倚上,全身沐浴着从透明的窗户里流淌进来的银色月光。他指尖有节奏地敲打着椅子扶手,抬头看了看客厅里那台巨大的座钟,在心里默默地倒数。 “十……” 尤里尔看着床上待宰的小绵羊,迫不及待地走了过去。 “九……” 小绵羊很害怕,大灰狼佯装和善。 “八、七……” 小绵羊连连后退,神色惊慌。 “五、四……” 大灰狼撕去了伪装,将小绵羊扑倒。 “三……” 真正的猎人露出坏笑,一把匕首闪烁银光。 “二……” 战斗结束,他拍拍手,跳下床。 “一。” 助理施施然推开门,淡然地看了一眼床上眼睛突出的尤里尔。 两人并肩从卧室里走出去,却没有往楼下走。这时候往下面走,走不走得出大门还是个问题。于是两人按照原定计划,直接上了天台。不幸的是,战斗结束得太快,预定来接的人还没有到。 夜晚的风吹得人很舒服,两人站在天台的边缘,一同俯瞰着夜晚依旧繁华的曼金,看着一条条灯火通明的大道从脚下这个地方延伸向四周,把整个曼金,打造成一片灯火的海洋。 夜晚的曼金很美,不同于白天冰冷的钢铁丛林,当金属反射着柔和的灯光,光晕印染,梦幻如梦中的世界。 夏佐不知道从哪里搞来几罐啤酒,也许是他事先就放在这里的。他随意地抛给秦尧一罐,而后自己坐在天台边,仰头猛灌了一口。 秦尧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你不是一向自诩高雅地喝红酒,怎么今天换口味了?” 夏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脚下灯火辉煌的都市,双眼迷离。 86、不眠之城 今夜的曼金,依旧不眠。两人相伴坐在天台边,之间相隔着一臂的距离。凉风习习,秦尧拂去在脸颊两侧作威作福的头发,利落地把他们卡回耳后。好久没有空闲,头发都长了。 他晃荡着垂在半空的双脚,一手拿着啤酒,一手撑在地面上,抬头仰望星空。双眼搜寻了半天,不禁嫌弃地撇撇嘴,曼金的夜空真没劲,一颗星星都没有,深沉得像一个钢铁的外壳。人们在这个钢铁外壳里行走着,生活着,同样,被束缚着。 他喝一口啤酒,渐渐把目光移到身边的人身上。夏佐也仰着头,似乎在夜空中寻找着什么,他的眼里有清辉流淌,一种静谧的氛围悄悄流淌着。他就好像生而在黑暗里,与黑夜融合得分毫不差。他忽然闭上了眼,长而卷翘的睫毛清晰地呈现在秦尧的面前。这整个画面就像是一副静止的画,只有夏佐那扎成马尾的长长黑发在夜空里自在飞舞。 他睁开眼时,忽然这样说:“我的家乡有一片很漂亮的星空。” “五颗星?五颗星不是跟这里一样……”秦尧下意识说着,说道一半却又忽然意识到什么,诧异道:“你是说你真正的家乡?哪里?” “不记得了。”夏佐眨了眨眼,“也许就是因为什么都不记得了,才会觉得那片星空特别的漂亮。” “你们……是几岁被假面会收养的?”秦尧试探地问,也不指望这性格阴晴不定的夏佐会一五一十地回答他的问题。却没想到夏佐这次回答地很干脆, “七岁,夏维八岁。”夏佐忽而笑了,身子挨近秦尧,“上次看见资料,你七岁的时候……好像整天都在寻思着怎么突破你家的防卫翻墙出去干坏事?” “靠……你怎么知道。”秦尧翻个白眼。心里却陡然生出一股酸痛的感觉来,七八岁的时候父母双亡,双双被送往假面会的他们会面临什么样的对待?七八岁,应该已经可以记事。可是究竟是怎么样的遭遇,能让他连家乡的名字,连父母的样貌都忘记,徒然记得那一片璀璨星空。 “我知道的东西一向很多。”夏佐却笑得很轻松,看起来轻松且愉悦。 秦尧忽然记起来,以前在夏维那里看过一篇文章,里面说,无论多么亲密的人,都像是在黑暗里并肩行走的陌生人。有些秘密,是永远不能被挖掘的痛处。我们所看见的他人,未必是真实的。 正如此刻的夏佐。 秦尧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那个优盘,伸手递向夏佐,“哝,这是你哥留给你的。” 夏佐见了,眉梢一挑,似是饶有趣味的样子,“这就是那段解码程序?” “你知道?”秦尧一惊。 “我说过了,我知道的东西很多。”夏佐邪邪一笑,两根手指夹过优盘,放在眼前看了看,而后在秦尧惊诧的目光中,指尖一甩,干脆利落地将它抛了出去……了出去……出去……去…… 优盘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迅速消失在忙忙的夜色中。秦尧惊诧地站了起来,回头怒道:“你这是干什么?!怎么可以把它扔了!” “扔了又怎样?”夏佐双手后撑,仰头看着秦尧,“既然是夏维留给我的,我就随便处置咯。” “你!”秦尧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夏维为了追求自由,为了他,费了那么大的劲,才搞出来的解码程序,他怎么能说扔就扔!而正当秦尧怒火蹭蹭蹭上涌的时候,楼下拉响的警报声刺破夜空,尤里尔的尸体被人发现了。 可比起眼前的事情来,秦尧没空管这个。他认真地盯着夏佐,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夏佐听到警报声,看到天上终于到来的飞行机,站起身来,走过秦尧时,脚步顿了一下,说道:“你不明白吗,秦尧。你们所谓的自由,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与其自由的行尸走肉一样地活着,我宁愿在黑暗里做我想要做的事,然后去死。” “老子管你有什么另类的人生志向!夏维交代的事情,我已经替他做了。你要做什么决定,我也不能阻拦。但是在你死之前,难道你不该把末城的事情告诉我吗?”就在夏佐错身而过时,秦尧挡住了他的去路,“夏佐,你究竟想玩我到什么时候?” “小秦尧,不要着急,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夏佐嗓音魅惑,而那扫过秦尧的眼神,是掌握一切的眼神。 飞行机顺利降落,而整个总统府依旧乱做了一片,一时间灯火大量,脚步声四起。夏佐绕过秦尧,走得不急不缓,从容不迫,那段慌乱的乐章便成了他最好的背景。 秦尧看着他的背影,怔怔的,脑海中却又再次浮现出许末城的身影来。如果这时陪在他身边的是他,那该有多好。 “团长!快过来啊!要来不及了!”飞行车处,传来叫喊声,秦尧摇摇头,把该想的不该想的都暂时抛诸脑后,快步朝着那边走过去。 今夜的曼金,注定不眠,而又有多少人,将在这个灯火通明的舞台上粉墨登场呢? 与此同时,星际海南部,某中立国的一座废弃矿场内,一个大约只有六七岁的小男孩吃力地拿着一根大铁棍,像一只牙还没长齐的野兽一般,愤怒地盯着眼前那个穿着黑色大衣的青年。 “你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打死你了!”他殊不知自己稚嫩的嗓音完全给别人带不来什么威胁,仍旧喊着,就像是被逼到绝境后,发出了嘶吼。 可对面的青年好像完全没把他放在心上,一眼也没有瞧他。他咬着牙,被无视、被逼迫的屈辱和愤怒在他小小的心里爆发,怒吼着挥舞着铁棍冲上去。 “呀啊——你放开我!大坏蛋!”头被人无情地摁住,小男孩挥舞着手脚想要攻击,但除了把沉重的大铁棍不小心甩了出去之后,没有取得任何值得称道的战果。 “你放开我!我是绝对不会让你们得逞的!我要保护爷爷!啊——你放开我!” 在小男孩坚持不懈地怒吼下,青年终于向他瞥了一眼,露出帽子下那双深邃的黑瞳,正是许末城。然后他又淡然地转过头去,一只带着黑色皮手套的手在虚空中一点,一道光屏瞬间展开。而后,又是几次虚点,无数的光屏或大或小交替出现,交相辉映,看得小男孩都呆住了。 然后他就看到青年耳朵里塞着的耳麦闪烁着幽暗的蓝光,他似乎在与人通话,“这里也没有目标,只是一个贫民窟。” “那就好办了,还剩下两个地方,你只要按照我给你的位置找过去,就一定能找到。”耳麦里传来一句轻松地回答。 “希望你不是在骗我,夏佐。”许末城的语气冷得吓人,害得小男孩一个激灵,挣扎得更厉害了。 “要是我真骗你……你难道准备杀了我吗?”夏佐轻笑。 许末城平静的脸上掀不起一丝涟漪,“你可以试试。” “呵呵。”夏佐发出两声意味不明的轻笑,说道:“我可不敢耽误你的宝贵时间,下一个地点在兰和国,我照旧派人过去接应你,期待你的好消息。” 说着,夏佐干脆利落地切断了通讯,整个人往后一仰,舒服地靠在飞行机的高档软垫上。旁边的秦尧皱了皱眉,狐疑地问:“你刚刚是在跟谁通话?” 夏佐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把玩着自己的长发,眉眼微挑,唇齿带笑,“你猜?” 秦尧回答地倒也干脆,“我要是知道还用问你?” “那我就不能告诉你了。”夏佐略表遗憾,“这可是个大客户,身份保密。” 秦尧一个白眼瞟过去,随即不再理他。只是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怎么又不由自主地想起许末城了,这频率,未免也忒高了点……按这样的节奏下去,在找到他之前,自己岂不是要害上那什么冷艳高贵的相思病了? 另一边,许末城也切断了通讯,手一挥将光屏尽数收起。夏佐的话还言犹在耳,他不禁想起当日他刚刚踏上离开黑罗的飞船时,接到夏佐电话的情景来。而直到今日,他还不能窥见,那个夏佐到底知道多少事情。轻而易举地说出自己身体的状况、缘由,猜出他下一步要做的事情,然后把他想要的情报如数提供。那个夏佐,比传闻中的要可怕得多。与他合作,无疑是在进行一场绝无后路的豪赌。但现在,许末城只有这条路可以走。 微微理了理思绪,压抑下又有点复发的刺痛,许末城这才有空打量起眼前的小男孩来。小男孩此刻已经喊得声嘶力竭了,只余一双眼睛还瞪着他。 虽然说他一踏进这里就莫名其妙地被当成敌人攻击,但对方只是个小孩子,许末城也不想跟个小孩计较什么,手一甩,就把小孩甩到了旁边的一摊软泥地上面去。 “我不是你的敌人,你可以走了。” 小男孩快速地爬起来,伸手胡乱地抹了抹脸上的灰,“我知道了!你跟他们一样!回去搬救兵是不是!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眼见着小男孩不知趣地又冲了上来,许末城终于稍稍挑了挑眉,他不喜欢小孩子,这从他以前跟乔乔的相处模式就可以看出来了。不过,他这次倒不是因为厌恶而挑眉,而是从小男孩的话里,听到了些让人在意的讯息。 再度出手将小男孩的头摁住,禁锢在身前半米处,许末城微微俯身,问:“你说’他们‘,是指谁?” 87、少年拜师吧 “呜哇……”几次进击未遂,还被人屈辱地按住头,小男孩终于嘴一瘪,满腹委屈地哭了出来,用着哭腔喊:“他们是跟你一样的坏人!” 听着那哭声,看到那被泪水涂花了的脸,许末城下意识地就把他推离,敬而远之。小男孩踉跄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正伤心间却见远处开来几辆飞行车,连忙又跳起来,“是他们!他们来了!” 许末城闻声望去,果然见飞行车停在他们二十米远的地方,从里面走下十来个地痞流氓样的青年。为首一个黄头发戴耳钉的瘦脸青年带着其余人走过来,一看见许末城,就乐呵开了,“哟呵,还真找了个帮手啊。” 许末城古井无波的视线扫过他们,而后回头看向小男孩。却见他已经捡起了地上的铁棍,横在身前,眼睛里满是仇恨——这样单纯而不带有一丝杂色的仇恨,让小男孩的脸都变得有些狰狞。 “喂!说你呢!我好心告诉你,打哪儿来的滚哪儿去,要是敢碍本大爷的事,打断你的腿!”瘦脸扬着下巴,斜着眼瞟着许末城,语气里包含着浓浓的鄙视。可是出乎他意料的,对面的那个青年完全没有反应,只是站在哪里,平静的目光毫无波澜。瘦脸青年立时觉得自己脸上有点挂不住,又看见许末城那张俊朗的脸,更觉得他不顺眼。 很会察言观色的小弟立刻就从瘦脸青年的脸上看出了什么,连忙大声地说着:“大哥,那家伙不会是个傻子吧!兄弟们,你们说对不对啊?” “对对,不是个傻子就是个哑巴,大哥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们一人上去一脚,保管他哭爹喊娘。只是可惜了那么张好脸,不然……嘿嘿,前些天那个王富婆还问我有没有新货呢。”一个红头发的话语立刻引来了一串会心的嘿笑声,看向许末城的眼神,也不免带上了些大家都懂的下流意味。 听着小弟们你一言我一语,瘦脸青年顿时觉得好多了,看向许末城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屑——切,又是个没本事的小白脸,这么被人说都不敢还一句嘴,这家伙,表面上镇定,其实心里怕得要死吧。 顿时,瘦脸青年心情明朗了,目光越过许末城投向小男孩,“我说,你搬救兵就搬来这种货色?我都替你感到丢人啊。” 青年的声音好不喟叹,极尽奚落,引得后面的小弟们又是一阵哄笑。小男孩则憋红了一张脸,虽然知道事情不是他们认为的这个样子,许末城压根就不是救兵,但是小孩子脸皮薄,压根就扛不住他们这样笑,登时就反击道:“男子汉大丈夫,我一个人来对付你们!不需要什么救兵!有种的你跟我单挑!” 听着小男孩这一串顺溜的话,瘦脸青年故作惊叹地给他鼓掌,“小家伙你可真是勇敢呐。不过我怎么能答应你呢,要是我答应了你,谁来给你那老不死的爷爷收尸呢,你说是不是啊?” 他又继续说:“识相的,就赶快从这里搬走,别碍着本大爷的发财路,我还可以饶过你们。不然,恐怕我只是晃晃拳头,你那个爷爷就该嗝屁了吧?啊?哈哈哈哈哈……”瘦脸青年右脚踏在一颗大石头上,一手叉着腰,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小男孩顿时觉得脑海一片空白,只有那猖狂的笑声在不断地回响,在不断地刺激他。他握着铁棍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皮肤被铁锈磨破,还混然不觉。然后一股热血冲上头顶,他终于大喊一声持棍冲上前去。即使是蚍蜉撼树,也一往无前。 看着前冲而来的小男孩,青年那一帮人当然一点惧意都没有,仍旧有说有笑的。在他们眼里,男孩的这种行为纯粹是在找死,尽管他们也曾有人经受过同样的屈辱,可是当他们看到别人也经历时,他们没有同情,却在观看的过程中找到一种平衡的快感。这样的事,可悲,却又真实。 看着这一幕,许末城的眼神不禁沉凝了几分,而后快速地出手,将前冲的小男孩拦下。微微一用力,男孩就被推回了原来站的地方,铁棍了掉落在地。 瘦脸青年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捡起铁棍,掂了掂重量,叫到:“哟,你终于不打算躲在一个小孩子后面当缩头乌龟了?” 于是,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许末城当然不会理会这种低级的嘲讽,只是很平静地回头看着小男孩的眼睛,道:“看好了,打架应该这样打。” 小男孩一时间不明所以,瘦脸青年也只觉得他狂妄得令人不爽。就是这种淡然的好像完全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态度,让人气得牙痒痒。但在许末城持棍向他走来的那一瞬间,瘦脸青年却还从那气愤中感觉到了一丝恐惧——对,那个家伙,淡然得太不像话了,而此刻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就像是海,是山,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大家上!”突如其来的警兆让瘦脸青年毫不犹豫地就招人群殴,他可不在乎什么风度。可是事情恰恰就是在这里出了偏差——向他们走来的许末城突然加快了速度,动若雷霆,几步便来到小弟面前,脚下微微一错,一棍解决一个。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那速度,快得手下人一声惨叫都发布出来,快得瘦脸青年只看到了许末城抬头时那一闪而过的冷漠眼神。 魔鬼!那是魔鬼! 冒着冷汗涔涔,瘦脸青年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见后面同样一脸惊恐的小弟僵在原地,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废物!快走啊!挡在这里干什么?!”瘦脸青年气急败坏地推开他,快速朝飞行车那里奔去,可没走出几步,他就从地上的影子里看见了一个黑乎乎的棍影,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小男孩张大了嘴巴,看着满地昏倒的人,以及还站着的衣服都不带一点灰尘的许末城,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 许末城解决了麻烦,扔掉铁棍,向小男孩走去。看他那副傻呆的样子,皱了皱眉,小孩子的心思,他还是不懂,或者说他根本不想懂。可是当他走到男孩面前时,他还是深刻地感觉到自己太年轻太无知了。 小男孩抹一把热泪,张开双臂抱住了许末城的大腿,“师父!你收我为徒吧!” 许末城拎着小男孩的后衣领,想把他扯开,但是无尾熊抱太牢了,根本扯不开。于是,许末城眼角抽搐了一下,抿着嘴,那表情,要是秦尧在,绝对是嘲笑他三天三夜不停歇的节奏。 晚上,许末城暂时停留在小男孩的家里——一个位于矿场深处的破烂小窝棚。小男孩正在卖力的烧水,因为他的’师父好像很嫌弃他,被他抱了之后第一句话就是:去洗洗干净。 所以他决定把自己洗白白,然后让师父交给他想刚才那样厉害的格斗术,然后就再也不用害怕被坏人欺负了。 许末城坐在唯一的一张小板凳上,虽然说这张小板凳完全不能适应他大长腿的生理构造。他打量着这间小窝棚,但不过三秒,就放弃了。初步判定,这个‘房子’顶多能抵御微风以及小雨。 据小男孩自己说,他叫秦小白,而此刻躺在窝棚里唯一一张床上,看上去病重将逝的,就是他爷爷。许末城也曾想要送他爷爷去医院,可是走近一看,已经没救了,这完全就是为了唯一的孙子吊住一口气的状态,瞳孔都已经扩大了。 既然暂时留了下来,许末城便打听起了这里的事情,刚刚那瘦脸青年的所作所为以及那句‘断我财路’让他稍稍有些在意。秦小白虽然年纪小,但平时听爷爷说的很多,思路也很清晰,为了在师父面前表现,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原来,这里三年前还是很繁荣的,这个矿上出产的正是当时作为主要能源的第十号能源,生意十分的好。秦小白的父亲是矿上的矿工,他们一家就住在这里的家属区。可是就在三年前,一夕骤变,打乱了所有人的生活。 许末城微微一想,就明白了前因后果。原因不是别的,正是来自黑罗——那个新能源计划。 因为新能源计划的推进,十号能源被淘汰,新能源进入市场,对原有的结构造成了巨大冲击。许许多多的商人不再需求十号能源,需求的锐减导致许多的十号能源矿面临倒闭的危机。而秦小白父亲所在的这个矿,就是其中一个。 不管矿工们怎么抗议,矿还是被废弃了。其实继续挖十号矿,还是能有一定利润的,因为新能源完全取代旧能源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十号能源的市场虽然大幅度缩水,也不是无利可图。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矿的老板就是干脆利落地放弃了。被遣散的矿工原本可以继续去新的矿上工作,可是,一批新式的完全取代了人力的挖矿机械彻底把他们推入绝望的悬崖。 秦小白的父母无可奈何,便准备外出打工,把秦小白和他爷爷留在家里。可是天不遂人愿,因为一次事故,秦小白父母双亡,最后没有经济收入的他们不得不把房子抵押,住到了这个废弃的矿场。原本这里也住着一些流浪汉,但是要么就是死了,要么就是被瘦脸青年他们赶走了,现如今就只剩下秦小白和他爷爷。 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听完之后许末城的心情稍有沉重,但他最关注的点不是这个,新能源计划的推动是黑罗所有高层的一致决定,是时代发展的必然趋势,为此造成的一些代价几乎无可避免。或者说,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无法论对错的东西。许末城在意的点是,既然这个矿场已经废弃了,那为什么瘦脸青年还会带着人来闹事?他们得到这片矿场有什么用?就算这矿场还有点剩余价值,但是现在再开发,已经得不偿失了。 而且,许末城感觉,这件事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瘦脸青年这么做,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想到这里,许末城便知自己有些疏忽了,刚才应该留下一个人来打探清楚的。 于是,他便站起来,道:“我出去一下。” 秦小白一听,立刻紧张起来,抱着个空水壶,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师父你还回来不?” 许末城看着他那张大花脸,停顿了好几秒没有说话,最后,才简约明了地说道:“回。” 顿了顿,又说:“不要叫我师父。” 88、光阴描绘的故事 一个身穿黑色大衣戴着帽子的男人,穿梭在黑色的街市里,右手是能给人带来死亡的手,而戴着黑色手套的神秘的左手,一直静静地垂在身侧,鲜少动用。这个人有着一双黑夜一般的眼睛,如此标志性的黑瞳,全宇宙独此一家——幸运的是,星际海那么大,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名字,这才有了像上面一段‘都市传说’。 许末城办完事回到矿场的时候,手里抱着一个大大的纸袋子,里面装了很多熟食、面包之类的东西。他原本不该再回来的,牵扯上他,对于那个小孩子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但今晚也许可以算作例外,至少许末城想给他们送点吃的。可是当他马上走到窝棚前时,却听见里面传来秦小白的哭嚎声,他快步走进去,果然不出他所料,秦小白的爷爷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许末城静静地站在秦小白身后,任他放肆地哭,不知为什么,许末城忽然在他的身上看到了秦尧小时候的影子,同样的坚强且也脆弱。而当秦小白抽噎着转过头来看他时,许末城看见他洗干净了却又重新布满泪痕的脸,忽而一滞。 这一张脸,起初沾了灰尘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一看,真是像极了秦尧,特别是那一双漂亮的眼睛。许末城立即就觉得自己心里的那块软肉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柔和。以至于秦小白哭着扑进他怀里,他都没有推开。 世间最奇妙的巧合莫过于此。就像是穿越了时间与空间,许末城又再一次,回到了从前。 再晚些的时候,许末城帮忙焚化了老人的尸体,其实一般有人死亡,都是要送到指定部门处理的,但是许末城不能接触官方,官方的人肯定能把他认出来,所以就只有这样了事。 秦小白红着眼眶低着头,沉默得很,只是一只手牢牢地抓着许末城的衣角,他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许末城不得不停下来,与他大眼瞪小眼。 “有事?” 秦小白抬起脸来仰头看着他,眼睛里满是悲戚和哀求,睫毛像小蒲扇一样扇啊扇,眼看眼泪又要掉下来了,“我可以给你做饭,给你洗衣服,给你烧水,你带我走好不好?” 许末城头痛,头很痛,脸上却依旧冰冷得没什么表情,“我明天送你去福利院。” 秦小白一听,眼泪哗啦啦就流下来了,拉着衣角死也不放。许末城最不会应对小孩子了,被他这样扯住,顿时无言。想了想,蹲下来,扯开话题说:“你知道矿场里面或者附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许末城刚才出去找到瘦脸青年,逼问出了他来这里闹事的缘由。那青年说,他也是拿了别人的钱,只说把矿场的其他人全轰出去就好,他也不清楚委托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而根据夏佐提供的线索,这里极有可能是周喻商藏身的地点之一,虽然许末城事先侦测过,这里并没有什么秘密基地的存在,但是也不排除周喻商的秘密基地有屏蔽侦测的效果。不过许末城也就这么一问,没期望秦小白能答上。可谁知,无心插柳柳成荫,秦小白立刻用力地点点头,“我知道!我带你去!” 一心想要表现自己,不让自己被丢下的秦小白拉着许末城就往外走。左拐右拐穿越了大半个矿场,来到了矿场后面的树林里。秦小白跑得很快,跑到后来直接撒开了手,一个人跑在前面。 现在天还没亮,许末城谨慎地注意着周围的情形,竟真的从那密林中发现了些异样。可他还没来得及喊住秦小白,就听他欣喜地叫了一声,“是那里!” 话音刚落的一瞬间,许末城立刻就警觉到起码有五六道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不,从树叶间隐约可见的红外线来看,这里防守着的人远不止五六个。 许末城却不慌张,平静地停下脚步,道:“小白,回来。” 秦小白什么都不知道,疑惑地看了看他,但还是很听话地回到了许末城身边。许末城一边用身体护住秦小白,一边目光飞快地扫视过林间隐匿的守卫。错不了了,周喻商肯定就在这里。随即,他朗声道:“告诉周喻商,许末城有事找他。” 许末城喊完话之后,林间沉静了一会儿,而后才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不一会儿,两个荷枪实弹穿着迷彩服的男人拨开前面的灌木丛走出来,枪戒备地指着许末城,说道:“请求身份确认。” 许末城平静地摘下帽子,那两人看见他的脸,随即点了点头,打开对讲机喊话:“是许末城,请立刻向会长通报。”说着,又对着许末城点了点头,语气生硬地说:“请稍等。” 许末城没有说话,低头看向躲在他身后的秦小白,却见他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探出半个脑袋,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奇地打量着前面的两个人。他以前看见这里有些好玩的东西,可没见着这样的人。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刚刚还哭得很凄惨,现在却又不哭不闹的,不过这样也好。 很快,前面有了回复,那两个男人收起枪,朝许末城做了个请的姿势,“许先生,我家会长请你进去详谈。” 许末城牵起秦小白的手往前走,没办法,既然秦小白已经到了这里,就必定已经进入了周喻商的视线,放任他一个人回去还不如跟着自己来得安全。 前方,骤然光芒大放。许末城微微一眯眼,却见一片不大的林间空地上,长着青草的土地像一扇门一样忽而向两侧打开,露出了一条灯火通明的向下的旋转阶梯来。四人走进去,走过长长的阶梯,到达一条甬道口。甬道大约有十米高,八米宽,每隔十米有一盏声控灯,一眼望去,延伸向远方的地方漆黑一片,不知尽头。 甬道里很干净,空气清新,简约的白色墙壁上通过视角的变换依稀可以看见狐狸假面的图案,很有假面会的风格。四人沉闷的脚步声回荡在这里,从阶梯上下来之后,便有一辆类似缆车一样的车子停在他们面前。 “许先生,请。” 四人坐上车子,车子发动,速度却不快,倒有点像老式电影里面的火车。秦小白趴在车窗上往外看,惊奇地看见两侧被灯火照亮的白墙上,渐渐地开始有光彩流动,显现出一幅幅生动的影像。许末城也被秦小白的惊呼声吸引了目光,往车窗外看,只见那墙壁上的影像像是活过来了一样,栩栩如生。 这整个的场景都极为梦幻,车子像是行驶在光影的世界里,带他们领略了一个悠久绵长的故事。 这一个长长的故事,就是假面会自人类进入星际海开始的,长达千年的发展历程。许末城第一眼,便从那繁杂缤纷的影像中看到了那颗蓝色的母星,那是一切的开始。 越到后面,这个故事涵盖的内容便愈发的多,涉及到的人也愈发的多,许末城甚至在里面看到了很多在教科书上看见过的人物,只是也许所有人都不会想到,他们也曾属于假面会这个庞然大物。 再后来,许末城看到了秦尧的爸爸,也就是当年震惊星际海的黑罗总统候选人遇害一案。影像里,秦远柏被杀的场景只出现了一瞬,而后便是两方人围着一张长桌激烈地争吵着。这张长桌许末城也认识,这是当初他曾陪着秦尧参加过假面会会议的地方。争吵的镜头过后,便是血腥的权力之争,最后胜利的人——周喻商,踏着对手的鲜血坐上了假面会会长的宝座。 故事,就在此戛然而止。也许直到下一任假面会会长继任,才会有新的影像被放上去。 许末城缓缓地收回目光,却不经意瞥见秦小白眼睛里闪烁的光芒,心头一怔,又很快释然。 假面会,这样一个绵延了超过千年的组织,阴暗的一面有,但它真的就一无是处吗?如果它没有足够的吸引人的地方,那为何刚刚那影像里的,那么多名闻星际海的人都选择汇聚在这里?也许假面会最初成立时的宗旨已经被淹没在历史的长河里,最终,连它自身也中将被历史的洪流冲垮。但是能在星际海里书写下这么一部皇皇巨着的,大概也就只此一家了。 车子的速度渐慢,终于从这条长长的甬道里驶出,来到了外面的世界。此时正好是黎明,一抹红日从远方的地平线上跃出,给泛着鱼肚白的天空染上了一抹嫣红。许末城收回思绪走下车子,在清凉的晨风中,看到了眼前这片隐藏在半山腰,从外面看不显山不露水,但实际上却可以媲美古老宫殿的建筑。而在黑色大门延伸出来的,足足有二三十米宽的宽阔石阶处,站着一个面容姣好,端庄美艳的妇人。 89、最后的赌局 周静没有像上次等待秦尧回家的时候那样,静静地站在门口翘首以盼,而是迎了过来,高跟鞋踩在石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空中回响。 “你来啦。”周静美目扫了一眼秦小白,眼里闪过一丝微微的诧异,随后对着许末城点头示意。没有久别重逢的寒暄关切,只有一转头,秀发飘舞间的雷厉风行。从前那个温婉的妇人,仿佛已经成了这半山腰破晓时的一抹白雾,吹散了,才露出山的真容。 一旦走进这片古老宫殿般的建筑,就意味着踏上了一条不归路。周静知道得最为清楚,那里面等待着许末城的究竟是什么,但她什么都没说,也没有任何劝阻,美艳而带着丝丝冷冽的眉间只有不可动摇的坚决,“跟我进来吧。” 许末城没有迟疑,带着秦小白跟上。 走进大门,穿过长长的充满了皇家气派的走廊,就着那每隔五米便有一盏的迷离的水晶壁灯,周静一直带着他们来到建筑的最深处,推开那扇厚重的大门,见到了躺在床上病怏怏的周喻商——没错,是已经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的周喻商。 周喻商已经两鬓雪白,比起两年多前,苍老了不知道多少。但是许末城看向他的时候,脑子里却仍跳出一个词来——精神矍铄,因为他的眼神,还是没有变。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坐吧。”周喻商抬了抬手,示意许末城在床边坐下。而周静则走过去扶他坐起来,在他身后垫了两个软垫,给他戴好眼镜。一瞬间,便从一个病人变成了一个儒雅学者。 “这孩子是谁?”周喻商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秦小白,“我好像记得秦尧没有这么大的儿子。” 秦小白半躲在许末城身后,说话的胆子倒挺大的,看着周喻商反驳道:“我叫秦小白,但我爸爸不叫秦尧。” “那你爸爸叫什么?” “叫大白。”秦小白脆生生地回答道。 “真是个有趣的小家伙。”周喻商透过镜片看着秦小白那双似乎是承袭了好几代的眼睛,心里竟不由生出一股喜爱来,招手道:“你过来。” 秦小白看了一眼许末城,又看了一眼周喻商,反反复复有些好奇,但却一点惧意都没有。见许末城没说话,就走了过去。看着周喻商躺在床上的模样,又不禁想起自己的爷爷,一双眼睛里又流露出悲伤和失落,眨巴眨巴,“爷爷你也生病了吗?” 周喻商看着他眼里流露出的关心,不由一滞,随即才笑着拍了拍他的头:“对啊,小家伙你在担心我?” 秦小白歪着头看他,又转过头来看许末城,像是等他指示一样,见他还是没说话,便转过头回答说:“那爷爷你好好休息啊,生病了会死人的。” 这小家伙……周喻商抚了抚他的头发,笑着摇了摇头。许末城平静地看着他们的互动,黑色的瞳孔里不知道在思量着什么,这才开口道:“你应该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事。” “当然。”周喻商把目光从秦小白身上移开,慈爱之色不再,又恢复成那儒雅却高高在上的模样,“不过,我想你心里也有数,关于你身体的异样,是林海下的手。但既然他谋划了这么久,就不是能那么轻易就克服过去的。” 周喻商不愧是周喻商,此刻提到林海这个狠狠捅了他一刀的叛徒,语气里也没有丝毫波澜,语气仍旧舒缓优雅。许末城摘下帽子放在手边,“我不计较过程,只问结果。” “如果在这个过程中你死了,那可就没有结果了。” “我不觉得你有跟我谈论这个话题的必要性,”许末城说道:“更何况,就算我死,你也看不到了。” “呵呵,”周喻商轻笑,“这可真是一大遗憾。不过,有了林海这个败笔,我想我的眼光可比以前准了不少,我能看错一次,可不会错第二次。所以,你不会死,你会活着,成为我给林海的最后一份礼物。这是个赌局,赔率很大,原本在我的计划里,应该由秦尧来下,只不过……现在看来,你更适合,因为你比别人想象中的更冷酷无情,所以这个赌局,你愿不愿意下?” “即使换成了我,阿尧仍然会被牵扯进来,对不对?” “当然,这是他的宿命。”周喻商看着冷静异常的许末城,又笑道:“其实,论身份,论背景,你都比不上秦尧。在很多时候,你只是他的拖累,是一个包袱,我想你心里很清楚,我和林海先后对你出手的理由无非是因为秦尧。事实虽然很残酷,但是这个世界上残酷的不就是现实吗?你出了事,完全可以不用逃,因为秦尧会保你。可你却不愿意留在秦尧身边跟他一起解决,宁愿背负骂名也要走,为什么?因为你憎恨这样懦弱的方式,憎恨会给秦尧带去伤害的自己。所以,现实就是,你确实很有能力,但你想光明正大地得到秦尧,保护他,凭你一个人的力量,还不够。” 周喻商的话,像一根根尖刺一样刺在许末城的心上。即使他的表情一直不变,但周静还是能从他眼底那轻微的波澜里看到一切,她把许末城当做半个儿子相处了那么多年,这一点,绝不会看错。周喻商的话就像鞭笞,把许末城心里隐藏起来的那一面赤裸裸地揭露出来,周静心疼他,但却仍旧坚定地站在一旁,沉默不语。因为她深切地知道,有的时候温柔和包容才是对一个人最大的伤害。而现在的许末城,完全不需要。 “现在只有我,只有我能给你你所需要的力量,只要你和我合作,我就能给你想要的。”周喻商继续说着,声音里已经有了一丝疲累,但笑容不减,恍若一个诱惑人签下契约的魔鬼。 许末城看着他,黑瞳深沉如海。类似的话,秦书文也曾经跟他说过,而一次又一次的事实也向他证明过,想要跟秦尧毫无阻碍地在一起,平平淡淡地在一起,需要走过一条多长的荆棘血路。可是他以前没有退缩过,现在还会退缩吗?别人需要考虑那么多,可他需要吗?在他而言: 秦尧在等他,而他要回去,事情就这么简单。 想着,许末城站起来,没有回答,却是干脆的直接跳过了这个步骤,“你现在只需要告诉我,林海到底在我脑子里安了什么,要怎么才能去除。” “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那么这件事情小静会跟你细说,”周喻商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便下了逐客令,“你们都可以出去了,这个小家伙就留下来陪我吧。” 闻言,许末城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但想想确实秦小白无处可去,他接下来也不便带着他,而且……看周喻商眼里对他的喜爱,不似作假。 见许末城点头,秦小白却急了,拽着他的衣角就问:“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只是暂时。” 许末城的潜台词本来是只是暂时把你放在他身边,过一段时间这个人就死了。可是秦小白哪里有这么强悍的延展性思维,所以他的理解应为:暂时不要你了。所以——论惜字如金的害处。 “我保证会乖乖的,你不要不要我……”秦小白绝招之一,水汪汪眼加抱大腿。 刚刚还严肃的氛围一下被这绝技破坏了,许末城咳嗽了一声,周喻商很好奇,周静倒是从秦小白身上,找到了昔日秦尧嚷着不肯去打针的耍无赖身影。 不过最后针还是得打,秦小白还是得留下。周喻商看着秦小白趴在门上,想破了小脑袋瓜子,千方百计想要跑出去找许末城的活泼身影,忽而觉得心情舒缓了不少。然而另一种感觉却也油然而生,这么多年下来,他似乎真的……错失了些很重要的东西。 许末城和周静离开了周喻商的房间,通过另一条走廊尽头的电梯下到地下一层,一边走着,周静一边跟他解释着那件事,“当初你的视频一出来,我就派人进行了调查,调查进行得很不顺利,线索几次中断,在半个月前,才终于水落石出。” “这一点,夏佐已经跟我说过了。当初在地下基地,周喻商安排给我洗脑的几个人里混进了林海的奸细,是他对我下的手。” “夏佐?”周静表示惊讶,这个人是极少的让她看不透的人之一,就连周喻商对他也颇为忌惮,再加上他跟秦尧之间道不明的关系,当初假面会分裂后,周喻商可是主动把他排除在外,以免生事。可是没想到,还是小看他了。不过现在的紧要任务不是讨论夏佐,周静也没有心思在他身上多浪费时间,便说道:“确实,林海的心计很可怕,那么久之前就在你这里埋下了伏笔。” 顿了顿,周静的语气沉凝了几分,“他让那个奸细在你身体里注射了一种新型的混合型药剂,我调查过,那种药剂当时还处于实验阶段,主要作用是干扰人类大脑中的海马区,即我们储存记忆的地方。这种药潜伏期很长,一旦发作,能够对大脑产生严重刺激,使人情绪失控,思维紊乱。但是最重要的,是海马区受损,人的记忆受到潜意识的篡改,把悲伤的变成欢乐的,把爱人变成敌人,这也许就是你为什么会想阿尧开枪的原因。” “正因为在你的脑海中,阿尧是最重要的,他对你影响最深,所以药的作用就绝大部分体现在了这里。”周静看着许末城渐显阴沉与愠怒的脸,心中一叹,道:“我先前也说了,那药还在试验阶段,也许林海下这一步棋的时候也没有想过会有这么大的效果。” 所以说,这是上天跟我开了个玩笑?因为太幸运了,所以中了头奖? 饶是冷静如斯的许末城也不禁讥诮冷笑,“这可真是一份……大礼。” 周静默然,林海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大半的原因还是出在她这里,这样想的话……她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吧?周静的嘴角不禁泛起一抹苦笑,压在心上的石头也重了几分。 “我请了很多专家来,解决的办法已经找到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说着,两人已经来到一扇白色大门前,看样子,里面是一个实验室。周静把手指按在门口的检验仪上,大门自动打开,“就是这里了。” 许末城向里面望去,一张装载了各种仪器的病床静静地躺在那里。 90、末城,是你吗 半个月后,曼金。 “夫人,这是佛瑞总统发来的邀请函。”一个身穿西装的英俊男人恭敬地弯下腰,将一封红底烫金的邀请函递到沙发上坐着的妇人面前,脸上挂着讨好的笑。 被称为夫人的正是那只妖艳的蝴蝶,涂着火红指甲油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擦过男人的掌心,接过邀请函。指腹摩梭着那高级的纸张,蝴蝶夫人嘴角勾起一抹媚笑,“总统阁下真是有心了。” “是啊夫人,您看这信函上还专门绣了一只蝴蝶,真漂亮。” “有我漂亮吗?”蝴蝶夫人眼角含笑,举起邀请函半掩着嘴,那蝴蝶就像停在了她脸上一般,华彩万分。 男人看得怔了怔,脸颊微红,微微低下头,“当然是夫人更漂亮……”他还想说什么,可是此时一声慵懒的声音传来,一下子就将蝴蝶夫人的注意力全吸引了过去。 洁白的大床上,裹在薄被里的少年慵懒地翻了个身,揉了揉凌乱的头发,惺忪的睡眼睁开了一条缝,“嗯……”,他呻吟了一声,似是不满落地窗里透进的阳光,拱了拱被子,又睡过去。 看着这一幕,男人的眼里立刻闪现出一抹愤恨,而随后蝴蝶夫人挥挥手让他退下,就更让他怒火中烧了。这个小白脸有什么好的!凭什么专宠他?!但是心知蝴蝶夫人最讨厌男人纠缠,所以他只好把真实的心思收收好,露出恋恋不舍的表情退下了。 等他走后,床上的‘小白脸’秦尧慢吞吞地坐起来,支着下巴看着蝴蝶夫人,“夫人啊,今儿个怎么那么早就来临幸我啦?我还没准备好呢。” “没关系,你现在这样就最色、情了。”蝴蝶夫人眼神一勾,火辣辣的目光顺着秦尧的下巴,一直浏览到光洁的锁骨,半敞的胸膛。 与蝴蝶夫人相处越久,在调戏与被调戏的路上越走越远的秦尧笑呵呵地扬了扬眉,这才慢悠悠地扣起白衬衫的扣子,心里还在想:幸亏老子戒掉裸睡很多年。 “夏佐呢?”秦尧罩了件外袍走下床,问。 “他有事出去了。”蝴蝶夫人把邀请函随意往茶几上一放,优雅地倒了一杯红酒,“不过,他说今天有你的两个小访客要来。” 小访客?秦尧耸耸肩,兀自洗漱去了。待他弄完出来,两位咋咋呼呼的访客也到了。 “团长团长团长听说你被人包养了?” “什么价位快告诉我!”两个访客,顶着两张一模一样脸蛋的沧海桑田犀利出场了。 “干嘛,你们也要入行吗?还是准备给我陪嫁?”秦尧没好气地一人一个爆栗。 沧海桑田齐齐捂着脑袋,上下打量着秦尧,“不对啊团长,你怎么跟以前长得不一样了?” “这叫变妆懂不懂?”秦尧翻个白眼,“不是说我不用人手了吗?你们两个怎么还过来了?” “长官说现在战局比较稳固,不需要我们啦,就把我们打包邮寄过来给团长当贴身保镖。”云沧海可怜兮兮的说道。 云桑田继续抹泪,“团长,我们变得很厉害了哟,你可不能再打包把我们送回去!” 秦尧扶额,他自然知道真正的原因还是后方的那些人太过担心他的安危,秦尧实在不愿意添人手,就把沧海桑田给调了过来——嘿嘿,这下你总不能拒绝了吧,这俩小祖宗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好吧,你们要留下也可以,但是一切行动都要听团长的,知不知道?” “嗯嗯!”两人齐齐点头,点头的同时又斜着身子好奇地看向秦尧身后,立刻把刚刚的委屈无辜抛诸脑后,凑在一起闲言碎语。 “那个就是包养团长的富婆吗?” “好像是的哎,可是他包了团长,我们又是团长的人,那岂不是我们也被她包了……” “好紧张……” 紧张你个头,你一脸兴奋劲你紧张个头。秦尧自觉家门不幸,端起茶几上摆着的早餐就窝在沙发里主动进入看戏模式了——俗话说恶人自有恶人磨。蝴蝶夫人挑了挑黛眉,纤指在光洁的大腿上敲打着,眼睛微眯,“富婆?” 沧海桑田登时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嗯,就像全身被剥光光然后游街示众那样。于是,这俩人立刻一左一右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 “姐姐你听错了。” “姐姐你真漂亮。” 秦尧不由遥遥地竖起大拇指,满含激赏的同时大叹家门不幸,狠狠地咬了口面包。蝴蝶夫人又与他们笑闹了一会儿后,终于切入了正题,“看佛瑞这次送的邀请函,这次宴会的规模应该不小。如果说前几次只是小打小闹,那么这次他肯定别有用心吧。我们新任的总统阁下貌似有些心急呢。” “那当然,”秦尧喝了口咖啡,“头上老有个林海压着,就像那啥,下载了高清资源却总有马赛克挡着,又想看又憋屈,只好想办法弄掉咯。” 蝴蝶夫人被秦尧的破比喻被逗乐了,笑得花枝乱颤的,“所以呢,我们这次还帮吗?” “那怎么行,有位哲人说过,要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必须要有吴刚那样的毅力,不砍树砍个百八十年的,怎么能抱得美人归呢,夫人你说对不对?佛瑞可不是傻子,事情如果太顺利,他肯定会怀疑有人暗中帮他的。” “吴刚?”蝴蝶夫人愣了愣,相处了大半个月,她还是不能很好地接受秦尧这……杰出的思维方式。 “嘛,他就是个砍树的。”秦尧挠挠头,迎上沧海桑田佩服得五体投地的眼神,咧着嘴露出白牙笑得异常开心。 蝴蝶夫人也不去计较什么砍什么树了,继续切回正题道:“那天的事还算做得隐秘,没人知道前任总统死的时候你也在,但是对夏佐假扮的那个助理的通缉令却一直没撤消,佛瑞抓得很紧。我们一直暗地里引导着佛瑞,让他以为是林海杀的人,让他产生危机感,进而激化他跟林海的矛盾。可是林海那边,好像已经起了疑心,最近这两天,曼金真可谓是暗流涌动。” “只有局面乱了,我们才有浑水摸鱼的可能。”秦尧若有所思地说道:“林海这人隐藏地太深,又太谨慎,只有把他引出来,我们才能把他彻底击垮。” “可我们为什么不干脆把佛瑞拉入我们的阵营,而是要这么偷偷摸摸地帮他呢?”蝴蝶夫人不解。 “夫人不要忘了,你是加林人,夏佐整个一无国界,但是我可是正统的黑罗人。如果不把佛瑞逼上绝路,他是绝无可能跟我合作的。”秦尧道:“而且,这也根本不是合作。这只是单纯的利用,利用一个敌人去打击另外一个敌人。倒是你,夫人,你帮了我们,处境可是大大的不妙啊。” 看着秦尧含笑的脸,蝴蝶夫人眼神稍有闪烁,但很快又恢复平静,“你可别想从我这儿套出什么话来,夏佐都肯用我,你难道还不信任我?” 秦尧无所谓地耸耸肩,“疑人不用,我对夫人当然信任了,再怎么说我也被你包养了不是。不过就是有点好奇,夫人这样的奇女子,怎么会做这种毫无回报的事情。” “呵呵,”蝴蝶夫人嘴角上扬,“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能从中获利?”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这个成语还算用得不错。”蝴蝶夫人站起身来,媚眼一扫,眼波流转。 “过奖。”秦尧乐呵呵的回应着。蝴蝶夫人斜睨了他一眼,起身作势要走,走了几步却似又想到了什么,回身说道:“哦对了,这几天曼金似乎又多了一股势力在活动,你出去的时候可要留心点。” 第三股势力?秦尧暗自思忖着,嘴上说道:“当然。” 蝴蝶夫人走后,沧海桑田却互相对望一眼,坐在沙发上仰头问秦尧:“团长,刚刚你为什么那样问?蝴蝶夫人这个人热衷财富,按理说,跟我们合作,暗中扶持佛瑞,虽然危险了点,但等大局定下来,她可以获得的利益还是很多的啊。” “对啊,我们不跟佛瑞合作,但她是加林人,她可以啊。” “这个问题提的不错,”秦尧摸了摸鼻子,“但是,蝴蝶夫人可是个从来都不吃亏的女人。要获得那些利益,她完全可以不冒那么大的险,可她偏偏就挑了最危险的一种方式。为什么?你们不觉得这很有趣吗?” “难道……她真看上团长了?”沧海桑田将信将疑地互看一眼。 正拿了件外套也准备往外走的秦尧立刻一个眼神杀过来,沧海桑田立马回杀过去,又齐齐跳下沙发,屁颠屁颠地问:“团长我们去哪儿啊?” “当然是去查查那所谓的第三股势力了,总要先搞清楚是敌是友。” “得令!” 秦尧看着沧海桑田那么有精神的样子,不由一笑。可不知为何,心里却忽然间咯噔一下,一股莫名的不安感蔓延全身。他不由停下脚步,目光望向未知的远方。 末城,是你吗? 另一边,假面会的大本营里,周静正站在那个实验室里的手术台旁,看着上面躺着的许末城,眼睛里是再也掩饰不住的担心,“末城,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许末城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再睁眼时,眼中的坚毅如初,“我准备好了,来吧。” 周静却远不如他这个当事人平静,踌躇半晌才对那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点点头。其中一个医生便走到病床边,语气冰冷,仿佛走程序一般地对许末城说道:“许先生,待会儿我们会将药物注射进你的体内,请你不要有任何的反抗和挣扎。因为这药物所产生的痛苦值远超一般人的接受程度,且为了不对你的脑部造成过多破坏,我们将会把麻醉剂的用量调至最低,所以请你务必忍住。我再重复一遍,药物一旦注射,无法收回,你的生死我们无法担保,若造成你大脑功能受损,或瘫痪,或其他不可知损伤,我们也概不负责。可以吗?” 医生如同电子音般冰冷的声音穿透过许末城的耳朵,他看着天花板上有些刺目的灯光,那一瞬间,也为那未知的可能所恐惧着。 怎么能不怕呢?这并不是痛苦究竟有多大的问题,而是手术过后,他究竟还能不能活着,还完不完整健不健全的问题。所以,他此刻由衷地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害怕,害怕再也不能回去了,再也不能见到那个人。 他害怕什么都没有做到,就死在这张可笑的手术台上。 但是这样的害怕也仅仅只有一瞬,那一瞬过后,他缓缓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那个开口说话的医生便朝同伴点了点头,摁下了手术台旁的一个按钮,几个金属扣便从手术台四周的缝隙里弹出,发出几声清脆的响声,扣住许末城的四肢,将他牢牢扣在手术台上。 药物,开始注射了。周静看着那一管管颜色各异的药剂,以不同的顺序、用量混合在一起,又注射进许末城的身体,心中紧张得像擂鼓一样。她忍不住握住了许末城的手,就像安慰小时候生病的秦尧一样,希望能给他以某种支持。可是没出几分钟,从手掌出传来的剧烈疼痛就让她刹那间色变。 “啊——”惨痛,剧烈的疼痛如海洋里的怒涛一般狠狠地拍向许末城,他感觉此刻自己就像是一朵无根的浮萍一般,在痛苦的海洋的飘摇着。 被海浪拍打向岸边是怎样一种感觉?被千万根针同时刺进血肉是怎样一种感觉?只不过一会儿,许末城紧咬的牙关里就渗出了鲜血,他本能地挣扎着,手脚却被金属扣牢牢扣着,只能勒出青紫的痕迹,或者磨破血肉。 一波又一波的汗沾湿了他的衣服,许末城此刻的脸已经狰狞得可怖。周静的手被许末城的蛮力握得几乎没有了知觉,可她全然不在乎,只担心许末城担心地无以复加。她听着许末城越来越痛苦的嘶吼声,心如刀割,却什么都不能做。 漫长的半个小时过去,周静只觉得她的所有感官都已经开始麻痹,只紧张地盯着许末城,唯恐他有失。而许末城,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全身都被汗水湿透,呼吸不稳,就连嘶吼声都变得沙哑。 “阿尧……”忽然,一滴血泪顺着许末城的眼角淌下,周静一惊,凑近了,才听见他喊着的名字。 他在喊‘阿尧’。听见这个名字,周静一瞬间便有种想哭的冲动,她想起了自己的丈夫,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也想起了她的公公秦书文。她还在黑罗的时候,秦书文就曾跟他说过——请你成全他们吧。 周静那时没有说话,尽管她也把许末城当做自己的半个儿子看,但这并不代表,她就可以接受他跟秦尧在一起。直到她看到许末城义无反顾地跑进那片火海,直到她现在看到许末城如此痛苦地躺在这里。 一个人究竟要爱到什么程度,才能变得这么傻呢?究竟要经受多大的考验,这对满身是伤的人,才能真正平静地生活在一起? 他们明明是相爱的,曾经一同走过生死,曾经互相守望,甚至于林海再怎么精心筹备的计谋,都没有让他们之间产生一点点的误会。可是命运,还是将他们生生剥离,为什么?以一种最残忍的方式,将他们相隔在星际海的两端。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上一代的恩怨,一定要由他们来承担?这明明,根本就不是他们的错! 她伸出颤抖的手轻轻地擦去许末城额上的汗水,眼泪终于不可遏制地夺眶而出。 此时,最后一管药水正好开始注射,许末城整个人都是一抽搐,嘴里发出的声音被痛苦击打地支离破碎,他张着嘴,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四肢无力地没有了反应,活像一个断裂了骨节的木偶。 “不好了!瞳孔扩大,他的意识开始涣散了!”刚刚那个医生脸色大变,眼角一瞥旁边的数据记录仪,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们都预估错了!这痛苦值哪里是常人难以承受?!简直……简直就不该给他做这个手术!这跟行刑有什么区别?! 几个医生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骇然,而后又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许末城。他们都不明白,这个人刚刚是怎么挺过来的。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即使不做这个手术,他也根本没有性命之忧,他却还要义无反顾地躺在这里,接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可现在,谁都没办法救他了。 91、你是我眼中的风景 看着许末城眼里那抹急速扩散开来的死灰色,周静大惊,急得大脑里一片空白。但她再怎么说也是周喻商的女儿,秦尧的妈妈,短暂的慌乱过后便以极强的自制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一定,一定要把他救回来! “有什么办法?”周静的快速地问道。 几个医生面露难色,擦了一把汗,道:“药物完全没用,现在就看他自己的求生意志。” 周静眉头大皱,求生意志?这么虚幻的东西怎么用?而如果说谁还能最大程度地唤起许末城的求胜意志,就只有秦尧,可他现在不在这里!一瞬间,周静的脑海里转过许许多多的念头,冷汗顺着她的脸颊流下,让她觉得身体越来越冷。而就在这时,一个办法忽而跃上心头,周静立刻果断地将自己的手抽回,而后冷冷地断喝道:“我出去一下,在我回来之前,如果他死了,你们也就都不要活了!” 说吧,周静以最快的速度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门,留下几个医生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无奈与惊惧。 手术室里的气氛几乎要凝固,空气都仿佛不再流通。几个医生绷紧了神经,紧张地盯着许末城和一旁的数据显示仪,唯恐那数据跳一跳,吓断了他们的神经。他们都是无神论者,可此刻都在默默地祈求上苍让许末城活过来,但是! 这人就像真的死了一样,已经一动也不动了,在医学上,基本可以判定死亡。除非奇迹,除非发生奇迹,不然大家就都去死一死吧。 时间变得越来越难熬,只不过五分钟,就仿佛已经走过了地狱一日游。五分钟后,周静气喘吁吁地冲回手术室里,把自己的终端机连接到房间里那个显示仪上,几乎是十指如飞,争分夺秒地把一点视频调了出来,投影到许末城对面的那面白墙上。 视频闪了闪,开始播放了。 做完这一切的周静抹了把额上的冷汗,走到许末城身边深吸了一口气,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和缓平稳。 “末城,你听见了吗?这是谁的声音?你再好好看看,你躺在这里,不就是为了见他吗?你不能死!绝对不可以!” 画面里,秦尧正双手撑在会议桌上,肆无忌惮地一通吼——正是秦尧拖着病体去军部会议拍桌子那一次。 “……我用我秦家的信誉担保,用我秦尧的项上人头担保,许家绝对不会有问题。许末城没有叛变!”秦尧的话字字铿锵,几个医生也忍不住被他牢牢地吸引了注意力。而周静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担忧,她一直在密切关注着秦尧的一举一动,这段视频乃是先前动用了周喻商布在黑罗最大的一枚暗棋才得到的。如今……一切都靠它了。 “我们感情纠葛行不行?情杀行不行……” 末城,你听到了吗?他在等你回去啊……你一定要醒过来啊!周静焦急地看着许末城,密切地注意着他的眼睛,唯恐自己漏看了什么。可是许末城还是毫无动静,苍白的脸上兀自带着血痕,一点生机都没有。 “……但是我告诉你,他终有一天会回来的。只要有我秦尧在一天,不管你们把他定义成什么,黑罗的大门永远对他敞开!”画面里,秦尧还在说着,决然地,一字一句地,震荡着每个人的心。 而就在这时,周静看到许末城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那双黑瞳似有恢复了些神采——就如寒夜里一点璀璨的星光一样,一瞬间让周静被狂喜淹没。几个医生也是止不住的狂喜,这简直是奇迹!奇迹啊! 同一时间,黑罗,爱斯维克。 叶楚西忙碌完一天的工作,阻止了想要送他的助理,神色间带着怎么也掩饰不知的疲惫,踏进了守在门口的他的专用飞行车。可一关上门隔绝了他人的视线,他的表情却立刻变了。疲劳被一扫而空,或者说被隐藏,他冷凝着一张脸,语气不善,似是酝酿着怒火,朝司机道:“小元呢,你们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叶先生不必担心,陈小姐只是去渡个假,现在应该正在享用美味的晚餐。”司机的话很谦恭,但那谦恭里,却仍旧有股刻在骨子里的俯视意味,“叶先生为什么不为自己担心一下呢?” “哼,绑架一个女人来威胁我,还真像你们假面会的作风。”叶楚西冷哼。 面对叶楚西的嘲讽,司机一点也不恼,笑道:“我们不在乎手段的高低,只要有用就可以。不过,我本来对这次行动不抱有多大的希望,我原以为,叶先生是跟我们一样的人,所以绑一个女人威胁不了你。没想到……叶先生居然如此的有情有义,难道这是你们黑罗人的共性?” 司机的‘有情有义’四个字满含揶揄,听起来是在夸你,但实则却是对这种行为的极度鄙视。叶楚西暗自攥紧了拳头,努力抚平自己的心情,但却再也不能维持平日的温和。他说:“你们究竟想怎样?我记得我已经回绝过你们,想让我做你们的间谍背叛黑罗,这不可能!” “不可能?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叶先生,话不要说得那么满,凡事都记得要给自己留点余地。”司机一边开着车,一边自信地阐述道:“叶先生难道不想报仇吗?黑罗原本将会是你们兄弟的天下,可是偏偏秦尧和许末城横插一脚,致使九大家名存实亡,连你弟弟叶少将都死于非命,这么大的仇你难道不想报?据我所知,叶先生你,可是从小就把秦尧当做敌人来看的。” “就算我把秦尧当敌人看,那也是黑罗的家务事。”叶楚西沉声道:“更何况,我弟弟的伤可是在战场上受的,这个仇,难道不该算在你们身上?” “呵呵,这点我承认。但是,叶少将最终也没有死在战场上,不是吗?真正杀死他的是秦尧,不是吗?叶少将是为了就许末城的弟弟才受那么重的伤不是吗?秦尧是凶手,恩将仇报,可黑罗却包庇了他,没有任何人追究他的罪责,反而把他当做黑罗的救世主,追捧他,打压你。虽然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但是我假面会也由衷为叶少将感到遗憾。”司机通过后视镜看到一脸阴沉的叶楚西,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继续不急不缓的劝说道:“所以,你的仇人应该是秦尧,是黑罗,而不是我们。如果你还感到不够,等事成之后,当初是谁伤了叶少将,我们就把他绑到你面前,任你处置,你看怎么样?” “当真?” “当然,请叶先生相信我假面会千年来的信誉。”司机微笑道:“以后如果叶先生愿意,我们扶持你坐上总统的位置也未尝不可。” “哦?”叶楚西的眼中闪现出一道精光,“那么为了表达你们的诚意,你们为什么不先把小元送还给我?” “叶先生,合作是双方的,叶先生也需要给我们诚意,不是吗?”司机却完全不吃这套,笑眯眯的推了回去。 叶楚西自知现在假面会是根本不可能把小元还回来的,眼神几经闪烁,最终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可以叫我文曲,这是我的代号。” 另一边,唐全身赤裸地站在浴室的莲蓬头下,任刺骨的冷水不停地冲刷着自己。他一手抵着墙,一手抚过自己的身体,触摸到胸膛上那还咯手的伤疤,眼里闪现出不甘和愤恨,还有深深的……厌恶。 洗不干净……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自从那一天在警局的审讯室里,被那些人强迫之后,他就再也没感觉自己干净过,尤其是站在那个人身边的时候。而哪怕是在不久前他亲手将李家逼入绝境,他也没有获得预想中的快乐与解脱。 他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当初他也确实这么假装了,可是原来什么都没有愈合!就像自己身上这些屈辱的疤痕一样,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那一件事的存在! 他的手抹过光滑的瓷砖,明亮的砖面倒映出他略显消瘦的脸庞,这张脸……还是他吗? 他不禁又想起那一天,他不经意抬头看见那个人站在窗户边。你站在窗边看风景,我站在楼下看窗边的你。 初时也许只是平淡的一瞥,过去了也就淡了。可是后来才发现,命运在他们视线交汇的地方,打了个死结,无法斩断,无法解开。他曾经疯狂地翻阅过所有关于秦尧的档案,包括许末城的,包括夏维的,可越是了解,越是被吸引,越被吸引,他就越是想要逃离,可越是逃离,脚步就越沉重。于是他绕了一个圈,又回到了原点。 最终,有如飞蛾扑火。 他的目光,不禁又重新落在放在一旁的终端机上,亮着的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条信息: 想要重新来过吗?想要抹杀掉那些肮脏的过去吗? 92、七人 “团长,根据线报,这两天国务大臣举动有点奇怪,活动得很频繁。昨天他又秘密接见了财务部的几个高官,我们的情报人员偷偷安装了窃听器,只不过电子干扰过大,听的内容很不清楚。只不过有几个字听得很清楚,是能源矿。”安娜凭借其惊人的记忆力,将这两天的情报汇总给秦尧,说着又把一份电子文件递给他,“这是加林境内所有能源矿的分布图。” 秦尧接过来看了一眼,嘴里啧啧赞叹,“有钱能使鬼推磨,能源可是个比钱还要有价值的东西。” “最近各方都已经开始活动,林海的人渐渐浮出水面,目前确定的有……”安娜一口气报了一长串名字,“这几个人暴露得太明显,应该只是小角色。但是如今总理大臣出来活动,因为不明白他究竟代表的是谁,所以目前形势仍旧不明朗。” “嗯……”秦尧思忖着,此时他鼻梁上正架着副当望远镜用的眼镜,手指在镜架上拨了几下,调整着镜片的焦距,视线所及之处,正好是对面政府大楼的总理办公室。调好眼镜,他懒散地趴在窗台上说道:“这样不行啊,不抓到一条大鱼,我怎么盘问得出林海的位置?” “那我们盯着总理大臣做什么?”一脸无奈地躲在角落抽烟的帅哥道。 秦尧瞥了他一眼,用充满诗意的语句说道:“因为他是黑夜里的一盏明灯。他的异动我们知道,林海能不察觉?以林海这种喜欢把祸患扼杀在摇篮里,而且还喜欢永绝后患的性格,他会放过总理大臣?说不定杀了他,林海还能额外获得一批能源矿的开采权或者转让权,一举两得盆满钵满,干嘛不做?不过总之,我就是个看戏的,对,看戏的。” “那佛瑞呢?他这次想当渔翁?”安娜问。 秦尧不予置评,只回了两个很贱的“呵呵。”随后,又摆摆手制止了他们继续问,摘下眼镜轻巧地戴上安娜鼻梁上,拍拍她的头,“乖,好好在这里看着哦,他身边要有什么可疑人晃来晃去就通知我,要是有杀手杀他就尽量保住他,至少是暂时。我先离开一下。” “怪蜀黍你要去哪儿?”帅哥赶忙踩灭了烟头,站直了身子问。 秦尧挥挥手,“去见姘头去。” 秦尧慢悠悠地走啊走啊,在曼金生活了那么多天,路倒是熟了不少,尤其是曼金最繁华的城中心,为了坐实他‘被包养的小白脸’身份,不知道跟着蝴蝶夫人来过多少次。今天他又晃荡到这里来,这边转转那边转转最后进了一家高级服装店。 这家店蝴蝶夫人带他来过,所以秦尧一进门,两个热情的导购小姐就迎了上来,用甜腻腻的嗓音喊着‘少爷’,喊得秦尧一阵鸡皮疙瘩。 我去,老子一世英名全丢在曼金了。 “你来啦。”店面一侧供客人休息的沙发上,一个男人惬意地坐在那里,穿着裁减合身的黑色西装,微敞着衬衫领子,束着发,带着腕表的手上拿着最新一期的杂志,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天皇巨星的范儿,正是夏佐。只见他的眼稍稍从杂志上移开,一副看三流小演员的俯视眼神看着秦尧,说道:“去试衣服吧。” 秦尧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导购小姐就拿来一套衣服,满脸雀跃地说道:“这位少爷,快去试试吧,要不是夫人特意吩咐,黎大师设计的衣服可不是一般人能穿得上的哟。”说着,她还凑到秦尧耳边,神秘兮兮地笑声说了一句,“而且他不是夫人的……那个,你完全不用担心哦!快去试吧。” 听着导购小姐无限娇羞、富含各种暗示的语气,秦尧有种三伏天被人浇了盆热水的感觉,我才不担心呢!我担心个毛线啊!还有黎大师又是个怎么回事啊?! 尽管满腹疑惑与不屈,为了保持‘弱受’形象,秦尧还是被热情的导购小姐拖走了,不情不愿地换上了黎大师的大作。秦尧换好衣服出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总结了一下感想:这套衣服生动形象地表露出了快点来扒光我的冲动,绝对是引诱犯罪的必备良品。于是秦少爷一脸黑线,忍得很辛苦。 夏佐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背后,嘴角依旧带着他那邪气的微笑,伸手在他脖子里加上一根项链。 “黎大师?”秦尧压低着嗓音,没好气地说道:“您又改行了?” 夏佐轻笑,双手握着秦尧的肩头,灼热的气息砰吐在秦尧的颈侧,“还满意吗?” 秦尧眼角抽搐,“你确定让我穿着这套衣服出去参加总统阁下的晚宴?老子卖艺不卖身好不好!你是通缉犯啊大师,不要这么随随便便光天化日就叫我出来会面好不好?你以为你贴张面具人家就没人认得出来吗?” “我再怎么值钱,有黑罗的秦先生值钱?”夏佐反诘。 “我去……”秦尧翻了个白眼,“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很忙。” “文曲和廉贞在黑罗。”夏佐眨眨眼,话题突然一下切回正题,倒是秦尧惊讶于夏佐怎么这么配合了。不过……“那两个人是谁?” “假面会这些年来全力培养的有七个人……你或许可以称他们为工具。七个人中,夏维死得最早,还有三个死于林海叛变,剩下的就是我、文曲还有廉贞。那两个人,现在都是林海的手下。” “他们有你厉害?”秦尧挑眉。 “他们当然没有我厉害,只是你大概不知道,许末城视频扩散出去那件事是廉贞做的,而黑罗大批官员被杀那件事是文曲的手笔。”夏佐亲昵地理了理秦尧鬓角那缕有些凌乱的头发,说道:“所以,你最好快点传个消息回去让黑罗的人都当心点,否则,到时候可不要找我哭哦。” 秦尧很干脆地拍掉夏佐乱动的手,心里谈不上不安,但也知事情不妙。他斜挑着眼,很不理解地问夏佐:“你怎么这次那么好心把消息告诉我?” 夏佐耸耸肩,没有给出理由,却说:“其实他们也不是那么难对付,至少,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制得了他们的话,那就只有你了,小秦尧。”说着,夏佐凑到秦尧耳边,低语了一句。 秦尧听了,立刻露出惊讶的表情,眉头深锁,看着夏佐越来越疑惑——今天的夏佐难道改信佛了?那么好心? 秦尧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正想问,却听夏佐又说,“好了,快去换下一套吧。” “下一套?你说还有下一套?”秦尧立刻便被转移了话题,待看到导购小姐推过来的那一小车衣服后,直觉得天昏地暗。 夏佐邪邪一笑,“这是我设计的秋季新款,我给你提供衣服,夫人就把你抵押给我做模特,很公平不是吗?” 弱受是不可以发飙的、弱受是不可以发飙的、弱受是不可以发飙的……好,默念一百遍。 秦尧用力地扯出一个‘幸福灿烂’的笑容,恨不得把那一车衣服撕了给夏佐来个拥抱式大捆绑术,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可是弱受小白脸一向是被捆的那个,所以秦尧只好抱着‘老子换就换,又不会少块肉’的想法拎着衣服进了更衣间。末了,关上门的刹那,还听到夏佐很遗憾地说了句: “许先生没有看到真是太可惜了,你手里那件是露背装。” 93、世人皆愚 露背装事件最终以秦尧‘不小心’撕坏了那薄薄的布料这一意外而告终,最后随着那消失的黎大师三个字逐渐在记忆里泛黄。当然,这是后话。而在他们的对话中提到的另外两个男主人公,此刻,正在另外的某处上演着另外一个故事。 黑罗,爱斯维克国立图书馆。 指尖拂过书脊,闻到纸张那特有的香味,约莫二十五岁的青年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醉人的笑意。他缓缓地在书架间游走,老学究似的金边眼镜遮住了妖孽的眼睛,给他笼罩上了一层斯文意气。 抽出一本诗集,翻开来,看着上面的诗句轻声念着: “四月最残忍,从死了的 土地滋生丁香,混杂着 回忆和欲望,让春雨 挑动着呆钝的根……” 他念了个开头,便念不下去了,一双咸猪手牢牢地捂住了他的眼,背后传来嬉笑声,“猜猜我是谁?” “如果你不要每次都用同一种打招呼的方式,兴许我还有兴趣猜。”他随手剥去那双手,也不回头,径自将书放回书架。背后却传来一声吃痛的声音,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俊秀青年捂着手,一脸肉疼地看着他,“文曲你要不要每次都那么狠,尽用针扎我。” “那是你自找的,廉贞。要玩,你可以去找贪狼。”文曲径自转身走,目光随意地在两侧的书上浏览,间或抽出一本书来翻看。 听到夏佐的名字,廉贞不禁哆嗦了一下,随后又像牛皮糖一样粘了上去,“可是文曲我喜欢你啊!这是我第九千九百八十八次跟你告白,你有没有一点点感动?” 文曲推了推眼镜,目光不曾从书上移开半分,“滚。” “书有什么好看的?难道比我还好看吗?”廉贞丝毫不以为杵,腆着脸又凑上去,“呐,你说嘛,我和书哪个好看?” “怎么我走到哪儿你都能找到我来烦我?”文曲终于‘啪’地把书一合,动怒了。一把拽过廉贞把他推到书架上,震得整个书架都颤了颤,发出书籍碰撞的声音。图书馆本来就很安静,这一个动静闹得,附近的人都纷纷转头来看。 廉贞的背撞在书架上,咯得骨头疼,但此刻被文曲圈在两臂间,这个姿势……让他开心得很,立刻叫嚣道:“这是我的特技啊!只要是我想找的人,就绝对逃不出我的掌心。文曲你就从了我吧!”说着,廉贞就双手圈上文曲的脖子,得寸进尺地粘了上去。 “放屁!”文曲瞪了他一眼,就要甩开他的手后退,却不料廉贞坏坏地一笑,用脚勾出了书架,两人这么一推搡,用力过猛,竟然就压着书架倒了下去。 “砰——”书架倒地,五花八门的书散了一地,两人被埋在书堆里,身体紧紧贴着,双唇相接,吓煞了周围所有人。 这是怎么回事?大白天的两男的……几个观众抹了抹鼻血,一时间,鸦雀无声。 文曲脸蹭得一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怒的,甩手就一个巴掌甩下去,却没想到被廉贞眼疾手快地接住,而且怎么挣都挣不开,“不要生气嘛。” 该死的,他不是个技术死宅吗?怎么力气那么大?文曲自己可是个专业的杀手,怎么着也不该被他这么用蛮力扣着,另一只手一抹,廉贞就怪叫一声松了手。但看着文曲那青一阵白一阵的脸,廉贞就有点乐不可支的倾向,于是就这么坐在文曲最喜欢的书上面,笑得肆无忌惮。 “真是个疯子!”文曲却是已经站了起来,抹了抹唇,气不打一处来。 没错,廉贞就是个疯子,就连夏佐都要忌惮几分的廉疯子。文曲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了,反正只要廉贞有空,就来缠着他,有空,就来骚扰他,怎么赶都赶不走,文曲只觉得每次都疲于应付,还不如让他去杀人呢。 廉贞这个人,永远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不,我根本就不想知道。 文曲这样想着,脸上恢复了冷漠,随即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人群看到他走过来,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令人心悸的气息,纷纷自觉地让出路来。廉贞仍然笑着,支着下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舔了舔唇,又跳起来追上去。 “喂,你去哪儿?” “去工作。” 廉贞跑得气喘吁吁,终于追上了文曲,“听说叶楚西已经倒戈了?我这边还没得手呢。林海的下一步计划是要杀李一海对吧?如果没有唐的协助,不好办啊。” “不用你操心。” “现在加林怎么也攻不破瓦伦,大后方又被人牵制住,曼金那里似乎也有些猫腻,如果林海能在周喻商出来搅局之前杀了李一海,彻底挫一挫黑罗的锐气,他的获胜几率可就大得多了。”文曲冷冰冰的不理人,廉贞话多,没关系,自个儿说着玩儿也行,“我猜贪狼那家伙肯定在曼金,不过我怎么有种他命不长了的感觉,要是他都翘了辫子可就好玩了哈哈哈哈……” “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别再跟着我了。”文曲冷冰冰地扫他一眼,径自招了辆出租车。坐上车后,文曲满以为廉贞这个粘人的家伙也会跟上来,却不料他只是挡了挡车门,欲进又不进,随后却又退了回去。 “走好啊。”廉贞朝他挥挥手,主动把车门一关。 文曲心里疑惑,却没做他想,司机也很快就发动了车子,将廉贞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待飞行车在视线里变成一个小点消失不见,廉贞从夹克口袋里掏出终端机,接通了一直在震动的电话,“喂?秦先生吗,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呢,那么早打来搅了我的好事怎么办?” “那跟我有半分钱的关系吗?” “跟你没关系,那就跟唐有关系啰,我现在正要去找他呢。” “我警告你,不要对他乱来。”秦尧的声音陡然低沉。 “交易的事想必贪狼已经跟你说了吧,你既然打电话给我了,就代表你已经答应了我的条件。所以,只要你遵守与我的约定,他当然就没事,不过……”廉贞咧嘴一笑,“据我观察,就算他出了事,也不是我的问题,而是秦先生你的关系哦。” 秦尧皱眉,“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这种事不是本人说出来的可就没意思了。那就这样啦,秦先生,交易确立,我去干活了。”说着,廉贞就单方面地切断了联系。 驰骋在曼金大道的飞行车里,秦尧听着那嘟嘟嘟的忙音,心里却仍然盘绕着廉贞的话,若有所思。这时,安娜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团长,总理大臣那儿有异动,大约有二三十个杀手正在朝他靠近。” 秦尧眼珠子一转,立刻就下达了指令,“让药师带几个人尽量扣下几个,要抓活的,动手要隐秘,别被人发现了。许末麟盯紧点,不要让总理大臣死了,他还有用。其余人按兵不动,等我的指令。” 语毕,秦尧瞥了一眼身旁的夏佐,又把话题扯回了先前那件事上:“那个廉疯子好像跟你先前描述的有点不一样啊。” “人都是有弱点的,一旦被人抓住了弱点,那变成什么样都是有可能的。”夏佐笑道:“对他来说,文曲就是他的弱点。” “所以我该夸他痴情?” “不,那是愚蠢。”夏佐一手撑在车窗的窗沿,语气轻松,但却饱含嘲讽。 秦尧眯了眯眼,“你是在嘲讽你自己吗?” 夏佐耸耸肩,“这个世界上的人,有谁不愚蠢?只不过是愚蠢的方面不同罢了。” “切……”秦尧不跟他探讨这么深奥的哲学问题,出声让司机停车,末了,下了车又回头对夏佐说道:“对了,我想起来我就是那么个天字第一号蠢人,末城那件事还没完呢,要是他出了什么事我准跟你没完。” 说完,秦尧大步扬长而去。等他回到先前跟安娜蹲守的那栋大楼里时,那边的事已经进行地差不多了。 “团长,药师传来消息,杀手他们逮到了一个,活的,目前正在审问中。根据夏佐安排的线人回报,总理大臣那边虽然受了点惊吓,但没什么大事。他身边那几个保镖很强。” “其他人呢?有没有什么反应?”秦尧问。 “佛瑞那边的探子有动静,但是只是在观察,并没有插手。其余人都很平静,”安娜说着,秀眉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平静得有些诡异了。” “那是当然了,林海和周喻商这两个假面会巨巨在斗,其他人敢吭声么?” “总理大臣是周喻商的人?” “除了这个,好像也没别的可能性了。”秦尧挠挠头发,这周喻商一出来,好处也有坏处也有。好处是更方便他浑水摸鱼了,坏处是他好像跟每一方关系都不怎么样,一旦身份暴露,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绝对是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呸呸呸,怎么是老鼠呢,怎么说也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黄鸡? 算了不管这个了,秦尧转身拍拍安娜的头,“这儿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审讯结果应该差不多出来了。” 94、遇袭 回到药师他们临时买下用于藏身的公寓里,秦尧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正要进房间看情况,却不小心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一看,是一条腿。再看,是沧海桑田这两兄弟坐在地上,各自抱着一个垃圾桶吐得脸色发白。 秦尧摇摇头,却留了一个心思,没让安娜进去。不过一进房间,看见里面的情景,秦尧也忍不住皱了皱眉,问道:“怎么搞成这样?” 药师抹了把汗,“没办法,这家伙受过专业训练,怎么都撬不开他的嘴,刚刚差点就把他给弄死了。哝,这不夏佐派了个人来,立马搞定,虽然这个手段是有点……” 秦尧瞥了一眼那个夏佐派来的审讯人员,看见他手上脸上沾着的血,再看看那个状貌极其凄惨的杀手,心里很不舒服,“杀人不过头点地,药师,你动手。” “好。”药师一路看下来也到极限了,这会儿答应地飞快,抬手就是一枪。枪声消散,那杀手眼中露出解脱的神情,垂下头颅死去。但那个审讯虽然没说什么,却明显地面露不屑,显然觉得秦尧过于心慈手软。 秦尧也没心思跟他多废话,直接让他走人了。那人自知无趣,完成了任务便也不多留。紧接着药师把审讯的结果跟秦尧说了一下,总体来说,得到的情报还是太少。首先,这只是个杀手,属于一个杀手组织,雇主的信息本来就不是他这种层次的人能知道的。不过死马当活马医,有安娜和夏佐在,要调查那个组织的信息倒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接下来如果能顺藤摸瓜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这件事由安娜和药师继续跟进,要用人手的话问夏佐要。其余的人继续盯着总理大臣和佛瑞那边,小心一点,不要暴露了。”秦尧再三叮嘱要小心,这几乎已经成了他每一次布置任务的必说词汇了,再怎么耐心的人都要嫌弃他八婆了。 “好啦,团长,你比我们还烦诶。”云沧海刚刚洗了把脸归来,有气无力地吐了一句槽。 秦尧毫不留情地拍了一下他的云桑田的头,“到时候出了事团长我可不会去救的啊!” “团长你干嘛打我!是哥哥说的啊!”云桑田欲哭无泪。 “谁让你们长那么像!打谁都一样!”秦尧瞪他一眼,随后便摆摆手,“走啦走啦,别老聚在这儿,小心被人起疑。” “是~”众人应答,然后三三两两地乔装后分批从公寓里出去,秦尧因为易过容,混在人堆里,随便上了一辆车也没什么讲究。数十人就此分散开来,便如同水滴融入大海,在曼金的数百万人口中隐没。 跟秦尧坐一辆车的就沧海桑田这两个‘贴身保镖’,安娜跟许末麟因为分配的任务关系,跟药师、帅哥他们一并走了。一路上,沧海桑田的嘴就没停过,哪还有刚刚的虚弱样子,秦尧被这声波攻击攻击得困意连连,只好打开车窗吹会风。 飞行车在浮空轨道上行驶着,高处的风显然比下面要清爽得多,而因为现代科技发达,如果是在既定的轨道上行驶,那么只要设好路线,飞行车是不需要人驾驶的,秦尧此刻才能忙里偷闲打个盹。 忽然间,飞行车一颤,偏离了原先的轨道。秦尧警觉地看过去,却是沧海桑田打闹中不小心碰到了手动操控杆,不由放下心来,可就是此时——一枚炮弹忽然间砸上了原先车子所在的地方,砰地一声,飞行车被热浪掀飞,车头炸开。合金的碎片混杂着火星纷飞砸在附近驶过的车上,一时间交通大乱。 滚滚的浓烟,被炮弹砸得变了形的车子,零落的玻璃碎片,车外的人惊慌了的扭曲的脸——一阵剧烈的耳鸣袭击了秦尧的大脑,他瘫倒在飞行车后座上,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脑海里出现了短暂的茫然。 他恍惚间又回到了父亲死的那天,脑海中除了剧烈的耳鸣听不到任何的声音。那耳鸣就像是长长的指甲刮过黑板刺耳之际。秦尧下意识伸手捂住耳朵,却只摸到了满手的鲜血。 触目惊心的红色和血腥味让他一怔: 不,现在已经跟那一天不一样了!我不能躺在这里,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秦尧摇摇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下,来不及查看自己的伤势,立刻伸手握住操控杆,在一片惊呼中,迫使已经破破烂烂的飞行车紧急迫降。飞行车摇晃了几下,尾部喷着浓浓的黑烟,降落的时候差点撞到几辆路过的飞行车,但好歹没一头栽下去。 “清醒点!”秦尧重重地拍了沧海桑田一下,把他们从方才的浑噩状态叫醒,而后一脚踹开车门,拉着两人夺路而逃。 “啊、”谁知云桑田刚一下车就痛呼一声,原来是右小腿上戳进了一块手掌大的金属碎片,不动不要紧,一动就疼得冷汗直流。 秦尧暗呼一声该死,眼角却瞥见一抹亮光,赶紧护住两人后退一步。‘噗噗噗噗’几声,子弹几乎是贴着他的身子打到地面上。 糟糕了,还有伏兵!行踪肯定已经暴露了! 紧急关头,秦尧一把抓起云桑田夹在腰间,瞄准了一条巷子,立刻带着云沧海往哪里冲。此刻,街边的人群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坠机和恍若惊雷一般的子弹冲乱了,很多人惊慌失措地想要逃离,一时间场面混乱到了极点,倒是给秦尧三人打了个很好的掩护。 胡乱地抹了把脸,以免鲜血流进眼睛里,秦尧看了眼脸色苍白的云桑田还有关心则乱的云沧海,一边探路,一边道:“按照出血量,伤口应该没有波及到大动脉,暂时还不要紧。沧海,你要镇定,你是哥哥,现在是该你保护他的时候了,只有冷静才能救他,明白吗?” 云沧海紧抿着唇,手握紧了随身携带的手枪,点点头。 “我们从这里进去。”这条巷子居于两家饭店之间,平时是倒垃圾和员工出入的地方,所以没什么人。秦尧让云沧海背着他弟弟,掏出手枪崩掉了一家饭店紧闭的后门,三人一起躲进去。后门这里暂时没有人出入,所以大约可以躲个几分钟。但这不是长久之计,追兵肯定很快就会过来。而这时,秦尧刚刚因为爆炸而一度罢工的耳麦却终于好了,传来安娜焦急的喊声。 “团长你们没事吧?刚刚那声巨响是发生什么事了?!” “安娜,别急,是我们刚刚遭到了袭击。现在我需要你立刻把曼金城的地图发给我,要详细地图,包括下水管道,所有,知道吗?” “我马上!”安娜的声音仍显焦急,秦尧的命令却接踵而至,“安娜,让所有人立刻潜水!暂时不要冒头,敌人应该已经发现我们的存在了,记住,我不在,所有行动听夏佐的!你要立刻联系上他。” 秦尧一边说着,一边让云沧海将他弟弟放平,从衣服上撕下几块布条来,“沧海,去,厨房里应该有烈酒,去哪一点过来。桑田,忍着点!” “团长我们马上去救你……”安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秦尧蛮横地打断,“不可以,现在立刻去找夏佐,他知道该怎么做,立刻!明白吗?” “团长可是……” “没有可是!”秦尧断喝一声,接过沧海神不知鬼不觉拿回来的烈酒,以最快的速度为云桑田拔出金属片,消毒,包扎。烈酒撒到伤口上的时候,钻心的疼痛让云桑田整个人都一颤,但他还是忍着,咬破了嘴唇也没有叫出来。 秦尧看在眼里,不禁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这时,秦尧要的电子地图也传过来了,打开一看,几个逃跑计划顿时成型。 “我们准备撤,跟紧我。”秦尧拔枪,走在前头,云沧海扶着云桑田走在后面。为了不暴露身份,秦尧连黑刀都没有带,这会儿只能用枪凑合了。 三个陌生人蓦然出现在厨房里,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但还来不及上前询问,便被秦尧用枪和恶狠狠的眼神给制止了。于是,三人畅通无阻地来到前厅,前厅里原本正在用餐的客人因为外面的骚乱走了一半,现在饭店里很空。 可秦尧却一点也觉得不庆幸,果然,还没等他们走到门口,‘噗噗噗噗’又是一阵枪响,饭店的玻璃大门轰然碎成了渣,秦尧也不得不一边开枪掩护,一边暂时后退。 饭店里剩下的客人们惊慌失措,惊叫四起,秦尧本不打算牵连他们,立刻吼道:“想活命的立刻找东西躲避!” “我们走这边!”秦尧又回头沉声跟沧海桑田说了一句,抬手两枪崩掉了饭店左侧的玻璃,这饭店可真是他的福地,左右两侧和大门都是玻璃墙,虽然比一般的玻璃坚固得多,但总也不可能是防弹玻璃对不对? 此刻六七个杀手已经涌进饭店,有几个来不及躲避的客人当场被枪杀。秦尧看得脸色一沉,但此刻他多留一刻,剩下的人便多危险一分,他当即当沧海桑田快速撤离,自己则且战且退,在后面打掩护。 “砰!”又是一枪正中一个杀手的头部,秦尧立刻缩回墙后,接着拐角的掩护,稍稍喘了口气,“沧海,看到那边的那个井盖了吗?掀开他,带着桑田跳下去!” “是!”云沧海此刻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令行禁止,立刻过去翻井盖。但也许是老天爷要跟他们作对,他们现在身处另一条巷子里,紧靠着这边的墙壁,而井盖正贴着对面的墙壁,云沧海一过去,就出现在了杀手的视线里,秦尧救援不及,是站都站不稳的云桑田紧急开枪压住了对方的火力。 井盖终于被顺利翻开,沧海桑田跳下去之后,秦尧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且战且退,也退到那下水道旁边。 杀手见只剩他一人,行事更加肆无忌惮,顶着他的火力就冲了过来。秦尧甩手又是几枪,但心知自己的枪里估计已经没几颗子弹了,电光火石之间,左手在腰间一抹,一个类似于手榴弹一样的东西瞬间被他扔出去。 几乎就是在那个东西落在杀手身前的一刹那,秦尧纵身一跃,随手带上井盖。落地时,一声闷响从地面上传来,窸窸窣窣灰尘掉了他一头一脸。可是秦尧现在哪有心思管仪容仪表,那个东西的威力他再明白不过,根本不可能杀死那么多人。于是他一边让沧海桑田赶紧顺着地下管道往前走,一边又拿出几个手指大小的金属片,插进井盖的缝隙里。然后又是几个跟刚才一样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井盖下方。 做完这一切后,他便立刻追上沧海桑田。而地面上,幸存下来的五个杀手被炸了个灰头土脸,见前面已经没了人,便立刻赶过去。其中一人想也不想就拉开了井盖,井盖摩擦着金属片,一点点的摩擦生热就让金属片红得诡异。 那几抹诡异的嫣红让杀手们为之一愣,但就在他们感觉到不妙的时候,那飘飘摇摇正下坠的金属片轰然炸开——但这还不算完,爆炸冲击到了下面放置的那几个‘手榴弹’,这种无须拉栓,完全智能触发式的,出自李佩山博士之手的高科技产物,顿时炸飞了两个凑得近的杀手不说,还顺带炸塌了大约半径两米的地面,将秦尧他们走过的那一段地下通道,牢牢地堵住。 所谓百密一疏,没有谁知道,秦大少被人暗杀惯了,还有个随身携带各种小玩意儿的怪癖。更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差点搬空了他老师的实验室。 95、逝去 昏黄的地道里,几道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正是秦尧和沧海桑田兄弟俩。秦尧一边跑着,一边拧了拧手表的表面,一道亮光便从表面的玻璃上射出,照亮了前方的路。 从云沧海背上接过云桑田作为轮换,秦尧按着脑海中记下的逃生路线,脚步灵活得穿行在错综复杂的地道里,就像走在自家后花园一样。得益于科技的发达以及星际海不同于地球的环境,像曼金这样大都市的地下道干净得很,无异味,无垃圾,无老鼠。但是因为环境太好了,大多数逃窜的不法分子就喜欢往这里躲。秦尧走着走着,就碰到了一位。 因为有手表电筒照路,不可能就这样悄悄躲过去。秦尧耳朵一动,听见有子弹上膛的声音,一边眼神示意云沧海,一边立刻高声喊道:“兄弟,别紧张,我路过的!” 这句话,就好像有条子拿枪指着你,还跟你说‘嘿,我来打酱油的’。但秦尧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在不明敌我的情况下,对方不会贸然开枪,所以他率先发出声音吸引对方注意力,而云沧海则隐到暗处与他分开,踩着对方视线的盲点悄悄地摸过去。至于隐匿脚步声这一点,对于云沧海来说绝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秦尧很欢快地跑了过去,对方看到他背上还背着一个伤病员,警惕稍减,但仍然把自己隐在黑暗里,枪口牢牢地指着秦尧。秦尧一向是艺高人胆大的货,面对那黑黝黝的枪口眉头都不带皱一下,但出于示好,他仍旧放慢了脚步,面带微笑,两手拖着云桑田,以示自己毫无攻击性。 那隐在暗处的人名叫戴维,今年三十五岁,加林政府的一个小文员,于三天前被仇家追杀至此。当然,秦尧不可能认识他,但他那双桃花眼一扫,凭着戴维拿枪的姿势还有站位,就可判定这人是个曾经的高手——是,他的动作中透着老练,看起来是个行家,但是于细微处有生疏,可见许久不曾拿枪。 “是谁?”那人压低了嗓音问,看到秦尧轻松愉快的样子,不禁紧了紧手里的枪。 秦尧慢慢停下脚步,用商量的口吻说:“跟你一样。所以,行个方便怎么样?把枪放下,让我们过去。” “我凭什么相信你?” “这个嘛……”秦尧一脸苦恼的样子,回头担心地看了看云桑田的腿伤。这一切都落在戴维的眼里,心中敌意不禁又减少了几分,那腿伤不似作假,看起来应该是同类人不错。可就在他这念头一闪而过的时候,秦尧忽而回过头来,随即一道亮光直刺他的眼。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挡,却很快发现那光就是普通的手电光,根本没什么伤害性。 不好!有诈!他很快反应过来,可就在他扣动扳机的刹那,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一脚踢在他持枪的手腕上。枪脱手而出,子弹射偏,而他来不及逃脱,就被那道黑影擒住。 “把他绑了。”秦尧说道。 云沧海会意,随即手脚利落地从戴维衣服上撕下布条来,把他的手反绑住。秦尧不打算在这个人上浪费多少时间,按照他的计算,那些杀手不可能就这么放过他,如果换一个下水道入口再追过来,那也是一会会儿的事。可就在他准备招呼云沧海走人的时候,戴维却惊惧又愤恨地朝秦尧吼道:“是林海派你来的吗?! 闻言,秦尧刚刚迈出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眉梢微挑,眼珠子一转,便道:“呵,当然了,像你这样的小虫子怎么逃得出林会长的掌心。” 戴维自知活不长了,这时候怒气上涌,生生被逼出几分血性来,朝着秦尧狠狠啐了一口,“我呸!林海杀我全家,他不得好死!” “谁让你坏了会长的事,这是你应得的。”秦尧一脸鄙夷加不屑地看着他,忽悠,继续忽悠。 “我¥%@&……”戴维怒火攻心,也不管自己的命攒在这人手上了,什么话恶毒什么话脏就往秦尧身上招呼。秦尧表面装得很生气,但实际上贼得很,直觉告诉他这人身上有东西可挖,可眼下是逃命的时候,秦尧一个眼神递过去,云沧海便会意击晕了戴维。 把云桑田交给沧海背着,秦尧捞起戴维,继续逃。又前行了一段路,前方的岔道处却忽然传来脚步声,听上去人不少,应该是那些杀手从另外的路进来了。秦尧暗道不妙,立刻改道,跟他们玩起了捉迷藏。 但是就因为这样,秦尧和云沧海迟迟绕不到预定的逃生出口,只能一直在地下道里转,而两人背上都有负重,刚刚在飞行车上也受了不轻的伤,再怎么拖下去,不是个办法。 就在这时,秦尧沉寂许久的耳麦里又传来了声音,“秦尧,往西街的那个方向走,在第三个下水道出口处会有人接应你。” 这声音是夏佐的,语气还是一百年不变的轻松。 “知道了。”秦尧精简地回了一句,便立刻掉头往西街的方向跑。但好巧不巧,那条道上正好有几个被秦尧给绕晕了的杀手挡路,这次是没办法绕过去了,秦尧眼中一冷,绕不过去那就只好闯过去! 这次秦尧是真的使出了浑身解数了,再加上那些带在身上的小玩意儿,和云沧海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但也因此付出了肩头中枪的代价。大约一刻钟后,两人终于从西街的那个出口逃了出去,刚一掀开井盖,就见一个带着墨镜的魁梧保镖向他伸出了手。 四人全部被拉上地面后,秦尧总算松了一口气,视线越过那保镖看到停在巷口的黑色飞行车里,蝴蝶夫人妖娆地朝他挥了挥手。 与此同时,假面会的秘密基地里,正浸泡在营养液里沉睡的许末城倏地张开了双眼,一双黑瞳骤然爆发出一抹凌厉的寒光。数秒之后,那寒光敛去,许末城的眼里终归平静。他一手撑着站起来,透明的营养液自他的身上滑落,在他小麦色的肌肤上反射出晶莹的光泽。 黑色的头发也是湿的,遇水之后微微卷曲,凌乱着,透露出一股平常难以看到的桀骜不羁的意味。 许末城拿过一旁的白色浴巾随便擦了一下,再穿好衣服,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如在军营里时那样。然后他打开房间里的那面光屏,身着法官袍的商丘便出现在屏幕上。 “伤好得怎么样了?”商丘笑着问。 面对友人的关怀,许末城微微一笑,一面给自己冲了杯咖啡,一面回道:“再做几次治疗差不多就能痊愈了,黑罗呢,最近有什么消息?” 闻言,商丘的目光下意识地扫了扫许末城的左手,见它仍是垂着,似乎使不上什么力的样子,心不由又揪了起来。只是关心的话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正了正神色,才又开口道:“最近黑罗没什么大事,仗一样打,日子还是一样过。只是因为很多年轻人都去参军了,所以街上萧条了不少,工人短缺,政府在这方面费了不少力。不过有一件事倒是值得注意,李一海因为急着用人,所以派我去情报部兼了个值,昨天我恰好听到消息,黑罗似乎又出了内鬼。” “知道是谁吗?” 商丘摇了摇头,“目前还不清楚,但是叶楚西是重点怀疑目标。李一海对这件事很上心,把他的得力助手唐派了过来,我觉得这次说不定又要死人了。” 许末城面露思忖,“总统等人先后死在李一海眼前,要是这时候再出叛徒,李一海当然不可能放过。你尽量配合一下,假面会的人手你可以随意调动。” “好……”商丘答应着,又与他说了一会儿话,就看见那个女人,秦尧的妈妈周静走进了许末城的房间,跟他说了句话,许末城的脸色就沉凝了下去。 “怎么了?”商丘问。 “周喻商不行了,我过去看一下。”说着,许末城便切断了通讯,跟着周静来到了周喻商的房间里。 周喻商整个人陷在柔软的被子里,形容枯槁,整个人就苍老得不成样子了。他看到许末城进来,头艰难地转动了一下,面朝着他,沙哑地说道:“病……好了?” 许末城平静地点点头,“快了。” “快了……那就好……病好了,就可以动手了……”周喻商兀自喃喃地说着,语气里多有唏嘘,“可惜我看不到了……我看不到林海怎么死,真是遗憾啊……” “你就知道他一定会死?”许末城不禁问。 “那当然,我是周喻商,我说他会死……他就一定会死!”周喻商说的很笃定,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无可匹敌的自信以及那运筹帷幄般的神情,仿佛又让他变成了那个生杀予夺的假面会会长。 “真是可惜啊……”周喻商继续说着,即使他知道林海一定会死,可是他仍旧不甘心,在最后一刻,他用尽了力气抓住了许末城的手腕,看着他的眼,加重了语气说道:“一定、送他来地狱见我!” 这个垂危的老人,不管有多么的不甘心,最终还是要阖然逝去。只是他最后说完那句话,却看着自己的女儿,神色凄惶,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那些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只能烂在他的肚子里,跟他一起被埋进土里。 一个旧的时代终于伴着这个老人的逝去而结束,秦书文、周喻商,这些曾经叱咤风云的人,亲手缔造了一个时代,种下了无数的因。而当一个新的时代来临,曾经种下的因,最终又会结出怎样的果? 96、吃饭、睡觉、追文曲 “我去,人体里是什么东西都可以装的吗?!这个人装个芯片,那个人藏个GPS,这是什么恶趣味!”秦尧赤裸着上身坐在椅子上,头上缠着纱布,骂骂咧咧的好不气恼。 能不恼吗?好端端地坐个车被人追杀,搞成这幅狼狈样,结果竟然是因为他们先前捕获的那个杀手身体里嵌了一个GPS定位器,那个杀手虽然死了,可定位器还在工作。把一个冷冰冰的金属块塞进肉里,这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秦尧忍不住瞟了一眼夏佐,这家伙的后脖颈那里,可也塞着一块芯片呢。 “团长,你别乱动啊。”手里拿着钳子的药师站在秦尧身侧,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秦尧胳膊上的枪伤,“要是子弹取不出来你可别怪我啊!” “不就是夹个子弹,快点儿。”秦尧面不改色,头却下意识地撇开,不去看那胳膊上的血肉。 药师在这方面也还算有点经验,现在他们不适合去医院,唯恐再次暴露行踪,便只好由自己人来解决了。药师也不说话了,他们这些人,谁身上没挨过几枪,就算有点痛,忍忍也就过去了。很快,子弹就被药师取出,丢入旁边的垃圾桶里,药师松了一口气,便赶快给秦尧处理伤口。 秦尧的额上微微泛起了冷汗,但他的神色却不变,就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等药师忙完,便拿起一旁的白衬衫没事儿人一样地穿上,看得沧海桑田崇拜之极。不过他们俩眼睛里刚泛起小星星,就被安娜抓到了一旁进行思想教育了——你们俩个不是来做保镖的么?哪有被保护的人比保镖伤得还重的?谁保谁呢? 沧海桑田大概也真认识到自己实力还不够,被训得像两头小乖羊。其实他们也不是真的弱,经过两年多的战火洗礼,实力较刚加入黑刀是已经提升了很多,论格斗技,堪称军中精英。只是对于安娜这个较真的姑娘来说,比不上她家团长,那就不行。而身为黑刀御用金牌神枪手的许末麟当然不会有这种困扰,但他看着沧海桑田的时候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可见此事对他触动不小——敌人可不会专门等在一个地方让他开枪,要想真的发挥作用,他的实力还不够。 林海大概死也不会想到,他辛辛苦苦搞了这一出,却促成了黑刀这些核心份子的成长。 “现在林海估计已经知道是我在曼金捣乱了,他把我当做眼中钉,肯定不会就此罢休。不过现在周喻商也插手曼金,我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而只要林海一死,把假面会的势力从加林剥离出去,这大局也就定了。”秦尧扣好衬衫的扣子,说道:“对了,我一起带回来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那个人,我已经帮你处理好了。”夏佐一笑,打了个响指,立刻便有手下拿了份文件过来。 秦尧接过文件,怀疑地看着夏佐,“你不会把他怎么样了吧?” “我能把他怎么样呢?”夏佐似笑非笑地看着秦尧,“他这个人已经够惨的了,我没必要再去添把火。更何况,他那么恨林海,留着他比杀了他有用。” 秦尧很讨厌夏佐这种只用有用和无用来区分人的论调,但是这个世上唯一能改变夏佐的人已经死了,而他秦尧,在夏佐的眼里估计也特别不到哪里去吧。 这样想着,秦尧把注意力集中到手里的文件上去,这一看,不禁眉头大皱。按照资料上说的,那人叫戴维,加林政府的一个小公务员,却是假面会安插的一个暗谍。虽然起的作用不大,也用不太到他,但间谍的身份是确凿的。只是他因为偶然间得知了林海的一个秘密,所以被追杀,甚至连家人都被林海杀了灭口。 对,一个秘密,一个令他遭逢大难,却能让秦尧欣喜若狂的秘密——林海原本并不在加林,他更喜欢远程遥控,所以秦尧一直拿他没办法。可是十天之后,他却要秘密来到曼金了。 秦尧忽然有个感觉,十天之后,将一举定乾坤。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查清楚林海的落脚点!”秦尧重重地将那份资料拍在桌上,如是说。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不管是秦尧的人还是夏佐、蝴蝶夫人的人,都全部出动,几乎是挖掘了所有的消息渠道,以此探听林海的具体行踪。但是奇怪的是,他们这么耗费人力的去查,本就做好了被敌人发现并牺牲的准备,可是事情却出乎意料的顺利,每次他们有难,或者身份即将暴露的时候,事情就会出现转机,然后他们就获救了。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人在背后推了他们一把。 对此,秦尧百思不得其解,他也想过是不是周喻商出的手,可是他会这么无私地帮忙吗?夏佐对此倒是安之若素,完全没有什么表示。秦尧满腹狐疑,而更令人惊奇的是,秦尧和暗地里帮忙的人明明就没有联系,事先根本就没有通商,可是做起事来,就像是心有灵犀一样,配合得默契十足,直把佛瑞逼得晚上睡不好觉,压得林海那边喘不过气来。曼金的天,几度变色。 而在曼金这边风起云涌之时,黑罗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至少,表面上很平静。 唐按照李一海的指示在情报部门盯了整整十几个小时后,终于有空回家休整一下。回到家时,家里空荡荡的,没有开灯,所以黑乎乎的尤为冷清。唐摸到墙上的开关,却没有立刻开灯,一股难以言喻的疲累袭击着他的全身,让他忽而有种窒息的感觉。 就算在家里,也放松不了了吗? 唐苦笑,终于把灯开开,一边松着领带,一边往厨房去拿水喝。只是走过客厅时,唐的脚步却倏然顿住,他看着好整以暇地侧卧在他沙发上的人,脸色冰冷。 廉贞看到他回来了,朝他招招手,而后用那种‘我早说过了’的语气跟他说:“你看吧,你心里有心魔,不把这个魔除掉,你永远也不可能过得轻松。” “所以你的办法就是让我投靠林海?”唐嗤笑,“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不,我跟你说过了,有别的办法。你不就是为了这一丝的可能性,所以容忍我在这里,而不去举报吗?” 唐看着他那张笑吟吟的脸,心情就变得更糟了,他不禁问:“我一直想不明白,我过的轻不轻松,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既然不是来劝我倒戈,为什么又缠着我?” “因为我觉得你很可怜。”廉贞笑着把一跟薯条塞到嘴里,嚼了两下,在唐越显阴沉的面色下,又说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明明自己有办法去解决自己的问题,可是你为什么不用?除了让自己更痛苦之外,你还做了什么?你当初口口声声说要坚持自己的信念,跟九大家为敌,可是你现在摸着自己的心问问,你是不是真的那么坚决?可以抛弃掉其他所有的东西?” 唐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脸色发白,他紧紧攥着拳,抿着嘴,一眼不发。 “因为你抛弃不了,所以你才会那么痛苦。”廉贞满面笑容,却丝毫不在意地说着残忍的话,“其实只要一句话不就解决了,你的症结不就在于一个秦尧。你喜欢他,想要接近他,可是一靠近,你又想起以前的事,你又忘不了当初因为他所受到的屈辱。所以你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杀了他;另外一个,是找他把话说清楚。” “把话说清楚?”唐不怒反笑,“你让我跟他说什么?你以为我是你吗?” “你当然不是我,我已经跟文曲告白过很多次了。”廉贞继续吃着薯条,“尽管我们曾经是对手,尽管他曾经差点杀了我。你可以说我扭曲,但是至少我可以过得很简单。吃饭、睡觉、追文曲。” 唐沉默着,眼神几经闪烁,显然心里正在天人交战。廉贞便又说道:“这件事情只有你自己能帮自己,我也就只说那么多。对了,还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也许很快所有的事情就会结束了,你要想说什么得尽快,否则,那个占有欲极强的许少将一旦回来,就没你什么事了。” “结束?”唐立刻警觉地想到了什么,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这个嘛,你到时候就知道了。”廉贞笑着,把头转过去,摆明了架势不再理他。 唐心里乱的很,也没有再问,而是转身进了卧房,许久才出来。出来之后又径自出门,去工作。廉贞舒服地躺在沙发上,嘴里叼着薯条,摇摇头,这又是何必呢。 可是看着这样的唐,他不禁又回忆起当初的自己来。独自抑郁了一会儿,便又欢快地拿出终端,一条接一条的无标点短信骚扰文曲。 吃了吗想我了吗想吃我了吗…… 今天唐又欺负我了呜呜呜呜呜呜求抚摸…… 97、前夕 天渐明,晨曦中的曼金城难得地熄了灯火,展露出一派安静祥和的面貌。一夜未睡的秦尧站在窗边看着天色,脸上难得的露出了点落寞,也不知是不是又想起了不知所踪的某个人。 忽而,身后传来脚步声,秦尧回过头看,还没看见人,一股浓郁的咖啡香味便吸入肺腑。 “哝。”夏佐将杯子放到秦尧手心,与他并肩站在窗边,笑着问:“怎么样,看了半天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你说呢?”秦尧瞥了他一眼,顿了顿,又说道:“我想如果我这次能活着回去,大概一辈子也不想再来这里了。” 夏佐笑了笑,今天意外地很是平和。秦尧一口接一口地啜着咖啡,眨眨酸涩的眼睛,看上去很悠闲,可是脑子里却一刻也没有闲下来过。有太多的事需要他考虑,有太多的决定需要他去下,脑子一旦转了起来就停不下来,停下来也许就会生锈,松懈一下也许就会倦怠。 但是毫无疑问,这时候的秦尧虽然眉间有倦意,但是那双认真的眼睛,在晨曦之中显得格外漂亮。 夏佐侧头凝视他很久,这一刻,他把自己当成了夏维,如果是夏维与他并肩站在这里,这样近地看着他,会怎样? 他忽然又想起来,夏维留给他的那个视频里,曾经说过这样一段话:小维,死亡是我自己的选择,所以我不会后悔。但是只有两件事,让我感到遗憾。一个是不能亲眼看见阿尧和他喜欢的人在一起,另外一个是我抛下你先走了,没有能遵守跟你的约定。我欠你。如果有来世的话,我用一辈子还你。真的,我保证,再不失约。 那个约定啊……夏佐曾一度痛恨他的失约,以为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记得,以为自己傻得够可怜。可是末了才发现原来他也不曾忘,只是你不曾忘,为什么还要失约呢? 为什么? 我当初都已经放弃一切准备去死了,可是你拼着自己的命不要也把我救下来,我恼你恨你,是你信誓旦旦地说绝对不会让我一个人活着的。 你还说一个‘人’字是两撇,我们正好是那两撇,因为彼此支撑着,所以我们是人,而不是工具。是人,就得活着。 哈,才十二三岁,怎么那么多大道理…… 秦尧看着夏佐眼里忽而剧烈波动起来的情感,微微一怔,随后马上就联想到了夏维。这样子可不行啊,这样下去,夏佐的心里只会越来越无法承受。秦尧便想借谈话来分散他的注意力,可夏佐却先他一步回过神来,转过头重又似笑非笑地看着秦尧,“怎么?有话说?” 算我多此一举……秦尧又不着痕迹地转了另外一个话题,“你那边有什么消息没?以林海的性格,他这次肯现身,必定是有大动作,如果不及时阻止,恐怕我们先前的努力都要打水漂了。” “距离十天还只剩下两天,你要的消息我没有,但我相信很快就会有人给你送来了。” “你怎么知道?” 夏佐的唇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邪气凛然,“因为我是夏佐,没有我预料不到的事情。” 这自信到自恋的劲儿,当真是天上地下独此一号,秦尧真是……真是……以后谁再说他自恋他就把夏佐祭出来!但想归这样想,秦尧却不怀疑夏佐这话的真实性,夏佐确实就像暗夜里的统治者一样,什么事都瞒不过他。当天下午,秦尧就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 收到邮件,秦尧也没有太多惊讶,因为他有个暗地里的不具名的帮手在。虽然他不太想承认那是周喻商,可好像算来算去也只有他。或者……还有一种可能性,可那存在吗? 而等到他看到右下角的署名时,那一瞬间袭来的狂喜将他淹没,手里的杯子一个不稳就摔在了地上——他倏地站起身来,双眼牢牢地盯着那行字,只有许末城才写的出的那行字。 果然,他回来了。 他真的回来了,就像我一直坚信的那样回来了! 秦尧难以自已地在房间里踱起了步,过了好半晌才冷静下来,开始阅读起信件的内容。只是看着看着,秦尧时而笑时而皱眉的,看完之后又思忖了良久,才把人召集过来开了一次简短的会。 开会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秦尧忽然把他们全部叫回来干嘛,只有从始至终都掌控着一切的夏佐,好整以暇地斜倚在放着花瓶的架子旁,静静地旁观一切。 “林海的大体行踪已经知道了,十天之后,也就是曼金的国庆日,佛瑞把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的那场宴会上,他会出席。”秦尧说着,把前段时间佛瑞派人送给蝴蝶夫人的那张请柬放在大家眼前,“林海足够隐忍足够小心,但这样的人,野心也足够的大。他已经不安于待在幕后了,这一次,他想要走到台前来。或许说,我们在这里搞破坏阻碍他的行动,让他稍稍有些心急了。” “假面会那么多任会长都没有做到的事,他有哪个能力吗?”帅哥不屑地撩了撩他那风骚的刘海。 秦尧正色道:“如果是和平时期,他当然没有那个能力。但是现在情况特殊,有一句话叫做挟天子以令诸侯,他现在挟的就是这场战争,如果他能展露出足以影响战争走向的力量,足以击垮黑罗的力量,那么,他就可以以此作为筹码。这叫弱肉强食。而且,现在是战时,他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控制舆论。” “那我们该怎么做?”安娜问。 “我们的行踪前段时间已经暴露了,以林海的手段,不难察觉到跟在蝴蝶夫人身边的就是我。所以,我们必须赌一把。”秦尧眼中寒芒乍现,“就赌明天的那场晚宴!我去。” “那太危险了!”许末麟立刻站起身来反对,“不是说他可能已经察觉到你了吗?这样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不,如果我不进去,以后很难再接近他。而且,以林海的性格来看,如果我堂而皇之的进去,他反而不会立刻杀我,他更需要我来给他立威。你说是不是?夏佐。”秦尧忽而笑着把话题引向了夏佐,对于人心把握这一块,夏佐才是高手。 “当然。”夏佐微微一笑,说道:“林海的性格很极端,如果秦尧去见他,他绝对不会简简单单就杀死他。他会想方设法地证明自己的成功,让秦尧彻底地认识到自己是个失败者,而他,却会获得所有人的崇拜和畏惧。” 也不知道夏佐是天生看人极准还是不知下了多少功夫,三言两语就把林海的性格剖析了出来。这正验证了一句话,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敌人。 “所以,就这么愉快地定了。”秦尧借着夏佐的话,一锤定音,“我不是盲目地去送死,你们也不会闲着,每个人的任务都不轻松。而且……这个消息就是末城给我的,你们觉得我还会去送死吗?” 秦尧的话就像一个重磅炸弹一样,让每个人的心都活络了起来,许末城回来了!还有比这更振奋人心的消息么?这样的话,确实,秦尧大概死也要死回来的吧。 另一边,许末城接受完最后一次治疗,从病床上坐起来。双手趴着窗沿静静等在一旁的秦小白脸上立刻露出明媚的笑容,抓起旁边的毛巾递过去。 “擦汗!” 看着那双跟秦尧极度相似的眼睛,许末城微微一怔,但很快又回过神来,接过毛巾下了床。秦小白似乎知道他即将出远门了,迈着小短腿,亦趋亦步地跟在他身后。 许末城与其说讨厌小孩,不如说是根本就不擅长应付,但又不忍心赶他,便也由得他跟着,而且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等他收拾完一切走到大门口准备离开时,周静已经等在了那里。 她原本是要亲自去见林海了结这段孽缘的,可是周喻商新故,假面会这里必须要有一个人坐镇,她还需要配合秦尧许末城的行动作出应变。 周静看着许末城,思绪良多,想起当年那段事真要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但真要说出口时,却发现只有寥寥数语罢了,“那些事我原本不想提,但是这一连串的事有一半错在我,所以我还是必须说。当年是我太心高气傲,一副大小姐脾气,林海喜欢我,可是我却看不起他,甚至毫不避讳地对他表露出厌恶。后来遇到了远柏,更加理都不想理他了。因为我的关系,父亲对林海也多半持冷淡态度,也许他就是那时候开始恨上了我们父女。 “只是没想到,最后却害了你们。” 许末城看着周静,沉默了一会儿,却说道:“这些事情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只要阿尧不怨你,那就都无所谓。” 周静怔了一怔,随即便也释然,是啊,这个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眼里确实只有阿尧一个。只是阿尧他……想到儿子,周静的眼里不禁闪过一丝忧虑。 许末城看在眼里,转身离开之前,又说了一句:“我想阿尧也不会介意的,他是你儿子,你应该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 说完,许末城就在秦小白泛着泪花的目光中大步离去,乘上等候着的飞行车,马不停蹄地赶往曼金。 周静揽过秦小白,看着飞行车远去的背影,良久无语。但她的心里,却有什么悄然发生着变化,心里的那块重石,似乎终于稍稍放下了些。 98、逼宫 星历2060年10月10日,晚六点。 今天是国庆日,对于追求快节奏生活的曼金来说,今天也是个值得放松下来缓一缓脚步的日子。所以即使远方战火依旧,人们还是沉浸在欢乐的节日氛围里,大街上到处都张灯结彩的,到了夜晚,更是烟花漫天,好不热闹。 在这样特殊的一天,佛瑞总统在一年一度的电视讲话,与民同乐之后,在阿文翰宫的流金大厅举办了一次盛大的宴会。佛瑞一直把流金大厅视为自己的福地,因为上任总统就是在这里举办完宴会之后就死了,给了他上任的机会。而他坚信自己跟那个死鬼是不一样的,他可不会就这么被林海掌控,最后还死得不明不白。 事实证明他确实比那个死鬼强,不是吗?至少他稳稳地在加林政府站住了脚,而且林海到现在还拿他没办法。换了其他人,谁能做到?佛瑞不禁有些飘飘然了,他一朝得权,带来的是自信心的极度膨胀,所以今天他会以半私人的性质来举办这场宴会,以期能获得所有人的支持和归顺。 至少,在笼络人心这一块,佛瑞确实是下了不少功夫,也确实有很多人选择站到了他那边,包括不少骑墙派。今天晚上,为了表现自己的亲和,他甚至没摆架子,提前半个小时就到场了。 晚六点半,是宴会开始的时候了。佛瑞笑吟吟地看着厅里和乐融融的气氛,心里很是开心。清了清嗓子,他就举起了酒杯,准备宣布晚宴开始,敬个酒,再与大家说几句拉近关系的好话。 “今天……”可是佛瑞没想到的是,他刚一开口,就有人不识相地打断了他的话。 “总统阁下,还请稍等,有人还没来呢。”说话的是财政部的部长,声音很大,所有人都听到了。 佛瑞顿时那个脸就垮了下来,觉得自己的面子被拂了,而且看那家伙脸上丝毫没什么恭敬的意思,更是来气。但为了保持形象,佛瑞还是忍住了没法做,笑着问道:“怎么还有人没来吗?不会是今天路上太堵,给堵住了吧,哈哈哈……” 佛瑞打着趣,借此掩盖过刚才被打断的尴尬。他那一派的人也纷纷跟着他附和,场面好不融洽。但是就是有那么一批人,站在人群里不动声色,脸上虽然带着笑,但那笑怎么看都有一种违和感。 佛瑞的手紧紧地握着酒杯,笑问:“不知道李部长说的那人是谁啊?我怎么看看,大家都在了嘛。” 佛瑞这么一问,很多不明缘由的人也都四下查看,确实所有人都在了啊,不禁狐疑,这李部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且,这么明目张胆的落总统的面子,这家伙是不想混了吗?佛瑞这人,心眼可不大啊…… “呵呵,这个人总统阁下肯定很熟悉。”李部长说着,眼神却是看都没看佛瑞,而是转过投去看向了流金大厅紧闭的大门。 这人,是要把佛瑞得罪个彻底啊…… 众人这么想着,视线却都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往大门那里看去。佛瑞直恨得牙痒痒,心里暗哼一声,也看过去: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这么大架子! 短暂的几秒后,门终于开了,从外向内地被人推开。李部长这才笑若春花,“李先生到了。”说着,他迈开步子迎了上去。 李先生?是哪个李先生?佛瑞心里一个激灵,忽而生出一种极度不好的预感来。在场的人都是把持加林命脉的核心人物,不管怎么样,都知道有一个叫林海的人。这时候脑子一转,都纷纷想到了他,难道是他来了? 正当大家揣测纷纷的时候,那位林先生终于走进了流金大厅。四十出头的年纪,打理的服服帖帖的头发,一身做工精良的黑色西装,眼角有淡淡的鱼尾纹,笑容自信,气度从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成熟的魅力,这不是林海是谁?! “林、海!”佛瑞的心陡然一沉,眼中的笑意就立刻冷了下来,他直勾勾地盯着林海,握着杯子的手轻轻颤抖着,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害怕的。 林海也看到了佛瑞,他笑着挥挥手让身后的保镖退下,随后遥遥地隔着人群向佛瑞点了点头,“晚上好,佛瑞先生。” 林海没有称他为总统阁下,而是直呼其名,这是不是代表了什么? “林先生今天怎么有空赏脸?”佛瑞尽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让自己听起来更从容些。 “佛瑞先生举办晚宴,林海怎么能不来?”林海笑着,拿过一个官员恭敬递上的酒杯,朝佛瑞走去,人群便自动在他面前分开,空出一条道来。人的名树的影,不管是不是站在林海那边,假面会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 “哦?是吗,那倒是我大意了,先前竟然忘记给林先生送请柬了。”佛瑞反唇相讥。 “没关系,”林海丝毫不以为杵,依旧从容,“林海这次来,主要是有个好消息想要告诉阁下,还有诸位,所以才不请自来罢了。”说着,林海拍拍手,立刻便有好几个黑衣保镖抬了张桌子进来,上面放这些设备,就是不知道是干嘛用的。 佛瑞看着,虽然暗地里跟林海斗,但是他也知道加林和黑罗打,还是要仰仗假面会的帮忙,所以不能公开跟他撕破脸。于是他便不着痕迹地把左手放到身后,给自己的心腹打了个手势。做点准备,总是不错的。 “林先生,这是什么?”有人问道。 林海笑而不语,李部长等人便接过了话茬,一时间,场面竟也热闹了起来。佛瑞不动声色地看着,心里却是越来越气恼,同时也不得不承认:他还是小看了林海的影响力。 “林先生不会是要给我们看歌舞表演来助兴吧?”佛瑞笑道。 林海还是笑而不语,背着手,那从容地似乎掌握一切的气质彰显无遗。佛瑞自讨没趣,却也不甘示弱,当即示意自己那一派的人参与到谈话中去,至少,表面上不能弱了对方。 而就在这时,那桌子上的设备终于揭开了神秘的面纱——众人看着它投影在空中的影像,纷纷狐疑,什么嘛,这不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全息投影吗? 但是很快,所有人都发现了蹊跷。那投影出来的场景,不正是黑罗的胜利广场? 值得一提的是,黑罗和加林在数百年前还没立国的时候,乃是友军,不管是不是出于自愿,毕竟是站在过同一阵线的。而后战争胜利,它们得以建国,就把战争胜利的那天定做了国庆日。那一天,就是十月十日。 所以今天黑罗也是一片欢乐的海洋,胜利广场张灯结彩,更是迎来了新任的总统李一海到场演讲,气氛好不热烈。 画面里,李一海正讲到慷慨之处,万众沸腾。那演讲声、欢呼声毫不失真地传递到流金大厅里,这现场直播让所有人都有了些怒意。李一海为了鼓舞人心,当然是要呼吁战争的胜利,可看到死敌这么说,加林的这些人当然就不干了。尤其是这里不止自己一个人,大家都看着呢,总统也看着呢,还不赶快咒李一海当场暴毙? 只是……林海放这一出是想干嘛?难道…… “今天既然是国庆,那林海就为大家送上一份礼物助助兴。”林海终于开口了,“佛瑞先生自上任以来,一直没什么作为,林海看了真是为加林着急,于是便自作主张地动手了,总统阁下不介意吧?” 林海这一声总统阁下真是讽刺至极,让佛瑞的脸一下就黑了,心也虚了。他上台之后光顾着斗林海,拉帮结派,打仗的事也全靠军部,确实没什么大的作为。现如今林海当中给他挑刺,这意味着什么? 这样一想,佛瑞立刻惊骇地瞪大了眼睛:难道林海这家伙是想自己做总统吗?!这不是与假面会一向的宗旨相违背了吗?假面会的人走到台前,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啊! 佛瑞一脸的不可置信,但看林海那胸有成竹的样子,却又不得不信。当即,一股巨大的危机感充斥于胸,佛瑞不由直冒冷汗。 在场的,即使是林海那一派的人,都不由有些愕然。可见林海事前保密工作做的很好,根本就没有告诉大部分人。但一些机灵的机会主义者,尤其是李部长这样的已经坚定地站了边的人,却从惊愕中看到了表忠心的绝佳机会。他眼珠子微微一转,便下了决心,站出来顺着林海的话说道:“林先生说的对,佛瑞总统确实没什么作为,我们现在可是在跟黑罗打仗啊,这么重要的时刻怎么能没有一个强有力的领导人?佛瑞总统,为了加林,我也只能冒昧了,如果你不退位,我明天就去国会说话。” “你!”佛瑞被气得简直须发皆张,这么赤裸裸地逼他下台,简直就是他人生中的奇耻大辱!不过林海那边有人站出来说了,佛瑞这边当然也有人反击。 “李部长,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林先生固然厉害,但是他一个外人,怎么做加林的总统!” “外人?林先生可是土生土长的加林人,上一任总理大臣的外孙,有着堂堂正正的议员身份,这一点,恐怕你们都不知道吧?” “这……”林海居然是上一任总理大臣的外孙?!这个消息实在是太惊人了,所有人都没想到林海居然隐藏得这么深。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林海算是私生子,本来不被家族接受。还是周喻商看到了他这个身份的潜在价值,才把他带回了假面会。不过也许就是幼时的经历,才造就了林海如今的性格。 “林海,这是你的意思?”佛瑞的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给手下打了个手势。事情到了这一步,双方眼看着就要短兵相接,他的心里不由紧张了起来。 “呵,我林海也只是受大势所趋罢了。”林海终于撕破脸了。佛瑞的小动作他都看在眼里,但这能威胁到他吗?不,不能。所以林海一点也不担心,一点也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另外一个人。 “哼,你也别太得意,我们国会见!”佛瑞不是不想现在就杀了林海,以绝后患。可是他不蠢,林海敢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是那么好杀的吗?自己不被杀了灭口已经算不错的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撤走,以图后计!只要他能安全撤走,要想罢免一个总统,可不是件简单的事。他林海再厉害,能掌控一整个国会吗?能掌控所有的加林人吗? 可是佛瑞想走,林海虽然不忌惮他,也不想增添什么麻烦,“这么急着走干什么,好戏还没开始呢。我刚刚也说过了,我是给大家送礼的——李一海的人头,佛瑞先生也没有兴趣么?” 什么?!他要杀李一海?!所有人都不禁刷的把视线投向那投影中的李一海,心中骇然,这么严防的警备,林海居然轻轻松松地就要对方的人头? 而就在这时,林海忽而望向人群中的某个方向,嘴角勾起,优雅却又满含戏谑地说道:“不过我想在场有个人一定不会有兴趣的,你说是不是啊,秦先生?” 99、置之死地 秦先生?刚刚来了个林先生,就要换总统,杀总统,吓尿了好不好?!现在又来一个秦先生,这秦先生到底又是谁啊?!纵观星际海,够格跟现在的林海相提并论的,好像只有黑罗那家姓秦的了啊! 一时间,每个人心里都骚动了起来。那颗心脏像装了自动马达一样,噗噗噗噗跳个不停。有人是害怕的,有人是紧张的,有人纯粹就是兴奋的,各有不同。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秦先生’却是犹抱琵琶半遮面,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没有试过,你怎么知道我没兴趣?”那调笑似的好不正经的语气,带着几分散漫,几分邪气,洒落在每个人的耳里。于是众人才在张望中看到自人群中走出来的秦尧。 这是秦尧?长得不一样啊…… 林海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这穿着精美的礼服,浑身上下都透着一副‘小白脸’气息的秦尧,笑着说道:“秦先生这幅色相当真让林海大饱眼福,难怪,难怪许少将那么沉迷于你了。” 秦尧瞟了一眼脸上在笑,眼神里却包含着戏谑与杀意的林海,嘴一撇,摸了摸自己的脸,说道:“是吗?你可不要小看这身衣服哦,它很厉害的。不过我还是觉得我原来那张脸比较好看呢,呵呵,承您吉言,我家末城当然是喜欢我喜欢得不能自拔了,不然要是没人要,岂不是很可怜?” 秦尧一边说着,一边撕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恢复了本来的面貌,还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林海,意有所指。 他在翻旧账,他在故意激怒我!林海虽然性格扭曲,但是一颗心却是玲珑剔透着呢,哪里猜不到秦尧的打算。哼,你想激怒我,让我不现在就杀你,好啊,我就如你的愿,让你享尽痛苦之后再去死! “喂喂,客人来了都不看座的吗林会长?”秦尧一歪头,笑道。 林海想通了,当然就不介意秦尧怎么闹腾了,因为这代表着他待会死得越惨。其实现在林海的心里已经对秦尧多有不屑,觉得以前还真是高看他了——因为不管做多少准备,敢这么大大咧咧地就闯进阿文翰宫,实在是莽夫的行为。 “搬几张椅子过来,佛瑞,你也一起过来坐吧。”说话间,林海已经俨然把自己当成了此地的主人。 佛瑞原本想秦尧来了,林海的注意力就不会放在他身上,可谁知还是逃不过,便只有装出怡然不惧的样子,也过去坐下。于是,林海、秦尧、佛瑞三个人,三张椅子,就坐在流金大厅的正中央,针对着那全息投影,真的就像在电影院里看电影一样,进入了看戏模式。 画面里,李一海的演讲已经临近尾声,即将走下台亲切地与民众握手,表示慰问。唐就站在他身后,而叶楚西则站在不远处。 “你一点都不担心?”林海忍不住问。 秦尧翘着二郎腿回答:“老子早料到你会来这一出,所以事先做了准备,你信不信?你要是杀得了李一海,我跟你姓。” 林海笑而不语,就算再严密的防备,前有内奸,后有廉贞和文曲,李一海也难逃一劫。他可是事先警告过那两个手下的,如果杀不了李一海,那他们就没有任何活着的价值了。更何况有芯片在,李一海更是不担心他们会反叛。 果然,当画面中的李一海走下演讲台,被热情的民众和小心谨慎的保镖包围的时候,变故陡生!几个民众忽然就亮出了武器朝李一海冲去,而原本严密的防卫圈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松散了,让那几个人直冲而入。刹那间,人群大乱,李一海当场被爆头,鲜血溅了周围人一身,而人群因为慌乱,更是发生了数起误伤和踩踏事件,原本欢欣鼓舞的国庆大典,就这么变成了一处血淋淋的惨剧! 看到这里,林海的眼里不由泛起一阵欣赏之意,画面中的血红之色越浓,他的笑容就越深。尤其是当他看到秦尧不可置信地站起来,嘴里喃喃地说着‘为什么会这样’的时候,一股油然而生的满足感充斥肺腑。 “这就是秦先生你所谓的准备充分?”林海不无嘲讽地说着,而后优雅地晃了晃红酒杯,让那嫣红的酒在水晶灯光的映衬下,格外迷人。 秦尧怒极,脸色铁青地看着林海,“林海!” 说着,秦尧就要冲过去,企图杀死他,可他毕竟孤身一人,身上穿着礼服,也没带任何枪械,怎么可能拼得过林海那几个三大五粗而且个个持枪的保镖。可林海可不希望秦尧就这么轻易地死了,那样也太没意思了,所以秦尧最后极为屈辱地被生擒,送到了林海面前。 “林海,善恶有报,你终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林海冷哼一声,“你不知道吗,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如果真的公平,凭什么你从小就被套上了各种光环,所有人都把你当做未来的接班人,对你百般呵护?如果真的公平,为什么明明我比任何人都要努力,但你们都看不起我?如果真的公平,为什么秦远柏能得到她,而我就不能?秦远柏有什么,他除了家世背景比我好,他还有什么?!就算是周喻商选接班人,他也宁可选你这个杂种,而不选择一直身为他左右手的我! 他林海有错吗?错的是你们,如果不是你们,也不会有现如今这个结局,是你们自作自受!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说的可真是好啊…… 林海的脸上戾气渐浓,他看着秦尧,脑子里闪过无数中折辱他的办法,可是每一种都不能令他满意。他忽而想到当初唐的那件事情,眼里终于闪过一丝快意,有些难耐地舔了舔唇。 而后他背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所有人,眼中微微泛着冷意,却笑着说:“我想大家都看清楚了,胆敢反抗我的,就只有这一种结局。当然,如果是真心归顺我的,我必然以诚相待,不会有丝毫的亏待。所以……想留下来的,就留下来,想走的,你们现在就可以走了,如果你们走得出去的话。” 闻言,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冷汗涔涔地往下流。尤其是佛瑞,当他看到布置在大厅里的警卫们几乎都对眼前的场景无动于衷后,就意识到自己没有退路了,这里已经是林海的天下!除非、除非他们都能逃出去!可这可能吗? 大厅里的气氛极为压抑,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大部分人都集体失声,只有李部长这样的死忠,在第一时间就表达了对于林海的忠心。要知道在场的可不是些小人物,可不是随随便便吓一吓就屁滚尿流之辈。他们久居上位,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跟手段,岂会那么容易就臣服。 但他们现在敢反抗林海吗?就算敢,谁愿意当出头鸟? 于是难耐的一分钟后,没有人动。林海扫视一眼,接着微笑着拍了拍手,便立即有一个服务生端了一个托盘走了过来。 “既然你们都选择臣服于我,那么就该有所表示。这是一种芯片,我会命人把它放入你们的后脖颈,你们放心,如果你们不背叛我,它就是一枚普普通通的芯片,完全无害。我想各位,也不会干出背叛那样的事情,对吧。”林海终于彻底地露出了他的獠牙,由背叛起家的他,怎么能不知道被背叛的下场。他起于背叛,却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痛恨背叛!所以他毫不犹豫地,要把这种可能扼杀在摇篮里! 可是在身体里放入这么一张芯片,等于是在脖子上挂一个狗牌,或者栓一条狗链,这些过惯了人上人生活的人,会答应?!就算是李部长此刻,都不由微微变色! 一时间,沉闷的气氛被打破,有些沉不住气的,更是当场就出言驳斥,大有想趁此纠结人手强行离去的。可是林海冷笑一声,这些人的脑袋就像刚才的李一海一样,像西瓜一样炸了开来。 于是一瞬间,所有人的心都像被钝器狠狠撞击了一下,骚乱,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平息了下来。李部长浑身一哆嗦,咬了咬牙,硬着头皮站了出来,第一个接受了芯片种植。在场的人看着那小小的金属芯片被嵌进肉里,消失不见,有不少人,都不忍直视地移开了眼,一个个宛如芒刺在背。 林海满意地看着这一幕,而后坐回椅子上,看着被押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秦尧,忽而心生一计,笑道:“给秦先生也来一块吧,这么好的事情,秦先生不享受一把岂不是太可惜了?” 秦尧愤怒地盯着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林海,你这是自作孽!” 林海却有点享受这样的谩骂了,笑着摇摇头,对那几个负责种植芯片的手下说道:“轻点,不要弄疼了他。” “是,会长。”一人应声,立刻便拿着一枚芯片以及作案工具走向了秦尧。秦尧见状,抿着唇,桃花眼微眯。那金属器具上泛着的银亮的光泽倒映在他眼里,显得格外的冰冷。 100、而后生 林海现在十分享受这种坐拥天下的感觉,尤其是当他看到像秦尧这样的人都被他踩在脚下时,更是喜不自胜。他看着秦尧,就像森林里的王者看着垂死挣扎的猎物,在最后下肚之前总要戏谑一番。可是——当那片冰凉的金属片快要触碰到秦尧的皮肤时,林海却看见他忽然抬起了头,诡异地笑了一下。 刹那间,所有的灯光都随着这抹笑容熄灭。 “怎么回事?!”这是意外吗?这不可能是意外!只能是有黑客入侵了防卫系统,可是阿文翰宫的电子防卫系统那么强,怎么可能被攻破。林海知道秦尧手下有一个很厉害的小姑娘,可是他敢打包票,仅凭她一个人是绝对没有办法做到的。此时,整个大厅都变得黑漆漆的,一抹强烈的警兆袭上林海的心头,他倏然站起来,可是黑暗却让他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对了,秦尧! 林海赶紧朝原先秦尧所在的方位看过去,却只在人群慌乱的叫声中,听到噗噗噗的拳头击打在身体上的声音。不好!林海大骇,立刻就要唤人来,却不料这个时候,灯又亮了! 只是短短的五秒钟,厅中的形势瞬息万变! 秦尧手里拿着一把枪,相隔十米指着林海的脑袋,脚下还踩着一个被他打得像猪头一样的保镖,枪显然就是从这个人手里抢的。但他的头也同样被林海剩余的保镖拿枪指着,双方互相牵制。 但是秦尧笑得很灿烂,露出了他那洁白的好牙口,被数把枪指着也怡然不惧。而林海的保镖却很忐忑,万一秦尧发狠,抢先打死了林海怎么办? “秦尧,你这是垂死挣扎,”林海表情阴戾,一颗心虽然也提了起来,但表面上仍镇定十足,“把枪放下,我留你全尸。” “全尸你妹啊。老子明明可以让你跟我一起死,我干嘛还要像个脑残一样地放过你?为了留一具全尸?反正都是死,切一刀和切一千刀有很大区别吗?”秦尧挑着眉,一脸痞样,“老子可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你信不信就算我中了枪,中了很多枪,我也有那个余力在死透之前把你打成筛子?” 赤裸裸的威胁,赤裸裸的耍无赖,加林的一干人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这位传说中的破门子是有多恶劣了。俗话说冲的怕愣的,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秦大爷深谙此道啊。 “秦尧,你到底想怎样?” “也没什么,刚刚林会长送了我一份礼,我想了又想,没有回礼实在是太失敬了。所以我怎么也不能死啊,爬也要从地狱爬回来,报答一下林会长。”秦尧说着,空着的那只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众人随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却见是那已经定格了的全息投影。正百思不解之时,那影像却晃了晃,发出电波一样的刺啦声,最后画面一转,变作了另一幅样子。 画面依旧是在胜利广场,李一海站在演讲台上,正对着下方的民众热情演讲。四方都是攒动的人群和全服武装的警卫。 不、不对!这、这不是刚刚那段影像的回放!虽然看起来很像,但李一海讲的话跟刚才有所不同!两段视频,孰真孰假?!李一海到底死了没?! “怎么样?这份礼会长大人还满意吗?”秦尧一脸真诚地看着失神的林海,笑问。 林海这时候已经完全顾不得秦尧对他的调戏了,眼前的景象,让他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脸上渐露狰狞,“这是怎么一回事?!” “嘿嘿嘿嘿,大功告成!”星际海的另一边,胜利广场上,却有人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对着放在膝盖上的电子终端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随后,他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即将走下演讲台的李一海,朝着唐打了个ok的手势。唐看见了,隐晦地朝他点了点头。 他笑笑,随后转身,慢慢走出热闹的人群,身影在清冷的夜色中渐行渐远。他仍旧穿着普普通通的黑色夹克衫,浆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笑容看起来有些轻佻。 他是廉贞,合成了假视频迷惑林海的是他,联合安娜一起入侵阿文翰宫的也是他,他无处不在,却又无人知晓。阿文翰宫的防备很强,所以他和安娜倾尽全力也只能令其瘫痪五秒,但五秒,给秦尧创造一个机会,足够了。 而现在,他还剩下最后一件事,做完收工。 就在廉贞离开胜利广场的那一刻,原本欢腾一片的广场上终于如林海期盼的那般生了变故。隐藏在普通人中的杀手在李一海走下演讲台的时候发动了攻击,可是,林海猜中了开头,没有猜中结尾。 那几个杀手只是扑腾了几下,什么浪花都没有掀起,就死的死,逃的逃。不是因为他们太弱,而是因为他们预想中的盟友横了他们一道。唐压根就没有反叛黑罗的意思,而叶楚西,才是最出乎意料的那一个。 他脸色冰冷地站在演讲台下,看着这出闹剧,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悲喜。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背叛,可是他没有。所以他现在应该有功,可是他却抬头看了看漫天的星光,神色之间满是落寞。 叶楚西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时,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很多岁,他喃喃地念过一个名字,“小元……” 没有人知道在那一段时间里,究竟有多少人挥霍了一生。而很多真相,最终都埋葬在历史的长河里,永没有揭晓的那一天。 流金大厅里,对峙还在继续。林海的脸已经铁青,任谁都能感受到他此刻想暴虐杀人的冲动。可是他的命现在还受着秦尧的威胁,他不能妄动。可这时,他却听秦尧说: “把蝴蝶夫人放走,我就把枪放下。” “什么?”林海一愣,没想到秦尧居然会提出这样一个交换条件。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人……真真可笑! 林海心里冷笑,这样顺水推舟的事情他怎么能不做,当下就挥手让人把蝴蝶夫人送出去。蝴蝶夫人也没想到秦尧居然在这么危急的情况下还想着保全自己,这样的男人,真是傻得可爱啊……但是现在不是瞎感动的时候,蝴蝶夫人也知道自己继续留在这里只会给秦尧添麻烦,她的任务只是把秦尧顺利带进来,仅此而已。于是,蝴蝶夫人毫不犹豫地转身即走。 “现在,你可以放下你的枪了吧。” “当然,我秦尧一向说话算话。”秦尧笑着,握着枪的手渐渐压下。 万众屏息,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秦尧。忽然,电光火石间,秦尧身子向下一蹲,快速地原地翻滚躲过了如雨般袭来的枪子。保镖们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在接收到林海的眼神示意后,几乎是同一时间,在秦尧的枪口离开林海心脏位置时,悍然开枪。但秦尧的反应更快,众人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秦尧就已经一个翻滚来到了餐桌旁。同时右手迅疾地在桌肚下一抹,一柄雪亮的黑刀便出现在他手上。 黑刀出鞘,发出一声金属的嗡鸣声。秦尧横刀在前,将向着他面门袭来的一颗子弹生生劈成了两半。借着这个机会,附着在黑刀上的离子光刃发动,狠狠地向离他最近的一人砍去,招式干净利落,一刀致命。 突如其来的厮杀终于拉开了血腥的大幕,大厅里的人纷纷惊惶地退开,有的吓得腿软直往角落里跑,有的冲向了大门企图破门而出。林海也小心的躲到了几个保镖身后,一边在他们的护送下撤退,一边愤恨地下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死秦尧。 他实在没办法想清楚,为什么刚刚那么多子弹往秦尧身上招呼,秦尧都没死?为什么? 如果秦尧愿意回答他,那一定会说:黎大师出品,必属精品。不过这身礼服式防弹衣虽然很强悍,但太薄了点,子弹打在身上真他么的疼! 所以,此刻的秦尧宛如战神一般游走于敌人之间,出手尽是杀招,一刀一个绝不含糊。他的敌人呢,手里纵然有枪,可是在这种高速的战斗中,打中头部是件很困难的事,而且秦尧的移动速度太快了。所以他们往往弃难从简,选择心脏这样的要害位置,于是,悲剧了。 可秦尧看到林海快要退到大门边,却一点也不急,眼中反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果不其然,林海还没下令开门,门却忽然从外面打开了,跑进一个浑身是血的黑西装大汉,焦急地冲林海喊道:“会长不要出去!外面发生武装暴动了!大街上现在混乱一片,阿文翰宫的出口被暴动的士兵堵住了!兄弟们死伤太多,根本冲不出去啊!”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军队敢叛乱?!”林海看着眼前这浑身浴血的手下,心中大急。 “不知道,看不出来是那个部队,”西装大汉抹了把汗,“他们、他们说会长企图谋害佛瑞总统,他们是来救人的!” “佛瑞?!”林海立刻转头,目光找寻着人群中的佛瑞。佛瑞被林海的手下拎出来,扔到林海面前,心里却也是惊骇无比:他是派人去做准备,以免自己被杀死。可是他没调动军队啊! “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佛瑞害怕林海现在就暴怒杀了他,急忙辩解,哪还有一点总统的样子。 林海眉头大皱,看佛瑞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而就在这时,一道宛如恶魔般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你们还在磨蹭什么?不是急着出去么?” 林海豁然向后看去,只见秦尧提着刀,正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地上,伏尸无数。那些人,二十来个辛苦培养的精英保镖,竟然全都被他一个人杀了?! 秦尧喘着气,汗水与血水混在一起,沾湿了他的衣服。他的脸上有流弹擦出的划痕,划痕里渗着血。防弹衣也不堪重负出现了破损,露出了里面的伤口。黑刀的刀尖也还在滴血,血顺着血槽一路往下,滴在地上滴出一条蜿蜒的路。 林海看着那刀尖的血,忽而觉得心脏一阵抽痛,似乎那血,就是从他的心脏里流出。他的脸色,慢慢地,趋于惨白。 101、第一万次告白 此刻站在阿文翰宫外面,发动武装暴动的就是夏佐。黑夜照着他黑色的影子,他的黑发在风中兀自随风而动,他却在矗立在乱流中坚如磐石。 周围是正在厮杀的士兵,拥堵的车辆,拥堵的人群,此起彼伏的惊叫和惨呼声,直把这夜渲染上了几分魔性。 夏佐身上披着一件加林军官的军服,黑底银边,头上戴着加林的军帽,一副军官的打扮,但是加林的严谨精干到了他身上,便多了几分洒脱不羁的意味。这些军队并不是他调来的,而确确实实是佛瑞下的令。因为最近曼金暗杀事件频发,治安紊乱,所以佛瑞派了军队上街巡逻,加强警戒。 而夏佐就是一个行走在黑夜里的帝王,化身千万,可以是总统身边的助理,可以是潮流界的黎大师,也可以是军部的某某人。暗中操作,把他想要的军队安排成巡逻兵,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在今天晚上,把自己原来的手下和这群听命于他的士兵一起悄无声息地集中到这里,发动暴动,也不是什么难事。 周喻商到死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培养出了怎样一个怪物。甚至于夏维,都并不了解他这个弟弟到底有多少底牌。 “夏佐!”得以从流金大厅里逃脱的蝴蝶夫人被顺利送到夏佐身边,她提着裙摆一路小跑过来,跑得气喘吁吁,几缕头发也从脑后的发髻上散落了下来,“快去救秦尧,里面已经打起来了!” “我知道。”夏佐倒是稍稍讶异了一下,因为在他以为,蝴蝶应该已经在里面牺牲了。对,为了这个计划的成功而不可避免做出的牺牲,却没想到她居然毫发无损。又是秦尧么……这个家伙还真是让人不省心啊,同情心未免太泛滥。 利用能够利用的一切,就是夏佐一直以来的准则,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他都不介意。也许蝴蝶夫人对他来说还算比较特殊的一个人,但是今天晚上,他决定了要不惜一切代价,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 看了看四周的情形,夏佐估摸着时机已经到了,便下令强攻。他必须得赶在大批军队赶来镇压之前,把事情结束掉。于是,他回头对蝴蝶夫人说:“这里没你的事了,回去吧,趁现在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那你呢?”蝴蝶夫人急急地追问,可是夏佐却已经远去,压根就没有再回头。蝴蝶夫人怔怔地愣了几秒,最后一咬牙,甩掉了高跟鞋大步追过去。 阿文翰宫里,中央警备系统已经形同虚设,因为追杀与反追杀已经充斥了整个阿文翰宫,到处都是人,活的或死的,难辨敌我。 二楼的走廊里,秦尧气喘吁吁地拄着黑刀,扶着墙,稍稍休息一下。刚刚他想强杀林海,可是林海逃得太快了,手下又太多,秦尧差一点点就杀到他,可惜还是被挡住了。要不是秦尧脱身得快,很可能就被反杀了。 所幸,这时候黑刀的人作为尖兵,已经率先冲入了阿文翰宫,与秦尧汇合。汇合之后,所有人便按照事先规划的那样,五人一组开始追杀林海,彼此之间用耳麦保持通讯。耳麦的控制权不在他们身上,而在很远之外的安娜手里。安娜此刻就躲在一处隐蔽的民宅里,看着阿文翰宫的三维立体图,进行远程协助。而在那立体图上,赫然有一个小红点在快速地移动着。那小红点,就是林海。 刚刚秦尧对林海的冲杀不是没有效果的,他虽然被迫撤走,但还是把握住机会把一个粘贴型追踪器甩进了林海的衣服里。 “二队三队,从左右两侧迂回包抄,一队跟我正面阻击,四队五队游离,收拾散兵,接应夏佐!散!”秦尧一声令下,所有人便高效地运作开来,鬼魅一般穿梭于阿文翰宫内。 秦尧带着的人是沧海桑田,还有两个星川旧部,药师和帅哥都在别的队里,而许末麟则跟安娜一样当做单兵用,此刻就埋伏在阿文翰宫斜对面的大楼里,如果林海真的逃出大门,许末麟就是他最后的恶梦。 佛瑞此时已经被吓破了胆,他就像在夹缝里挣扎的虫子一样,想挣脱却挣脱不得。可他还存了最后的一丝希望,或者说侥幸——刚刚林海的手下说,外面的士兵是来救他的。所以他让手下护着他往阿文翰宫的大门口冲,姑且死马当活马医。 等冲到大门口时,护在佛瑞身边的人只剩下了五六个,其余人都死了。佛瑞心脏突突突突跳个不停,看到大门口正好空虚,颤抖着嘴唇立刻高喊:“快!我们冲出去!冲出去!” 可是还没等他一动脚步,大批全副武装的身上染着血的士兵就如潮水般冲进了大门。两相对比下,佛瑞此刻就像乱流中的一粒小石子,随时都有被冲垮的可能。 是援军?还是敌人! 佛瑞拿不准,真的拿不准。可贪生怕死的念头一经发芽,无需任何浇灌,就长成藤蔓绑架了他的心,他只听见自己的嗓音突然变得尖利起来,大声喊道:“回去!我们撤回去!” 可是他们逃得了吗?佛瑞还没走出几步,身边的人就都被杀了个干干净净,而他,也面临着被宰的命运。太快了,这一切都发生地太快了,快到佛瑞都来不及求饶,那黑洞洞的枪口就抵到了他脑门上。 他仿佛听到了来自死神的召唤。 可就在这时,一道宛如天籁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哟,这不是我们的总统阁下吗?你们这是干什么,还不快放开他。” 此话一出,抵在佛瑞脑袋上的枪就立刻收了回去。那些士兵也恭敬地退后几步,放开了佛瑞。佛瑞惊疑未定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却见一个披着军服的男人笑着朝他走了过来。 “你、你是谁?”佛瑞可并不认识夏佐的脸。他只听说过大毒枭的名头,但夏佐这些年一直隐在暗处,所以声名不显。 “我?我只是个不足挂齿的小人物,”夏佐轻笑,“总统阁下,我看你似乎很累,就暂且休息一下吧,等会儿自有你出场的机会。” 佛瑞不明白夏佐讲的具体意思,但此刻他有能力反抗吗?想反抗吗?这可是他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了。 再说林海那边,他一边逃,一边诅咒着文曲和廉贞这两个叛徒,在他看来,刺杀李一海这件事失败,肯定是这两个人背叛了他! 他们怎么能背叛我?他们怎么能背叛我?!背叛者就应该去下地狱! 他似乎浑然忘了,他才是最初的那个背叛者。而他的心此刻被怨毒所充斥着,对于文曲和廉贞的恨,甚至一度超过了秦尧。于是他摸到了怀中的一个拇指大小的遥控按钮,眼中闪过一丝报复的快感,无情地按下。 “嘀嘀嘀嘀——”忽然,一阵铃声让林海一个激灵,他缓了三秒钟,才意识到是自己的终端机响了。接还是不接?林海犹豫了一下,这个时候打来,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于是他接通了电话,里面立马就传来了手下气急败坏的声音。 “会长,我们在东郊的能源矿被人抢了!我们这边死伤惨重啊会长!你快想想办法……”这个人还没说完,有一通电话进来,林海心中大骇,预感到最糟糕的事情已经来了,立刻切过去,果然,这又是一通求救电话。 “会长,我们的三号基地被人端了!对方太狠了,我们挡不住啊……”林海的心里咯噔一下,三号基地,那是他生产机甲的地方…… 就在林海这一愣神的当口,终端机就像吃了兴奋剂一样,疯狂地响起了‘嘀嘀嘀嘀’的声音,无数个来电争先恐后地企图唤起林海的注意。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林海没有接,因为他明白接不接都一样了。毁了,什么都毁了,他辛苦经营的一切都毁了!他的产业都是假面会的,整个星际海有谁能了若指掌,是周喻商! 除了他没有别人了!这是来自周喻商的血腥报复! 林海还不知道周喻商已经死了,要不然,他一定会觉得更加毛骨悚然——因为这是一个人对于另外一个人,死都不原谅的,来自地狱的诅咒! 林海愤而将终端机甩在地上,摔了个七零八落,那恼人的滴滴声变终于消失。 “我们走!去顶楼!”林海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等我今天逃走了,来日必定十倍、百倍、千倍地讨回我今天所受的屈辱! 而与此同时,黑罗的闹市区里,廉贞正抱着终端机坐在街边的长椅上,一边十指如飞啪啪啪地操作着,一边欢快地灌着啤酒。 临近冬日,外面的天气很冷,但也许是啤酒入肚还是过于兴奋的缘故,廉贞一点也不觉得冷,直到——他感受到脖子上传来的一阵刺痛。 那就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只痛了一下就好了,可是廉贞却知道这就叫意味着什么。他的大脑开始混乱,开始不能思考,他的身体开始僵硬,手渐渐地不听使唤,一切都是死亡的征兆。 他却仍旧笑着,虽然额头上不停地冒冷汗,但仍笑得无比快乐。他艰难地在屏幕上打字,速度很慢,神情却无比认真,堪称他有史以来最认真的一次。 终于,最后一个字打完,廉贞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倒在椅背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着嘴里呼出的白雾被风吹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他还想看一看,看一看那个人的脸,所以努力地在脑海里勾勒着。可是没有时间了,没有力气了,他的眼睛终于变成了一片白浊,不管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都再也看不到了。 “啊……下雪了……”他最后看见天空中飘过的白絮,以为是下雪了,最后能看见雪,所以他也还是很开心。因为雪是个好东西,雪一下,什么东西都被覆盖了。无论是罪恶,还是血污,都会消失不见。 可是就在他永远地闭上眼的时候,雪,却真的下下来了。这一场早来的雪,绵延了大半个首都星,为所有饱经战火洗礼的黑罗人带来了吉兆。 临近夜半,街上的人还是很多,人们三三两两地自街边走过,愉快地交谈着。店铺里的灯,和长椅旁的路灯交相辉映着,映照出一张张美好的脸庞。 没有人注意到街边长椅上的那个青年已经死去,也更不知道他为了什么而死去。雪下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开心地欢呼着,而后注意到街上所有的电视屏幕都再一次被同一个画面所侵占。 人们惊疑地看过去,生怕又看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可是几分钟过后,所有人都欢呼雀跃起来,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忍不住相拥而泣。 画面上讲的是前黑罗少将许末城的事,原原本本地交代了许少将被下药陷害的全过程,时间地点人物,样样齐全。而始作俑者林海,则被塑造成了一个来自加林的战争狂热份子。 有些真相,还是需要被雪掩埋,就像此刻街边的廉贞一样。 “不,我不原谅。如果他是对我动手,我无所谓。但他手上有何叔还有很多人的命,他必须死。”当初秦尧第一次跟廉贞接触,就曾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于是廉政说:“那好,我替他死。你把解码程序给我,我就助你一臂之力。你需要我的协助不是吗?我不仅可以帮你对付林海,我还可以帮许末城洗刷罪名,我想我值这个价钱。而且我可以保证,文曲他只是听命行事,对于黑罗本来就没有敌意或者恨意,只要林海死了,他就不会再跟黑罗作对。所以我恳请你放过他。” “你这样……值得吗?” “也许。” 于是,街边的青年就这样死了,死在星历2060年的第一个雪夜。而在他坐的那条长椅的街对面,有一个跟他一样,与周围的欢乐景象格格不入的人,怔怔地看着橱窗里屏幕上显示的视频。 他是从胜利广场顺利逃脱的文曲,不知为何游荡到了这里,看到那段视频时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于是,再也没有移开。 那段视频的下面,滚动着很多实时评论,很多人在下面撒花庆贺,呼唤许少将归国。但有那么一条,是与众不同的。 它混杂在海量的评论里,只短短几个字,出现了三秒钟,丝毫也不起眼。可文曲恰恰看见了,那句话是这样的: 文曲我爱你! ——第一万次告白 这正是最后跳动在廉贞指尖的那几个字,耗尽了他最后的生命力打出来的几个字。原本没有打算被看见,却被看见了;原本没有打算传达的心情,却被传达了。也许人生,就是一场玩笑般的巧合。 于是很多人都诧异地看到,那个站在橱窗前长得很好看的男人,慢慢地蹲下身去,泪如雨下。 你在街的那一边,我在街的这一边; 我走过三生石,冥河的这边下着雨; 雨啊,雨啊,你来自哪里? 是否来自那恋人的眼眶? 102、大结局(上) 阿文翰宫楼顶的天台上,夜风习习。林海带着人败退到这里,准备启动最后一条逃生路线离开这里。几架飞行机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在天台上降落,林海事先预留了一些人在楼道里阻截追兵,想来秦尧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快追过来,所以他此刻倒反而镇定了下来。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而且他现在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只要让他活着离开这里,以后,他绝对会变成秦尧以及黑罗的恶梦。林海甚至现在就已经在开始考虑复仇的一系列事宜,他很急,他以前可以忍耐,说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现在他再也忍耐不了了,再忍下去,他绝对会疯掉。 怀着这样的心情,林海登上了飞行机。很快,飞行机起飞,秦尧便再也奈他不得了,除非他能得到空军的帮助,可是那可能吗?林海透过玻璃窗看向下方的阿文翰宫,不禁冷哼一声。 可是就在飞行机起飞不过十米的时候,机身就像撞到了什么东西,一阵摇晃。林海刚刚平静下来的心陡然又狂跳了起来,而还没等他应对,飞行机就像折了翼一般‘砰’地摔回了天台上。 林海好不容易从飞行机里狼狈地爬出来,目光下意识地就往飞行机上一看,只见——一把明晃晃的黑刀插在飞行机的螺旋桨上,螺旋桨被卡得根本动不了。 看到黑刀,林海的瞳孔就陡然收缩,豁然转头看向楼道口,就见秦尧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抬起一只手挥了挥,“哟!” 该死,他怎么那么快就追上来了! 林海不准备上前跟秦尧拼命,就算现在秦尧看起来累得半死不活,但林海刚刚可是见识过他的身手的,就是把秦尧的腿打断,他也不敢上去。 “你们快去拦住他!谁杀了他我给他五百万!”林海一面指挥手下冲上去,一面后退,准备再乘另外的飞行机离开。 可是他这一看才发现,原本这里是有五架飞行机的,林海乘坐的那架报废了,还剩四架。可是其中有两架看林海被击落,竟然临阵逃脱了,没有赶回救援。林海那叫一个气急败坏,恨不得现在就把他们找回来碎尸万段。但是现在逃命要紧,林海也顾不得其他的了,赶紧的就要再度逃离。 秦尧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是他一路杀过来,体力透支太严重了,而且黑刀脱手,身上也本来就有伤没好。要不是沧海桑田他们赶到及时,他就得左支右绌交代在这里了。 怎么办?如果现在不杀了林海,那么所有的一切就都白费了!人都白死了! 就在这时,一枚小小的能量炮忽然从秦尧身边擦过,发出一声呼啸,狠狠地砸伤了林海即将登上的那辆飞行机。秦尧回头一看,就见终于出现的夏佐,潇洒地在肩上扛了个便携式小型能量炮,走了过来。 秦尧真想骂娘,没看见老子一身血污吗?你丫不骚包一点会死啊?会死啊? 夏佐一出大局已定,不过他用的这种能量炮造价昂贵,极其稀少,否则,秦尧真想每人扛一个,看谁不顺眼一炮轰过去,绝对是碾压所有敌方单体的群攻性杀器。 很快所有人都屈服在夏佐的银威之下,要么欢欢喜喜地去见阎王,要么乖乖地缴械投降。唯独林海,被单独隔了出来。 “夏佐,为什么连你都要跟我作对?周喻商杀了你哥哥,你恨的不应该是他们吗?!”林海愤怒地指着秦尧。 “为什么?”夏佐轻笑,而后那笑越发地肆意,变成了轻蔑的狂笑,他勾着嘴角,眉梢微微挑起,道:“不为什么,本大爷看你不爽。” 顿了顿,他眼中的笑意渐渐覆盖上寒霜,“本大爷看很多人都不爽。” “你!”林海真的很想问一句怎么可以这样?!难道就因为不爽你就要跟我作对吗?!可以他注定问不出了,因为夏佐话音刚落,一枚能量炮就从炮筒里弹射而出,‘砰——’地炸响在林海脚前。 林海没死,只是腿上被爆炸的余波震得发麻,低头一看,已是鲜血淋漓。他骇然不已,连忙忍着痛后退,想要找逃生的办法。可是他环顾一周,这里还有谁是他的同伴?还有谁会帮他? 没有,他已经孤单一人,他已经众叛亲离。 难道真的要完了吗? 林海现在终于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可是他不甘心去死,更不甘心被夏佐一炮弹轰成肉渣,什么都留不下!于是他转头看向秦尧,厉声道:“秦尧!你不是想杀我吗?来啊!用你的黑刀一刀杀了我!” 秦尧此刻正走到坠落的飞行机前,把黑刀收回。只是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了林海的算盘。然后他咧着嘴回了一句,“白痴。” 仿佛是为了回应秦尧这一句‘白痴’,夏佐又是一炮弹射出,把林海逼退了几分,看上去更是狼狈。他阴鸷的眼紧紧盯着夏佐,对于被这样戏弄感到万分的屈辱,可是他能怎么样呢?只有深深的无力感,以及身体上不断传来的疼痛伴随着他,让他的心逐渐冷却。 然后,当他退无可退的时候,脚下一个趔趄,便从阿文翰宫的天台上直直地摔了下去。 摔下去的那一刹那,那一整片夜空跃然眼前,静谧无声,祥和美好。林海忽然感觉到了解脱,也许死了也好。可是这念头只是出现了一瞬,临海的心便复又被不甘和怨毒所取代。 他挣扎着,挥舞着手脚想要抓住什么,可是徒劳无功,他什么都抓不住,只听见耳畔呼啸的风,只感受到遍体的凉意。 于是他只能像被野兽一般,发出最后的不甘的嘶吼,然后倏然坠地,瞪大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这片静谧的夜空。 林海死了,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屈辱地死在了众目睽睽之下。秦尧和夏佐并肩站在天台的边缘,看到下方那个红黑的小点,一时间沉默无语。 没有一丝一毫的报复的快感产生,有的只是一切结束之后的深深的疲倦。这一场战争,台前的,幕后的,死了太多的人,浪费了太多的光阴。仇是一定要报的,可是已经死去的人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们走,加林的军队很快就会赶到这里,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秦尧将黑刀入鞘,转身大踏步往回走。夏佐轻轻一笑,也不再多留,将身上披的军服随手一甩,丢弃在一旁,就跟着秦尧走了回去。 他们也是要乘坐飞行机离开这里的,下面太乱了,而且军队随时回来,他们便只能从上面离开。 来接应的飞行机很快就被安娜调来,秦尧他们总算有惊无险地顺利从漩涡的中心脱身。可是飞行机再能飞,也不能冲破大气层带他们离开加林,而随着空军的出动,曼金全面禁空,秦尧等人脱离阿文翰宫区域后,便也只能再度回到地面上,从陆路突破。 此刻已是凌晨一点,佛瑞被救回之后,又是后怕又是气愤,连忙下了好几道军令,全力围剿秦尧等人。但有一点,经过夏佐提点之后他就知道了,那就是今天晚上的真相一定要瞒下来!先不说巡逻队会给现在的加林造成多大的影响,就算是为了自己,佛瑞也只能隐瞒。 佛瑞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所以他断然不可能自己引咎辞职。可是今天晚上他的表现他自己知道,一旦事情大白,流金大厅里的那些人难保回去不会弹劾他。所以,事情的经过只能是这样的:林海意欲叛乱,大逆不道。黑罗秦尧潜伏曼金,趁机捣乱。于是两人贼鼠一窝,企图杀害加林总统佛瑞。可是总统阁下英明神武,率先察觉到了危机,于是暗中叮嘱巡逻队见机行事。当晚,林海起事,秦尧作乱,于是巡逻队赶来救援,顺利斩杀林海,救出以总统为首的一干加林高官。 流金大厅里的人基本上都不知道领导的到底是谁,他们那时都被困在阿文翰宫里,根本就出不去。而且林海的手下来报的时候,确实说的是‘为救援佛瑞’。那么,佛瑞这样解释就解释得通了,而他,无形中也算成了所有人的救命恩人,地位得以保住。 至于秦尧这边,秦尧要保佛瑞,这是一早就定下来的方针,甚至于佛瑞上台,有一半就是他跟夏佐在后面推波助澜。为什么?因为没有人比佛瑞更适合在这个时候当加林的总统了。说他能干吧,他偏偏贪生怕死,有的时候不堪造就。说他草包吧,偏偏他还是有点能力的,也不犯什么大错,别人想把他搞垮还真不容易的。如果换另外一个能干的强权的总统来领导加林,那黑罗的仗就难打了。 所以佛瑞必须活着,而且经过林海这件事,佛瑞显然已经被吓破了胆,让他在自己的地盘上抓个秦尧他敢,让他去跟黑罗死磕,他敢吗?佛瑞这个人重视自己远甚于国家,没什么要为国捐躯的伟大理想,对于他来说,当务之急是保住自己的地位,而不是去跟黑罗一较长短。 而关于怎么在杀完林海之后离开加林,当初秦尧跟夏佐等人讨论的时候,曾有人提出要挟佛瑞的办法。可是刚提出来,就被夏佐给否了。 “佛瑞只是总统,不是皇帝,我们就算挟持了他,谁敢保证加林就会就范?而且,如果我们这么做,佛瑞的声望必然跌到谷底。加林是一个功利的国家,如果为了一个佛瑞而放走了秦尧这条大鱼,放过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让黑罗人在他们的国土上来去自如,他们会怎么想?恐怕佛瑞这个总统就做不长了,就算他不犯错,也会因为无能而被拉下台。” 对于人心、舆论这一块,夏佐是权威,没人怀疑他的话,所以这个提议便宣告夭折。 秦尧从一开始就明确过自己的目标——他们是要把所有的一切都结束掉,而不是单单只为杀一个林海。 所以,大逃亡开始了。 103、大结局(下) 为了安全起见,秦尧他们化整为零,分开了逃的,所以此刻秦尧身边只有夏佐以及蝴蝶夫人。黑刀的人秦尧并不担心,因为他们大多是星川旧部,对于乔装、潜踪这一类的事再拿手不过,而且佛瑞想抓的就是秦尧,其他人倒是其次。令秦尧惊讶了一下的是蝴蝶夫人,她原本是有机会最先逃掉的,可是她竟然现在还跟着夏佐,好像一点也不怕死的样子。 “啧啧啧,佛瑞这个家伙,要狠起来也是可以的嘛。”秦尧一边用红外线探测器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一边苦中作乐地吐着槽。没办法,佛瑞为了抓他居然全程戒严,到处都是跑来跑去抓人的巡逻兵,害得秦尧跑路难度大大增加。 秦尧现在正躲在一处废弃的仓库里,透过墙上的破洞,看着又一队巡逻兵走过。蝴蝶夫人听了他的话,扑哧一笑,忍不住调侃道:“那还不是秦先生你惯出来的。” 自从秦尧在流金大厅里保了蝴蝶夫人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比以前亲密了很多。不是爱情的那种,而是生死之际,都把对方看作了能够托付的伙伴。 “有人来了。”忽而,夏佐低声道。 秦尧看了看,果然,有巡逻队准备进这个破仓库搜查了。三人都立刻噤声,蝴蝶夫人赶紧找个地方藏好,以免拖累他们。而秦尧和夏佐则一左一右埋伏于仓库大门两侧。 一队巡逻兵有十个人,以秦尧和夏佐的战力,全力爆发的话五分钟就能解决。但是巡逻兵可以在这五分钟内发出讯号,招来同伴,所以秦尧和夏佐结束战斗之后,立刻便带着蝴蝶夫人撤走。 整整几个小时内,他们就是这样不停地转换着藏身地点。这些地点大部分是夏佐之前就准备好的,还有一些是临时找的。总之,几个小时下来,还算有惊无险,至少小命保住了。可是连不负责作战的蝴蝶夫人都累得满头大汗,活像从水里捞起来的,更何况是秦尧跟夏佐。 夏佐还好,先前在阿文翰宫没怎么动手。可秦尧可是从晚上七点多一直忙到了现在,长达七八个小时的高密度作战,又是四处奔走,身上还有伤,现在完全就是在强撑着。 对,强撑着,佛瑞不可能一直保持戒严状态,所以他们必须得等佛瑞收兵,至少是把大部分的兵收回去,他们才有安全离开的可能。 可是……看着眼前的情形,秦尧也不禁苦笑。前边儿可足足有三个巡逻队,虽然夜晚给了自己很好的隐藏效果,可是秦尧也不敢托大能把三个巡逻队全避过去。而且,蝴蝶夫人也受伤了。 现在,是凌晨四点。 秦尧看了看时间,回头小声说道:“我们再等等,实在不行,我们就只能强闯过去了。” 夏佐和蝴蝶夫人都没有说话,保持着体力。只是蝴蝶夫人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光芒,她拽着裙子的手用力紧了紧,似是下了什么重要的决定。 大约五分钟过去,那三个巡逻队中有一个终于离开了,可另外两个去好死不死地往秦尧他们藏身的这个巷子里走来。秦尧眉头一皱,给夏佐打了个手势,而后手就摸到了黑刀的刀柄。一握到刀柄,秦尧的眉头就舒展了开来,留在脸上的,只有肃杀以及认真。 对方有整整二十个人,以他们现在的状态,二对二十,这是挑战极限,或者说找死。而且这里是闹市区,不排除有其他巡逻队闻讯前来的可能。要是他们被拖在这里,那就是送死。 可就在那巡逻队越来越近,秦尧全身紧绷,准备下一刻就拔刀冲出的时候,一袭红色的身影却飞快地从巷子里奔出,看上去慌不择路地朝着一个方向死命逃去。 那是蝴蝶夫人,光着脚,衣衫凌乱的蝴蝶夫人。 秦尧看得一惊,巡逻队也是一阵诧异,随后立即就反应过来这可是佛瑞点名要的那个蝴蝶夫人,便立刻放弃那巷子追过去。 秦尧想也不想,就要冲过去援救,可是一双手却从后面伸过来,捂住了他的嘴,箍住了他的腰,牢牢地将他定在原地。 “你想让她白死吗?!” 秦尧心头一颤,刚要挣扎,就听远处一声爆炸声传来。蝴蝶夫人不笨,也知道她一个女人根本跑不了多远,所以一路跑一路丢手榴弹。这种手榴弹很小,是上次秦尧躲避杀手追杀时用过的东西,非常便于携带。刚刚蝴蝶夫人给秦尧包扎的时候看见了,就偷偷拿了过来,放在自己身上。也许,她是早料到了现在这一幕。 所以她一边走,一边用这种弹药阻隔巡逻队的追击,倒真被她跑出了很远。她没有慌不择路,而是有计划的,果决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跑着。按照她原先想的那样,甩出一枚手榴弹的同时抢过路边一辆飞行车,这能帮助她逃得更远。 可是,尽管如此,等待她的只有死亡。当那辆飞行车被集火攻击,在半空中爆炸时,秦尧忽而觉得全身的血都变得滚烫,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叫嚣着,想要冲出去,现在就冲出去。 可是夏佐死死地箍着他,他也同样神色复杂地看着蝴蝶夫人,她是为自己而死。 这个女人,如果没有遇见我,也许人生会是截然不同的样子吧。可是他也来不及回想往事了,当看到飞行车爆炸,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时,夏佐就当机立断地拉着秦尧,往反方向逃离。 秦尧这次没有挣扎,只是他很用力地,很用力地咬着唇,直到咬出了血,才让自己没有出声。 蝴蝶夫人死的那一刻,脑海里闪过了很多画面,但最终,永远定格在了二十二岁那年的夏天。那天她颓然地坐在家里,看着被自己杀死的丈夫和闺蜜的尸体,正犹豫着要不要自杀。 她很害怕,她不是故意的,他们想要她死,所以她只是本能地反抗。 而就在她举起刀准备刺向自己时,一个黑衣服的少年从窗户里闯了进来。他身上有伤,很重的伤,不停地流着血,像是被人追杀逃进来避难的。可是他看到那把刀时,却不由轻笑,“自杀?” 他走过来抢过那把刀,笑容里隐含着愤怒,“为什么有的人费尽全力也抢不到活下去的机会,而你们却动不动就要去死?” 她到现在还记得,少年眼里的那抹轻蔑和恨意。 那是初见,后来她藏起了那个少年,而他替她布置杀人现场,一步步把她捧成人上人。少年虽然年纪小,但懂得事情却很多,无所不能,厉害地就像她心中的一个小小神明。 可是在岁月的流逝里,她也明白,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在某一个地方停留的。 你既给予我新生,我便还你以命。 秦尧不知道夏佐跟蝴蝶夫人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故事,但是当夏佐拉着他决然远去的时候,尽管知道那是最正确的选择,秦尧还是试图在他眼里找到些什么。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那双眼眸里古井无波。 这个人,难道真的冷血无情吗?还是在夏维死去的时候,他也跟着死了? 即使有蝴蝶夫人的牺牲,逃亡的路途仍然不顺利。半个小时后,秦尧和夏佐还是被巡逻队发现,双方发生了死战。 秦尧跟夏佐背对背站在一座公园里,四周都围着虎视眈眈的敌人,而他们两个,体力透支,浑身是伤,握着武器的手都在抖。可是围着他们的敌人,仍感到了由衷的忌惮与恐惧,好像那两个人才是猎人,而他们是猎物。 这两个人的眼神,太可怕了。活像地狱来的厉鬼。 秦尧和夏佐可都记着蝴蝶夫人呢,就算要死,也得多杀几个下去好做个伴。 短暂的僵持后,厮杀再度继续。秦尧一边提刀再杀,一边艰难地吸了口气,空气进入到肺里,却像刀割一样,难受得很。秦尧真的以为他就要死了,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倒下。往往敌人来的时候,他的脑袋跟不上反应,身体却本能地行动,挥出了利刃。 可就在他真的,真的眼前发黑,就要倒下去的时候,身体却被人倏地扑倒在地,紧接着一股汹涌的热浪袭来,重重击打在他身上,让他一瞬间失去了知觉。 秦尧很快又醒了过来,因为被人压着,呼吸不过来了。他一边咳嗽着,一边用力推开身上的人,勉力坐起来一看,却见满目伏尸,而他的手边…… “夏佐!”秦尧的嗓音变得很沙哑,眼神里满是焦急。他推了推夏佐,却见他毫无反应,宛如死了一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秦尧看到不远处那片正在施工的区域时,立刻便明白了过来。泥土被挖开,露在外面的能源输送管道被点燃了,发生了爆炸。而夏佐却在第一时间扑倒了秦尧,把他护在身下,让他能幸免于难。 可这真的是意外吗? 这当然不是意外。是夏佐,故意把人都引到了这边,这是他很多个计划里的某个备用案,没想到却真的奏效了。 秦尧没时间考虑这么多,继续待在这里绝对会被人发现。所以他卯足了全身的力气把夏佐背到背上,虽然几乎是蜗牛爬的速度,但是却一步一步,走得异常坚定。 大约走出了百米的样子,背上的夏佐却忽然有了动静,传来虚弱的声音,“放我下去……” “你撑着,快天亮了,戒严肯定快取消了……我们一定能走出去……” “放我下去……你会死的……” “你撑住,给我撑住知不知道……老子……老子可没兴趣背个死人到处跑……” 两个人各说各的,最后还是夏佐投了降,不再言语。因为背着他的这个人太顽固了,根本不听人说话,又蛮横,又独断专行。 过了一会儿,夏佐又说话了,可秦尧此刻全部心神都花在走路上,没有听清楚那细微的声音在说什么,只听到最后几句。 “那个时候夏维就是这么背着我……他说以后一定背我回家……他的家乡……家乡也有一片很漂亮的星空……” “他还唱歌给我听,一边走,一边唱……” 夏维的声音很虚弱,秦尧却从那声音里听到了由衷的温柔与快乐。他没有回头看,但他确定夏佐是笑着的,他还听到夏佐在轻轻地哼着歌,应该就是那首夏维曾经唱过的歌。 “……茫茫的星际海啊,是我的故乡……我乘着小船儿啊,推开波浪回家,摇啊摇啊……” 这是星际海最耳熟能详的一首儿歌,几乎所有的小孩子都会唱。秦尧以前从没有觉得他好听过,可是今天他却有种想哭的冲动。这一刻,他第一次感觉到背上这个男人,像个小孩子那样无助,就好像把自己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却渴望着最纯真的温暖。 “撑住啊……我带你回家。”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在颤抖着。 夏佐听到了,强自撑起了眼皮,看了看他,却满目的哀伤。 不是他啊,你不是他啊,没有他的家有什么意义呢? 秦尧还在一步步艰难地走着,感觉到背上的人体温一点点流失,也没有把他丢下。远方的天空渐渐泛起了鱼肚白,一抹晨曦终于冲出了地平线,照亮了秦尧的脸。 天亮了,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 秦尧却走不动了,跌坐在地上,无知无觉地抱着夏佐的尸体。可就在这万籁俱寂的早晨,他眼皮重的也快要闭合时,他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那声音由远及近,急切地来到了他的耳畔。 “阿尧!” 秦尧抬抬眼,看到像自己奔来的那个身影,终于眼泪和笑容一并绽放在脸上。 “末城……你终于回来了吗……” 104、后记 星历2060年10月11日,加林总统佛瑞进行电视讲话,公布了重大罪犯林海的一系列资料,并就国庆日的一事对公众做出解释。 同时,一份文件,被悄无声息地摆上了佛瑞的办公桌。 佛瑞只看了几眼,就赶紧将它收了起来,把它牢牢地锁入了保险柜。那上面所记录的人和公司,足以动摇整个加林的经济,而经济,那是国本!佛瑞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而他直到此刻才想起来,假面会真正厉害的,不是它所展露出来的科技能力、军事能力或者暗杀能力,而是那支撑了假面会千年的无比雄厚的经济势力。 利益,才是他们最终的目标。 而现在,死了一个林海,可还有一个周喻商。 佛瑞只能,苦笑不已。 同日凌晨,黑罗对加林发动总攻,并将全新研制的机甲以及武器投入全线作战。加林失去假面会的协助,又在武器上大大落后,于是节节败退。加林政府无意作战,态度消极,于是自上而下,战意丧失。 10月21日,黑罗前东南军区许末城许少将,携秦尧归国,举国欢庆。同日,加林总统佛瑞代表加林,无条件投降。 此战,终了。 而很多人的故事也都在这里终了,或者,重新开始。 12月的一个下雪天,重伤初愈的秦尧来到爱斯维克城郊的墓园里,许末城静静地为他撑着伞,看着他依次给一个个墓碑摆上花。 从最早的秦远柏,到最后的夏维,那一长排的墓碑,究竟刻下了多少悲伤往事?但是至少,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秦尧看着墓碑上盖着的皑皑白雪,看久了,便觉眼睛生疼。他伸出手想要拂去那些雪,唯恐冷了那墓碑。但随即又怔了怔,把手收了回来。被雪盖着,也好。不管生前怎样,至少身后大家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既干净,又整洁。 死亡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公平的东西啊。 “外面冷,别待太久了,你的身子还没好呢。”身后,传来许末城关切的声音,虽然听起来没什么起伏,但却包含着暖意。 秦尧回过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空着的那只手上,轻轻地握住,“手……已经不疼了吗?” 许末城却不由笑了出来,揉了揉他的头发,“好了,这么小媳妇儿样可不像你。” “你说谁像小媳妇儿了!你说谁像了!”秦尧红着耳根,立刻就气急败坏起来,睨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扭过头就走。 许末城笑着摇摇头追上去,重新把伞遮到他头上。然后牵住了他的手,轻轻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你看,这不是挺好的,能牵着你就行了。” 秦尧在情话面前,脸皮可是被削薄了不知道多少层,原想甩开他的手,可甩了一下却被许末城十指相扣,愈发甩不得了。 “怎么,我说的话不好听?”许末城看着他,一双黑瞳里笑意正浓。 “你要不要在外面说这种话!怕别人认不出来你吗?!” “那在家里就可以说了?” “滚!” 两人笑闹着,逐渐在墓园中远去。途中经过一个墓碑,碑前也有个人撑着伞站着,秦尧看到他,微微愣了一愣。 “怎么了?熟人?”许末城问。 “没什么,我看错了。”秦尧摇摇头,便拉着许末城继续走。只是终究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那墓碑前,站着的是文曲。墓里埋着的,自然就是廉贞了。这是文曲花了整整半个月,才好不容易,从管理流浪者尸体的管理局里认领出来的。 可惜,他对他表了白,文曲却再也不能回应他了。 所以他郑重其事地在那墓碑上刻上了自己的名字,也许,这样能让他在地下开心一点。 “廉贞,我走了,廉贞。你放心,我会好好地活下去的,连着你的份一起,作为一个人而不是工具,好好地活下去。”雪依旧在下,积得厚厚的雪从他的伞上滑落,堆叠在他脚边。他挪了挪站得几乎僵硬的双脚,终于撑着伞离开了。 国会大厦,唐拿着新的任命书从李一海的办公室里退出来,在走廊上遇见了多日不见的叶楚西。 看着他手里抱着纸盒子,唐忍不住问:“你辞职了?” 叶楚西点点头,神色平淡,往昔的两个敌人便并肩走在了一起,谁都没有再提起那段往事。 “为什么?” “嗯?”叶楚西倒是没想到唐会关心这个,回答说:“我有些问题还是没有想明白,所以决定出去散散心。我想你大概会问什么问题,那我一并回答你好了。假面会策反那件事,我不想让楚南和小元瞧不起我,也过不了自己那个坎,所以我拒绝了。可是小元最后还是死了,因为我死了,我却没能救她。” 叶楚西的语气相当平淡,唐看着他,却是再也找不到以前那个光芒四射的叶楚西的影子了。他现在的样子,更像是看开了一切,所有的锋芒都被收敛。 “所以,我始终没办法确定,我当时的选择是对还是错。或许选择本身并没有对错,只是选择的人不同,结果就截然相反。”叶楚西说着,眼角的余光看见唐的任命书,诧异道:“你要离开爱斯维克?” “嗯。”唐点点头,“今天就走。” “你……不去见秦尧了?” “不了,这样就很好了。”唐笑一笑,没有再说什么。这时正好走到门口,唐便朝叶楚西摆摆手,走上飞行车,呼啸远去。 飞行车是直接驶向空港的,唐看着车窗里一路倒飞而去的爱斯维克城,怔怔地看着有些出神。 他忽然又想起了廉贞,那个敢爱敢恨的廉贞,于是他的嘴角终究泛上了一抹苦笑。 我终究还是没有你那样的勇气,敢于去直面那个人。可是,也许很多事情根本不必说出来,因为说出来之后才是最痛苦的。因为说出来之后,便要被迫去抉择。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抉择呢?为什么一定要把事情变得那么复杂呢? 我只要知道我爱过这个人就够了,我不后悔爱过这个人就够了。而那些曾经刻骨铭心的伤痛,终有一天会被时间冲淡。 终有一天。 所以,别了,爱斯维克;别了,我爱的人。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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