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个人的生命极限到底在哪里。 短短一个月内是否就会把生命力消耗殆尽,又或是撑不到一个月。 夏讯终于睡着了,但他很快就会再醒过来。因为正常人都有一个睡眠周期,不可能一直睡,也不可能一直不睡。 苍白的脸在无意识状态下显得没有一丝生气,几乎听不到轻缓的呼吸在胸腹间一起一落。一只手自然地放在枕侧,时不时随着神经轻跳几下。身体稍稍弯曲,向床边倾斜,醒时喜欢上翘的薄唇微微开启,似是有话要贴耳倾诉。 司启言不自觉俯身附耳,感受那轻柔的语音拂面。一阵等待过后,不觉回神。 他现在正在睡眠中,也没有梦呓的习惯,又怎么会说话。 重新坐于床边,伸手抚摸跟主人一样乖巧柔顺的浅褐色短发。想像那轻薄的眼皮下明亮温和的眼睛,即使精神再萎靡也不会让人忽略的一双眼睛。 明明才不过十几分钟而已,却像是经过了漫长的时期。这眼睛背后所表达的无限话语令人异常渴望起来。 心里希望他的眼睛一刻也不停止的注视着自己,这眼睛的主人也是如此做的,但现在却不得不阖起。因为它已经整整四天没休息过。但也只是十几分钟而已。 “启言,我睡着了吗?”夏讯轻轻喘了口气,将朦胧的眼睛对上面前的人。 “嗯,睡着了。”司启言叹道,将早已准备好的水递到他唇边。 “睡了多久?”就着司启言拿着的杯子喝了几口水,重新躺好。 “十几分钟。”医生说过夏讯的这次睡眠不会很久,因为长时间不睡觉,当再次睡觉时会有一个适应期。 “是吗,我感觉像是睡了好久。”夏讯自言自语轻喃道,旁边的司启言投来询问的眼神,才又笑道:“以前吃多少安眠药都没用,现在终于睡着了。” 夏讯的失眠伴有间歇性的抑郁症,为了不让他的抑郁病情加重,即使后来再痛苦于无法正常入睡也严格控制安眼药的摄取,在终于到了人类不睡眠所能承受的极限后,他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但马上又醒过来。 “以后会慢慢正常的。” “我还会再睡吗?”说到这,夏讯嘴角边的笑容稍稍隐去一些。 “当然。”司启言扶他重新躺回床上,“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公司。” 床上背对他的人轻轻“嗯”了声,好像又要睡着的样子。 等到听到门被关上,才张开眼睛。 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呢?睡眠的时间变少了,但相对的空闲的时间变多了。 从以前他就经常思考这个问题,只要一个人在家就会有些茫然。这么大的空间,这么多的时间,该如何打发才好? 现在失眠了,这种感觉就更强烈。 有时晚上睡不着时他就会盯着司启言的睡脸,就那么一动不动,直到早上。 虽然一晚没睡,但是他觉得很充实,因为他没有把时间浪费在思考怎样打发突然多出来的无眠之夜。 他可以看着司启言,想像他醒着时的样子,低沉的声音,平静得很少外露感情的英俊脸庞,修长的双腿在这个房子四处走来走去,看看书籍,处理工作…… 但是,现在他不在,所以,自己也就没什么好做的来打发时间了。 有时他会想,其实永远不睡觉也挺好的,可以有更多时间来看着那个男人,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他。 想让这种感觉强烈些,再强烈些,有他在的感觉。 怎么也无法抑制这种渴望,即使是身体上的亲密接触也无法阻止这种感觉。 他爱司启言,也在五年前向他表白了这种不正常的感情,虽然没有被直接拒绝,甚至还待他比以前更好,但是他也没有表示喜欢自己。 现在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天使了,无法再给予司启言更多的爱了。 身体慢慢变得空起来,记忆也会常常一大片一大片的空白。在无意识状态下会像游魂一样走来走去,回复后又会记不起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问司启言,他也只是淡淡地说“没什么,你很乖。”。 每次听到这个,就会想起他以前经常对自己说,你是我的天使。 于是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还是完全不清楚。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也害怕这样的自己。因为不知道在无意识时是否也会遗忘了他。 没有他的世界,就像离开水的鱼。 02. 夏讯看着近在眼前的睡脸。 平静而安祥,较醒着时少了些冷酷与不屑。头发随意地散在额前,平时微皱的眉头也放松下来,棱角分明的薄唇也不再紧抿。窗外刚刚升起的太阳透过纱帘柔和地洒在他身上。 这一刻是如此的宁静与温馨,让人沉醉其中不愿醒来。 可是空气中微微起了一些变化,睡着的男人呼吸开始不平稳,看样子是即将要醒来。 夏讯赶紧将眼睛闭上。 没过多久,就听到窸窸窣窣起床的声音。等了一会没有感觉到他的离开,夏讯张开眼睛。 司启言正低头看他,看到夏讯睁眼,轻声问道:“醒了?” “嗯。” “昨晚睡得怎么样?” “很好。” “那就好。”司启言起身,整理下凌乱的衣服,“我叫人弄早餐给你。” 他将早餐亲自端来,温柔地喂夏讯吃着。 “我昨天有梦到你哦。”夏讯一口一口吃着医生专为他定制的食物,开心地冲司启言笑道。 “是吗?梦到我什么?”司启言轻轻试掉他嘴边食物的残渍,将吃完的杯盘放在到一边,拿过一些白色的小药片交到夏讯手里。 “梦到你化掉了,我哭得很伤心。”夏讯不在意地将药片就着司启递到嘴边的水喝下去,然后笑呵呵仰头望着他,“然后你又变成了我的泪水流走了。” “很奇怪的梦,”司启言伸手摸摸他的头,“我要去公司了,你在家好好休息,中午记得吃饭吃药,晚上我会回来。”拿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西装外套穿上,司启言带上门离开。 看着阖起的门扉,夏讯无言地重新躺回床上,头深深埋在司启言曾睡过的枕头上,用力汲取着那一点点余温。 你还会把我当作你的天使吗,启言? 可我现在已经不是天使了,也不想再做你的天使,尽管我还在努力扮演,但当年那个可爱天真的夏讯已经不在了。 我的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意识也常常脱离肉体独立运行,我怕这样的自己,怕有一天会变成其它什么东西,你再也认不出我来。 像这样见不到你的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即使牺牲掉宝贵的睡眠也要看着你。疯子也好,神经病也好,只要能看到你,一辈子都不能睡觉我也愿意。 但是时间也许不多了。 枕间的那一点点温度也慢慢消失了,夏讯闭住自己的呼吸,试图留住肺里仅剩的一丝熟悉味道,直到憋得满脸通红也不肯放弃,但是却抵抗不过生命极限的残酷,在张开口拼命咳呛时,泪水也跟着轰然而下。 如一条濒死的鱼不停痉挛着,双手颤抖地撕扯着身下的床单。 他不要这样痛苦的死掉! 启言,你在哪里!快来救我,我好难过……好难过…… 当专门护理夏讯的家庭护士来叫他吃饭时,却发现夏讯一个人被反锁在浴室里,无论怎样叫他都不出来,只是听到里面传来水声和一些断断续续的喃喃自语。 知道夏讯的抑郁有可能又犯了,护士连忙掏出司启言专门配给她的专线手机。 接到电话后司启言立刻赶了回来,护士站在浴室门前焦急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司先生,夏先生他……” “我知道了,你去准备食物和药,这里我来就可以了。” 打发了护士,司启言向浴室里喊道:“小讯,你在里面吗?” 里面没有作答。 “把门打开,你在里面呆了多久了?”司启言皱着眉头,见里面还是毫无动静,司启言退后一步,抬起脚来就向门踹去,门应声而开。 一眼便看到夏讯身穿睡衣,全身浸在浴缸里,一动也不动,苍白吓人的脸侧向一边,眼睛紧紧闭着。 司启言连忙将他从水中抱起,触手一片冰凉! 扯下旁边的浴巾将他包起来抱回卧室,轻轻放在床上。 “小讯,醒醒!”司启言拍着夏讯没有任何反应的瘦小脸颊。 夏讯双唇黑紫,双手握拳。司启言连忙将他身上湿透的睡衣褪去揽进怀里,以自己的体温来缓解冰冷的身体。 司启言一下接一下抚着他湿淋淋的头发,过了很久怀里的身体才渐渐回温。 有了知觉,夏讯的身体开始不自觉的颤抖,但意识仍然处于昏迷状态。 “小讯,你醒醒。”司启言轻声唤着。 夏讯慢慢张开眼睛,看见司启言后,竟冲他开心一笑,“启言,你看,我变成鱼了!”声音有气无力。 看到他醒过来,司启言松了口气。 “我变成鱼了!”夏讯重复道,并扭转着脖子,像在寻找什么。 “为什么我没在水里?”夏讯重新将视线定向上方抱着他的男人。 看到这样的夏讯,司启言突然之间有些生气,紧紧地抱着因长久生病而瘦弱不堪的身躯。 “以后不准你再这样!”声音中透着严厉。 “为什么?”夏讯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司启言的话,“我是一条鱼,为什么我没在水里?” “你这样会死的,你知不知道!”司启言虽然很清楚夏讯在病发时思想行为并不受自己控制,但是一想到他这样威胁生命的举动就忍不住要生气。 “可我是一条鱼,没有水,我也会死的。” 司启言无奈地叹口气,低下头,亲吻着夏讯仍然有些微凉的额头。 “启言,没有水,我会死的。”夏讯喃喃着,双手搂上司启言的背。 埋首于夏讯细腻温暖的颈项里,司启言欣慰地叹息着。幸好没事。 虽然这些日子夏讯变得越来越憔悴瘦弱,精神也经常恍恍惚惚的,但他现在确确实实在自己怀里,伸手可及。 这恬淡的味道,五年来已经变得理所当然,本该存在,即使没有到非它不可的地步,也不想失去。 “启言,我会死的……”感受着身上不停游走的炙热手掌,夏讯哽咽地难以自持。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死的。”一边吻着夏讯的身体,一边含混不清的响应。 “没有水,我会死。”一滴泪水快速滑落于枕边。 夏讯的身体不停颤抖着,但却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司启言不重不轻的啃咬和喷在敏感处的气息。 一路沿着胸口吻下来,司启言握住手中纤细的腰,将身体嵌入他两腿之间,轻轻地厮磨着,时有时无的碰触着他的性器。夏讯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小声喘息着。 双手下移揉捏着圆润光滑的臀部,舒缓着夏讯的身体,等他不再那么紧绷后,司启言才慢慢将一只手滑向臀缝之间,由上到下轻轻摩挲。夏讯一阵战栗,双腿自然地微微曲起。 司启言温柔一笑,顺着他的姿势将头埋入他双腿之间。猛然接触到潮湿炙热的口腔使他轻哼了声,便沉醉在快感当中。 随着司启言动作地不断加快,夏讯的喘息声也越来越大,腰也跟着小伏摆晃起来。 一声尖细的小声低叫自夏讯微张的口中溢出,司启言抬起头,看向他情欲红潮如梦如幻般的脸。 还没从刚刚的快感中回过神来,一根手指找准了紧闭的穴口,轻轻按压了几下就长驱直入,探到夏讯的身体内部。 夏讯的腰猛得弹了一下,张开一直紧闭的双眼,司启言欲望满布的脸出现在视野里。 这个他用尽心力去爱的男人。除了他自己一无所有。 再过不久,自己将会连这唯一的最爱的人失去。那就让他在这有限的时间里燃烧殆尽,直到自己再也没有能力去爱。 伸手抱住司启言,夏讯送上自己的唇。 03. 看着手中掉落的头发,夏讯轻轻放下梳子。 镜中人睁着无神的双眼,像是不知道那是什么,又像是没有看到。 许久,他一条一条细数起来,中间数错了又重新再数一遍,直到数清楚了,才发现天也黑了。 是过了多长时间呢?为什么天都黑了,他却不知道。 镜中的人影模糊不清,小脸异常白皙,若不是过于瘦弱,有些病态,那的确是个俊俏的孩子。 你是天使吗?夏讯伸手摸着那影子,沿着轮廓慢慢滑动。 “小讯,怎么不开灯?”伴随甜美的嗓音,忽地一阵光明大放。 他猛得一颤,眼前一花,有数秒的空白,然后看到一个脸色青白憔悴的男孩对坐面前,怔然愣了下才认出那是自己。 空洞无神的眼睛透着迷惑,有些发黑的眼袋在面颊处映下小小的暗影,没什么血色的唇微微张着,干燥而呆板,还有那张比死人还无生气的脸。 “你是……天使吗?”他喃喃自语。 “小讯?”家庭护士旬敏不确定地唤着,她没有听清刚才他说了什么。 像这样不开灯一个人坐在黑暗中,对病情可没有什么好处,虽然今天一天都没有发生什么突发状况,也许是药物起了作用,但是谁知道呢,抑郁症病人总是在不知不觉间就发病,有时看得出,有时却看不出,她一个小护士还是谨慎些的好。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走近些,轻声问着。 不知道这个男孩为什么会得这种病,明明该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却一天到晚呆在房里,好的时候安安静静,不是看书,就是看窗外,坏的时候疯疯癫癫,尽做一些常人不能理解的行为,不是将自己当成鱼就是当成鸟,有时甚至会伤害自己,让她不得不提心吊胆,就怕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无法向顾主交待。 “没有。”缓缓放下还停在镜子上的手,夏讯回头浅浅一笑。 旬敏突然感觉一阵心酸,如果不是有病,这样一个乖巧俊俏的孩子应该会招来多少人喜爱啊? “没有就好,”收起心情,她抬抬手上的拖盘,“吃饭时间到了。” “启言还没回来吗?”夏讯看都未看饭菜一眼。 “司先生说今天会晚回。”说着,已将杯盘摆好。 夏讯一言不发走到桌前坐好,动手吃起来。直到他吃完旬敏才将准备好的药递过去,把空了的杯盘重又放回拖盘端出去。 空无一人的房间,夏讯歪头侧耳,似在听着什么,很久,露出开心的笑容。 不一会儿,司启言推门而入,正看到他直直迎向自己的眼神,那样乖巧,那样知足。 “怎么站在门口?”男人一把将他揽进怀里。 “我在等你回来。” 将他抱上床,再仔细盖上被子,男人搂着他。 “我今天都有接时吃饭吃药哦。”他顺从地依着男人,语气讨喜,说不出的甜腻。 “嗯,你很乖。” 很久,两人都不再说话,夏讯伸手轻轻抚摸着男人紧闭的双眼,手下微不可察地颤了下。 “你今天不抱我吗?”他知道他没有睡。 司启言睁开眼,那里面透亮而清明,“我很累。” 将手收回,夏讯转过身,沉默地睡去。 男人盯着他的背看了好一会,伸手将他重新抱进怀里,轻轻吐了口气。 夏讯再次睁开眼睛时,男人已经呼吸均匀,一吐一吸间,热气阵阵涌来,让他倍感安心。 虽然无法入睡,却也开心,虽然现在背着身,无法看到他的样子,但可以感觉他的体温与呼吸。他小心翼翼听着,连气也不想喘一下,就怕错过了什么,那是他这一生的遗憾。 没有什么能比这一刻更让人幸福的了,躺在他的怀里,细数他的心跳,即使让他这辈子都无法再睡觉也无所谓。 他只想做他的天使,日夜不休的守护着他。 如果可以。 曙光悄悄来临,夏讯又是一夜无眠,在男人即将醒时来他满足地闭上了眼。 司启言起身,看着身边安静得如同人偶一样的男孩,薄薄的眼皮下透着隐隐的黑色瞳仁,长长的睫毛下过于浓重的黑影,即使睁开眼睛时也无法减退颜色。 “我的天使。”司启言贴近他的嘴唇,轻轻说道。 等男人离去,夏讯起来,坐在窗前,看着那辆纯黑色的BMW缓缓驶远,消失成一点。 你何尝不是我的天使,高大又漂亮,健壮又威严。 “司先生,今天您母亲曾打电话过来。”旬敏趁着顾主回来早,将今天发生的一切报告给他。 今天公司里的事情提前处理完,时间尚早,司启言难得轻闲一次,不到六点就回来。自然夏讯的一切都由他亲自接手,现在刚吃完饭,一会还要吃药。 “都说什么了?”一边将托盘交给家庭护士,一边问道。 “她说下周会从老家过来看看,让我告诉您一声。”将药递给他,旬敏利索地把餐具洗好收起来。 “知道了。”他没再多说什么,刚要转身又停下来,“小讯今天发病为什么没打电话通知我?” “我,我以为只是普通发作,并没有危险举动,所以就,就……”旬敏越说越小声,最后低下头,不敢再看司启言冰冷而又严厉的脸。 “算了。”司启言缓下语气,“以后无论小讯何时发病都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知道了。” 等司启言走后,旬敏拍拍胸口。 顾主真是可怕,明明外表那么帅却一副寡言少语,冰冷严厉的样子,刚刚那气势,她还以为会被解雇呢,不愧是大公司的老板,吓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不过,她觉得今天真的是没什么,抑郁症嘛,本来就反复无常,夏讯只是不说话而已,并没有伤害到自己,而且他本来就不怎么说话,她也不好判断啊。 回到卧房,夏讯并没有在,司启言走向书房,就看到他安静地坐在书桌前看着书,认真的眼神,紧抿的唇,不同于平时乖巧的样子,显得有些陌生,却有股特别的魅力。 司启言一时移不开眼,就这样站在门口看着他发怔,伴着书页规律的翻动声,一下一下撩拨着他的心。 也许感到其他人的存在,夏讯抬起头,看见他,立刻漾起乖巧的笑容。 司启言敛下心神,回以笑容,“在看什么?” “我在看你小时候的照片,看,你那时候多可爱!”夏讯兴高采烈地指着一页书对他道。 司启言看着眼前满是黑色铅字的页面,一阵沉默。 “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得不到认同,夏讯转头看他,“你不觉得启言可爱吗?” “嗯,可爱。” 夏讯笑了,继续翻动书页,一边指着什么也没有的空白处回忆着从前。 他陪着他,就这样一页一页翻着,他开心地讲,他认真地听,直到将厚厚的一本书翻完。 “好了,照片看完了,时间不早了,该上床睡觉了。”他试图将那本厚厚的《管理学》放回书架,手还没碰到就被宝贝地抱紧。 “不准碰我的启言!” 那小心戒慎的样子让他心里一缩,说不出的酸与涩。 “好,不碰,你抱着它睡觉好不好?” 夏讯看看怀里的书,又看看他,最后点点头。 躺在床上,司启言揽着他的腰,他则揽着一本书。一个面无表情,一个一脸知足。 “启言,你不抱我吗?”夏讯突然问。 背后过了很久才悠悠传来一句,“我累了。” “我今天做错什么了吗?”语调颤抖而隐忍。 三天了,他已经三天没有睡眠了,启言也已经三天没有碰他了。他知道今天自己一定又发病了,因为他的记忆有一大片空白。他很怕,怕自己在无意识下做了不该做的,但那不是他,那不是他,那是另外一个叫作夏讯的人,一个不认得司启言的陌生人。 “没有,你很乖。” 听到这句话,一直睁着的眼缓缓闭上。 启言,我的天使,你永远都将是夏讯的天使,哪怕,他不认得你。 04. 方梅刚下飞机,虽然行程不是很远,但密闭的空间还是让人感到呼吸不畅。自从上次跟锦复出去旅行,她再也没坐过飞机,少了同程的人,也少了出远门的心。 取过行李她微微叹了口气,四下看了看候机厅,一个男人吸引了她的视线。 虽然今天机场人并不是太多,但是要想在几百号人中第一时间抓住人们眼光的肯定也不是普通人,不仅因为他身材高大,相貌出众,而且气质卓然,动作儒雅。 男人似乎从她一出接机口就看到她了,他步履沉稳地走过来。 “妈,”男人用低沉温柔的嗓音喊了一声,“我来拿吧。”顺手接过方梅手中的行李。 她冲着这拥有众多视线而毫不自觉的儿子笑了笑,“启言,你怎么会来?” 方梅以为来接她的会是司机或秘书,没想到是儿子亲自来。因为司启言很忙,自从二十岁后创办了自己的公司后就很少再回家,都是她跟丈夫从老家过来看他,一年也见不上几次面。 “公司刚好有空,就过来了。”将车取出,把简便的行李安置好,司启言为母亲打开车门,“先送您回家吧。” 纯黑色的BMW稳稳地驶上路面,方梅一路上都在向儿子嘘寒问暖,说他瘦了不少,今晚要亲自下厨做些好吃的补一补。 司启言当然耐心作答,让她先不要急着下厨,而是休息好了再说。 旬敏刚做完夏讯的定时看护,就看到两人回来。她没见过方梅,但是从那年龄外貌,行为气质上来看,也猜出个七八分来,这一定是司启言的母亲,之前打过电话说要来的。 “这位是?”方梅也瞅着眼前这位二十来岁的小护士,心里很是诧异。 “我请来的家庭护理。”司启言为她解惑。 她这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她就想,儿子怎么会让一个女人来家里住呢? “您好,我是旬敏。”小护士礼貌地打着招呼。 “好。”方梅点点头,不觉向儿子仔细看了看,气色也不像生病的样子,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请家庭护理。 “妈,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我带您过去。”司启言提着行李率先走上楼。 方梅跟在后面,禁不住问:“启言,你生病了吗?” “没有啊。”他打开行李箱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整理,却被方梅接过。 “我自己来吧。” “旬敏是我请来护理小讯的。”司启言坐在母亲身边,轻飘飘说出这么一句。 方梅停下手中的动作,眼中透着不解。 “他最近身体不太好。” “是生什么病了吗?”怪不得没有看到他。 “最近他总是失眠,精神也不太好。” “要紧吗,看过医生了没?” “已经看过了,您别担心。” “我去看看他。”方梅说着就往外走。自从夏讯八年前被领养回来后,她看这孩子聪明伶俐,懂事乖巧,再加上身世可怜,心疼之余更加喜欢。 “小讯,梅姨来看你了。”她推开夏讯的房门,里面却一片沉寂,没有半个人影。 跟着一起过来的司启言径直往里面走去,敲了敲洗手间的门:“小讯,你在里面吗?” 等了会没有回应,他脸色一变,直接推门而入,还好门没有上锁。 夏讯坐在放满水的浴缸内,双眼直勾勾看着自己的手,并喃喃自语:“为什么没有变成鱼?” 司启言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跟前,一把将人拽起。 “启言?”他惊讶地看着男人,眼神迷茫,湿漉漉的身体一丝未挂。 扯过一旁的浴巾为他裹住,司启言才宠溺着笑道:“怎么洗个澡洗这么久?” 夏讯伸手搂向他,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嗅着属于成熟男人的气息。 “小讯?”方梅唤着,视线在二人身上转来转去。 “梅姨?”如梦方醒的他猛得放开司启言,望向站在门口的人。 方梅住在老家,偶尔过来看一次儿子,一年前姚锦复意外去世后,因为对飞机有心理阴影,已经很久没来过了。夏讯从十一岁被司启言领养来,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对方梅的印象也只是每年她来探望儿子时的几次里,所以看到她还是有些拘谨的,不仅因为她是司启言的母亲,还因为内心深处那一丝隐隐的愧疚感。 三人来到客厅,司启言在厨房洗着方梅带来的特产水果,夏讯拉了拉身上新换的衣服,稍微挪了挪坐姿。 方梅细细审视着他,一年多不见,长得更俊俏了,从小这孩子就漂亮,黑白分明的大眼让人一见就忍不住喜欢,不说话时,安静乖巧的样子就像个小天使。 如今一晃八年过去了,当初那个黏人的小男孩似乎一点都没变,看到他抱着启言时,那种依赖与信任的亲密感,就是作为母亲的她也很难介入两人间。 她温柔的笑笑,慈爱地说:“小讯,你瘦了好多,听启言说你病了,严重吗?” “没什么,就是有时睡不好而已。”夏讯腼腆地回以微笑,白皙的面孔上青色的眼袋犹为明显。 方梅叹口气,心疼地摸摸他的脸:“是有什么心事吗,要是不介意,说给梅姨听听。” 垂下眼睛,夏讯轻轻地否认了。 “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爱把心事藏在心里,不让人知道,跟启言小时候一样。” 司启言端着洗好的水果回来,正好听到最后一句,瞟了眼夏讯,拿起切好的苹果递给方梅,又捡了个橘子慢慢剥开,仔细地清理干净才递到夏讯手里。 拿着剥好的橘子,夏讯眼眶一酸,险些掉下泪来,方梅看他半天也不吃,以为是不喜欢,重新选了个苹果给他。 没有人比司启言更了解他,八年的相处,使他在这个男人面前暴露无遗,无论是喜恶,性格,口味,还是一些细小的癖好,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已习惯了被他照顾,即使只有一天,没有他在身边都仿佛缺少了什么,做事情也心不在焉的。自己是这么无用,而对方却又那么无微不至,夏讯感动之余更厌恶自己。 晚上吃完饭,方梅留夏讯在自己房里说话,司启言将今天的工作结束后,边躺在床上看书,边等他。 夏讯有自己的房间,每年方梅来时他都会跟司启言分开睡,直到她走。可这次情况有些不一样,因为他的失眠加抑郁越来越严重,医生建议要有人常常陪在身边,所以并没有像以往那样。 司启言看看时间,已经十点了,夏讯还没有回来。他原本准备去提醒一下二人,可想想又放弃了。 “小讯,我知道你有心事,只是不愿意说出来,梅姨也不勉强,”方梅拉着夏讯的手,两人同坐在床边,“你也知道,启言并不是我亲生的,跟你一样是被领养来的,他来到我们家时,也才十一岁,虽然还是个孩子,但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我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来跟他磨合,直到上高中那年他才肯叫我一声妈。”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眼中是满是回忆:“启言早熟,什么事都不肯跟我说,还好他懂事,从没让家里操过心,大学时独自一人在这里生活,除了假期很少回来,后来有了自己的公司,就更是连面也见不着了,直到他带着你回来。” 方梅回过神来拍拍夏讯的手,“那一刻,我好像看到了自己带启言回家的场景,你跟他一样的安静乖巧又懂事,唯一不同的是你眼中的单纯干净,让人看了既心疼又怜爱。” 夏讯安静地听着,想像司启言小时候的样子,不禁微微一笑,那是他曾在相册中看到过的,小大人一样英俊的男孩。 “你从小就爱黏他,几乎一刻也离不开,启言也对你很溺爱,无论到哪带着你,那是我第一次看他笑得那么真诚与自然,小讯,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方梅认真地看向他。 夏讯摇摇头,灯光下淡色的嘴唇微微蠕动了下,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方梅见状温柔地笑笑,眼角细纹带出润泽的暗影,显出一个母亲所有的慈爱与和煦。 “因为他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你呀,傻孩子。” 听到这里,夏讯突然鼻子一酸,眼泪不听使唤地掉了下来,他当然知道启言喜欢他,可他喜欢的只是那个作为天使的夏讯,而不是现在这个没用的夏讯。 因为他不再是天使,也不可能再是,八年的时间,他已经长大。 05. 方梅住了几天便走了,夏讯对于她说的话却翻来覆去地想,夜晚他看着司启言,白天脑子里也都是他。 他觉得自己疯魔了,有时自己都害怕,这样喜欢一个人,每天像个变态一样,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若是让对方知道了,会不会另眼看他? 可是他无法管住自己,以前恐惧脑中的记忆会突然出现一片一片的空白,现在却相反地渴望,即使痛苦,至少在不记得的时候,不会做出更过分的举动。 就这样茅盾着,纠结着,抑郁的症状一天一天加重,司启言常常在各种匪夷所思的地方找到他,什么也不说,仍是温柔地笑,细心地照顾。 “启言,我今天都做了什么?”夏讯呆呆地坐在床上,低垂着头。 “没什么,你很乖。” “是吗?”他抬起头,定定看着男人成熟稳重的英俊脸庞,那是他最爱的人。 司启言伸手抚抚他的头,在他额上印上一个浅浅的亲吻,动作如此温柔,深邃的眼中却带着抹不去的苦涩。 夏讯笑了,甜甜腻腻的搂着他的脖子:“启言,你今天不抱我吗?” “等你身体好些了。”司启言顺势上了床,回搂着他双双躺下。 “你会永远对我这样好吗?”夏讯窝在他怀中,如猫般乖巧。 “当然。”低沉的嗓音透过胸膛传来,微微震动着。 夏讯着魔地抚上去,感受着那强有力的心跳,滚烫的皮肤下是结实有力的肌肉,修长的四肢比例恰到好处,拥抱着他时性感无比。 他红了脸,不自觉回想起两人身体纠缠时的画面,这个如天使般强壮美丽的男人是属于他的。 小时候还分不清楚爱情与亲情时,他就常常梦到被司启言抱在怀里,醒来时如果看不到他就会升起一股无名的失落,直到看见渐长,他才明白,那原来就是爱。 从那以后,他开始偷偷幻想着跟司启言亲吻,有时忍不住会在他睡着时快速对准目标亲一口,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实际内心如雷鼓,兴奋得躺在他身边怎样也无法睡去。 那种纯纯的感觉,如今却变成了魔症般的迷恋,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也记不清了。 司启言稳稳搂着他,心中百转千回,他从小圈养在身边的天使,也许是时候该放手了。 第二天,他请回一个专业的心理医师,虽然没有明说,但夏讯知道是因为自己的病,所以也就默默接受了他的安排。 心理医师叫欧驿寒,曾是司启言的同学,两人一直保持着交情,前段时间刚从国外回来。 “你是小讯吧,我常听启言说起你。”他友好地笑着,眼中透着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 夏讯不说话,只略微抬下头,就又回到书上去了。 “在看什么?”欧驿寒走过来,饶有兴趣地看向他手中的书,“管理学?我听启言说你在大学学的科目是文学哦。”他挑挑眉,嘴角跟着翘起来。 “你跟他关系很好吗?”夏讯淡淡问着,双手交握在书页上轻轻扭动着。 他摸着下颌考虑了下才说:“还好,你很在意吗?” 夏讯终于从书上挪开视线,微嘟着嘴,不太高兴地道:“你一点也不像心理医师。” “你讨厌我?”欧驿寒一点也不在意他的语气,反而很开心似的嘴角翘得更高了。 “无所谓讨厌。”夏讯不想再跟他谈下去,打算继续看书。 欧驿寒一把抽走那本厚厚的管理学,“这有什么好看的?” “还给我。”夏讯冷冷地说,白!小脸紧绷着。 “我们来聊聊启言怎么样?”他扬扬手中的书,做了个不屑的表情。 本来还要坚持的夏讯,最后选择放弃,他要看看这个穿得跟花花公子一般的男人会说些什么。 看出他的妥协,欧驿寒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但很快就掩饰过去,没有让对方发觉。 果然如他所料,只要一提到司启言,他就会忍不住上勾,真是个有意思的孩子,如果不是有了主,也许可以和他共谱一段浪漫的故事。 他考虑着自己是不是也来养个可爱的宠物了,闲来时打发无聊的时间也好。 “你想说什么?”见他半天不说话,夏讯忍不住先开了口。 “你喜欢启言吗?” 没料他突然会这么问,还有些生气的夏讯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欧驿寒真是越看越可惜,如此单纯易懂的可爱孩子怎么会喜欢上启言那个寡言又无情趣的男人呢,若是他的话,绝不会让他一个人孤单寂寞,还因此患上失眠症跟抑郁症。 “关你什么事!”夏讯脸红地反驳。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是你的心理医师啊。” “启言一定是被你骗了才请你来的!” “要不要看我的医师资格证?” 欧驿寒故意靠近他,成熟男人特有的体味猛得窜入鼻腔,夏讯感到一阵晕眩,那是司启言身上也有的,只是他的味道更自然,不像眼前人,还带着一股香精味,虽然也不难闻,只不过不愿承认罢了。 “你走开,我不想看!” 害羞的样子也好可爱,启言那个家伙真是好福气,他一定要问问他在哪家孤儿院领养的。欧驿寒想着,不禁更想逗逗他,不过还是正事要紧。 “好吧,不想看就算了,想知道我是怎么看出你喜欢启言的吗?” 马上被挑起兴趣的夏讯,犹豫着要不要相信他,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如果不是眼下浓重的青黑,完全看不出他患有严重的心理疾病。 “因为我了解他,毕竟做了十几年同学,之后又做了那么多年朋友,关于他的一切,不能说全知道,起码也知道个七八乘。” 夏讯已经忘记了他之前的戏弄,只要是启言的事,他都渴望了解,听他只说到这里就不再往下进行,不由着急,可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咬着下唇忍耐。 欧驿寒却笑出声来,明知他心里所想,却故意卖关子,直等到接收到对方瞪过来的恼怒视线才继续说下去。 06. “你是十一岁时被启言带回来的吧?”他敛起嘻笑,问了夏讯一个问题,见他点了点头,又道:“十一岁应该是天真无知的年龄,可是启言在那一年却过早地尝尽了人生的悲欢离合。” 夏讯默然,内心却波涛汹涌,这些事他是知道的,可由另一个人嘴里说出来,让他更觉心疼。 “这些事我想你应该都是知道的。”欧驿寒仔细观察着夏讯的表情变化,不放过任何一个小动作,直到这时才显出一个心理医师该有的谨慎与细致。 “他是个孤儿,十岁那年父母双亡,由于联系不上其他亲属,被送进A市的孤儿院,十一岁被不能生育的姚锦复与方梅夫妇收养,我知道的就是这些。”夏讯喃喃接道,眼中隐隐的水光波纹一圈一圈漾着,浸润着乌黑的瞳仁。 “启言的亲生父母是一对私奔的情侣,他们并没有结婚,来到A市后一年后就生下一个男婴,可是生活毕竟是残酷而现实的,种种的压力将两人当初浪漫的爱情磨得所剩无几,为了维持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家庭,他们想尽了一切办法,可是终不能如人意,男人开始酗酒,无所事事,女人辛苦得撑起整个重担,不久也累垮了,她再也忍受不了来自丈夫与孩子的压力,选择了自杀,那时男孩才七岁。” 欧驿寒停下来,夏讯早已泪流满面,他沉吟了会儿继续道:“之后的三年,男人不得不从失意中走出来,为了能让自己跟儿子活下去,到处奔波,却误入歧途,沉迷于赌博中不可自拔,最后竟欠下大笔高利贷,在一次讨债中不幸意外身亡,那一年,男孩十岁。” 他从不知道司启言的童年竟是这么的痛苦,他一直以为他跟自己一样,至少在成为孤儿前曾有一个温暖甜蜜的家。夏讯哽咽着,拼命压抑悲伤的情绪,可是心头却像一把生锈的刀不停割锯着。 “别人所了解的启言是沉稳而冷酷的,在商场上无往不利,杀伐果断,不留后路,而我所知道的启言却是内心脆弱,极度害怕失去与伤害的男人,他把自己武装得刀枪不入,无懈可击,没有人可以走进他的世界,更看不到他的灵魂。” 他以为男人像大海,宽广无垠,无风时,宁静温柔,起风时,波澜壮阔,自己就像一条鱼,自由游弋,哪怕迷失方向,也会有灯塔引航。 如今这灯塔似被大雾笼罩,他辩不清方向,无边海岸线怎样望也望不到头,即使身在水中也仍然找不到归宿。 欧驿寒知道夏讯的情绪正处于崩溃边缘,由他不断细细颤抖的身体和苍白无血色的嘴唇就可以窥出那裂痕正在慢慢扩大。 他跟司启言一样都是属于非常敏感的人,一点点感情波动都是毁天灭地的灾难,很有可能将两人同时淹没,沉入冰寒深海,即使不被冻死,也会被压力压垮。 “听我一句劝,你们不适合,趁现在还来得及,放手吧。”思索了许久,他最后还是做了这样的决定。 “我不……”夏讯哑声哽咽着,几乎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什么。 欧驿寒叹口气,颇觉无奈,他虽然是心理医师,但感情这种事到底谁能分析的清呢,即使有将近十年的行医经验,他也不敢断言夸口。 启言一定也是考虑了很久才让自己过来的吧,在一起八年,相似的经历让两人越走越近,但越是靠得近,就越是感到压迫,他将这孩子以无形的枷锁绑在身边这么多年,恐怕也觉得到极限了,“我不能再这样任性下去,如果不即时放手,会把他毁了,这是我最不愿看到的。” 他回想起司启言的话,看着眼前痛哭失声的夏讯,本来做好的决定又有些动摇。 “我不放手,死也不放手……”夏讯蹲在地上,像个讨不到糖果的孩子,大声抗议着。 他的天使,从第一眼见到他起就再也移不开视线,美丽而强壮,温柔又善良,将他从地狱拯救出来的天使,只要抓住一方衣角,就是死也不愿再放手。 “你叫夏讯?我是司启言,今后你会跟我共同生活,你愿意吗?”男人询问着眼前只有十一岁的男孩,英俊脸上一双深邃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 “我愿意。”男孩迫不及待地答应,主动去牵他的手。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愿意,即使当初他没问这句话,他也会跟着他走。 欧驿寒揉着眉心,对眼前情况有些拙于应付,他最怕人家哭,尤其这种压抑的哭声,听起来沉闷而凄凉。 “你别哭了,好像我欺负你一样。”他劝着夏讯,并伸手去扶他,却被拒绝了。 早知道就不淌这趟混水了,若不是启言那家伙一脸诚恳,他说什么也不会来的,认识他这么久,深知他的性格难搞,没想到身边的人也这么难搞。 可夏讯又哭得那么伤心,总不能扭头就走吧,好歹自称人家的心理医师了,既然管就管到底吧,回头再向启言多要些诊疗费补偿。 “你先别哭了,也不是不能在一起,办法总是人想的嘛!” 听到他说有办法在一起,夏讯立刻止了哭声,眼泪汪汪看着他,那可怜又可爱的样子,让欧驿寒心里又一阵叫苦不迭。 “你这家伙!” 将人扶起坐到椅子上,他不禁笑骂一句。 “到底是什么办法?”夏讯不管他,只关心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浓浓的鼻音配上红红的鼻头更添几许可爱。 “如果你坚决要跟启言在一起,会痛苦一辈子,这样你也无所谓吗?” 夏讯闻言迟疑了下,但很快就坚定地点了点头。他不怕痛苦,迟疑的原因只为司启言,他怕自己的纠缠会让对方感到困扰。 “好吧,只要你按我说的去做。”看到他的决心,欧驿寒松了口气,但愿两人能克服心理上的障碍,最终走到一起。 也许夏讯能顺利剥开司启言固若金汤的外壳,成功找到他的灵魂,让他能从过去痛苦的记忆中走出来。 虽然夏讯本身也是心理病患,但说不定两人可以共同疗伤,有让人意外的效果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经过欧驿寒的解说,夏讯终于明白两人之间的症结出在哪里,他知道自己心理上出了故障,却不知道司启言也是,甚至比他更利害,只是外表看不出来罢了。 如果他够坚强,顺利克服共同的症结,那么就可以永远跟司启言在一起了。 即使还没有开始进行,但只要一想到以后幸福甜蜜的生活,他就忍不住激动地颤抖。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重石一下子轻了好多。 天使,我的天使,如果可以,请让我也做你生命中不可替代的天使吧,互相守护,互相取暖。 以前的他只想着被守护,从未想过天使也一样,也需要守护,现在不一样了,他要变得强大,足以保护自己喜欢的人。 他不再闷在房里不出门,又回到了刚读了半年就休学的大学校园,虽然仍想一刻不停地呆在他身旁,可是现在要忍耐。 夏讯的改变,司启言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经过这么些年的束缚,他还是要飞走了,从自己的生命中渐渐消失,不再是只属于自己的天使。 即使多么不愿意,他还是像往常那样工作生活,甚至以此来麻痹自己的神经,夏讯回到了学校,自然会过正常的集体生活,过不久也会搬出去吧? 为了尽量避免两人碰面,他很少再按时回家,常常留在公司加班,生意越来越好,心灵却越来越荒凉。 “今天还是不回来吗?”夏讯对着电话露出失望的表情。 “不好意思,公司很忙。”司启言冷淡地说着,找了个借口就把电话挂了。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名牌签字笔,极力压抑心中的渴望,过了许久才重新将精神放回工作上。 夏讯看着司启言专门买给他的限量概念手机,叹了口气。 07. 最近常常都是这样,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么,每次打电话给他,不是说开会就是说加班,一周也见不上几次面,即使在家里碰上了,也是稍微休息下就离开。 他不禁要怀疑欧驿寒的办法是否真的有效可行了,想到这里,他拨了个电话给对方,准备发泄一下最近积累的牢骚,顺便再确定一下今后的计划。 “你怎么又来了?”看到是刚打过电话的夏讯居然亲自过来,欧驿寒头痛欲裂。 “你是我的心理医师,不找你找谁?”他径自走进来下,臭着脸看着他。 “又有什么事了?”无奈放下手中的工作,专心应付起来人。 “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为了骗我才编那些故事给我听的?” “我什么时候编故事给你听了?” 夏讯怀疑的眼神让欧驿寒心中大叹不已,觉得自己惹了个甩不拖的麻烦,不过看到夏讯眼底隐隐的红血丝,他又不忍心撒手不管。 “你是不是又失眠了?” “这不重要!”夏讯倔强地说着,紧绷的小脸苍白无力,眼中隐忍的痛苦时不时流露。 自从接受他的治疗后,抑郁是好了,但失眠的症状却怎样也无法根治,只能说稍微改善了些,如果不借助药物还是很难正常入睡。 司启言在身边时还好些,可现在他经常都不回家,即使吃了药也会睁着眼到天亮,脑中想得都是那个男人。 “我觉得,我快要不行了,没有他在身边我根本无法入睡。”夏讯口气突然转为疲惫,双手紧紧交握在膝盖上。 脆弱无助的样子,让原本就细瘦的身体更显病态。 “如果你的决心只是这样的话,我劝你还是放弃吧,现在还来得及。”欧驿寒冷着脸说道,连平时上翘的嘴角都抿得直直的。 夏讯一愣,眼泪禁不住落下,哽咽着说:“可我真的无法忍受他的故意忽视……” 他其实都明白,司启言根本不是真的忙,而是为了躲避自己,他不知道为了什么突然会变成这个样子,每次打电话听到他语气冷淡地说今晚不回家时,他都忍不住想哭,想大声指责他的谎言。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踩在棉花上,无处着力,随时都会倒塌,却没有人扶一把。 “也许你试着交几个朋友,启言这个人独占欲很强的,说不定会触动他的灵魂。”欧驿寒放软口气,为他提出一个可行方案。 夏讯茫然地看着他,满脸的犹疑,他跟启言在一起八年,从不知道他独占欲强,以前上学时也交过不少朋友,没见他有如何反应,反而很高兴他有了朋友。 可欧驿寒却极力鼓动他这样做,说这样一定会有效果,他也只能将信将疑。 大学校园本来就是一个小型交际圈,脱离了书本束缚的血气方刚青少年,正是谈恋爱,交朋友的撒欢时期,对一切都感到好奇新鲜。 夏讯的外貌又属于那种清新可爱的邻家男孩型,自然没费多少时间就交上了几个合得来的朋友,有男有女。 虽然欧驿寒嘱咐他一定要交漂亮女孩子,可是他觉得那样像个好色老头子一样变态,于是没有听他的。尽管没有对外貌上规定交友条件,可奇怪的是,那些主动来攀谈的不是帅哥就是美女。 比如眼前这个跟他大谈蓝球魅力的男孩,不仅外形帅气高大,而且性格更是开朗阳光,被不少女孩子喻为理想中的白马王子。 他叫卫程卓,两人是在学校礼堂听公共演讲时认识的,虽然不同系,但经常在教学楼不期而遇,算是种缘分吧,于是关系渐渐好起来。 夏讯到还没觉什么,当普通朋友那样对待他,可是对方却不这么想,俨然一副好哥们的样子,一有空就来找他,即使没有课,也会陪着他听讲,吃饭,看书什么的。 “小讯,待会下课了去哪里?”卫程卓兴致勃勃地问着正收拾书本的夏讯。 “不知道。” “去我宿舍打游戏怎么样?” 夏讯看看毫无动静的手机,考虑着要不要打个电话给司启言,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些什么。 “可惜你是走读,不住校,不然我就申请去你们宿舍,这样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卫程卓没发现他的心不在焉,仍继续说着。 听到他这样说,夏讯不由皱眉,一个大男生居然像小女生那样幻想着跟好朋友整天腻在一起,不觉恶心吗? 发觉他的眼神,卫程卓连忙解释:“你别误会啊,我的意思是说以后就可以跟你拼新买的游戏了。” “误会什么,天天玩游戏,不用念书啊。” “你这口气怎么那么像我妈。”他撇撇嘴,不以为然。 夏讯不理他,还是决定拨通了那个熟得不能再熟的电话号码。 “说真的,要不你以后住校吧,天天回家多不自由啊。” 电话那头却是一长串嘟嘟声,没有人接听。他打的是司启言的私人手机号码,不可能听不到,以前即使开会中他也会接电话的,可是现在,经常接不通。 负气地切断手机,他瞪着还在滔滔不绝的卫程卓,后者这才住了口。 以为他要发火,没想到夏讯却道:“要不要去我家玩?” “好啊,好啊!”他忙不迭答应。 于是夏讯带着卫程卓来到了他跟司启言一同生活的公寓里。 看着眼前高大漂亮的欧式建筑,卫程卓啧啧叹道:“没想到你还是有钱人啊!” “别装得好像你家很穷的样子!”夏讯笑叱着,被他夸张的表情逗得忘记了先前的委屈。 卫程卓嘿笑,不予反驳。 “随便坐吧。”夏讯说着,走进开放式厨房,从巨大的智能冰箱内取出冷饮招待他。 坐在豪华柔软的布艺沙发内,卫程卓翘着二郎腿,故意摆出一副大爷的样子指使着夏讯。 两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抬头看看时钟,已经七点多了。 “你饿不饿?”夏讯问着,看他点头表示早就饿得受不了,不由笑笑,“是出去吃,还是在家吃?” “你会做饭?”卫程卓眼睛闪亮地望着他。 “当然……不会!” 他跟司启言一起生活了八年,从没自己做过一顿饭,大部分都是在外面吃,偶尔司启言不忙时会亲自做饭给他吃,但也很少遇到这种情况。 说实在的,自己真的是很没用,什么都不会做,还经常拖累人,最近又生病,启言再忙也要回来照顾他,却从没说过一句怨言。 怪不得他现在要躲着自己,一定是觉得厌烦了吧? “不会做饭也不用难过成这样吧,我也不会啊!” 上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却突然沉默起来的夏讯,让卫程卓误会了他不高兴的原因。 “笨蛋!”夏讯骂他,眼底却升起湿意。 自己好像从未设身处地的为所爱的人想过,还一味生病撒娇,以博取关注,简单就是个任性的小孩! 司启言不喜欢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现在好想见到启言,想窝在他宽阔温暖的怀中,诉说多日来的想念与委屈。 “你别哭啊!”卫程卓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胡乱抹着夏讯的脸,可是却越抹越多。 整个袖子都被浸湿了,他慌得不知怎么办好,正急得抓耳挠腮之时,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08. 身着灰色西装的司启言看到客厅中的二人,有一瞬间的怔愣,但很快就恢复过来。 他扯开一个笑容:“抱歉,我不知道你有朋友要来,我只是回来拿些东西,很快就走。” 若无其事的从客厅穿过,似是没看到夏讯脸上的泪水般,有条不紊地整理好要用的文件,然后离开。 在看到司启言的一瞬间,夏讯就想不顾一切的扑进他怀中,可是看到他脸上冷漠的表情时,他又畏怯了。攥着拳头忍耐着,直到门再次别男人打开,那轻微的响声才惊醒了他。 “你站住!”他大喝一句,旁边的卫程卓吓了一跳,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转着。 一脚已经迈出门外的司启言背对着他,只略停顿了下,沉默地消失于门后,到最后也没看他一眼。 夏讯不敢相信他就这样一声不响地离开,把自己当透明人般对待,故意忽视的态度刺痛着他的心,他想大声痛哭,可碍着有其他人在,终究没好意思。 卫程卓看着呆呆的夏讯,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潜意识觉得他跟那个男人之间一定关系匪浅。其实他并不如外表看起来那样大咧咧的,只是性格开朗热情,再加上刻意隐藏,让人忽略了他敏锐的观察力而已。 看那男人外貌年纪不像是夏讯的父母,有可能是哥哥什么的吧,不过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你没事吧?”他小心翼翼问着。 夏讯木然地摇摇头,红红的眼圈还带着湿意,唇角倔强地紧抿着,褐色短发配着白皙脸颊,卫程卓不知怎么的,就有一股心疼的感觉,想揽在怀里哄到他高兴。 他甩甩头,企图将这种奇怪的想法甩出脑子,心却跳得越来越快,连脸都有些发热。 长这么大,头一回对一个人心动,对象却是个男孩子,真是太可怕了。 原本以为只是一时的冲动,卫程卓也并没将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可是一连过了好几天,这种感觉却越来越强烈,有时甚至会忍不住想碰碰夏讯的身体,只要有他在身边,脑子就会不受控制瞎想。 为了缓解这种现象,他有意无意地疏远了夏讯。一开始夏讯并无所觉,直到他再次邀请他到自己家里玩时被拒绝才有了意识。 “卫程卓,你是不是刻意躲我?” 中午时,二人偶然在食堂碰到,夏讯还没说话,卫程卓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转身就跑,这可气坏了他。不由分说上前一把将人揪住,找了个清静的地方坐下,他开始质问他。 “没啊。”卫程卓哂笑,眼睛瞟着周围来来往往的学生。 明显的心虚表现。夏讯心中冷笑,并不是他非缠着他不可,而是无缘无故被人像瘟疫一样躲避,总要问个原因才行。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谁说的!”卫程卓反驳,不得不将视线收回。 “我告诉你卫程卓,既然不想再跟我做朋友,就趁早说,我不是不识趣的人!”说完起身就要走。 卫程卓急忙拉住他,解释道:“我不是那意思,你误会了!” “你都做得这么明显了,还说我误会?” 知道他指得是刚才自己逃跑的事,卫程卓一时哑然。 见他不说话,夏讯又要走,卫程卓一急,力道用得有些大,竟将人扯得倒向自己。 一声惊叫后,两人抱作一团。 “你干什么!”跌在卫程卓怀里,夏讯生气地瞪着他。 “我……我……”卫程卓已经说不出话来,脸红得能滴下血来,周围窃窃私语,好奇视线齐齐投向二人。 “算了!”恼火地起来,懒得再听他解释,夏讯向食堂外走去。 卫程卓连忙跟上,讨好地不停陪不是,可夏讯就是不理他,最后走进图书馆,因为不能大声喧哗,只能用委屈的眼神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人看了发笑。 夏讯忍了半天没忍住,绷着的脸终于破功,卫程卓看他笑了,才松了口气。 正冰释前嫌,和好如初之时,一阵手机铃声打断宁静的气氛,突兀地响起。 “那边的同学,请不要在图书馆内接打电话。” 看着那熟悉的号码,夏讯顾不得管理员责备的眼神,急忙走出图书馆才接起。 “启言!”迫不及待叫着朝思暮想的名字,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着。 这是最近以来,司启言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心情可想而知。可是没高兴多久,那边沉稳的声音就打破了他的幻想。 失望在挂上电话,夏讯失魂落魄地垂着头,青石板路在太阳的直射下发出晃眼的光,直刺得人眼疼。 “怎么了?”卫程卓直到现在才开口说话,刚才融洽的气氛一扫而空。 夏讯沉默着,明亮的光线下,薄薄的皮肤衬托着粉红色的肌理,更显细致白嫩,长长的睫毛遮掩着乌黑眼仁,落寞而无助。 从不知道一个男孩子也可以这么精致细腻,卫程卓着迷地看着,跟那些同样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队友完全不一样,就像油画里变化无常的阴影,不仅仅是明暗的灰,还有跳跃的线条,难以捕捉,转瞬即逝。 好像真怕他消失一样,卫程卓一把拉起夏讯的手,咽了口口水道:“我……我……” 夏讯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到底要说什么。 结巴了半天,突然话峰一转:“你下午有没有课,要不要到我家里来玩?” 暗骂自己蠢货,卫程卓内心叫苦不迭。 夏讯原本以为卫程卓是A市人,直到去了他家才知道并不是这样。 所谓的“家”不过是他来A市上学后自己租的,二室一厅的房子,舒适而整洁,各式家具一就俱全,虽然简单,仔细看便能发现,竟都是名牌。 “房东真是舍得,这么贵重的东西也一并租给你。”夏讯皱眉看着客厅中的一套组合沙发。 卫程卓笑笑,不置可否。 “想喝什么?” “随便。” “你说的哦。”神秘兮兮地冲他眨了眨眼,卫程卓拿出一提罐装啤酒来。 夏讯无奈地摇摇头,顺势接过一瓶打开喝起来。 “怎么样?”卫程卓问道。 “不怎么样。”他并没喝过酒,但是为了不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只好假装内行。 卫程卓撇嘴,耸肩不以为然。 “为什么不带我看你卧室,肯定是脏乱差,所以不好意思是不是?”夏讯打趣他。 卫程卓听了,差点没将刚喝进去的啤酒喷出来,随后又觉得他可爱到爆。 一般同龄男生都会说,藏了色情杂志什么的,只有他会这样说,再说男生房间脏乱差很正常好不好? “你笑什么?”本来是要糗他的,没想到他反而笑起来,夏讯有些纳闷。 “没什么,你想看?”忍住笑意,他问着。 夏讯瞥着他,觉得事有蹊跷,正不知该如何回答,电话响起。 “你等一下。”卫程卓看了看号码,接起电话走到一边去讲。 看他背对自己,又看看卧室方向,夏讯冒出一个念头来,蹑手蹑脚走过去。 卫程卓讲完电话,一转身没看到人,正疑惑,听到卧室方向传来一声轻响,顿时脸色一变。 “小讯……”待要出声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看着房间里的摆设,夏讯惊讶地张大嘴。 “你画的?”嘴里问着,眼睛却一刻也未从眼前的事物上离开。 卫程卓少见的腼腆笑着,不好意思道:“瞎画着玩的,没什么好看的……”说着就要伸手将门关上。 夏讯却径自走进去,一幅一幅看着那些摆满整个房间的油画,心中再次惊叹不已。 09. 将近十平米的地方,除了画架、颜料、画纸、画笔等工具,再无其它的东西,俨然画室的模样。 真是难以想像,卫程卓居然还会画画,而且画得好像还挺不错的。夏讯虽然不懂画,但是看着数量如此多的油画,想必技术不会差到哪去。一个勤奋用功的人,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夏讯还要再看,卫程卓却把他拽了出来,两人边喝酒边聊,在酒精的作用下,也有些口无遮拦起来。 “那天在你家碰到的是你什么人?”卫程卓半眯着眼,又拿起一罐啤酒打开来。 夏讯似乎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本来是坐着,现在却歪倒在沙发上,如睡着了般安静,听到他的问话微微动了动,过了很久才回答。 “我喜欢的人。” 卫程卓愣了愣,随即为自己的多想而摇摇头,继续问:“什么叫你喜欢的人?” “我喜欢的人就是我喜欢的人,你是傻子吗?”夏讯口齿不清地嚷嚷着,想抬起眼来看看卫程卓,却一片模糊。 “你喝醉了?” “你才醉了!”他翻个身,却一不小心从沙发上滑下来。 顺手将手中喝完的酒瓶一扔,他无奈地走过去将人扶起,可是夏讯软得像一摊泥,根本一点也不配合。 “还说没喝醉。”卫程卓小声嘀咕着,干脆一把将人抱起。 夏讯猫一样安静乖巧,任他抱在怀里,甚至还为找到了个舒适的姿势而嘴角上翘。 “你如果不是男生就好了……”卫程卓皱眉喃喃自语。 “启言,我好喜欢你……”夏讯模糊地呓语着。 启言是谁?卫程卓看着躺在床上抱着枕头蹭来蹭去的人,心中疑惑。不知为什么他想到了那个男人,嫉妒油然而生。 第二天起床,夏讯头痛欲裂,知道是酒精作祟,后悔昨晚硬充内行而害得自己如此难受。 幸好今天周末,不然肯定要跷课。 卫程卓笑他没用,他气得牙痒痒却拿他没办法,郁闷地拿起手机查看,竟发现有十几通未接来电。 疑惑地拨回去,还未开口说话,那边首先传来一阵雷霆霹雳,轰得他耳鸣不已。 “你上哪儿去了,一整晚不回家,电话也打不通!”欧驿寒咆哮着,将积存的怒火与担心一股脑发泄出来。 “我在朋友这里……”夏讯刚要解释,对面立刻打断他。 “什么朋友居然教唆你夜不归宿?” 夏讯沉默,欧驿寒听不到回应,还要再吼,却突然泄了气。 不要说他现在如同炸药,一点就着,若不是司启言临出差前,千叮万嘱要他看好夏讯,他才懒得管咧! “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接你。” 二十分钟后,欧驿寒来到卫程卓家,夏讯直到上车前都没说一句话。 正值夏季,白天温度最高可达到37度,即使再好的心情也会被闷热的天气搞得乱糟糟,何况还要像老妈子一样照顾个问题不断的人,可是看着夏讯反常的安静,欧驿寒最后一点火气也被浇灭。 “启言出差去了。” “我知道。”夏讯回答得平静,眼睛一直看向车外一晃而过的景物。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由我来照顾你。” “不用,虽然他很少出差,但不是没有过,我一个人也没什么。” 叹口气,知道他在说气话,欧驿寒到没先前那么担心了,“那个叫卫程卓的是你新交的朋友?” 瞥他一眼,夏讯不置可否。 “你们关系好像挺好的,我要接你走时他一直戒备地看着我,最后还问我是不是叫启言。”一边掌握着方向盘,他抽空看了看默不作声的人。 “哑巴了?” 夏讯的反应让他不禁觉得好笑,“还在为启言的事生气?” “如果他真的不想要我了,为什么不当面跟我说?”完全跟欧驿寒的好口气不一样,夏讯生硬地说道。 这回换欧驿寒沉默了,他盯着前方道路,紧抿的唇角,尽显严肃。 “哑巴了?”夏讯用他的话来还击。 “我只想说,启言从未想过不要你,无论他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希望你能理解。” 冷哼一声,夏讯不再言语,过了会又忍不住道:“我不需要这种自以为是的好。” 欧驿寒将车停在公寓门口处,转过头来看着他:“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启言并不如外表看起来那样强大,在某些方面,他甚至比你还要敏感脆弱。” 夏讯仍是不理他,还故意别开头,欧驿寒皱眉将他扳正,“你知不知你生病的那段时间,启言是如何的痛苦自责,他无法从以前的阴影中走出来,也许是不够勇敢,但若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他身上,这样很不公平!” “我没有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他身上!”夏讯一把甩开他的钳制,激动地喊着。 “抱歉,是我把话说得过于严重了。”欧驿寒坐回驾驶座,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就在身边,而他却对我视而不见,即使我有心靠近,他躲得远远的,你让我怎么办!” 夏讯后悔了,现在这种前进不得,后退也不得的情况让他倍受煎熬,早知道就不该选择听欧驿寒的话。 “我走了。”他打开车门,刚走没几步,就被欧驿寒叫住。 “放手吧。” 身体僵了僵,夏讯并没有说什么,直接走进公寓。 欧驿寒疲累地倒向座位,将一条手臂放在额上,过了很久才驱车离开。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司启言跟夏讯之间的感情纠葛并不如他原先设想的那样有所改善。他知道自己太自私,听到司启言的恳求时有那么一瞬间,差点将心中真正的想法说出来。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是他陪在他身边,悲伤,愤怒,喜悦,寂寞,每一样情绪都不曾逃脱过他的细心观察。 他观察了司启言二十几年,夏讯也只不过跟他在一起八年,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 10. 嘀嗒的时钟已过午夜,而夏讯去毫无睡意,他起身吃了安眠药,重新躺下,翻来覆去,思绪万千。 三个月了,他已经三个月没有跟司启言同床共枕过,这样独自难眠的日子,总要不停细数以前两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才能睡上二三小时。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坚持多久,也许明天就会垮掉,再度跌入抑郁的深渊,让大片大片空白的记忆主宰,茅盾而纠结地活着。 欧驿寒让他选择放手,可是他并不知道,没有司启言自己是活不下去的。也许这听起来有些可笑,这世界谁没了谁活不下去? 在遇见他之前,当父母突然去世时,他感觉天都塌下来了,这世上再一处容身之地,所有的人都像是魔鬼,张牙舞爪地向自己炫耀示威,即使再害怕也不能求助,因为求了也不会有人抻出援手。 他一个人孤独地活着,行尸走肉般,不哭不闹,安静乖巧,直到司启言来到生命中。他重新又有了撒娇的冲动,也许是因为失去过,他比任何时候都要贪婪,那是他的天使,绝不放手让给别人,哪怕地狱中的魔鬼! 司启言的好,在八年中他越来越依赖,甚至到了离不开一秒的程度,他也曾一度害怕,如果被讨厌了怎么办?可是司启言却并未表现出一丝厌烦,还极度纵容,这样他更肆无忌惮,慢慢地,完全变成一个任性而自私的人。 夏讯了解自己的改变,但却并不在乎,因为司启言喜欢,他曾说他是他的天使,他为此而愧疚而骄傲。 因为是他主动诱惑了司启言,有了肉体上的接触后,他更是变得贪得无厌,陷入疯狂的独占欲中,不可自拔。 那个男人的身体是属于自己的,无论是修长的四肢,温暖的怀抱,有力的占有,成熟的气味,统统都是他的! 他不停渴望被拥抱,夜夜索求,只要有一天司启言没有抱他,他就觉得空虚无比。 从一个自私鬼变成银荡无耻之人,每当周围只剩下自己时,他就恐惧得浑身颤抖,为了控制这种无止尽的欲望,他只能不断压抑,到后来夜夜失眠,甚至患上抑郁症。 嘀嗒一声,时钟又走过了一小时,凌晨三点,了无睡意。 夏讯拿起一旁的手机,看了许久。他发了条信息给司启言,问他现在在做什么,却没指望对方回应。 可让人意外的是,很快手机就传来震动。 正在开会。 仅仅四个字,却让他泪流满面。他小心翼翼抱着手机,看了一遍又一遍,安心地睡去。 而地球另一端的司启言却被打乱了心绪,再也听不进去会议上都说了些什么。 看到夏讯的信息,条件反射地就回复了,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撤销。 多年养成的习惯真是可怕,只要稍微一个放松,就前功尽弃。 还要有七天的时间才能再见到夏讯,这是他第一次离开他这么久,却是自己亲手安排的行程,故意将出差时间排得很长,就为了避免与他接触,怕一时冲动而否决了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 有欧驿寒照顾着,他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也找不出借口来欺骗自己,夏讯已经长大,不再需要他的陪伴。自从放手后,他的病就迅速好起来,这不是最好的证明吗? 即使现在无法适应,随着时间的流逝,早晚有一天他也会释然的。 暗叹一口气,司启言将精力重新放回会议上,却怎样也不能摆脱心底若隐若现的身影。 睡了一个好觉的夏讯,心情异常的欢快,趁着周末去了趟书店,选了两本食谱,准备回家试一试。 路上接到卫程卓的电话,自然就成了他第一次拿来练手的人选,而有了做“白老鼠”自觉的卫程卓想逃也逃不掉,只好乖乖认命。 “你不会真的要学做饭吧?” 看着夏讯走进厨房,捣弄着那些没用过几次,依然崭新的用具时,他不死心地问着。 “都问几遍了,烦不烦啊?”夏讯心不在焉说着,一边看食谱,一边打开燃气炉。 卫程卓咽咽口水,看来今天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白老鼠”的命运,只有祈祷明天他还能健健康康地回到大学校园才好。 “那个……会不会先放水比较好?” “我知道啦,你烦不烦!” “这个……应该不是放酱油吧?” “你真罗嗦!”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卫程卓不放心夏讯一人,就是死也要死个明白不是?可是当看到他连盐跟糖都分不清时,不由滴下一滴冷汗。 也许选择落跑还来得及? “终于好了!”夏讯一声欢呼。 看来是来不及了,卫程卓暗叹命苦。 将奋斗了好几个小时的成品一一端端上桌,夏讯一脸期待,卫程卓则一脸苦相。 “快尝尝怎么样!”夏讯催促着他。 不甘不愿地拿起筷子,磨磨蹭蹭夹向一盘看起来还算正常的菜肴,闭上眼,猛得放入口中。 “怎么样?”不等他咽下,夏讯迫不及待地问。 睁开眼睛,卫程卓疑惑地看看桌上的菜,又看看等待答案的夏讯,“不可能啊。” “什么不可能,我问你菜好不好吃!”被磨光耐性的夏讯皱眉瞪他。 不敢再卖关子,他赶紧答道:“好吃!” 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但味道还是可以的,真是让人大感意外,满以为今天会吃坏肚子,已经准备好请假的卫程卓,毫不吝啬地称赞着。 听到他的夸奖,夏讯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笑笑,又不相信地问了一遍,得到再次肯定才松了口气,同时心里乐开了花。 自己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等启言回来,他就可以天天做给他吃了。 想到为心爱的人做饭的场景,夏讯眼眶一热,竟激动的差点掉下泪来。 卫程卓却完全不知道他心里想的,还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的称赞而害羞,自己不知怎么的也脸经起来。 “那个,小讯,你怎么会突然想学做饭的?”他吞吞吐吐问道,眼神四外乱瞟,就是不敢看向对面的人。 “不告诉你。” 夏讯开开心心地掏出手机走到一旁,要给司启言打个电话,一想那边现在应该是深夜,会打扰到他休息,犹豫半天,终究还是没忍住,但只是发了个信息。 “给谁发信息,这么神神秘秘的?”卫程卓走过来要看。 夏讯更快一步将手机护在怀里,阻止他的视线,同时嚷嚷:“不准看!” 卫程卓撇撇嘴,表面装作不在乎,心里却酸酸的,嫉妒得不得了。 11. 司启言立在自己家门前犹豫了半天,手上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那是专门带给夏讯的礼物,办完公事闲着无聊,出去逛街,看到一个很漂亮的音乐盒,想也没想就买了下来。 在商场上做任何决定都没有像现在这样难,可是如今再三考虑要不要将礼物送出去,原来自己也有如此优柔寡断的时候呵,不禁自嘲地苦笑了知,他终于打开了家门。 正在厨房里忙活的夏讯没有听到他回来,一边熬粥,一边幻想着喜欢的人吃着自己新手做的饭,甜蜜地哼着歌曲。 司启言来到厨房就看他围着围裙,将刚熬好的粥盛出一些来尝了尝味道,却因为不小心而烫着了舌头,伸着小半截舌头不断哈着气来缓解灼烧感,那样子说不出的可爱。 不忍心打断这场景,司启言无声地看着,直到夏讯转过头发现他。 “启言,你回来了!”他欢快地叫着男人,将炉灶上的火关小,然后一崩一跳地跑过来抱住他,“什么回来的,怎么也不说话?” “刚回来。”司启言顺势揽住他的身体,微微笑着问道:“你竟然会做饭?” “不要小看我哦,一会儿保管叫你大饱口福!”为了今天他可是下足了功夫准备,连手指都划破了好几道口子。 “小讯最聪明了,无论什么都一学就会。”他摸了摸夏讯柔软的头发,眼中不自觉流露出宠溺。 听到他的夸奖,夏讯红了脸,幸福地将头埋在他胸前,汲取熟悉的味道。 “我有给你带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司启言任他磨蹭,感觉就像个大型宠物犬趴在自己身上。 “真的吗,在哪里,我要看!”夏讯拉着他就往外走,兴奋的脸上一片绯红,连眼睛都闪闪发着亮。 司启言跟着他来到客厅,拿起那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递过去,“打开看看吧。” 夏讯不等他说完,早就心急地去拆包装,看到里面的音乐盒,笑得嘴都咧开了。虽然男人经常送他礼物,不过每次收到都忍不住惊喜不已,就像第一次收一样。 “好漂亮,我好喜欢,谢谢!”他冲着司启言英俊成熟的脸响亮地亲了口,乐呵呵地摆弄着那个音乐盒。 “你喜欢就好。” “为了感谢你,呆会儿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夏讯俏皮地眨了眨眼,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不过,不许说不好吃喔!” 司启言笑着点头,看他跑进厨房,不一会儿端出四菜一汤来,还挺有模有样的,到叫他吃了一惊。 “快尝尝怎么样!”夏讯迫不及待地催促着,将筷子递到他手里。 “好好好。”司启言摇摇头,按着他的指点首先尝了一道菜,往里放时,他一直紧张地盯着,几乎筷子到哪,他的眼睛就跟到哪。 “你这样我怎么吃?”他放下筷子,一把将人拉过来,按坐在自己身边,然后温言道:“不用这么紧张,就算不好吃,我也会吃光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都还没有吃到嘴,怎么就肯定我的菜不好吃?”夏讯立刻不高兴地反驳。 自知说错话的司启言连忙赔不是,不一会儿他就又高兴起来,继续让他尝自己的菜,本来抱着就算真的不好吃也要装出一副很好吃的样子的心态,可是当真吃到嘴里,虽然比不上饭店里的,但味道却清淡爽口。 “怎么样?”即使已经找人试过味道了,但夏讯仍是很紧张,就怕他不满意。 “非常不错,小讯真是不简单!”在对方万分期待中,司启言毫不吝啬地赞美道,发自内心的称赞,连脸上都可以明显得看出来。 夏讯却突然羞涩起来,这感觉跟听到卫程卓的赞美一点也不一样,那时只是高兴跟骄傲,现在却激动得想哭,脸上一片烧灼,这就是喜欢的人与不喜欢的人之间的区别吧? “怎么了?”见他沉默地低着头,司启言疑惑,难道又说错了什么? “我好高兴,启言,真的好高兴!”正当男人要伸手去推他的肩膀时,夏讯猛地抬起头,扑到他身上,边哭边笑。 “高兴就好,哭什么?”司启言拍拍他的背,将他从身上拉下来,“都成大花脸了。” “什么呀,把我当小孩子吗!”夏讯破涕为笑,伸手抹着脸上的泪水,却不小心暴露了手指上的伤口。 “这是怎么弄的?”司启言心疼地问道,贴得乱七八糟的医用胶带,有些伤口还露在外面,看形状就知道是利刃造成的,“傻瓜,怎么这么不小心?” “没什么,一点都不痛,真的!”他吓得将手缩到后背,却阻止不了男人的关心。 司启言找来急救箱,硬是扳过他的手指,一根根仔细地消毒,然后重新包扎,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像呵护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夏讯忍不住又掉下了眼泪,男人却会错了意:“很疼吗?” 他狠狠摇着头,咬着下唇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这就这是他用尽全身心力去爱的男人,外表坚强,内心温柔,让人奋不顾身也要牢牢抓住,然后再也舍不得放开。 “真的吗,那为什么又哭了?”司启言不明白他心里想些什么,只一味认为他是因为疼才哭。 就像小时候一样,哪怕受到一丁点儿伤,也会哭着来找他撒娇,而他也极尽宠爱,只要他开口,就是奋不顾身也要为他办到,只为那一抹开心的笑。 可是,他不能再如此自私,这样美丽的生物,不能因为自己黑暗的欲望而被囚禁在见不得光的牢笼里,即使再不忍,再不舍,也该放手了。 我的天使已经有了坚硬丰满的翅膀,天高地阔任你飞翔,我只需站在原地看着就好。 “小讯,我有些话想对你说。”司启言沉痛地下了决心,咽下涌上喉咙口的苦涩。 “什么事,你说吧,我听着呢。”夏讯腻在他怀里,用重新包扎好的手指摩挲着结实的胸膛,心里幸福得能挤出蜜来。 司启言舔了舔突然干燥的唇,要出口的话在舌尖转了好几圈才最终吞出:“我们要不要分开住?” 摩挲的手指一僵,紧接着夏讯问道:“你说什么?”他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不然为什么会听到启言说分开住? “我觉得我们还是分开住的好,你也有了自己的朋友,应该需要私人空间吧?”继续说着违心的话,却怎样也不敢直视对方晶亮的眼睛。 12. “什么意思?”夏讯感觉喉咙处哽着东西,说出来的话都带着颤音。 司启言却沉默了,因为他看见夏讯的眼眶里含着泪水,轻轻一碰就会彻底决堤,他不忍心,想狠狠将他抱在怀里,说尽所有他喜欢听的话,直哄到他开心为止。 “你再说一遍。”他努力控制着自己,寻求男人的解释,哪怕他当场否认,自己也会相信。 “小讯,你不要这样……” “不要哪样!”他突然大吼一声,泪水同时也掉出眼眶,湿了脸,也烫伤了男人的心。 司启言伸手去擦,却被一把甩开。 夏讯紧抿着唇瞪着他呼呼喘气,看到男人一脸为难的样子,突然又慌了神,自己这么任性,怪不得启言不要他,如果他能够改一改这脾气的话,他一定不会再说出刚才的话。 “启言……”他猛得抱着男人的脖子,哽咽地道:“我知道错了,你不要扔下我,以后都听你的!” 咬咬牙,司启言一狠心,将他拉开,“我是说真的,你也大了,这样住在一起也不方便。” “我不听,我不听!”夏讯捂着耳朵摇头,只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 “夏讯!”司启言连名事姓地叫道,将他推得更远,“你不要这么任性,这样永远长不大,让我很为难!” 被他这么一吼,夏讯愣住了,自从被司启言领养以来,他从未这么大声对自己说过话,无论自己如何耍赖撒娇,他都一副宠溺的样子,好言哄慰,现在这样,他简直不能适应,好像看着另外一个人。 即使知道他被吓着了,司启言却不肯软下态度,仍然装作一副冷酷绝情的样子,只是扭过头,不再看他。 “你真的不要我了吗?”夏讯呆呆地问,红红的眼眶与委屈的小脸,可怜不已。 “我没说不要你,只是分开住而已。” “你真的不要我了。”夏讯喃喃重复着这句话,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又说了什么。 “小讯?”他察觉有些不对劲,不由担心。 “怎么办?启言不要我了,他不再喜欢小讯了,我该怎么办?” “你怎么了,别吓我!”司启言看他眼神呆滞,自言自语的样子就好像当初抑郁严重时一样,顿时后悔不迭。 夏讯却突然冲向门口,司启言一时没反就过来,就这么被他跑了出去,虽然立刻追了出去,但电梯恰恰在这个时候阖上,心急如焚的他只好走楼梯,来到楼下,却哪里还有夏讯的影子。 担心他病情复发,找遍了附近都找不到人,不由暗骂自己愚蠢,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商量呢,非要用这种过激的手段,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就是死也不能抵犯下的错。 就在他差点要报警时,终于找到了夏讯,原来就在自家楼下的小区花园里,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更为难了。 小心翼翼地靠过去,尽量不惊动到他,直到将人牢牢抓在手里,心才彻底放下。夏讯任他抓着,也不挣扎,只是呆呆地盯着眼前的旋转木马出神,仿佛根本就没发觉到他的存在。 “小讯,我们回去好不好?”他低声说着,将人搂得更紧。 “启言,还记得你到孤儿院领养我时的情景吗?”他平静地问着,越过男人宽阔的肩膀,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当然记得,那时你才只有十一岁,却瘦小的好像七八岁。”让他看到的第一眼就心疼不已。 夏讯笑了,由于埋在他怀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那时的你好像天使一样,降临在我面前,我都看呆了。” 听他将自己比喻成天使,司启言也跟着笑起来,原来两人都想到一块去了,这是不是就叫作缘分? “你不要笑,是真的,我坐在旋转木马上,看着你远远地向我走来,惊讶得嘴都合不上,当时真以为是天使下凡呢!”他回抱住男人,双手渐渐收紧,用尽全身力气般抱着他。 “傻瓜。”司启言心中一痛,眼中犹如烧着,泛起水意。 “启言?” “嗯?” “可不可以不要分开住?” 等了半晌得不到答复,夏讯又哽咽起来:“我不要分开住,看不到你,我会生病,会病死……” 司启言闭了闭眼,将湿意忍住,说不出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同意的话。 “你说话呀,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真忍心这样对我?”夏讯越哭越利害,泪水湿透了男人的前襟,却仍得不到回应,不由心凉了半截。 “小讯……”他只说了两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矛盾的心情不断凌迟着他。 “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喜欢得连觉都睡不好,饭也吃不下,你知道吗?”夏讯苦苦哀求,眼泪鼻涕一齐抹上他的衣服。 原本还在纠结不已的司启言听到他说喜欢时,瞬间清醒了过来,不能再心软,绝对不能再心软,小讯的病好不容易才好转,如果两人继续在一起,还会不断重复以前的错误,到时候会害了他的! “我们……必须要分开,因为,”他顿了顿,“我有喜欢的人了。” 夏讯的身体一僵,仿佛晴天霹雳划过脑际,猛得推开司启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脸,试图找出谎言的痕迹,可是,却失败了。 “我不信,你骗我,你骗我!”蓦然他暴出嘶吼,疯狂地摇着他的身体。 “是真的。”司启言一脸平静,冷冷看着他不为所动。 “你这个骗子!”夏讯心中气极苦极,忍不住伸手打他,清脆的巴掌着肉声,听得他一颤,然后愣住。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连忙道歉,心疼得想要去抚摸他的脸。 司启言别开头,夏讯的手僵在半空中,尴尬地伸也不是缩也不是,白皙纤细的手指尖抖得像痉挛一样。 如此明显的拒绝,还有什么好挽回的呢,再继续厚脸皮下去,也只是自讨没趣,意识到这个情况,他突然不知该如何自处,既怕被司启言抛弃,又怕被他嫌恶,感觉自己丑陋不已,慌张下,只能一转身跑开。 这一次,司启言没有再追上去。 13. 欧驿寒正在私人诊所里加班,突然被一阵呯呯呯的敲门声打断。 看看手表,已经晚上八点多,这个时候会来的,难道是病人? 疑惑地起身去开门,当看到满脸泪痕的夏讯站在外面时,他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道:“怎么了?” 印象中这小鬼外表虽然看起来脆弱,性格也别扭得可以,但实际上他很好强,即使再难过也很少当着他的面哭,现在这样泪流满面更是少之又少,依他的直觉,八成又跟司启言有关,除了这个,没有谁能让他这样伤心。 “他不要我了……我、我跑出来……怎么办……”夏讯一边哽咽一边解释,完全没有一点逻辑可言。 欧驿寒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不由叹气道:“先进来再说。” 泡了杯热可可给他缓和情绪,等他不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才开口问:“究竟怎么回事?” 边小口啜着热饮边吸鼻子,夏讯缩着肩膀坐在椅子上,没精打彩地垂着头,听到他问话也不回答。 “你找我来,不会就是为喝热可可吧?”欧驿寒白他一眼,坐在他对面感觉无力不已。 听到他的讽刺,夏讯才抬起头来哀怨地看他一眼,“才不是。” “那你到是说呀,我很忙的,有很多工作要做,没空陪你伤心悲秋。”欧驿寒指指桌上的一大叠文件。 夏讯眼神更哀怨了,委屈地撇下嘴角,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你还是不是人,像你的庸医竟然还会有生意上门,简直太不人道了。” “不要乱用词语,小鬼!”揉揉眉心,欧驿寒警告他,不过看他确实很可怜,眼睛红肿不已,说话也嗡声嗡气的,应该是哭了很久,不禁有些心软。 “是不是跟启言有关?” 一提到司启言,夏讯眼圈又开始湿润起来,不过这次他并没有哭出来,对方并不是启言,不能任性! “又闹别扭了吗?”欧驿寒支着下颌,一副早就料到的样子,“我都不知道该怎样说你了,虽然我是心理医生,但情侣之间的争吵我并不管。” “这次不一样……”夏讯小声咕哝,用指甲扣着杯子的边缘,“启言他……这次是真的不要我了。” 欧驿寒沉默,眼中闪过一丝意义不明的光,“你不要瞎想。” “我没有瞎想,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夏讯猛得大声反驳,倔强的小脸上尽是悲伤。 “他亲口说不要你了?”欧驿寒盯着他问,看他摇了摇头才继续道:“这不就是了,启言并没有说不要你,一切都是你自己想像的。” “可是他说要分开住,就跟不要我有什么区别?”在他的认识里,自己跟司启言是相依相持的,谁离了谁都活不成。 “只是分开住而已,你也成年了,这有什么不好?” 听他说得如此轻巧,夏讯不禁心中气愤:“你根本不了解,我跟启言是不能分开的!” “为什么?” “因为……”夏讯不知该如何解释,虽然心中所想是一回事,可是要真说出来又很困难。 “因为你喜欢他?”欧驿寒替他接下去,有些不屑地冷哼一声:“别天真了,真以为爱情可以胜过一切吗?” 原本还振振有词的夏讯突然哑口无言,怔愣地看着对方平静无波的脸孔。 “你大概是被启言保护得太好了,所以才这么天真,要知道,即使两人相爱也有各自不为人知的一面。”说着,他点起一颗烟,烟雾将他的表情映得模糊不已,“这个世界上并不只有爱情,还有很多羁绊是我们所不能放下的,可是不放下又能怎样,结果还不是被现实打败。” “我不懂……”夏讯嗫嚅,杯中的可可慢慢转凉,就如司启言离他越来越远。 “你可以不懂,但不可以装不懂。” 由于夏讯说什么也不愿回去,又没别的地方可去,欧驿寒只得将带回自己家,一路上他都低着头不说话,他也懒得去劝。 夏讯的感情太过强烈,司启言恐怕是承受不了才提出要分开住,其实心里一定不舍到极点了吧? 那个家伙的想法,他再了解不过,正因为了解,才变得越来越放不下。 刚才在诊所对夏讯说的那番话,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 不过,他真的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局,如果真的不能避免,是继续坚持,还是另寻他法,抑或…… 甩了甩头,欧驿寒将脑中冒出的想法甩开,瞥了眼卧房的门,掏出手机来拔了组号码。 “喂,是我。” 电话那头的司启言得知夏讯在他那里,顿时松了口气。 “小讯就麻烦你了。” “你放心,他在我这里出不了问题。” 欧驿寒沉默了下,司启言感觉到他似乎有话没有说,于是问道:“有事吗?” “你明天有空吗?” 两人约好见面时间,收了线。 司启言握着话筒,盯着办公桌上的一张照片出神,里面的人笑得天真而单纯,小小的脸透出让人不忍直视的光辉,那是他的天使,他从小养到大的孩子,以后将不再属于他。 从欧驿寒的诊所里出来,夏讯仍然在回想着他的话,即使躺在床上多时,仍是无法入睡。 他知道欧驿寒临睡前在他喝的水里放了镇定剂,平常也许会管用,可是今晚却失效了。 夏讯不在乎,也早就料到,没有司启言在身边,他永远也不可能睡得着,即使睡着了,也不会安稳。 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从十一岁开始他就跟在男人身边,他以为以后都会如此,直到自己死去,以前哪怕分开也只是暂时的,他可以闻着男人留下来的气味安心睡眠。 如今,这里什么都没有。 欧驿寒的家里没有一点司启言的影子,想到这里,夏讯不由抱紧了身体,努力回忆着。 第二天欧驿寒照常去上班,等到他离开,夏讯才睁开眼睛。 外面的阳光透过窗帘,形成一道道飘着灰尘的完美光桥,他呆呆看着,眼中干涩不已。 又是一夜无眠。 14. 司启言坐在咖啡店靠窗的位置,看着外面的人潮陷入沉思。 店内的年轻服务员来来回回从他身边走过好几次,眼中由爱慕转为失望,无论怎样做都无法引起男人的注意。 欧驿寒急匆匆赶过来,撞的门一阵乱响,吓了周围的客人跟服务员一跳,他抱歉地笑笑,然后直接走近司启言这一桌。 “不好意思,来晚了!” “没事。”司启言淡淡一笑,看着他在对面坐下,“喝点什么?” “随便吧。”欧驿寒无所谓地道,扫了一眼外面毒辣的太阳,眉头紧皱。 “你在电话里说的事情究竟是什么?”虽然嘴上这么问,但司启言大概也能猜到些眉目。 “你确定要跟夏讯分开住?”欧驿寒也不废话,直奔主题。 司启言垂下眼,俊逸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嗯。” “你是认真的吗?” 司启言抬起眼:“什么意思?” “如果你真的决定了要跟夏讯分开,那么就不要后悔。”欧驿寒直直盯着他,好像要透过外表看到他心里去。 “我明白。”司启言沉着地说着,“我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这样的决定的。” “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听出他话中的暗示,司启言抿紧了唇不语。 欧驿寒叹口气:“昨天夏讯来找我,哭得很凄惨。”边说边偷偷观察他的反应,“你也知道他的病情刚有些稳定,如果因此恶化的话……” “你不用拿话来激我,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我不会后悔。”司启言苦笑,有时真拿这个学心理的朋友没办法,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欧驿寒放下心来,这也不能怪他不近人情,如果不快刀斩乱麻,只会让两人更痛苦,虽然一时难以适应,但时间久了自然就会淡忘。 夏讯始终还是不适合司启言。 “听说你有了喜欢的人?”谈完重要的事,欧驿寒轻松地啜了一口冷饮,暑气顿时降去不少。 “你怎么知道的?”司启言一愣,随即想到夏讯,于是了然:“是听小讯说的吧?” “这件事是你编出来骗夏讯的吧?”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他知道司启言真正喜欢的人只有一个。 “不算是。” 没想到他会否认,欧驿寒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险着将刚喝进嘴里的冷饮喷出来。 “至于这么惊讶?”司启言若无其事地笑笑,一点也没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有什么地方值得他这样。 欧驿寒放下杯子,想想对方今年也已经三十二了,有女朋友再正常不过,确实没什么好惊讶的,可是,他并不这么认为。这谎言用来骗那小鬼或许行得通,但骗他就难了。 “你若不信,呆会儿我约了人来,可以介绍你们认识。”司启言轻描淡写的样子一点也不像骗人。 可他越是装出一副事实就是如此的模样,欧驿寒就越是不相信,他可没忘记这个男人在商场上打滚了十多年,最是擅于这种伎俩,除了面对夏讯时,他谁都可以轻易欺骗。 也就是说,只要为了夏讯好,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启言,你来真的?”欧驿寒沈声问道,脸上也变得严肃起来。 “感情的事作不得假。” “你这种做法太老土了,不仅老土,还很可笑,你以为夏讯会看不出来,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被他的老神在在弄得火气冲天,欧驿寒猛得拍了下桌子,声音引起别人好奇的视线也顾不得了。 感情的事作不得假?这句话由他嘴里说出来太过讽刺,不得不让人怀疑他脑子现在是否还正常。 刚才还为他的保证而松了一口气,现在突然来这么一档子事,如果不是在公众场合,欧驿寒说不定会冲上去揍他一拳。 司启言完全不受他影响,淡淡地抬手看了下时间:“她马上就会过来。” “你简直就是疯子!”听到他将人约在这里,欧驿寒不禁怒吼。 “先生,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欧驿寒的举动终于引来店内人员的注意,服务生胆战心惊询问着,看看这两个外貌同样惹眼的英俊男人,有些不知所措。 “抱歉,我朋友有些中暑,吵到别人了,他马上就走。”司启言冲他礼貌地笑笑。 欧驿寒倏地站起身,招呼也不打,推开服务生头也不回地离开。 司启言微微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不易察觉的脆弱。 他何尝不知这种做法老土又可笑,可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那晚一时口快编出这样的谎言,现在只能将错就错。 欧驿寒走后没多久,一个成熟漂亮的女人出现在店里。 “等很久了吗?”她冲男人展开一抹明媚的笑容,风姿绰约地坐下。 “我也刚到,你很准时。”司启言有些生硬地回答道。 “别这么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搞得我们好像是在商业会谈!”女人装作嗔怨地说着,一双温柔的眼睛里透着女强人特有的精明。 司启言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保持沉默。 女人娇柔地笑道:“你呀,不了解时还以为你不近人情,是个只知道工作的机器,现在才发现,你不过是外强中干。” 司启言被她说得略有些不自在,招来服务生点东西,借此来避免尴尬。 男人的拙于应付,看在她眼里全变成了可爱,脸上笑容不断加深,即使是性格偏强悍的商场女性,内心也不得不柔软下来。 “今天忙不忙?” “还好,下午有个会议要开,是关于明年新品方案设计的,你们公司提出的创意我很感兴趣,只不过……” 一提起公务,司启言就没完没了,女人不禁皱眉打断他:“说好的,不谈公务。” “抱歉。” 梁慧珍是他事业上的合作伙伴,两人昨天才确立恋爱关系,虽然认识很久,对方也曾多次暗示明示对他有好感,但当时他心里只装得下一个夏讯,从来没有多看过她一眼,今天第一次约在这里吃饭,除了公务,司启言不知道还能谈些什么。 看他沉默不再说话,梁慧珍不由叹气。 这个男人什么都好,工作能力强,交际手腕高明,头脑更是聪明无比,从很早以前她就折服于他的个人魅力,察觉就喜欢他时已经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只是无奈总被无视。 15. 昨天好不容易确立关系,她高兴得一整晚都没睡好,虽然不算是告白,但总算是有了回应,于是趁热打铁地约了他今天中午一起吃饭,现在真的只是吃饭了,连最普通的对话都无法正常进行。 “那个,你什么时候有长假,我们一起出去旅行?”为了缓解沉闷的气氛,她尽量以轻松的口吻寻找着话题。 两人都是成功人士,不仅有各自的事业,每天忙得几乎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谈私人问题,感情虽不能说空白,但根本不可能花时间细心经营,所以碰到一个合意对象,比谈一份重要的合约还要难,既然对方闷不吭声,那么只好自己主动出击了。 司启言皱眉思索,“这个要问过我的秘书,有些行程我也不太清楚。” 梁慧珍失望,她明白司启言比自己还要忙,每天的行程排得满满的,但这样的回答难免会让人泄气。 “这样啊,那好吧。”话到这里又进行不下去了,看来无论如何是脱离不了公务了,“那个,关于我们公司的创意……” 司启言疑惑地看她,明明说好不谈公务,怎么反而是她又提起,虽然纳闷,但他并没有说出,而是随她谈起了设计创意。 一顿饭下来,如同吃了一顿商务餐,味同嚼蜡,匆匆结束。 夏讯窝在欧驿寒的公寓里,无精打采地看着电视,心里却想着司启言。 卫程卓打过电话来问他为什么没来上课,他推说自己病了,其实是没有心思干别的。好几次想回去,又拉不下脸,他怕再看到司启言拒绝的样子,到时自己承受不住,不知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可是内心熬煎万分,无论干什么,脑中都是司启言的影子,一回忆起他说要分开,委屈得无以附加。 自己那么努力,虽然任性了点,但即使改变也需要时间呀,为什么偏偏在他幸福得快要融化时候又说出如此绝情的话来,他不相信启言会这么对他,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瘾。 握在手里的电话已经发烫,号码也不知按了多少遍,最后又都放弃,搞得自己都快发疯了。 这个时间对方应该在吃饭吧,但也没准,他工作那么忙,经常不能按时吃饭,想到这里他就心疼不已,自己学做菜就是希望能在男人忙时送上一份放松与惬意。 考虑再三,夏讯还是拔了电话,打的是私人号码,对方关机,于是改打秘书总机。 高晓芬是司启言的个人秘书,虽然不是经常接到夏讯打来的电话,但她知道总经理有个十九岁的养子,所以很客气地告诉他行程安排,可是没等她说完,那边就已经收了线。 她感觉莫名其妙,但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夏讯握着话筒直发呆,仿佛刚才听到的话都不是真实的,启言怎么会有女朋友,太可笑了。 他不停拔打着司启言的手机,即使那边传来的是一样的冰冷答复,仍是不肯死心。 可恶可恶可恶!为什么不开机,启言,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一时间脑子中闪过他跟陌生女人亲密相处的样子,夏讯几乎要崩溃,难道那晚的话都是真的? 怀疑只要冒了头,就如洪流无法阻止,恐惧像滚雪球越来越大,他说什么也无法相信这是真的,执拗地一遍一遍拔打着电话,眼泪模糊了视线,看不清数字键,最后一把将电话摔出老远。 呆呆地看着四分五裂的电话零件散在地上,他小声哽咽,然后放声大哭。 欧驿寒下班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夏讯蜷在地上不断抽噎着,眼泪鼻涕一塌糊涂,浑身颤抖得利害,好像病情发作一样,神情呆滞僵硬。 “夏讯!”他心下一惊,连忙跑过去查看,解手一片冰凉。 时值炎夏,即使开着空调也不至于让体温降得如此低,欧驿寒将他抱上床裹上棉被,不停搓着他的身体,过了好一会儿体温才渐渐升了上来。 “你到底怎么了?”欧驿寒轻轻拍打着他的脸,语气焦急。 只不过一天的功夫,走时还好好的,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夏讯张张嘴,只发出一些微弱的喘气声,却什么都没说出来,眼神也对不准焦距似的,恍恍惚惚地。 驳驿寒端来热水,小口小口喂他喝下去,这才算是好些,但也只不过是神志,脸色仍是青白得毫无血色,看起来脆弱不堪。 “电话……电话!”才刚恢复过来,夏讯一把推开眼前的杯子,四下搜寻着。 “电话?”欧驿寒这才发现地上四散的电话零件,不由迷惑。 “我要给启言打电话,电话呢!”找不到目标,他大声叫嚷着,疯狂的样子明显精神处于崩溃边缘。 欧驿寒眼看不对劲,手边又没有医疗设备,只能暂时喂他服用镇定剂,可是对方不仅不配合,还大发脾气,又踢又咬地,根本无法顺利让他把药吃下去,他无可奈何,只好一把捏住他的下颚,强迫他张开嘴,再以口对口的方式将水灌进去。 夏讯拼命抗拒着,呼吸混乱,眼睛瞪得大大地,直到被放开,才咳喘着垂下头,情绪也冷静不少。 “我求求你……”他小声地呢喃着,声音沙哑破碎,“让我给启言打电话……” 欧驿寒抚摸着他的头顶,心内却翻江倒海,作为朋友他不忍看两人如此折磨自己,作为心理医生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是私心多一些,还是理智多一些,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了。 “痛苦只是暂时的,忍一忍就过去了。”他轻声劝慰着,将神志已经开始模糊的夏讯再次抱上床。 “不要……打电话……启言真的不要我了……”夏讯不死心地挣扎着,却抵不住药效的来袭,眼睛最终还是慢慢阖上。 看他昏睡过去,欧驿寒叹了口气,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司启言,考虑再三还是决定不说,不过究竟是什么事刺激了夏讯让他病情发作,还是得等人醒来才能问。 欧驿寒烦躁地扒了下头发,掏出烟来点上,暗叹自己这两天抽得烟比过去一个月还要多,早晚死在这两个互相折腾,同时也折腾别人的冤家手里。 16. 由于服用了镇定剂,夏讯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头痛欲裂的感觉就像是在脑子里引爆过一颗炸弹一般,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以往失眠时也吃过镇定类的药物,但剂量都有控制,这一次却格外疼,显然剂量不轻。 他用手敲敲脑袋,思绪渐渐回涌,想起昨天那个电话,顿时从床上一跃而起,差点摔倒,一阵天旋地转后才稍稍好些。 欧驿寒并不在,应该是去上班了,这样更好,没有人阻止他。 他一定要去问个清楚,启言竟然有了女朋友,这种事如果不亲眼看到,他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 司启言的公司夏讯去过很多次,所以轻车熟路就到了那里,也不管接待处的秘书的询问,直接剩电梯到总经理办公室。 高晓芬正在收取文件,看到夏讯走过来,立刻笑脸相迎,可是对方却理也不理她。 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夏讯才回来问她司启言在哪里,这时候她已经接到楼下接待处的电话,知道他是硬闯进来的,并且脸色有些吓人,顿时不知该怎样回答,吱唔了半天。 夏讯不耐烦,镇定剂的副作用让他眼前一片模糊,情绪极度不稳定,心跳抑制不住地升快。 “他到底在哪里?”他红着眼睛问秘书,冷汗顺着额头不断往下滴落。 高晓芬看他表情不太正常,一点也不似印象中那个漂亮温和又带点调皮的大男生,但由于他的身份特殊,又不能叫保安,一时手中无措,指了指斜对面的私人接待室。 夏讯丢下她,也不敲门,直接推开冲了进去,却对眼前看到的场景一呆。 梁慧珍正在跟司启言商量公务,如果是在以前,她并不会多想,不过在两人确立恋爱关系后,对着自己心仪的男人,她难免有些走神,所以谈着谈着,她又问起上次旅行的事。 司启言是个公事公办的人,虽然并不高兴她在这个时候谈起私人的事情,但却不好意思开口指责,只能敷衍地回答。 “我最近可能没有空。” “工作努力是很好,但是偶尔放松一下也是必要的。”梁慧芬绕过小型会议桌,走到他身旁,一手轻轻搭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口中吐气如兰。 以前她很欣赏男人的冷酷作风,凡事有条不紊,无论面对多大的谈判也都面不改色,不过现在却有些埋怨他过于认真,有些不解风情。 “我会考虑你的建议。”司启言微微皱眉,对于她的靠近虽不至于讨厌,但还是不着痕迹地稍稍挪开身体,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呀……”梁慧芬无奈地叹口气,干脆横下心直接坐进他怀里。 对于这种行为,其实她也很难为情,不过为了两人的将来,她也只好豁出去了。 “我们现在不只是合作伙伴,还是恋人哦,你不要忘记了。”伸出纤纤手指轻轻点了他挺直的鼻尖一下,梁慧芬红了脸。 司启言抓住她的手,脸上无波无澜,双辱紧抿,考虑怎样才能婉转地让她从自己身上下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夏讯闯了进来,正好撞见两人搂抱在一块,状似亲密无间的样子。 受到巨大的冲击,本来就混沌的头脑更是一黑,险些摔倒,踉跄了几步后扶住门框才勉强支撑住。 而司启言看到他,显然也很吃惊,“小讯?”也顾不得礼貌不礼貌,他一把将怀里的人推开,脸上有着莫名的慌乱。 梁慧芬心中既疑惑又惊讶,她从没见到过男人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由转而去看那个突然闯进来的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大男孩,眉眼分明,皮肤白皙,身材略显瘦小,是个很漂亮的人。 听男人叫他小讯,她猜测对方应该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养子,这在圈内是人尽皆知的事,凡是与司启言合作过的商业伙伴无不知道他有个十九岁的养子,自然也知道他很在乎这个养子。 “小讯……”看出他脸色不好,司启言心疼万分,可一想到自己作的决定,欲言又止。 “她是谁?”夏讯直直盯着他身边的人,冷冷地问道。 虽然被推开有些尴尬,但梁慧芬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女人,又在商场上打滚多年,很快恢复常态,笑着打招呼:“你是启言的养子吧,我是梁慧芬。” “我问你她是谁?”根本理也不理她友好地自我介绍,夏讯转而看向一旁的司启言,眼圈忍不住泛红。 司启言只沉默了一下,然后平静地回道:“她是我女朋友。” 这样直白的介绍就连梁慧芬都不禁惊讶,虽然内心很高兴,但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是真的吗?”夏讯闭了闭眼,咬牙忍住一阵阵扑天盖地晕眩感。 也许是自己听错,或者对方说错,抱着一点点不切实际的幻想,他需要向男人做近一步的确认。 “是真的。” 短短三个字,仿佛审判了夏讯的死刑,他咽下涌上喉咙口的一股腥甜,硬是挤出一个笑容,却不知道这样子看在别人有多么难看。 “我明白了,打扰你们了。”说完,转身欲离开,手臂却被人抓住。 “你脸色不太好,还是休息一下再走吧。”司启言不放心他这样离开,因为他连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很有可能发生意外。 “不用了。”夏讯甩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嘴上这么说,其实他很想扑进男人怀里寻求安慰,可是,他不敢回头,因为现在他已经泪流满面,为了不在人前示弱,他要保持最后一份尊严。 “小讯!”他这么倔强,司启言很是担忧,口气不自觉强硬。 “我求你放手。”夏讯声音颤抖得利害,他怕男人听出什么,只能强自忍着。 梁慧芬看两人僵持不下,精明如她已经隐隐感觉出气氛不对,于是开口劝道:“启言,小讯大概还有别的事,你就让他走吧。” 司启言还是不想放手,但碍于旁人在场,不好将事情说明白,即使再不舍,也不得不放夏讯离开。 17. 随着男人的放手,夏讯的心跟着一颤,犹如给人狠狠捏住,痛得无以附加,他慢慢走着,最后竟忍不住奔跑起来,路上的行人纷纷躲避,而他却不管不顾,直到胸腔抗议着要爆炸才喘息着停下。 在路边坐了不知多久,太阳从头顶挪到脚边,眼看天色暗下来,他望着来往的行人发了一天呆,感觉脸上跟胳膊上火辣辣的疼,皮肤大片大片的潮红。 酷暑难当,夏讯在外面晒了一天,刚一站起来,眼前一黑又坐了回去。 糟糕!不会是中暑了吧? 回到欧驿寒的公寓,里面早有人等着了,一进门就听到暴吼。 “你跑到哪里去了?” 夏讯瞥一眼隐含怒气的主人,恹恹地打算回房,他现在没有心情理会任何人跟事物。 “你站住!”欧驿寒沈声喝道,看他脸色不正常的红,虽然心里有气,但更多的是无奈,“出去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知不知道有人很着急?” 在诊所接到司启言的电话他还纳闷,才刚见过面又有什么事,中午两人不欢而散,难道是打来道歉的?没想到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对方开口就问夏讯,害得他翘班回来找人。 “根本没有人会关心我。”一想起司启跟梁慧芬搂抱在一起的画面,夏讯心里气苦,随口说出这种丧气的话。 听到他这么说,欧驿寒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当时司启言那个焦急的语气,他听得真真切切,恨不得抛开所有飞奔过来,而这个任性的小鬼不仅不知情,居然还一副全世界都欠他一样。 “你也差不多一点吧,什么叫没有人会关心你?”他皱眉,最后还是没忍住要教训他一番,“是你自己将视线遮住,只一味顾忌自己的感受,把别人对你的好你都看成理所当然!” “我才不是呢,你根本就是庸医,我再也不要听你的话了,你们都是骗子!”夏讯用力吼回去,倔强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将在司启言那里受的怨气全数爆发了出来。 “既然我们都是骗子,你还呆在骗子这里做什么,找骗挨吗?”欧驿寒为司启言不值,为什么偏偏喜欢上就这么一个不懂事的小鬼,亏自己之前还希望他能稍微成熟一些! “谁稀罕住你这里,以为我真的没地方可去吗,我这走,再也不要看到你们!” 夏讯转身往外走,欧驿寒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得有些过分,好歹受人之托,若是真让他走了,外面不安全不说,到时也没法向司启言交待。 “你去哪里?”他快一步挡在门前,阻止人离开。 “要你管,走开!”夏讯伸手去推他,无奈推不开,只能拿眼瞪他。 “启言将你交给我,我就有权力管你!” “你凭什么,我已经成年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你的行为一点也不像成年的样子。” “你!” 夏讯咬牙,说也说不过,走又走不了,气得血液直冲上脑,再加上在外面晒了一天,已经有些轻微中暑的迹象,在司启言那里就是强撑,如今大吵大闹耗完最后一点力气,再也撑不住,身体摇晃了几下就要往下倒。 站在前面的欧驿寒眼急手快地接住,一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不由骂道:“臭小鬼,生病了还往外跑,净给人添麻烦!” “不要你管……”夏讯虚弱地道,挣扎着还要抗拒。 “还嘴硬!” 喂夏讯吃了药,看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欧驿寒才松了一口气。今天又是工作,又是找人,还要照顾病号,一顿折腾下来,连他自己都有些吃不消了。 夏讯躺在床上,浑身不断往外冒冷汗,脸色不自然潮红,口中还喃喃自语,显然病得不轻,好得差不多时,已经是三天后了。 欧驿寒为了预防人再次跑不见,于是给他重新买了部手机,见他没什么大碍才又去上班了。 独自留在公寓里的夏讯大病一场,身形更是消瘦,原本白皙漂亮的小脸成天没精打彩,对着欧驿寒时一句话也不肯说,现在一个人时,更是不会说话,孤单寂寞的样子,犹如一只遭人遗弃的流浪猫。 尽管如此,脑中却仍然想着司启言,只要一想到他就要连事着想起那个叫梁慧芬的女人,当日的画面直到现在都还很冲击力,即使再不愿相信,可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他不信。 把弄着欧驿寒给他的新手机,夏讯再次流下泪水。 好难过,真的好难过,启言,我生病了,你知道吗? 心里想着,手上无意识地按下按键,敲下一行字,然后发送出去,等惊觉过来时他恨不得自己马上病死。 他以为对方不会有回应,可是没过多一会儿,一条消息传送过来,他直愣了好半天才打开来看。 激动的心情刹时冷却下来。 驿寒会照顾你的。 冷冰冰的七个字,再也没有别的。 夏讯反反复复看着那几个字,眼前白光闪过,以往自己生病,启言哪怕不上班也要照顾他,送水送药,无微不至,还会抱着他轻声哄慰,可是现在,只有七个字而已。 他猛地缩进棉被里,将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憋闷的号啕哭泣声响遍整个房间。 卫程卓正在画室里画画,突然接到夏讯的电话,听到他说要借住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收了线才后知后觉,高兴得欢呼。 他有好些时候没见过夏讯了,听说他生病,好几次要求去探望都被拒绝了,他一度很伤心,还以为被讨厌了,现在这些顾虑一扫而空,丢下画了一半的画,连忙准备去了。 自己租的房子只有两室一厅,如果小讯搬过来住的话,只能将画室腾出来,可是今后画画时就不方便了。 只犹豫了一下,卫程卓就做了决定。 大不了在客厅画,小讯早就识破他的秘密,也不怕他知道。 挂上电话,夏讯叹了口气,还好卫程卓没有拒绝他,不然真要尴尬死了。 他不想再住在欧驿寒这里,说赌气也好,任性也罢,总之他的自尊不允许再厚着脸皮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留下来,回去更是不可能了,启言既然已经有了女朋友,难保不将人带回去,那种情景,即使想像他也无法承受。 18. 欧驿寒当然不同意他去卫程卓那里,但夏讯说什么也不听,甚至以自杀来抗议,免不了又是一番争吵,他没有办法只好将这件事告诉司启言。 临时打电话约好时间,欧驿寒来到司启言的公司,诺大的办公室内,面对面坐着两个英挺的男人。 一个敛眉思索,一个静静等待。 “让他去吧,我见过那孩子,看起来应该是个不错的人。”司启言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答应。 “你真放心?”欧驿寒很怀疑。 以往那么宝贝,都舍不得放开一下,如今突然让自己守护了多年的天使住进一个陌生人家里,心里一定不好受。 “有什么办法?”司启言苦笑一下,夏讯的性格他最是了解,“只能等他冷静下来再说了。” “好吧,既然你都同意了,我也不再废话。”说着他起身要走。 司启言惊讶他来去匆匆,不禁从办公桌后跟着站起。 “我也是翘班过来的,不只有你忙而已。”看出他的疑惑,欧驿寒好笑着解释。 送走了欧驿寒,司启言无力地坐回办公椅,伸出一手按揉着眉头,刚放松一会儿,秘书敲门进来。 “司总,有份文件需要您过目。”高晓芬小心翼翼说着,并偷偷扫了上司的脸色一眼。 “放着吧。”司启言闭着眼靠在椅背上,淡淡应道。 将文件放在桌上,她欲言又止,刚才不小心在门外听到上司跟欧驿寒之间的谈话,心内踌躇不安。那天夏讯突然过来公司,会不会就是因为自己在电话中说了司启言跟梁慧芬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现在又听到夏讯要搬出去住,好像二人在闹别扭的样子,虽然不太确定,但她知道司总最在乎的人就是他的养子,万一要真是自己一时口快导致的,恐怕饭碗不保。 “那个……”高晓不禁咽口口水,嗫嚅着说着。 “还有什么事吗?”司启言睁开眼,疑惑地望向自己的私人秘书。 一对上他精明深邃的眼,高晓芬又退却了,在公司也有三年了,司启言平时待属下即使有些冷淡,但还算和颜悦色,前提是在没有犯错误下。 越是好看人的发起火来越是吓人,她见识过一次之后就深信不疑了。 “没什么,我出去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高晓芬灰溜溜地退出办公室。 司启言皱眉,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也懒得理,最近忙得昏天暗地,根本也无暇顾忌这些小细节,新项目提前实施,还有很多工作等着去做。 其实这么忙,也是他故意为之,至少能让自己不再因内疚而痛彻心扉。 夏讯想要搬去跟同学一起住,那就随他去,只要对方开心,无论怎样他都愿意承受,一点点不舍又算得了什么? 咽下涌上喉咙口的苦涩,他摇摇头让自己冷静下来,迅速回到工作中去。 住进卫程卓家里时,夏讯什么都没有带,也根本没可带的,在欧驿寒那里也是,全部用现成的,一开始没觉得没什么,现在却感觉自己异常颓废可怜,就像一个身无分文的流浪汉。 卫程卓却不这样认为,他高兴还来不及,哪管对方有没有带行李,热情地给他介绍新腾出来的卧室。 “以后你住这间,我都准备好,你要还缺什么尽管跟我说。” 夏讯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只是点点头,并没有表现出多太的情绪,卫程卓以为他不满意,尴尬地挠挠头。 “要不你住我卧室,我那间更大一些。”他讨好地笑着,见他投来怪异的视线,脑中想到什么,又连忙摆手解释:“你别误会,我是说我们可以换房间,你住我那间。” “我知道。”夏讯抽抽鼻子,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紧张,“我只是奇怪你把画室让出来给我,那你以后画画怎么办?” “这你不用担心,”卫程卓恍然,无所谓地一笑:“我可以在客厅画。”原来他是因为这个才不高兴,吓死他了。 “你为什么地我这么好?” “啊?这个……”卫程卓词穷,吱吱唔唔地说不出来,只好掰个顺口的理由:“咱们是好朋友嘛!” 听他这样说,夏讯鼻子一酸,眼圈不自禁泛红。 “你怎么了?”看他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卫程卓刚放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 “没事。”将眼泪忍住,夏讯笑笑,冲他真诚道:“谢谢。” “不客气。” “好!今晚想吃什么,我来做,作为报答。”夏讯一拍他的肩膀,将不开心暂时抛开。 做好了饭,两人边吃聊,夏讯提议要喝酒,卫程卓自然顺着他,拿出所有屯货来,一阵牛饮,很快就酒酣耳热起来。 “我跟你说,我喜欢的人很优秀哦。”夏讯傻呵呵笑着,一口喝干杯中的酒,伸手再去倒。 “小讯,还是不要喝了,你已经喝了不少了。”卫程卓阻止他继续倒酒,却被一把推开。 “走开,我要喝!” 拗不过他,卫程卓无奈,只能尽量让他喝慢点,“我来倒,你坐着就好。”将他按回坐位上,再把空了的酒瓶收拾了,回来手中却端了杯果汁。 “这什么酒,怎么喝起来怪怪的?”夏讯皱眉,举起杯子来回不停地看。 “这是法国酒,朋友寄过来的。”卫程卓瞎掰,只盼能蒙混过关。 “是吗?”夏讯将杯子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闻起来好像果汁。” “这就对了,这是水果酒,你不懂!” “哦。”夏讯点点头,信以为真,边喝边继续说:“启言最近有了女朋友,你知道我听到后有多伤心吗?” 他说着说着,竟然哭起来,咬着下唇委屈落泪的样子让卫程卓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不由轻声哄慰着,却没有漏听一个名字。 启言?不是小讯的养父吗? “说什么分开住,有了喜欢的人,根本就是借口……”夏讯中齿不清地嚷嚷着,趴在桌子上小声哽咽。 “小讯,时间已经不早了,我送你回房休息吧?”卫程卓看他醉得东倒西歪,眼睛半张半闭,不能再喝了,于是劝他去睡觉。 “我不走!”夏讯像触了电般猛然抬头,指着他的鼻子道:“你这个坏蛋,明明知道我那么喜欢你,还要赶我走,我讨厌你!” 卫程卓吓了一跳,听到那句喜欢,心脏更是振动不已。 19. 夏讯说完,身体一软,正好倒在他肩上,并有继续往下滑的趋势。 自从发现自己喜欢夏讯开始,他一直很苦恼,又想接近,又怕接近,情绪完全跟着对方起起伏伏的,现在这么近距离相处,激动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条件反射地接住他下滑的身体。 “我喜欢你……不要赶我走……”夏讯还在喃喃自语,因为酒精而显得红扑扑的脸颊比平时看起来更具有诱惑力。 卫程卓紧张地咽下一口口水,眼睛控制不住地顺着他纤长的睫毛,挺直的鼻梁,白皙的颈项一路向下,最后定格在轻轻蠕动着的红润嘴唇上,像受到莫名地吸引一样,头跟着低下,就在快要印上那唇时,一句模糊不清的醉语让他瞬间僵掉。 “启言,我喜欢你,好喜欢……” 同样的名字连续出现两次,让他终于意识到什么,虽然早就隐约有了感觉,如今亲耳听到,还是震惊得难以相信。 他呆呆地看着怀里的人,首先想到的是嫉妒,甚至忽略了男人的身份与性别,原本盼着夏讯也可以接受同性,现在肯定了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沉默了半晌,他打横抱起醉得不省人事的夏讯回房,将人安置在床上,并喂他吃了片醒酒药,盖好被子,调好空调温度,然后轻轻退出。 第二天醒来,夏讯感觉神清气爽,从没有睡得这么好过,一点也没有上次酒精后遗症的感觉,正纳闷是怎么回事,卫程卓推门进来。 “醒了?我叫了早餐,过来一起吃吧。”他笑得一脸轻松,完全看不出在夏讯睡了后,他又继续喝了大半夜的酒。 坐在床上发呆的夏讯挠挠头,好像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傻乎乎地问道:“我昨晚喝醉了?” “醉得一塌糊涂。”卫程卓被他的样子逗乐,不禁回答得有些夸张。 “是你把我弄上床的?”夏讯有些不好意思,虽然知道自己喝醉,但之后发生什么却是一点也不记得。 他这么问很容易让人想歪,不过本人好像并没有意识到,卫程卓表情略微僵硬,本来想开玩笑捉弄捉弄他,现在也没了心思。 “快洗漱一下,不然早餐就凉了。”说完也不等他回答,径自走了出去。 根本没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夏讯一翻身从床上下来,胡乱洗了把脸就来到客厅。 “昨晚麻烦你了,醉汉一定不好伺候吧?”他不客气地抓起面包就啃,边口齿不清地说着。 “没什么。”卫程卓偷偷瞥他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似乎看出他有话要说,夏讯疑惑地问道。 被他投过来的视线看得有些心虚,卫程卓连忙低下头装吃饭,可是刚吃了一口又停下,犹豫再三,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夏讯的动作一僵,脸上表情不自然,“为什么这么问?” “昨晚你喝醉后说了很多话……” “我说了什么?”夏讯打断他,握着筷子的手紧张得微微颤抖。 卫程卓见他如此,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只能就此打住,于是扯了个谎:“你说你不喜欢现在学的专业。” 夏讯松了一口气,“也没有啦,只是不太喜欢那个导师,他总是找我麻烦!” 既然对方不想说,那就不要问吧,卫程卓落寞地想着。 六月酷暑,炎炎夏日,偶尔吹来一丝凉风,让人感觉万分舒畅,却更觉炙热难当,只想躲在空调房里不出来。 夏讯就这么住在卫程卓这里,两人一起上课,打游戏,时间不知不觉来到六月底。 “小讯,要放假了,不如我们去旅行,你说好不好?”卫程卓躺在地板上,迎着对面敞开的落地窗吹过来的夏季湿黏热风,百无聊赖地问着。 “天气这么热,去哪里旅行?”夏讯手捧漫画杂志,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一边回答道。 “那去凉快的地方不就好了,去丽江怎么样?”卫程卓一骨碌坐起来,兴致高涨地建议。 夏讯从杂志里抬起头皱眉看向他:“不要。” “为什么?”卫程卓失望地叫嚷。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去。”夏讯继续看杂志,心思却完全不在那上面了。 “那你想去什么地方,都听你的。”说着,卫程卓站起身,打开电脑搜索着旅游景点。 “在家里呆着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出去?” 卫程卓如此热衷旅游的样子,让夏讯不禁想起自己兴高采烈缠着司启言出去玩的画面,当时他也曾提议去丽江,可是如今却永远没有实现的可能了。 “你不喜欢旅游吗?”卫程卓问,刚才的热情一扫而空。 “不喜欢。”夏讯口是心非地答着,烦躁地将手中的杂志合上,“口好渴,冰箱里好像没有冷饮了,我去买。” “一起去吧。” 卫程卓看出他不开心,但是为什么不开心却不知道,虽然很想问,却问不出口。这半个月里两人无论做什么都是一起,但大部分都是自己缠着他,小讯只是无所谓的样子,在人前也表现的很活泼开朗。 可他明白这并不是真正的夏讯,有好几次不经意间看到他露出寂寞悲伤的表情,精神萎靡像是好几天睡不好,问他也都推说没什么,明显拒的态度,身体也越来越消瘦,似乎风一吹就能吹倒。 外面的太阳很毒辣,热浪犹如猛兽吞噬着每个出行的人,夏讯感觉眼前一黑,差点被晒得晕倒。 昨晚又是失眠到天亮,只要一闭上眼睛脑中就会出现启言的样子,然后就是撕心裂肺的心痛,疼得窒息,疼得冷汗涔涔。 思念让人疯狂,他感觉自己就快要撑不住了,无论看到什么都会勾起回忆,转瞬即逝的甜蜜过后是扑天盖地的苦涩,恨不得飞奔回去,趴在男人怀里尽情汲取他身上的味道,听他低沉温柔的嗓音回绕在耳边。 看不到启言比失眠可怕上百倍千倍。 他现在无比后悔当初的决定,宁可死皮赖脸也不该离开男人的身边,如果没有那个女人的话,他或许早就忍不住跑回去了。 一想起梁慧芬,夏讯涌上一股落泪的冲动。 20. 他从来不是坚强的人,尤其在司启言面前,极尽任性与撒娇,即使已经十九岁,而司启言一直称他天使,随着年龄的长大,他越来越感到害怕,哪怕知道男人并不在乎外貌的变化,可就是忍不住恐惧。 他想作司启言心目中永远的天使,却不知什么时候违背心意,渐渐变成了恶魔,一只贪婪狡诈的恶魔。 夏讯憎恨这样的自己,觉得自己越来越配不上司启言,可就算如此,他也不愿放手,从欧驿寒那里得知男人也有脆弱的一面,心疼的同时竟也生出一种邪恶的想法,并不断茁壮成长。 他要将男人独占,只能属于自己,任何人不得妄想,哪怕看上一眼也不允许。 于是他夜夜失眠,饥渴而贪婪地收集着司启言的方方面面。 梁慧芬的出现戳破了美梦,让他明白原来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自己在妄想,而且病入膏肓。 “小讯,你喜欢什么口味?”卫程卓在各式冷饮中挑选着,并时不时问着夏讯意见。 “随便,都可以。” “好了,这些应该够了。” 两人各提着一大袋走出超市,卫程卓拿出一个甜筒来递给他,跟着自己也剥开了一个,边走边吃。 “小讯,今晚如果没事能不能当我的模特?” “又要做模特?!”夏讯立刻哀叫出声,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比刚才冷淡沉默的时候有生气多了。 卫程卓笑道:“那幅画还没完成,你可不能临阵退缩啊!” “那你能不能画快些,几个小时都不能动,很折磨人啊!” 夏讯伸出舌头舔着融化的冰激凌,一旁的卫程卓看着突然脸红起来,不禁将视线别过,却意外看到一个身影。 那不是司启言吗?小讯的养父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超市离他住的地方不远,如果是来看小讯的,那为什么不直接出来或是去他家找,而是只站在远处观望? 卫程卓纳闷,正要告诉夏讯,可是一转眼那男人又消失了。 司启言回到车里,也不发动引擎,却对着方向盘发起了愣。 这是第几次了?他不禁自问,这样像变态一样躲在暗外偷窥的行力简直幼稚到家,他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心理疾病。 小讯看起来过得很好,虽然还是很瘦,但是精神看上去不错,跟那个卫程卓有说有笑的样子比当初生病的时候不知开朗多少倍,证明自己的决定并没有错。 果然不在我身边,你才可以过回正常的生活。 司启言握着方向盘,眼中透出深切的痛苦,夜晚绵长的寂寞与孤独并不是毫无价值的,至少他的天使是开心的,只要知道这一点,他就可继续忍受更多个同样的夜晚。 他仿佛能看到阳光下的夏讯展开翅膀向着天空飞翔的画面,美得令人心惊,耀眼得他难以直视。 驱车来到一间餐厅,时间刚刚好离约定的早十五分钟,司启言点好餐等着梁慧芬出现,脑中又不知不觉想起夏讯。 梁慧芬来时就看到他坐在椅子上出神,连她来了都没有察觉,不得不出声叫他才反应过来。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没什么。”司启言淡淡一笑,绅士地将她让进位子里。 又是同样的回答,梁慧芬心中小小失望,相处半个月下来男人总如此,不冷不淡的,无论她如何问都是没什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即使脸上笑着,感觉心却离得很远很远。 “你这样可不像是没什么。” “只不过是公司里的事,你不是说过私人时间不准谈公务的吗?”司启言若无其事地解释着。 “既然不想说,那就算了,何必拿这种借口来敷衍我?”第一次地,她戳破男人的伪装,引来他略带吃惊的眼神。 司启言很快将情绪掩饰过去,温柔笑道:“今天忙不忙?” 对于他将自己的话无视,梁慧芬有些生气,执拗地道:“怎么,你这是默认敷衍我了?” “你今天是怎么了?”司启言好脾气地问,有些不理解她突然变得这么犀利,好像在谈判桌上跟人谈判的样子。 对上他深邃而黑沈的眼睛,梁慧芬感到一阵无力,她是喜欢男人没有错,可不代表就可以容忍他一次又一次的隐瞒,即使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长期积累下来,也会让人心生怀疑。 她也是女人,哪怕在商场上再怎么强悍,面对自己喜欢的人,也需要从男人那里寻求足够的安全感。 “没什么。”梁慧芬赌气地拿他的话来回他,希望他能察觉自己的不满。 可是司启言什么反应都没有,沉默得像块石头,或许察觉到了却故意装傻。 梁慧芬的热情消了一大半,觉得自己这些行为有些可笑,明明知道对方不在乎,却还要自讨没趣,结果反而更尴尬。 可是,她喜欢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即使明白对方不是那么喜欢自己,也不愿轻易放手。 “我开玩笑的,没想到你把你骗住了。”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脸上的表情却略带苦涩。 司启言还是什么都不说,只回她一个温柔的笑容。 他觉得有些对不起梁慧芬,自己明明一点都不喜欢她,却还要在一起,也许不该这么自私,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了解对方是个好女人,应该找一个更般配的男人才是。 而自己,早就将心给了那个天使,再也无法爱上其他人,无论男女。 这样对她不公平,也太残忍。 将梁慧芬送回家,司启言也回了自己的住处。 以往那个会站在门口迎接他的人却不在了,冷冷清清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到处都是过往的痕迹。 夏讯撒娇的样子,夏讯甜笑的样子,夏讯耍赖的样子,还有夏讯哭泣的样子。 司启言闭上眼睛,嗅着空气中残留的味道,即使只有一点点,微弱的感觉不到任何不同,他仍执着地做出这样的举动,只为寻找天使的一丝影子。 他的天使,他的小讯,已经不在了。 留下来的,只有他,司启言一个人。 21. 夏讯又失眠了,白天卫程卓的一番话让他想起以前跟司启言相处的情景,原来就不平静的内心更是掀起滔天巨浪,辛苦维持的天平再度倾斜,几乎抑制不住重回司启言身边的奢望。 明天就进入假期,没有学业上的借口,他更觉得度日如年,仿佛又回到之前因为生病而多出来大把大把空余的时间,那时有启言在身边,他并不觉难熬,现在该如何呢? 没有了司启言,失眠真得变成了令人惧怕的疾病,无论白天晚上都清醒着,即使想在梦中捕捉回忆都没有办法,他怕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渐渐遗忘珍贵的记忆。 卫程卓也感觉到夏讯的异常,越来越萎靡的精神,时不时走神发呆,食欲下降,晚上口渴起来经常还发现他像游魂一样在房间里到处乱晃,麻木的表情就像一副毫无自主意识的空壳,连出声叫他也听不见。 他知道夏讯病了,而且是心病,好几次忍不住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他都若无其事地回答没什么,眼底却带着明显睡眠不足才会有的血丝与乌青,如果再问他就会不耐烦,甚至发脾气,然后关在自己房间一天都不出来。 卫程卓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再这样下去,夏讯的身体会崩溃,他隐约知道谁能才能阻止这一切,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偷偷跑到司启言的住处,可是也不知是不是不巧,总是碰不到男人回来。 直到有一天,夏讯突然接到一通电话,整个人就像重新活过来一般欣喜激动,多日来青白的脸色也变得红润了,收了线后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才冲着卫程卓高兴傻笑。 “程卓,我要回去了,他打电话来了,怎么办,我好开心。”他语无伦次地说着,眼神闪着黑亮的光泽,脸颊上的红潮一层层晕染开去。 卫程卓被那光鲜的色彩吸引,这是一幅美妙的油画,美妙到都不知该如何开口赞美,喉咙里堵塞着惊讶、嫉妒与失落。 夏讯则欢呼着一蹦一跳,就像个得到心仪已久的玩具的孩子,一会儿傻笑,一会儿憧憬。 “我是现在回去,还是明天再回去?”他来回踱着步,有些不知所措地喃喃自语,“还是现在回去好了!”说着就要往外走。 “等一下!”一直未出声的卫程卓急忙叫道。 夏讯转回头去看,带着略微的惊讶与疑惑,好像才意识到他的存在般。 卫程卓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你……忘记带钥匙。”他将一把新配没多久的钥匙递过去,对方却愣愣地没有接。 “不用了。”夏讯反应过来,根本没有将这些事放在心上,只想尽快回到司启言身边。 “还是拿上吧,万一我不在,你也可以随时回来。”卫程卓执拗地说着,拉过他的手,将钥匙放在他掌中。 夏讯匆匆忙忙收下,回了他一个笑容,转身离开。 司启言将所有东西都收拾妥当,再次巡视了一圈房间,微微呼出一口气。 从今天后,这里不再属于他,这样也好,将过去抛得一干二净,也可让以他稍微轻松些,即使不能彻底忘记,至少不用再赌物思人,一遍遍自我折磨的同时也折磨着对方。 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临走前他想最后一次感受一下夏讯的味道。 思念如棉絮,丝丝缕缕,轻飘飘,却让人躲不开避不了,沾身即是痕迹,硬要去抓也无济于事。 房门一阵轻响,司启言蓦然睁开双眼,刻画进心的身影恰恰出现,一恍惚,视线清晰起来。 “小讯?”他惊讶地看向门口,不敢相信他竟会这么快赶来。 夏讯呼呼喘着粗气,脸上不停滴着汗水,头发黏在一块,跑得肺都要炸了,就为了能早一秒看见他。 发现他狼狈的样子,司启言霎时明白过来,心中涌起一道酸楚的热流,紧接着一个更炙热的身体猛地扑进怀里,他下意识环手搂住。 这就是他的天使,永远那么让人心疼,即使做下千万次的决定,也无法真真正正放手。 “启言……启言……启言……”夏讯不断重复着他的名字,闻着朝思暮想的熟悉味道,哪怕窒息也不肯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这就是他的天使,永远那么让人着迷,即使会变成贪婪的魔鬼,也绝对不会放手。 “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为什么不早点打电话给我?”夏讯紧紧抱着他,语带埋怨,眼中却是满满的欢喜。 司启言不说话,只是将他额前的乱头拢去,露出他精致漂亮的脸来,然后仔细地瞧着。 夏讯被他深邃认真的眼神看得有些害羞,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挪开视线,分开将近一个月,他也想看看男人有什么变化,好像更英俊了。他心里美滋滋地,完全没注意到一旁的行李箱跟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苦。 “傻瓜。”司启言忍不住笑道,猛得低下头噙住他的嘴唇,却只是停留在表面并不深入。 就让他任性一次,以如此卑鄙的行为做最后的告别,然后保存着这份柔软的温度,度过没有他的人生。 夏讯先是愣了一下,心中既是狂喜又是甜蜜,羞涩地张开口,伸出舌头轻轻刷过男人性感的唇,又快速缩了回去。 原本只是打算浅吻一下就马上离开的司启言浑身一僵,忍不住颤抖起来,理智犹如绷得过紧的弦一下子断开,脑中一热,不管不顾地狠狠吻了下去,舌头肆无忌惮地扫过对方的口腔、上颚、齿列,几乎每一处都没有放过。 “唔……”夏讯发出轻微的呻吟,双手揽上他的脖子,身体前倾,将全部体重都靠向男人。 他的这种全身心的信赖刺痛了司启言的心,理智也渐渐回笼,惊觉自己做了什么,结束掉这个错误的吻。 夏讯睁着朦胧的眼睛,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退开,但又不好意思主动继续,只好舔舔略微红肿的嘴唇,回味刚才的意乱情迷。 “小讯……”司启言沙哑着嗓子唤道,一只手不停抚摸他的脸颊。 “嗯?”夏讯小声回应,闭上眼感受男人的手指在皮肤上游移的爱抚。 22. “以后不许太任性,要好好照顾自己。” “有你照顾,我一定会好好的。”以为他是在说自己这一个月来的离家行为,夏讯不禁心虚。 如果不是梁慧芬那个女人的突然出现,他也不会这样做,要知道离开启言的日子,简直是度日如年,他一分钟也不想再忍受了。 司启言又啄吻了他鼻尖一下,内心苦涩不堪,却还硬要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将如利刃一般的话语吐出前,先把自己刺了个遍体鳞伤,可是无论再怎样拖延,结果还是不能避免伤害对方。 “我以后不能照顾你了。” 夏讯猛地张开眼,脸上血色一瞬间退得一干二净,却还是不愿往坏的方向去想,挣扎着挤出一个不是笑容的笑:“启言?” 司启言将他推开一些,面对面看着他,刚才的柔情密意一扫而空,“我已经让律师将这套房子过户给你,文件就放在客厅桌上,今天起我会搬出去,原本计算你会明天过来,现在当面说清楚也好。” “这么说,那个电话也只是为了这件事?” 听他这么问,司启言沉默,虽然没有回答,但态度已经很明显。 夏讯呆了半晌,脑中思绪混乱不堪,一遍一遍不断过滤男人的话,仿佛怎么也不明白事情为什么急转直下。 “可是,你在电话中并没有说……”意识到自己又在哀求男人,他说了一半又停下。 这不是自尊心在作祟,而是知道无望,因为司启言表现得跟上次一样的冷淡与不为所动,还记得自己为此打了他,当时的心情比死还要难过,他不怕男人看不起,只怕心中的魔鬼被发现。 夏讯在司启言的眼中只能是天使,哪怕被抛弃也要维持这个形象。 “我……我不要什么房子,住在朋友那里也没什么,他还给了我钥匙,你看……”说着他拿出卫程卓给他的钥匙,却手上一抖将其掉落地面。 “不管你要不要,这房子都已经属于你。”司启言弯腰捡起还给他,两人肌肤偶然接触。 夏讯像被烫着了一样猛地缩回手,侧过头盯着地板上的行李箱道:“你现在就要走吗?” 司启言刚想回答,一阵突兀的电话铃声响起。 “慧芬,有事吗?” 听到那个名字,夏讯身形微微晃了晃,耳中嗡嗡乱鸣,转身默默离开。 原来一切都只不过是自己在痴心妄想,怎么就忘了启言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呢,竟然冲昏了头脑一接到电话就飞奔回来,伤心又能怨谁,一切都是自找的。 司启言看到他离开也不出声阻拦,梁慧芬的电话虽然出忽意料,但却让自己省去面对残酷的现实,说他胆小懦弱也好,自私无情也罢,总之事已至此,说什么都只会更添不舍。 梁慧芬挂掉电话,透过车窗看了眼前面的小型别墅,耐心等待司启言出来。 她知道今天男人搬家,想给他一个惊喜才事先没有通知就过来,却意外看到夏讯。他摇摇晃晃地走着,神情萎靡,好像受到什么刺激一样脸色煞白。 梁慧芬摇下车窗冲他挥手打招呼,对方只淡淡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越过她慢慢行远。 她呆了呆,虽然只见过两次面,但不知为什么,总感觉司启言的这个养子好像不怎么喜欢自己,究竟哪里让她生出这种想法,也说不清楚,大概就是女人的直觉吧。 茫然地站在大街上,夏讯感觉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双手紧紧握拳忍耐,就是不肯落下,直到掌心里传来一阵刺痛才记起那里有一把钥匙。 “万一我不在,你也可以随时回来。” 卫程卓的话突然在脑中回响起来,夏讯心内又酸又涩,如果没有他,自己现在就真的落魄街头了吧? 当初若不是启言让他复学,也不可能认识卫程卓,命运真是爱捉弄人,大概启言早就料到了到今天的结局,他从来都是掌握全局,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很小的时候他对于男人的这一项优点崇拜到不行,盼着有一天自己也可以像他一样。 从没有感到这么心灰意冷过,因为总是抱着一丝希望?——启言不会这么对自己,无论怎样,他最终还是会接自己回去的。 卫程卓原本以为夏讯就此一去不回,心里空落落地发着呆,连人回来了都没有即时发现,“我回来了。”夏讯站在他背后,有气无力地说着。 卫程卓差点从沙发上跌下来,连忙起身道:“怎么回来了?!”说完又后悔个半死,恨不得揍自己一拳。 夏讯脸上僵了僵,苍白的嘴唇缓缓蠕动:“是你说可以随时回来的……” 终于察觉出不对劲的卫程卓愣了愣,隐约明白了什么,也不再试图解释,只是轻轻回道:“嗯,是我说的,欢迎回来。” 感激他如此体贴,夏讯突然低下头,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压抑的哽咽声听起来异常刺耳,一耸一耸的肩膀微微颤抖,卫程卓小心地伸出手放在他触感柔软的短发上,无声地安慰着。 夏讯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用力到指节泛白,哽咽变为抽泣,再到放声大哭。 两人就那么站着,一个沉默陪伴,一个痛哭流涕,偶尔吹过的一丝夏日凉风转瞬即逝,不留踪影,唯一剩下的只有怅然喟叹和滴落在地的泪水。 哭过后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夏讯擦擦脸上的湿意,腼腆地冲他笑笑:“谢谢你。” “我喜欢你。”卫程卓盯着他红肿的双眼,说出长久以来一直隐藏的真正心意。 毫无预警的告白让夏讯怔愣不已,怀疑是对方在开玩笑,可他脸上除了认真没有一丝玩笑的痕迹,他不禁又怀疑自己听错,却不敢开口寻求验证。 卫程卓看够了他的强颜欢笑,也厌倦了自己的畏首畏尾,如果真的喜欢对方,为什么不能大声说出口,在他伤心哭泣时理所当然地拥他入怀,这样躲在暗处小心翼翼地等待未免太过窝囊! “我说我喜欢你。”他重复道,这一次比上一次说得更坚定也更清晰。 23. “程卓你……”夏讯欲言又止,脸上写满惊讶,往后稍稍退了一步。 “我是认真的,我很早就喜欢你了。”卫程卓上前一步,不让他有逃避的机会。 “咱们不是好朋友吗?”夏讯慌张不已,头一次发现他竟也有如此迫人的气势,连刚才的伤心都吓跑了一多半。 卫程卓微微撇过头,别扭地道:“不只朋友,我想跟你更近一步。”说着猛地转回头来,眼神灼灼地看着他道:“你愿意吗?” 夏讯极力想说些什么来打破现在的局面,可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一直将卫程卓当朋友,虽然自己喜欢的人也是同性,但感觉完全不一样,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启言是如空气一般的存在,一刻也不能或缺,是生命中的阳光,自从十一岁第一次看到他开始就已经注定喜欢上,而卫程卓只能是朋友,无论怎样也不会发展成恋人。 见他不说话,卫程卓不由心急,“你不愿意吗?” “对不起。”震惊归震惊,但夏讯还是拒绝了他,“我们只是朋友。”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卫程卓还是很难过,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连丝毫犹豫都没有,显然是对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这样连接下来挽回的话都说不出口。 夏讯看起来优柔,其实不然,只要不喜欢绝不会将就,脆弱与纤细都只是表面,至少在卫程卓眼里是如此,这次被拒绝让他更肯定了这一点。 “这个还是还给你吧。”夏讯将那把钥匙拿出,白皙的十指线条优美而干净。 卫程卓慌了,这举动意味着什么,他不敢想像,僵硬地站在那里,不禁开始后悔自己的贸然告白。 “为什么还给我,你不是已经收下了吗?”他努力镇定情绪,但微微颤抖的声音还是泄露了内心的恐惧。 “我还是到外面自己租房住吧,老是在你这里打扰也不好,而且,”他瞥了眼客厅中的画架,“你也不方便画画。” 这只是借口,就算夏讯神经再怎么大条,也无法继续像以前一样苦无其事地面对卫程卓,为避免以后尴尬,只能选择离开。 “既然交给你就没想过要收回。”他当然明白对方的用意,坚决不肯接,装作不在意地挥挥手,一屁股坐回沙发上。 随手拿起桌上的漫画杂志看起来,眼神却偷偷瞄着旁边的夏讯,听到一声叹息,卫程卓终于松了口气。 虽然人是留下来了,但两人的相处模式却跟之前大不一样,不再同进同出,在家时也各在各的房间,很少一起呆在客厅,卫程卓尽管着急,却也无可奈何。 夏讯也感觉到了变化,却没有心思去顾及,司启言的事已经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注意力,即使没有被告白,他大概也懒得去理会对方,反而觉得这样也许更好,多余的同情只会招来不必要的误会。 这一点也是从司启言那里偷学来的。 他想去外面租房住,可是身上没有钱,以前有司启言在,根本不用操这方面的心,一切生活上的事宜也从来不去管,因为司启言给他的都是最好的,现在发现自己对于吃穿住行一窍不通,即使有了钱大概也不知道正确的花法。 原来自己这么一无是处,只知道在男人怀里撒娇任性。 欧驿寒说得一点也没有错,他的确将别人对他的好都视为理所当然,尤其是司启言的包容与温柔,让自己沉溺其中迷失了方向,等意识到错误,想要挽回却为时已晚。 不,也许现在还不晚,虽然启言有了女朋友,但那个女人与他相处的时间绝对比不过自己,八年来的朝夕相对,男人涓涓细流一样的感情并不是假的,他应该最是清楚,为什么因为这么一点小瑕疵就忽略了呢? 真是个笨蛋,不,是混蛋! 不管启言有多爱那个女人,只要自己不放弃,继续死缠烂打下去,他一定会回心转意的,电视上不都这么演的吗? 仿佛又看到了希望,夏讯不再哭丧着脸,眼中也重现光彩,想到就去做,他立刻给欧驿寒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那边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怎么,主动打电话过来,不跟我斗气了?” 自从那次两人争吵之后,夏讯就不怎么理他,一是自尊心作祟,一是恨他提的所有意见都不管用,害他跟司启言的关系不仅没有好转,而且还越来越差,最后竟被扫地出门。 他认为这一切糟糕的结果都是欧驿寒这个无良庸医导致的,所以每次他打电话过来询问都一副冷淡甚至冷酷的态度对待,现在被他这样调侃禁不住脸上一红,可是他顾不得这些,为了夺回司启言,尊严也可以抛弃! “你能不能借我点钱?”首先最重要的问题就是解决经济危机,而且他的计划中以后用到钱的地方应该很多。 “借钱?干什么?借多少?”欧驿寒皱眉,不明白这小鬼又在变什么把戏。 昨天还对他冷言相向,现在突然打电话过来向他借钱,有问题! “就先借我……一百万吧。”夏讯想了想,报出一个数字。 “一百万?!”欧驿寒怪叫,“你是要买什么东西吗?” 虽然五十万对他来说不是个多惊人的数目,他以为夏讯顶多要个三两万的,小孩子嘛,总喜欢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炫耀,可是一百万未免有些夸张。 “你别管了,到底借不借?” “你不告诉干什么用,免谈。”欧驿寒一副没得商量的口气。 夏讯搬到卫程卓家去住后,他不是没去看过,司启言还买了一大堆日用品托他带过去,这小鬼却连看也不看一眼,一口拒绝了,气得他当场跳脚,懒得跟他解释是谁送的,就打道回府了。 但之后他又去找了卫程卓,将一张信用卡给他,拜托他照顾夏讯,没想到那小鬼跟夏讯一个德性,甚至更拽,说什么完全没必要,再多加一个人他也养得起,气得他差点没吐血。 24. “我想自己租房住。”夏讯犹豫了下,不得不说出其中的一项理由。 “当初死活要住过去,现在为什么又要搬,再说就算租房也用不了一百万吧?”欧驿寒显然不相信他的说辞。 “你怎么这么罗嗦,拿不出那么多钱就实说,我不会强人所难的!”被戳破谎言,夏讯有些恼差成怒。 “你不用拿话激我,万一你染上吸毒的毛病,我可没法跟启言交待。” “我才不会去吸毒,你这个庸医能不能说点好的?” “不然怎么会用到一百万?” “当然是有很重要的用途!”他本来想借更多的,没想到这个欧驿寒这么小气,区区一百万就吓到他了。 夏讯腹诽,根本忽略了自己是个生活白痴,对于金钱的概念一知半解,觉得见他死活不肯说出真正理由,欧驿寒更是怀疑,“你不会真的染上什么不良习惯了吧?” “你才染上不良习惯了,我只是想用这些钱来追求启言,他现在被狐狸精迷住了,我得想办法把他抢回来!”夏讯被他气得一时脑冲血,实话脱口而出。 在他心目中司启言当然是无价的,那么骄傲漂亮的人应该值得全世界上最好的,可是由于他现在没有那个能力,虽然没有追求过人,但他认为要想换回对方的心,浪漫攻势必不可少,而浪漫是需要花钱的。 电话那边一阵沉默,然后爆出连串的笑声。 “你以为你在买牛郎吗?”欧驿寒边笑边说,差点连眼泪都出来了,这简直是他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这小鬼竟然想向他借一百万来讨好启言,就跟那些牛郎夜店里的寂寞女人一样,为了自己心爱的小白脸而不惜“一掷千金”,若是启言听到这话,一定哭笑皆非,说不定还会脸部肌肉抽搐,他还想真看看那样的场景。 “你乱说什么,启言才不是牛郎!”夏讯气呼呼地反驳,恨不得挂上电话不理他,可是无奈现在他是自己唯一可以求助的对象。 “真搞不懂你的脑子到底是怎么构造的!”欧驿寒笑够了才开口,“我不会借给你钱的,你死心吧。” “你……你可恶!”夏讯忍不住骂道,说了这么半天居然拒绝他,那之前还问什么理由,浪费口水! “你真以这样就能得到启言的心?”欧驿寒恢复冷静的语气,“先不说方法对不对,你有没有想过启言为什么离开你?” 夏讯内心一痛,嘴上却仍逞强道:“你不要又拿以前的话来教训我,我不会再听你的了。” 欧驿寒叹口气,如果放任他不管,说不会闹出什么事来,“实话跟你说,启言他并不爱那个女人,你不用这么费力去得到他的心了。” 他的心始终都在你身上。 这一句话,欧驿寒没有说出口,也许是私心,也许是想再给二人一次机会。 “你说什么?!”夏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叠声他是不是真的。 “我言尽于此,接下来要怎么做,看你自己了。”欧驿寒说得语重心长。 他不希望看到司启言跟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痛苦一辈子,也许夏讯并不够坚强,两人在一起会不断地互相折磨,但至少司启言会安心,也只有夏讯才可以给他满足。 而自己,只能作为旁观者,再近一步,也只能是朋友。 虽然他也想保护司启言,选择心理医生也是为他,可是对方显然并不需要,强加的感情只会痛苦,如果对方真的有那么一点点感觉,自己也不至于等了十几年还是单身了。 真是讽刺,他可以将别的人感情分析得有条有理,轮到自己时却一塌糊涂。 那个外表坚强,内心脆弱的男人,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有一个人默默守候了他十几年吧? 欧驿寒的一番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夏讯直到挂了电话好久都无法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可是反应过后又不禁怯懦,在房间团团乱转,怕像上次那样一时冲动跑回去又碰一鼻子灰。 他想不明白启言为什么要骗自己,而且是以这种牺牲自己一生的极端办法,难道只是为逼自己离开吗,他不能理解。 “你有没有想过启言为什么离开你?” 因为自己任性,爱生病,爱撒娇,爱发脾气…… 夏讯一样一样细数自己的缺点,越想眉头皱得越紧,额前不禁鼓起一个小山包,愁眉苦脸的样子好像全世界的难题都叫他碰上了,并陷入深深的恐惧中无法自拔。 可是按欧驿寒的说法,原因应该不只这么简单,这些他很早以前就已经清楚,而且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慢慢改变,只是太在乎启言,在乎到忽略了所有一切,一味跟对方索要同样的感情回报。 啊!好烦! 夏讯抓抓头发,将自己扔进床里,盯着天花板苦思冥想。 欧驿寒那个家伙,说话只说一半,让他一个人在这里猜,真是可恶! 正在心中暗骂着,突然一阵敲门声。 “小讯,你在里面吗?”卫程卓站在门外小心翼翼问着。 “有什么事吗?”夏讯从床上坐起来,隔着门喊道。 “我有件想跟你商量一下,能进来吗?” 夏讯起身将门打开,卫程卓进来后见他脸色还算平和,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才放下一半的心来。 “到底是什么事?”夏讯首先打破沉默。 “就是我有家里有些事,刚才打电话让我回去,”卫程卓边说边挠头,好像很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想麻烦你帮我看着这里。” “要去多久?” “不知道,大概暑假都回不来了。” 听他说要这么长时间,夏讯不禁担心,“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能是他们想我了。”卫程卓笑笑,年轻帅气的脸庞耀眼明亮,只是眼底的一丝忧郁让人心疼。 夏讯看着他,张口欲言又止,最后点了点头。 “谢谢你。”卫程卓真诚地说道。 该说的话说完,他垂手立着,略显局促,似乎没有打算走的意思。 25. “那个……”夏讯耐不住气氛的尴尬,嗫嚅着开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小讯。”卫程卓打断他,“很抱歉造成你的困扰,你把我那天说的话都忘了吧!” 夏讯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什么,那天自己拒绝了他的告白,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到底是伤了他的心吧? “当时也不知是怎么了,鬼使神差地向你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如果实在忘不了,那就当成玩笑吧。” “为什么?”任何人都不愿将自己的心意当成玩笑,卫程卓居然这样要求,夏讯既吃惊又意外。 那天他跟自己告白时,态度认真得吓人,他不认为那是没有经过考虑才说出来的,而且在遭到拒绝时那种伤心难过的样子也不是随便装装就能做到的。 “我只想让你轻松些。” 说完这句话,卫程卓深呼一口气,好像终于卸下了压在心头上的沉重包袱,整个人又恢复到初认识时给人的印象。 喜欢而得不到,也许并不是件坏事,至少友情要比爱情来得长久、稳固,以另一种方式陪伴在身边,也算稍稍补偿他受伤的心。 抱着这样自欺欺人的想法,卫程卓离开夏讯的房间。 “傻瓜。” 半晌之后,一声叹息响起,夏讯眼睛微酸,慢慢领会对方的宽容与体贴,心内升起一股淡淡的惆怅。 那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从卫程卓身上影射出的是司启言的感情,同样的宽容与体贴,同样的不动声色与善解人意,唯一的不同就是浓烈程度。 他爱的是司启言,如痴如狂,一味地向对方输入任性的感情,却从没有做到宽容与体贴,想一想对方是否感到沉重,如此幼稚的爱法,就算口上再怎么说喜欢,也显得苍白无力。 自己一开始就选错了方法,束缚并不能留住一个人,启言的离去都是他一手造成,跟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相通了这一切,夏讯激动不已,恨不得立刻见到司启言,却硬是忍住冲动。 不行,不行,这样下去又会回到以前那样,要冷静思考,梁慧芬那个女人还在,虽然启言不是真的喜欢她,但也不能大意。 可是内心的渴望无论怎样压抑也不管用,扑通扑通的心跳剧烈地快要蹦出胸腔,好像发烧一样红着脸,最后实在忍不住,他抓起手机熟练地按出一组号码,却迟迟不敢拔出。 司启言身着正式的藏青色礼服西装,立体的剪裁设计将他高大的身材衬托得更为修长,再配上冷俊的五官,浑身上下都透着成熟男人才有的致命性感,让人一眼望去就被轻易捕获。 梁慧芬迷着地看着他,油然而生的骄傲让她即使滴酒未沾也感觉醉熏熏的,而这个出色的男人即将属于自己,这怎么能不叫她高兴? “你真帅。”她忍不住赞美一句,画着精致妆容的脸庞红霞飞上。 司启言微微一笑,装作整理领带避开她火热的眼神。 “连句谢谢也不会说吗?”梁慧芬促狭道,转过他的身体,亲手为他打起领带来。 “谢谢。”司启言顺着她淡淡地说道。 梁慧芬白他一眼,“你真是个木头!”手上的动作却熟练而迅速,“好了,去照照镜子看看怎么样?” 木然地看着镜中的一男一女,司启言微微愣起了神。 夏讯也曾为自己打过领带,每次出门前他都要抢着做这件事,故意磨蹭时间,赖在他身上撒娇,直到时间快来不及了才放手。 一旁的梁慧芬看他笑得温柔而甜蜜,不禁也跟着愣起神来。 男人每每露出类似的表情都不是对着自己,虽然猜不出他在想什么,但她知道一定不是自己,心痛的感觉随之升起。 你到底在想谁? 有好多次她想问,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如果真的得到答案,恐怕自己会无法承受。 当初他会答应跟自己在一起,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抑或,目的? 她不敢想像,也不愿去想像,她只想牢牢抓住这个男人,也许时间久了,他的目光会放在自己身上也说不定。 两人各怀心思,对着镜子沉默。 忽然一阵突兀的电话铃声打破安静的空间。 司启言看着手机显示屏,眼睛刺痛不已。 “谁打来的?”看他没有立刻接起,梁慧芬不由好奇。 “对不起。”司启言冲她抱歉一笑,然后走到远处才接起电话。 还未开口,那边已经先说了话。 “喂,启言吗?” “是我。” “现在方便吗?” 即使透过电波似乎也能听出夏讯小心翼翼的声音,司启言咽下涌上喉口的苦涩,尽量装作平静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男人的直截了当稍稍刺痛了夏讯的心,但他很快恢复过来,“我想你了。” 对面一片沉默,过了半晌才再次专来冷淡无起伏的声音。 “如果没有其它事那我就挂了。” “等一下!”怕他真的收线,夏讯急忙阻止,却慌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原先想好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 司启言等了会儿,见他还是什么都不说,不由叹了口气,夏讯听了以为他不耐烦,更是急得抓耳挠腮,吱吱唔唔地拼命想着。 “启言,时间差不多了!”梁慧芬隔着一段距离提醒他,并指了指手腕。 电话这头的夏讯将一切听得清清楚楚,顿时没了声音。 “我真的要挂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 “启言,我……” “我今天要跟喜欢的人定婚,所以,如果以后没有事的话就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让夏讯的脑子一下子空白,什么准备与宽容都抛到一边去了,只有“定婚”两个字在眼前不停闪过。 “启言,还没好吗?”梁慧芬催促道,眼中透着隐隐的焦虑。 “就这样吧。”也不等他回答,司启言径自收了线,深呼吸一下才神色如常地走向梁慧芬。 打击来得过于突然,夏讯握着电话久久不肯松手,从云端跌入谷底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26. 今天是司启言与梁慧芬定婚的日子,同样是商场上的精英,所以来参加典礼的人也大部分都是圈内人。 女主角笑得迷人而娇羞,就算是再性格强悍也不禁显出女人的一面来,而男主角尽管没得表现的很高兴,但得体礼貌的温柔微笑也虏获了不少到场的女性嘉宾,纷纷羡慕不已。 这样一对郎才女貌的佳偶,人人乐见其成。 司启言携着梁慧芬跟所有来宾都招呼了一遍,典礼也进行得差不多了,心不在焉地回应着人们送上的种种祝福,脑子里却一直想着刚刚的那个电话。 看到夏讯的名字出现在显示屏幕上那一刻,他内心动摇不已,随即被涌上的酸楚苦涩淹没,甚至还有一丝丝后悔掺杂其中。 思念如脱缰的野兽,不受控制地嘶吼而出,虽然人在这里,心却早已飞到那个人身边。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抛开所一切逃离,这场毫无意义的定婚典礼在他眼里突然变得来如同一场闹剧。 “启言,是不是很累?”敏感的梁慧芬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不对劲,温柔的脸上尽是担心。 其实从那个电话过后,她就已经感觉出司启言心神恍惚,即使表面上还像以前一样从容镇定,但一些微小的动作仍是可以看出他的变化。 越是相处久了,越是了解一个人,哪怕他再善于掩藏,何况梁慧芬这样的精明女人。 “没有的事。”司启言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可是你的脸色不太好,如果真的累的话我们可以提早结束,不要勉强自己。” “可能是酒喝多了,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男人的态度永远都是那么彬彬有礼,无论是公开还是私下,不仅从未主动表示过亲密,还常常有意无意地避开她的肢体接触,时时刻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梁慧芬心里虽然怨却也从不说出口。 “好吧,不过现在也没什么事,这里我可应付得来,你可以到后面的休息室偷一下懒。”梁慧芬在他脸上快速亲了下,然后优雅地离开。 司启言愣了愣,摇头笑笑,看她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各色宾客当中,那股愧疚感又不知不觉冒了出来。 梁慧芬的体贴与包容有时真的让他难以面对,这样一个聪明漂亮的女性恐怕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拒绝,可是他却一点心动的感觉也没有。 虽然不是自己主动提出定婚的要求,但如此轻率地就答应下来,是不是太不应该了? 想起夏讯哭泣伤心的脸,司启言顿时觉得自己卑鄙无耻到极点,同时伤害了两个人。 正在出神之际,宴会一角处传来的小小骚动打断了他。 司启言疑惑地走过去询问,当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夏讯拼命向门卫解释着,可是无奈对方就是不肯放行,坚持没有受邀涵一律不准进入会场的原则。 也不能怪门卫警惕性高,实在是夏讯看起来太可疑,一身再普通不过的居家服,由于半路堵车他跑着来的,所以一身大汗,头发乱七八糟地黏在额头上,一只脚拖鞋,一只脚运动鞋,从上到下看起来就像一个穷困潦倒的流浪汉。 夏讯苦苦哀求,被一次又一次挡回来,心急如焚下他不得已只好使了点小手段才硬闯了进去。 顺着门卫的推搡借故倒在地上,趁他来扶自己时一猫腰钻过去,然后不顾一切的疯跑起来。 门卫在后面边追边喊,引来了好几个保安。 刚才推倒在上,衣服上沾了不少灰尘,更显狼狈不堪,看到的人无不惊讶,纷纷躲避,就怕惹祸上身。 好不容易找到会场,正要进去,后面的保安一拥而上将他紧紧抓住。 “你们放开我,我真的只是来找人的,求求你们……”看着近在眼前的宴会大厅,夏讯叫嚷着不肯离开。 保安根本不管他说些什么,只是将他的双臂牢牢扭到背后,痛得他眼泪都流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司启言出现了。 夏讯一下子停下了所有挣扎,正努力制服他的保安们则向来人又是道歉又是赔礼的。 “他是我朋友,你们放开他吧。”司启言眉头紧蹙,心中波动不已,脸上仍是一片平静。 等保安们都走了,夏讯揉着隐隐余痛的手臂,尴尬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跟我来。”司启言说完转身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夏讯默默跟在后面,脸上身上的污渍尤其引人注目,他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肩膀,更是加快了脚步。 走在前面的司启言突然停下,他差点撞上,不由打了个踉跄,只觉眼前一黑,然后一件藏青色的西装罩在了身上。 夏讯鼻子一酸,委屈得差点掉下泪来,视线模糊中男人身着雪白的衬衫,高大颀长的背影越发显得稳重而坚定。 来到洗手间,司启言掏出手帕沾湿,擦着他脸上早被汗水与泪水糊成一坨的污泥,温柔的力道,让他不禁又红了眼圈。 好不容易擦干净的脸又哭得一塌糊涂,司启言悠悠地叹了口气,夏讯随着那声叹息眼泪掉得更凶,直哭得抽噎起来。 “别哭了。”伸指抹去不断落下来的泪水,柔软的爱意从心底深处排山倒海而来。 “我止不住……”夏讯抽泣着哽咽,他也不想表现得这么没用,可是一见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傻瓜。” 只是两个字,却包含着无尽的疼爱与缠绵,夏讯猛地扑进他怀里,情不自禁地放声大哭,将心中所有的委屈与想念都释放出来。 司启言怎样也狠不心在此时将他推开,只好任由他抱着自己。 直到夏讯哭得差不多了,情绪总算比较平静了才开口轻轻问道:“为什么要来?” “因为你要结婚……我不想你跟别的女人结婚……启言,你不要跟她结婚好不好?”刚刚哭得太利害,现在说话还一咽一咽的,听起来有些好笑。 可是司启言却笑不出来,不仅笑不出来,还心痛不已。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任性?” “我……我……”听到他说自己任性,夏讯心头一颤,张口想解释却组织不出有效的语言来。 27. “我在电话里说得还不够清楚吗,如果你听不懂,我可以再说一次。”司启言一扫刚才的温柔,口气生硬地说着。 “启言……”被他的冰冷态度吓着了,夏讯怯怯地唤道。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不是也见过了吗,今天就是我跟慧芬的定婚典礼。”司启言打断他的话,并一把打开他伸过来手,往后退了一步保持一定的距离。 如此明显的拒绝,让夏讯重新燃起希望的心再次被摔得七零八落。 即使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真要面对时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这种被利刃凌迟的感觉让他咬着牙也不禁痛得冷汗直流。 “我已经知道了,启言,你不用再伪装了,你根本不爱那个女人,对不对?” “谁说的,我爱她,并且只爱她一人!”尽管内心不断否定着,说出这些违心的话来究竟有多么难过,只有司启言自己知道。 夏讯惨白着脸,嘴唇嗫嚅着张了合,合了张,看起来是那么的无措与慌乱。 司启言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巴掌,这样一次又一次伤害他,可是又不得不逼自己这么做,看他浑身颤抖,一脸哀求地站在面前,好几次控制不住将他拥入怀的冲动。 “欧驿寒都已经告诉我了,你不爱那个叫梁慧芬的女人,启言,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不会再任性了,真的,我保证!”夏讯混乱地说着,想伸手去拽他又不太敢,卑微的态度简直跟以前大相径庭。 听到欧驿寒的名字,司启言一震,很快又恢复过来,“驿寒都跟你说什么了?” “他跟我说你根本不爱那个女人,启言,我求你相信我……”脑中只极力寻求肯定的夏讯没有看出他的细微变化,当然更不可能发现其中的破绽。 猜测欧驿寒大概没有跟他说太多内容,司启言放下心来,冷冷道:“我不想再跟你多说,你回去吧。” 其实他自己也快坚持不住了,如果再继续下去一定会破功。夏讯的改变让他心疼,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天使,无论是任性还是耍赖他都喜欢,如果非要说任性是缺点的话,那也是他亲手造成的。 两人站在洗手间里,夏讯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突然进来一个中年男人,对方投过来的怪异视线让他难堪不已,司启言皱眉瞥了那男人一眼,男人连忙匆匆走过。 夏讯低垂着头并没有看见这一切,直到司启言抬腿要走,他才猛地抬起头来,恐惧占胜了所有的羞耻与尊严,他快速冲向前,先男人一步堵在门口。 “启言,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你说。” 司启言欲从旁边穿过,夏讯双臂伸开,阻止他通过,这个时候有更多的人经过洗手间,看到这一幕无不惊讶加好奇,甚至可以听到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夏讯脸色阵红阵白,却不肯妥协。 平白受人指指点点,即使司启言再怎么瞪也不能让那些人识趣,而挡在面前的人又如此倔强,他倍感无奈。 “好吧,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点,到休息室去吧。”司启言暗叹口气,终于答应他的请求。 刚一进休息室,夏讯看准里面并没有其他人,将门锁落下,在男人的吃惊下猛地扑过去,将他推倒在地上。 司启言怕他摔着,双手条件反射地抱住。 虽然夏讯体形纤瘦,但毕竟是男孩子,两个成年男性的重力作用下,呯地发出好大一声响,顿时摔得七荤八素。 后脑勺先着地的司启言眼前一黑,差点没昏过去,意识朦胧中他首先想到的是幸好自己即时接住,不然现在受疼的就是小讯了。 回过神来后才有些生气他如此冒失,刚要开口责骂,唇上一个重量压下。 夏讯趁他惊讶的空当,将舌头也伸了进去,回忆着男人以前吻他的方法,啃咬着薄厚适中的性感嘴唇,处在下方的司启言大脑再次当机,直到嘴上传来一阵疼痛。 虽然想做的更好些,但夏讯毕竟是第一次主动,除了害羞更多的是胆怯,又吸又嘬下还是不得章法,一不小心牙齿就磕了上去,听到司启言闷哼,他才尴尬松开嘴。 “对不起!”他喘息着道歉,可是当看到男人头发散乱,嘴唇红肿迷乱的样子,小腹处窜过一道电流。 抚着头坐起身来,司启言沉默不语,夏讯被他深不见底的眼睛看得浑身不自在,心里不由打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如果刚才的行为让他讨厌了,那就得不偿失了,可是现在后悔也晚了。 “你到底在做什么?”司启言沈声问道,隐忍的怒气蠢蠢欲发。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夏讯越说越小声,心虚地不敢与他对视。 “先下来再说。” 两人还保持着摔倒前的姿势,夏讯双腿打开骑坐在他腰间,而自己则一手扶在他后臀处,怎么看怎么暧昧,司启言心生涟漪却仍绷着脸,装得不为所动。 被他这么一说,夏讯顿时手忙脚乱地想起身,可是一想如果就这样起来了,万一他又要走怎么办,于是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司启言刚要站起,被他这么一坐,正好挤压到敏感处,脸上不由扭曲了一下。 “我不起来!” “快下来!”司启言心慌意乱,怕他发现自己鼠蹊部位的变化,想要去推他,手臂却突然一疼。 夏讯恨他如此绝情,忍不住一口咬上他伸过来的手臂,感觉到他肌肉一缩,又心疼得放小了力道,改咬为舔。 滚烫的舌头微微蠕动在肌肤上,司启言眉头一跳,那个地方迅速起了反应,就是想遮掩也遮掩不住。 坐在他身上的夏讯当然也感觉了,脸上一红,既心喜又羞涩。 启言有反应,是不是证明他还喜欢着自己? “还不快下来!”司启言咳嗽一声,原本就低沉的声音更是沙哑起来。 “我偏不!”似乎又回到原来的那个自己,夏讯硬是赖在他身上不下来,不仅不下来,反而扭动着臀部更刺激他。 这一下差点没让司启言吐出血来,下身的欲望完全挺立了起来。 28. 平常的他不会这么容易受到诱惑,多年在商场上打滚早就练成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再加上性格本就内敛,形形色色的人也见过不少,几乎没有什么能再打动他的心。 除了夏讯。 这么长时间没有碰过他,只要一点小小的接触,就让他倍觉难耐,生理上的回应还是其次的,关键内心的渴望怎样也遏制不了。 “启言……”夏讯再次俯身向前,双手搭在他肩上,距离近得呼吸可闻。 司启言定定看着他,居然无法避开,两人的唇再次相贴。 这是他的天使,从小捧在手心上,即使牺牲一切也再所不惜的人,面对他的挑逗,他只有投降的份。 夏讯见他没再推开自己,心中暗喜,将整个上半身都倚靠在他怀里,边伸出舌头舔着他紧抿的唇,试图引诱他与自己深吻。 司启言挣扎不已,如果在这个时候放任自己,那么以前的努力都将白费,一想到夏讯毫无生气,病恹恹的样子,他就心痛自责,可是手脚都不听使唤,感受着对方清新甘甜的气息,清晰的头脑早就乱了。 “快吻我,启言!”等不到他的反应,夏讯不由轻声催促着,一下一下啄着他的脸庞。 情欲逐渐升温,相贴的身体互相吸引,心灵也完全契合,相爱的两人犹如干旱的泥土逢着久违的雨露,不知什么时候,司启言的手再次揽上夏讯的后腰,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缓缓摩挲着,极度温柔,也极度色情。 夏讯放开胆子,以骑坐在男人腰上的姿势将他推倒在地,不顾一切地解着他的上衣,腰上的大掌带着炙热的温度慢慢游走全身,烧得他口干舌燥,只能借着口不断汲取的液体来缓解一下。 从心到身,越纠缠越紧密的两人,分不清彼此,也不愿分清彼此。 司启言反客为主,狠狠吻着夏讯,尤其纤细白皙的脖子,直啃咬得痕迹斑斑,才恋恋不舍地转移阵地,来到胸前那两朵羞人的粉嫩上极尽爱怜。 男人的热情让身处上方的夏讯几乎撑不住身体,敏感点被不断刺激,微张着口轻哼,双手则紧紧抱着他的头,后臀上顶着一个又硬又热的物体,随着两人的移动而互相磨蹭着,更添快感。 一触即发的激情如炸开的花火,既绚烂又迅速,多年相处而磨练出来的默契让两人的动作配合得天衣无缝,不需要言语,一个眼神就已足够。 司启言小翼翼地开拓着他的后薛,手指温柔地转动着,等他完全适应了才再增加另外一根,如此细心的对待,如果不是发自内心的呵护,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到。 潮红着脸颊的夏讯微微睁着双眸,视线模糊中牢牢锁定着对方蒸腾着欲望的深邃眼睛,从里面感受到一个强烈的讯息,那就是爱意。 启言果然还是喜欢他的。 意识到这点,他感动得差点掉下泪水,之前受的委屈都烟消云散。 “小讯……”司启言轻轻唤着,征询着他的意见。 “嗯,进来吧,我也想要你。”夏讯点点头,因为害羞而说得极度小声。 得到他的允许,司启言抱着他光裸的身体稍稍往上移,将小巧结实的臀部对准自己涨大的欲望,一寸一寸缓缓没入紧窄的肉薛中。 被异物撑开身体,夏讯浑身一颤,腰上使不出力,酸软着倒向男人,将胸前的两粒粉红正好送入对方嘴前,一条软滑的舌头立刻就缠绕了上去,勾挑吮吸,灵活如蛇。 “啊……嗯唔……”他咬着下唇忍耐仍是将一丝呻吟泄出了口。 等到全部进入时,两人不由同时叹息一声。 久违的身体结合,即使欲望叫嚣着疯狂释放,司启言也极力压抑着,不愿伤害他的想法永远占据着上风,温柔而有力地抽插着。 意乱情迷地叫着男人的名字,夏讯被汹涌而来的快感迅速淹没,从后方处漫延而上的酥麻如一只灵活的手不断弹拔着敏感神经,他忍不住颤抖,紧紧抱着身下宽阔的肩膀,寻求依靠。 司启言牢牢圈着他的细腰,一下一下挺动,边不停啃咬着他白皙的颈项,呼吸粗重不已,脸上也露出平时不易看到的深情与渴望。 “启言……喜欢你……啊嗯……” 同样属于男性的两具躯体却一点违合感也没有,汗水交缠下的肉体光泽水润,柔韧如鞭的线条流畅完美,无论是接受一方还是给予一方都那么地心甘情愿。 拥抱着自己最心爱的宝贝,司启言从没有过的满足,完全忘记了时间与地点,只深深凝视着他,早将梁慧芬与外面的定婚典礼抛在脑后。 “启言,说你喜欢我……求你……不要跟别人结婚……”夏讯恳求着,修长的双腿猛然夹紧他健壮的腰。 知道他即将要达到高朝,司启言加快抽插的动作,吻上他递来的红润嘴唇,随他一起攀上顶峰。 夏讯痉挛着,眼泪不自觉滑落,口中呜咽着闷哼,然后身体一软,彻底倒在男人怀里。 司启言吻着他的额头,伸手拔开他黏在脸颊上的散知发丝,刚刚释放过的夏讯浑身慵懒无力,享受着温柔地爱抚,缓缓张开朦胧的眼睛,冲他甜甜一笑。 手上动作一僵,司启言心虚地避开他的眼神,一时色欲冲昏头脑,竟然在定婚典礼中做出这样的事,简直混账至极! 他承认爱着夏讯,离开也是因为怕伤害他,自从发觉自己的感情后,就一直患得患失,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渐渐地不受控制,懂事以来他便不再奢求额外的东西,无论人事物,而夏讯是唯一的例外。 第一眼见到就被吸引,以前还可以当作亲情来自欺欺人,可是黑暗的欲望如沼泽,只要开了头便越陷越深,这样下去,即使再小心翼翼,也会在不经意的地方伤害他。 所以他选择放手,在万劫不复前,忍着心痛将夏讯推开。 可是看看现在他都干了些什么? 自我厌恶到极点的司启言痛苦地抚着头,表情扭曲得连英俊的五官都变了形,而夏讯却仍兀自沉浸在欣喜甜蜜中,汗湿的小脸撒娇般地蹭着男人赤裸的胸膛。 29. 沉默地穿上衣服,夏讯想说什么,却被他开口打断:“身体没事吧?” 夏讯脸上一红,纳纳纳回道:“没事。” “那你自己可以回去吧。” “嗯。” 又是一阵沉默。 夏讯低垂着头,白皙的脖颈上都是明显的吻痕,司启言心中更是懊恼不已,暗骂自己禽兽不如,全凭下半身行事,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明知这件事是自己不对,却不得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如果没其他的事,就回去吧。” 见他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夏讯忍不住叫道:“启言!” “还有什么事吗?”司启言冷淡地问,脸上都是不耐烦。 他的态度前后变化太快,夏讯心中虽然不安,却并没有往坏的方面去想,怯怯地站着,不愿就这样离开。 司启言皱眉,抬手看了下表:“定婚典礼还在进行中,我要回会场了,慧芬大概正在找我。” 在这个时候听到梁慧芬的名字夏讯心里一堵,嗫嚅着问道:“我们刚才……算是合好吧?” “你别搞错了,我只是应你的要求陪你,哪来的合好一说?” 冷锥一样的话语直刺进心窝,夏讯愣了半天才重新找回声音:“我不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的,不是你求我的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不是都无所谓,我不想再跟你废话了,总之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不能回头,千万不能回头!司启言不断在心中提醒自己,稳重的步伐渐渐变得急切起来,想尽快离开这里。 夏讯呆呆看着,直到传来哢哒一下轻轻的关门声,才如梦初醒。 狼狈地逃到会场,司启言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梁慧芬恰巧走过来,脸上的笑容在看到他铁青的面色时敛去。 “怎么了,才一会儿不见脸色好像更难看了,你有去休息吗?”她边问边伸手要去抚摸他的脸,却被一把挥开。 以前男人就算对她不是很热情,但从不会表现出这么明显的拒绝,梁慧芬不由怔住了。 “抱歉。”司启言立刻道歉,由于内心慌张而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尴尬地收回手,梁慧芬挤出一丝笑容,“没什么。” 一瞬间,两人好像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一样,双双别开视线。 定婚典礼已经进入尾声,送走所有宾客后,司启言送她回家,路上谁都没有说话,直到下车时梁慧芬才问他要不要上来坐坐。 “不了,今天时间有些晚,你也忙了一天,早点休息吧。”说着在她额前匆匆一吻,然后驱车离开。 司启言从来没有回过一次头,每次约会完送她回家都只是礼貌性的一吻,然后毫不留恋的离开,每一次,每一次,从不例外。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梁慧芬苦笑一下,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喃喃问着。 之后数日,夏讯再没有找过司启言,连一通电话也没有。 终于放弃了吗? 也好,这不就自己想的结果吗,可是,为什么如此心痛难忍? 就在他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上门来。 几天前,卫程卓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回家,夏讯突然喝得烂醉如泥地回来,傻笑着冲他打招呼,手舞足蹈地胡言乱语。 异常的举动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可是无奈他醉得利害,什么都问不出来,只好先照顾他睡下,打算第二在再细问,可是一觉醒来的夏讯跟头天大相径庭,不言不语的样子如一尊没有生命的木偶,不仅不说话,连东西也不吃,无论怎样劝也不为所动。 一连过了数日都是如此,卫程卓不由着急,既不能放任不管,又苦于无从管起。 这样拖了两天,夏讯竟发起烧来,整晚整晚地说着梦话,叫得都是同一个人的名字——启言。 卫程卓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药也吃了,针也打了,可就是完全没有好转,这才不得不找司启言来。 经过多翻打听下来到他现在住的地方,卫程卓一见面二话不说,先揍了对方一拳。 司启言不防挨了个结实,左脸颊顿时青了一小块。 “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他皱眉看着眼前的小鬼,面色隐隐透着怒气。 “狗屁的解释,你这个人渣,小讯会喜欢上你算是瞎了眼!”卫程卓才不管他生不生气,再次抡起拳头欲打。 司启言一个闪身避开,一把攥住他伸出的手臂,然后迅速一个旋身来到他背后,将其双手反剪,牢牢制服住了他。 卫程卓也不是省油的灯,抬脚往后一踢,趁他分神之际,一个鲤鱼打挺挣脱了束缚。 两人你来我往,你一拳我一脚,打得脸红脖子粗,气喘如牛,直到其中一个倒下才算告一段落。 “你到底想干什么,来打架的吗,我可没时间陪你这小鬼浪费时间!”司启言居高临下站在他身边,沉稳英挺的脸上多出好几伤口。 “跟你说话才是浪费时间,我只是来转告你一声,如果真的不喜欢小讯,那就趁早滚蛋,从今以后由我来保护他!”卫程卓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把嘴角渗出的血渍。 “你什么意思?”司启言眼神凌厉,紧绷的脸部线条预示着危险。 “就是我喜欢小讯的意思,你只会让他难过,让他伤心,你不配小讯喜欢!” “你喜欢他?” “对,我喜欢他,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一直喜欢!”卫程卓直视着他的眼睛,即使只有十八岁,身高却与对方相差无几。 司启言抿唇沉默,过了半晌才道:“无聊!” 听到他这样说,卫程卓简直气炸了肺,不由吼道:“你这混蛋,小讯现在病得昏迷不醒都还在叫你的名字,而你竟然却要跟别的人结婚,你还是不是男人!” 其实从夏讯无意识的梦呓中他大概了解了情况,知道司启言跟一个女人定了婚,之所以才来找这男人,一是咽不下心中的一口恶气,二是想帮夏讯一把。 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无情,听到自己说喜欢小讯也无动于终,不禁怒火中烧。 30. 走了一半的司启言突然停下脚步,听到夏讯生病,忍不住担心,可是一想到那次失控,在定婚典礼上抱了他,终究还是信不过自己,怕再犯一次错误。 卫程卓不明白他内心的纠结,失望不已下,也懒得再多说,只能怪夏讯爱错了人,“你最好不要后悔。”丢下最后一句,他转身离开。 司启言怔在原地,耳中不断重复着“后悔”两字,恨不得立刻赶到夏讯身边。从卫程卓的一言一行中可以看得出来他并没有说谎,喜欢夏讯也并不像故意拿话激他,当时心里翻滚的酸楚与嫉妒只有他自己知道。 明明嘴上说着放手,心里却还要可耻的嫉妒。 夏讯呆呆地坐在床上,腿上放着本漫画杂志,却许久也未曾翻动一页,原本说着话的卫程卓闭上嘴,对他的走神莫可奈何。 虽然去找了司启言,但那个男人暧昧不清的态度让他也摸不准对方是否听进了自己的话,如果他真的喜欢小讯应该会来的吧? 正想着,一阵叮叮咚咚的门铃声响起。 司启言站在门外,看到他眼中掠过的一丝惊讶与失望,淡淡开口:“我来看小讯。” 收回脸上过于明显的情绪变化,卫程卓领他来到夏讯的房间,仍处在游离状态的夏讯看到司启言,呆滞的眼神蓦然发亮,颤抖的嘴唇微微张开,激动欣喜的样子,跟之前完全相反。 卫程卓心中一酸,不由别开视线,不愿看到两人在一起的画面,“启言……”夏讯沙哑着嗓子叫道,眼泪霎时夺眶而出,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却又无力地倒回去。 司启言一把将人搂住,因为发烧而炙热非常的身体熨贴着他的胸口,仿佛能穿透肉体直达五脏六腑,烫得他也忍不住跟着颤抖起来。 夏讯紧紧依偎在他怀里,口中不断喃喃重复着最爱的人的名字。 司程卓无声地退出,将门轻轻关上,隔绝出一内一外两个天地。 在司启言的照顾下,夏讯老实又配合,看着他在自己眼前走来走去,端水、送药、试体温,无一不周到细心,缩在棉被里偷偷傻笑。 “笑什么?”司启言一开始还以为他在哭,仔细一看才发现他是在笑,不由疑惑。 “没什么。”夏讯立刻收起笑容,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鬼灵精。”无奈地摇摇头,替他掖了掖被角,“快睡。” “我睡不着。” “睡不着也要睡,生病了就要听话,乖。”司启言轻声哄慰,拍拍他因发烧而带着不正常红潮的小脸。 “你会不会趁我睡着悄悄离开?”他小心翼翼地问,大大的眼睛里闪着灼灼的渴望。 司启言愣了下,心中一阵心疼,“傻瓜。” 他这样缺少安全感,都是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伤害造成,自责愧疚如一颗毒瘤不断在心中滋长,如果之前的决定是错误的,那么接下来要如何做才算是正确的? 知道卫程卓的感情后,他发现自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狠心将夏讯推开,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无法忍受夏讯被别的男人拥有,可是将他自私地束缚在身边,一切又都会回到原来。 “就算是傻瓜,也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傻瓜。”夏讯接道,苍白的小脸上尽是认真,黑黑的瞳仁深不见底。 第一次地,司启言觉得夏讯变了,以前那个只知道腻在他怀里撒娇任性的孩子突然长大了,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样单纯,只是这样对望着,就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快睡吧,我不会走的。”他不禁心慌地别开视线,狼狈逃避的姿态连自己都觉不堪。 心结还没有解开,夏讯怎么睡得下,即使他保证不会离开,也还是不能全然放心。 两人谁都没提定婚的事,不是忘记,而是不敢,好不容易男人才肯主动过来看他,所以,即使话就梗在喉咙口,他也不也敢贸然说出来。 “那我可以握着你的手吗?”夏讯不想违背他的话,于是提出一个要求。 司启言的心因为这一个小小的请求而彻底融化,将所有顾虑都暂时抛诸脑后。 也许将他留在身边也没什么,只要自己以后小心控制,将他单纯地视为养子,并不是非要分开不可,完全忘了自己面对夏讯时,平常引以为傲的自持力根本不堪一击。 握住他伸过来的手放在脸旁,夏讯这才安心地闭上眼,嘴边犹自带着满足的甜笑,惹人怜的样子让司启言忍不住溢出温柔的表情来。 即使嘴上再怎么逞强,但好几天未合眼,精神已然达到极限,夏讯很快就进入了梦乡,长长的睫毛下浓重的乌青,眼皮时不时轻跳一下,表示他睡得并不安稳。 在他额上轻轻印下一吻,司启言心中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原本以为夏讯的病很快会好起来,可是一连过了十几天,病情不仅时好时坏,精神也越来越差,司启言除了工作,其余时间都用来照顾他,自然就忽略了梁慧芬。 一开始她还可以忍受,毕竟司启言要管理一个大公司,忙碌一些是肯定的,可是最近却越来越过分,别说约会了,就是电话也没有一通,好几次打到私人秘书那里,也都是公式化的回答。 她内心又气又急,本来大家都是成年人,她个性也要强,不想亲自找上门去质问,既显得自己没风度,又拉不下那个脸来,如今却不得不这么做。 梁慧芬一大早就来到司启言公司对面的咖啡厅内,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好时刻了解公司进出人员的情况,这种守株待兔的行为让她不禁咬牙切齿,可是又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原本也想直接找上他住的地方,结果去了几次都扑了空,又不好意思在公司里进行私人谈话,只能这么傻傻地等了。 司启言为了照顾夏讯,两天前就已经将他接回原来的家,公事也都尽量选择在家里完成,实在需要自己出面时才去一趟公司,而今天正好有个得要的会议不得不由他来主持。 刚一踏出公司大门,梁慧芬就直冲他走来,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带着隐隐的怒气,高根鞋踩得地面哒哒响。 31. “慧芬?”他惊讶地叫道,在这个地方碰到她实在是出乎意料。 等了一上午,原本一肚子气的梁慧芬看到他火气莫名地消了一半,只是心中太过委屈,眼圈不禁有些红。 “你最近很忙?” “不好意思,确实有些忙。”直到这时司启言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忽略了她很长时间,语气带着明显的歉意。 听到他说忙,梁慧芬虽然不高兴,但也不好意思再抱怨什么,自己也是商场上打滚过来的,明白其中的艰辛。 “那现在呢,你应该是下班了吧?”她压下委屈,尽量笑得甜美,“陪我吃饭。” 司启言脸上闪过为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见他站着不动,梁慧芬疑惑。 “慧芬,不好意思,今天可能不行。” “为什么?”她失望至极,没想到他会拒绝。 “改天好不好,改天我约你。”司启言抬手看了下时间,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 “改天是什么时候?”明显的推拖之词,梁慧芬不仅心冷,连声音也冷了。 并没发现她的不对劲,司启言犹豫着道:“我看看明天有没有时间,然后打电话给你。” 仍是跟以前一样的公式化回答,梁慧芬觉得自己连个商业客户都不如,好不容易按耐下来的委屈与气愤又都重新冒出了头。 “难道就你一个人忙吗?” 司启言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愣了下才道:“抱歉。” “你就只会说这两个字,从来都不跟我解释,是不想解释,还是根本就懒得解释?”说到伤心处,坚强如梁慧芬,也不禁要落下泪来。 忍耐了这么久,从开始到现在,她不顾尊严的迁就这个男人,为他改变,即使有再大委屈也从不当面说出口,难道就因为她太爱吗? 除了抱歉,司启言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看到她落泪,虽然愧疚不已,却再没有更多的感觉。 梁慧芬恨恨抹去脸上的泪水,不想再他面前未弱,颤声问道:“启言,你喜欢我吗?” 等了半晌不见回答,她心凉了半截,吸着红通通的鼻子,哽咽不已,却硬是不肯再落下一滴泪珠。 司启言避开她的视线,刚想张口说些什么,梁慧芬突然转身跑离,他站在当地,双腿沉重如灌了铅。 追上去又有什么用,分手的话早晚都要说,多余的同情只会带来不必要的误会。 他抬手看了下时间,已经过了跟欧驿寒约定的时间,还未走出停车场,对方果然打来电话询问。 驱车来到诊所时,欧驿寒刚送走一个病人,他边倒咖啡边说:“看你迟到,我就抽空接待了位病人,你不介意吧?” 司启言笑笑:“有你么一个会赚钱的朋友,我怎么会介意?” “说到赚钱,我哪比得上你。”他喝一口咖啡,坐回办公椅,“不过,你这个大忙人竟然也会迟到,少见啊。” “有些事耽误了。”司启言一语带过,将话题转到正题上:“小讯的病情怎样?” 欧驿寒叹一口气,双手交差放在桌上,“不是太乐观,大概又回到之前的状态。” 听出他话未说完,司启言紧锁眉头问道:“只是如此吗?” “我只是怕你着急,真要说实话,小讯的状况可能还不如以前。”知道瞒不过,他不得不据实以告。 “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欧驿寒沉默,好像有些为难,司启言顿时了然,心内不由一缩,苦涩道:“是因为我吗?” “也不能就此断定,你也知道心理方面的疾病,没有一定的标准。” “你不用安慰我。” 被戳破目的,欧驿寒挠挠头,表情略微尴尬,“别这么说嘛,他能从抑郁症中走出来一次,就肯定能再走出来第二次。”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司启言对他的乐观一点也不以为然,脸上表情少有的阴沉凝重。 好像看出他的异常,欧驿寒收起轻松的心态,担心地道:“你想怎么做?” “谢谢你,驿寒,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司启言说着站起身。 “喂,启言,你不要逃避我的问题!”欧驿寒见他不正面回答,有些恼火。 “你放心,我不会做出格的事。”感激他的关心,司启言拍拍他的肩膀,然后迈开长脚离去。 “什么跟什么呀,结果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等他走后,欧驿寒才长叹一声,既感无奈,又感担忧。 心中祈祷他真的不会做出格的事,因为只要一跟夏讯有关,司启言就会失控,他都见识过不知多少回了,现在夏讯病情突然加重,他很怕会再惹出什么事来。 希望不是他多心,二人都属于感情过于敏感脆弱的人,原本就不适合在一起,如果夏讯继续恶化下去,司启言会先崩溃吧? 即使身为心理医生,他也不能判断到底是哪一方出了问题,明明相爱,却偏偏要互相折磨。 越想越烦躁,他忍不住点了一颗烟。 夏讯在家里等着司启言回来,听到门响,立刻飞奔着冲过去,一把抱住他,直笑得合不扰嘴。 “你回来了!” 司启言稳稳接住他的身体,嗅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味道,细柔的发丝搔着脸颊处,心中奇异地满足,只是那一丝丝酸楚却总是围绕不去,让他的笑容也显得温柔中略带苦涩。 “今天有没有礼物?”夏讯从他怀里仰起头,自下而上看着他,苍白消瘦的小脸上漾着期待的兴奋。 “当然有。”牵着他来到客厅,司启言边说边合出一个纸盒。 一看到那上面的字,夏讯顿时笑开了花,那是他最爱吃的甜点。 腻在司启言怀里坐着,他边吃边说着今天都干了些什么,男人静静听着,偶尔答上一两句,气氛看起来温馨而平和。 “你也吃。”夏讯将一小块糕点送至他嘴边。 司启言笑着摇摇头,“我看你吃就好了。”刚说完,唇上就被抹了一大块奶油。 “我要吃你。”他坏笑着呶嘴过去,一口咬住他的唇,辗转吮吸。 吸着吸着就变了味,竟然连舌头也伸了进去,司启言一开始还有些无奈,后来则专注地吻起来,直到对方的呼吸渐渐急促。 32. “启言……”喘息着分开后,夏讯在他脸上轻轻摩挲,纤细的手指慢慢描摹着立体的五官。 司启言咬住他的手指,用舌头轻轻爱抚,紧贴的身躯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心跳几乎一致。 夏讯跪坐在他腿上,好似撒娇一样用自己的胸部蹭着他的脸,大胆地暗示着对方,听到一声沉闷的笑声后,他红了脸。 “有一种方法可以让甜点更好吃,你知道吗?”司启言边问边顺应他的暗示咬上嘴边那两点挺立,隔着衣服用牙齿不断打磨拉扯。 “什么……方法?”夏讯因为这强烈的刺激而猛抽气,连话都说不顺畅。 司启言不回答,解开他的上衣后,随手挖了一块奶油抹在他胸前的粉嫩肉粒上,然后俯身含入口中,像在吃东西样一样小力啮咬,将上面的奶油一点不剩地都吃完才再度抬起头。 这么色情的举动,就是夏讯主动诱惑也不禁难为情,脸红得可以滴出血来,可是却莫名地更有感觉,当男人伸出舌尘舔着自己的乳尖时,下方的欲望立刻起了反应。 “这么有感觉?”发现了他的变化,司启言故意逗他,大掌也跟着抚了上去。 “啊!”夏讯惊喘一声,腰一软,差点从他身上摔下去。 司启言将他接住的同时一个翻身,两人上下位置互换,腰部嵌在他张开的双腿间,居高临下望着仰躺在沙发上的他。 清瘦的脸上一双灵动的大眼,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眨动着,润泽的小嘴微张,如果忽略眼下乌青的痕迹和过于苍白的脸色,完全属于一张青春鲜活的漂亮面孔。 “真的没问题吗?”司启言很是担心他的身体,虽然很想抱他,但也怕伤害他。 夏讯搂上他的脖子,用行动表明意愿,看出他仍是犹豫,又送上自己的唇。 心中的不安,只能靠肉体上的接触来抵消,有时也会恐惧这样越来越单调的感情维系,可是除了这个他想不出别的更好的办法,因为每次说喜欢,启言都会不自觉露出痛苦的表情,这让他慌得不知所措,久而久之也就不敢再说了,幸好男人仍是像以前那样温柔体贴,不然他真的会疯掉。 为了填补这种不安的感觉,现在只能这样做,只要他不再去找那个女人,以后的时间还多的是,他可以慢慢让启言对自己敞开心扉,直到完全信任。 这一场情欲持续了很久,两人由客厅换至卧室,直到夏讯累得昏倒过去才算告一段落。 司启言捧着他潮红汗湿的小脸,一脸焦急内疚,他张了张嘴想安慰几句,可是发出来的声音却嘶哑不堪,连递过来的水都无法顺利喝进去。 口对口喂他喝下一杯水后,夏讯终于缓过来些。 松了一口气的司启言这才放下心来,“要不要我抱你去洗澡?” 他点点头,感觉身上一轻,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轻松将他抱起,缓缓朝着浴室走去。 整个过程夏讯都昏昏欲睡,也只有在这种状况下他才睡得着。 司启言替他擦干身体,换上睡衣,再抱回床上盖好被子。 “好好睡一觉吧。” 朦胧中夏讯听到男人如此呢喃。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阵扰人的电话铃声吵醒了他,睁开眼睛时视线模糊不已。 他四下寻找,看到桌旁的手机不断振动着,而浴室里传来轻微的水声。 伸出酸软无力的手臂拿起手机,闪烁的屏幕上一个熟悉的女人名字,夏讯沉默了下,然后按下接通键。 “启言吗?”梁慧芬不等对面答话,心急地唤道。 “我是夏讯。” 不是意料中的人,她愣了下才道:“啊……小讯呀,我是梁慧芬,那个,启言在吗?” “他在洗澡,”夏讯捏紧了电话,心虚地瞥了眼浴室的方向,“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我待会儿再打过来好了……” “启言他不爱你,拜托你以后都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夏讯打断她的话,口气冰冷地说道。 “什么?”梁慧芬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如果不是她听错,怎么这话好像情敌在示威,可是对方并不是女人,而且身份还是养子。 “启言他一点也不喜欢你,如果你还有些尊严的话就不要再来缠他,听明白了吗?”夏讯皱眉,再次重复了一遍。 “你什么意思?” 夏讯有些不耐,解释得这么清楚了还有什么好问的,正要再说些更难听的,浴室的水声突然止了,他猜测着司启言大概已经洗完澡,赶紧挂了电话,果然没过一会,只在腰间围着一条浴巾的男人就出来了。 夏讯闭上眼睛装睡,感觉到一只手在自己脸上轻轻抚摸,心中泛起暖意。 还没享受够,桌上的手机再次振动起来。 司启言皱眉,暗骂自己粗心,竟然忘记将电话调成无声,怕吵醒夏讯,也没注意是谁打来的,连忙接起。 “喂……慧芬……” 后面的再也听不到了,因为司启言已经走出房间。 夏讯睁开晶亮透彻的眼睛,漆黑的瞳仁中氤氲着复杂难明的变幻。 电话突然挂断,梁慧芬既疑惑又气愤,再次打过去想问个明白,没想到人换成了司启言。 “白天的事,对不起。”司启言首先开口道歉。 “……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她嗫嚅着说。 回去后她想了半天,虽然难过万分,但还是有些不甘心就这样结束,哪怕男人对自己有一点点不舍,她也愿意再继续下去两人的关系。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有些话想对你说。”司启言停顿了下,觉得再逃避下去太不负责任,还是找个机会向她说明白的好。 梁慧芬也跟他好好谈谈,于是便答应了,临挂电话前,她犹豫着要不要将刚才夏讯的事告诉他,可是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夏讯躲在旁边偷听,心中揪疼不已。 启言最终还是选择了梁慧芬,那自己该怎么办? 是要坚持下去,还是默默退出? 不,他不要退出,无论如何也不放手,只要启言不是真正喜欢那个女人,就还有机会! 他暗暗下定决心,紧抿的嘴唇因为用力而显得过于苍白。 33. 司启言第二天要去赴跟梁慧芬的约,却被一件意外打断——夏讯突然昏倒在浴室中。 幸好很快清醒了过来,不过他还是给欧驿寒打了电话,看着夏讯苍白消瘦的脸,他心中五味杂陈。 “没有大碍。”感觉出他的担心,欧驿寒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夏讯最近很少睡觉,只有在每次疯狂地做爱后,身体极度疲累下才稍稍昏睡一下,也总是在半夜就醒来,然后轻轻抚摸自己的脸,就这样一直到天亮。 他不敢睁开眼睛,怕看到他失望而憔悴的脸。 司启言明白两人已经到达了极限,他不忍心夏讯辛苦地守在身旁,人却逐渐枯萎下去。 即使再如何挣扎,最后还是要选择分开。 他苦笑不已,吻了吻仍处在昏迷状态的夏讯,起身离开。 接到司启言的通知,方梅不是不惊讶的,夏讯的病情居然再次恶化,这是她万万想不到,也不愿看到的。 上次去看司启言,她就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出他与夏讯之间的感情,只是没有说出口。 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失望的,但只要他们能够幸福,她便不会阻止。 去接夏讯那天,他哭得肝肠寸断,叫得撕心裂肺,连自己都看不下去了,而司启言却仍不肯改变心意。 她明白,他只是不善于表达,从小就是如此,无论高兴或悲伤都深深藏在心里,绝不轻易给他人看,夏讯是唯一的例外,可是如今,究竟是发生了怎样的事情,让他又回到了从前? 后来,夏讯不再反抗,乖乖跟方梅回了乡下。 临走前,司启言私下对她说,妈,小讯就麻烦你了。 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坚毅的面具下那颗脆弱的内心,永远深邃果断的眼睛里透着浓浓的不舍与悲伤。 “小讯,今天想吃什么?” 方梅柔声问着坐在阳台上的夏讯,对方却一点反应也无,她叹了口气,抚摸着他的头。 阳光下那张枯黄的小脸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生气,眼下的乌青一日重过一日,即使服用大量的安眠药也无济于事。 新请来的家庭护士对此也是无可奈何,方梅只能尽量陪他多说说话,虽然得到的回应不多,但总好过他一个人闷在心里,司启言隔两天就会打电话来问问情况,她每次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唯一算好转的地方,就是夏讯不再幻听与幻视,只是呆呆地坐在阳台上,看着远方沉思。 “在看什么?”方梅顺着他的视线,只看到晴朗湛蓝的天空,尽头飘着棉花一样的白云。 “在看启言。”夏讯张开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地道。 方梅一阵默然,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膝上,“想他了吗?” “无时无刻。”他转回头来,看着那双保养得当而一点也看不出时间痕迹的手出神。 那个男人的手虽然不若这双细致漂亮,却同样的温柔暖热,无数次午夜梦回里,那种小心翼翼的触感都让他倍觉甜蜜与知足。 “你不要怪他。”方梅捧起他的脸,直直望着他的眼,“启言还是非常在乎你的。” “他就要跟那个女人结婚了吧。”夏讯喃喃说着,空洞的眼底什么都没有,泪水一滴滴滑落。 方梅纳闷,不明白他说的那个女人是谁,不过肯定跟司启言有关,于是只能劝道:“好孩子,你不要瞎想,等病好了,启言会来接你回去的。” “我没有病。”夏讯回过神来,湿润的睫毛更显纤长。 以为他在逞强,方梅心酸不已,只能顺着他的意点头。 “我真的没有病。” “好,没有病,我们去吃饭,今天有你爱吃的菜哦。”方梅轻声哄慰着,拉着他往餐厅走。 夏讯甩开她的手,抖着唇欲言又止,瞪大着眼睛,又是恐惧又是惊慌。 见他情绪如此激动,方梅吓了一跳,连忙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有病,我没有病……” 不断重复着这一句话,夏讯躲开她再次伸过来的手,在她要去叫家庭护士的时候又突然一把拽住。 “你相信我,我没有生病,梅姨……那些都是装出来的……”颠三倒四的话语,越说越没有逻辑。 他抱着混乱的脑袋,一脸渴求地望着方梅,虽然感到不知所措,但认真的态度不像是在胡言乱语。 “你说什么?”她震惊不已,一时间不知该不该相信。 “是真的,其实我并没有生病,只是为发引起启言的注意才故意装给他看的,因为……”他停顿了下,似乎觉得有些羞愧,“因为不这么做,启言就会跟那个女人结婚,我没有办法……” 说到最后,他蹲在地上痛哭失声,不敢再去面对她不可置信的脸,那会让他认为自己丑陋不堪,为了不可告人的欲望而用尽手段。 震惊过后,方梅回过神来,将他扶起来坐回阳台的藤椅上,语重心长地问:“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夏讯点点头,哽咽得难以自控,连手指尖都跟着颤抖起来。 方梅这才完全相信,怎样也无法想像小时候那么乖巧听话的孩子会做出欺骗的事来,而且还是以自自己的身体为赌注,心中又气又难过,却不忍苛责,因为他的敏感,也因为他的迟钝。 将一切都坦白后,夏讯松了口气,方梅则是连连叹息,原来这两人竟是如此折磨着对方,她这个做母亲的却一点也不知情。 即使不是亲生的,但是打她从孤儿院将司启言带回家后,就已经他视做真正的儿子,而夏讯又是儿子领养的,但她也同样疼到心坎里。 天下做母亲的有哪一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幸福? 不过,以启言的性情,如果知道了小讯一直都在骗他,会轻易原谅吗,她不禁担心。 当事人也许看不清,但她这个旁观者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启言不仅喜欢小讯,甚至愿意为他做任何牺牲,分离也是不得已才为之的。 夏讯看方梅只是微微皱着眉头不说话,以为她不能接受自己的欺骗,顿时心中苦涩发寒,手脚冰凉。 “梅姨……”他小声嗫嚅着,手伸出去半截又缩了回来。 34. 方梅主动握住他,“你不用怕,我没有怪你,虽然你的方法有些不太妥当,但梅姨知道你都是因为太在意启言,是不是?” 温柔的声音一如之前,夏讯红了眼睛,张了好几次口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只不过……”她话音一转,颇有些为难,引得夏讯也不禁紧张起来,“我怕启言他会无法接受你的隐瞒。” “梅姨,我求求你,你帮帮我,启言他……我真的好喜欢他,没有他我活不下去,你一定要帮我,无论要我做什么都肯!”夏讯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哭得一塌糊涂的小脸上尽是衰求。 方梅急忙要扶,他说什么也不起来,无奈下她只好先点头答应,哄着他重新坐好,才边擦着他的泪水边道:“傻孩子,要我说你什么好,梅姨当然会帮你的,以后不许这样了。” 夏讯趴在她怀里,从小就是失去双亲的他一直把方梅当母亲看,现在厚着脸皮要他将儿子变成同性恋,她不仅不生气,还待自己如从前,感激的话语不足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可是不说些什么又觉得亏欠。 “梅姨……梅姨……”他哽咽着道,背上的轻拍如同了解般一下一下抚慰着慌乱的内心。 思考再三,方梅决定还是先给司启言打个电话,言谈间向他稍微透露了一些实情。 司启言一开始听不明白,觉得方梅说话躲躲闪闪的,好像有事隐瞒,以为是夏讯出了什么问题,不由担心道:“是不是小讯的病又恶化了?” “小讯很好,最近都没有再犯病了。”方梅斟酌着词语,尽量表达得自然一些。 “那就好。”司启言放下心来,揉了揉眉头。 为了对抗无时无刻突然冒出来的思念,他逼自己埋头进工作里,昨晚又熬了通宵,头又酸又胀。 听出他声音中的疲惫,方梅不禁心疼,“你还好吧?” “我没事,您不用操心。” 方梅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左右为难过,如果贸然说出夏讯的病都是假的,也不知他能不能接受,可是不说,她又不忍心两人继续痛苦下去,吱唔了半天才道:“你要不要来看看小讯?” 司启言沉默半晌才拒绝,不是没有想过要去看,而是怕到时候控制不住自己,天知道他有多么思念那个人,可是一次又一次失败的结局让他越来越懦弱,不敢再轻易尝试在一起。 也明白无谓地逃避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所以在送走夏讯后他向梁慧芬提出了分手,对方也很干脆地同意了,这让他松了口气,虽然感到抱歉,但也只能如此。 一切都是他太贪心,奢求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与夏讯,注定要分开。 “你喜欢小讯是不是?” 作为母亲,要亲口问儿子喜不喜欢一个同性,心理上还是很违合的,可是不这么做,两人都无法得到幸福。 “是的,我喜欢他,不,我爱他。” 从今往后,司启言不会再爱人,因为他的心里早就有了一个天使,也只有那个天使。 放下电话,方梅始终没有说出口,心中仿佛堵着什么一般难受。 世上并不是只要相爱,就可以在一起。 司启言最后的那一句话充斥着太多的无奈与残酷,即使让他知道了实情,两人恐怕也无法顺利解开心结。 明明离幸福只差一步,却偏偏越走越远。 听到方梅的转述,夏讯只是默默点了点头,看不出明显的表情。 “你不要着急,这种事需要慢慢来,我会再找机会向他说明的。”怕他多想,方梅并没有将全部说出。 当晚,夏讯非常听话,脸上甚至有了笑容,连食欲也好了许多,直夸饭菜好吃,她看在里眼,高兴在心里,万万也料不到,第二天竟会看见他倒在血泊中。 夏讯自杀了。 司启言当时正在开会,接到方梅打来的电话有好一会都没有反应过来,连续多天的强度工作已经让他精神匮乏,听到这个噩耗,眼前不禁一黑,咬着牙硬撑才挺了过来。 丢下手头的事务,他不顾一切冲向了机场。 方梅焦急万分,等在手术门口来来回回踱步,时不时抬头看一下红色的警示灯,直觉刺目不已。 也不过了多长时间,红灯变成了绿灯,紧闭的手术大门猛然打开,她立刻冲上前去,胆战心惊地问着结果。 主刀医生微微点了下头,表示手术成功,方梅松了口气的同时差点没晕过去。 透过隔离窗,她看着夏讯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雪白的床单将他的脸映得毫无血色,细瘦的身体整个没进床里,从生死线上挣扎过来,更觉他脆弱无比,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 昨天还好好的一个,如今就这样半死不活的躺在那里,她甚至觉得这都是一场梦,醒来了就都恢复原样。 犹记得夏讯小时候,只要有一点点嗑着碰着,或是感冒发烧,最着急的就是司启言,几乎能将他宠上天,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不禁吃味,而夏讯则更是黏着他不肯离开一下,两人在一起的那个画面,她每看一次笑一次。 可是现在…… 如果启言看到小讯这个样子,一定心疼无比,恨不得受伤害的那个人换成自己吧? 想着到这里,她忍不住流下泪来。 “小讯,你这个傻孩子……” 启言也同样是个傻孩子,表情看起来坚强果断,实则脆弱易感,即使外壳再坚硬也挡不住名为夏讯的一声撒娇,一旦碰上真正喜欢的人,再完美的伪装也不堪一击。 小讯啊小讯,你应该最清楚,为什么却偏偏要做出启言最痛恨的事来,要知道他宁愿选择与你分开,也不想你受一丁点委屈。 “请问,您是方梅,方女士吗?”一个小护士走过来朝她询问。 “我是,怎么了?”方梅连忙擦去脸上的泪水,疑惑地看向她。 “有您一个电话,在楼下大厅。” 方梅更是纳闷,不知道有谁会打电话到医院里来找她,直到听完那个陌生男人的话,才猛然倒了下去。 失去意识前,脑中仍回响一个声音。 司启言先生出了交通事故,生命垂危。 35. 等清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一旁的护士看她睁开眼,冲她露出一个笑容:“醒了吗,感觉怎么样?” 方梅沉吟一声,抚着头从病床上坐起身,“我怎么了?” “你昨天昏倒了,不过不要紧,大概是心情太紧张,又要照顾病人,只是血糖有些低而已。” 神志渐渐清明,她才记起昨天那通电话,立刻就要去确认,护士连忙阻止,可她心急如焚,完全不听劝。 “我要去看我儿子!”她嘴里嚷着,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你放心,他刚才已经醒过来一次,有主治医师在……”以为她指的是夏讯,护士边解释边将她按回床上。 “不是的,是我儿子启言,他出了车祸,我得去看他!”方梅打断她的话,不顾一切往外冲。 还没到门口,一阵天旋地转袭来,险些再次晕倒,她踉跄几步,伸手扶住墙边才稳住身体,就在这时,另一个护士跑了过来。 “病人已经完全清醒了,家属可以去看了。” 夏讯呆呆地望着病房的天花板,医生替他做着各项检察,不久后,他满意地点点头,看来是没有什么大碍了。 “好好休息,病情很稳定,不出一个月就可以康复。” 方梅感激地对中年医生道了谢,这才回过头来去看夏讯,心中百感交集,眼泪不听使唤地再度涌出。 就在她准备去找司启言时,接到欧驿寒打来的一通电话,有他在旁边照顾着,自己也算暂时安下心来,虽然还不能确定有没有渡过危险期,但夏讯又刚醒过来,她只能留在这里。 “小讯?”方梅小心翼翼唤着,对方却像没听到一般毫无反应。 纤细的脖子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有些地方甚至还渗着血,对比着苍白如纸的脸色,那一点红犹显触目惊心,她看着看着,忍不住用手捂住嘴将脸扭到一边。 呜呜地哽咽声,听到耳里既憋闷,又压抑。 夏讯眨了眨眼,终于被这哭泣打动,翕动着嘴唇虚弱道:“梅姨,别哭。” “你这个傻孩子,不想我哭,为什么还做出这种事?”方梅气苦,抖着声埋怨道。 “对不起。” “知道错了,以后再不许这样。” 夏讯沉默,无法对她做出保证。 “就算不为我,难道启言你也不顾了吗,他最心疼你了,如果让他看到你这样伤害自己,叫我怎么交待?”擦擦红肿的眼睛,方梅终于止了哭。 听到司启言的名字,夏讯心中一动,随即冷静下来。 他,永远不会原谅自己吧? 梅姨只是不忍心说出来,但他心里都明白,启言一定是不肯原谅他的欺骗。 一个丑陋的魔鬼,活在世上也是多余,还不如死了,这样不仅对方轻松,那些见不得人的欲望也随着他一并消失。 想起司启言现在生死未明,方梅又要哭,可是为了不让夏讯看出端倪,她只好强自忍着,“医生交待要让你少说话,看我,都忘了,你好好休息,有什么话,等好了再说。” 小讯现在的情况还不稳定,启言的事绝不能让他知道,还是再缓缓吧。 她守在病床边,等夏讯呼吸变得悠长绵密,应该是睡着后才悄悄起身离开。 就这样过了三四天,夏讯一直处在混混噩噩的状态,一点也没发现方梅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有时甚至眼睛鼻子红通通的出在面前,虽然知道她肯定哭过,但他以为那都是因为心疼自己。 直到最近这一次,她突然消失了一整天,再回来时憔悴萎靡的样子就算是精神恍惚的夏讯也终于看出了不对劲。 “怎么了?”他沙哑着嗓子问道,说出来的话大部分是气音。 “没什么。”方梅冲他笑笑,肿如核桃的双眼低垂,似乎想掩饰什么。 “不要骗我,一定是有什么事。”夏讯拉过她放在床边的手,不依不饶地问着。 “真的没什么,你不要瞎想,专心养好身体比什么都重要……”方梅絮絮叨叨地说着,眼神却躲躲闪闪的。 “梅姨!”夏讯打断她,骤然用力,嗓子刀割一般的疼。 方梅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紧抿着嘴唇直颤抖,极力隐忍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有事。 “你说啊!”夏讯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挣扎着就要坐起身,也顾不得伤口不会不迸开。 “小讯,你别激动。”她想阻止,可是拗不过对方的性子。 “是不是……跟启言有关?”疼得满头冷汗,夏讯喘着气,紧紧盯着她不放。 听他这么问,方梅猛地低下头,再也收不住泪水,一滴一滴落在雪白的床单上,也落在夏讯的心头上。 “启言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梅姨……咳咳咳……” 她越是这样,夏讯越是着急,动作一大,脖子上好不容易开始愈合的伤口再度迸开。 方梅连忙轻拍着他的背,哽咽着道:“你不要问了。” “你告诉、告诉我……咳咳咳……”夏讯力用握着她的手,咳得脸红不已。 看他如此难受,脖子上的纱布渗出点点鲜红,想叫医生来又脱不开身,方梅实在没有办法,不得不劝道:“我告诉你,你先不要激动。” 夏讯仍固执地不肯松手,她斟酌着词语,尽量委婉地说出司启言得到他自杀的消息,在赶来的路上发生意外,将可能刺激到他的话都省了去,虽然并不是所有实情,夏讯只听了一个开头就已经浑身颤抖。 “我要去看他!”说着,就要下床。 “你这样怎么去,医院也不会让你走的。”方梅一把拽住他。 “梅姨,你难道不担心吗,启言他……”说到后面,夏讯哽咽起来,不敢想像那个人有任何一点闪失。 “我已经去看过了,并不严重,还有驿寒守着,不会出事的。”方梅说着违心的谎言,几乎咬到自己的舌头。 “不行,我不放心!” 无论怎样劝,夏讯也不听,方梅气得打了他一巴掌。 “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如果没有我启言不会发生意外,梅姨,我求你了,让我去看看他,不然就是死也不能安心……”夏讯捂着脸痛哭失声,细瘦的肩膀一缩一缩的,心肠悔恨得都打了结。 36. 方梅上前一步抱住他,“会好的,启言也是,你也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最后她还是没能说服夏讯,还帮着他瞒过医护人员偷偷溜出医院上了飞机。 赶到司启言所在的病房时,他脖子上的绷带已经染红大半,脸色也由苍白转为青白,额头上大颗大颗的冷汗几乎湿透头发。 欧驿寒看到他们,着实吃了一惊,但是却没有说什么。 夏讯越过他,直直走到司启言床边,他想到千万种可能,可当实际看到时,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副情景。 司启言浑身插满了管子,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如果不是胸膛上微弱的起伏,就如同死人一般毫无生气。 泪水决了堤,模糊了视线,世界里仿佛只剩下那个男人的身影,曾经高大美丽的天使如今死气沉沉地躺着,他怎么能不害怕,又怎么能不伤心。 “不是说不严重吗?”他喃喃问着,伸出手来却不敢真正触碰。 “既然你都看到,那么也没有必要再继续隐瞒,”欧驿寒叹了口气,下巴处青色的胡茬证明他已有好几天都没有休息了,“启言现在还没有完全渡过危险期,中途抢救了多次,”说着,他顿了顿,“即使醒来,也很有可能是植物人。” 植物人三字就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他的心头,身体跟着猛颤了颤。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夏讯缓缓跪在床边,轻轻抚摸着司启言露在外面的一只手。 “小讯……”方梅抽噎着叫了一声。 “他在昏迷之前还一直念着你的名字,医生是按照他给的电话打过去通知的梅姨。”欧驿寒走过去搀扶着方梅,口中的话却是冲着夏讯说的。 “启言,我对不起你,都是我害的你……”他努力吐着字,嗓子生疼生疼的却疼不过他的心。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自杀,不过启言的确是在赶去看你的路上出的车祸,”欧驿寒继续说着,方梅拉着他的胳膊试图阻止,“梅姨,你让我说吧,如果不将话说清楚,他永远都这么任性,不懂别人对他的好。” 方梅沉默了,望了一眼夏讯的背影,然后别过头去。 “启言是个心里阴暗的人,他不像表面那样坚强,而你却又是个任性自私的孩子,原本你们不适合在一起,我甚至想过要拆散你们,可是你一直不肯放弃,启言更不想伤害你,三番两次下不了决心分手,所以我后来又犹豫了,也许适当提醒你一下,还是可以在一起的。” 夏讯想起欧驿寒对他说过的话,那时的自己完全听不进去,虽然有过改变,但都只是表面上的,实际上还是一味地撒娇耍赖而已。 “小时候受过的伤害怎样也不能忘记,他极度缺乏安全感,从另一方面来说,他的感情并不完整,如果有一个足够坚韧与强大的人给予支持,哪怕只是单纯的陪伴,也不会至于如此,夏讯,我希望你能明白,启言什么都不怕,唯一怕的就是你受到伤害,而你却偏偏用自残的手段来束缚他,他的内心有多么痛苦,你有想过吗?” “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启言,我再也不会伤害自己了,只要你能好起来,就是永远不见面我也愿意……”夏讯悔恨交加,泣不成声,泪湿的脸颊紧紧贴着司启言的手磨蹭。 欧驿寒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看他哭得如此伤心又将话咽了回去,他知道,自己再说也是多余,感情的事只有他们二人才能真正解决,而作为一个旁观者,他能做的,该做的都做了,剩下来就无需他再插手。 门轻轻开启又轻轻关上,房间里只有夏讯的哽咽与呼吸机的声音。 他趴在病床前,守着自己用尽心力去爱的男人,盼着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自己。 经过这一场磨难,夏讯似乎一瞬间长大了,他懂得该怎样去爱一个人,哪怕他再也不会醒来,也无怨无悔。 他在司启言的病床边又加了一副床,每天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绽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笑脸,然后道一声早安。 一天又一天,男人没有一次回应,但是他心满意足。 司启言渡过了危险期,却没有苏醒的迹象,夏讯心疼,却也更信心百倍。 只要他还活着,那么就有机会。 “小讯,我煲了汤,你来尝尝看。”方梅提着保温瓶,脸上温柔地笑着。 “是银耳雪梨蜜汤!”夏讯深深闻了一下冒出来的香气,接着小脸一皱,“可是启言不爱吃甜食。” “这个是给你的,他的那份我早有准备!”方梅盛好一碗递给他,边絮叨:“你整天忙着照顾启言,不养好身体怎么行?” 夏讯喝了一口,坚起一个大么指:“真不是盖的,以后我也要学着煲给启言喝,他工作也很累的。” “就你知道心疼他。”方梅说着去看病床上的人,微微叹了口气,“今天还是老样子。” “会醒的。”夏讯放下碗,搂着她的脖子笑道。 方梅被他积极向上的气息感染,也不禁笑了,伸出食指刮了刮了他的鼻子,“幸好启言有你。” “幸好我有你们。”他闭上眼喃喃自语,掩去不易察觉的忧伤。 送走方梅后,夏讯回到司启言床边,拿起一个又红又大的苹果削起来,边自说自话。 以前他对这个完全不在行,现在却动作熟练而流畅,不一会儿就将苹果皮削好,并切成小块。 “启言,我喂你吃好不好?” 他笑呵呵地插起一块放到司启言唇边,紧闭的唇一如既往地没有张开。 “不好吃吗?”他噘嘴,放在自己口里,“好甜哦。”嚼着嚼着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他连忙狠狠抹去,可是越抹越多,“真是的……” 小声埋怨着,吸了吸鼻子,最后干脆在那看起来很美味的唇上咬了口,“处罚你让我哭!” 一声闷哼响起。 夏讯一愣,不禁盯着那唇瞪大了眼。 又一声沉吟自那两片唇内飘出,夏讯不仅瞪大眼,几乎连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小……讯……” 等到确定那是自己的名字,他已经喜极而泣。 虽然爱得频频出错,但最终两人还是回到了正轨,司启言不完整的感情将由夏讯来弥补。 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很长,只要牵着爱人的手,从此不失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