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元宵
二人又走了几步,站在拱桥最顶端。高处见到的风景自是不同,前后望去,见到的便是璀璨花灯下一个个攒动的人影,即便人人仰着脸,也看不清神色,影影绰绰的,别有一番朦胧的韵味。 桥下这座河流弯弯曲曲绕得很远,临河稀稀朗朗有一些屋子,家家后门口挂着大红灯笼,倒映在河水中随着波纹晃出一道道褶子。 远处的河面上一前一后缓缓驶来两座画舫,香幔轻摆、丝竹声声,四面檐角下挂着极为漂亮的长串灯笼,在纱幔的遮掩下亦真亦幻,画舫中灯火辉煌、人影绰绰,繁华热闹。 河两岸的浅堤上渐渐多了一些年轻的男女,手中各自捧着一盏花灯,多为莲状,托在掌心映着个人或喜或忧的神色。靠近河水,蹲下去许个愿,将莲灯放入水面上轻轻一推,看着自己的灯携着欲说还休的心愿,渐飘渐远。 一时间,漆黑的河面被花灯点缀得如同夜幕下的星空,璀璨而夺目。 白黎异于寻常的安静,看着这桥下的片片繁华,忍不住抬头看看夜空。地上有星,天上却没有,不过天上有明月,皎洁的、圆润的,映得他心里亮堂堂的。 阿青在他身边,老天终是没有负他。 游青看着他宁静的侧脸与流动的眼波,忍不住手中攥紧,视线一寸一寸在他脸上游移,仿佛这周遭的一切都无甚可看,能入得眼的,唯有身边这一人。 过了元宵节,这里所有的喧嚣热闹便会落幕,世间的繁华不过如此,终究是云烟一场,只有身边这一人,才是最值得珍惜与留恋的。 安静也好、热闹也罢,光阴留不住,只须有这么一个人相伴左右,此生再无他求。 白黎感受到他的视线,转头看他,眼角藏不住的晶莹,语带哽咽:“阿青,能跟你在一起,我好开心!” 游青心中钝痛,抬手轻轻拂去他眼角的泪,觉得自己罪孽深重:“真是傻子……” 来来往往的人有一些注意到他们的举动,好奇地打量他们,却一时未能看得出白黎是男是女,若是男子,这二人的亲密便有些难以理解,若是女子,却又少了些女子的阴柔,最终因为赶着去看舞龙灯,也只是匆匆瞥了两眼又往前行去。终究是不相干的路人。 桥上的人川流不息,成了一道移动的幕景,反倒是这二人静静伫立桥头,成了舞台上抢眼亮丽的主角。 平日里都是两个人,白黎的心境起不了大的波澜,游青对他好,他便开心,游青故意逗他,他便佯装生气,一颦一笑都是因为他一人的举手投足。 此时置身如此热闹喧嚣的氛围中,白黎忽然发现,原来人人都有喜怒哀乐,他们将心事诉说在一盏小小的花灯里,随着河水飘荡,便仿佛将心事带走了。 人的生命不过匆匆数十载,而他,自记事起,便已活了上千年。他花了上千年时间默默陪伴着游青,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心绪翻腾得厉害,眼泪便控制不住落了下来。 游青替他擦泪,却反倒让他越哭越凶,怎么都擦不完似的,心中又急又痛,抬起双手捧着他的脸给他擦,柔声道:“傻子,快别哭了。” 白黎吸吸鼻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却又因为水汽糊了双眼看不真切,不停地眨眼:“我就是高兴……” 游青心中叹息:哪里是高兴那么简单?这千年的委屈,哪里是两滴泪便能抒发得尽的? 白黎确实委屈,只是他心思单纯,心中的高兴大过委屈,便以为这单纯的是高兴。花了千年时间才得到一个人的怜惜,哪有不委屈的道理? 他以前不会如此放肆地哭,是因为再苦都无处可诉,可如今游青终于喜欢他了,疼他了,能容纳他的一切了,他这满腔的委屈便如绝了堤坝泛滥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他在乎游青,他才会委屈,如今游青在乎他,他才能将委屈发泄出来。 说来说去,“委屈”二字,其实也是奢侈,轻易是不能诉说的。 游青让他哭得肝肠寸断,一把将他搂在怀中,不管这来来往往的人群,兀自拍着他的背轻声安慰着,却也不阻止他,只盼着他能将心里哭畅快了。 白黎抽抽噎噎、颠三倒四地只会说高兴,哭得累了终于歇了下来,抬起红肿的双眼看他,一脸赧然:“阿青,你会不会偷偷笑话我?” 游青一阵心疼,却又被他这副模样逗得想笑,叹息着在他脸上揉了揉,低声道:“往后凡事有我担着,你想哭便哭,想笑便笑,心事不要憋在心里,知道么?” 白黎破涕为笑:“不放在心里的还叫什么心事?” 游青早已见惯他这来得快去得也快的情绪,见他笑便知道他是真的开心了,不由安下了心,笑道:“你这傻子竟然还懂得思辨,可真是要刮目相看了。” “又说我傻……”白黎将他一只手拉住,再次笑起来,“我的心事你知道的!” “嗯,这回是我傻了,知道还问。”游青在袖中将他的手握紧,柔声道,“哭饿了没?饿了我带你去吃烤鸡。” 白黎双眼霎时亮起,雀跃地喊:“饿死了!” 不远处的街道上,薛常静立良久,没有穿华贵的衣裳,只着了一身清浅色的长衫,将他衬得丰神如玉,神色却是黯然,让身后的人潮一冲,差点站不稳脚跟。 身后的灰衣侍卫连忙上前将他扶住,双瞳漆黑、眉头微蹙,恭声道:“大人,还是回去歇着吧。” 薛常望着桥头执手远去的背影,说不出心中究竟有几分痛,唇角噙着一丝苦笑,低声道:“还当他真是不爱热闹呢……” 侍卫看了他一眼,抿抿唇,垂眸道:“大人方才到别院,也是为了见他么?” 薛常侧头朝他看了一眼,挑起一侧眉梢,笑意未褪:“你今日倒是话多。” 侍卫连忙后退半步,面色沉静如水:“属下不敢。” “罢了罢了……”薛常摆摆手,“又没有怪你,这么惶恐做什么?”说着便往桥头行去。 侍卫眼神一顿,连忙跟上去:“大人,事已至此,您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免得再见到徒增烦恼。” 薛常提步上前,漫不经心地笑道:“烦恼什么?将人抢过来不就是了?” “大人心如明镜,必定不会做出此等愚昧之事。” 薛常停下脚步,回头朝他看了一眼:“你倒会堵我。” “属下不敢,只是不明白,大人看上他哪一点了?何至于如此上心……” “你今日当真话多。” 侍卫神色一顿,连忙垂首:“属下逾越。” 薛常沉默地盯着他看了片刻,凑近他,沉声道:“你喜欢我?” 侍卫一惊,后退半步与他拉开距离:“属下不敢。” “不敢?”薛常将他这二字咀嚼一番,笑了笑,转身走上了桥,听到后面亦步亦趋的沉稳脚步声,没有回头,走到先前白黎站过的位置,便不再走了,而是站定了脚步,望着河面上一遛弯的花灯,沉默了半晌。 “无从了解,谈何上心?”薛常忽然开口。 侍卫垂眼抿唇,仿佛未听到他的话。 薛常却又自顾自接着道:“难得见到那么一个通透玲珑之人……却是迟了一步……” “夜里凉,大人今日穿少了,还是回去歇着吧。” “啰嗦。”薛常不耐烦地横了他一眼,见他如一尊佛似的立在那里,忍不住又觉得好笑,摆摆手叹息一声,“罢了,回去吧。” 游青替白黎买了一只香喷喷的烤鸡,撕下一只鸡腿递到他手中,余下的便用油纸包着,牵着他空闲的一只手,带他往舞龙灯的方向行去。 白黎三下两下便将鸡腿啃得只剩骨头,刷得干干净净,没地方扔便继续拿在手中,又接过游青撕下的另一只,啃了两口递到他嘴边:“阿青,你也吃啊!” 游青故意逗他:“我没哭,一点都不饿。” 白黎让他说得有些赧然,哼哼唧唧地骂他:“就知道你会笑话我!”说是这么说,心里却仍是高兴得很,知道他原本就不怎么喜爱吃这些油腻的,便毫不客气地继续啃起来。 等到赶去舞龙灯的地方时,手中的一整只鸡已经被啃得只剩七零八落的骨头了。 游青见这些骨头半丝肉片都不曾留下,忍不住想笑,把这些骨头用油纸包起来,带着他穿过一道巷子走去河边,将骨头扔到一旁的地上,很快便有附近人家的黄狗过来咬着走了。 两人在河边洗了洗手,又穿过那道巷子走回去。白黎远远瞧见巷口有一棵极好攀爬的树,惊喜道:“阿青,要不我们爬树去房顶看吧!” 如今尚未开春,树上仍是光秃秃的没有半片叶子,不过倒是能清清楚楚见到树枝的粗细。游青打量了一眼,放下了心,点头而笑:“听你的。” 白黎雀跃不已,拉着他就飞速地跑了过去:“阿青!我先来!”说着便松开他的手,三下两下窜上去坐到了树杈上,探着头对游青笑眯眯地招手。 游青自小在山间长大,爬树自然也不在话下,不过倒是比白黎斯文许多,提起衣摆也很容易便上去了。 白黎见他上来,又撅着屁股往前爬了两下,上了屋顶,坐到梁上回头继续冲他招手,神情很是兴奋,等到游青跟着坐过来时,指指下面:“你看!这样看可比下面那些傻子看得清楚多了!” 游青见他称别人傻子,憋不住笑出声来,将他揽入怀中:“是,还是你聪明。” “那是自然!”白黎得意地笑起来,刚笑完又转头惊奇地瞪着游青,将他瞪得莫名其妙。 游青摸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白黎忽然双眼一眯,搂紧他的腰在他胸口狠狠蹭了蹭,抬起头龇牙咧嘴地看着他道:“阿青!你这个读书人不斯文!竟然学我爬到人家房顶上了!哈哈哈哈!” 下面的龙灯腾飞翻滚,人群一片叫好声。 游青在他脸上捏了捏,笑起来,忍不住俯身吻在他的唇上。白黎抓在他后背的手攥紧,满足的低吟淹没在沸腾的人声中。 第37章:梅香 正月十六,天还未亮,游青与白黎便早早起了床。元宵节的汤圆还有很多剩余,便煮了一些做早饭。 白黎昨晚一通猛哭将情绪都发泄殆尽,回来又躺在游青怀里沉沉睡了一觉,此时精神气好得不得了,呼哧呼哧吹着气将滚烫的汤圆吃了满满两大碗,又笑嘻嘻地从游青碗里舀了两只过来。 游青知道他是故意的,眼中笑意潺潺,看着他将肚子撑得圆滚滚,心满意足地放下碗筷,这才慢慢将自己碗里的吃了。 二人吃过早饭,将身上的衣裳简单理了理,与其他屋里的人互相作揖问好,接着便一起出了薛府别院的大门,遵循皇帝的口谕,进城前往贡院稍作熟悉。 不过毕竟是科举重地,除了前来报到那天,书童是不能轻易进的,即便是这些考生,也只是进去大致走一遭,路过每排号舍,在外面瞧上一眼,知道后面要怎么走,再往里便不允许了。 贡院占地极广,考生号舍上万,官房也有千余间,再加上岗楼、花苑、走廊,若能俯瞰,必定十分壮观。如此规模,让考生看了心生向往,或许也是皇帝的用意之一。 白黎无法随同游青进去,便只能与其他书童一起在外边候着,如今天气严寒,冷风呼呼刮在脸上有些生疼,先前赶路不觉得冷,停下来过了片刻便有寒意侵袭。 白黎天性好动,别的书童都是安安静静在一旁或坐或站,他却是双手捂着脸拍拍打打,脚下也不停地走来走去,将全身都动暖和了,看着那些书童被冻得红彤彤的脸,心里偷偷地管他们叫傻子。 转了两圈还不见游青进来,白黎便有些着急了,朝大门口探着脖子看,怎么都看不到心心念念的人影,便走到门房那边去问:“差大哥,你可知道我家公子要几时才能出来?” 那小差原本是有些不耐烦的,差点便想甩他一句:“谁知道你家公子是哪个?”不过视线一转见白黎长得实在是讨喜,心里那点不耐便鬼使神差地消失无踪了,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说:“这贡院里面可大了,怎么也要走上小半天,午时前怕是出不来。” 白黎一听还要这么久,心里泛起了嘀咕,如今他和游青形影不离,现下离了才不到半个时辰便开始想他了,眼珠子转了转,觉得可以偷偷溜到无人处隐了身形摸进去找到他悄悄跟着,主意一定便朝小差笑了笑:“谢谢差大哥!” 那小差脸上有些微微发烫,看着他的背影一脸莫名地挠挠头,心里也在犯嘀咕:这书童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白黎又在门口装模作样地转了片刻,从街的这头走到那头,然后一个闪身进入了一条巷子,喜滋滋地便准备隐身,耳中却忽然听到脚步声,疑惑地扭头看去,见巷子的另一头晃晃悠悠地拐进来一顶八抬大轿。当先四人目视前方、脚步整齐,每走一步,那轿子便颠上一颠。 白黎记得游青做了官以后也是这么坐轿子的,忍不住心里开始向往跟着他一起坐进去,二人亲密相依的场景,便一个人乐开了。 轿子旁边跟着一名年轻男子,着一身灰色劲衣,眉目冷凝,正是薛常的侍卫云栖。云栖远远见到白黎时愣了一下,朝轿帘看了一眼,双唇间的线条有些僵硬,继续目视前方,未吱声。 轿内的薛常却是个人精,这轿子做工上乘,颠起来一点声音都未曾发出,显得巷内无比清净,云栖的脚步声稍微停滞了一下便让他给捕捉到了,疑惑地挑了挑眉,掀开轿帘看他:“怎么了?” 云栖眼中闪过一丝犹疑,抿抿唇,正要开口,便见薛常侧身将头探了出来。 那边白黎也发现轿边的人十分眼熟,是那个成天跟在薛常旁边的贴身侍卫,便冲他远远笑了笑,见他脸上的表情跟木头似的,无趣地皱了皱鼻子,又见轿帘掀开露出薛常的脸来,便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丞相大人好!” 薛常笑着点了点头,又朝云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 云栖虽未曾与他对视,却也知道他目光扫了过来,顿时有些局促,眼神一慌,脸却更像个木头了。 薛常看出他的窘迫,笑了笑,将轿帘放下,漫声道:“停轿。” 轿子落地,薛常掀开门帘跨出来,朝白黎走过去,笑道:“你家公子在贡院,你怎么不在门口候着,跑到这巷子里来了?” “这不是还没到出来的时候吗,我随便走走。”白黎在游青面前不会撒谎,一撒谎便神色不自然,但在别人面前却是信手拈来,冲薛常笑了笑,又惊奇道,“你怎么走到这么小的巷子里来啦?” 薛常是刚从皇宫里出来,故意让轿夫将他往贡院这边送的,明知白黎心中有人,可还是忍不住想过来看上一眼,此时见他对自己笑眯眯的模样,忍不住回想起昨夜看到的他在游青怀中落泪的样子,暗叹一口气,笑道:“打道回府,走这里比较近。” “哦!”白黎点点头,往边上让了让。 薛常看着他这让路的动作,一时有些无语,顿了片刻,笑道:“这里串风,你还是去门口候着吧。” “没事,动动就不冷了。”白黎摇摇头,一心盼着他早些离开。 薛常又怎会看不出他的神色,眼底滑过一丝黯然,唇角的笑意却是加深,温声道:“那你自己当心些。”说完便转身走回去重新坐入轿中,看了他片刻,才将门帘放下。 重新起轿,轿子晃晃悠悠地从白黎身边经过,白黎看着这侍卫瘫着脸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再次觉得无趣,在后面朝他扮了个鬼脸,不成想那侍卫却好似背后开了天眼似的,忽然转头朝他看过来。 白黎一惊,舌头还有一半吐在外面,就那么傻乎乎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又转回头去,哼哼了一声,把舌头收回,往墙角一蹲,等着他们走出这条巷子。 薛常坐在轿中,闭着眼,与云栖朝夕相处,自然能轻易分辨出他的动静来,听到他刚才脚步又顿了片刻,也听到他回头时的衣料摩挲声,随手拿起座位旁边的一本簿册,睁开眼靠在脑后被风吹得掀起一角的轿帘上,想回头看,又生生忍住了。 等拐出巷口时,轿内传出一道慵懒的声音:“回府。” 轿夫训练有素地停下脚步,转了个弯,朝着反方向走去。云栖朝身侧的轿帘看了一眼,恭声道:“大人不去贡院看看了么?” 薛常支着额,簿册卷在手中,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回去吧,乏了。” 云栖垂眼:“是。” 白黎好不容易等到他们走开,左右张望一番,又抬头看看,见附近没有茶楼酒肆,不用担心楼上有人瞧见,这才龇着牙施了个法将自己隐住。 兴匆匆地跑回贡院门口,往张元才的书童面前一站,见那书童毫无反应,嘻嘻笑起来,又走到当值的小差旁边,见那小差与对面的小差大眼瞪小眼地对着,便得意洋洋地甩了甩袖子,大摇大摆穿过铜门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也不用再施别的术法,鼻子嗅一嗅,便很轻易找到游青所在的方向,于是乐颠颠地寻了过去,没多久便见到一群人在廊下走着。游青虽穿着朴素,气质却比任何人都要清雅,身形颀长、眉目俊逸,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白黎心头一喜,连忙跑过去走到他面前笑眯眯地看着他,一边看一边倒退着走。 游青忽然脚步一顿,神色有些诧异,也不知怎么的,鼻端似乎闻到白黎身上熟悉的气息,连忙朝四处看了看,却什么都没看到。 “游兄,怎么了?为何不走了?”后面的人走上来疑惑相询。 “哦,没事。”游青回神,连忙跟上前面的脚步,笑了笑,“方才似乎闻到了梅香,就随便瞧了瞧。” 那人笑起来:“游兄定然是闻错了,这一路走来可不曾见过一株梅花。” 游青点头而笑:“正是。” 说完话,游青略一沉吟,更加诧异,刚才说闻到梅香只是随意扯了个谎,可脑中却忽然闪现一道灵光。 他一直觉得白黎身上清新如水的气息中总是隐隐约约带着一丝香甜,以前不曾仔细辨别,现在一回想才发现,那气味似乎是梅香,不过却是淡到极致的梅香,只有在十分亲密时才能隐约闻见。 白黎背上有一朵梅花,身上又隐约带着一丝梅香,而他自己又总是在梦里见到大片大片的梅花瓣,上回摸到他后背的印记时看到那么多想都不曾想过的画面,这其中,必定是有些牵连的吧? 不过这傻子跟了自己千年时间,没有牵连反倒不正常了…… 游青想着想着便发觉自己有些神游天外,无奈地笑了笑,连忙敛起心神,才走了两步又意识到,这才分开没多久,自己便有些念他了。 想来这傻子必定是比自己念得还紧,他是妖,既然曾经偷偷跟在自己身边,那眼下会不会也正跟着呢? 游青的嗅觉自然没有白黎那么敏锐,刚才一瞬间闻到的气息多半是凭感应,现在再仔细闻一闻,却又无法捕捉到了,可心里总觉得白黎就在他身边。 白黎见他忽而眉头紧锁,忽而又露出笑意,不知他在想什么,越看越是好奇,忍不住凑到他面前,轻飘飘地搂着他脖子攀到他身上,近距离打量。 游青动作再次顿了一下,想了想,眼中笑意加深,又神色如常地继续往前走去。 白黎不知他在笑什么,心里有些不痛快,自己念他念得要死,他却一个人在这儿笑,也不知有什么事这么高兴。 游青并不觉得身上有任何重量,但是却极为笃定,白黎此时此刻必定是挂在自己身上,这种感觉十分奇怪,正如当时看到那些画面时笃定里面的男子都是自己一样,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直觉。 原来,狐妖可以隐身……游青再次笑起来,似乎能想象到白黎一头雾水的模样。 白黎更加不痛快了,直直地瞪着他看了半晌,凑到他颈窝愤恨地咬了一口。 游青倒没觉得疼,倒是隐隐约约像是被蚂蚁叮了一下,忍不住轻笑出声。 旁边一人疑惑地扭头看他:“游兄,你笑什么?” 游青连忙敛神,笑道:“没什么。” 第38章:梦忆 即将出贡院之时,白黎的气息忽然消失无踪,游青神色淡然地与他人一同往门口走去,脑中却似乎能想象到白黎急匆匆赶出去的模样,不由会心一笑。 贡院的大门无声打开,门外顿时起了一些动静,各家等候多时的书童纷纷涌了过来,在一片“公子”的称呼声中,白黎一声“阿青”显得尤为动听,这其中夹杂的发自肺腑的欣喜之情自是旁人不能比的。 游青见他是从拐角处跑过来,知道那边有一处僻静的巷子,眼中笑意更浓,越发笃定他刚才是偷偷跟在自己身边了,走过去不着痕迹地抓住他的手捏了捏,又迅速放开,低声道:“难得出来,买只壮鸡带回去,给你烧汤喝。” 虽然各考生一同住在薛府,彼此为邻,不过除了必要的走动外,并不过分亲近,因此各家偶尔开个小灶也属正常,想起来了会左右送一碗,嫌麻烦时便管好自己屋里的事即可。 游青特意将声音压低倒不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开小灶,而是自己对白黎宠溺得十分明显,虽不介意让人知晓,但也不想在人前做得太高调。 白黎听了他的话自然是雀跃不已,笑得嘴都合不拢,连连点头:“好啊!” 白黎又吃到了美味的鸡肉,满足得恨不得将手指头吮出个洞来,入了夜泡脚的时候再次犯困,迷迷糊糊中又靠着游青睡着了。 游青将他抱至床上,看他嘴角轻轻扬起,忍不住笑着伸手捏了捏,想起白天的事,凑过去在他颈间嗅了嗅,越嗅越觉得像是梅香,便起身去外面走至庭院,远远闻了一下院中的气息。 这庭院里种的花草各式各样,一时也未能辨认出来,只好走至一株梅花跟前,随手捻了一片花瓣下来,靠近了觉得这味道过浓,离远了又分辨不清,便回到屋内倒了一杯清水,将花瓣投入其中。 临睡前想起这花瓣来,便伸出食指沾了杯中的水来闻一闻,倒是觉得与白黎身上若隐若现的气味极为相似了,不过仍是略微有些差异,似乎这水中的香缺了一些灵气。 其实他也不知灵气究竟为何物,但心里便是这么认为的,都说梅乃花中君子,与梅花想比,其他的花便有些像庸脂俗粉,可如今再与白黎身上的气息一比较,连这梅花都添了一些俗气似的。 或许,这是爱屋及乌? 游青微挑眉梢,笑了笑,擦干手指的水,便不再多想,宽衣上榻,将白黎搂入怀中,看他下意识伸手搭在自己的腰上,忍不住有些动情,在他唇上连亲数下,又不忍心将他吵醒,只好压抑着情绪将他抱紧。 奔波了半日,原本以为会沉沉入睡,没想到眼皮刚刚合上,便忽然坠入梦境,这一次入梦与以往都不相同,不再是朦朦胧胧的画面与声音,而是意识十分清醒,似乎一闭上眼就迅速跌入进去。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极为熟悉的山峰,游青愣了一下才认出这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烟山,山顶依旧是云雾缭绕,山脚下的青草野花让风雨打弯了腰,而自己正撑着伞,脚步不受控制,一步一步沿着山脚的泥路往前走。 这场景极为眼熟,游青走着走着,猛然想起,这是去年发生的事,那一日原本晴空万里,他中了举人,感念恩师,便去恩师坟上跪谢报喜,不曾想回来时走到半路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幸亏他习惯性将雨伞带在身上,才没被淋到。 游青脑中的思绪十分清晰,忍不住感慨,隔了那么久,做了那么多稀奇古怪到让他难以理解的梦,这一回竟然梦到如此正常的场景,反倒觉得怪异了。 正这么想着,眼前忽然出现一团耀眼的雪白色,夹在弯了腰的青草丛中,十分醒目。游青心头一震,虽然离的有些远,看得不甚清楚,可他心里清楚,那必定是一只通身雪白的狐狸。 游青心里有些焦急,想赶紧过去替白黎挡雨,奈何脚步不受控制,仍旧按照当初的速度慢慢靠近,想起这其实只是梦境,忍不住有些懊恼。 又走近了一些,终于将那只狐狸看清楚了。上一次只当是一只普通狐狸,游青未曾上心,如今有九成把握这是白黎,便忍不住要细细打量。 狐狸正如画中那般,用被雨淋湿的狐尾遮在头顶,挑着眼梢、眼角细长,斜看着天上聚集的乌云,眼中有些害怕,还有不甘。 游青正心疼不已,就见那狐狸听到动静朝这边看过来。这一看,四目相对,那狐狸忽然表情有些呆滞,似乎看着自己看傻了。 只这一眼,游青便能彻底确认,这狐狸一定是白黎,那双眼中熟悉的情感又怎会看错? 游青眼角酸涩,心中暗骂他傻子,想着他已经追寻跟随了自己千年,这一世忽然在这里遇见,不知他心里究竟是如何惊喜交加。 游青又上前几步,见这狐狸仍旧是傻乎乎地看着自己,连忙将伞移到他头上,替他挡住了雨,想说话,却说不出,因为他当初就没有开口。 正思绪万千时,眼前忽然一道刺眼的白光,紧接着陡然一道轰隆巨响。游青记得他当初差点让这道雷劈晕,此时在梦里倒是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只是紧张地看着这狐狸,见它埋着头身子一阵瑟缩,心口顿如刀割。 狐狸似乎也被震得不轻,晕晕乎乎地抬起头继续看他,眼中却明显失了些神采,却仍旧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游青这才知道,原来当时初见,傻狐狸是这么执着地看着自己。他很想蹲下身去摸摸它身上湿漉漉的毛,却控制不了行为,仍旧是站着,像当初那样,转头朝四周环顾了一番。 天空有闷雷滚过,游青重新看向狐狸,只一眼功夫,眼前的雪白动了一下,忽然平地消失。游青原本是以为这狐狸跑得飞快,如今知道白黎是妖,这才觉得,这不是跑掉的,而是隐身了,或是用了什么术法消失了。 虽然知道醒来后白黎就在身边,可看着这狐狸从眼前消失,游青还是一阵难以名状的失落。 之后,他又继续赶路,踩着坑坑洼洼的泥泞回到村庄,一切如旧。这梦境当真奇怪,每一个细节都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说是做梦,倒不如说是回忆来得更准确些。 游青以为接下来的一切都会如记忆中那样一直进行下去,甚至在媒婆来说亲时还记起那个过来打岔的小童,有些突发奇想地猜测,那小童会不会就是白黎口中的小禾?不然哪有那么巧先后冒出两个莫名其妙的人来? 但是,媒婆将画像一一铺开,他却惊恐地看着自己伸出手朝一张画像指了指,开口道:“小生一贫如洗,只需娶一个温婉善良的女子,相貌才学皆可有可无。” 这声音是自己的,游青吃惊不小,他根本就不喜欢这画像中的任何一个,他甚至能听出这话中的疲惫与倦怠。 之后,事情与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了。游青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看着自己与挑中的那名女子定下亲事,之后进京赶考,中状元,甚至尚公主做驸马爷。 之后,他的一生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滑过,他甚至看到白黎一脸神伤地陪在自己身侧,如那晚摸到梅花印记时看到的那些画面一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游青怀疑自己是陷入了噩梦,他不能再看着白黎那么痛苦下去,可是无论他如何挣扎就是醒不过来,他甚至看到自己行将就木时,白黎跪在床前落泪,对自己说:“等你再世为人,我还会来找你!” 游青心口绞痛不已,眉头痛苦地皱在一处,眼角终究是控制不住落下泪来。 之后,他很清楚,他投胎转世了,一直活到二十多岁都不见白黎踪影,直到他拜堂成亲的那一天,他看到白黎远远地蹲在树枝上,咬着唇,大红灯笼映着他眼中朦胧的水汽,如同鲜血。 之后的所有场景都如同酷刑,他轮回了一次又一次,有些是见过的画面,有些是不曾见过的,可无一例外地,白黎都是在他成亲之后才出现。 这傻子,当真是找了一世又一世,不知他得罪了哪路神仙,每次都迟了半步,却那么死心眼的不离不弃,又不肯从中做些手脚将自己抢了去。 游青眼见着他逐渐憔悴,不知自己一颗心被凌迟了多少回,鲜血淋漓。 当看到他最后银发枯萎地跪在自己坟前抱着墓碑喃喃自语时,上回不曾听到的话这一次终于听清了。 “我要死了……要去投胎了……” “喝了孟婆汤,我就不记得你了……” “再也不能去找你了……永远没有机会了……没有了……” 白黎每念一个字,都在他心口烫一下,游青疼痛到无以复加,只觉得天旋地转。 眼前的画面如同水纹,轻轻晃动起来,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又变回了烟山脚底的那个游青,打开门将媒婆让进了屋。 游青觉得心弦有些颤抖,不知为何还是不能醒来,如果这轮回的梦境要一遍又一遍无休无止地继续下去,倒也算是对他的惩罚,只是他更希望自己能醒来,好好珍惜白黎,弥补亏欠他的。 媒婆又一次将画像铺开,游青手指颤得厉害,很想把它砍掉。正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道清脆响亮的少年嗓音:“游公子!” 游青愣住,接着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小童大摇大摆地从门口跨进来。 这又是怎么回事?! 接下来的画面最熟悉不过,游青却陷入震惊,为何事情会有两种不同的走向?如果说之前看到的不曾发生,那白黎又岂会受那么多苦?如果确确实实发生过,那眼下这情景又该作何解释? 恍惚间,脑中记起白黎说过的话:阿青,你一定会中状元做大官。阿青,你考上状元会不会不要我?阿青,我怕有人把你抢了去…… 如果这梦境完完全全地还原了现实,那他和白黎一定是重新回到了第一世,回到媒婆说亲的节骨眼上。这么说来,山脚那一面其实是初次相遇才对。 游青心中酸涩,想不到初次相遇,傻狐狸就那么看着自己……那眼神不是找了九世之后哀伤的眼神,只是喜欢,简单纯粹,不掺一丝杂质的喜欢。 游青觉得头痛欲裂,眉心有些莫名其妙地烧灼感,一回神才意识到媒婆和乡邻已经走了。他见到自己在窗前写了一会儿字,又去屋后扔掉茶碗,走回屋前,抬起眼,看到夕阳中熟悉入骨的身影。 白黎一身破旧的衣裳,站在水井旁傻乎乎地看着他,眼角的泪将他心口烫得生疼。 游青再次头痛,眉心灼灼有如火烧,鼻端隐有梅香飘来,一阵天旋地转,猛地从床上翻身坐起,满头大汗。 第39章:不适 “阿青?”白黎被他的动静惊醒,迷迷糊糊爬起来,“你怎么了?” 游青看他双眼迷迷瞪瞪,却掩不住担忧,心中又胀又痛,一把将他搂紧,闭着眼,眉峰紧蹙:“傻子……你怎么这么傻……” 白黎被他搂得快要透不过气来,却又满心欢喜,艰难地在他怀里抬起头看他,发现他额角全是汗,吓了一跳,连忙费力地从他怀中挣脱开,跪在他身边抬起袖子给他擦汗,紧张道:“阿青,你怎么了?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游青定定地看着他,如鲠在喉,抬手摸上他的脸颊,轻轻摩挲,又双手将他的脸捧住,见他迷茫地看着自己,心中简直在淌血,哽咽道:“阿黎,你真是傻子……” 他早就知道他傻,早就知道他守了自己千年,可知道与亲眼见到完全不是一回事,刚才那些根本就不是梦,而是回忆,他在梦里将这一千年又过了一遍,如同一下子恢复了记忆,将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甚至更久远的事全部都回想起来。 短短数个时辰,简直是将自己剥了皮放在油锅里一遍又一遍的煎炸,自己已是如此痛苦,那白黎岂不是要痛苦百倍千倍? 白黎见他眼眶泛红,竟是要落泪的样子,吓得手足无措,急急忙忙地抱住他,在他后背抚摸,动作生疏而关切:“阿青,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没事了没事了……” 游青眼角顿时更酸,抱紧他深吸口气,过了很久才开口,低声喃喃:“幸好……幸好……真是老天有眼……” 白黎见他似是恢复了正常,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迷茫地看着他道:“阿青,你究竟做了什么梦?怎么吓成这样了?” 游青强迫自己将情绪平复下来,在他脸颊蹭了蹭,低声道:“梦到我失去你了……” 白黎听了笑起来:“你傻呀!我不是在这儿吗?”说完又因为他如此紧张自己而高兴,双手将他抱得更紧。 游青却仍旧心痛,若是他们再没有机会从头开始,白黎也会像他那样进入轮回,二人恐怕就永生永世再难相见了,一想到这个,他便觉得后心有阵阵冷汗沁出。 真应该感谢老天的恩赐,一切又回到原点,他还有机会弥补。只是这一世又一世累下来的债,怕是永远都还不清了。 他不想还债,只想好好疼惜白黎,让他从今往后再不为自己伤神,每日都过得开开心心。至于债,欠着才好,纠缠到下辈子,下下辈子…… 白黎枕在他肩头,只觉得他手臂十分有力,心中逐渐安定下来,眼中渐渐有了笑意,打了个哈欠,再次犯起了困,下意识在他颈窝亲了亲,咕咕哝哝地唤着他的名字:“阿青……” 游青这才回神,连忙将滑下去的被子拉上来把他裹住,生怕他受凉,在他身上拍了拍,柔声道:“躺下去继续睡,可好?” “嗯。”白黎贴着他的脖子点点头,却半天不动,眼皮子已经掀不开了。 游青将他轻轻放倒下去,被子掖掖好,指腹在他脸颊上游移,躺在他身侧定定地看着他沉睡的脸,无法想象他以前一个人究竟有多少个不眠夜。 白黎感觉到脸颊上的触感,嘴角弯了弯,下意识朝他靠过来。 游青就这么看着他,一夜未眠,直至天亮。 之后的日子,依旧过得简单温馨,游青记起了那么多事,自然知道白黎为何总是害怕失去自己,忍不住心疼更甚,怜爱更深。 这一辈子,有些事因为白黎的出现而与以往不尽相同,但并非完全不同,他不知道最后自己会不会仍旧高中状元,也不知那皇帝会不会依旧下旨将公主赐给自己。 若真是如此,他即便人头落地也不可能答应。以前没有白黎时,他虽然拒绝过,可终究是接了那道圣旨,那是因为他与定亲的女子面都不曾见过,本就无甚感情可言,没有必要抱着必死的决心与皇权对抗。 而如今有了白黎,即便他不知道这几世的纠葛,也不可能依了皇帝的意思。细细想来,其实他早已将白黎放在心中,上京这一路辛苦走来,对他的喜爱更是日甚一日,又怎会舍了他去与别人成亲? 他不希望白黎成日担惊受怕,便找着机会对他说:“阿黎,若是我考不中,我们便回烟山过逍遥日子。若是我考中了,做了官,我便与你拜堂成亲,出双入对。你可信我?” 白黎从未听他如此严肃地说过话,让他说得有些发愣,随即又笑起来,在他唇上亲了亲:“我当然信你!” “我也知你信我。”游青笑着看他,“只是你怕天有不测风云,这是京城,我们无权无势,稍有不慎便会出了岔子。” 白黎让他说得有些心虚,又不服气地哼哼:你无权无势,我可有!我才不怕! 游青在他头上摸了摸,笑道:“即便是皇帝下旨给我赐婚,我也不会答应,随便她是公主还是郡主,就算拿刀架在脖子上,也永远都与我无关。” 白黎自然不能让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更舍不得他受半天伤痛,不过他自信有本事保他周全,对这公主一事倒也不太介怀了,再加上早已确定了游青对自己的心意,那些事自然更是不放在心上。 游青见他点头,知道他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便放下心来,抱着他亲了亲,柔声道:“傻子。” 白黎初次听他这么喊时,还老是想纠正,如今听来,只觉得这称呼亲昵无边,心中高兴,便搂着他脖子在他唇上舔了舔,随即与他亲吻起来。 游青搂着他的腰,知道他的腰看似盈盈一握,实则柔韧有力,忍不住心中悸动不已,越吻越是动情。 此时已近半夜,四周极其安静,显得二人的喘息更为明显,更加撩拨彼此的心弦。白黎听着他逐渐粗重的呼吸,只觉得心口砰砰跳得厉害,连耳中都起了嗡鸣声,松开他的唇痴迷地看着他,沙哑的嗓音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阿青,我们洞房好不好?” “好。”游青喉头发紧,想都不想便答应下来,直接将他抱至榻上,埋头在他颈间亲吻。先前他是不愿委屈白黎,想着一切等到安定下来再说,如今想起了那么多事,心中早已放弃原本的打算,什么事都想顺着他的意思来。 白黎让他一通亲吻,早已晕头转向,又让他在颈间吮吸一口,顿时就发起飘来,又满足又焦渴,张开唇轻喘个不停。 游青抬起头看着他,眼眸深深,呼吸沉沉,让他迷离的神色勾得心中一阵激荡,体内的野兽隐有冲破牢笼的趋势,又生怕伤了他,强迫自己将动作放轻,蹙着眉隐忍着在他唇上、下巴上轻轻啄着,口中呼出的热气将身下的人刺激得轻颤起来。 白黎双颊潮红,水雾弥漫的眸子半睁着,沙哑着嗓音发出一道极轻的低吟,喘息着念他的名字:“阿青……阿青……” 游青呼吸一沉,瞬间失控,再不复温柔,舌尖探进他口中急切地搅吮起来,伏在他身上,双手的动作粗重得失了章法,听着他越发急促的呼吸,欲望几乎没顶,三下两下便将他衣裳全部扯开,又将唇舌下移,不经意间吮吸和啃咬加重。 “嗯……”白黎吃痛出声,却又异常的满足,双手双脚将他缠紧,整个人都攀在他身上,大口大口喘息。 游青在他身上四处舔吻,双手揽着他的腰,在他柔韧的腰间揉捏,捏得他将自己缠得更紧,滚烫的掌心在他前胸后背四处游移,不经意间碰到他后背的梅花印记,突然一阵灼烫,眉心陡然毫无预兆的灼痛起来。 白黎感觉他动作一顿,疑惑地睁开眼,小声道:“阿青,怎么了?” 游青早已松开手,眉心却还是痛,痛到他有些难以忍受,脑中也十分眩晕。 白黎看他面色有些发白,顿时吓得不轻,抬手摸上他的额头,紧张地看着他:“是不是我的梅花印又怎么了?” 游青蹙着眉缓了半晌,弯起唇角笑着摇摇头:“没事,别担心。”说着埋头在他唇上亲了亲,舌尖探入他口中,同时掌心在他胸口滑过,激得他再次战栗起来。 游青这回注意着不去碰他那印记,可鼻端的梅香却渐渐浓郁起来,眉心的灼痛半天下不去,头越发眩晕,忍不住再次停下动作,闷哼一声撑在床上。 白黎彻底清醒,让他这反应吓得心惊肉跳:“阿青,你快躺下!”说在就抬手推他,将他按在床上,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游青连忙拉住他的手,将他搂紧怀中,只觉得头更晕了,深吸一口气道:“你再想想,这印记究竟是怎么回事?似乎我一靠近便会身体不适。当真古怪……” 白黎没见过他这副虚弱的模样,心急如焚中哪里还能仔细思考,焦急地在他脸上摸着:“阿青,你哪里不适?我去找个大夫过来给你瞧瞧!” 游青安抚地在他背上拍了拍,笑道:“别慌,并无大碍,现在已经好一些了。若是真与这印记有关,大夫来了也没用。” 白黎看他面色逐渐缓和过来,微微松了口气,恼恨地背着手在后面的印记上抓了抓,咬着唇努力想了半天,仍是没有头绪,皱眉道:“我再想想!” 游青心疼地将他的手拉过来:“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你看我现在已经好了很多,总会有法子解决的。” 白黎怔怔地看着他,眼角湿润起来,钻入他怀中狠狠蹭了蹭:“阿青,是不是我一靠近你,你就难受?” “不是。”游青将他抱紧,“别瞎想,只是不小心碰了这梅花才会如此。” “哦……”白黎点点头,抬眼看他,“那我们以后是不是就不能洞房了?” 游青见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知道他为何如此执着于洞房一事,心中酸楚,笑道:“那我岂不是太没用了?没事,总会有法子的。” 白黎听他声音沉稳,感受着他手臂的力道,心下稍安,点点头:“嗯。” 第40章:疑惑 气候渐暖,柳叶抽芽,百花千草都逐渐恢复了生机。 会试的日子一天天临近,游青却怀揣着心事,虽然表面看来与平常无异,可每日读书写字还是忍不住有些走神,心中总是想着白黎背上那块梅花印记。 白黎对他是一万个放在心上,自然将他神色间的细微变化捕捉入眼,再不提洞房一事,只是乖乖坐在他身边,抱着他亲一亲,让他先好好读书,考完试再想其他的。 游青寒窗苦读那么多年,少读几天书自然不会有什么影响,反倒是对他的安静很是心疼,笑一笑答应了他的话,可一转眼还是忍不住将这件事放在脑中细细思索。 两人都是满腹心思,想的是同一件事,可考虑的方式却有些不同。 白黎已将烟山上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老给召唤下来,准备在游青会试的时候偷偷与他们见上一面。 游青却在想,他似乎是从遇到白黎之后才开始有那些古怪梦境的,而那梅花印一碰又能让他想起那么多以前的事,如今这梅花印带给他的反应似乎越来越大了,即便不碰,只要与白黎稍稍靠近一些,自己的眉心便开始隐隐有些发烫。虽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但他却十分肯定,发生在他身上的所有异常现象,恐怕都与这梅花印有所关联。 白黎虽然也在念着这件事,可与游青在一起总是让他心中安定,即便白天想再多的心思,入了夜让游青搂在怀中,仍旧是睡得又香又沉,自然就不清楚游青的举动。 这一夜,游青在他入睡后,将手探入他的衣摆,未免惊醒他让他担心,将手捂得暖暖的才塞进去,不用摸索,很轻易便能找到那块熟悉的印记。 还未触碰时,便感觉到有些头晕目眩,眉心的灼烫感渐渐明显起来,游青忍着身体的不适,将掌心轻轻覆盖上去,强咬着牙才能克制住被烫到后想要将手拿开的冲动,等到微微适应后,迅速合上眼。 一瞬间仿佛又入了梦境,可游青却知道,他所看到的、所听到的,都不是梦,而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可这些场景却与数次轮回的画面不同,浑浑噩噩的,看不真切也听不真切,如同眼前隔了一层纱、耳中堵了一道膜。 游青连蒙带猜地看着听着,因为侧躺在床上,额角的汗水全都顺着一个方向流到枕上,他却毫无所觉,心神全部凝聚在梦境中。 梦里烟雾缭绕,所有人都面目模糊。 他看到自己和一个老者下棋,那老者仙风道骨、长须飘飘,略显苍老的声音在以往的梦中也曾听到过,时而和蔼地与自己说话,时而又严厉地痛斥自己,似乎自己犯下了什么错,却又听得不甚分明。 画面一转,他又见到自己站在浓浓的大雾中,双手沾着鲜血,自己身上却并无伤痕,耳中传来威严的声音,似乎在陈列自己的罪状。 游青正在疑惑自己究竟犯了什么罪,突然脑中一阵剧痛,他突然又看到白黎抱着墓碑缓缓闭上双眼、气息微弱的样子。 心中一痛,眉心霎时烫得他有些受不住,天地开始变得扭曲,挤压着他的五脏六腑,眼前变成一片黑暗,鼻端满是血腥之气,耳中传来凄厉的惨叫,鬼哭狼嚎,听的人毛骨悚然。 游青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却有种痛不欲生的感觉,似乎所有的痛苦都达到了顶点,痛到极端,心头开始弥漫起恨意,毁天灭地一般折磨着他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漆黑的天地陡然一亮,他回到了烟山脚下,之后便是小童来阻了媒婆的亲事。 白黎虽然没有感觉到他的动作,却忽然觉得周身有些冷,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睁开眼便见到他满头大汗、眉峰紧蹙的模样,同时也感觉到他的手正贴着自己后背,顿时吓一大跳,急忙喊他:“阿青!阿青!”喊了半天却不见他睁眼,着急慌忙地便去拉他的手。 游青手一松,猛地从梦境跌出来,睁开双眼定定地看着他,眼中漆黑一片,眼神阴沉。 白黎被他这眼神吓得呼吸差点停掉,莫名地感觉到一阵寒意,愣愣的看了他半晌,吓得声音都发不出了。 游青眨了眨眼,逐渐清醒过来,闭上眼喘了口气,再次睁开才彻底恢复正常。 白黎窒息的感觉随之消失,眨眨眼看着他,突然觉得委屈,扑过去将他抱紧:“阿青,你刚才好吓人!为什么要那么看着我!” 游青对他的控诉有些不明所以,只是迅速将他搂住在他后背拍了拍,拍了两下才将梦中的场景清清楚楚地回想起来,顿时一阵内疚,连忙在他额角亲了亲,柔声道:“不是看你的,是做了噩梦还没醒。” 白黎想起以前还住在烟山脚下时,他也有一回醒来是这种眼神,一下子委屈地眼泪都快出来了:“阿青,你做什么噩梦了?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记不清了。”这话倒是不假,他最近做的梦基本醒来后都能记得,但这一次有些特殊,前后的场景都历历在目,唯有一片漆黑的那段糊里糊涂。 白黎见他一头的汗水,也顾不得自己委屈了,焦急紧张地替他擦起汗来,嘴里嘀嘀咕咕着:“竟然偷偷摸我的梅花印,出这么多汗也不知道会不会得伤寒,下次要是在背着我这么做,我就将这块肉割掉!” 游青抓着他动来动去的手,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亲:“别说傻话,只是做些噩梦罢了,不要紧。” 白黎微微撅着嘴,一脸的不痛快,将手挣脱开来,继续给他擦汗,手中的动作不自觉有些加重。游青知道他在生气,只好由着他在自己脸上脖子上蹂躏,眼中带着笑,却异常喜欢他这副发脾气的模样。 白黎忙乎了一通,见他一直看着自己笑,差点也跟着笑起来,又连忙板起了脸,掀开被子下床,转身见他想拦着自己,又哼哼着拿鼻孔冲他:“不许动!我去端水给你擦身子!” 游青让他给逗笑了,无奈地叹口气又重新躺下:“好,你披件衣裳,别冻着了。” 白黎哼了一声,板着脸转身披了衣裳,倒了热水端过来放在床头,继续板着脸拧帕子。 游青好手好脚的哪里用得着他照顾,连忙掀开被子下床,拿了他手中的帕子,低声道:“我自己来。” 白黎瞪他:“我来!” 游青哭笑不得,只好认命地妥协:“好。”说着便将上衣解开脱下。 他虽然自小读书,却也做家务忙一些简单的农活,不像一般的文弱书生,身上半分赘肉都没有,纹理紧实线条紧绷。 白黎这还是头一次见他光裸着上身,咬着唇定定地看着,脸上有些发烫,想着上回夭折的洞房,突然又觉得鼻头发酸,委屈地吸了吸鼻子,给他擦起来。 游青看着他这神色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待身上擦干后连忙拉住他的手,抱着他在他额角蹭了蹭又亲了亲:“傻子,别瞎想。最近做的梦都与你这印记有关,手摸上去的感觉也越发强烈,我倒是有九成的把握,很快便能将事情弄清楚。” 白黎眼睛一亮:“真的?” “自然是真的。”游青笑着将他拉到床上,“你若是信我,就安心接着睡。” “嗯。”白黎对他无条件信任,听了他的话又定下心来,笑眯眯地点点头,迅速钻入被中,等他也进来后,一把将他搂住。 游青现在稍微与他靠近一些便会觉得眉心隐隐烧灼,怕他担心一直不曾告诉他,只是忍着不适将他抱紧,眼中依旧笑得温柔。 这一次让白黎抓个正着,游青倒是不以为意,接下来的几天,又趁着他熟睡时将手探入他衣中,想不到每次都梦到那片漆黑的场景,仍旧是感觉到心痛与恨意,却因为有了第一次的经历做铺垫,后面都镇定了许多。 游青没回入梦都会梦到这一段,似乎这梦境与他的意念十分配合,他想要弄清楚这黑暗中发生的事,梦里便一次又一次向他展现。 如果猜得没错,这一段或许是个解开难题的契机。他九世轮回,白黎气数已尽,接着便进入这片混沌之中,混沌过后,他回到了烟山脚下,回到了千年前。也就是说,这一片黑暗让他与白黎重新获得了生命,这是一段缺失的记忆,他却不知何时才能彻底想起来。 若是能想起来,他便能知道他们是怎样重生的,或许也能弄清楚那种强烈的恨意究竟是因何而来。 虽然心中疑惑不解,但眼下会试在即,白黎每日都催着他读书,让他哭笑不得,只好顺他的意,装作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 他原本还在猜测会不会与白黎妖的身份有关,可白黎自己都懵懵懂懂,他便不忍心让他徒增烦恼,毕竟这一段梦给他带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或许谜题会自己解开。 第41章:仙物 天气逐渐回暖,春风拂面,聚集在京城的数万名考生终于迎来了会试的日子,会试一共分三场,每场三天,所有参加会试之人需在贡院安排的狭小号舍内连着度过九个日夜。 游青知道白黎必定会偷偷跟着,可毕竟自己暂时不能照顾他,总归还是不放心,仍旧是对他细细嘱咐了很久。白黎也是打算跟在他身边,但是习惯了每晚睡在他怀里,忽然离开那么久,实在不舍,一大早起来黏在他身上腻歪了很长时间才肯松手。 这一日天气晴好,二人与其他考生一起,候在贡院门口,参加会试的人数之多实在令人咋舌,一时间将附近的街巷都围堵得水泄不通,成了京城一道独特的风景。 时辰一到,大门缓缓打开,游青倒不急着进去,一直候到最后,见剩下的人已经不多,这才在白黎手上捏了捏,对他低声嘱咐了几句朝门口走去。 门口不仅站着当值的小差,还有礼部安排的考官,负责验身的小官在游青身上四处检查了一番,问了姓名后翻翻册子,验明正身后告知他去哪一排哪一号舍,最后挥挥手将他放了进去。 游青知道白黎一直在外面看着他,跨过门槛并未急着走,而是转身对他温柔地笑了笑,示意他安心,这才往里行去。 白黎一直等候到考试开始,这才转身离开,虽然与其他书童一起,却并未注意他们在聊些什么,兀自想着心事,等回到薛府后打打哈欠说起早了要回去补觉,走进屋子迅速将门关了起来。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这才开始召唤等候多时的四位狐族长老。 这些长老看年纪便知灵力低不到哪里去,得了吩咐没多久便赶到了京城,在这后山蛰伏了好些天早就无聊得恨不得全身长草,这会儿一听他喊连忙兴奋地冲了进来,步履矫健、行动敏捷,没有半点老头的模样。 白黎冲他们招了招手:“快过来,我有东西要给你们看!”说着便施了个阵法,待他们走入结界后便埋着头开始解衣襟。 四个长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跪地,声泪俱下:“王啊!这都说多少回了,做王的要有王的威严,您怎么还是这么不听劝啊!” 白黎一边解衣裳,一边认真道:“我现在很严肃,哪里不威严了?” 长老们许是很久不曾找到有意思的事了,觉得语重心长起来着实过瘾,忍不住老泪纵横:“您怎么能随随便便当着臣子的面脱衣裳呢?赶紧穿起来吧!实在是有失体统!有失体统啊!” 白黎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们:“我们何时讲过体统?” 长老们老脸一红,不自在地咳嗽起来,眼泪一收,纷纷从地上站起。 白黎将衣裳脱得只剩最后一层,埋下头兀自嘀咕着继续脱:“再啰嗦我就不当这个王了。” 长老们一听,腿还没站直又“噗通”一声再次跪地,哭道:“使不得使不得啊!您可是九尾灵狐,您不当这个王,还有谁能当呐!” “不是还有几个老头子么……” “他们……咳……归隐了么不是……” “噢!”白黎点点头,光着半个身子转过去,将背后的发丝捋到胸前,“你们快来看看,这印记有没有见过?” 那几个长老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围上去,这一看齐齐吃惊,诧异道:“王,您这印记怎么烙在骨头上?” 白黎背着手摸了摸,的确是在正中间脊椎骨的位置,疑惑道:“不是在皮肉上么?” 其中一人捋着胡须摇摇头,感叹道:“看似皮肉凹陷,实则深入骨髓,这又不像是胎记,想必是人为烙上去的。” 白黎听得云里雾里,想起游青每次一碰到便难受的样子,焦急道:“你们快摸摸看。” 这四个长老其实早已好奇得心中发痒,脸上却是战战兢兢又跃跃欲试的神色:“当真?” 白黎点点头:“这个印记阿青每次一碰到就难受,不知究竟是为什么。” 如今整个狐族都知道他们的王整日里追着一个穷书生跑,这四个长老自然明白他口中的阿青指的是谁,一时间笑得含蓄又暧昧,彼此交换了一番眼神,十分有默契地安排好先后顺序。 东长老第一个伸出手,在靠近他后背时疑惑地捋了捋胡须,掌心贴上去的一瞬间震惊得嘴巴都有些合不拢。南长老见他神色有异,连忙跟着摸了上去,眨眨眼也是半天回不了神。西长老与北长老更加好奇,也先后上赶着去摸了摸。最后四个人面面相觑。 白黎见他们摸完之后一点事都没有,顿时不痛快起来,将衣服披上,瞪着他们道:“摸出什么名堂了没有?” 几个长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异口同声道:“此乃仙物啊……” 白黎听得一愣:“什么?” 四个长老却仿佛没听到他的话,眼中俱是艳羡之色,不住地感慨叹息:“怪不得王年纪轻轻便能修炼成九尾灵狐,原来是有仙物傍身,这仙物可是灵力上乘、法力高深,就算在天界恐怕也属上等。” 白黎听得一头雾水,好奇道:“这是什么仙物?” 四个老头子纷纷赧然:“咳……这仙家的东西,我们又怎么认得出……” 白黎听得更急了:“那你们绕了半天究竟看出什么有用的名堂了?阿青一碰便浑身难受,为什么你们碰了却没事?” “王妃……不是,王夫……他一介凡人,碰了难受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白黎恨得差点将这四个老头子踹翻,皱着眉瞪着他们:“那有什么法子让阿青碰了不难受?” “这……”四人沉吟了半晌,皆是摇头。 白黎急得恨不得打滚,一屁股坐在了榻上,脑袋抵在床柱上碾了碾:“把这块肉挖掉呢?” 四个人听得一阵心惊肉跳,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即便您狠得下这个心,即便我们不拦着,这挖了和没挖也是没甚差别的,您可别忘了,这是烙在骨头上的!” “那把这块骨头割了!” “哎呦祖宗!”四个人跪倒在地痛哭流涕,“这脊柱可不是小事,少了两截说不定您就瘫了呦!您可千万要冷静啊!” 白黎眼眶有些泛红,瞪着他们:“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要怎么办才好?” 四个长老看他这副模样顿时心疼,连声安慰道:“我们再想想法子,回去打听打听,王稍安勿躁,说不定过些天便能寻得解决之道!” “那你们速速回去!” 四个长老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赶人,抹了抹汗连忙听话地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吩咐他要万事冷静。 白黎催促他们离开之后,一个人难受地坐了半天,这才想起游青还在贡院考试,连忙赶了过去,这一次他是先隐了身再出门的,减去了不少麻烦,瞬间工夫便入了贡院的大门,又四处嗅了嗅,找到游青所在的那间号舍。 各排号舍间都有监考的官员走来走去,白黎从他们身边经过时自然无人能发现,径直走到游青的面前。游青正坐在里面提笔写字,眉目间一片温润之色,落笔之处字迹俊逸洒脱,不管是看人还是看字都是赏心悦目。 白黎在他面前蹲下,见他执笔的手突然一顿,抬眼朝自己看过来,顿时吓一大跳,还没来得及反应又见他将视线收回,神色一如既往的淡然,这才偷偷吁了口气。 方才那一瞬间,他差点以为游青看到了自己,他原本还想着寻个机会变成狐狸让他惊喜一番的,自然不介意隐身被他发现,只不过以为自己的术法失了效,原来是虚惊一场。 白黎定下了心,穿过板桌挨着他在他左侧坐下,看着他写的文章都有一半的字不认识,又是羞愧又是自豪,羞愧自己学得不认真,却又自豪他的阿青文才了得,实在是喜欢他喜欢得不行,忍不住在他脸上偷偷亲了一下,心满意足地靠在他肩上。 游青先前进来等了很长时间都感觉不到他的气息,心里其实是有些着急的,虽然知道他是妖,可还是生怕他一个人出了什么事。现在他过来了,当然能第一时间发现,且不说他早已熟悉的气息与感觉,单是眉心的灼痛愈来愈烈,便可断定他已经在自己身边了,这才安下心来。 一场考试要花三天时间,做文章对他来说又不是什么难事,因此他这考试考得实在是悠闲,知道白黎过来了,便放下笔支着额装作是在思索,其实是猜测白黎在做什么。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明明见不到白黎,这香气也是萦绕在四周,辨不出哪里浓哪里淡的,可他总是能想象到白黎的举动,虽然从未证实过他猜测得对不对,可自己心里总觉得是猜对了。 比如方才,他一定是偷偷亲自己了,而现在,他一定是靠在自己肩上。 游青眼底浮起笑意,很想抬手摸摸他的脸颊,却也知道是徒劳,只好生生忍住,提笔在一张稿纸上写下两个字——阿黎。 白黎见他写了自己的名字,觉得他一定是想念自己了,顿时心中欢喜起来,又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重新靠在他的肩上,无声地笑起来。 游青唇角笑意加深,眼中由内而外俱是温柔。 第42章:晕厥 游青在这简陋的号舍内一待便是整整九日,白黎除了一日三餐会回去之外,其余时间都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见他累了便会替他在额角揉一揉,在背上捏一捏,施加一些灵力让他通体舒畅。 其实他在隐身时做这些动作凡人都不会察觉,可游青还是感觉到了,想开口让他歇着,却又因为考场内极为安静,怕惊动了考官,几次三番忍了下来。 白黎不用动脑子想着做文章,也不用一直坐在这方寸之地,自然不会觉得累,偶尔无聊至极还会在考官打门口经时冲到那人面前扮鬼脸。 游青连他这些调皮的小动作都能感应到,好笑之余心中不免觉得奇怪,可也委实想不出个名堂来。 入了夜,白黎也不回去,见游青支着额休息,心疼之极,对皇帝老儿不知要痛骂多少遍才解气,骂完了也没什么好的法子,心疼地在他脸上摸摸,靠着他陪他一起睡。 号舍狭小逼仄,一些身子弱的考生扛不住晕了过去,甚至有个别人尚未考完便已经疯疯癫癫说起了胡话,让人给架了出去,白黎看得心惊胆战,对游青很是担心,时不时便要给他输一些灵力。 游青原本就身子骨硬朗,对考试又只求尽心,并无多少压力,再加上有白黎作陪心情愉悦,甚至还不知不觉中得了他一些灵力,这三场考试于他而言实在是轻松得很。 三场考试一结束,所有人都大松了口气,白黎提前溜回去,将屋子里的被褥都晒过铺好,喜滋滋地与别的书童一道赶往贡院门口等候。 游青出来时一眼便见到他翘首以盼的模样,毕竟是好几日不曾见到他,心里想得紧,拉过他的手在袖中抓了片刻才放开,柔声道:“这几日过得可好?” 白黎笑眯眯地点头:“很好,吃得香睡得香!” 游青笑着看他,也不点破,在他头上摸了摸便带他回去。 白黎早已将热水烧好,干净衣裳备好,一回去就将门关上,抱住他蹭了蹭:“阿青,我给你倒水洗澡!” 游青向来知道他体贴,心中暖意融融,却也十分心疼,将他按坐在凳子上:“我自己来,你陪着我便好。” 白黎不愿独独坐在旁边,抱着他撒娇:“那我帮你脱衣!” 游青笑着看他,眼神温柔,却没有答应。 白黎不依不饶:“那我给你擦背!” 游青无奈,觉得擦背太累,只好妥协道:“你替我脱衣好了。” “不!”白黎一下子找到执着的方向,“我给你擦背!” 游青争不过他,只好顺着他的意思:“好,那你给我擦背。” 白黎顿时欣喜,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连忙兴奋地将他拉到木桶旁边。 游青连着数日在考场度过,自然没有条件每日洗澡,好在如今天气乍暖还寒,挨上几天倒也问题不大,不过一泡入热水中就明显感觉到之前的劳累悉数涌了上来,靠在桶壁上,感觉全身的筋骨血脉都随着热水的浸泡张开,忍不住闭上眼将全身放松。 白黎趴在桶沿上看他,忍不住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亲。游青连忙抬手摸上他的脸,给他回应,一直吻到他轻喘才将他放开,睁开眼温柔地看着他:“傻子。” 白黎笑起来,枕在胳膊上歪头盯着他瞧个不停,漆黑灵动的眸子里全是对他的喜欢。 游青将他的手抓住,叹口气:“能得你如此相待,真不知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白黎笑嘻嘻地将凳子搬到他身后,从后面搂住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脸:“阿青喜欢我是我的福气!” 游青心中一阵酸楚,闭了闭眼,终究忍不住,转身托着他后脑勺再次亲吻过去。 二人都对彼此想念的紧,越吻越是焦灼,最后游青还是扛不住眉心蔓延到四肢百骸的剧痛,不得不将他松开。 白黎喘息着看他,眼中满是雾气,笑了笑将一瞬间的失落掩至黑眸深处:“阿青,你转过去,我给你擦擦身子。” 游青又怎会看不出他的情绪,心疼地看了他一眼,依言转了过去。 木桶盛水极为保温,四周到处弥漫着白茫茫的雾气,半天不散。 白黎在雾气中睁大眼看着游青紧实的后背,每一下都搓得力道适中,搓完了用手捞起水浇在他背上,手摸上去,动作轻柔、触感细腻。 白黎其实心思极为单纯,对着游青的身子并没有太多其他念想,只是单纯的喜欢,想要洞房也是因为想与他更为亲密,他的所有欲念都是游青带起来的,一个亲吻或是一次抚摸都会让他颤栗。 他喜欢游青,所以喜欢游青的身子,替他擦背的过程极为安静,每一个动作都能传达他所有的爱慕和情谊。 游青将他看得很透,知道他心里难过,自己又何尝不是,想着如今对这梅花印的反应愈来愈强烈,心中更是疑惑,不由猜测,会不会痛到极致反倒不痛了?只是不知要如何才能破釜沉舟。 游青默默叹了口气,垂首看着水中倒映的自己,水面缭绕着一层薄薄的白雾,雾气的流动让倒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游青手一动,将水面拨开一圈涟漪。涟漪散开,水面恢复平静,水中的人影却似乎眉心多了一样东西,转眼又被雾气遮住了。 游青一怔,下意识又去拨了一下水面。涟漪再次散去,他这回却看清楚了,自己眉心多出来的东西,看形状竟然与白黎后背的一模一样。 游青心中一惊,连忙转身看向白黎。白黎被他突然而来的动作吓一大跳,愣愣的看着他:“阿青,你怎么了?” 游青见他神色正常,心中诧异,怕他担心,便缓下神色道:“替我将铜镜拿过来可好?” “噢!”白黎笑起来,连忙在身上擦擦手,跑过去将铜镜拿来递到他面前,好奇道,“阿青,你要铜镜做什么?” 游青对着铜镜看了看,并未见到任何异样,抬眼道:“你可曾看到我额间有什么东西?” 白黎凑过来仔仔细细看了半晌,摇摇头:“没有,怎么了?” “我眼花了。”游青笑了笑,又将铜镜递还给他。 白黎点点头,在他额头亲了一下,将铜镜拿走放回原处,又急急忙忙跑回来坐下,试了试水温,笑道:“还可以再泡一会儿。” 游青见他笑得如此灿烂,忍不住抬手摸上他的脸,拇指在他脸颊上轻轻摩挲,不忍心见他为那些事伤神,便转移话题道:“再过些时日便要放榜了,这些天横竖无事,你想做些什么?” 白黎果然将心思转了出去,眯着眼想了半天,开心道:“天气暖和了,我想放风筝!以前都是见别人放的,我也想玩!” 游青一想到他活了千年竟然连风筝都没放过,心中又难受了,点点头笑着答应下来:“好。” 接下来一个月,游青替白黎先后做了十只不同的风筝,隔几天就会换个花样,让他玩得十分尽兴。 白黎每天都乐得见牙不见眼,让游青也跟着心情明媚了不少,不过每回照镜子还是忍不住要对着眉心查看一番,就连端着茶杯喝水都要注意着水里的动静。 他向来心思敏捷,前前后后诸多事情联系起来便知道,这世上既然有妖,又有轮回,那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恐怕自己与白黎的牵绊不止那一千年吧? 游青看着白黎在风筝上面乱涂乱画,喜笑颜开的模样,忍不住笑意加深,有些莫名而来的欣慰。 一个月后,终于到了放榜的日子,整个京城都陷入了沸腾。城门口张贴着数十张一样的贡士榜单,每张榜单前面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看过之后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白黎对游青信心满满,可还是想要去挤一挤,总觉得好玩似的,游青只好由着他去。 白黎手脚灵活,懒得用术法,直接左突右闪地冲了进去,没多久又撇开左右的人群挤了出来,满头大汗地跑到游青面前,开心大喊:“阿青!你排在第一个!” 话音刚落,立时招来周围一圈或艳羡或嫉妒或不服的目光,白黎更为得意,好像中了进士的是他自己一般,眉飞色舞,高兴地问道:“第一名的叫做什么?” “会元。”游青无奈地在他额头敲了敲,笑骂道,“咋咋呼呼的,快跟我回去。” “嘿嘿……”白黎心满意足地在别人眼红的目光下跟着他悠然离开。 会试放榜之后,京城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各州郡赶来考试的有上万人,最后只筛选了三百人,同住在薛府的这些人中,也有一些落了榜,失意地离开。 游青忙着接受别人的道贺便忙了一整天,入了夜总算能歇下来,坐在油灯前捏着眉心感慨:“比考试累多了。” 白黎美滋滋地靠着他:“当然累啦!我看他们没有一个是诚心诚意向你祝贺的,说话一个比一个酸,巴不得你殿试落榜呢。” 游青笑着给他纠正:“殿试只排名次,哪会有落榜之说?” 白黎对这些不懂,却又要逞能,连忙改口:“我的意思就是,他们巴不得你排不上名次!” 游青忍着笑在他脸上捏了捏:“你火眼金睛,把他们都看得透透的。” “当然!”白黎更为得意,搂住他在他胸口蹭了蹭,“我还看出来,隔壁的张元才是真心诚意向你道喜的!” “嗯,他是老实人,书呆子。以后别捉弄他了。” 白黎看张元才呆得好玩,曾经偷偷做过不少坏事逗弄他,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那张元才又有些木讷,至今都不曾发觉自己给别人添了乐子。 白黎想起那些事仍然觉得好笑,冲游青笑眯眯地点头:“噢!” 会试过后没多久便是殿试,天气转暖,游青和白黎都脱下了一层冬衣,想着贡士的月俸比举人又多了一些,往后的生活再也会拮据了,便决定去添两件新衣。 游青对衣裳的要求不高,不过毕竟要去参加殿试,总不能在殿前失礼,最终还是挑了一身简洁大方的长衫,至少是新的。 不过他替白黎挑拣的时候就明显细心许多,希望布料穿着舒适,也希望做工更精致一些。 白黎不在乎穿什么衣服,但是看游青那么认真地替自己挑选,早就心花怒放,回去后便迫不及待地将新衣换上了,张开手臂大大咧咧地往他跟前一杵:“好看吗?” 这问题他在铺子里已经问过不下十遍,游青觉得好笑,仍旧是好脾气地点点头:“好看!” 白黎开心地一下子扑到他身上,双臂一勾,双腿一抬,结结实实缠在了他的身上:“我好开心!” 游青的脖子和腰都让他勒得紧紧的,却是一点都不觉得吃力,托着他臀部在他唇上亲了亲,刚想开口说话,却陡然一针天旋地转。 游青心下一惊,连忙稳了稳身子,眨眼间又恢复了正常。好在白黎正搂着他兀自高兴,不曾发觉片刻间的失常。 入了夜,游青洗脸时再次从水中见到眉心的印记,一时间呼吸都差点停掉,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面看,见那印记似乎隐隐透出嫣红,如同昙花一现般浮起后又渐渐消失,震惊得半天发不出声音来。 白黎白天逛得高兴,此时已有些困意,原本是趴在床沿上看他的,这会儿已经眼皮打架了。 游青朝他看了看,脑中有些纷乱,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关于破釜沉舟的法子,突然有了点眉目,定了定神,放下手中的帕子便朝床边走去。 白黎听到脚步声醒过来,睁开眼看他,朝他笑起来。 游青将他扶正,二话不说便吻住他的唇。 白黎错愕了一瞬,随之而来的是惊喜,紧接着感觉游青开始脱自己的衣裳,心中更是狂喜起来。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亲密过了,白黎立刻搂住他的脖子回应起来。 游青越吻越深,情绪有些失控,连眉心的疼痛都忽略了,可后来实在疼得过于厉害,这才想清醒过来,连忙松开他的唇哑声道:“阿黎,我看看你背后的印记。” 白黎顿时担心:“不要!” “听话,就看一下。” 白黎瞪了他半晌,撅了撅嘴,不情不愿地趴过去。 游青将他衣服拉下来,露出白皙的背脊,看到印记时,天旋地转的感觉越发强烈起来。 闭上眼缓了缓,凑过去想亲吻一下,没想到才靠近一些,眉心突然像是被无数根尖针刺破一样,疼痛瞬间在全身蔓延。 白黎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心里一惊,刚转过身,就见他闷哼一声,倒在了床上。 “阿青!阿青!”白黎见他双目紧闭,吓得脸色煞白,连忙给他灌输灵力,却发现怎么都输不进去,急得满头大汗。 游青让他摇了半天都不曾转醒,显然是晕过去了。 白黎吓得魂飞魄散,定了定心神,跳下床跌跌撞撞地打开门冲了出去。 第43章:恢复 薄云如烟、轻雾缭绕,眉须飘飘的空华老君盘膝坐于梅林疏影间,一手执着酒葫芦,另一手两指间捏着一枚黑色棋子,靠在身后半人高的玉石上打盹,半张着嘴,时不时发出一声略带酒香的轻鼾。 玉石边的梅树忽然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随即便有几片嫣红的花瓣掉落下来,一片落在他左侧的眉毛上,另一片不偏不倚,正落入他半张的口中。 空华老君眉头耸了耸,咂咂嘴,突然双目一瞪,醒了过来,指尖的黑子掉在棋盘上发出叮一声脆响,怔了片刻才发觉自己又被捉弄了,抬起头对着树枝上一只通身雪白的狐狸怒目而视:“小东西!给我下来!” 雪狐双目灵动,身后九条毛绒绒的尾巴胡七胡八地缠在树枝上,冲着下面的老头子 “吱吱”乱叫,眼睛眯起,一副得意非凡的模样。 棋盘对面的年轻人轻笑起来,嗓音清雅温润:“师父,您这盹儿打了一个昼夜,我就干坐着等了您一个昼夜,它这是在替我鸣屈呢。”说着便朝树上招了招手。 狐狸冲老头子龇牙咧嘴,眼睛却瞄着主人,见他招手连忙将尾巴一松,从树上跃下,准确无误地落入主人的怀中,无比享受地在他下巴上蹭了蹭,几根尾巴圈起将自己团团围住,剩下几根摆来摆去地搭在主人的腿上。 空华老君哼了一声,捡起掉落的棋子,检查了一番棋盘,见并未被自己打乱,又接着下了一步,下完后朝狐狸看了一眼,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玄青,听为师一句话,将这狐狸丢下界去,万一让天庭知晓可不是闹着玩的。” 同样的话,他不知说了多少遍,只是他向来袒护疼惜这个徒弟,平时都叫他青儿,此次忽然叫他玄青,态度可见一般。 玄青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捡起罐中一枚白子,执袖探身紧跟一步,将手收回来搭在狐狸的脑袋上,替他顺了顺毛,又捏捏它的耳朵,见它一脸享受的模样,忍不住又笑起来:“既然选择做个散仙,图的便是无拘无束,又何必管那么多天戒天条?如陆压道君那般逍遥自在多好?” 空华老君气得冲他吹胡子瞪眼:“陆压道君飞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上不朝火云三圣皇,中不理瑶池与天帝。你才区区一个上仙,怎能拿自己与道君相比?简直胡闹!” “弟子只是打个比方罢了。”玄青冲他安抚地笑了笑,“这小狐狸我都养了千年了,哪能说丢便丢?小东西聪明得很,才一千年便修炼成九尾灵狐,再过些时日,可就要幻化成人形了,到时又多了一个人陪着您玩,岂不更好?” “你还真当它聪明了?若不是吸收了这里的天地之气、日月精华,怕是再过五千年也仅是一只普通的小狐妖!”空华老君气哼哼地落下一子,想责备他又于心不忍,只好喝了一口酒缓缓神,叹道,“还不是为你好。” “弟子明白师父的苦心,只是……”玄青抿抿唇,将后面的话收住。 “哼!都怪为师平时管教得太松!” “是弟子不听劝。”玄青朝狐狸看了一眼,想起每夜在它入睡后见到的即将化成实体的人影,心中叹息。 只是……如今再让我丢下他,迟了…… 天界四处云雾蒸腾,放眼望去俱是白茫茫的光景,只有天庭这大殿是一片耀目的金色,大殿四周矗立着上百根祥云玉柱,两排列着各路神仙,俱是天帝的臣子,大殿中央空空荡荡,唯有玄青一人跪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腰背挺直。 天帝端坐于玉阶高处,冕旒在额前轻晃,声如洪钟,四壁回音不断:“玄青,你可知罪?” 玄青想起狐狸身上、腿上、甚至头上的各种伤口,心中钝痛,师父的教诲瞬间抛诸脑后,咬牙道:“不知。” “混账!”天帝拍案怒斥,“你私自将凡间的小妖带上天界,早已触犯天条,看在空华老君的面子上,天庭对你不予追究。如今倒好,你竟然恩将仇报,为了一只小小的妖孽,公然与天庭作对!此等行径,置天庭威严于何处!” 玄青眼中浮起冷笑:“天庭说小施惩戒,将我的狐狸关上百年便扔下凡间,却又纵容狱卒凌虐欺辱,如此出尔反尔,不是早就没有威严了么?又何必与我这屈屈一介散仙谈什么威严?” 天帝被他一通抢白气得全身颤抖:“强词夺理!看来你是不知悔改了!原本还想从轻发落,想不到你如此不知好歹!来人——将空华老君座下弟子玄青,押去诛仙台!” 诛仙台,顾名思义,再厉害的神仙,跳下这诛仙台,都会法力尽失,入六道轮回。玄青站在诛仙台边,唯一的遗憾,便是等不到狐狸幻化人形的那天,忍不住黯然神伤,转身对后面的仙差道:“可否容我与师父说几句话?” 这两名仙差俱是小仙,见惯了诛仙台的种种,也知道他轮回修满还会再回到天庭,自然不敢怠慢,再加上对他在天牢的行径有所耳闻,神色中满是敬畏,恭声道:“玄青大人请自便。” “这称呼可折煞我了。”玄青淡淡一笑,朝早已站在旁边的空华老君走去,在他面前跪下,“师父,弟子知错。” 空华老君又是心疼又是气恨,手掌举起,却半天都落不下去:“对我认错有什么用?天帝教训你的时候,服个软不就好了!又何至于落到如此田地!为师的话你都听到哪里去了?” 玄青垂首,淡淡道:“向师父认错,是因为有愧于师父。至于天帝,我问心无愧,为何要认错?” “你!”空华老君气得胡子差点飞起来,再次举起手掌,抖了抖还是愤愤收回,“你还说问心无愧,你教训那些狱卒也就罢了,竟然将天帝座下的十二金仙都给打了,打一打也就算了,竟然还一连伤了他们四个!” “是他们想拦着我,我若是不反抗,又怎么将小狐狸救出来?” “小狐狸小狐狸!你就知道小狐狸!为了这么个小东西,如此藐视天庭,为师都想抽你!” 玄青抬头对他讨好地笑了笑:“师父别生气,我知错了,您要抽就抽吧,再不抽没机会了。” 空华老君气得冲他直瞪眼,又让他的话给说得伤感了,顿了片刻长叹一口气,将他拉起来,在他肩上捏了捏,嗓音都显得苍老了几分:“罢了,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何意义?为师等你回来下棋,你,好自为之。” “是。”玄青重新跪下,叩首三次才站起来,转身缓缓向诛仙台走去。 千年时间倏忽而过,玄青十世轮回结束,恢复上仙身份,却发现他的小狐狸一直在苦苦追随着自己,吃尽了求而不得之苦,顿时心如刀割。 狐狸在墓碑前咽下最后一口气,魂魄离体,因为没了狐尾,便不能恢复成原形,仍旧是人的模样,让牛头马面带去了黑暗的地府,神智昏沉间,走过黄泉路,到了忘川河,来到奈何桥旁,三生石上刻着他毫无悔念的一生。 孟婆递过来一碗汤,和蔼道:“孩子,喝吧,喝完了好上路。”话音刚落,碗突然一倾,离了手,随着溅出的药汁一同落入桥下,跌入忘川河中。 “不准喝!”清雅的声音透着十足的戾气,玄青一把将小狐狸拉入自己怀中,带着他便往来时的路上飞去。黄泉路不可回头,但他是仙,他总有办法带他出去。 一时间,地府哗然,鬼差一个接一个的拦路,惊动了阎罗殿…… 地府中乱作一团,忘川河那端的彼岸花开得正艳,映照着满地的鲜红,摇摇对望。 黑暗中,血流成河。 又是黑暗,眼前如同蒙上一层黑纱,鼻端萦绕着血腥之气,与曾经在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游青眉头越蹙越紧,猛地睁开双眼,彻彻底底清醒过来。 这场梦长到无法估算时间,因为他不记得自己究竟活了多少年,活到了多少岁,他只知道,在小狐狸出现之前,他的每一日都过得如此相似,完全不值得回忆,所有的记忆都是后来的,都与小狐狸有关。 原来,他做了那么多的梦,一直是在恢复记忆。原来,他叫玄青。 游青从床上坐起,不用闭眼感受便知道,所有的灵力与法力都已恢复,转头看了看,见白黎趴在床边睡着。 白黎见他晕过去,差点急出眼泪,将京城中最好的大夫都抓了过来,看了半天说是脉象正常,又将长老召唤过来,依旧是一筹莫展,最后病急乱投医,又去找同住在这里的考生,有几个略通医术的,也看不出什么病症,折腾了一天两夜,只好坐在床前守着,不想竟累得睡着了。 游青见他眉头紧蹙、神色憔悴,心疼不已,替他输了些灵力又将他抱至床上让他睡个安稳觉,在他唇上亲了亲,这才直起腰,走到铜镜前,看着镜子里自己眉心一朵嫣红的梅花印记,抬手将它抹去。 师父说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印记,他是由昆仑玄梅的元气凝结幻化而成,让师父收回去做了弟子,如今还真是想不起来那些久远的事了。 游青想了想,决定暂时不告诉白黎自己的身份,一旦说了,便会牵连出前前后后所有的事,他不希望白黎承受太多,只希望他永远单纯地乐呵呵地笑着。 如果他知道这千年的求而不得并非命运捉弄,而是天庭有意为之,会作何感想?如果他知道自己为了他违抗天命,是否会内疚?游青了解他,不用细想便知道结果。 白黎在床上翻了个身,游青听到动静走过去,坐在一旁看着。外面天色渐亮,已近辰时。 如今有白黎相伴,记忆中的恨意已经淡了许多,只是想起来仍然觉得可笑,他不久前还在感念上天给了二人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如今才知道,这是自己跟上天抢过来的。 游青兀自陷入沉思,不曾注意白黎的眼睫正轻轻扇动。白黎迷迷糊糊睁开眼,视线突然定住,猛地一声惊呼,从床上蹦起来:“阿青!你醒啦!” 游青连忙将他扶住:“阿黎,让你担心了。” 白黎着急慌忙地跳下床,在他脸上身上四处摸了个遍:“阿青,你有没有事?有没有不舒服?”话刚说完,看着他的眼神变得有些疑惑,总觉得他哪里不一样了,可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 游青见他脸上还有泪痕,心中一痛,连忙将他拉入怀中:“没事,只是晕过去了,现在已经好了。” 白黎仍旧不放心,又抬手在他脸上摸了摸。 游青看着他满是担忧的眉眼,托着他后脑勺亲上他的唇。 白黎吓一大跳,连忙将他推开,先前亮晶晶的眼珠子转眼失了神采:“阿青,你别碰我……” 游青笑起来:“不碍事,你过来,我有话说。” 白黎疑惑地抬眼看他,正要开口,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第44章 游青走过去将门打开,外面站着的是住在隔壁的书呆子张元才。张元才一瞬间眼眶撑大,愣愣的看了他片刻,随即便笑起来:“游兄,你可算是醒过来了!也不知你这是得了什么病,大夫拿针扎都扎不醒,可是最近太累了?” 游青原本还想找个借口,听他这么问倒是省心了,笑了笑便顺着他的话道:“是有些累了,自己也不知怎么突然就晕了过去。” “游兄可是压力大了些?其实以游兄的才学,殿试必定不成问题,又何必这么辛苦?十年寒窗苦读,会的终究是会,不会的仍是不会,短短几天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游青:“……” 张元才或许是说在兴头上了,又接着道:“再说,殿试考的是策论,全凭往日积累,游兄一看便是胸有沟壑之人,只需好生歇着,精神奕奕地上殿即可,不必过于忧虑。” 游青:“……张兄说得极是。” 张元才又叹息一声:“你这书童可真是让人敬佩,不眠不休地照顾,眼睛都哭得红肿了,忠心到此等地步,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游青眼中起了些暖意,心底却又有些疼,微微一笑,道:“他自小便跟着我,感情极为深厚。” 游青说的是实话,白黎却听得愣了一下,以为他是在说谎骗张元才,忍不住躲在后面偷笑。 张元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难怪……” 游青好笑地看着他:“张兄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事?” “哦!”张元才在后脑勺拍了一下,“再过一个时辰便要去殿试了,我原本是来看看你有没有转醒,一时高兴倒忘了正事。” “殿试?”游青挑了挑眉,心念一动,便知道自己昏睡了多少时辰。 “今日是殿试的日子,既然游兄醒了,那就赶紧收拾一番,随我们一同去吧。”张元才说着,忍不住又感慨一句,“幸亏游兄及时醒了,不然岂不是又要等上三年,那就太惋惜了!” “张兄说得是。”游青笑了笑,想着自己如今一是不想回天界,二是不想让白黎起疑,觉得这状元,还是去考一考的好。虽说无官一身轻,可他毕竟恢复了仙力,在人间游荡,倒也逍遥。 二人在门口说了会儿话,张元才便告辞离开。 白黎已经准备了热水倒在盆中,又要去厨房做早饭,让游青一把拉住:“傻子,也不怕累坏了,这些事我自己来就好。” 白黎摇摇头,将他推到脸盆架前面:“你才刚醒,身子还虚着呢,我不要你来,你去漱口洗脸。”说着不等他反应,迅速转身冲出门外,往厨房方向跑去。 游青看着他的背影,叹口气,只好顺了他的意思。 二人匆匆忙忙将早饭吃完,刚换好衣裳,外面再次传来敲门声,原来是其他考生听说他醒了,都来探望他。 一个略懂医理的考生替他把了把脉,仍是觉得他晕得有些奇怪,问他是否有何宿疾,听他说没有,忍不住更觉怪异,不过想想自己是个半吊子郎中,探不出什么毛病也实属正常,便没有再深想。 考生们在他这里稍稍聊了片刻,都是心有戚戚焉,原本还有些嫉妒他的,此时却没了那份心思,想到他为了科举考试如此劳心劳累,当真让人感慨,忽然觉得他中会元倒是合情合理的了。都是十年苦读的书生,这其中的艰辛苦楚,谁人不知?彼此反倒添了些心心相惜之感。 游青从他们的字里行间听出这些意思,当真是哭笑不得。 聊得尚未尽兴,却到了动身的时辰,游青见他们离开时颇为遗憾的样子,觉得人心真是奇妙,似乎自己这一晕,反倒解除了他们心中的芥蒂。 所以,师父果然说得没错,适当时候示弱一些,反倒是件好事。想是这么想,可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依他这性子,却不知何时才能将师父的话听进去。他这人表面温润如玉,心中却十分清冷,活了这么多年,除了白黎和师父,他还真不愿向任何人示弱。 之后,几人又一同进城,与其他方向赶来的考生汇集在宫门口。游青一路都走在人群最后,偷偷牵着白黎的手,捏着他手心给他安慰。 早晨白黎躲开他那一瞬间,眼中的黯然和内疚之色一直如针刺一般在他心尖上扎,现下不方便说话,只好等考完回来,告诉他自己以后都不会有事了,免得他再东想西想地难过。 白黎让他牵着走了一路,心里却越发难受了。游青对他越好,他便越是想与他亲近,可一想到自己让他忍受疼痛,还害得他晕了那么长时间,心中就万分苦楚,抬眼看了看他,小声道:“阿青,我这么牵着,你还疼么?” “不疼,以后都不会疼了。”游青手紧了紧,想到他不眠不休地照顾自己,生怕他偷偷跟着去皇宫,又补充道,“等会儿你回去好生歇着,不要在外面等我,我考完便回来,知道么?” “嗯……”白黎极为乖巧地点点头,听他说不疼,连忙将他的手抓紧,生怕他没了似的。 游青看着他这副模样,恨不得立刻将他搂入怀中亲吻一番,想着他曾经说过要等自己做了官以后一起坐轿子玩,只好忍下心里的冲动,决定还是按照原来的打算,先过了殿试再说。 在宫门口等候不多时,便有小官前来领路,将他们引入皇宫,一路到了考试的大殿,静候皇帝驾临出题。 游青如今恢复了所有的记忆,自然对这大殿十分熟悉,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偷偷打量,只是静静地站着,确定白黎不曾跟过来,这才放心。 没多久,随着宦官的高声唱诺,一袭明晃晃的龙袍随着沉稳的脚步声在众人眼前出现,游青忽然想到了一个被他忽略的问题,他竟然要向一名凡间的皇帝下跪,而且,若是真的入朝为官,往后还有他跪的。 这么一想,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倒也不是特别在乎这些,本就有些看不惯天庭的等级制度,自然也不能因为自己是上仙,便觉得比凡人高出一等,只是他毕竟做散仙做惯了,凡事都比较随性,为了在人间逗留,竟然偏偏开始受规矩了。 好在天界的规矩他不爱受,凡间的规矩倒是无妨,横竖对他又没什么束缚,就当是玩玩好了。若是皇帝知道他存的这份心思,恐怕要气得七窍生烟罢。 游青随着他人一同下跪叩首,其中繁文缛节与开场之词自不必说。皇帝一眼便见到他气质不同于别人,忍不住盯着看了片刻,见他垂首静立,十分从容,便有些赏识,顿了一会儿,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始出题。 有了题,三百号人纷纷入座,一时间,殿中鸦雀无声,众人都不敢在天子面前失礼,可时间久了,还是慢慢显出众生相来,抓耳挠腮的有,冥思苦想的有,敲额沉吟的有,皇帝在上头看着,倒也觉得颇有趣,再看游青,看似端坐,却又极为放松,没有任何小动作,只是思索片刻后提起笔来慢慢地写,神色淡然。 这考试对游青来说完全就是走个过场,题目与当年一样,他懒得再动脑子,便还是按照记忆中的来写,即便出了岔子当不成状元,随便榜眼还是探花也是可以的,哪怕做个九品芝麻小官,只要能让白黎坐坐轿子过过瘾,便不算白考。 正悠然地写着,忽然觉得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而且,明显不是皇帝的,这视线有些让他不舒服。游青愣了一下,装作抬头思索,随意朝感知的方向瞥去。 偏门处,银线串起的描金珠帘静静垂落,隔着里面一层薄纱,能看到一名宫装女子坐于其后,正目光灼灼地看过来。那女子与他抬起的目光相接,隔着珠帘轻纱对他嫣然一笑,身份不言而喻。 游青愣了一下,淡然地将视线收回,笔端悬在纸上,心中着实懊悔,想不到自己思来想去这么多,竟然忘了还有公主这一桩事。 虽说他是神仙,可也不能在凡间滥用法力,万一真找他做驸马,若按照人间的法子来解决,还当真棘手。要能早些想起来,便不来考试了,不过眼下说懊悔也来不及,只好继续考下去,若是皇帝真要赐婚,他干脆抗旨带着白黎远离京城,云游四海算了。 不过,这也不见得是个多好的法子。 游青垂首看着考卷上的文章,眼中忽然露出笑意,想了想,将接下来的内容在心中作了一番改动,蘸了蘸墨,继续写起来。如此,他考不中状元,做个小官,还能将驸马的差事转到别人头上,当真一举两得。 他不想与任何女子有牵连,自然要隔绝一切隐患,他很了解白黎,即便自己无心,白黎还是会心中难受。他不想再伤他,哪怕是无心的,都会给自己加重罪孽。 关于人间轮回的十世,他都记得,如今回到原点,那些事便如同过眼云烟,等同于从未发生过,只是他不想这么自欺欺人,他让白黎一次又一次伤心,这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游青写着写着,都不曾注意自己早已开始发呆,对白黎着实想念得紧,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话好好休息,等到回过神才发现,殿试都快结束了,便草草地结了尾。 递交了考卷,又是一番繁文缛节,这才离开大殿,跟着领路的小官朝宫门走去。 出了皇宫,各家的书童都在外面等候,纷纷迎了上来。熟识的考生忍不住诧异:“游兄,怎么今日不曾见到你家书童?” 游青倒是颇为满意,笑道:“他这两天累着了,我没让他过来,吩咐他好好休息去了。” “哦,难怪,往常可是你家书童嗓门最高,今日没见着人还真有些不习惯。” 游青眼中笑意盎然,想着即将回去见到他,心中着实高兴,对左右道:“诸位年兄先回吧,我这书童爱吃鸡腿,我去给他买一些。” 其他人自然不明白这“爱吃鸡腿”究竟要爱到何种程度,只当是有些挑食,纷纷感叹他们主仆情深,便与他拱手告别。 游青离开人群,转过两条巷子,朝白黎最喜欢的那家铺子走去,一转弯,面前却突然多了一个极为熟悉的人影。 游青看着来人怔住:“师父!” 第45章 白黎目送游青进入宫门后,当真听了他的话,与其他书童一道回去,只是这一路上,比往常要安静许多。别人只当他是因为游青昏迷之事劳累了需要休息,便也不找他搭话,却不知他早已魂不守舍,面上看不什么来,心中却甚是迷茫。 回到薛府,他便将自己关在屋中,怔怔地坐在窗前,咬着唇,眼眶里的泪却悬着,执意不肯滴下。他追随了游青一千年,好不容易终于能够在一起了,却无法亲近,长老说这印记刻入骨髓,而他却不能将骨头去掉。 一想到游青每次触碰到印记时的痛苦,他便内疚到不能自已。单是疼痛便已经让他心惊,没想到竟然还会晕厥。这一天两夜的折磨,对他而言简直生不如死,他真的很怕游青再也醒不过来,生怕他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人,再次失去。 白黎在屋内坐了很久,心中好似在淌血。他不想让游青受苦,可他也不想离开他。说来说去,都是自己贪心,原本便想着只要能与他相处在一起便已知足,可真正在一起之后却又盼着更为亲密。人贪婪,妖更贪婪。 一阵风从窗口吹来,窗外树影婆娑,斜边一根垂柳枝轻摆着拂上窗台。白黎下意识摘下上面一片新冒芽的嫩叶,放在指尖捻着,脑中忽然浮现年三十那天,游青将一片梅花瓣按在他额间冲他微笑的样子,嘴唇抿了抿,悬在眼角的泪终究控制不住滑了下来。 他根本就离不开游青,他喜欢他,喜欢他的每一个笑容,喜欢他说话的声音,更喜欢他亲吻自己。一想到以后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白黎怎么都止不住泪,哭得撕心裂肺却又无声无息。 窗外的风吹得急了些,看样子似乎是要下雨了,白黎哭成了一个泪人,听着旁边屋子里的书童们出去的动静,都没回神,等过了很长时间之后才猛地惊醒,虽然可能来不及了,可还是想赶过去迎接游青,却又意识到自己必定是眼眶红肿,根本不敢过去见他,只好匆匆忙忙去打了一些水过来洗脸。 洗完脸正准备出门,外面却再次热闹起来,白黎一怔,连忙打开门冲了出去:“阿青!”话音未落,却看着没有游青的人群愣住。 “阿青怎么没回来?”白黎问得小心翼翼。 一人回道:“他说去给你买些鸡腿回来,想必在路上呢。” 白黎面色一喜,顿时精神振奋:“噢!”紧接着便连奔带跑地冲了出去,将剩下一干人看得目瞪口呆。 白黎一路飞奔进城,赶往他们常去的那家铺子,却没有见到人影,想着来时的路上也没见到他,猜测或许是走岔了路,连忙施了术法寻他,却半天都探不到他的气息,心里咯噔一下。 此时天色已逐渐阴下来,乌云汇聚到一处,白黎的心情却比这厚重的乌云还要沉,不知自己为何探不到游青的气息了,心中惴惴不安,连忙定了定神,想着他今日是入宫的,更为惶惶,连忙隐了身进入皇宫。 其实,只要游青在宫中,他不用进去也能探到他的气息,可他现在急得不行,来不及深想,一念及宫中还有那么一位公主,脑中就嗡嗡乱颤,恨不得一下子将皇城翻个底朝天。 可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皇宫内仍旧是搜不到游青的影子。 混混噩噩地出了宫,白黎现出身形,走到行色匆匆往家赶的人流中,一脸茫然,突然找不到方向了,不知该往哪儿去,也不知去哪里才能将人找到。 此时此刻,游青正被师父划出的结界圈在其中,旁人看不到,白黎自然也找不到。 空华老君冲他吹胡子瞪眼:“好本事!为师都差点找不着你!如今恢复了仙力,不赶紧过来知应一声,却急吼吼地赶着给那小狐狸买鸡腿,你可是真孝顺!” 游青让他教训得有些赧然,连忙跪下去:“师父,弟子是想着去找您的,只是尚未来得及。” 空华老君极为不爽地哼了一声,在他对面盘膝坐下,招了招手:“你也坐着,别跪了。” “是。”游青笑了笑,应了一声便顺从他的意思坐好。 空华老君朝他眉心看了一眼,见他将梅花印隐了,再次哼了一声,道:“还瞒着小狐狸呢?不告诉他也好,给我安安分分在凡间再待上千年!” 游青愣了一下,诧异地看着他:“师父何出此言?” 空华老君并未答他的话,只是抬手伸向他,食指与中指并拢,紧紧贴到他的额上,在他惊诧的目光中划了一道符,待他额间的光芒消失,这才将手收回:“这道符可罩住你的灵力,有了它天帝便不能轻易找到你,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要用法术,免得惹人怀疑。” 游青闻言怔怔地看着他,眼神动容,却一时吐不出话来。 空华老君叹口气:“当年让你将这小狐狸扔了,你执意不肯,还当你纯粹是喜欢养着他,想不到竟是动了真情,若不是你大闹地府,为师恐怕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游青面露愧疚,又听他道:“地府一战,你元气大伤,倒也算是因祸得福。你偷了天庭的星辰鼎,扰乱时空,天帝本是震怒不已,不过好在你仙力凝滞,究竟回到哪一世却无从确定。天庭要管的事多,不像为师寻你寻得这么紧,尚且不曾注意到你恢复仙力,既然我先一步找到你,那你就安心在凡间待着。” “师父……”游青眼眶有些泛红,忍不住再次跪地,“弟子愧对师父!只是,阿黎为弟子受了千年的苦,弟子如今好不容易与他重聚,绝不可能再离开他。” “唉!你怎么又跪上了!”空华老君无奈地拿手指在他头上敲了敲,“又没责怪你,快给我起来!” 游青不肯起,肃容道:“正是因为师父袒护有加,弟子才更为愧疚。” 空华老君瞪了他半晌,只好由他去,想了想又疑惑道:“我只知你伤得很重,却没料到你会这么快便恢复。” 游青笑了笑:“说来也巧,当年将阿黎救出天牢送下界时,念及他不涉世事,怕他受别人欺负,便在他后背烙了弟子的印记,输了三层灵力给他,想不到如今这印记却反过来唤醒了我。” 空华老君自然不知此事,闻言面露震惊:“难怪难怪……” “难怪什么?”游青让他说得一愣。 空华老君忽然笑起来:“你可知我为何要让你在凡间再待上千年?” 游青不解:“为何?” 空华老君捻须而笑,面露自豪:“真不愧为我空华老君的弟子,灵力至淳至精。你那三层灵力怕是早已在小狐狸体内自行运转,与他合而为一了。如今小狐狸已非纯妖,再过千年便能修成小仙。” 游青听得目瞪口呆,想要惊喜,却生怕是自己听错了,愣愣道:“为何弟子看不出来?” “你道行尚浅,自然看不出。”空华老君敛起得意之色,又佯怒道,“不然你以为我会轻易允许你与一介小妖纠缠不休么?我们虽为散仙,可终究要受天帝管辖,上仙不可与妖相恋,你又岂会不知?” 游青仍处于震惊中:“所以,师父是在替弟子拖延时间,待阿黎修成正果,天帝便不会再多加为难。” “算是吧。在此之前,你只须谨慎一些,不让天帝寻到,一千年后,便可万事大吉。”空华老君见他神色呆滞,忍不住又在他头上敲了敲,道,“幸亏你及时将星辰鼎扔还回去,这番胡作非为也没有祸害苍生,不算罪大恶极,不然天帝就算搅翻了凡尘都会将你揪出来,那样为师再有本事也护不了你周全。” 游青却满脑子都是白黎,怔愣半晌后,疑惑道:“阿黎修成正果后,天帝当真不会再为难他么?” 空华老君差点让他气个半死:“那小狐狸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他无非就是打翻了一些东西,若不是你,他也没本事去天界待着,受了一千年的苦也算罚够了,天帝哪会一直跟个小妖过不去?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先是拒绝天帝授予的官职,后又大闹天牢明目张胆地藐视天庭,为了去地府抢人又偷他的星辰宝器,你这是触了天帝的逆鳞你可知道?” 游青脸上全无愧色,见师父横眉竖目,只好顺着他的意思点点头:“弟子知道。” 空华老君气得白眉耸动:“敷衍!” 游青连忙讨好地笑了笑:“弟子知道师父是一番苦心,师父的教诲弟子一定谨记。” “哼!你哪回谨记了!” 游青这回倒是显出内疚之色,垂眼道:“师父原本逍遥自在,如今却受弟子连累,弟子内心有愧。” “哼!愧什么愧?我就你这么一个弟子,你要出了事,谁来陪我下棋?”空华老君从地上站起,“快起来吧,为了一个小妖都不知道对我跪了多少次了。” 游青连忙听话地站起,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笑意:“师父嘴上不说,心里必定也是喜欢阿黎的,不然当年早就将他扔下界了。待他修炼成仙,弟子再将他带回去一同孝敬师父。” “带他回去捣乱还差不多!”空华老君瞪了他一眼,拂了拂袖,“好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天帝那边万一出了什么状况,为师去替你说项,好歹他会给我留几分薄面。” 游青张了张嘴,满腔的感激却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想要下跪磕头恭送,又怕他不喜欢,一时倒显得有些木讷了。 空华老君见他这副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去买你的鸡腿吧!老头子回去孤零零地过,你好自为之!” 游青怔愣片刻,扑通一声再次跪地:“多谢师父!” 空华老君抬手朝他指了指,无奈地摇头叹了口气,瞬间从原地消失,结界也紧随着消失。 游青生怕自己的凭空出现惊吓到路人,连忙自己下了一道结界,从地上站起,这才发现外面早已阴云笼罩、大雨倾盆,走至无人注意的小巷撤掉结界,冒着雨往铺子走去。 买了鸡腿,又买了其他一些白黎爱吃的东西,用防水的油纸包好藏在袖中,冒着雨朝城外的薛府走去。 游青一路走一路回味师父的话,手在额头摸了摸,知道有了师父这道符,他即便是施了法术也不会引起天界的注意,忍不住心中又是欣喜又是愧疚。 回去后已神色如常,不过却全身都淋湿了,与见到的人随意打过招呼后便推门进屋,却发现屋内空空荡荡,根本没有白黎的人影,愣了一下,将东西放下,又去厨房,仍是没找到,连忙去问别人:“可曾见到我家书童?” “他出去找你了,没见到他回来。”那人摇头,想起他刚刚晕过,又好心道,“游兄淋雨了吧?还是尽快将衣裳换了,免得着凉。” “好,多谢。”游青笑了笑,转身回屋,关上门走至桌前,拂袖在铜镜上一抹而过,镜中显出白黎的身影,竟是在他们年三十去过的山洞中,正一脸茫然地看着洞口的雨帘,眼角尚有泪痕。 游青看得心中一痛,顾不上换衣服,打开门急急忙忙冲了出去。 第46章:洞房(一) 都说春雨细如丝,可这场雨却下得又大又急,白黎蹲在山洞中,哭过的双眼红肿得像两颗核桃,发丝与衣裳都淋得透湿,带着雨水的清新之气,身上的冷加上心中的恐慌,身子有些不易察觉的瑟瑟发抖。 他将整个京城都翻了个遍,却怎么都找不到游青的影子,心中前所未有的惧怕,先是面对游青的晕厥,后又面对他的突然消失,整个心仿佛被钝刀子狠狠地割着,脑中嗡嗡响着,总觉得天塌了一般。 京城于他而言如此的陌生,他一整颗心都在围绕着游青转,如今找不到人了,自己一下子不知该何去何从,浑浑噩噩间便凭着本能来到这山洞。 年三十早已过去,他却总觉得这里还残留着游青身上的味道,除了他们,似乎不曾有人踏足过,洞口的炭灰仍在,边上一些炭灰混着雨水,氤氲得犹如浓墨,顺着地上的小沟壑往外淌去。 白黎看着炭灰怔怔发呆,想着自己是狐族之首,这才一下子惊醒,连忙从地上站起来。他找不到游青或许是自己法力失效,他还可以让长老们再替他找一遍,若是长老也找不到,便吩咐整个狐族都替他找,挖地三尺都要将人找到。 白黎主意一定,抬脚便要往外冲,没想到突然眼前一花,腰间一紧,顿时落入一个极为熟悉的怀抱,满鼻子都是令他想念到发疯的气息,心里猛地一跳,连忙抬眼看过去。 游青眼中满是心疼,狠狠地抱了他一下又焦急地拉开距离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见他伤心与惊喜夹杂在一处的神色,心中一阵绞痛,抬手将他脸侧湿漉漉的发丝拨开,柔声道:“阿黎,我让你好好歇着,怎么跑出来淋雨了?快跟我回去。” 白黎瞪大眼,怔怔地看着他,听了他的话才回过神来,眼中顿时雾气弥漫,过了好半天才发出略带颤抖的声音:“阿青,我刚才找不到你了,你去哪儿了?” 游青见他那么迷茫慌乱便猜到他必定是用了法术找过自己,暗叹一声,抬手捧着他微凉的脸颊摸了摸,低声道:“我去给你买了些吃的,放在屋子里呢,快回去洗个热水澡吃鸡腿。” 白黎目不转睛,贪婪地盯着他看,好像分别了几辈子似的,眼眶再次泛起了红色,弥漫的雾气中有眼泪滚落下来,哽咽道:“我不要鸡腿,我要阿青!我以为找不到你了……” 话音未落,所有的委屈都涌了上来,一下子如同洪水泛滥,满脸都是泪水,顺着脸颊上细腻的肌肤,蔓延到游青的指尖,滚烫的触感在他心口烙了一下。 游青心疼不已,再次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急急忙忙在他脸上擦着,埋头亲吻他的眉眼和唇角:“傻子,我在这儿,别哭了。” 白黎猛地身子一僵,一把将他推开,又迅速后退半步与他拉开距离,紧张地盯着他:“阿青,疼不疼?你……你别靠太近……” 游青听他这么说,心口痛得差点窒息,迅速上前将他重新搂入怀中,见他又想躲开,连忙手臂将他箍紧:“不疼,一点都不疼。自从晕了一下之后,你这梅花印记我便可以摸了。” 白黎听得莫名:“啊?” 游青见他不再挣扎,知道他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连忙将他松开一些,在他唇上亲了亲:“你看,我这不是没事么?” 白黎一脸迷茫,眼中却因为升起期望而亮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抬手摸上他的额头:“真的么?这里也不疼了么?” “自然是真的,我何时骗过你?”游青眼中笑意温暖,带着安抚的力量,抬手解开他的衣襟,“你看我像是难受的样子么?”说着便将一只手伸入他湿透的中衣下摆,缓缓上移,掌心紧紧贴上他的印记,静静地看着他。 白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如常的神色,眼神愈发明亮:“真的……” 游青在他唇上亲了亲,微笑着看他:“你一向信我的话,这回也该信我才是。” 白黎感受着背上温热的触感,看着他带笑的眸子,嘴巴越咧越大,突然张开手臂搂住他的脖子,身子与他紧紧相贴,开心地笑起来:“我信!阿青,我信你!” 游青见他笑起来,终于放下心中沉甸甸的大石,将他抱紧:“傻子,我说过,凡事有我担着,往后不要再胡思乱想了,知道么?” 白黎早已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搂紧他拼命地点头,原本就心思简单,此时陡遇惊喜更是不知道深究此事。 游青见他解开心结,又想起师父的话,心中百感交集,在他后背轻轻拍了拍,笑道:“快跟我回去。” 白黎在他颈窝处蹭来蹭去,怎么都不肯撒手,蹭过了瘾后抬起脸看他,眼中黯然的情绪早已被明媚的笑意替代,对着他一脸傻气地笑了半天,凑过去在他唇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游青手一紧,见他如此高兴,不忍心再催他回去,无奈笑道:“我说的话都成耳旁风了。” 白黎笑得更为开心,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吻上他的唇,舌尖在他唇缝扫过。 游青将他抱紧,下意识张开嘴,立刻便将他迎了进来。 白黎吻得有些急切又小心翼翼,失而复得的情绪尽含其中,卷着所有的想念,与他的舌互相纠缠。 游青的情感不像他那么表露在外,却不比他少一丝一毫,想极尽温柔地回应他,却忍不住吻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激烈,感觉他的身子瘫软在自己怀中,口中伴随急促的气息发出细微的呻吟,顿时全身燃起了火,连忙将他松开,沙哑道:“阿黎,快跟我回去,别冻出伤寒来。” 白黎喘息着失神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又吻上来。 游青控制不住将他勒得更紧,手在他后背四处游移。 “唔……”白黎全身一阵战栗,再次呻吟,松开唇贴着他喘息道,“阿青……我想你……” 明明每日相见,却还是想念得心中发慌,白黎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在心尖上掉出来的,游青听得也一丝不苟地刻在自己心上。寥寥数字却似乎有了生命一般,让两人都有些失神,有些丧失理智。 游青吻得霸道又温柔,舌尖在他口中四处舔舐,又勾着他的舌狠狠吮吸,一手将他搂紧抚摸着他的后背,另一手托在他脑后,在他颈间轻揉,温烫的掌心不经意间便将他身上的水分抹干大半。 白黎早已让他亲吻得神魂俱飞,脑中只剩下与他亲近这一个念头,根本无法再注意这些细节,双手将他搂得更紧,怎么都不能将心里填满,只好极尽所能地与他唇舌纠缠,拼命地迎合。 游青吻得情动不已,松开他的唇,眼神幽暗地看着他,见他双眼迷离沾满情欲、双唇微张水润诱人,忍不住捧着他的脸,指尖缠上他脸侧半干半湿的发丝,再次深吻。 白黎紧紧靠着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口中的轻哼一次次撩拨他的神经。两人的唇瓣紧贴又分开,彼此渴望地看上一眼,再次紧贴。 “阿青……唔……”白黎唇角溢出呻吟,让他或重或轻的碾磨与啄吻挑逗得全身又酥又麻,心里又是甜蜜又是酸楚,忍不住眼角沁出泪来,连口中绵长的呻吟都带上了哭腔。 游青让他哭得心疼到不行,忍不住吻得更加急切,一手捧着他的脸,拇指在他眼角摩挲,趁着空隙粗喘着低哑道:“阿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白黎拼命点头,又被他吻住,全身立时瘫软,双臂攀在他脖子上却差点勾不住,连忙又紧了紧。 他与游青朝夕相处,何来“离开”一说?这话若是细细一想,必定会发觉不对劲之处,不过两人此时都没有了思考的精力,想起这一千年的煎熬,便觉得这话透着无尽的心酸,反倒是缠绵得更加激烈起来。 游青的手一直在他后背游离,指尖时不时从他梅花印记上滑过,无声地给了他安抚。白黎本就信他,现在更是放下了心中的顾虑,循着本性,舌尖灵活地与他追逐,喉咙中溢出的声音染上一丝媚色。 游青让他勾得呼吸粗重,松开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眉心眼角全是媚态,雾煞煞的眸子半眯着,满满都是对自己的喜爱与渴慕,心中一阵悸动,忍不住埋头吻上他的脖颈。 “嗯……”白黎发出一声透着满足的呻吟,让他重重一吮,全身都窜起一股酥麻,忍不住又发出一道长长的媚音。这第二道声音却隐隐透着不满,想要渴望更多。 游青完全抵挡不了他这一下又一下的诱惑,开始抱紧他疯狂地索取,唇舌抵在他柔软皙白的脖子上,四处啃咬舔吮,口中粗重的呼吸伴着灼热,烫得他一次又一次颤栗,一手搂着他,另一手下意识将他的中衣解开,抚上他的胸膛。 白黎受到鼓舞,连忙也有样学样地去解他的衣裳,手从他脖子上松开,移到他腰间,却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好半天才将他腰上的束带解开,随手扔在地上。 游青爱极了他这副模样,抬起头在他脸上四处亲吻,又去吻他的唇。 白黎全身发烫,软软地靠在他手臂上,一边努力迎合他一边摸上他的中衣,折腾了半晌却怎么都解不开斜襟上的扣子,想要垂眼去看一看,只好发出“唔唔”的声音,眉头不满地蹙着,手指隔着衣服在他身上挠。 游青让他挠得差点失控,松开他的唇,抓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又按在自己衣襟上,哑声道:“不急,你慢慢解。” 白黎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喘息着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胡七胡八地开始给他脱衣裳。 游青配合着他的动作,时不时在他额头、眼角、脸颊上轻啄,怎么都亲不够似的,平日里温润的双眼早已变得幽深,满是痴迷。 白黎让他啄得气息紊乱,毫无章法地一通折腾,终于将他脱得只剩一条亵裤,看着他上身紧实有力的线条,脸颊上顿时烧成一片火红,抬眼充满期待地看着他:“阿青,我们这是要洞房了么?” 游青吻了他一下,贴着他的唇瓣,带着情欲的沙哑嗓音染上了一层笑意:“问傻话,不是洞房还能是什么?这地方你可喜欢?若是不喜欢,今日就不要了。” “要!”白黎充满惊喜的一个字脱口而出,看着他眼中的笑意,自己也跟着笑起来,心中甜蜜到不行,连忙搂住他的脖子狂蹭,撒娇道,“阿青,这地方我很喜欢!我要的!” 游青短促地说了一个“好”字,埋头重重吻在他精致的锁骨上,让他猝不及防,差点没站稳后退半步,转眼就被搂住了腰。 白黎心跳猛地加快,感觉胸腔里砰砰跳动的声音都盖过了外面的雨声,连自己口中吐出的话听起来都觉得嗡嗡的:“阿青……嗯……那以后我和你……是一家人了……” 游青埋首在他胸口轻咬,闻言松开唇低声笑道:“又说傻话,早就是一家人了。” 白黎听得眉眼弯弯,喜气洋洋,让他突然含住胸口一点舔舐起来,忍不住再次发出轻哼:“啊……” 第47章:洞房(二) 两人在雨帘后一通缠绵的亲吻,身上的衣裳早已七零八落,白黎让他搂抱在怀中,双手无力地攀在他的肩上,头微微后仰,轻启的唇畔吐出烟丝一般细长的音节,白皙的胸口被印上点点红痕。 狭小的山洞如同染上一层绯色,两人的神情都有些迷乱,原本就是爱到了骨子里,如今又添了一层失而复得的心酸与欣喜,除了彼此贴近、更深的亲密,不知要如何做才能让两颗长久坠在半空的心落地。 白黎被剥得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单衣松松散散地挂在身上,风一吹便轻轻扬起,身前所有诱人的光景都一览无余。 游青早已在洞中划出一道结界,白黎被他上上下下的亲吻抚摸弄得意乱情迷,完全不曾注意,就连被他抱着仰躺在地上时,也不曾意识到身下的平坦干燥。 白黎一倒下去便双手双脚将他缠紧,迷蒙的双眼染上满足的笑,水润的眸子期盼地看着他,口中吐出煽情沙哑的音节:“阿青……” “傻子……”游青呢喃着亲吻他脸上每一寸肌肤,张开唇,探出湿热的舌尖,缠着欲望一路下移,舔吮他的脖颈、啃咬他的锁骨、在他胸口辗转流连徘徊,先后咬住敏感的两点,牙关轻碾,舌尖重重扫过,双唇合拢,含在口中吮吸。 “啊……阿青……嗯……”白黎被刺激得挺起胸膛,脖颈拉出纤长的弧线,精致的喉结上下滚动,口中干渴异常。上回已让他亲遍全身,四肢百骸对他的想念全部被唤起,叫嚣着对他的所有渴望。 游青让他喊得呼吸又粗重了几分,抬头看了他一眼,让他那神情勾得差点起火,忍不住加重力道,在他胸口舔咬一边,拿指尖碾压另一边,刺激得他又喊出声来,绵长的音节从喉中溢出,销魂噬骨。 游青将他胸前亲吻个遍,又将他翻过去,吻上他极为漂亮的后背,唇舌在他肩押骨上游走,又亲吻中间的梅花印,感觉到他的颤栗,心中化成了一滩水,双手揉捏着他的后腰,舌尖顺着脊柱优美的线条,沿着凹槽一路向下滑,落下一串湿热嫣红的吻痕。 白黎伏在散乱的衣服上,咬着自己的手臂,发出呜呜咽咽的呻吟,所有的感官都在追随着他温暖湿润的唇舌与滚烫灼人的掌心,全身颤栗着,身下的欲望早已挺立,摩擦着地上的衣料,让他呜咽之余又松开牙关大口大口的喘息。 游青在他紧实细腻的后腰流连半晌,又自然而然地移到下面,在他雪白挺翘的臀上又是一通亲吻啃咬与揉捏,将身下之人的每一寸肌肤都视若珍宝。 白黎让他连番亲密搅得心神荡漾,全身都瘫软酥麻,又下意识动了动身子去迎合他,咬着手臂、蹙着眉、含含糊糊地念着他的名字。 游青凑过去在他脸侧轻吻,将他翻过来,心疼地揉着他的胳膊:“别咬……” 白黎半眯的眼微微睁开,水雾迷蒙着贪恋地看他,怔怔点头:“噢……” 游青与他对视片刻,眼中欲海翻腾,却又透着温柔的润泽,摸着他汗湿的脸颊,这才意识到自己也早已忍得满头大汗,埋头给了他一个极尽温柔的吻,又俯身移到下面,压抑着粗重的呼吸,在他小腹上舔咬吮吸。 白黎双眼再次眯起,半张的口中吐出灼热的气息,大口大口喘着气,明明全身瘫软得没了力气,可身下的欲望却越发硬挺,忍不住便轻轻抬起,碰上游青的喉结,蹭了蹭。 游青下腹一紧,气息霎时就乱了,呼吸粗重地抬眼朝他看了看,只觉得他万分可爱,忍不住眼中浮起一丝笑意,身子下移一些,埋下头将他挺秀的欲望含入口中。 “啊!”白黎一阵惊呼,全身猛地窜起一股激流,手胡乱地抓住身下的衣服,手指攥紧,下一瞬又让他一阵吮吸弄得灵魂出窍,身子一软,双手又无力地松开,短短片刻已让他双颊潮红、烘热难当,整个人都迷糊得不知身在何处了。 游青爱极了他这些毫不掩饰的激烈回应,口中连番吮吸让他自己都差点失控,更不用说脑中早已失去思考能力的白黎,滚烫的手心贴上他的臀,揉捏半晌,好不容易终于将心底的躁动压下,唇舌间又恢复温柔。 白黎心中涨得满满的,再不像上次那般空虚与不安,身上没有被衾的遮挡,一垂眼便能见到游青珍视自己的模样,此时外面又下着雨,仿佛天地间只有这山洞一个去处,潜意识里害怕失去他的那种恐惧此时此地终于消失无踪。 白黎感觉前所未有的安定,又因为与游青的亲密而心中欢喜,感受着他在自己身下温柔地四处亲吻着、舔吮着,所有的情绪与感知都让他带动,一时间似乎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二人,忍不住双腿缠上他的脖子,口中的呻吟愈发撩人。 游青让他沙哑媚骨的声音勾得欲火焚身,一个失控,在他身下亲吻的动作加重,一边揉捏抚摸,一边抬起他的腿舔咬他大腿根处,看着他满身都是自己留下的吻痕,只觉得喉中火烧火燎,流连半晌又将他的腿放下,俯身吻上他欲望的顶端,张嘴含住。 “啊……”白黎呼吸一阵急促,早就蓄势待发哪里还经得住更多,双腿在他肩上胡乱蹭着,一想到这是自己心心念念想了千年的人,便忍不住激动得全身颤栗,水光四溢的眸子更加湿润,眼角沁出泪花,一阵灵魂出窍的快感伴随着满腔的欢喜迸发,哽咽着发出满足的呻吟与喘息,在他口中彻彻底底的释放。 游青自然而然地将口中的东西吞下,余下一些尚未来得及吞咽的便顺着唇角淌下来,滴落在他的身上。 白黎双手攥紧,满身都是最爱之人留下的印记,眼角泪湿,十足妖媚。 游青没料到这片刻的画面竟然如此糜艳,只觉得腹火中烧,见他喘息剧烈,连忙安抚地在他身上继续亲吻,一路往上,吻上他的胸膛,在他唇上亲了亲,抬手抚摸他的脸。 白黎感觉到唇上沾了东西,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舔,愣了一下,眼睛睁大,看着游青嘴角残留的一点白,脸上再次烘热,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嘴唇看。 游青让他不经意间的小动作与神情撩拨得更加难耐,眼中燃着火,连喉中都被烧得干哑异常,却又因为太喜欢他这样的神情,忍不住想多看一会儿,眼中浮起温暖的笑意:“阿黎,喜欢么?” 白黎听着他低沉沙哑的嗓音,一阵悸动,胸口剧烈的起伏尚未平息,又猛地一阵心肝狂跳,搂着他的脖子拼命点头,嗓音也是极为沙哑:“喜欢!” 游青笑意更深,贴着他的脸颊与他蹭了蹭,埋头吻上他的耳侧,听着他再次凌乱的喘息,一手在他身上抚摸游离向下,指尖沾上他身下残留的白液,托起他的臀,朝后摸去。 白黎极力配合着他的动作,当他手指微微探入时,忍不住轻颤了一下,双臂将他勾得更紧。 游青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看着他:“难受便说出来。” 白黎摇头:“不难受!阿青做什么我都喜欢!” 游青喉结滚动,低叹一声继续手上的动作,眼中满是怜惜,指尖极尽温柔,看到他稍一蹙眉便会停下来缓一缓,手指让他包裹着,身下愈发胀痛,忍得满头大汗。 白黎抬起唇在他脸上轻吻,贪恋地看着他俊雅的眉目,因为他的动作而气息急促,忍不住又去看他的唇,对着他唇角残留的白浊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全身再次燥热。 游青一直注意着他的神色,自然能捕捉到他每一个细微的变化,忍不住手中的动作加大,又缓缓退出,在他身前再沾一些,添了一根手指重新送入。 二人交叠着置身于狭小的山洞内,觉得这是最美好之处,离开烟山来到京城,这一路待过的地方不计其数,这山洞虽然简陋,却在年三十那天让他们留下了甜蜜温馨的气息。白黎喜欢这里,游青也喜欢。 白黎原本双腿缠在游青的腰上,让他在体内摸索开拓一通,忍不住又将腿打开,的确有些不适,可他喜欢,心里的感受远远盖过身体的感受,情动之下便愈发放松,甚至隐隐透出一些空虚之感,想要更多。 游青见他迷离着眼将身子贴着自己蹭了蹭,这才放下心来,手指慢慢退出,啄着他的唇角,哑声道:“阿黎,要么?” “要……”白黎呼吸急促地冲他点头,满眼的爱慕。 游青又亲了他一下,将他的臀抬高一些,对着他身下缓缓进入。 白黎自然是痛到了,可蹙了蹙眉却是满脸欢喜,抬手摸上游青汗津津的脸,眼神疼惜。 游青让他摸得动容,再次俯身吻他,身下一个用力彻底进入。 “啊!”白黎吃痛,手一紧,捏住了他的脸,等意识到后又慌忙松开,紧张道,“疼不疼?” 游青眼中露出笑意,并不答他的话,忽然加重力道又是一次冲撞。 “啊!”白黎再次惊叫,嗓音沙哑起来,下意识又捏住他的脸,愣了一下,又放开,心疼地给他揉揉。 游青爱极了他这副模样,又笑起来,侧头在他掌心亲了亲,嗓音含糊低沉:“傻子……”身下的动作不停,温柔中夹着强势。 白黎让他撞得声音破碎,一次又一次发出难耐的轻哼,原本的不适早已被欲望取代,身下又挺立起来。 游青见他适应了,动作立刻变得毫无顾忌,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深。 “啊!!!”白黎忽然身子一阵剧烈的颤栗,发出的声音透着极致的享受,惹得游青彻底失控,闷哼一声伏在他身上一边亲吻一边猛烈的撞击那处让他销魂噬骨的地方。 白黎将他抱紧,又是痛苦又是满足,十指抠入他的后背,挠出一道道红痕,发出的呻吟一声高过一声。 游青被他撩拨得差点控制不住,连忙吻住他的唇,含住他舌尖吮吸,听着他呜呜咽咽的呻吟,闷哼一声又加重力道。 “唔!!!”伴着他这道声音,游青的后背猛地被拍了一下,柔软蓬松的触感让他一愣,松开唇抬眼朝白黎头顶看去,只见他两端发间各冒出一只雪白玲珑的狐耳,正极为享受地朝后撇着。 白黎神色迷乱,完全不知自己身上的变化,墨黑的发丝转成如雪丝玉的白色,耳朵一顺地朝后抹,九条长长的尾巴胡乱地动着,唇舌被游青松开的瞬间还有些不满,微微睁开眼疑惑地看着他。 游青眼中露出笑意,身下猛地一沉,狠狠顶入。 “啊……阿青……”黎再次失神喘息,尾巴全都缠了上来,胡七胡八地纠缠着游青的手臂与腰臀,将二人紧密相连之处遮得严严实实。 游青俯身去亲吻他的狐耳,在他雪白如玉的软骨上舔吮,身下动作不停,又探手绕到后面去抚摸他的尾根。 白黎溃不成军,耳朵拼命地蹭着他,尾巴乱摆乱拍,或是缠上他光裸的大腿,或是毫无章法地在他背上扫来扫去,口中的呻吟带着滚烫的热度,随着他一次比一次激烈的动作,叫得愈来愈大声。 两人原本就满身是汗,现在又被一大片尾巴缠住,更是闷热难当,游青让他尾尖在身上一通肆意撩拨,闷哼一声再难温柔,每一次深入都让白黎嘶哑地哭喊出声。 外面的雨没有渐缓的趋势,越下越大,天色逐渐昏暗,再过些时候便要入夜。洞口的炭灰早已稀释流尽,雨声沥沥,却盖不住白黎满足欢喜的哭喊,好在周围有结界挡着,一切都变得肆意起来。 游青将白黎撞得几近崩溃,自己也被他体内一阵紧缩撩得再难招架,抱紧他重重喘息着与他一同释放出来,伏在他身上感受着他体内一点一点的变化。 激烈过后,白黎全身瘫软,尾巴一一从游青身上松开,无力地铺在地上,昏暗的山洞都让这一身雪白映照得透亮。 游青抚摸着他眼角的泪痕,将他脸上缠乱的发丝拨开,心疼地在他耷拉着的眼睫上亲了亲。 白黎睁开眼迷恋地看着他,见他眼中全是对自己的在意和喜欢,心里一阵甜蜜,想着刚刚二人最极致的亲密,觉得自己这千年来所有的失落和伤心全部都碎成了粉末,如外面的炭灰那样随着雨水消失无踪。 “阿青……”白黎抬手摸上游青的脸颊,一脸喜色地喃喃道,“阿青,你是我的……你以后就是我的了……” 游青鼻端一酸,抓住他的手亲吻,低声道:“是你的。” 白黎大松一口气,笑得极为开心,与他对视了不知多长时间,渐渐便合上双眼睡着了。 游青听着他轻缓绵长的呼吸,更是心疼,知道他不仅仅是刚刚一通折腾消耗了体力,而是最近一直有心结,又为了照顾他两夜未睡,如今心结打开,千年以来的心愿也得到满足,心里一松,人便跟着脱力了。 游青将他用衣裳裹紧抱起来,见他尾巴全都垂在半空,只好隐了身形潜回薛府的屋里。 此时天色已黑,游青将他放在榻上,怕他身子太虚,便给他输了些灵力,又烧了热水替他擦身子,被子盖盖好,又烧了些水倒在杯中,一口一口地喂入他嘴里,这才放下心来。 第48章:原形 白黎这一觉一睡便睡了两天,让游青好一通愧疚和心疼,白天有人过来串门时,都要将他的尾巴好好盖起来遮住,还得替他捋捋顺,免得鼓起来引人怀疑。 其他人对于他白天睡觉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毕竟都知道他这两天一直守在床边,肯定是累着了,再加上串门的时间短,自然不清楚他究竟睡了多久。 第三日清晨,白黎终于醒了过来,睁开眼觉得窗外阳光明媚,一时有些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四处看了看才将这间屋子看清。 觉补够了,困意消散,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只是全身酸软无力。白黎动了动手脚,想起自己已经与游青十分亲密,盯着帐顶眯起眼睛笑起来,笑了半晌才意识到屋子里没有声音,连忙从床上坐起:“阿青?” 连喊两声都没人应,白黎心中一慌,迅速从床上站起来,刚想跳下床,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看,自己竟全身光溜溜的,余光一扫,盯着自己的尾巴尖愣了片刻,顿时一惊,双手在屁股后面捞了捞,抬起来又在耳朵上摸了摸,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白黎眨眨眼,想将尾巴和耳朵收回去,但是自己刚刚睡醒,还没完全恢复,灵力充沛却使不上劲,费了半天的力,还是没能收好。 正不知所措着,不曾注意屏风外面的门无声打开又合上,白黎煞费思量,跟失忆了一般,怎么都理不清,原本想着给游青一个惊喜的,现在也不清楚他看到了没有。 游青端着早饭进来,放在桌上,绕过屏风走至里间,一抬头便看见他一脸迷茫地高高站在床上,愣了一下,柔声道:“阿黎,你醒了?” “啊!”白黎吓一大跳,瞪大眼看着他,“阿青!”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游青一身整洁面带微笑,白黎却是光溜溜的顶着两只狐耳、拖着九条大狐尾,瞪大眼一脸的不知所措。 游青眼中笑意加深,朝床边走过去。 “啊!”白黎忽然一声惊叫,蹲下去拉起被子就将自己挡住,接着又愣住了,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好继续瞪直眼看着他。 游青哭笑不得,走过去将他手中攥紧的被子扯下来,抬手揽住他的腰,笑道:“小狐妖,你这是在做什么?快下来。” 白黎一动不动,气鼓鼓地在屁股后面摸了摸,咕咕哝哝道:“阿青,你知道啦?我还准备给你一个惊喜呢……” 游青在他小腹亲了亲,笑道:“已经很惊喜了。快下来披件衣裳!你这尾巴长出来收不回去,我都不知该如何给你穿衣,只好让你光溜溜的睡了。” 白黎突然扭捏起来,犹犹豫豫地看着他,半晌才道:“阿青,你喜不喜欢我这样子?” 游青忽然手一紧,另一只手捞住他腿弯处,毫无预兆地将他抱起,在他唇上亲了亲,笑道:“喜欢。”说着便踢了踢床前的鞋,将他放下来,让他两只脚站在鞋上,取过一旁的衣裳将他裹起来。 白黎欣喜地看着他:“真的?” 游青捏了捏他的耳朵,见他享受地眯起眼睛,笑起来:“自然是真的,不是早就说过了么?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白黎顿时恢复精神,开心地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抬起腿跳起来就缠在他的腰上,还没缠结实,脸突然一皱,连忙将腿放下,揉揉屁股苦着脸道:“疼……” 游青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连忙帮着在他屁股上揉了揉。 白黎一下子便想起山洞里的各种缠绵,顿时有些气息急促,抬眼看着他,眸子亮晶晶的,心中的欢喜简直要溢出来,不知如何抒发才好,再次将他搂住,在他脸侧与脖颈处狠狠地蹭,笑着喊他的名字,冲他撒娇:“阿青……” 游青眼中笑意明媚,想起他原本做狐狸时便喜欢这么蹭着自己,心中异常柔软,在他头上摸了摸,搂着他让他蹭了个够。 白黎漱了口洗了脸,跟他一起将早饭吃了,耳朵尾巴却仍旧收不回去,实在是身子太乏了,干脆就一整天都不出门,在屋子里歇着。 如今殿试结束,游青再无考试压力,只需等着看看结果便可,日子一下子变得清闲下来,便坐在窗前铺纸研墨,将白黎此时的模样画下来,不过为了防止不小心被人看到,只画了他的神态,并未画他的耳朵与尾巴。 白黎趴在桌上看着他傻笑,尾巴在他腿上扫了一下,见他朝自己看过来,顿时笑得更开心。 游青抬手捏捏他的耳朵,笑道:“变只狐狸给我瞧瞧。” “噢!”白黎应了一声,跐溜一下钻到桌子底下去。 游青愣了一下,低头看他:“怎么躲起来了?” “不许偷看!”白黎蹲在那儿抬头笑眯眯地看着他,见他仍是看着自己,气哼哼地在他膝盖上拍了拍,“说了不许看!” 游青忍着笑抬起头,再次提笔作画,才刚画了两笔,腿上便有爪子挠起来,连忙将笔搁下,弯腰朝桌子底下看过去。 脚边的狐狸与他千年前见到的没什么差别,细长灵动的眼,挠来挠去的爪子,玲珑的耳朵、蓬松的尾巴,通身雪白,极具灵气。 游青眼中笑意盎然,走至一旁的躺椅上,在腿上拍了拍:“阿黎,过来。” 狐狸耳朵动了动,虽然不会笑,可眼中仍然能看出笑意,三下两下就蹦到他腿上,抬头看了他半天,在他胸口蹭起来。 游青摸了摸他身上柔软的白毛,捧着他的脖子挠了挠,靠在椅背上笑起来:“阿黎,这下你可要吃亏了,我若是说是说你坏话,你都不能反驳我。” 狐狸甩起尾巴在他身上拍了拍,抬起头冲他吱吱地叫,在他身上踩着走了两步,两只前爪子撑在他胸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脸的不痛快。 游青看着他这幅模样,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当年在天界的日子,见他吃了这么多苦,仍旧单纯如初,忍不住心中叹息,再次心疼起来,温柔地在他身上一下一下的摸着。 狐狸享受地眯起眼睛,耳朵一顺朝后撇,正准备在他脸上舔一下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 狐狸一慌,迅速化出人形,趴在游青身上。游青在他尾巴上摸了摸,笑道:“你这模样如何见人?快变回去。” 白黎愣了一下,点点头:“噢!”刚刚还让游青不要偷看,此时自己便忘了,眨眼间便在他面前变回狐狸。 外面再次传来敲门声:“游兄在吗?” 游青迅速走至床边,将白黎塞进被窝,隔着被子在他身上安抚地拍了拍,走过去开门:“张兄?可是有事?” 张元才点点头:“游兄,我的墨用完了,想过来看看,能否向你借一点。” 游青连忙将他请进来:“我这里正好有一块不曾用过的墨锭,你拿去吧。” “太好了!多谢游兄!等我明日去买了再来还你。” “张兄客气!” 张元才接过墨锭,下意识朝床上扫了一眼:“你家书童还在……咦?那是什么?” 游青朝床上鼓起的地方扫了一眼,淡定道:“衣裳。” “哦!”张元才点点头,“为何没见到你家书童?” “他去厨房了。” 张元才愣了一下:“我刚去过厨房,为何没见到他?” “咳……”游青抿抿唇,“那大概是……出恭去了……” “哦……”张元才点点头,突然兴奋道,“对了!游兄!我正好有个问题要向你请教!” 游青嘴角微微一抽:“张兄请坐。” 张元才兴致极高,连忙坐下与他聊了起来,好半天过去,再次疑惑:“为何你家书童还未回来?” 游青迅速从凳子上站起:“会不会是拉肚子了?我去瞧瞧!” 张元才连忙跟着站起:“好,你快去!我也该回去了。” “好。”游青神色匆忙,跟他一同走出门,待他回屋后连忙转身,迅速进屋将门关上。 白黎听到动静,偷偷从被窝里探出头看了看,迅速跳下来化作人形,一下子冲过去扑到他身上:“这书呆子讨厌!” 游青抵着门将他搂住,忍了半天,终究没忍住,枕着他肩膀笑起来:“嗯,你下次再去捉弄他一次。” 番外一:闯祸 玄青与师父坐于梅林间对弈,一坐便能坐上几天几夜,小狐狸饿了,便跑过来咬他的袖子,吱吱呜呜地发泄心中的不满。玄青笑着将它抱起来,朝师父看了看,见他喝了半壶酒,又靠在树上睡着了,便站起身,抱着小狐狸去替他寻吃的。 这小狐狸嘴馋得很,初见它时,它正蹲坐在一户富得流油的员外家屋顶上,啃着从厨房摸出来的油壮壮的鸡腿,彼时它还是个极为普通的小狐妖,体内有一些灵力,却不会用,除了上房上树机灵些,与普通狐狸无异。 那户人家的家丁都颇为彪悍,因为厨房里接二连三地少东西,老爷下令一定要将小贼抓住,他们便抄着家伙四处寻找,终于有人爬上树之后发现了屋顶上的狐狸,当下便吆喝着其他人来围捕它。 狐狸被下面的人声惊动,着急慌忙地便咬着鸡腿开始逃窜,奈何这些家丁早已做足了准备,四周都是陷阱,绳子一拉,眼看着便要将它抓住。狐狸一阵惊慌,忽然后脖子一紧,眼前一花,转眼便到了百丈外的空地上,一抬头,见到面前站着一名极为清俊雅致的男子。 狐狸已是小妖,自然有了人的思维,只不过他法力尚浅,未能修成人形,也不会开口说话,不过却在第一眼时便喜欢上了面前这个眉眼含笑的人。 玄青原本是出于恻隐之心将它救下来,可此时见它傻乎乎地看着自己,口中还叼着半块鸡腿,忍不住便觉得有趣,蹲下来看着它,打量它一身柔软蓬松的白毛,笑道:“小狐狸,你可知道偷东西是要挨打的?” 狐狸两耳一竖,细长的双目瞪大了几分,机警地看着他,慢吞吞朝后退了两步,眼中流露出几分害怕的神色。 玄青莫名的一阵心软,忽然想将他抱在怀里揉一揉,忍不住便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谁知那狐狸让他给吓着了,看着他的脚步,全身的毛都快竖起来,瞪大眼节节后退。 玄青看他这副模样,连忙收步,再次蹲下来,笑道:“小狐狸,要不你跟我回去好了,我每天都给你鸡腿吃,不会有人追着打你。” 小狐狸眼中流露出疑惑,侧着头看他。 玄青从身后变出一只鸡腿来,送到它面前:“你看看,可是比你口中的香?” 狐狸鼻子耸动两下,嘴巴一松便将口中的鸡腿扔到地上,探过头来啃咬他手中那块,才吃了一口,便什么都忘了,上前一步紧紧挨着他的手,一口一口地吃起来。 玄青看他吃得津津有味,伸出另一只手在他脖子上挠了挠:“这么好骗?族中没有老狐狸教你么?怎么一点狡诈的性子都没有?” 狐狸撕下一块肉,抬起头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玄青挑了挑眉,又在他头上摸了摸,问道:“你没有同伴么?” 狐狸摇了摇头,埋头继续啃鸡腿。 玄青看他实在是可爱得很,一个不忍便做下了决定:“那你吃完了鸡腿随我回去吧。” 狐狸尾巴摆了摆,算是答应,很快便将一只鸡腿啃得连渣都不剩,又抬起头一脸期盼地看着他。 玄青笑起来,在自己腿上拍拍。 狐狸想都不想,后腿一蹬便上去了,随即便让他给抱起来。 “怎么这么没戒心?是狐狸么?”玄青好笑地捏捏它的耳朵,见它一脸享受的模样,忍不住又捏了捏,“小狐狸,你有名字么?我叫你小白可好?” 狐狸眯着眼在他身上蹭了蹭,算是答应了。 玄青怎么都没料到,一时起的念头,养了它便再也丢不掉了,眼看着它法力渐深,修炼成了九尾灵狐,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一千年已过,狐狸很快便要幻化出人形,入夜后蜷在玄青身侧沉睡时,玄青能见到它即将幻化出来的模样,雪白中透着灵气的发丝、修长的眉毛、挺直的鼻梁、水润的双唇,即便是闭着眼,也能想象到他睁开眼看着自己的模样,忍不住便看得有些着迷。 玄青每日的生活又多了一件事,便是看看狐狸睡着时如镜花水月一般显出的幻影,怎么看怎么喜欢,再加上这狐狸又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心里便隐隐透着一股自豪感。 玄青看着看着便有些着了魔,移不开眼似的,原本觉得他可爱,如今却觉得他添了几分诱人的气息,一旦入魔,便再难自拔,每日里盼着他修成人形,简直成了一块心病。 狐狸每日吃饱了便睡,睡醒了便撒娇,在他下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 玄青挠挠它的脸,柔声道:“小狐狸,该给你起个名字了。”虽然他曾经给它起名叫小白,可并不怎么用,平时最喜欢的,还是唤他小狐狸。如今再给他起名,意义就有些不同了,不能再像对待宠物那般随随便便了。 狐狸在他脖子上舔了舔,表示喜欢他的决定。 玄青想了想,道:“捡你回来时,正是黎明破晓之际,不如就叫你白黎好了。” 狐狸吱吱叫着,拿爪子按在他胸口,抬头便在他脸上大大地舔了一口,显然很是喜欢。 “阿黎。”玄青在它头上摸了摸,眼中笑意盎然。 狐狸开心得上蹿下跳,时不时冲过来一个跳跃扑到玄青怀里,蹭一蹭又疯疯癫癫地跳下去,得了一个名字如同得了一样宝贝,半天都消停不下来。 没想到的是,它这一通横冲直撞,竟然一不小心将天帝赐给师父的碧玉蟾给打落在地,摔出了一道裂缝,一下子便将天帝给惊动了。 玄青见他打碎的东西是天帝赐的,心头一禀。他们此处离天庭甚远,天界的散仙不计其数,天帝哪里会盯着他们这里,因此他才有恃无恐地将小狐狸给带回来。这打破的东西原本便是天帝的,即便跟着师父数千年,其灵性仍然与天帝有丝丝缕缕的相通,如今忽然裂了,必然是要被发现了。 空华老君急匆匆地赶进来,蹲下去把碧玉蟾捡起,看了看,肃容道:“怕是天帝已经知晓了。” 玄青看看被吓得不知所措的小狐狸,心疼不已,连忙走过去将他抱在怀中:“我先送他下界避一避。” 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走出去,外面便来了天庭的人,见到空华老君,恭谦有礼地拱了拱手:“空华老君,此处可是养了一只凡间的小妖?” 玄青没料到来人如此之快,听那人直接道明来意,说要将这狐狸带回去,想都不想便一口回绝。 那人没料到他竟然敢明目张胆的抗旨,登时就脸色难看起来,僵持了片刻便要过来抢,玄青眉目一凝,周身旋起一圈气流,将四周的碎枝与花瓣全部纳入其中,纷繁凌乱,将他与狐狸环绕其间,不卑不亢道:“请代玄青谢过天帝,这只狐狸我自会送下界去,有劳天帝挂心。” 那人脸色本来就不好看,此时更是又难看了几分,厉声道:“天帝让我将它带回去小施惩戒,你就这么将他送下去,可是明显的包庇与抗旨!” “不曾犯错,何来惩戒?”玄青在缩成一团明显惧怕的狐狸身上安抚地拍了拍,“若不是我一意孤行,它也不会来天界,天帝该惩罚的是我。这碧玉蟾也是我看守不慎,才会让它不小心碰到的,乃无心之失。还请允许我先将它送下去,再回来领罪。” “放肆!天帝的旨意岂容你胡乱更改!”那人起了怒气,掌心射出一道耀目的白光,在靠近玄青时却忽然被他身边的气流弹开,微微吃惊,转眼又要再射出一道,却被空华老君拦了下来,忍不住便起了些怒气,“空华老君也要包庇袒护么?!” 空华老君摇了摇头,敛容道:“劣徒平时散性惯了,言语冒犯还望见谅。”说着忽然探手将玄青怀里的狐狸一把捞过去,任狐狸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 玄青大惊:“师父!你怎么……” 空华老君难得一见的正色:“犯了错便要认错,不得出言无礼。这小狐狸又不是罪恶滔天,天帝心怀万物、宅心仁厚,必不会为难它,既然是小施惩戒,就不必挂心了,无非是小小训斥一番再将它扔下凡间。” 空华老君虽是散仙,但法力极为高深,资格甚老,连天帝都要礼让三分,如今言及至此,话肯定是要传到天帝耳中的,就算他有心为难估计也不好做得太过分了。 玄青听完便明白了他的苦心,虽然心中仍有些忐忑,可师父脾气固执,他又打不过,恐怕是决计没有办法从他手中将小狐狸抢回去的,只好沉默地抿了抿唇。 那边来人听了空华老君的话微微皱了皱眉,可又不好过于无礼,便道:“天帝如何做自有打算,空华老君,还请将这小妖交给我,我也好回去复命。” 玄青想要阻拦,被空华老君定在了原地,心中又急又怒,待那人将小狐狸带走,才被解开束缚,一转身便冲入房间,抬绣拂过莲盏中的水镜,便看见小狐狸孤身蹲于天庭的大殿中央,虽知道它安然无恙,可看到它眼中的无助便忍不住心中一疼。 空华老君走过去看了看,叹道:“为师是为你好,若是再让你胡言乱语下去,天帝怕是要迁怒于你了。” 玄青一眨不眨地盯着小狐狸,口中道:“弟子并未胡言乱语。” “你真是散性惯了!违逆天帝之辞还不是胡言乱语?”空华老君在他头上敲了敲,转身朝外走去,“罢了,你在此处慢慢看着吧,不看估计你是睡不好了。” 番外二:劫狱 狐狸被玄青宠溺了千年,从未受过丝毫委屈,也不曾吃过半点苦,这次却孤零零置身天庭大殿,受到天帝的严厉训斥,又获刑百年,被关入天牢,心中的不安与迷茫可想而知。 玄青在水镜中见到它蜷缩成一团,眼神无助的模样,心疼得不行,牙关紧咬,恨不得咬出血来。空华老君让他去休息,他只是摇头道:“我要看着他才放心。” 空华老君气得吹胡子瞪眼:“为了一只小狐狸偏执至此,你这是着了魔不成?!这狐狸要被关上一百年,难道你要不吃不喝不睡地盯上一百年吗?!” 玄青听不进他的话,只说:“小狐狸来天界从未吃过苦,此次因一点小失误便要被禁牢中那么多年,怎能受得了?” 空华老君无奈,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先盯上三五日吧,这几日你好好看看,它可会吃苦。” 玄青沉默地点了点头,当真寸步不离地守着,一守便是十日不曾合眼,见小狐狸在里面过得安安静静,吃喝虽然不美味,可终究没有挨饿,总算是放下心来。只是一想到自己安然无恙,它却失了自由,心中的愧疚一日甚过一日。 玄青接连好些日子不眠不休,终究有些乏了,空华老君再也看不下去,只好强行将他拉走,在他周围画了一圈符,让他陷入沉睡。 玄青这一睡便睡了三天,再次醒来时让师父强迫着吃了些东西又去看小狐狸,没想到入眼的竟是他伤痕累累的身体,顿时惊住了。不过短短几天不见,它竟然变得满身血迹,眼珠子失了灵动的光彩,蜷在角落瑟瑟发抖,显然是受到了虐待。 玄青仿佛受到当头一棒,脑中嗡嗡作响,双手捏成拳,沉声道:“怎么回事?天界何时有了这样的刑罚?” 空华老君也是大吃一惊,之前看它过得好好的,便放下了心,没想到竟会突然遭来这样的厄运,连忙运用法力去探寻之前发生的事,沉吟片刻睁开眼道:“小狐狸一时气闷,对着一名送饭的狱卒咬了一口。” “因此便遭来如此欺凌么?”玄青神色冷下来,“天界果真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见他是只小妖,便不放在眼里,随随便便一个小仙都能欺辱他!” 空华老君怕他一时冲动做了错事,连忙安抚道:“我去找天帝问问清楚,你且安心。” 玄青闭了闭眼,点点头:“好。” 空华老君与他相处了万余年,从未见他违逆过自己的话,虽然知道他这次急得狠了,却以为他能等得了几个时辰,一时大意未料到他会阳奉阴违。 玄青一直面容冷静,等到他离开才流露出焦急与恨意,取出自己经年未用的九宫灵戟,持在手中直接冲向了天牢。 小狐狸身上的伤将他刺得双眼剧痛,他根本等不及师父去向天帝讨公道,他更不信天帝在小仙与妖之间会秉持公正,替妖讨回说法,甚至,天帝很有可能会包庇牢中的狱卒。 玄青眉目间一片冷凝,刚到天牢门口便让守卫给拦了下来,高声喝道:“来者何人?可知此处是禁地?” “知道。”玄青话音未落,灵戟便猛地横扫而过,将这二人掀翻在地,随即抬腿朝里面冲过去。 天牢守卫并非等闲之辈,一时不察才让他抢了先机,待反应过来后,迅速从地上跃起,持着各自的仙器追过去拦他:“站住!” 玄青的九宫灵戟运用的是九宫阵法,不耐烦与他们纠缠,挥舞间只见花瓣满天,将他们困在九宫阵中,阵法又随着花瓣的肆虐千变万化,让他们半天都寻不到出路,自己则迅速收回灵戟,转身又往里冲去。 玄青师从空华老君,法术深不可测,远远高于天牢中这些小仙,不过他并不想伤人,只准备将他们牵制住,抓紧时间将小狐狸救出送下界去,没想到还没见到小狐狸的身影,便听到他极为痛苦的吱吱叫声,忍不住心中一颤,循着声音飞速冲了过去。 牢内,小狐狸眼神惊恐,害怕得在里面毫无章法地横冲直撞,四名狱卒各执长鞭,不管它躲到哪里都能准确无误地将鞭子挥到它身上,每一鞭都加了灵力,呼呼作响,瞬间便是皮开肉绽、触目惊心。 小狐狸疼得尖叫,自己身上的灵力被天帝封印住使不出来,只能一下又一下硬生生地受着,接连受了三天的虐待,眼神崩溃涣散。 “住手!”玄青眼神几欲喷出火来,从未尝过这样的身心煎熬,彻底愤怒,脑中灵血一冲,失了理智,一戟下去便将牢门震开,“你们好大的胆子!屈屈几个小仙也敢在天牢内滥用私行!当真是罔顾天道!” 那几个小仙并不认得他,止住手中的动作,笑得极为不屑:“不过是个小妖罢了,住在天牢的向来都是受罚的神仙,何时关过妖族了?将它囚禁在此处简直是便宜了它!它不知感恩,竟然还敢以下犯上,牙齿利得狠,可不就是该打!” 玄青听得怒极,顾不得与他们理论,急匆匆便要去将小狐狸抱住,没想到小狐狸受刺激过度,见他靠近吓得吱吱乱叫,后腿乱蹬,再次跌跌撞撞地东躲西藏,所过之处满地的血迹。 玄青看得心头剧痛,强忍心酸柔下声道:“小狐狸,是我,我来救你出去。” 小狐狸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下意识躲他。 身旁的几个狱卒嗤笑起来,刚笑了两声才猛的惊醒,警惕地将他团团围住,怒喝道:“你是何人,怎么有本事闯进来的?!” 玄青没料到小狐狸竟然不认得自己了,心中大受刺激,根本顾不得他们的喝问,见狐狸一直躲着自己,只好强行将它抱到怀里,看他吱吱乱叫着挣扎,甚至让它咬了一口,顿时眼眶发热,低声道:“阿黎,别怕。” 小狐狸耳朵一动,止住了动作,眼神稍稍亮了几分,却仍然有些呆滞,身体也仍旧在轻微地颤抖着。 玄青一时又是惊喜又是心痛,知道他潜意识里还记得自己,连忙抬手安抚地在他身上摸了摸,掌心所过之处,伤口逐一愈合。 旁边的狱卒见状大吃一惊,彼此交换过眼神,齐齐朝他进攻过去。玄青恨得有些失了理智,折腰闪过他们仙器划出的光环,反手就将灵戟朝一个狱卒胸口刺去,手心一转,顿时有血柱喷涌而出。 四周倏地一阵诡异的宁静,其余三名狱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见他红着眼睛扫视过来,心中忽然起了些恐惧。 玄青不再看它们,抱着小狐狸抬脚便要跨出牢门。 “站住!”一道鞭影横扫过来,“将这小妖留下!这是天帝的旨意!你想逆天而行不成?!” 玄青抬起灵戟将狱卒手中的长鞭缠住,灵力一动将鞭子震得粉碎,灵戟往前一送,再戳胸口,冷声道:“拦一个死一个,你们试试!” “好大的胆子!”外面忽然传来一道威严的怒喝,随即便有十二道身影出现在视野中。玄青大闹天牢竟然将天帝座下的十二金仙给惊动了,不光惊动了,而且还十二个都来了,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玄青愣了一下,冷笑起来:“各位大人来得可真及时,是一直盯着这里么?怎么这些狱卒罔顾天道滥用私行你们却没看到?” 十二金仙毕竟比狱卒要淡定沉稳许多,并不答他的话,只道:“玄青,还不快将这只狐妖放下!你已重伤两名狱卒,不能再错上加错!” “来这里便是要带他出去!”玄青说着话,暗暗绷紧了神经,能不能应付他们着实没底,冷眼朝他们扫视一圈,灵戟在头顶划出一道圈,使出阵法将这里所有人都困在其中。 九宫幻方与八卦相重,其中变幻无穷无尽、极难参透,若对布阵之人不了解,便很难窥破其中的玄机。十二金仙地位尊崇、法力强大,对阵法也自然精通,只是这阵是玄青布的,玄青的术法都是空华老君教的,他们要想顺利将他拦住还是有些困难。 玄青在阵法中左突右破,灵戟的招式变幻无穷,法力比不上他们,只好靠这些技巧,与十二金仙互相缠斗了半晌。怀中的狐狸失血过多,惊恐交加,早已有些昏昏沉沉,玄青知道不能拖延时间,忍不住心中焦急,一时走神差点让对方将阵法破了,嘴角都溢出鲜血来,只好再次凝神。 阵法逐渐朝门口移去,玄青看着天牢的大门近在咫尺,心中一喜,想速战速决,却又不敢将阵法扩大,生怕惊动了他人,只好且战且退,最后将九宫灵戟定在阵法中央,与十二金仙直接以术法相搏。 十二金仙的法力人尽皆知,玄青自然也了解,而玄青为隐居的散仙,究竟实力如何,十二金仙却无从得知,此等条件下,玄青原本属于劣势,竟硬生生拼了个平手,自己受了不小的伤,竟也将对方伤了四人,最后扔了灵戟让它控制阵法,自己则带着狐狸由生门跃出,一路闯过拦路的小仙,终于寻得合适的时机跳下了界。 玄青身上多处重伤,却也顾不得许多了,急匆匆将狐狸送至凡间最为年长的九尾灵狐手中,拜托他好生照料。那九尾灵狐正愁无法归隐,见他送来了这么一个年轻的九尾狐,心中大喜,说倾尽狐族之力也会保他周全。 玄青知道狐族极为团结,也知道九尾狐极重情义,既然应承下来,便绝对不会轻易食言,终于心中安定,缓缓舒了口气,将小狐狸抱在怀中不舍地摸了摸,见他愣愣的看着自己,忍不住心中酸涩:“小狐狸,你可还记得我?” 小狐狸从未遭受过挫折,在天牢内却受到一通虐待,自然是大受刺激,心底觉得眼前之人值得依赖,可见他身份与那些鞭打自己的人一样,又害怕得发抖,转头看看身后的九尾狐,知道那是自己的同类,便呜呜悲鸣着从玄青怀中跃出,蹦到老狐狸腿边。 玄青心中发堵,眼中酸涩,走过去轻抚他的头,柔声道:“你不记得我不要紧,等我逃出生天,我还会来找你。” 小狐狸战战兢兢地看着他,朝老狐狸身后闪了闪。 玄青抿抿唇,一把将他拖出来抱住,见他并不挣扎,心中悲喜交加,埋头在他颈间深吸口气,在他毛绒绒的脖子上挠了挠,掌心搭至他的背上,在他后心烙上自己的梅花印,给他输了三层灵力。 他在先前的搏斗中已经失了大量的灵力,此时又输了三层给小狐狸,再站起身时,竟差点站不稳,扶着一旁的树缓了缓,对老狐狸微笑道:“劳您替他记着,他叫白黎。” 老狐狸捋须而笑:“白黎,此名甚好。” 玄青笑了笑,朝小狐狸深深地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第49章:状元 白黎趴在游青的胸口醒来,抬头对上他温润中含着笑意的眉眼,开心地凑过去在他下巴上蹭了蹭,虽然在薛府中只能浅浅温存,可他现在心中十分安定,并不像之前那样执着于洞房,解开了心结,哪怕只是在他怀中入睡,都觉得幸福无比。 游青抬手抚上他轻软的发丝,想着他们二人差点便永世相隔,心中又是酸楚又是庆幸,捧起他的脸在他眉心眼角亲了又亲,唇畔间满是得来不易的珍惜,良久才将他放开,轻声道:“一会儿起来陪我将这屋子里打扫打扫,住了这么久,还要去丞相府表达一番谢意。” “哦!”白黎点点头,又在他身上腻歪了一会儿,这才欢欢喜喜的起床穿衣。如今他满面喜气,走到哪儿都跟过节一般,眉眼间的欢快很容易就将他人感染,使得这些等待挂榜原本该忐忑不安的考生也跟着心情明媚起来。 游青说是让白黎陪着,其实根本舍不得让他干活儿,屋子里里外外都是他一手打扫,被褥也趁着晴好的天气挂出去晒得蓬松柔软。在这里住了许久,不管考不考得中,都该离开了。 打扫完便要准备谢礼,他一介贫寒书生,若是买了东西送去丞相府必定不妥,好的买不起,差得人家也看不上,再说这原本就是皇恩,对丞相谢得过了便是对皇帝不敬,其中的分寸自然要把握好。因此午后小憩片刻,他便开始研墨作画,如今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丹青了。 游青向来心思敏锐,察言观色也是自小练起来的,自然看得出薛丞相对白黎有一些念头,不过他了解白黎的痴,并未将这些放在心上琢磨,而且,自打元宵过后,薛丞相就再未踏足过这座别院,或许是心思已经淡了。 他如今恢复了记忆,想起薛丞相曾与他做了一世的挚交,甚至还施过数次援手,这才明白过来为何白黎当初一个劲说他是恩人,不由失笑。薛丞相的为人他了解,因此送上这一副烈马图倒也符合他风雅又桀骜的性子。 画作完成之后并未当天送过去,而是带着白黎在京城中转了一圈,找了一家干净实惠的客栈订了一间房,殿试之后还要看安排,如果留京,就要开始寻找租住的院子,如果回去,那就更方便了,直接收拾行囊即可。 第二日是挂榜的日子,皇帝要召见所有新考中的进士,因此二人起得极早。游青将床单、褥套等一应拆下洗净,晾到外面,待一切忙完之后,天还未亮,知道白黎不会乖乖呆在这里等他,临走时还是忍不住细细嘱咐了一番。 到了时辰,所有进士都身着公服、头戴三枝九叶冠,恭立永安门前,之后与王公百官一起进入皇宫,列在文武各官东西班次之后,待皇帝出来,行三跪九叩之礼。 一切准备就绪,鸿胪寺官开始宣《制》:“元昌四十八年三月初一,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游青正认真听着,鼻端忽然飘来熟悉的味道,一抬眼,没想到白黎竟然站在他身侧,鼓着腮帮子歪着身子把头探出去,一脸想看大殿又想紧挨着自己的纠结神色。游青迅速将视线收回,忍不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如今他恢复了仙力,白黎再怎么隐身都能让他看到,那傻子还蒙在鼓里,大大咧咧地站在此处。 宣《制》完毕,大殿传来悠长的唱名声:“一甲一名,游青!” 游青愣住了,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是中了状元,余光扫到白黎喜滋滋地把脸凑过来,在自己唇角亲了一下,这才回神,连忙恢复从容淡定的神色,听完大殿上将唱名又重复了两遍,在鸿胪寺官的指引下,出班在御道左侧下跪。 接下来,是一甲二名榜眼唱名三次,御道右侧偏后下跪,一甲三名探花唱名三次,御道左侧再偏后的位置下跪,之后便是二甲、三甲的唱名,游青便没有再注意细听。 历朝历代偶尔会有一些状元易主的事,阅卷官将考卷与成绩交到皇帝手中,若是皇帝看这个状元不合心意,完全有可能凭着自己的喜好将他和原本中意的人对换。不过这种事也不能经常做,除非这皇帝实在是心中计较得很。 游青暗暗思索,不知自己是不是也遇到了这样的事,如果是,那说明皇帝心意十分坚定,这么一想,不由微微蹙眉。 事实上,他倒是猜得大差不离。他这次所作的文章,比前世的确是要差了一些,不过文如其人,再怎么改,终究是按照他的性子来写的,那番风骨与才思哪能在短短几个时辰内改掉? 阅卷官将考卷递呈给皇帝时,皇帝一看便皱起了眉头,观其行文与才学,明显是个极为难得极有见地的人才,可这文章所述的内容,看上去又有些敷衍。 皇帝心下好奇,便着人把他会试时的考卷拿来看了一下,当下心中便有了计较,越发觉得这游青不简单。 说起来状元风光,但并不是每朝每代的状元都会受到重用,而且,一旦中了状元,便成了目光汇聚的焦点,一个不慎说不定这状元头衔反倒成了累赘。这游青明明才华了得,却故意将文章写差了,看来不仅对自己极为自信,而且还相当沉得住气,可是个聪明人啊! 皇帝沉吟了半晌,想起在殿试时见到的他那副从容淡定、宠辱不惊的模样,心中着实喜欢,当下便拍了板,将状元之名按到了他的头上,把原来的状元换成了榜眼。 游青真是始料未及,不知自己竟会弄巧成拙。 唱名完毕,皇帝回宫。礼部官员用云盘托着榜,由黄伞前导,走至永安门,身后乌拉拉跟着文武百官与进士等一大批人,文官走东侧掖门,武官走西侧掖门,只有前三甲可以由正门走出,其他进士也是走的东西掖门。 永安门的正门专为皇帝而设,因此轻易不开,除了皇帝,只有皇后在大婚时能走一次,还有殿试前三甲在唱名后出来时可走一次,游青作为金榜头名,走在最中间自然是极为瞩目。 白黎一看他家阿青受到如此隆恩,嘴巴都咧歪了,大摇大摆地跟着一同从正门走出,仿佛中了状元的是他自己一般。游青瞥到他脸上的得意之色,再次哭笑不得,差点忍不住将他搂到怀里揉一番。 黄榜张贴,状元领着其他进士一同看榜,宫门外围着许多看热闹的百姓,探头探脑地争相观赏,兴致勃勃地等着之后的打马游街。 按照习俗,殿试前三甲是需要在黄榜贴出后骑着马在京城绕一圈的,一为显示皇恩浩荡,二为督促民间学子,让他们知道朝廷崇尚教育、尊重人才。 三匹高头大马精神奕奕地站在宫门外,仪仗队也准备就绪,前三甲一同走至马前,锣鼓、唢呐顿时响声震天。游青脚踩马镫,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清雅俊逸中平添了几分飒爽英姿,引得周围的百姓纷纷赞叹。 白黎抬起头,对着这样的游青竟然看呆了,一时恍惚,觉得他这副模样似曾相识,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便见到过。 身后的榜眼和探花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看着面前的高头大马实在是心中忐忑,生怕自己爬不上去,在宫门口丢了人,好在一旁还有侍者,及时给他们在马肚子旁放了墩子,这才顺顺利利地踩着墩子上了马。 游青以为白黎会跟着上马,却等了半天不见人上来,心中疑惑,忍不住朝他瞥过去,却见他怔怔地看着自己发呆。 白黎接触到他的视线,猛地惊醒,还未来得及眨眼又见他将视线转开,仿佛并没有朝他看过来,而是随意地从他这里扫过。白黎以为他看不见自己,便没有多想,乐滋滋地跳上马背,坐在他后面,搂住他的腰。 游青面色沉静从容,眼中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在鼓乐声中催马前行。 状元游街,家家户户都有人跑出来凑热闹,京城再次陷入沸腾。一时间,前呼后拥,旗鼓开路,欢声雷动,喜炮震天。 白黎靠着游青的后背,双手环在他的腰间,想起前世的种种,觉得他的阿青实在是了不起,做什么都能出人头地,遗憾的是,他只能在旁边默默地守着、偷偷地看着。如今重活一世,能这么紧紧贴着他,与他一同分享喜悦,心中的欢喜涨的太满,竟有了落泪的冲动。 游青看不到他的神色,却能猜到他的想法,很想反手将他搂到胸前,奈何周围全是围观的百姓,只好对左右拱手微笑。 仪仗队缓缓前行,走到他们曾经在元宵观看花灯的桥上,白黎一时兴起,不想坐在他后面了,便站起来轻飘飘地跃到他身前,重新坐下后再次将他搂住,抬眼看着他温润的笑脸,忍不住在他下巴上轻轻啃了一口。 游青喉结动了动,深吸口气,只好装作不知道。 白黎坐在他身前,更有踏实的感觉,先前一时的惆怅跑得无影无踪,再次开心起来,看他不停的对周围的人拱手,心疼得很,觉得再这么下去,膀子都快酸得抬不起来了,忍不住转过头对路边的人扮鬼脸。 游青见他如此幼稚的举动,唇角的笑意加深,想着他曾经说过想要一同坐轿子的话,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不知这一世,皇帝会不会还是想给他赐婚,他已做好了抗旨的准备,到时带着白黎游历天下,倒也自在。不能一同乘轿,今日却能一同乘马,倒也算是弥补了点遗憾。 第50章:登门 十数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这对读书人来说是极为光宗耀祖的事,游青看着手中的描金圣诏,想到自己身为一个上仙,竟然生生占了凡人这么看中的一个名额,忍不住抚额轻笑。 打马游街回来之后,按照往年的惯例,在榜进士一起凑份子为前三甲举办了庆祝宴会,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着实热闹了很久才消停,此时坐在客栈简陋的方桌前,只觉得耳中清净无比。 白黎将他手中的诏书拿过去翻来覆去地欣赏,又摸摸柔软光滑的缎面,凑过来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阿青,你真了不起!” 游青伸手将他揽过来,笑着在他发间蹭了蹭,轻声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若是也像我这样读书,必定也能考得上。” 白黎听得大为受用,拼命地点头,喜滋滋地抬手勾住他的脖子,眼珠子转了转,道:“三天后皇帝举办的鹿鸣宴,是不是有很多山珍海味?我也好想吃!” 游青捏着他的下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谗嘴狐狸,我给你偷点回来可好?” “不要!”白黎迅速摇头,“万一被发现可要砍头的!我自己去偷!” 游青明知故问:“你要如何偷?” “我是妖啊!我会施法术!我有办法的!”白黎得意洋洋地眯着眼笑了笑,又道,“想不到张元才那个书呆子竟然还中了二甲,一定是因为他跟我们住得最近,沾了阿青的喜气!” “有你这么说人家的么?张元才只是性格憨直,文采却极为出众,若是做了官,必定是个耿直敢言的好官。”游青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心中暗叹:说不定这状元的头衔,原本是他的呢。 白黎让他这么亲昵的一敲,整个人都跟蛇一样缠在他身上了,看着他一个劲儿傻笑:“阿青,明天还要早起,我们去休息啊!” 游青看着他亮晶晶的眸子,让他眼中的期待勾得心里一阵荡漾,扬起唇角将他打横抱起,放到榻上,趁他不注意悄悄下了一道结界。 白黎看着他眼中氤氲出来的情意,还没来得有任何动作,光是想到之前在山洞中的光景,眼神便有些迷离起来,搂着他脖子将自己抬起,伸出舌尖在他唇上舔了舔。 游青迅速托住他的脑袋不让他离开,含住他的软滑的舌,一直纠缠到他气喘吁吁才放开,眼中浮起笑意:“不是说休息的么?” “这样可以睡得更香,就是休息!”白黎理直气壮,又凑过来亲他。 游青笑意加深,迅速吻住他的唇,在他口中一番肆意的扫荡,得到他极为热情的回应,忍不住一只手从他脖颈滑入衣襟。 白黎每晚洗漱完后衣裳都是松松垮垮随便一穿的,此时让他轻轻一抹,便露出了莹润光洁的肩膀,十分诱人。 游青松开唇看着他,埋头吻上他如玉的肩,引得他一阵轻喘,忍不住加重力道吮吸,又将亲吻辗转,一路滑到他颈上,啃咬他精致的喉结,粗喘着念他的名字:“阿黎……阿黎……” “嗯……阿青……”白黎让他啃咬得失神,脸颊泛起了潮红,喘息剧烈,意乱情迷间抬手胡乱一抓,将帐幔扯下。 第二日醒来,白黎发现自己因为情动失神不小心又将尾巴给露了出来,实在是觉得丢人之极,不过现在游青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倒是没什么好顾虑的了,抬起脸,见他正看着自己笑,只觉得心里甜丝丝的,就龇牙咧嘴地将露在被子外面的尾巴朝他脸上招呼过去。 游青冷不防让他的尾巴尖扫了一下,愣过之后笑意更浓,抓住他乱动的尾巴,在手感极好的白毛上摸了摸,凑过去在他唇上轻啄:“多睡会儿,过了午时才出门呢。” 白黎听惯了他清润的嗓音,上回洞房过后自己睡得太久,今天还是头一次听到他这么低沉微哑的声音,短短一句话竟让他神魂颠倒,忍不住拿尾巴圈住他的脖子,愣愣地看着他发起呆来。 游青诧异地看着他脸颊上浮起的红晕,扬起唇角在他脸上捏了捏:“这尾巴今日还收得回去么?可别到时候拖着跑到丞相府吓人。” 白黎听了他的话才回神,笑嘻嘻地将尾巴从他颈间松开:“收得回去!”说着便翻身趴到他胸口,扒开他的衣裳在他胸膛亲了一口,心满意足的把脸枕上去蹭了蹭。 游青很喜欢他这副撒娇的模样,捧着他的脸揉了揉,笑道:“我若是不想做官,带着你去穷乡僻壤做一个教书匠,你可愿意?” “愿意!”白黎毫不犹豫地点头,“阿青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游青看着他澄澈的眸子,心中犹如被春风轻拂而过,指尖带着温柔的力道,在他脸颊上摩挲了很久。 这一日正下着蒙蒙春雨,午时过后,游青撑着伞,带着白黎拜访了丞相府,递了名帖被请进去之后,跟随领路的小厮穿廊过院,来到了极为雅致的湖心亭。 丞相府的景致比城郊别院的要精致许多,一路走来让人惊叹,这里面倒是一点都不显气派,虽在京城,却模仿江南园林的风格,曲径通幽、花木深深,青石小路两旁修着低矮的篱笆,一路延伸到拐角处,处处透着文雅之气。 游青上一世来过丞相府,也不觉得惊讶,不过毕竟有很多事不一样了,当年是与其他书生一同来答谢,这次却只有他和白黎二人,倒是没料到薛常会在湖心亭接待他。 还未到时,远远便听到丝竹之声,走近了才看到湖中停着一艘乌篷小船,原本看不见什么,不过走上石拱桥时正对船尾,便能看到里面坐着两名妙龄女子,一个弹筝,一个吹笛,在这细细密密的雨丝中倒有些世外桃源的逍遥自在之感。 湖心亭建在假山之上,可俯瞰大半个府邸,茂林修竹、长廊花圃,入目都是好景致。薛常坐在亭子的美人靠上,听曲听得悠然自得,便听到立在一旁的云栖恭声道:“游公子来了。” 薛常连忙睁开眼,掸掸衣袖站起来,就见到游青与白黎正踩着石板拾级而上,笑道:“状元郎来啦!金榜题名,可喜可贺!” 石阶被雨水淋得有些湿滑,游青怕白黎摔倒,一路都牵着他,直到进入亭子才将他放开,把手中的伞收起靠在一旁,对薛常微笑拱手:“学生游青见过丞相大人!” 薛常笑眯眯地在石桌旁坐下,朝旁边摆了摆手:“坐!” 游青见他态度随意,也就不再多作客气,自然而然地在他斜对面坐下。 薛常抬眼朝站在他身后的白黎看过去,见他正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眼中滑过一丝黯然,笑了笑,道:“我这里没有等级之分,小书童也坐下吧。” 白黎闻声扭头看他,眨眨眼点头笑起来,“哦”了一声毫不客气地在游青身边的石凳上坐下,想朝游青靠过去一些,动了动屁股才发现这石凳是固定住的,只好作罢。 游青趁着云栖上前沏茶的功夫,表达了一番对丞相的谢意,从袖中将画轴掏出,笑道:“这画原本是拿不出手的,只是一番心意,大人见笑。” 薛常拿过来展开一看,眉头大为舒展:“妙!这烈马图画得可真是妙!游兄当真是个聪慧之人!” 只是一副画,就直接改口唤他“游兄”了,游青对此一点都不意外,只是淡然地笑了笑:“聊表谢意,大人不嫌弃就好。” 薛常倒是真的很喜欢这幅画,上上下下端详了很久才将它卷起来,眼中满是欣喜:“想不到寥寥数面,游兄竟与我如此投缘,这图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白黎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怎么画了一幅画就投缘了? 游青瞟到他茫然的神色,眼中浮起笑意,朝四周看了看,又道:“今日过来只是道谢,想不到还能见到如此美景。” 薛常俨然将他当作知己了,爽朗地笑起来:“这算什么,等入了夏你再过来,坐在水榭喝茶赏荷花,更是别有一番韵味。” 游青笑了笑,又与他闲聊了几句,觉得差不多了,便准备起身告辞。 “天色还早,再聊一会儿。”薛常悠哉悠哉地给他续了一杯茶,见他面露疑惑,笑道,“两个月前被人拦了轿,得了一样东西,横竖留着也没用,拿给你看看。” 说话间,云栖已经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仔细看去似乎是一叠折起来的纸。 薛常将这叠纸接过去,缓缓打开,铺到游青面前。 游青一看,竟是一份状纸,疑惑间蹙起眉头,将状纸拿起来,还没来得及细看,目光一瞥竟见到最后落笔之处写的是“陈氏之女素素”,顿觉莫名其妙。 薛常喝了口茶,在一旁道:“我的轿子时不时就要被人拦一下,都成家常便饭了,不过这回的事可真是过于无稽,头一回碰到告状将自家人给告进牢中的事。” 游青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将状纸上的内容看了一遍。这陈氏之女便是烟陵郡原县令的女儿陈素素,也不知发了什么癔症,状纸里条条陈述游青的罪状,说他害得自己家破人亡。 游青眉峰紧蹙,想着薛常竟然大大咧咧地将这状纸拿给自己看,态度言辞间听上去似乎是个大乌龙,不由更为疑惑,想了想,如实道:“这陈素素我倒是认得,家破人亡一事,却不知从何说起。” 白黎先前一直在听着小船上的音律发呆,一听陈素素的名字不由一个激灵,眨眨眼连忙凑过来看状纸,看了半晌发现有一半字都不认识,不由有些泄气。 薛常不以为意地笑道:“接到状纸,我便派人去查过了,之前朝廷听说那县令病的不轻,下拨了一个新的县令过去,现在才知道,那县令是疯了。” “疯了?”游青面色诧异,想到自己临走时那县令还好好的呢,怎么就疯了?不过他莫名其妙就将自己放走,莫不是那时候已经神志不清了? 薛常点点头:“是疯了。那陈素素对新县令告状,说你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将他父亲给逼得疯疯癫癫,人都不认得了,说得声泪俱下可就是拿不出个证据,把新县令弄得哭笑不得,最后给她查了查就不了了之。” 游青眉头紧锁,努力回想当时的状况,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女子性子倒是坚韧,又跑来京城想要告御状,也不知怎么就撞到我这里了。本来没什么事,结果将他父亲查了个底朝天,不说疯不疯,单就他犯下那些罪证,都是死不足惜。” 游青沉吟道:“大人为何会将此事告知于我?” “有个疑点一直解不开,便想着趁你过来,问问清楚。据我所知,你是被那县令抓过去的,那后来是如何脱身的?” “我也觉得奇怪,是那县令自己下令将我放开的。”游青眉头越蹙越紧,想到当日那县令奇怪的语调神色,脑中忽然有一个念头飞速滑过。 薛常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便将那状纸拿到手中慢慢叠起来,缓声道:“这算是投桃报李吧,你送我一副画,我送你一张状纸。陈县令囚禁过你,我这也算是将此事给了你一个交代。” 游青嘴角不易察觉地抽了抽:这是为官者的职责所在,听上去倒成了恩情了。 第51章:宴会 下了两日细雨,处处沾着清新的气息,乌云拨开,春暖熏人,京城的花开得比往日更艳,天子为祝贺三鼎甲而举办的鹿鸣宴便在这晴好的日子里举办开来。 皇帝坐在首座,看着面前三个身形挺拔的青年才俊,笑得满面春风,平日里的威严全都被喜悦化开:“上届的三甲只有一个少年郎,剩下一个已过不惑,一个年近花甲。就那一个少年郎,还是朕为了探花的名头特意挑出来的。今年的三甲看着可真是喜人呐!” 群臣闻言纷纷附议,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云云,顺带将天子恭维了一番。好在上届三鼎甲都不在席间,不然听了得羞愧得钻到桌子底下去。皇帝听了一番好话,笑容更为和蔼,给三个天子门生赐了座。 这三人中,游青连中三元,成绩本就引人瞩目,再加上他相貌清俊、气质脱俗,看着像个文弱书生,可坐在那里时却又十分英挺,有种暗敛锋芒的气势,早已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坐在游青下首的是张元才,张元才中了榜眼,因为性格憨直,不露喜色,面上倒也显得颇为沉得住气,长相也十分入眼,不过气质上要比游青输了一大截。 再下首坐着的便是探花郎了,这探花郎姓许,刚过弱冠,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皇帝看他长得实在讨喜,这才在一众成绩差不多的举子中将他选出来的。 群臣纷纷道了祝词,宴席便正式开始。皇帝看着这满园春色,笑道:“在座诸位大臣中,还有许多未曾见识过你们三人的文采,今日朕再出一道小题考考你们,你们可要好好表现啊!” 三个人连忙应下。 皇帝点了探花郎的名:“许连,你且在这园中转一圈,一炷香内摘下三朵花来,挑一朵花枝最高的,一朵含苞待放的,一朵颜色最艳丽的。” 虽然探花不是第一,但探花的彩头好,能中探花的一般都是长相颇为好看的,许连一笑便露出两个小梨涡,欢欢喜喜地领命而去,身后跟着一个内侍,内侍手中举着托盘。 游青循着他们的身影朝花丛中看去,目光一顿,差点笑出声来,他早就感应到白黎的气息,一直不曾有机会转开眼珠子寻找,没想到他竟然蹲在一株牡丹旁边,趁着许连从旁边经过,抬起头悄悄撇弯一株花枝往他鼻子上蹭去。 今日春风和煦,只有几片叶子轻轻晃动,许连想不通怎么会有花枝照着自己面门过来的,下意识闪开,转而又觉得莫名其妙,脸上茫然的神色逗得白黎乐不可支。 游青对他的玩闹实在是哭笑不得,差点忍出内伤来,只好将视线转开。好在等花的时候,席间也在热闹着,视线转了一圈,看到皇帝左右下首坐了几位皇子,左侧皇子的下首坐着薛常。 正好此时薛常的目光扫过来,想起之前在湖心亭谈得甚是投缘,两人远远相视一笑,颇有些心心相惜之感。 那日从丞相府回去的路上,白黎好奇地问他:“阿青,为什么你送了一副画就把薛大人高兴成那副样子?” 游青上一世没送过烈马图,不过就算送,估计也是差不多的。投缘之人,在短短接触几次之后便能将对方看个清楚明白,所以游青在恢复记忆之前就看出了薛常的性子,他知道白黎想法简单,便不想解释得过于复杂,在他头上摸了摸,笑道:“我送这幅画的意思,是说他像烈马,他觉得我说得对,自然就高兴了。” 白黎瞪大眼想了半天,似懂非懂地点头:“原来薛大人像烈马啊!那……阿青要是给我画,会画什么?” 游青憋着笑看他:“给你画还用打比方么?画一只狐狸便是了。” 白黎又是欢喜又是恼怒地瞪他,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脚。当时已经走到了城外,游青看左右无人,便笑着将他的手牵住,在他唇上亲了一口,一下子便让他踢出的第二脚没了力道。 此时白黎已经从牡丹丛中出来了,跑到游青面前,蹲下来看着他面前的案几,把手伸到盘子上方,想了想,又收回去。 游青余光瞟到他的动作,正诧异他为何不吃了,就见他挪了两步蹲到张元才面前,趁没人注意,伸手捻了一块杏仁酥塞到嘴巴里。 他这是舍不得吃游青这一份,要吃得吃别人的,这点小心思游青一下子便看出来,只觉得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不知道这小狐狸怎么就这么招人疼的。 张元才一直不曾吃东西,所以虽然案上摆了不少,可缺了小小的一块杏仁酥还是十分明显。那书呆子无意间一瞥,顿时露出煞费思量的表情,很是苦恼地挠了挠头,又让白黎乐得一通傻笑。 好在张元才的疑惑没能进行得下去,注意力很快便被转移开,因为探花郎带着他采摘的花回来了。 许连朝皇帝行了一礼,待内侍将手中的鎏金托盘呈到皇帝面前,恭恭敬敬道:“启禀万岁,盘中三朵,花枝最高为梨花,含苞待放为月季,开的最艳为山茶。” 皇帝看看,满意点头,让他落了座,笑道:“自古以来以花为题吟诗作对实在是多不胜数,今天换个新鲜的,正好朕的几位皇儿也在,都是年轻人,你们几个便一起玩一玩。” 几个皇子连忙正襟危坐,作出聆听的样子。 皇帝让内侍将花送到三甲面前,让他们三人各挑一朵,游青向来不爱艳色,便挑了最小的那朵梨花,好在还有一截花枝,不然远远看去都寻不到花在哪里。张元才拿了山茶,许连拿了月季。 皇帝接着道:“今天不局限于花,题名有三个:梨、茶、月。爱用哪个用哪个,不过有个规则,后一个人的首字必须与前一个人的尾子相同,这个接龙游戏,谁要是对不上来谁便退出,看最后剩下的那个人题名是什么。若是梨,那状元罚酒,若是茶,榜眼罚酒,若是月,探花罚酒。若该罚酒的人正好是剩下的人,那就改罚为赏,其他人喝,如何?” 皇帝说的话,哪有反对的道理,再加上这玩法新鲜耗时,可以玩个尽兴,惩罚又无伤大雅,自然是众人纷纷附议。 游青看着桌上的梨花,微微挑了挑眉,想不到这玩法竟与记忆中不一样了。看来重活一世,很多事都变成了未知。 皇帝说话的功夫,白黎又偷偷吃了几样东西,仗着谁都看不见自己,大摇大摆地摸着肚皮往花园中间的空地上一座,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开始看他们对诗。 他也就认得几个大字,诗词不懂,歌赋不通,听了几个人的便忍不住要打哈欠,不过一到游青时就立马精神了,甚至还兴冲冲地跑到他面前来无比仰慕地看着他,弄得他差点被打断思路接不下去。 皇帝在他们开始之前加过一句话:“你们几个人才学如何,朕都心中有数,可不要让朕看到故意退让的。” 这话,明显是冲着三鼎甲来说的,毕竟另外几个都是皇子,一般人轻易不敢得罪,若心眼多点可能还想着去攀附,皇帝自然要杜绝这类让他深恶痛绝的行为。 游青三人听了这话都是面不改色,极为淡定地应下。不管心里如何想,这游戏肯定都要尽十成的力。 几轮下来,没有一个人被刷,每个人的句子都各有妙处,大臣听了纷纷点头,皇帝也是大大欣慰。 游青稍加注意便看出几位皇子在暗中较劲,觉得与那一世的情形殊途同归。又过了几轮,四皇子被刷了下来,皇帝挑了挑眉,喝了一口酒。 白黎听了半天,又饿了,跑到皇帝面前,看看他吃的是不是跟别人的不一样,最后发现是一样,顿时兴致缺缺,在场中绕了一圈,看谁剩的多,便在那人面前偷一点。 皇宫中的膳食精致非常,不止糕点做得漂亮美味,荤素菜肴也是别具一格。白黎吃的着实过瘾,刷刷手指又坐回场中央。此时又淘汰了两名皇子,那探花郎也才逊一筹败下阵来。败阵的皇子中,除了二皇子,其他几个都微微露出羞赧之色,许探花倒是极为闲适,输了便是输了,欢欢喜喜地开始放开怀吃东西。 游青朝低眉敛目的二皇子看了一眼,记忆中这位皇子城府极深,如今再看仍是如此。当年在朝为官,很多事身不由己,明哲保身是痴心妄想,在皇子间搅起的暗流中,想站稳脚跟必须明确立场,破釜沉舟。 如今他不再是凡人之身,什么都不必顾虑,终于可以不用卷入这些纷争了,一个不顺心便可带着白黎归隐山林,想想都觉得轻松自在,忍不住朝白黎瞟了一眼,见他无聊得呼呼大睡,眼中透出不易察觉的宠溺笑意。 白黎坐着听打盹,蹲着听打盹,站着听还是打盹,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终于听到一声清脆的锣响,擦擦口水醒了过来,扭头一看,他家阿青就站在自己身边,一个猝不及防,吓得直接摔在了地上。 游青状若无意地瞥了他一眼,憋笑憋得肚子疼。 此番对诗,最后剩下来的是游青,而游青最后一句诗中正好带个“梨”字,按规则就是由罚变赏。游青倒是不希望自己出头,但是无巧不巧,他最后接的那句,非要带个“梨”字才能作得出来。 皇帝看着败下阵的人将酒一饮而尽,又看着气宇轩昂的状元郎,再次觉得自己目光如炬,极为自恋地点了点头,沉吟一番,笑道:“朕还不知游青年纪几何……” 话音一落,游青与白黎同时怔住。他二人都有印象,问了这个问题,马上便要赐婚,游青只是记得,白黎却是刻在心上,当时他偷偷跟到了鹿鸣宴,只是那时的心境不比今日,不像今天这么逍遥自在。 那一世,白黎心中只有伤痛,可如今他知道游青心里有了自己,再放不下他人,听到皇帝这句话便不会难受,不过倒是有一种领地被侵占的危机感,瞬间就炸了毛,一下子从地上弹起来。 游青让他动作唬得一愣,又迅速敛下神色,恭声道:“学生今年二十又七。” 皇帝点点头,眼睛笑得微微眯起。他膝下皇子众多,公主却只有那么一个,自小便是疼爱得要命,此时想起公主对自己撒娇说出的话,忍不住笑得更为慈祥。 游青看他张了张嘴,连忙做好抗旨的准备,忽然眼前一花,就见白黎瞬间移到了皇帝的面前,撅着屁股撑着膝盖,朝他吹了一口气。 皇帝眨眨眼,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复又爽朗地笑起来,捻须道:“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才华,实在是难得!朕甚是欣慰!来人,赏——八宝翡翠蜜汁鸡腿十只!” 游青:“……” 在场诸人:“!!!” 第52章:捣乱 皇帝此言一出,满座寂静,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着实是二丈金刚摸不着头脑。按理说,只要是皇帝的赏赐,哪怕就一根汗毛那都是金贵的,更不用说宫廷御厨做出来的美食,可这十只鸡腿,怎么听都觉得别扭。 游青是新科状元,才学有目共睹,虽说如今是太平年,坊间才子吟诗作对偏好风花雪月,可他方才所作的诗句,全无靡靡之音,实在是令人刮目相看。 要让这么一个气质清朗的人坐在那儿抱着鸡腿啃,弄得满手满嘴的油…… 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也不知皇帝他老人家怎么想的,不知内情的还当这状元郎是有多贪图口腹之欲呢。 皇帝身边的内侍李公公,向来是个人精,此时也被弄得一愣一愣的,好在他反应敏捷,飞速地朝主子瞟了一眼,见他并非玩笑之色,连忙转身着后面的小太监下去传旨了。 白黎一直眼巴巴地看着皇帝,因为成功堵住了他的口,还给自己争取了十只鸡腿,明明已经吃了不少东西,可还是忍不住口水都要滴下来,连忙抬起袖子擦擦,心满意足地走回游青身边,抓着他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喜滋滋地蹲地上去了。 游青面色如常,眼底深处却是无奈之色,好气又好笑地暗叹一声,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谢陛下恩赏!” 皇帝笑眯眯地抬手,刚准备说“免礼”,忽然一个激灵,眼睛一瞪,清醒过来,皱皱眉朝侍立一旁的李公公斜了一眼。 李公公迅速接到他的暗示,连忙凑过去压低嗓音恭声道:“陛下,可是有何吩咐?” 皇帝脸上一阵青白交错,深吸口气,把声音压得比他还低:“朕方才可是说赏赐鸡腿?” “正是。”李公公弯了弯腰。 皇帝一听脑子懵了,随即又瞪起眼来,无比威严地看着他。 李公公冷汗直冒,心说这是您自个儿吩咐的,怎么还瞪起我来了,面上却是毕恭毕敬:“陛下,可是有何不妥?” “你说妥不妥?!”皇帝明显起了些怒气。 李公公都快冤死了,自己也就是个传话的,主子下的命令,哪有他一个奴才置喙的余地,也不知道皇帝这一出一出的到底在作甚,只好硬着头皮问道:“那这鸡腿……是赏还是不赏?” “废话!朕一言九鼎,说出去的话哪有收回的道理!” “是是是……奴才愚钝了……”李公公装模作样地自扇了一耳光,动作轻得就更挠痒痒似的,见皇帝没有迁怒,又堆起笑,“陛下,状元郎还跪着呢……” 皇帝这一通窃窃私语,可把下面一群人给弄傻了。 游青得的赏赐实在有些端不上台面,现在又跪在地上被晾了半晌,要说皇帝赏识他吧,不像,要说皇帝不待见他吧,看着也不像。实在是……圣心难测啊…… 游青听到上面主仆二人的对话,憋笑憋得肚子都快抽筋了,又看到白黎在地上乐得直打滚,只觉得牙痒,恨不得把他揪起来狠狠蹂躏一番。 在场诸人,不管是皇子还是大臣,不管是内侍还是宫女,每一个人都在忙着揣摩圣意,只有一个人在悠然自得的品酒,这人便是薛常。 薛常虽然也觉得皇帝的行为有些古怪,但心里只是略微好奇罢了,并没有去猜测圣上的心思,他十六岁便中了举人,无权无势,这丞相之位完全是自己一步一步爬上来的,才干、心机、胆识由此可见一斑,如今而立之年,心思更不是常人能比。 在别人暗中思量的时候,他倒是一眼就看出皇帝眼中倏忽闪逝的迷茫,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倒确定了这事不值得去深究,便懒得想了。再说,勾心斗角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着实有些累,也不知那些老臣须发花白了为何还这么精神奕奕。 薛常目光随意一扫,落在游青身上,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又恢复正常,借着喝酒的动作,细细打量了一番,心中有些诧异。 游青双眼微垂,席间前后之人看不到他的神色,皇帝高坐在主位,更是看不清楚,可薛常却正好在他左前方,敏锐地捕捉到他眼中隐藏的几分笑意,甚至还发现他的视线状似不经意地朝一旁的地上扫过去。 薛常将酒杯放下,目光跟着他转到地上,却什么都没看到,正纳闷着,就见他似有所察地抬眼朝自己看过来,不由一愣,连忙收起疑惑之色冲他微微一笑。 那边皇帝听了李公公的提醒,面上有些挂不住,也不摆什么架子了,连忙抬了抬手:“快起来!快起来!” 众人又让他无比随和的语气给弄懵了。 游青谢了恩从地上站起,神色暴露在众人目光之下,便没有再看白黎,而是一身从容地回到自己的席位。 皇帝原本是准备给游青赐婚,两外二人也赏赐一些别的东西的,可现在游青只得了十只鸡腿,那两人再赏就不知道赏什么好了,总不能赏两碟子花生吧?最后无奈,只好口头褒奖了一番。 席间再次恢复热闹,张元才想对游青道一声贺,可是一想到他得的赏是鸡腿,又觉得祝贺之词实在是说不出口,犹犹豫豫地端起酒杯,憋了半天憋不出一个字,只好自己默默喝了一口又放下来。 游青只好继续忍笑。 不过片刻,御膳房已经差人将蜜汁鸡腿呈了上来,得了皇帝的恩准,便端着盘子朝游青的席位走过去。游青再次谢恩,硬着头皮将盘子接到手中。 皇帝神色如常地与大家闲聊,心里却在琢磨,往年鹿鸣宴上的风雅轶事都会在民间流传,今年这事要是传出去,恐怕会寒了读书人的心啊。 “陛下……”李公公凑到皇帝耳侧,低声道,“公主那边闹起来了!” 皇帝脸皮一抽,头痛地揉了揉额角,挥挥手道:“知道了知道了,让她放宽心,朕心中有数。” “是!”李公公朝身后的小宫女低声吩咐了两句,挥挥手让她离开。 这宫女是公主跟前贴身伺候的,皇子们都能一眼认出,大臣虽认不得人,但猜也能猜到,忍不住心思又活络开了。 游青面前摆着一只精致的细瓷托盘,盘中十只鸡腿,两排五列、整整齐齐,每一只鸡腿上面都浇沥着香甜诱人的蜜汁,鸡腿周围嵌着莲肉、红枣、龙眼等八宝配料,底下垫着青翠欲滴的荷叶,当真是应了那个好名字。 但是……游青深吸一口气撇开视线……看着实在是,腻死个人了! 白黎可不这么想,他正对着这些鸡腿拼命地擦口水呢,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四处观察,见别人都在围绕着皇帝新出的话题聊天,游青也在与旁边的人说话,便偷偷摸摸地把手伸过去,迅速偷了最靠边的一只鸡腿。 盘子里的鸡腿眨眼间便少了一只,愣是没人发觉。游青说完了话也不曾注意,他看着这盘子就觉得倒胃口,只好欣赏周围的景致,等到他再次埋头端起酒杯时才发现,白黎已经蹲在那儿毫无形象地大口啃着吃起来了。 游青看着他满手满嘴的油,抿抿唇,无力地将视线撇向斜前方的牡丹丛,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将视线转回来,看到白黎正眯着眼心满意足地刷着手指头,实在是忍不住想笑,只好握拳抵着唇边略带掩饰地轻咳一声。 “咦?游兄,你怎么了?”张元才听到他的声音连忙转头看他,满脸都是真诚的关切。 游青连忙敛起神色,浅笑道:“没什么,方才喝酒不小心呛着了。” “哦!”张元才见他并无大碍,点了点头,视线不经意间从他桌上扫过,又发出一声,“咦?” 游青跟着他的视线看向少了一只鸡腿的盘子,顿时觉得头痛,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忽然又觉得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多了起来,头痛的感觉一下子更为强烈了。 不过片刻,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的盘子,不仅发现少了一只鸡腿,而且发现案几上连半根鸡骨头都没有,不由齐齐将目光定在他的脸上,神色诡异。 这状元郎,是有多能吃啊!骨头渣都没剩下来…… 游青真恨不得把白黎拖过来好好敲打一顿,微微提起一口气,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从容淡定地坐在那儿任人打量,只是控制不住头皮一阵一阵发麻。 皇帝觉察出片刻的安静,也跟着朝游青看过去,不过他倒是没仔细看,并未发现什么,只是琢磨着女儿的心思,觉得还是需要再提一提,便转头对李公公吩咐了两句。 待李公公将话传下去,又转头看着下面的人,朗声笑道:“方才斗诗斗得酣畅,倒不需要礼乐助兴,现在不作诗了,光喝酒可就清冷了些。”说着便下令随时候命的乐官安排奏乐。 丝竹声缓缓响起,席间的气氛更是热闹。白黎刷完了手指,摇头晃脑地听着曲子、观察着众人的神色,瞅着机会又把手伸了过来。 游青余光瞄到他的动作,也不知他这肚子怎么还装得下,真是生怕他吃撑着了,只好状似随意地将托盘往自己这边拉过来一些,神色自若地与一旁的工部侍郎聊着屯田水利之事。 白黎手落了空,抬眼朝他看了看,见他聊天聊得带劲,就往前蹭了一步,又把手伸出。 游青忽然把头转过来。 白黎一惊,生怕鸡腿凭空消失把他给吓着,连忙将手缩回去,心里不由暗暗后悔,应该早点告诉阿青自己会隐身术的。 游青给自己添了一点酒,手中的酒壶没来得及放下,又转头继续与那位滔滔不绝俨然遇到知己的工部侍郎说话,余光瞄到白黎重新将手伸出,心中一笑,便把酒壶往托盘外边一放,挡住了他蠢蠢欲动的爪子。 白黎顿时苦了脸,急得恨不得抓耳挠腮,左右看了看,再次把手伸出。 游青忽然转头,探手从小碟子里拿了一颗水嫩嫩的葡萄,垂下视线开始慢悠悠地剥葡萄皮,盛果皮籽壳的小碗被他挪到盛放鸡腿的托盘旁边。 “……”白黎颓然地抽抽鼻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急得撒泼打滚。 游青瞟了他一眼,唇角噙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 这边二人正暗中为了一盘鸡腿较劲,那边皇帝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把乐曲换了,让朕的女儿宜安公主来给诸位助助兴!” 白黎听着群臣一叠声的恭维愣住了,紧接着就见宜安公主穿着一身水色的淡雅裙装,单手握剑立于背后,踩着舞步巧笑倩兮地走了出来。 白黎惊得一下子从地上弹起,如同护犊子的母兽,愤怒地挡在游青的面前。 宜安公主目不斜视,随着乐声弯腰抽手,刚柔并济地舞起剑来,在群臣一阵喝彩声中飞速地朝游青这边瞟了一眼。 白黎面色一僵,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挡不住她的视线,臭着脸朝她瞪了一会儿,转身走到游青身边坐下,抓着他胳膊将脸枕在他肩上,这才觉得心里踏实了一些。 游青想起他几世吃的苦,心中再次酸楚,想将他搂在怀中却又暂时无法做到,只好暗暗叹了口气,垂眼自顾自地听曲,偶尔抬眼看一下也是为了不引起皇帝的怀疑,神色间一直冷冷淡淡的。 白黎一直注意着他的神色,心中欢喜得简直要开花,方才的难受全都烟消云散。 宜安公主相貌倾城、身姿曼妙,动作行云流水、柔中带刚,将手中一把软剑舞得好似有了生命一般,神色间英气逼人,一曲舞毕,又恢复成娇俏的女儿姿态,赢得满堂喝彩。 皇帝看着自己的女儿只觉得一万个满意,连忙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笑呵呵道:“朕得了如此多的新生才俊,乃我朝之福,实在是高兴得很!正所谓喜事成双,不妨趁着这喜庆的日子,再添一件喜事!” 底下的人都明白了七七八八,看来显然是准备赐婚了,只是不知这公主将要被赐给谁。朝中年轻的官员也有好几个,不过看方才公主跳舞时,视线时不时朝三鼎甲那边飘过去,十有八九便是那三人之中的一个了,而游青又表现极为突出,花落谁家自见分晓。 皇帝想让宜安公主去后面回避一下,奈何她死都不从,父女俩互瞪了一会儿,皇帝无奈败下阵来,只好当着她的面对群臣道:“朕这女儿脾气拧的很,宫里实在是养不得她了,还是早早扔出去的好。” 这番话引来一番善意的哄笑。 白黎顿时恼怒:这皇帝老儿怎么就没完没了了!视线在场中转了一圈,原本怒气冲冲,忽然又眯着眼笑起来,再次颠颠地跑到皇帝跟前,朝他吹了口气。 皇帝眉心一跳,又恍惚了一下,笑眯眯地和蔼道:“榜眼张元才!” 张元才一愣,连忙出席跪地叩首。 席间众人都有些诧异,暗道原来自己猜错了。 宜安公主眨眨眼,不明所以。 皇帝笑道:“张元才相貌才情皆为上乘,性情耿直、忠诚可靠,实为良婿之首选。朕今日便将你召为驸马,择日与宜安公主完婚。” 张元才眼皮子猛地一跳,傻了…… 公主面色陡变,转身焦急地拽着皇帝的衣袖:“父皇!” 白黎连忙看向宜安公主,心里对她实在是厌恶,便懒得靠近,直接朝她挥了挥手衣袖。 宜安公主身子一晃,苍白的脸颊忽然染上一层绯色,刚刚还惊恐焦急,转眼就换成一副羞恼的神色,站起来朝张元才看了一眼,满面羞红地一跺脚,飞奔着离开宴席了。 群臣:“……” “哈哈哈哈!这丫头竟然也知道害羞了!” 皇帝笑着看自己宝贝女儿跑开,又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准驸马,“张元才,你还不接旨?” 张元才呆头呆脑地愣了半天,忽然听到皇帝跟自己说话,连忙下意识俯首:“张元才接旨,谢主隆恩!” 谢完了,还是摸不着状况。 ****** 【微剧场】 琉璃气势汹汹地戳着大白的鼻子:“臭小子,再乱点鸳鸯谱,小心月老揍你!” 阿青一把将大白揽在怀中,对他温柔一笑:“不碍事,我护着你。” 大白顿时气焰嚣张,冲琉璃抛了一个白眼珠子。 月老扯扯公主和书呆子之间的红线,慢条斯理地开口:“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要不是老夫给他们牵线,这泼皮狐狸能得手?” 琉璃委委屈屈地蹲到角落去了:“嘤嘤嘤嘤……” 第53章:生气 皇帝将张元才召为驸马,清醒过来后又是一愣,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何会做出如此决定,可金口玉言犹如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的道理?其实作为夫婿,张元才倒也不比游青差,只是届时面对宝贝女儿,恐怕要好一番头疼。 皇帝心里琢磨着这件事,百思不得其解,面上却装得若无其事。再看向游青时,心中自然是说不出的惋惜,先前斗诗本该好好奖赏一番,却只拿了十只鸡腿打发,如今招驸马,又将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位皇帝极其疼爱女儿,但更加珍惜人才,此时心中想的倒不是如何安慰女儿,而是如何安抚游青,这游青在他眼中简直堪比当年的薛常,喜欢还来不及,哪里舍得轻怠?这么想着,连忙转头对身侧的人耳语吩咐了一番。 半个时辰后,宴席接近尾声,有内侍手托三道圣旨驱步前来,丝竹声停,众人端坐。 对于三鼎甲,历朝历代的传统都是在揭榜当日金殿唱名后直接封官,到了这一任皇帝,他却偏偏改了规矩,将这件事延到了鹿鸣宴上,此时李公公手中拿的第一道圣旨便是下给游青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元昌四十八年新科状元游青,博通经史,工诗善书,文采斐然,堪当大任,特封为翰林院直学士,官授三品,赐永安门西南十里宅院一座,以示皇恩,钦此!” 余音未落,全场愕然。 新科状元向来是封授翰林院修撰从六品,虽没有成文的规定,可历来如此,皇帝因十分中意便授予高官的有,却极为罕见,即便是当年的薛常,也不过得了个从三品,想不到游青却是正三品,这其中的隆恩,可见一斑呐! 游青也是稍稍错愕,随即又迅速敛下神色,领旨谢恩。 皇帝看着他岿然不动、宠辱不惊的姿态,心中更是满意,喜笑颜开。 游青回到自己的席位,接着便是榜眼和探花先后领旨,这二人倒是按照历来的规律,官拜翰林院编修,正七品,也各得一座宅院,待遇并没有刻意提高,也没有刻意压低。虽然正七品官阶不高,但是能进入翰林院便等于是一步登天了。 先前看张元才被招为驸马,有些人看向游青时还带着些同情,此时才幡然醒悟,皇帝竟然真是对他青睐有加,不招驸马原来是有更高的官职在等着。 游青心如明镜,前一世与薛常初入朝堂时同等待遇,官拜从三品,这一世升了半个等级,恐怕是方才临时改的旨意,想起这其中的缘由,忍不住朝白黎看了一眼。 白黎早已高兴得忘形,先是解决了的公主那边的麻烦,后又见到他家阿青被封官,虽然不知这拗口的官名究竟是什么意思,可“三品”这两个字却是听得懂的,实在是与有荣焉。 游青看着他这副模样,想到他方才的所作所为,眼神宠溺却无奈,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一直到散席后回到客栈,才将满面喜色的白黎揽入怀中,轻声道:“阿黎,你说有本事去皇宫里偷吃的,今日可是过去了?我得了十只鸡腿,却莫名其妙少了一只,是不是让你给吃了?” “嗯!”白黎笑眯眯地在他下巴上啃了一口,咧嘴道,“先前忘了告诉你了,我会隐身术,一直跟在你身边呢,你不知道吧?” 游青看着他脸上的得意之色,也跟着笑起来,配合地点了点头:“原来狐妖还有这等本领,阿黎真是了不起。” 白黎见他夸赞自己,心中更加欢喜,忍不住便将白天的事一五一十地都对他说了,说完却发现他墨黑的眼珠子直直望着自己,神色间竟隐有不悦,不由愣住。 游青抬手捧着他的脸,拇指在他漂亮的眉眼间温柔地摩挲着,轻叹一声道:“阿黎,你怎能乱点鸳鸯谱?他人的命运是他们自己的,你我都是外人,哪能随意干预?” 游青语气和动作一样温柔,可这番话明显是在责备他做得不对,白黎瞪大眼看着他,张了张嘴,道:“阿青,你是我的!乱点鸳鸯谱的是皇帝,他要将公主许配给你,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人抢走!” 游青一径沉默,见他面有不甘、毫无愧色,忍不住眉头微蹙,半晌才道:“阿黎,你可知你今日所作所为与皇帝如出一辙?你我之事,不需别人来主宰,那别人的事,你又为何要插手?你是狐妖,自然有本事迷惑人心,可你迷惑得了一时,迷惑得了一世么?公主对张元才无意,让你这一捣乱,清醒后岂不是要伤心死?” 白黎仿佛遭受当头一棒,瞬间面无血色,颤着嘴唇看他,愣愣道:“阿青……你维护她?” 游青哭笑不得,连忙将他抱住,在他脸侧亲了亲:“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会维护一个不相干的人?我只是说,此事你做得欠妥。” 白黎却因为一下子受了打击,钻进了死胡同,一把将他挣开,澄澈的双眼登时蒙上一层雾气:“阿青,你竟然为了她责备我……我哪里做错了?他们要抢你,我不甘心……我好不容易才能跟你在一起……”话未说完,已经哽咽。 游青一下子让他哭得肝肠寸断,再次将他揽入怀中,紧紧抱住:“阿黎,我不是责备你,皇帝不顾别人意愿胡乱指婚不对,你不顾公主和张元才的意愿便将他们牵扯到一起,我自然也不能说你做得对。” “你都说我做的不对了,还不是责备我?”白黎抬眼瞪着他,眼眶里泪汪汪的,越想越觉得委屈,盈满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挂下来,哽咽着抽着鼻子道,“我等了一千年才能跟你在一起的,以前你就被公主抢过去了,现在她又要来抢……” 游青心疼地擦着他脸上的泪,心道:你总算愿意将这些委屈告诉我了。脸上却是装作惊讶的模样:“阿黎,你说的一千年是怎么回事?” 白黎眼泪根本止不住,他生怕游青产生愧疚,从没打算将那些事说出来,毕竟几辈子的跟随都是自己一厢情愿,游青根本毫不知情,可眼下话一出口,怎么都收不住,越想越觉得委屈,双手将他紧紧抱住,哗啦啦地流着泪,把几辈子的寻找、错过、跟随,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游青虽然早已知晓,可想一次便心痛一次,更遑论听他这么伤心地哭诉,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脸上亲吻,眼中全是痛楚和怜惜:“阿黎,是我对不起你,你快别哭了。” 白黎停不下来,说了多久就哭了多久,明明一千年都熬过来了,此时却成了爱哭鬼,大抵心里始终相信他疼自己,所以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将委屈悉数发泄出来。 这一千年的事,就算长话短说,也需要花上很长一段时间。夜深时,白黎说完了,眼泪也流干了,声音越来越低,终究是抵不住倦意,睡了过去。 游青将他抱至榻上,替他擦脸擦身子,又拿热巾子替他敷眼,也不知他明早起来眼睛是否会肿成核桃,心中又怜又痛,但是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他的所有坦白,心中的大石总算落地。 “阿黎,你早该对我说实话了。”游青将他抱在怀中,将他额间的发丝拨开,凑过去亲吻,低声道,“这些事,本该由我承受,说出来好。” 翌日,天还未亮,白黎就醒了过来,一睁眼便撞入游青沉黑的双眼,迷糊一瞬间后想起昨晚所有的事,撅了撅嘴,一翻身赌气地转过去背对他。 游青从后面将他抱住,在他修长白皙的后颈亲吻,柔声道:“阿黎,你生我的气了?” 白黎从不会掩饰情绪,听了他的话更生气,脚在床上蹬了蹬,不开口。 游青最怕他伤心,见他此时只顾着生气,知道他心情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强行将他扳过来,在他眼睫上亲了亲:“阿黎,不生气了可好?” 白黎抽了抽鼻子:“你昨晚骂我了,我要生气!” 游青见他这样,忍不住笑了,亲昵地蹭着他的鼻尖,柔声道:“傻子,我怎么会骂你?只是要你想想,你替他人安排命运,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若是他人替我们安排命运,你甘心么?” 白黎翻了翻眼皮子,咕咕哝哝道:“不甘心。” “这就对了,你不甘心,那别人又怎会甘心?” “我不管,阿青已经和我在一起了,以后我都不会把你让给别人。不会有人来干预我们,别人的事我不管!” 游青轻叹:“你又怎知不会有人来干预我们?” “我是妖!只要我不让步,凡夫俗子能奈我何?”白黎说的底气十足,顺便宣示自己占有权一般在他颈窝狠狠蹭了蹭。 游青闭了闭眼,将他抱紧:这世间要干预我们的,又何止凡夫俗子?若不是你我相伴得来不易,我又何必在意这些事?自己深受其苦,自然也就不希望看到别人违背意愿接受他人的安排,推己及人罢了。 游青不再说话,只是心中默默感慨。白黎睡了一觉,脑子也清醒了几分,倒是主动检讨起来,拿手指在他胸口一下一下地划着,让他一把抓住,抬起头道:“阿青,我让皇帝将公主赐给张元才,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游青笑着看他:“倒也不是做错了,只是方式有些欠妥。” “啊?”白黎一脸迷茫。 “这么生硬地将他二人牵扯到一处,是乱做红娘。若是他们彼此中意,这红娘便不算做错。”游青不是圣人,自然不会好心到阻止白黎,那样反倒给自己添罪受,他只是希望白黎换一种方式。 白黎有些不明所以。 游青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子:“昨日与张元才道喜时探了些口风,知道他并未定下任何亲事,看他眼中带着几分羞臊与欣喜,猜他对公主是极为满意的。或许一开始他也以为皇帝会招我做驸马,所以接旨时才有些错愕,并非不愿意尚公主。” 白黎眼睛一亮:“真的?” “自然是真的,公主风采过人,哪有人会不愿意娶她。”游青说完见他瞪着自己,隐隐又有生气的迹象,笑了笑,“我说的是别人。” 白黎哼哼唧唧地点头。 游青看他这模样觉得好笑,又道:“张元才性情文采都不错,公主若不是先入为主选了我,看上他恐怕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你既然能迷惑人的心智,何不让公主将我从脑海中驱逐出去?只要她不惦记着我,不管他们成与不成,你都不用再挂心了,是不是?” 白黎听得张大嘴巴,总算是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我怎么没想到呢!” “所以我才说你做得欠妥,你这傻子都不听我说完就自己哭起来了。”游青语带调笑,其实却在心疼。 白黎让他说得赧然,皱了皱鼻子:“那我把所有人关于圣旨的记忆都消除好了。” 论迷惑人心,这是狐族的看家本事,尤其以九尾狐最为擅长,反倒是神仙做不来。论消除记忆这类术法,其实游青也会的,不过他当然不准备自己来,不然哪里用得着大费周章地给白黎讲道理。 白黎见他点头同意,终于拨云见日,搂着他嘻嘻笑起来:“还是阿青聪明,硬将他们绑在一处,我们会内疚。若是他们自己看对眼了,那可就不管咱们的事了!” “那你还说我护着别人么?” “唔……”白黎撒娇地贴着他蹭,摇头。 盏茶功夫过后,上到皇帝下至黎民,除了始作俑者,没有任何一个人记得曾经发生过招驸马一事,皇帝只是赏识游青的才华,公主完全不记得自己曾在殿试时偷偷看过游青,之后鹿鸣宴上的舞蹈,似乎真的只是为了助兴。 倒是张元才,看过公主的剑舞,当真是念念不忘,只是性格木讷又自知身份低微,一直不曾表现出来罢了。 第54章:狐仆 朝夕之间,游青由一介贫寒书生一跃成为入得朝堂的三品大官,消息火速传到了烟陵郡,一下子就将烟山脚底那片平静的土地炸开了锅。 游青家中无父无母,高中后直接做了京官,倒是免去了衣锦还乡的麻烦,不过毕竟完成了恩师的夙愿,因此搬入新的府邸后便在院子里燃起火盆遥遥告慰恩师。 这座府邸是前朝官员遗留下来的,占地极为宽阔,或许那位官员也是个风雅之人,其中的格局布置与丞相府的精致相比竟不遑多让,这当真是极大的圣宠。 搬进来的第一天,自然少不了宴请同僚、锣鼓爆竹的热闹,同僚也不会空手而来,知道这是一座空宅子,因此送的礼物都十分周到,除了绫罗绸缎、珍玩器皿,还有奴仆家丁等等。 游青虽然性子不怎么热络,可应对起来也是礼节周到、游刃有余,至于送来的这些下人,并非知根知底,不好推辞也不会重用,将来会打发去一些不甚要紧的地方干活儿。 有了仆人,白黎瞬间又找回狐王的气场,与这些人说起话来俨然一副主人架势,一回到游青身边,又乖顺成了一只小绵羊,粘着他又是抱又是蹭的。 游青哪里受得了他这番撩拨,忍了半晌只好将手中的书丢下,一把将他抱起,三步两步走至里间的榻上,宠溺地在他鼻子山捏了捏,看着他乌黑的眼珠子在烛火下映照出柔柔的光,心中坍塌得一塌糊涂,埋头在他唇上亲了亲,正准备更进一步时,忽然感受到大片妖气的靠近。 “咦?”白黎耸了耸鼻子,与游青大眼瞪小眼。 游青爱极了他这副可爱的模样,忍着笑又在他唇上亲了亲,装作不知:“怎么了?” 白黎吞了吞口水,神色间难掩紧张:“阿青,你真的不怕妖怪?我是说,如果不是我,是别的妖……” 游青挑了挑眉:“吃人的怕,不吃人的不怕。” “不吃人不吃人!绝对不吃人!”白黎连连摆手,焦急道,“都是吃鸡的!” 游青差点笑出声来,连忙憋住,一本正经道:“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白黎俨然放下了一副重担的样子,长长呼出一口气,转眼就笑起来:“阿青不怕就好。”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游青与白黎齐齐侧头,正好看到屏风处鬼鬼祟祟露出半张清秀的脸,两只乌溜溜的眼珠子扒着屏风边沿往里张望。 游青一眼便认出这就是当初媒婆说亲时来捣乱的那个少年。 “哎呦!”小禾捂着眼睛夸张地低嚎了一嗓子,指缝却张得开开的,明目张胆地跟榻上的两个人对视,笑嘻嘻道,“恭喜王!贺喜王!您终于得手啦!” 游青转头垂眼看向白黎,见他脸蛋红彤彤的却满是得意之色,忍不住笑着将他抱起来。 如今天气渐热,白黎没有穿鞋,就直接光着脚丫子踩在踏板上,站起身对小禾招了招手。 小禾连忙颠颠地跑进来,狗腿地朝游青下跪行礼:“小禾见过王妃!哦不——王夫!” 游青知道狐族没那么多规矩,这小禾十有八九是故意闹着玩的,打量了他一眼,笑道:“快起来吧。” “哎!”小禾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见白黎还在对自己招手,连忙笑嘻嘻地又往前走了两步。 白黎伸手一把揪住他的耳朵。 “哎呦哎呦——疼——”小禾嘶了一口气,脸都皱成了包子,连忙又往他那边凑了凑。 白黎方才亲热被打断,心里十分不痛快,这会儿死命地拧他耳朵,气哼哼道:“长老们在外面?你们怎么都跑来了?来做什么?” 游青还从未见过白黎这副模样,觉得新鲜有趣,便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看热闹。 小禾苦闷地朝他瞟了一眼,原本以为读书人必定心肠软得跟烂泥似的,没想到这位竟然就这么袖手旁观了,干嚎了两嗓子只好实话实说:“王夫做了大官,以后必定吃香的喝辣的,我们来……我们来……跟着王享享福……” 白黎一听急了,他可是要和阿青二人独处、你侬我侬的,让他们这一大群过来,那还得了?当下就把他往外推:“不要!你们回去!” 小禾机灵得很,连忙指天发誓:“我们绝不打扰王和王夫,我们就是来蹭吃蹭喝的!您想想,将来你们回了烟山,我们不还是在跟前转悠吗?在那里转悠和这里转悠,没什么不同嘛!” 白黎哪里听得进去,就差拿把叉子将他叉出去了。 游青笑着看他们争执了半天,突然开口:“阿黎,让他们留下来吧。” 两人同时停下动作,小禾一脸感动,白黎一脸愤慨,跑过来搂着他脖子就撒娇:“不要!他们就会捣乱!” 游青宠溺地在他背上拍拍,笑道:“你是他们的王,还怕他们捣乱不成?正好这宅子缺人,让他们留下来才好,打扫的、烧火的、劈柴的,以后都有人做了,干活儿的才有饭吃,不干活儿的就赶回烟山。再定些家规,谁要是触犯了,你就打他。小错小打,大错大打,若是扰人清梦,那就往死里打。” 小禾身子一抖,两条胳膊将自己抱起来,忽然觉得背后阴风嗖嗖。 白黎听得连连点头,一下子就觉得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喜气洋洋地搂着他的脖子往他腿上一坐,朝门口兀自筛糠的小禾勾了勾手指:“把他们都喊进来!” 小禾已然知道有说话权的是游青,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见他微笑点头,这才转身一溜烟跑了。 片刻功夫过后,屋子里乌拉拉站满了人,白黎兴冲冲地给游青一一介绍。 游青有师父的符印护身,连天界都寻不到,因此这屋子里即便是法力最高的长老也看不出来他是个上仙,只是觉得他气质非比寻常罢了。 搬了四张凳子给四位长老,将他们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无比夸张地说着“王夫真是菩萨心肠”云云,听得人哭笑不得。 他其实打心眼里感激他们,若没有他们一直护着照顾着,白黎这只在天界过了千年的呆狐狸跑到凡间还不知会活成什么样呢。 先前说那番话也就是逗逗小禾,哄哄白黎,此时看着这一屋子嬉皮笑脸、男男女女的狐妖,知道他们都是真性情,自然十分喜欢,笑道:“宅子里还有一些仆役,我改天将他们打发掉,往后这里没有外人,你们就当作是在烟山好了。” 狐妖们一听全都兴奋起来,一哄而上将他团团围住,看得白黎醋意大发,恼怒地挥手踹脚赶人。 游青又补充道:“不过有外人时你们要收敛,若是不知道该如何做,就偷偷潜到别人府中去学一学,不要露出端倪叫人发现了。” 众妖连连点头答应,拍着胸脯直说没问题。 数日过后,皇帝又赏了游青一些良田,游青正愁那些仆役无处打发,这下子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将他们全都调过去打理田地,宅子里剩下的除了他自己就全是狐妖了。 白黎终于圆了他乘轿子的心愿,虽然游青上朝很早,可他还是每天都要爬起来送他。 游青不习惯被人贴身伺候,早起时除了让人送水、送饭,其余事情都是亲力亲为,将自己收拾好后,还要伺候迷迷糊糊的白黎,一边给他擦脸一边叹气:“都睁不开眼还非要跟着,你这是何苦?” 白黎费力地掀开眼帘,吧唧吧唧嘴:“我喜欢!” 游青在他唇上亲了亲,心疼得不行:“你若再这样,我可要辞官了。” 白黎嘿嘿笑着在他身上蹭了蹭:“先做两年过过瘾嘛,我要乘轿子,还要乘马车,我要把上辈子没得到的都补回来!阿青好不好……” “好好好……”游青没想到越说越心疼,连忙止住他的话头,捧着他的脸揉了揉,牵着他去桌边坐下来吃饭。 吃完饭,白黎终于清醒了些,喜滋滋地和游青手牵手朝轿子走过去。 八个狐狸轿夫谄媚地朝他们摇摇狐狸尾巴。 小禾屁颠屁颠地给他们掀轿帘。 游青笑着指指轿夫屁股后面:“出门收起来。” “是!”齐刷刷应声,尾巴瞬间不见。 白黎打了个哈欠,拉着游青坐进去。 起了轿,他就跟着上上下下的晃,乐得嘴巴都合不拢,直接一倒横在了游青的腿上,抱着他的腰恨不得打滚,身子左右扭了扭,又抬脚在轿子上面蹬了蹬。 游青低头看他,手心贴上他的脸颊,轻声道:“再睡会儿,回来的路上再玩。横竖这些狐狸力气大,轿子随你折腾。” 话音刚落,小禾就在外面插嘴了:“王,这轿子小着呢,您要打滚还得曲着腿,不如下回咱们换个大点的?” 白黎不领情:“你懂什么?小的才好玩!”小的可以和阿青挤在一起嘛! 游青捏了捏眉心:“小禾,这称呼可得改改,走在大街上可不能再叫王。” 小禾吐了吐舌头:“那叫什么?阿黎?” 白黎一听急了:“不行!只有阿青可以这么叫我!你们不许!” 小禾眼睛一亮:“哦,对了!叫小白!” 白黎听着还是觉得不对味,咕咕哝哝道:“小白小白,小字听着一点都不威风……” “那好办!”小禾非常体贴地给他改了称呼,“大白!” 游青忍不住笑起来,看白黎还是不服气的样子,连忙安抚地在他腰上捏了捏:“大白。” 白黎愣了一下,觉得这名字从他的阿青嘴里说出来,实在是悦耳动听得很,当下就笑眯了眼,点点头:“好,就这个!” 第55章:捉弄 早朝之前,宫门口的马车、轿子多得数不过来,文武百官左一堆、右一堆的聚在一起寒暄闲聊,待宫门一开,众人立刻左右分列、鱼贯而入。 白黎趴在轿子的帘洞处,一眨不眨地目送游青的背影,习惯了每日朝夕相对,如今哪怕是分离半个时辰都觉得依依不舍,但是想到这些都是自己前世就一直期盼的,心中又很是甜蜜,脸上挂着痴痴的笑容,看得小禾嘴角直抽。 皇帝勤勉,每次早朝都要有小半日才结束,各家都习惯了按点来接人,因此宫门关闭后,送主子的车轿、仆人都陆陆续续转身离去,门口一下子冷清下来,到最后,剩下的就只有两抬轿子了。 白黎探出头左右看看,把目光定在不远处灰衣挺拔、面色肃穆的木头桩子上,嘿嘿两声,掀开轿帘跨出去,一脸好奇地奔过去凑到人家的冷脸前:“你怎么不回去啊?” 云栖腰间佩着一把古朴的云纹剑,双手环胸,垂眼纹丝不动地立在离轿子十步开外的一棵银杏树下,就跟眼盲耳聋似的,理都不理他。 白黎一点都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不自在感,游青做了官之后与薛常常有往来,他也自然是经常看到云栖,对于他每次都面无表情地绷着一张脸好奇得心痒难耐,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这么像木头的。 “喂,别人都回去了,你怎么不回去啊?”白黎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云栖眼皮子一撩,毫无情绪地朝他瞟了一眼,又把眼皮子耷拉下去,心里暗暗嘀咕:你不也没回去么。嘴上却是一个字都没往外蹦,当真是惜字如金。 白黎绕着他和银杏树转了两圈,自顾自道:“我在这儿等阿青回去,还可以和阿青一路说说话,你怎么老是不开口呢?薛大人不会觉得无趣吗?” 云栖原本垂眼盯着地面,听了他的话突然眼神一顿,莫名地觉得有些牙痒,抬眼瞪了他一下,挺直腰背转过身,依旧不搭理他。 白黎与他身高相仿,不过他是发髻高束,自己却是随意地插着一支劣质的白玉发簪,青丝松松垮垮地挽在脑后,平白显得矮了几分,此时说了半天的话也没个人理,顿时觉得自己气势弱了,倔劲一上来,啪嗒啪嗒两步又绕到他面前,指指他腰间的佩剑:“你杀过人吗?” 云栖平日里就见识过他的聒噪,此时让他扰得烦不胜烦,黑着脸又朝另外一边转过去。 白黎生来只会看游青的脸色,游青高兴不高兴的稍有风吹草动他就能感受到,对别人的脸色却有些缺脑弦,自认为自己和云栖已经算是熟人了,说说话是很正常的事,也就不管他黑脸白脸,又啪嗒啪嗒绕到另一边,一脸恍然道:“噢!我知道为什么你这么无趣薛大人还要留你在身边了!一定是因为你武功高强,可以保护他!” 侍卫的职责原本就是保护主子,这不废话么?云栖面无表情,心里却暗暗翻了个白眼,继续转身避开他好奇的视线。没想到这一转,直接面对大树了,不由愣了一下。 白黎哈哈大笑,见他黑着脸又转回来,忍不住笑得更厉害,捂着肚子疯疯癫癫地乐了半天,呛口气指着他道:“你比这银杏树还像木头!哈哈哈哈!树木还能发出沙沙的声响,你连树都不如,所以它叫树,你叫木头。树是活的,木头是死的,哈哈哈哈!” 白黎口无遮拦,以为能激怒他,没想到他还是面无表情,只是不易察觉地扇了两下鼻翼,显然在压抑暴躁的情绪。 白黎凑过去歪着头观察了片刻他脸上的表情,眼睛一眯,笑嘻嘻道:“你放屁也是没有声音的吗?” 云栖额头青筋直跳,忍无可忍终于暴怒,抽出一半寒光凌冽的剑身就朝他颈项横过去。 白黎极为机警地跳开,满脸的成就感中夹杂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哈哈!木头活了!” 云栖又迅速恢复平静,把剑送回剑鞘,继续抱胸垂眼盯着地面,心中却是暗暗吃惊:这小子是游大人的心头肉,自己当然没打算伤他,但是他的反应也太敏捷了些,看起来一点内力都没有,行动却不比练武的人差,真是奇怪。 小禾急匆匆跑过来:“大白!你没事吧?” 白黎一听皱了眉,同样的称呼,从小禾嘴里吐出来味道就不一样了,扭头气鼓鼓地瞪着他:“没事!大白大白喊得这么顺口!是不是早就偷偷喊上了?” “冤枉啊!”小禾一脸委屈,皱着包子脸期期艾艾地看着他,“今早才开始的……我哪敢……” 白黎哼了一声,面色不爽地转身朝自己的轿子走过去,小禾连忙狗腿地跟上去给他掀轿帘。 白黎钻入轿子却没急着坐下,嘿嘿一笑隐了身形,穿过轿帘走出去,得意地在小禾面前转了转。小禾法力微弱,自然是看不出什么,以为他又像平时那样在里面睡囫囵觉,就乖乖立在一旁伺候。 白黎仿佛与云栖杠上了,兴冲冲地跑过去三下两下爬上了树,趴在树杈上折了一根细小的树枝就往下扔,云栖耳根一动,敏锐地朝旁边一闪,看看地上的树枝又抬头往上瞧了一眼,并未在意,垂眼继续入定。 白黎以往都是一边补觉一边等游青下朝,今天却一下子找着了乐趣,意识到云栖会武功,就没再往下扔树枝,而是随手扯了一把银杏叶子,跳回地上。 笑眯眯地走到云栖身侧,白黎歪着头对他高高竖起的发髻打量半晌,从手中抽出一片叶子插到他乌黑的发髻里面。 云栖站如松,岿然不动。 白黎笑得肚子都疼了,又抽出两片叶子给他插上,拉开距离看了看,极为满意,跑到他另一侧继续忙活,最后又绕到后面,好在发髻本无知觉,他又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自然未被发现。 如此转了一圈,云栖已经顶了满头的银杏叶子,可谓惨不忍睹。 可怜他站得离轿子远,那些轿夫又坐在地上休息,平时也觉得他沉闷冷厉,不怎么敢和他说话,自然不可能扭头来看。 白黎欣赏完自己的杰作,拍拍手心满意足地转身回去睡觉了。 迷迷糊糊打了会儿盹,外面各家的轿子马车已经陆陆续续赶了过来,不过都与云栖隔着一段距离,自然注意不到他头上那些半遮半掩的小叶子。 宫门口隐约传来说话声,显然是下朝了,白黎精神一震,连忙掀开帘子跑出去,又碍于那边全是大官,不好冒失上前,只好瞪大眼期盼地看着游青,只觉得他一身官服的模样煞是好看。 游青边走边与他们寒暄,又与薛常说了会儿话,告了辞转过身,见白黎正等着自己,心中自然是万分的柔情蜜意,连忙加快脚步走过来。 白黎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心中早就雀跃不已,喜笑颜开地迎了上去:“阿青!” 游青抬手去摸他头上的青丝,见他极为享受地在自己手心蹭了蹭,笑意更加温柔:“有没有补个好眠?” “有有有!”白黎笑眯眯地将他拉进去,帘子一放下就迫不及待地扑到他身上,“阿青,我可想你了!” 游青低声笑起来,顺势搂住他的腰,噙住他的唇与他厮磨亲吻了一番,直把他吻得喘息连连才放开。 小禾支楞着耳朵在外面偷听,听得脸蛋儿红红的,直到游青说了一句“回去吧”这才回神,连忙喊了一嗓子:“起轿!” 轿子晃晃悠悠地抬起来,白黎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瞪精神振奋起来:“等等,停下!” 游青不明所以:“怎么了?” 白黎一脸偷到肥鸡的贼笑,拉着游青的手去掀轿帘,鬼鬼祟祟道:“阿青快来看,那根木头要出丑了!” 游青自然知道他口中的木头是谁,好气又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也忍不住好奇,跟着探头从缝隙里往外看,却什么都没看到。 白黎半张着嘴愣住了:“咦?人呢?” 此时他们所找的人正别别扭扭地坐在薛常的轿子里,一脸的不知所措。 薛常与同僚散了之后,云栖不像白黎那样不顾形象地迎上去,不过也是毕恭毕敬地走回轿子旁边等候,轿夫们尚未顾得上看他,就见薛常缓步走了过来,连忙弯腰垂首行礼。 薛常看着云栖,愣住了,心念陡转间已经有了诸多猜测,能不知不觉在云栖头上动这么大手脚,恐怕此人身手了得,不过若是心怀恶意,绝不会是插几片叶子如此简单,想来只是玩闹之心。 如此一想,方才一瞬间的警惕便有些放松下来,疑惑暂且搁置一旁,薛常看着云栖这满头绿油油的叶子,实在是忍不住,“噗”一声闷笑起来。 云栖依旧面无表情,可眼中却闪过一丝迷茫,完全不知他在笑什么。 后面的轿夫听到主子的笑声,好奇地把眼睛偷偷抬起来,陡然看到他们府里出了名的冷面侍卫一头绿色,一阵强烈的笑意从胸口涌到喉咙,硬生生又给憋回去,忍得双肩抖个不停。另外三个角的轿夫因为视角问题无法看到,心痒难耐又不敢乱动,只好忍了又忍。 薛常走到云栖面前,想抬手替他将叶子摘掉,却及时止住了动作。 这一头叶子可不少,要替他摘干净可得花费不少的功夫,那样必然会被人围观;可要是不摘的话,这一路走下去围观的想必更多,说不准丞相的贴身侍卫就要因此闻名京城了。 云栖看着他眼中的笑,依旧是一脸茫然:“大人,现在回府么?” 薛常又忍了一会儿,不厚道地再次笑出声,清咳一声点点头:“回。”说着便拉过他的手腕,不管他忽然僵直的状态,强行拽着他掀开轿帘坐进去。 云栖这一惊非同小可,整个人都处于呆愣状态,半天回不了神,让他给按住肩膀加了几分力才被迫坐下。 薛常让轿夫起了轿,看他一脸的慌乱无措,忍不住笑意更浓,原本准备坐在里面慢慢替他将叶子摘掉的,此时却忽然改变主意,支着额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起来。 云栖顿时觉得手脚不是自己的了。 第56章:云栖 软轿慢行,本该享受,奈何云栖一个练武之人,即便是睡觉的床榻都比别人的要板硬三分,更何况坐在屁股底下的凳子? 此时坐在这晃来晃去的轿子里,坐垫又软得塌陷下去,只觉得全身无处着力,更要命的是,身边投过来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脸上,让他全身僵硬,忽冷忽热,简直就是得冰火两重天。 薛常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脸上窘迫的神情,觉得新鲜又有趣,忍不住想再逗他一会儿,干脆斜倚着身子,将看花赏月的目光拿了出来。 云栖何曾与他平起平坐过?硬生生撑了片刻终于忍不住了,把脸朝他转过去,眼皮子却不敢抬,恭恭敬敬道:“大人可是有何事要交待属下去办?” 薛常支着额,却不说话,一直沉默到他坐立难安,忽然扬起薄唇轻轻一笑:“今日的风可真是大得很呐!” “……”云栖茫然地抬起脸,斟酌了一会儿才说,“大人,今日没有起风。” “噢……”薛常若有若无地应了一声,朝他发髻瞟了一眼,忍不住又“噗”一声笑起来。 云栖实在是觉得莫名其妙,紧张得再次垂头:“大人若是没有什么吩咐,那属下还是下轿随行吧。” “等回了府再下吧。”薛常笑眯眯地摆摆手。 云栖虽然满脑袋都是疑问,可平时听话听惯了,只好规规矩矩应了声“是”,腰背挺得更直,两只手握拳端端正正摆在膝盖上。 又行了片刻,轿子打了个弯,里面鸦雀无声,一个正襟危坐、面色紧绷,一个懒倚靠垫、散漫无边,对比十分鲜明。 薛常看了他半晌,见他不再那么窘迫了,觉得有些无趣,咂咂嘴忽然支起了身子,把唇凑到他耳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他身子一僵,耳根迅速浮上来一丝绯色。 定定地看了半晌,薛常挑起眉梢,探过头去看他的脸,见他眼皮子比先前耷拉得更低,忍不住轻笑出声,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耳语道:“你不是喜欢我么?我让你进来陪我,你怎么如此的沉默?” 云栖一听慌了,把头垂得更低:“属下不敢!” 薛常看他耳根的绯红蔓延到脸上,忽然觉得他整个人都有了些生气,忍不住笑意加深,又道:“不敢什么?不敢沉默?还是不敢喜欢?” 云栖恨不得轿子底下破一个洞,让自己掉出去才好,脸上一时红得能滴出血来,连脖子都烧出了一片火色,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要如何答他的话。 薛常习惯了他的面瘫,此时看他蒸成一只火球,不免觉得新奇,鬼使神差地捏着他的下巴将他脸转过来,看书画一样地打量起来。 指尖的肌肤滚烫灼人,薛常见他眼中闪过慌乱无措,忽然心底一软,不忍再逗他,笑了笑又将手放开。 云栖松了口气,心里一时滋味难辨,连忙将眼睫重新垂下。 薛常又倚回软垫,想把头靠在轿子边壁上,这才发现官帽还一直没摘,手刚抬起,又重新落下,笑道:“云栖,过来替我将这碍事的帽子摘了。” “是。”云栖虽说是侍卫,不过一直贴身跟着,基本上也充当了侍从的角色,这些琐事做起来得心应手,转过身小心翼翼地将他帽子摘下来,可摘下后却没处放了,想来是自己占了这官帽的位置,没办法只好端在手中,又转回去正襟危坐。 薛常让他这模样逗乐,扭头从角落处取出每日上朝前用来整理衣冠的一面铜镜,递到他面前。 云栖没细想,下意识便伸手去接,见薛常手一让将镜子拉远,愣了一下,抬起眼,猛地看到镜中的自己,顿时傻了。 “我说今日风大,你还不信。”薛常笑眯眯地晃了晃手中的铜镜,“这满头的银杏叶,难不成是你自己长出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云栖震惊,“属下未曾察觉有人靠近!” “紧张什么?或许是开个玩笑。”薛常仇家不少,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笑道,“若真有人寻衅滋事,哪会做出如此幼稚之举?” 云栖短暂的震惊过后,觉得他说的极有道理,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又愣了一下,低声道:“原来大人让属下进来,是因为……” 薛常笑眯眯地将镜子收回去:“没错。” 云栖脸色顿时有些发白,心底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抿抿唇再不吭声,见他将镜子拿走又不敢要,只好抬手胡乱地在头上抓起来。 薛常看他毫无章法地抓了半天也只揪下四五片叶子,再次支起身,抓住他的手笑道:“你又看不到,乱抓什么?” 云栖手一颤,闷闷道:“属下失仪,差点给大人丢脸。” 薛常将他手按下去,含着笑不紧不慢地替他摘起叶子来,见他身子僵直,忍不住笑出声:“云栖,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可曾苛待过你?” 云栖一慌,连忙摇头:“当然不曾!” “别动!”薛常双手固定住他的脑袋,见他苍白的脸上重新染上赤霞,又笑了笑,将他一只手从官帽上拉开摊平,把摘下的叶子放在他手里,又继续替他整理鬓发,漫声道,“既然我不曾苛待过你,你为何如此惧怕我?” 云栖被他碰过的地方逐一发烫,心中更慌:“不是,属下只是敬重大人,并非惧怕。” “敬重?敬畏还差不多。”薛常将他脸转过来,又去摘另一侧的叶子,听他呼吸微乱,只觉得好气又好笑,“既说不是惧怕,你慌什么?” 云栖连忙敛下眉睫:“没有。” 薛常看了他一眼,手中动作不停,轻叹道:“明明是良将之材,却困于院墙内做一个籍籍无名的侍卫。我虽没有苛待过你,可也觉得你一直跟在我身边实在是委屈。” 云栖没来由一阵心慌,连忙道:“大人一心为民,开罪了不少贪官污吏,暗中虎视眈眈之人不计其数。属下虽不才,却敬重大人,能跟随左右护大人周全,这是属下三生有幸,并无半分委屈!” “你不委屈,我替你委屈。”薛常将他发髻整理干净,收回手定定地看着他,“早就让你去考武状元,你死活不听。如今以我的地位,你这武状元也不用考了,若是想大展宏图,我直接将你举荐出去即可。” 云栖满脸血色尽褪,下意识握拳,将掌心的叶子攥紧,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可是属下犯了什么错,大人才要将属下赶走?” 薛常一愣,笑起来:“我只是不忍心困你羽翼罢了。你想到哪里去了?” 云栖紧咬内唇,向来肃然清冷的面容闪过一丝凄惶,垂首敛住所有情绪,低声道:“属下可否自己选择?” “自然。” 云栖把头垂得更低,声如蚊蝇:“属下的羽翼是大人给的,属下不想另谋生路,只要大人不嫌弃,属下愿一直听候差遣。” 薛常一眨不眨地看了他半晌,见他在自己的注视下再次耳根泛红,心中忽然被撩了一下,扬唇笑道:“你若能入朝为将,我岂不是更添助力?” 云栖一愣,将他的话回味几番,垂眼道:“大人所言极是,属下愿意一试。” “你倒是一点就透。”薛常笑意盎然,“只是此话当不得真,我不过是逗逗你罢了,你也信?” 云栖愕然,随即又有些恍然,每日伴其左右,自然明白他并非执着权力之人,一想到方才竟将他的话当真,忍不住有些愧色。 薛常低声笑道:“说不准我何时就会辞官归隐,你可要想好退路,若放弃入朝为将的机会,一直跟着我可就只能等着吃苦了。” 云栖对他的话有些吃惊,又因为他这番推心置腹之言而感动,暗中将翻腾的情绪压住,敛眉道:“属下愿一直跟随大人左右!” 薛常点点头,笑眯了眼:“今日看来,你也并非木讷不言之人,把你逼急了,倒能逼得你吐出不少话来。” 云栖顿时失语,脸上一瞬间再现窘迫之色,连忙绷直身子,又恢复成平时那个冷面侍卫的模样。 薛常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云栖让他笑得再次坐如针毡。 当天回去,薛常便寻到了一项乐子,随手挑了一本书扔到自己侍卫手中,笑吟吟地捧着茶杯喝了口茶:“横竖无事,将这话本念来给我听听罢。” 云栖一脸纠结,欲言又止,想问为什么又觉得自己不该多问,只好硬着头皮将话本翻开。 薛常笑呵呵道:“再不让你开口,可要长成哑巴了。一会儿将架子上剩下的几本都收进包裹,明日出门放在马车里随身带着,以后每日都给我念半个时辰。” 云栖倒没注意他这无聊的命令,诧异地抬起头:“明日出门?” 薛常点点头,将茶盏放下:“邺县一带闹了旱灾,皇上命我过去主事开仓赈灾事宜。” 皇帝很喜欢命薛常做钦差大臣,云栖对此已经习以为常,闻言并未过多惊讶,只是点头应了一声。 薛常又道:“皇上还让我再挑一人同往,我就点了游大人的名,想必他此时也在收拾行囊了。” 云栖愣了一下,脑子里忽然冒出白黎在他面前聒噪的模样,脸色顿时有些发黑。 薛常说完话见人半晌不动,不由催促:“嗯?话本拿在手里是做样子的么?快念来听听。”一边说一边又端起茶盏。 云栖面无表情,心里却纠结成一团,看着这本早已被薛常翻过不下三遍的话本,硬着头皮张开嘴给他念起来。 第57章:神医 翌日清晨,游府门前早早就停了一辆马车,车身质朴无华,车内陈设简单雅致。白黎喜笑颜开地拖着游青上了马车,一坐进去就迫不及待地催促外面几个狐狸随从快些出发。 虽说现下已是炙暑,不过早晚还是有些凉,因此马车内不仅有席子还有质地良好的薄被。白黎将马车门合上,转身就兴奋地扑到薄被上打起滚来,滚过了瘾一抬头,发现游青正笑意温柔地看着自己,忍不住咧嘴傻乐:“阿青!马车好舒服!” 游青俯身在他眼角亲了亲,捏捏他的脸笑道:“出了城没有青砖路,可就没这么舒服了。” 白黎爬起来蹭到他身上靠着,搂着他的腰喜滋滋道:“抱着阿青就好了。” 游青眼中笑意如泉,双臂将他搂紧,鼻尖在他脖颈细腻光滑的肌肤上蹭了蹭,听着他微乱的气息,心中有说不出的满足,可随即萦绕而来的还有浓浓的酸楚。 白黎喜欢的不是乘马车,而是和他一起乘,没有他,什么都会缺少乐趣。游青每每想到这些,都忍不住一阵喟叹,折磨了上千年,哪里是一朝一夕的甜蜜可以抵消的?师父说再过一千年,只希望不出什么意外才好。 “阿黎……” “嗯?”白黎笑眯眯地抬起脸,看见他眼中沉沉的色彩有些发愣,“怎么了?” 游青抬手,指腹轻轻摩挲他的后颈,将他揽近与他额头相抵,唇角卷起的笑容极为宠溺:“这世间有趣之事多得很,再过个一年半载的,等我辞了官,就带你去云游四海,赏遍万里繁花,可好?” 白黎漆黑的眸子闪着碎光,显然十分憧憬,点头而笑:“好!” “隐居幽谷、泛舟湖上、登峰临月、大漠孤烟,你想去哪里,我们便去哪里。” 白黎听得神往,喃喃道:“我都没去过,都想去……” “傻子……”游青眼角一阵酸涩,心疼地摩挲他一头软顺的青丝,“如今奢宅住过了,佳肴尝过了,软轿马车也乘过了,你还有什么想做的?若是没有,我这趟回去就辞官。” 白黎在他下巴上轻轻咬了一口,眯起眼睛笑起来:“阿青说的那些,比做官有意思多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去哪儿我都喜欢!” 游青让他笑得心都化了,捏着他鼻子晃了晃:“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回去就给皇上递折子。” “嗯!”白黎点点头,在他唇上啾了一口。 出城的路上,游青一直在斟酌,白黎将天界的事都忘了,显然是当时受的刺激过大,下意识选择了遗忘,如今自己若是将身份告诉他,很可能会让他重拾记忆。这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白黎当年尚未修成人形,虽然灵力很强,可终究是一只心智不成熟的小狐狸,让人那样毒打辱骂,哪里能受得了?如今他已成年,又经历了千年的磨难,再想起来时或许就能接受了罢? 游青本不想让他再承受这些,可细细想来,早晚还是瞒不住的,白黎一直当他是凡人,若是过了十年二十年仍不见老态,他必然会觉得奇怪,还不如早些告诉他,免得他担心下辈子找不到自己,心有不安。 白黎趴在他腿上听着车底下的轱辘声,昏昏欲睡间又坐起来朝他胸口靠过去,一抬脸却看到他目若沉思,好奇道:“阿青,你在想什么?邺县的灾民吗?” 游青回过神,笑了笑,摸摸他的头:“嗯,在想马车快的话要多久才能到。” 白黎闻言神色间颇为得意:“我们可以眨眼功夫就到,不过为了照顾薛大人和那根木头,还是一天一天走吧!” 游青好笑地在他下巴上捏了捏,决定等辞了官就告诉他。 马车在城门口停留了片刻,等到薛常一行人过来,便一同往南方赶去。这一路虽说行得匆匆忙忙,可坐在马车里的人倒很闲适。 薛常为官十几年,难得碰到一个谈得投机的,兴致来了便要拉着游青去下棋,偶尔一个颠簸将棋盘打乱,或是凭记忆将棋子摆回去,或是重开一局,倒也不亦乐乎。 游青下棋时,白黎很想变成狐狸趴在他腿上睡觉,奈何又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底,闲极无聊只好去挑战云栖的底限,一路简直鸡飞狗跳。 薛常说到做到,当真将喜欢的一些话本带出来了,每日午休前都要逼着云栖给他读一会儿。云栖暗地里两条眉毛差点打起来,他记得薛常的书房里明明类目繁多,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不明白他为何独独挑了这些话本,犹豫了好些天,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大人,你可曾带些别的书?” 薛常闭着眼假寐,勾着嘴角轻笑:“不曾,怎么,这些书你不爱读?那回头叫小厮去买些银词艳曲,换换口味。” “不、不、不是!”云栖头顶瞬间一片火烧云,双手将话本攥得差点撕掉,“我这就读!” 白黎隐身在他们马车顶上偷听,回去在游青耳边叽叽咕咕一番,说完了抱着他就哈哈大笑。 邺县虽为县,其实地界极广,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临近了那里,离着一些距离便弃车而行,一路走去,只看到饿殍遍野、井泉干涸、草木皆尽。 游青上一世为官并未被授命前来此处监督赈灾,因此这满目荒凉的景象白黎从未见过,不免震惊。 一路越过无数面黄肌瘦的饿民,极为艰难地入了城门,城内的景象也好不到哪里去,哀声连绵、处处啼哭。白黎紧抓着游青的手,瞪大眼看着四周的情景,只觉得心惊肉跳。 当地知府看到他们过来大大松了一口气,连忙将他们迎进屋稍事休息。运送赈灾之粮的车队要稍微慢一些,他们只能先就着仅剩的一点粮食煮了光可鉴人的稀粥施赠出去,如此等了两日,终于等来了粮草大军。设粥棚、医棚、维持秩序,每日都忙得脚不沾地。 入夜后,白黎搂着游青发呆,神思恍惚。 游青将他额角的发丝拨开,轻声道:“阿黎,是不是累了?” 白黎懵懵地摇头,过了半晌才道:“他们好可怜,生病的生病、饿死的饿死。” “世间疾苦正是如此。”游青在他眉尖亲了亲,“我们要在此处逗留数月才回去,等此事交了差再辞官,也算善始善终,就是苦了你了。你若是累了,就回去歇着,让长老们照顾你,可好?” 白黎摇摇头将他抱紧:“不,我陪你一起。” 久灾必有瘟疫,即便再小心谨慎,还是阻止不了疫情的发生。不过才半个多月,这一带便有瘟疫流染开来。游青与白黎有灵力护身,自然不怕,不过也并未表现出有恃无恐的模样。 这段时间,白黎也没闲着,不是在粥棚帮忙,便是在医棚打下手,任游青怎么心疼阻止就是不听。 医棚里的几名医者白发银须,在这一带是极有名气的,奈何其他病症都能妙手回春,这瘟疫一来却有些难以招架了。就在他们急得差点白发掉光之际,邺县忽然来了一个名声极为了得的神医,名叫金乌。 神医在城外替人治病时,医棚里的几名老者得了消息都激动得坐立难安,若不是忙得抽不开身,恐怕早就要飞奔出城了。 白黎颇为好奇,扭头问身边正在捣药的王大夫:“这神医是何方神圣啊?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这么激动?” 王大夫双手有些颤抖,长叹一声道:“杏林中一直有个传言,说西玉山颠出神医,每代只传一人,可惜至今无人得见真颜,金乌二字,并非神医本名,而是每代神医的代号。西玉山终年白雪,要想登峰难如登天,即便上得去,人家也不见得会收徒。若是有生之年能见到金乌神医一面,也不枉这世间白走一遭啊!” 白黎听得咋舌,却更加好奇:“既然没有名字,又不知他长相如何,那你们怎么知道他是不是真正的金乌神医?” 旁边另一名老者道:“金乌神医随身坠着一只火葫芦,极好辨认。你说这天下哪有葫芦天生火红?他那只葫芦世间罕见,谁又能仿得了?” 若非杏林之辈,恐怕一辈子都没听过金乌神医的名号,即便是那些老名医,也多数认为这是子虚乌有的传言,不过如今传言中的人物确实现身,不由得大家不信。 消息传到游青耳中时,游青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见白黎迫不及待地要出去见见这名神医,连忙将他拉住:“阿黎,你别去。神医在替人治病,你去不是添乱么?” 白黎笑嘻嘻地:“我不捣乱,我就在一旁瞧瞧。” “听话,外面乱着呢,你若是想看,等神医进了城再看,不急在一天两天。”游青好言好语地一番哄,总算把他给劝了回来,等他去了医棚,转身便忧心忡忡地独自一人出了城。 游青在城内并未觉察异样,原本可以借着镜子将城外光景一览无余,可实在是心中忧虑,觉得还是亲自去看看才放心。在此之前,他对这神医毫无所知,自然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可今日听了别人的讲述,注意力便一下子凝注在那火葫芦上了。 一听火葫芦,他便忍不住心头一跳。据他所知,火葫芦乃陆压道君的法宝斩仙飞刀,由神鸟金乌幻化而就,呈葫芦状,而那名神医,竟然叫做金乌。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游青一边往外走,一边暗自思量,实在想不通陆压道君为何会来此处,会不会与天庭有所牵扯?不过陆压道君神龙见首不见尾,行事又从不受天庭约束,没有道理替天庭做这等跑腿之事。 出了城,果真见到一堆人围在城墙根的阴凉处,里三层外三层,虽然病怏怏的,却因为有了希望,精神极好。 游青不动声色地走过去,隔着人群见到中间一名相貌清俊的年轻男子正背着箩筐弯腰替人把脉,目光下移,果真看到他腰间坠着一只火红色的葫芦。 不过这葫芦却与他在师父那儿看到的画像中的不一样,陆压道君的葫芦腰眼处有金乌神鸟的一圈黑色足印,而眼前这只却通体一色,形状也有细小的差别。 神医替其中一人把完脉,确定那人是染上了瘟疫,便让他去一旁候着等他煎药,转身又替下一个把脉。 游青在一旁用法力探寻了数遍都未从他身上探出半点仙气,怎么看都觉得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不由开始怀疑是否自己想多了。 正暗自揣测时,身后突然传来白黎欢快中夹杂着恼怒的声音:“阿青,你不让我来却自己偷偷过来了!” 游青吃惊回头,就见白黎如离弦之箭一般迅速撞到自己怀里,抬头扮了个鬼脸。 游青发现神医已经朝这边看过来了,下意识转身不着痕迹地将白黎护住,垂眼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别出来的么?” “找你没找到啊!”白黎冲他扇了扇鼻孔,探头朝神医看了一眼,见那神医朝自己和游青笑了笑,连忙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 游青无奈,只好将他放开。 陆压道君的法力究竟臻化到何种程度,师父都不得而知,更何况他区区一介上仙?道君若有心隐瞒,他哪里能看得透,若真是为了天庭与自己的纠葛而来,恐怕逃也逃不了,既然见了,索性就坦荡一些。 主意一定,游青便拉着白黎朝那边走过去,心中不作他想,只当他是个普通人,与他聊了聊此地的疫情。 金乌神医说起话来极为舒缓,笑道:“这疫情我已摸出了门道,不过一人之力怕是忙不过来,稍后我将方子写下来,大人可以交给其他医者,看看城内是否药材足够。如此,便能医治得快一些。” 游青笑着代皇帝、丞相与地方官谢过他,又在一旁看了半晌,等他将方子写出来,便带着白黎一同回去。 白黎神医看过了,立马跑到医棚里对着那群老头子得意地吹嘘,说那火葫芦如何如何的精致漂亮,那神医如何如何的好脾气,把他们羡慕得不行后,忽然变戏法似的将方子拿出来:“喏,这就是神医开的方子,你们看看是不是很了不得?” 老头子们一哄而上,看完之后越发激动:“神医不愧为神医,这方子,谁能想得到?!”说着便急匆匆地按着方子找药材去了。 如此过了数日,神医除了看病还是看病,游青暗中观察了许久,看不出任何端倪,而自己与白黎仍旧是好好的。 捏捏眉心将手中的账册放下,暗叹一声: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罢? 第58章:长生 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金乌神医医术再高明,可碰到药材短缺的情况也只能束手无策。虽然薛常在药材告急时早已命人出去寻找,但一来一回极耗时间,终究还是有不少人等不到医治就断了气。 白黎漫不经心地捣着陶罐中的药,将里面的东西捣得稀巴烂还是不停手。金乌朝他手中的陶罐看了一眼,又朝他脸上看了看,见他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有些诧异,连忙将药罐夺过去,关切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啊?”白黎回神,摇摇头道,“没有啊,我没事。” 金乌端详了他一阵子,蹙眉道:“你面色如此苍白,竟然还说没事?快将手伸出来,我替你看看。” 白黎不甚在意地将手伸出:“不信你看,我真的没事。就是看到这么多人死了,心里十分难受。” “难受什么?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金乌温和地笑了笑,捏住他的手腕,刚探到他的脉,猛地眉头一挑,迅速朝他瞥了一眼,又敛了神色垂眼仔细替他把了把脉,这回是真的确定了,他的脉象并非人类。 “正因为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我才难受啊……”白黎毫无所觉,兀自嘀嘀咕咕着,“我一想到阿青万一哪天也生病了,就觉得心里难受。而且,他以后会变老,会……” 金乌在他手腕的脉搏处捏了捏,很快便猜到了他的真身,觉得有些好笑,放开他的手道:“你也会生病,也会变老,以后也有一天会……”最后故意学他那样拖长音节又戛然而止。 白黎哼哼了一声,没办法辩驳也就没应他的话。 金乌将被他捣烂的药材倒入一旁的瓦罐,又重新挑了一些放进去交到白黎手中。 白黎下意识接过去,神色黯然,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贪心了,以前哪怕是能看到阿青一眼,都觉得全身如同注入了温热的泉水,后来便期盼着能待在他的身边,再后来又盼着他能喜欢自己,一步一步泥足深陷。 几世轮回,他终于能和阿青相守,原本以为会就此满足,可一想到曾经每一世的错过,心中就惶惶不安。阿青老了之后就会入土,他不怕等,却怕等不及,万一又像以前那样,每一次都错过,那可如何是好? 白黎心头乱糟糟的,手中捣药的力道也时轻时重、毫无章法。 金乌看得连连摇头,见四下无人,便端着捡药的筛子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若我猜得没错,你和游大人关系匪浅吧?” 白黎一听,低落的情绪瞬间消失无踪,笑眯眯地点点头,脸上甜蜜的神情怎么都掩饰不住。 金乌看他这模样只觉得好笑,长叹一声感慨道:“早就听闻狐族痴情,没想到还真让我见识到了这么一个。” “啊?!”白黎猛地抬头,瞪大眼看着他,神色愕然,“你、你怎么知道的?” 金乌抿唇而笑,指指他的手腕。 白黎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腕看了半晌,突然从凳子上弹起来,差点将陶罐打翻,瞪了他一会儿鼓着腮帮子忿忿道:“不可能,把脉把不出来的!我去年受了伤寒,大夫来给我看病,就没看出什么来!” “普通大夫自然是看不出来。”金乌笑了笑,低头继续捡药,“别人看不出,不见得我也看不出。” 白黎挫败地挠挠头重新坐下,想了想又狐疑地瞪着他:“不对,长老们告诉我,幻化成人形的时候,脉象与常人无异,你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金乌笑着摇了摇头,并未答话。 白黎又重新站起来,绕着他走了三圈,眉头越皱越紧,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哦”了一声,拿手指指着他:“我知道了!你不是一般人!” 金乌答非所问:“游大人知道你的身份么?” “当然知道!”白黎一脸得意地点点头,想到自己每回情绪失控露出尾巴时都会被阿青极为喜爱地抚摸一番,心里再次甜蜜。 “真是羡煞旁人。”金乌赞叹一声,又道,“凡人生老病死才显得感情弥足珍贵,只能相守数十年也未尝不是一种福气,你又何必介怀?若是上百上千年都在一起,难免吵闹,徒伤感情。” 白黎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显然不赞同他的话,脑中又想起之前的问题,凑过去道:“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能看出来呢,你一定不是普通人吧?” 金乌促狭地笑了笑:“我当然不是普通人,我是神医啊。” “我当然知道你是神医!”白黎哼哼一声,在他脸上左看右看,试探道,“你也是妖?” 金乌摇头而笑。 “那你是神仙?” 金乌笑了笑,再次摇头。 白黎瞪大了眼:“你不会是鬼吧?” 金乌失笑,叹了口气道:“你还真能乱猜。” 白黎面色不爽地瞪着他:“你都知道我的秘密了,我还在这儿猜你的身份,真是不公平!” 金乌一脸无奈:“我是凡人。” “不信!骗我的!” “你看,我说了你又不信。”金乌一点都不因为他的好奇追问而生气,笑道,“我是凡人,只不过比一般人活得久罢了。” 白黎愣了一下:“多久?” “不记得了……”金乌眼中出现片刻的空远,清浅地笑了笑,“不老不死,谁还记得自己活多少岁?” 白黎闻言怔住,心跳猛然加速,敲得脑中嗡嗡鸣响,激动得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道:“你说什么?不老不死?” 金乌点点头。 白黎呼吸有些不受控制,努力咽了咽口水,瞪大眼期盼地看着他:“你是怎么做到的?是不是有长生不老药?” “长生不老药是天界的东西,我怎么会有?”金乌平和的眼神中忽然起了些波澜,过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是有人替我将生死簿上的名字划掉了。” 白黎一脸恍然,兴奋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我怎么没想到呢?笨死了!笨死了!” 金乌看他转眼就要冲出去的样子,连忙将他拉住,眉目间添了些严肃:“你做什么?可不要乱来。” 白黎开心得眼睛眯成两道缝:“我也去将阿青的名字划掉啊!” 金乌摇头叹气:“都说了叫你不要乱来,你不过是个小狐妖,若是去了地府,那还不是有去无回?” 白黎一脸的不服气:“狐妖怎么了?你一介凡人竟然还瞧不起狐妖!那你的名字又是谁划掉的?他能去得我为什么去不得?” 金乌哭笑不得:“我哪里是瞧不起狐妖,只不过就事论事罢了。替我划掉名字的是个神仙,他说初入地府时会有一片迷雾,凡人进不去,妖族若是进去了,必定心智迷失,再也出不来。” “你又骗我!”白黎难得脑子转得飞快,反驳道,“他要是神仙,为什么不直接送你一颗长生不老药?” 金乌神色间隐现尴尬:“他性子比较狂傲,不爱欠人情,长生不老药是太上老君的,他懒得去讨要,说还不如在生死簿上划一笔来得痛快。这些可不是骗你的,你真的不能去!” 白黎听不进他的劝告,眼中的执着看得人心惊肉跳。 金乌万分懊悔自己说了实话,连忙道:“你若不听我的劝,我这就去告诉游大人。” “别别别!”白黎急了,苦着脸拦他,“你别告诉他,我听你的。” 白黎指天发誓,总算是让金乌相信了自己的话,一转身却独自乐起来,天黑前蹭到游青身边,和他一起吃过晚饭后又是一番厮磨,入夜便开始动起了小心思,蹑手蹑脚地从他怀中钻出来,准备下了床施术法偷偷溜走。 游青却睡得极为警醒,怀里一空即刻就醒了,睁开眼道:“阿黎,你怎么起来了?” 白黎吓一大跳,连忙又往他怀里钻,咕咕哝哝:“刚才想嘘嘘,现在又不想了。” 游青笑着将他搂紧,在他唇上亲了亲:“天气渐凉,起夜要披件衣裳。” 白黎乖乖点头:“哦!” 如此不甚安稳地睡了一觉,心里颇为失落,第二天却跑到金乌面前极有底气道:“你看!我没骗你吧?我说到做到!” 金乌被他这略带幼稚的举动逗得发笑,点点头道:“那就最好。” 白黎暗地里哼了一声,如此试探了两三次,夜里即便动作放得再轻,也还是会将游青吵醒,不由泄气。 到了第四日,白黎有些沉不住气了,扑到游青怀里撒娇:“阿青,我都好久没有吃鸡腿了!” 游青在他下巴上捏了捏:“现在知道苦了?早就说让你回去,你不听。” 白黎正中下怀,心中窃喜不已,生怕被他看出,脑袋又往他怀里拱了拱:“让我一个人住在京城我才不乐意呢!不过,回去解解馋再回来倒是可以……” 游青从未料到白黎会对自己撒谎,因此对他这番话毫不起疑,见他可怜兮兮的,便应了他的要求:“也好,回去让小禾多做些美味,若是不想让人发现,就天亮前回来。” “嗯!”白黎笑嘻嘻地点头,咬住他的唇就和他亲吻起来。 耳鬓厮磨一番,白黎正大光明地在游青面前消失。游青虽然信他的话,可终究不太放心,还是在镜子里借着法术看了看,见他当真回到京城的府邸,一直看到四位长老出迎,这才安心入睡。 长老们见到白黎大吃一惊:“王,您怎么一个人回来了?王夫呢?” “阿青在睡觉,我回来吃个鸡腿。”白黎话音刚落就见小禾机灵地托着一盘子鸡腿送过来了,赞赏地在他头上摸摸,拿了一只便塞到嘴里,含含糊糊道,“其实我回来是想问一件事。” 长老们立刻洗耳恭听。 “如果我去地府,如何才能躲开入口的迷雾?” 长老们齐齐一愣:“迷幻林?王已经是九尾灵狐,并非一般小妖,为何还要躲避迷幻林?” “咦?”白黎一脸惊喜,“那我可以去?” 长老们听出不对劲来:“王,您去地府做什么?” “我与别人打赌,如果我能进入迷幻林又成功出来,他就送我一百只鸡腿!”白黎说着刷刷手指,转身就走。 长老们更加疑惑:“您和谁打赌了?” 白黎不作理会,扔下一干疑惑的狐狸,转眼消失。 第59章:擅闯 地府乃极阴之地,凡间生物轻易到不了,不过此事关系到游青的生死与二人的未来,白黎倒是比平日里机灵了许多,找了一户即将有人咽气的宅子,在屋顶上守着,很快便见到前来勾魂的黑白二常。 黑白二常只负责将亡魂牵引至地府,其他一概不管,因此来去都心无旁骛,不曾注意后面有人跟着。白黎又刻意敛息屏气,化作无形轻飘飘地缀在其后,自然不容易被发现。 黑白二常又到附近勾了其他几个新的魂魄,最后牵着一长串眼神空洞的亡魂,步履平缓却走得极快,很快便进入一片幽森森的树林。 白黎只觉得寒意蚀骨,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跟在后面越走越冷,眼前渐渐起了些迷雾,模糊了视线,连忙抓住最后一个亡魂的衣角,生怕跟丢了。 这片迷幻林便是地府的入口,地府中的幽冥之火如繁星点点,自树林深处渗透出绿幽幽的惨淡光芒。迷雾渐浓,黑白无常倏忽间没了身影,白黎心中一惊,左右看了看,除了迷雾仍是迷雾,好在手中依然牵着亡魂的衣角,并且感觉到自己正被带着往前走,这才稍稍安心。 越往深处,寒意越发渗人骨血,白黎再次打了个颤,耳中忽然起了各种窃窃私语声,这些声音忽远忽近、似哭似笑,听得他脑中有些昏沉,再一抬眼,迷雾中四处都是影影绰绰。 白黎灵力再强,终究是让人呵护着长大的,此时置身如此诡异的场景中,哪有不害怕的道理?虽然控制不住想要发抖,可心里还是觉得阿青大过了天,一想到阿青,他就觉得浑身冒出使不完的勇气,咬牙硬撑着往深处走去,听到的声音愈发嘈杂,自己愈发昏聩。 “阿黎……”耳侧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白黎猛地一惊,连忙转头,只见一片朦胧中,游青长身而立,面容模糊,低沉柔和的嗓音却极具诱惑,缓缓朝自己招手,“阿黎,过来……” 白黎正恐惧无边,忽然看到阿青出现在这里,仿佛得到了依靠,心头紧绷的弦“喀拉”一声断裂,眼中刺疼,张口欲言,抓着衣角的手也渐渐放松了力道。 正在此时,背上的梅花印忽然一阵灼烫,热流瞬间窜到四肢百骸,如同每夜在自己脸上、身上流连不去的手,将他冻得僵硬麻木的身体抚摸得恢复柔软与活力。 白黎心头一禀,逐渐松开的手指迅速攥紧,强迫自己闭上眼不去看那边熟悉到让自己窒息的身影,再次睁开眼,那边的身影消失无踪。 白黎心头莫名的一阵失落,却大大松了口气,复又咬牙切齿,想不到这迷幻林真能惑人心智,想想都觉得后怕。若是自己将手中的衣角松开,恐怕就真的永世出不去了罢?看来长老们对这林子也不甚了解。 这迷幻林极为可怕,如同一只噬心的恶兽,一口便能准确无误咬在人心尖上。白黎心中满满装着游青,入了这片林子就会看见游青的幻想,若是换成别的人,便会出现其他东西。贪财之人看到金银财宝,好色之人看到美女佳丽,但凡心中有欲望,都会让这林子轻易抓住弱点。 白黎虽然不知道这些,可经过刚刚那一阵经历,也大概猜到了这里的玄机,之后便一直强迫自己摒弃杂念,总算是耳根清净了不少。 又行了一段路,惨绿的幽光越来越旺盛,白黎跟着身前牵引的力道,顺顺利利进入了地府的大门。进去后,全身的僵硬冰冷瞬间得到缓解,迷雾尽褪,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比清晰的陌生世界。 脚底下是一条二人宽的青石板路,一直向前延伸到很远,路上游荡着各式各样的孤魂野鬼,因为阳寿未尽就死亡,时辰未到没有鬼差的引路无处可去,只好在此处逗留。道路两侧是混黄色的忘川河水,水面上浮着点点幽光,远处火红色的牵引之花如同鲜血,荼蘼艳丽。 这就是黄泉路吧?白黎左右看了看,想到阿青曾经一次又一次走过这里,不由捏紧了双拳。无论如何,他不想让阿青再走一次。 地府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这里只是另外一个世界罢了。白黎在迷幻林神经绷紧,进来之后反倒是一身轻松。 黑无常与白无常肩并肩走在最前面,孤魂野鬼见到他们自动闪避,又飘回来嗅嗅新来的亡魂,嗅完了,又飘至白黎身边,还未靠近全都受了惊吓般弹开老远,一直等白黎走过去才渐渐回到路上继续飘荡。 白黎见这些鬼魂都能感知到自己,知道是隐身术在此处失了效,只好更加小心翼翼,走了很长一段黄泉路之后,终于见到了巍峨高耸、庄严肃穆的幽冥大殿。 白黎一直躲在外面,见里面判官大笔一挥,新来的亡魂被鬼差牵引去奈何桥,又耐着性子等了等,一直等到判官起身离开大殿,连忙悄声尾随。 判官到了自己的住处,将生死簿和判官笔放在案上,自己则进入里间躺下休息,不久便起了鼾声。白黎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气,无声无息地移至案前,侧耳听了听,见里面没有动静,这才将目光转向生死簿。 薄薄的一本册子,里面却记录着天下苍生的所有阳寿,自然不可能一页一页翻。白黎手脚未动,只是屏息调出体内灵力,缓缓注入簿册中,搜寻游青的生辰八字与姓名。 游青的生辰八字,白黎在前几世都不清楚,这一世却因为赶上了媒婆说亲,一下子便记在了心上,只是他找了半天,有几个同名的却不是游青,而游青本人的却怎么都找不到,不由急得冒出了汗。 里间的判官翻了个身,白黎吓一大跳,静静等了片刻见无其他动静,又加了一道灵力。簿册在案上纹丝不动,却在他眼中一页一页哗啦啦地翻着,按照年份找不到,按照姓名找不到,按照八字仍是找不到。白黎咬紧下唇,面色苍白,豆大的汗珠将鬓角的青丝打湿。 难道生死簿不止这一本?白黎眼前一亮,迅速将灵力收回,抬眼四处看了看,见一侧墙边的架子上搁着不少的书籍,又无声地移到架子前,瞪大眼开始一排一排地仔细寻,有一些看不清的便伸手小心翼翼地拨开看一眼,可是从头到脚也没找到第二本生死簿。 白黎心焦如焚,漆黑的眸子里却闪着异常执着的碎光,无论如何都不肯死心,又从头开始更加仔细地寻找。 “何方妖孽?竟然胆敢擅闯地府!”一道浑厚的声音如平地惊雷,猛地在身后响起。 白黎吓得手一抖,来不及细想,更来不及往后看,迅速化作一道白光朝外面飞射而去。 “站住!”判官没料到他反应如此敏捷,连忙飞身追了出去,眼看着前面的白光左突右闪慌不择路地逃往大殿,倏地将手中刚刚捡起的判官笔朝前面扔了过去。 判官笔在空中化作一道利箭,柔软的笔锋变成尖利的箭矢,“咄”的一声钉在了白黎面前的地上,发出嗡嗡的鸣响。白黎差点一头撞上去,赶紧止住身形,待看清眼前拦路的家伙,又提气绕它半圈再次往外跑去。 判官本以为他会反抗,没料到他竟然一声不吭就知道闷头跑,一时有些搞不清他的路数,时间紧迫未来得及看清他的身份,自然不敢轻易伤他,只好再次提起判官笔,旋转着朝他射过去。 狼毫张开,形成密布的罗网兜头撒下,白黎大惊,边跑边结了一个印迎上去,虽然平时不怎么用法力动作有些生疏,可毕竟底子深厚,一道耀目的白光炸开,硬生生将罗网震得粉碎。白黎收回手,又加快脚步朝大殿出口跑去。 “原来是个狐妖!”判官认出了他的真身,顿时没了顾忌,飞身追了过去。白黎虽然身法快,可这地府中的官员也不是吃闲饭的,很快就拦在了他的身前。 白黎顿住脚步,一脸倔强地瞪着他,虽然心里害怕得很,漆黑的眸子里却全无屈服。 判官胡子抖了抖:“大胆妖孽!你闯入地府有何目的?!” “不用你管!”白黎瞪了他一眼,咬咬牙闷头又要绕着他往前冲。 判官本来极具怒火,此时却忽然被逗乐了,忍不住胡子又抖了抖:“你老实交代,我说不定还能放你一条生路,你若不说实话,我便将你打成孤魂野鬼!” 白黎根本不信他的话,闯入地府被抓住,哪有善了,忿恨地攒了攒劲,忽然化成真身从他身边跐溜一下窜了过去。 判官没料到他会突然来这招,眼睛还没来得及眨就看到一只极为漂亮的雪狐拖着大片白花花的尾巴从自己脚边飞奔而过,愣了一下连忙转身继续追:“你给我站住!” 不过片刻之间的事,地府里其他官员全部被惊动,纷纷赶了过来,一看竟然闯进来一只九尾灵狐,又是稀奇又是恼怒,齐声呵斥着围堵过去。 白黎已处绝境,仍是一门心思想着溜,连绝望的情绪都来不及冒出,眼看着各种光芒携着法力朝自己进攻过来,下意识恢复人形在周身下了一道结界。但是这结界对付一两人的法力尚可,面对如此多的进攻哪里抵挡得住,只听嗡一声轰鸣,结界瞬间破裂。 白黎被一道光矢击中后背,痛得闷哼一声,脑子一晕差点摔倒,尚未来得及反击就看到周围的人再次进攻过来,疼痛间背后的梅花印再次起了热度,却没有灼烫的感觉,而是倏地射出一圈光芒,凌空投出一道梅状玄印,将白黎笼罩其中。 周围的进攻仿佛遇到了铜墙铁壁,撞击后不是跌落便是消失。众人见着玄印中蕴含着极深的法力,却并不进攻,只是保护着下面这只狐妖,不由诧异,心中隐约觉得这印记十分眼熟,此时此刻来不及细想,彼此互换了眼神,决定直接组成阵法。 “慢着!”大殿之上突然声如洪钟,阎王爷匆匆忙忙赶了过来,满面焦急惶恐之色,连连挥手,“快!快放他走!” 众人齐齐愣住。 白黎此时来不及细想,不管三七二十一,逮到机会拔腿就跑,把身后的人急得不知所措。 判官诧异地抖了抖胡子:“殿下,这是何故?” “哎呀你们这些没记性的!”阎王爷急得直跺脚,“都看不出那是玄青大人的印记吗!那孩子不就是上回被玄青大人抢回去的那个吗!看看你们这一群不长脑子的!” 大殿里一时鸦雀无声,众人却觉得头顶“喀拉”一道闪电惊雷,齐齐震呆了。 阎王爷显然是上回被闹怕了,急得团团转:“你们没伤着那孩子吧?啊?” 众人齐齐摇头,意思其实是不知道。 阎王爷却以为说没伤着,长长出了一口气:“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哎呦这两人真是的,一个接一个地来闹,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判官将他的笔收入袖中:“殿下,天庭不是在寻找玄青大人吗?可要将此事禀报天帝?” 阎王爷满面愁容,绕着圈子踱步:“这个要再斟酌斟酌,天帝虽然因为宝器被偷十分恼怒,但也没有大发雷霆。玄青大人那番折腾并未造成恶果,又有空华老君求情,即便被找到,也不见得会受到多重的责罚,等他缓过来,万一一个恼怒来地府寻仇,那可就麻烦了。” 另一边的钟馗粗着嗓门吼:“我们知情不报,万一让天帝知晓,还不是照样要受到责罚?” 阎王爷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唉……我再想想,再想想……” 白黎火急火燎地冲出大殿,因为逃离了危险,头顶的玄印已经消失,背后的印记又恢复到正常的温度。 白黎一直胆战心惊,虽然发现了这印记的奇怪之处,却来不及思考,一路匆匆忙忙地逃到了黄泉路上,回头看了看,见并未有人追上来,这才微微喘了口气,也不敢逗留,连忙加快脚步往前跑去,惊得两侧的幽魂再次闪开。 刚入地府的时候虽然看到有鬼差把守,可他混在亡魂中未被发现,倒也一路顺畅,此时出去却发现鬼差不见了,再好奇也想不到这是阎王爷故意要放自己走,只是忍不住心中窃喜,顺顺利利地冲到了路的尽头。 白黎看着外面幽幽的林子,忽然顿住脚步,心里涌起难以名状的失落难受,想不到卯足了劲却是白忙一场,又往后看了一眼,终于不舍地走了出去。 迷幻林中不辨方向,白黎先前来的时候便发现周围的林子都是幻境,这里其实是一片荒野,因此闭上眼倒也不怕撞到树。 睁开眼容易迷路,他干脆将眼睛闭上,凡人闭眼走路容易转圈,他却没有这种顾虑,于是深吸口气摒除一切杂念,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可是离地府越远,他心里就越发难受,先前被人围攻都不曾绝望,此时却如同天塌了一般,一想到游青数十年后又要回到这里,心中就控制不住绞痛。 此时此刻,游青在睡梦中蹙起了眉,朦胧间看到白黎满脸泪水的模样,心中一痛,猛地惊醒,一下子从榻上坐起来。一扭头,身边依旧空空如也,只余惨白的月光。 第60章:被擒 此时子时刚过,白黎走了已经有半夜时间了。游青怀里空空荡荡本就不易入睡,好不容易睡着又噩梦连连,惊醒后一看更漏,心中更是惴惴不安,连忙掀开薄被下了床。 说是让白黎天亮前回来,心里却笃定他必定吃饱喝足就会及时钻回自己怀中,可现在都这个时辰了竟然还没见到人影,游青蹙了蹙眉,走到铜镜前又看了一番。 这一看顿时把他的心提到喉咙口,京城的府邸竟然没有白黎的影子!游青呼吸一紧,连忙将掌心贴向铜镜开始搜寻,没想到找了一圈竟然在迷幻林将他找到。迷幻林迷深雾重,隔着这么远的铜镜根本看不清他的身影,只能模糊感知到他的气息。 游青迅速收回手,转身便走到一旁拾起架子上的衣裳匆匆忙忙穿上。他怎么都没料到这傻子竟然会对自己撒谎,小事也就罢了,竟然孤身一人去了万分凶险的迷幻林,稍一思量就能猜到他为何会去那里。 游青后悔得脸色发白,觉得自己真是低估了这傻子,可眼下容不得他多想,穿了衣裳便从房里消失,火速赶去了地府。 白黎走出迷幻林,难受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连背后的疼痛都察觉不到,想回游青身边,可又觉得不甘心,浑浑噩噩间忽然想起金乌神医说过,天界的太上老君有长生不老药,眼睛顿时一亮。 精神振奋下,他都没有细想,离开此处转眼就到了临近东海的东玉山巅。东玉山高耸入云,比烟山不知要高了多少倍,到了这里后他才忽然产生疑惑,自己怎么会来这里的?他明明不知道如何去天界。 站在雾气弥漫、水声潺潺的山巅,白黎如坠梦中,只觉得满鼻子都是沁人心脾的花香,耳中全是动听欢快的鸟鸣,山巅已是如此的美,那天界又会如何? 白黎下意识循着水声往前走去,朦胧中看到一汪山泉,泉水清澈犹如佳酿,水面上一道笔直的光束直指苍穹。 这地方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难道自己以前来过?白黎一边往前走,一边疑惑地打量四周美得不甚真实的景致,脑中蓦地跳出来一道清雅温润的声音:“小东西,不知你他日能否记得我,不过不记得也无妨,我若能逃出生天,必定会来找你。” 阿青?!白黎吓一大跳,左右四顾,迷雾中根本没有游青的身影,连一丁点的气息都感知不到。难道这里也像迷幻林一样产生幻觉?走到泉水边的时候,却一丁点的害怕都没有,总觉得这个地方他曾经来过。 明明是半夜,可这里却如同白昼,白黎有些分不清时辰了,生怕回去晚了让游青发现,只好按耐住满心的疑惑,走至泉边,下意识将手伸入光柱中。 眼前景致猛地一晃,周围的花木灵鸟全都没了踪影,满眼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白黎低头,看到脚底踩着云朵,猜到这是来了天界,顾不得奇怪自己对这里的熟悉,茫然四顾中忽然看到远处高高矗立的玉石天门,心中一喜,连忙奔了过去。 天门左右有天兵把手,白黎站在远处偷望了一阵,见天门前玉阶的两侧种着菩提树,眼珠子转了转,袖子一挥,眨眼间将自己变成一片宽宽的菩提叶子。 狐族的拿手本领就是善变蛊惑,九尾狐更是掌握了其中精髓,白黎用这变幻术法也才两次,第一次变的是脸胖肚肥的县令,这一次变成了不足巴掌大的叶子,都是信手拈来的事。 菩提叶悄无声息地移到树顶上,又跟着其他叶子一起离开了树枝,翻飞翩跹间,轻飘飘地落在了一名天将的帽盔上,趁着无人注意,又朝门内飘荡,终于顺利地入了这道门。 天界的景致比人间要美上百倍,其中也不乏苍天古树、灵木花草,白黎想着这里处处都有可能遇上别人,实在是危险,干脆一直伪装成树叶好了。 菩提叶四处飘荡,小心翼翼地躲过几名小仙女的视线,白黎又急又愁,眼下一个大难题,是不知太上老君的住处究竟在哪里! 寻了好半晌,有点儿后悔自己的冒失,可他也不知道怎么就不由自主地来到了这里,心里正焦急不已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中气十足、极为浑厚的男子声音:“何方妖孽?还不快速速显出原形!” 白黎大惊,听那人走过来的脚步声便知,这话必定是冲着自己喊的,惊慌之下,再次想逃,没想到意念刚起,身子便无法动弹了。 完了,碰上一个法力高强的了!白黎还没来得及绝望就被迫由菩提叶变回了狐狸真身,已然是五花大绑。 幽冥大殿内,阎王爷刚刚将白黎当烫手山芋一样放走,正唉声叹气地绕着圈子左右寻思,外面忽然有小鬼惊慌失措地冲进来一头跪下:“殿下!大事不好!玄青大人又来了!” “什么?!”阎王惊得差点没站稳,双眼瞪成了铜铃。殿内一干人也全都大惊失色。 虽然都知道玄青只是散仙,并无官职,可这一声“大人”却叫得极为心服口服且心惊胆战。他当年大闹天牢,将十二金仙重伤四个,早已名震四野,之后又闯入地府夺人,把浑黄的忘川水染成一片赤红,如今天地二界无人不知他倾心一只小狐妖,为了那只狐狸简直是无所不为。地府曾深受其苦,又刚刚被小狐狸闹过,哪有不心惊的道理? 几人尚未来得及回神,大殿外的台阶下已经疾步走上来一个人,虽然相貌、气质与当年略有差异,可还是能一眼认出,不是玄青是谁? 游青一入大殿就四处扫视了一番,没见到白黎的身影,眼神陡然间变得凌厉,再一看这齐聚一堂的场面,面容更冷。 阎王爷只觉得头疼,又不得不做出一副威严的模样来维持地府的颜面,战战兢兢却满脸严肃地坐下,清了清嗓子道:“玄……” “阎王殿下,小狐狸不懂事,无意冒犯,若是犯了什么错,我来替他承担,还请殿下将其归还。”游青心中焦急,这番话说得可谓毫不客气。 阎王爷脸色黑了又白白了又黑,和颜悦色道:“那小狐狸倒的确来过,不过已经走了。” 游青面色一沉,心底却也生出些疑惑,方才进来得着急并未仔细查探,此时才发现,地府中虽然的的确确有着白黎的气息,却极其微弱。 阎王爷怕他不信,连忙补充道:“我们一眼便认出了这小狐狸,哪里还会为难,当即便放他走了。玄青大人若是不信,只管四处去搜。” 游青闭上眼,迅速调动灵力,待找到白黎时面色倏然一片惨白,再次睁眼,眼神中已经没了方才的从容。 殿内众人都让他这反应弄得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 游青匆匆忙忙抱拳说了声“叨扰”,转身冲下台阶,飞速冲出了地府。 刚出迷幻林,正要默念声诀赶往东玉山,眼前忽然冒出本该在京城的东西两位长老。那二人看到游青齐齐一愣,想不通他怎么会在此处出现,焦急地冲过来伸手就拖人:“王夫啊,您怎么到这里来了?这里可是鬼门关呐!万一有个好歹可要让咱们王心疼死啊!” 游青一个反手将胳膊上的手按住:“二位长老怎么来了?” “王说与别人打赌走一趟迷幻林,我们后来越想越不对劲,实在放不下心便过来瞧瞧。” “知道了,你们快回去,此地阴气过盛不宜久留。”游青将他们转过去往来路推了推,“阿黎不在此处,我去将他找回来,你们回去静候消息。” 两位长老一听这话便发觉游青有些不对劲,不仅语气和平日里大不一样,而且似乎对这里十分熟悉,疑惑中想要问个究竟,没料到一回头竟忽然不见了他的人影,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白黎被迫跪在天庭的大殿中央,心里有些惴惴,抬眼四处瞅了瞅,只觉得这空旷的金殿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两排列着众位仙家,面色不喜不怒,却看得他心里慎得慌。 高座之上,天帝一脸怒气,威严的声音响彻大殿:“大胆狐妖,天界岂容你来去自如?你烟视媚行勾引上仙,本该受到重罚,天庭念在空华老君三番四次的求情,已决定对你从轻发落,想不到你今日竟然自投罗网,看来不给你吃点苦头,你还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话音未落,空旷的大殿内已产生数波回响。白黎对这些话似懂非懂,又因为灵力被封印住,让这些声音震得双耳锐痛,脑中昏昏沉沉,下意识开口顶嘴:“我没有勾引上仙,我喜欢的是阿青!什么上仙下仙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别胡说八道!” 天帝一听大为光火,一拍掌下的扶手:“一派胡言!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何处?!” 白黎先前在地府还有逃出的机会,自然是精神百倍,可此时在这里却毫无招架之力,不由气馁,垂头咕咕哝哝道:“擅闯天界。” 天帝冷冷看着他:“还有呢?” 白黎疑惑地抬起头:“擅闯地府也算么?” 天帝听得一愣,随即更为恼火,想不到这么大的事地府竟然一声不吭,当下脸色更沉,站起来指着他忿然道:“你将玄青迷得是非不辨、黑白不分,以致他铸下大错,如今还在这里装糊涂!今日说什么都不能饶你!” 白黎脑中忽然一阵胀痛,眼前出现了重影,似乎自己曾几何时也在这里受过天帝训斥,皱了皱眉张口欲言,殿外忽然有人禀报:“启禀天帝,空华老君求见!” 第61章:对峙 空华老君一脸焦急地冲进大殿,朝白黎看了一眼,摇头就是一声叹息,上前几步刚要替他向天帝求情,外面忽然传来一片凌乱的喧嚣。 伴着传话官刚刚来得及出口的禀报声,游青面沉如水却步履焦急地冲了进来,身前半圈护卫各持兵器面色犹疑地随着他的步伐一步步朝大殿里面后退。天帝一直在找游青,应该放他进来,可此时明显来者不善,或许又应该将他拦住,护卫们一时没了主意,只好且拦且退,形同虚设。 游青身着凡间的浅青色常服,相貌气质却已经完全恢复成上仙模样,一入大殿就将视线锁定到跪在正中、形单影只的白黎身上,不顾天帝震怒的目光,急匆匆跑过去蹲下,一把将他搂住,紧张地在他脸上身上巡视:“阿黎,可有哪里伤着?” 白黎瞪大眼怔愣地看着他,对于他眉眼间细微的变化及额间多出来的一点梅花印十分不解,失了血色的双唇动了动,嗓音有些沙哑:“阿青?” 游青看他这副模样心疼不已,揽着他的腰背,一手安抚地在他后背拍了拍,另一手的指尖展开灵力进入他体内,迅速探寻一番,咬牙道:“在地府受伤了?” 白黎明显感觉到有新注入的灵力在体内流窜,身体上的疼痛瞬间得到缓解,松口气之后顾不得疑惑,满脑子都是见到他的喜悦,展眉一笑,无比依赖地回抱住他:“受了点轻伤。” 话音刚落,就觉得身上的伤已经完全康复,白黎再次吃惊,随即脑中闪过一个片段,自己身为狐狸时被游青抱在怀中,让他在后背烙下一个梅花印。 场景清晰无比,白黎只觉得记忆深处冒出了一些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被他遗忘的事。 他们二人这一番低语和疗伤只是片刻之事,殿堂上的天帝却看得面色铁青,一挥袖重新坐下,洪亮浑厚的声音响彻殿霄:“成何体统!来人,将这狐妖扔下噬妖谷!” 噬妖谷顾名思义,是位于东荒蛮地专困恶兽的山谷,谷内的恶兽专噬妖灵,再强大的妖到了那里也只有死路一条。 游青大惊,心中好不容易压下的恨意再次冒出,一把将白黎抱起,闪身避开前来拿人的仙差,刚要发作就见师父拦在了他的身前,对天帝道:“陛下,这狐狸并非罪恶滔天,扔到噬妖谷有些不妥吧?”一边说一边将手放在背后朝游青悄悄打手势,示意他稍安勿躁。 游青想起当年一时意气吃下了亏,知道师父是对自己好,若按照以往的性子他必定早就发作了,如今因为在凡间磨砺了千年,早已熟悉与当权者虚与委蛇的套路,棱角也磨得圆润了些,垂眼朝白黎失色的面容看了看,搂紧他抿唇沉默。 天帝早已对游青没了耐心,可空华老君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在这天界,虽说自己是神权的最高统治者,但是论修为、辈分,有的是人处于他之上。 空华老君见他面色缓和了些,连忙道:“小狐狸至今都未犯什么大错,当年在天界生活并非他自己擅闯,而是我师徒二人纵容,实在不是他的错,而打碎碧玉蟾乃无心之失,在天牢内的受了那些苦已经得到惩戒。” 白黎正一眨不眨地盯着熟悉又陌生的游青出神,听了这番话话忽然身子一抖,头晕脑痛中眼前又闪过一些画面,模糊中见到自己伤痕累累地蜷缩在大牢内,惊恐地看着面前淬了火的银鞭,身上到处都是火辣辣的痛,之后一人手持兵器冲了进来,将自己抱在怀中,温暖的怀抱如现在这般…… 空华老君见天帝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又道:“小狐狸今日擅闯天庭,的确是不对,不过也并未做什么坏事,愚以为,小施惩戒即可。” 天帝微微眯起双眼:“小施惩戒?空华老君可真是护短得很呐!避重就轻地说了这么一堆,可是将他魅惑上仙之罪忘得一干二净?玄青大闹天牢、窃取宝器、血洗地府,哪件事不是为了这小妖精?我看他灰飞烟灭都不为过!” 游青听得怒火中烧:“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天帝既然知道事事皆我所为,就该惩罚我!与他何干!” “哼!你以为我会放过你么?”天帝被他这态度激怒,终究没了耐心听人求情,皱着眉挥手道,“空华老君莫要再多言,玄青与这小狐狸皆触犯天条,绝不轻饶!你们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将人绑了?” 绑人的小仙哪里是游青的对手,数十个一哄而上,只让他携着浑厚灵力的一掌便震飞老远。游青抱紧白黎飞身出了大殿,一个旋身与里面冲出来的一群人冷目对峙。 白黎听了大殿内一来一去的争执,又感受到游青体内未加隐藏极为纯粹深厚的灵力,脑中的回忆纷至沓来,痛苦地闭上眼,双手将游青身前的衣服攥紧,喃喃道:“阿青……” 游青一惊,焦急地将手心贴向他额头:“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白黎摇摇头,睁开眼贪婪地看着他,漆黑的眸子渐渐浮起雾气:“阿青,我怎么把你给忘了……” 原来自己苦苦寻找追逐了千年的人,早就与自己有那么深的羁绊,以为连着千年求而不得有些委屈,原来那都是自己造成的。阿青为了自己做了那么多事,自己却因为一点痛苦就将他忘了。 “不要紧,你总归是和我在一起。”游青低头朝他笑了笑,眼中的冷意在对上他澄澈的眸子时变成平日的温柔。 他早就料到,白黎那些记忆稍受刺激便会重新想起,所以才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将实情告知于他,来天庭之时心中满是悔恨,可现在看他这内疚痛苦的模样,又开始胸口抽疼,一颗心简直是在油锅里煎滚。 这边二人正说着话,那边大殿内十二金仙已经冲了出来,取出各自的仙器法宝,团团将他们围住。 游青上回与十二金仙混战,虽然伤他们四人,可自己也伤的不轻,毕竟再厉害也有寡不敌众的时候,不过今日再次与他们对峙,仍旧是一脸从容。 “阿黎,你变回狐狸。”游青垂眼在白黎身上拍了拍,“体型小一些不易被伤到。” 白黎记得那十二人的实力,心中纠结不已,抬眼看着他道:“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应付他们?” “你不是他们的对手,抱紧我就好。”游青冲他笑了笑,见他有些失落,又道,“你身上的封印我一时也解不开。” 白黎不想给他添乱,只好听话的点点头,在他胸口蹭了蹭,迅速变回真身,毛茸茸的大尾巴都圈起来,两只前爪搭在他曲起的手臂上,扭头瞪大眼警惕地望着周围。 游青单手将他抱紧,另一只手探向虚空,被召唤而来的九宫灵戟眨眼间在掌心出现,人器合一,往日里温润的气质顿无踪影,只余满目肃杀。 十二金仙上回已吃了苦头,这次一上来便组成了阵法,将各自的法力都结合起来,片刻间风起云涌,四周已然变了天色。 白黎大为紧张,两只雪色绒爪紧扣着游青的臂膀,却又生怕用力太重将他抠伤。 游青手指在他身上挠了挠,示意他安心,另一手抬高,灵戟升空,在法力的控制下画出一个九宫八卦阵,将自己与白黎牢牢护在其中。 十二金仙咒语齐念,鸟散兽走,各色霞光在天空汇聚,凝成一团耀目的火球,炙热的火焰将空气蒸腾出热浪,视线中一阵轻晃,火球越转越大,隐有电闪雷鸣之象。 游青灵戟转动,八卦阵内风云变幻,将四周土石、树木悉数卷入其中,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变幻诡谲。 闪电发出噼啪脆响,猛地爆裂,从天而降。八卦阵内土石飞扬,枯木纠缠,直直迎上。两方碰撞,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热浪如同遇上铜墙铁壁,一击不成再来一击,如此数次,次次都被变化多端的九宫阵化作无形,四散而开。 翻天印、落魂钟、捆仙绳、阴阳镜……十二金仙各色法器齐齐发功,游青心头血气一凝,口中忽然涌起一丝甜腥,灵戟一挥,定在阵法中央。 白黎双眼紧闭,因灵力凝滞,被耳中的轰鸣震得头晕目眩,紧接着却全身一松,睁开眼,发现游青替自己施了一道屏障。 屏障外电闪雷鸣,屏障内却一片安静,白黎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神色冷凝的游青,想起千年前天牢内混战的场景,眼角忽然有些刺痛,很想化作人形与他并肩,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更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扰了他的心神。 游青一人哪里是十二金仙的对手,可今时不同往日,十二金仙目的是将他们二人擒拿住,而他们却不是为了逃出生天,因为即便胜了也逃不过天庭的追讨,因此斗起法来颇有些鱼死网破的味道。 天帝看他那不要命的架势,心里忽然有些没底,连忙将天界几员大将招来助阵。 游青是天界散仙,属天帝座下子民,犯了天大的错都应该由十二金仙出马,而天界大将是为了抵御外敌而设,如今却拿来对付游青,此举一时间让四周观望的神仙颇有些微词。 游青在阵中,无暇分心,未曾料到四周多了数名骁勇善战的猛将。攒心钉从背后破空而来,他竟未曾发觉。 白黎有着动物对危险的敏锐感知,当即便惊得全身冰凉,慌忙张开九条狐尾将他腰背牢牢缠住。 游青一惊,不及反应便蓦然听到白黎一声痛苦的鸣叫,心神彻底被打乱:“阿黎!” 白黎痛苦中却松了口气,摇摇头将尾巴收回。 只是一个愣神的功夫,九宫八卦阵露了空门,火球如同在迷宫中寻到了通道,直直朝游青射来。游青避闪不及,眼看便要受到重创,斜里忽然刺来一把太极剑,硬生生与火球撞到了一起。 游青认出那是师父的剑,迅速抬手,九宫灵戟射过去,一刺一勾,与太极剑左右互攻,将火球击退。 重新凝神,阵内恢复片刻安宁,游青紧张地朝白黎看了一眼,见他一条狐尾被攒心钉整根没入,鲜血涌出,心口怒火更炙。 灵戟收回掌心,阵法倏然消失。游青面色是从未有过的阴狠冷厉,新仇旧恨加在一起,看向天帝的目光简直恨不得将他凌迟。 十二金仙见他收了阵法,心中大喜,各自手中射出金光,密布天罗地网兜头朝他罩下来。 游青双唇紧抿,将白黎抱紧,灵戟直指苍穹,愤然而起,银光四射间硬生生冲破罗网。临空后退,挥戟成河,将自己与十二金仙及数位天将隔开。 天帝惊怒交加:“玄青,再不束手就擒,你与这狐狸可就万劫不复了!” 游青九宫灵戟重重往地上一挫,温润不复,只余唇角半丝冷笑:“万劫不复又如何?白黎、玄青早已一体,他死我便死!你若取他性命,我临死前必定荼毒苍生!我失了挚爱,也要你尝尝失去神威、坠下神坛的痛苦!” 第62章:斗法 天帝被气得面色发白、鼻孔煽火,颤着身子气急败坏地遥指对岸的游青,厉声喝道:“好端端的上仙不做,为了一个色字,竟敢动祸害苍生之妄念,此等行径简直走火入魔!尔等将这一对邪佞妖魔捉拿归案,死活不论!” 殿外玉阶上的空华老君眼神一凛,花白的胡须迎风而动,默念咒语将居所的红梅酒瓶隔空取来藏于袖中。 游青当年不小心被树枝上的利刺割破了手,两三滴鲜血落在倒卧棋盘的瓶身上,后来便干脆就着这几抹朱红绘了一株映雪傲立的寒梅。这红梅酒瓶如今已有了灵性,握在手中自有灵气在里面游走。 空华老君面色如常,心中却因为天帝的无情泛起了冷意,暗中朝酒瓶中灌输灵力,瓶身上的红梅流光隐现,一下子如同活了一般,只不过让空华老君施法遮着,无人发觉。 游青灵戟划出的鸿沟横亘在半空,如同一道天堑,本以为将那些人隔在对岸可腾出一些时间替白黎查看伤势,没想到背后又来了四人,神色一凝急忙抛出灵戟,在周围划出一道圈。 天河两端迅速折弯靠拢,如一对臂膀将他二人护在期中,挡住背后四人的袭击。如此一来,游青彻底被动,自己与白黎困在圆中,外围除了十二金仙,还有八大天将,如此悬殊的实力于他而言简直是以卵击石。 十二金仙立于云端,咒语声声、法器临空而来,八大天将手持兵器御风踏浪,亦是来势汹汹。 游青再结九宫八卦阵,挡住十二金仙的法力,同时灵戟一抛直入云霄:“起!” 天河突然水势暴涨,一瞬间浪声轰鸣,如同炸开一般腾空而起,形成一圈坚不可摧的水墙,及时将八大天将阻隔在外。 游青忙着应付两方人马,早已捉襟现肘,垂眼迅速朝怀中的白黎看了一眼,见他雪白的狐尾已被鲜血染红,灵动的狐眼紧紧闭着,知道攒心钉已入体内,急得一口腥血涌上喉头,连忙将他翻过身,掌心抵上他心口。 灵力与攒心钉在体内碰撞,一方拼挤另一方,白黎疼的全身颤抖,却一声不吭。 游青额角汗珠滚落,好不容易将攒心钉往外推挤了半寸,却顾此失彼,周围的水墙因失去灵力支撑又重新落了下去,八大天将再次围攻。 攒心钉万一闯入心口,白黎将很难再有活路,可若是此战输了,仍然会害他受苦,游青焦急中只好从阵法中抽调一些灵力,再次建起水墙阻挡四周的进攻。 可阵法的防御却因此变得薄弱,十二金仙的法力如流矢一般射来,游青将白黎牢牢护在怀中,自己则被强大的法力震得五脏六腑一阵剧痛,靠着九宫灵戟的支撑才堪堪站稳身子。 白黎痛苦中感觉身子晃了一下,费力地睁开眼,入目便是游青嘴角刺目的鲜血,惊得一下子化作人形将他抱紧:“阿青!你受伤了!” “快变回去。”游青急速说着,又将他体内的攒心钉往外逼出半寸。 白黎连忙变回狐狸蜷缩在他胸口,连疼痛都忘了,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苍白的脸色,眨了眨眼,又将双眼合上,拼命地尝试冲破体内的封印,却怎么都不成功。 “不碍事,你抓紧我就好。”游青一手将他抱紧,另一手仍旧贴在他心口,默念咒语将阵法与水墙之间的法力来回抽调。 水墙与阵法此消彼长,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如此应付难免焦头烂额。半个时辰后,终究还是让对方钻了空子,一道光刃从背后破空而来。 游青迅速侧身闪过,抬脚转身将灵戟踢向半空,直直朝身后突破重围的天将刺去,与他射出的第二道光刃迎头撞上,火花四溅中往他胸口猛追。天将大惊,急退数丈。 游青趁着这空档再次将水墙拔高,正要往白黎体内注入更多灵力时,眉心的梅花印忽然一闪,一股强劲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体内。 游青一愣,迅速抬眼朝师父的方向看去,心里翻涌起一股暖意,顿时精神振奋,贴在白黎心口的掌心猛地一按。 白黎痛得九条狐尾全部绞紧,一阵痉挛后身子一轻,攒心钉如离弦之箭,从后背刺破皮肤弹射而出。 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白黎无力地睁开眼,看着满头大汗的游青只觉得心疼又内疚,“吱吱”轻唤两声,在他胸口蹭了蹭。 游青温柔轻笑,掌心在他后背与狐尾轻轻抚过,待伤口愈合后将他再次抱紧,抬头隔着云海冷冷地看着远处的天帝。 恨意入骨,他倒是想将天帝扔下诛仙台,可惜自知没这个能耐。再说,即便他有此能耐又如何?换一个人,身居高位久了,免不了也是同一副德行。心怀苍生是真,自私自利也不假,满口三界皆为座下子民,却从不平等相待,神权在手,多少人能保持初心? 有师父暗中助阵,四周的水墙再次拔高,游青在九宫八卦阵中终于得以喘息,岂料十二金仙忽然变幻阵法,片刻间土沙飞扬,以山崩地裂之势倾入河中。 五行之中,水由土克,但如果土少水多,土就不足畏惧。游青自知即便有师父助阵,以寡敌多也撑不了多久,但也不能就此放弃,见八大天将破阵而来,连忙催动更多法力与土阵相抗,同时灵戟挥舞,将四周天地精华吸纳其中,钩、啄、刺、割,虽然招式变幻莫测,但同时与八人缠斗,极为吃力。 白黎觉得自己实在碍事,可灵力被封印,只能在本体与人形中变幻,连化成一片树叶的能力都没有,心中不免沮丧,最后还是化作人形,瞪大眼支起耳朵,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到哪里有兵器偷袭过来就连忙出声提醒。 二人配合得倒也天衣无缝,奈何游青灵力消耗过大,渐渐不支,数次避闪不及,身上已经多处受伤。一旦受伤,灵力消耗更快,即便伤口迅速自愈,片刻间也会虚弱不少。 白黎又是心疼又是紧张,肉眼见到的外伤不计其数,内伤更是无法想象,最后终于忍不住,重新变回狐狸将九尾牢牢缠在他后背,被流光箭矢接连击中,剧痛中将他缠得更紧。 游青惊怒交加:“阿黎!快放开!” 白黎摇摇头,尾巴又收紧了几分。 游青又怜又气,挡开身前的攻击又迅速转身将后面的天将击退。 这场混战持续了不知多久,双方均有受伤。五色霞光齐绽,电闪雷鸣间,风云变幻诡谲。十二金仙远攻、八大天将近战,游青寡不敌众,眼神却依旧坚定。 水墙阵与九宫八卦阵先后被攻破,游青失了血色的双唇紧抿,飞身踩上云端,眼神凌厉扫过一圈,盘膝坐下,收了所有阵法,灵力悉数注入九宫灵戟。 灵戟在头顶旋转片刻,忽然俯冲而下四处横扫,剪草为马、斩木成兵、折花作器,摧枯拉朽般肆虐飞舞的草木花瓣全部化形,一时间风云再变,半空中陡然间出现千军万马,喊杀震天。 周围的神仙齐齐倒吸一口冷气,天帝更是惊得面如土色,谁都想不到游青竟已到了此等境界。 游青师徒向来低调,此前从未在人前展示过自身修为,因此整个天界对其实力可谓知之甚少,再加上隔空传递灵力需要极高的境界,一般都要修升为神才可做到。 空华老君尚未成神,但是灵力已经接近,再加上手中有游青鲜血凝成的精气,自然能办到。不过他面上却故意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哪有人会料到他在暗中相助? 天帝见千军万马气势汹涌,心中惶惶不已,连忙下令将八大天将旗下的精兵强将招来。片刻过后,小规模的仙家斗法倏然升级成两军对垒。 空华老君气得差点当即发作,但是想到此战十之有九为败,而四周的仙家已经露出不忍之色,终究还是咬咬牙决定赌一把。 游青早已是强弩之末,虽然有师父灵力相助,可毕竟是一时借用,无法与自身合二为一。 两军对垒,人数不分上下,但这不是凡间的战争,不能以人数定论,对方十人便有十分力,而自己这边,千人万人都是师徒二人灵力所化。先前斗法是二人对二十人,此时对战,敌我悬殊更大,哪里还能应付得了? 游青脸色苍白如纸,耳中听得落魂钟嗡嗡作响,脑中愈发昏沉,双手将白黎耳朵捂住,见他气息逐渐微弱,心口急痛,忽然嘴角鲜血涌出,避闪不及一口喷在白黎身上。 一片纯白染上赤红,如寒梅傲雪,却鲜艳到双目刺痛。 空华老君感受到灵力输送的凝滞,知道他已支撑不住,连忙停下袖中的动作。 千军万马消失,漫天的草木花瓣纷纷坠落,八大天将齐声令下,所有天兵撤退。一时间,风平浪静,云如祥瑞,只余十二金仙口中轻念咒语的声音。 游青全身接近虚脱,一手抱着白黎,另一手扶着灵戟从云端站起,眼看着十二金仙指尖射出刺目的金色光芒,知道已无力回天,迅速收起灵戟,双手将白黎抱紧护在胸口,掌心迅速升温,体内仅剩的灵力悉数注入他的体内。 白黎虽然虚弱,可神智却极为清醒,被他的举动吓一大跳,着急慌忙地变成人形,尚未来得及开口阻止,头顶的金色罗网倏然罩下,将二人困在其中,罗网越收越紧,将他们捆成一团,再难动弹。 白黎见游青还在给自己灌输灵力,急得眼角泛出了泪花:“阿青,我不要!我被封印住,要了也没用!你快收回去!” “有用。”游青完全不管身上的束缚,虽然面色憔悴,却笑得依旧温柔,“此事不会善了,这些灵力虽不能为你所用,却能护着你。” “不要!你收回去!我不要!”白黎双眼模糊,想要将灵力逼出却怎么都办不到,急得手指在他身上狠狠挠抓。 游青不为所动,一直将他抱紧在怀中,灵力源源不断地传递,直到最后没了力气才彻底停下。 第63章:逆转 捆仙网绽放金色霞光,迅速将被束缚住的二人拉回大殿,众仙家已悉数归位,站列两排,眼底再无先前的漠然,许是观战时过于震撼,此时都隐隐现出同情惋惜之色。 游青一直将白黎抱在怀中,面色沉静地站在大殿中央,看不出喜怒。 白黎得了他的灵力,已经精神了许多,搂着他的脖子将头枕在他胸口,虽然双唇失了血色,可双眸依旧澄澈,心疼道:“阿青,身上疼不疼?” “不疼了。”游青下巴在他额角轻轻蹭了蹭,嗓音低沉柔和,“我又不是肉体凡胎,能疼到哪里去?” 白黎仿佛没有听见天帝的冷嗤声,搂着他的脖子更紧地贴过去,抬起头眯着眼笑道:“阿青,你真厉害!” 游青觉得自己就算是沦为酒肆里跑堂的小二,他也会夸自己厉害,忍不住又笑起来,搂在他腰间的手捏了捏,逗得他笑容更灿烂。 两人旁若无人地窃窃私语、相视而笑,仿佛将先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空华老君侧目看着,不得不感慨,他倒是小瞧了这狐狸,千年前被痛打一顿就把最疼他的人给忘了,如今吃了这么大的苦头还能笑得出来,果真是长大了啊! 天帝冷着眉目一甩袖重新落座,冷哼道:“白黎私闯天界、魅惑上仙,即刻扔下噬妖谷!玄青以下犯上、屡屡生事,即刻扔下诛仙台,永世轮回!” 空华老君身子一颤,仿佛瞬间老了几千岁,一脸悲痛地跪下,颤颤巍巍道:“恳请天帝收回成命!他二人罪不至死啊!劣徒不懂事,请留他们一条生路,让我带回去好生教训!” 天帝惊怒交加:“空华老君,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空华老君不为所动,继续哭道:“一切过错都是我的纵容和管教不严造成,若要惩罚,该首先惩罚我才是,求天帝成全呐!” 游青看着向来仙风道骨的师父为了自己伛偻着身子向天帝求饶,双目赤红、牙关紧咬,心口疼痛难当,不经意间手指收紧,将白黎捏的生疼,听到他极轻微地吸了一口气才慌忙松手,内疚地在他身上摸了摸。 天帝先前见空华老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心中清楚那是爱之深责之切,所以早就料到他会求情,可眼下看他如此老泪纵痕的模样,狠话终究有些说不出口,只好冷冷道:“空华老君无须多言,他们触犯了天条,罪不可恕。” 空华老君一愣,忽然嚎啕大哭,恨不得以头抢地,全然没了往日的风采:“老头子孤寂无依,就这么一个徒儿,要是没了这徒儿,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劣徒虽然性子拧了些,也确实是闹了几次,可毕竟没有造下罪业啊!受了那么重的伤,惩罚得还不够吗?天帝若执意如此,我也去跳诛仙台!入了轮回,就算做孤家寡人也不过百年之事,好过现在……” 天帝让他这番接近无赖行径的嚎哭吵得头疼,可又不好真拿他怎样,烦躁地挥挥手:“将空华老君扶下去休息!” 空华老君本是跪在大殿左侧,见有小仙过来,连忙一个闪身跪到了右侧,让小仙们扑了个空,继续抹着一脸老泪哭,哭得旁边几个须发花白的老君于心不忍,终于看不下去了,齐齐出列跪地求情。 “恳请天帝收回成命!玄青、白黎二人确实罪不至死啊!” “玄青乃天界千年难遇的可塑之才,先前一番混战令我等大开眼界,还望天帝网开一面!” “情爱之事乃妖之本性,白黎为妖千年,从未伤人性命、更不拆人姻缘,必定是一心向善,求天帝免其死罪!” “恳请天帝成全!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天帝看着下面的老头子一个接一个地跪地求情,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正烦躁不堪时,又见其他一些年轻的仙家也陆续跪地,说的话都是大同小异,一时间又是怒气横生又是无奈叹息。 众仙家方才看游青年纪轻轻就能以一人之力与二十人斗法,又有化万物为兵马的能耐,想不敬佩都难,后来又看他伤得那么重依然身姿挺拔,颇有寒梅傲雪的风姿,敬佩之中又多了些敬重。 游青伤痕累累,触动他们心中的同情,而天帝竟然为了捉拿他下令“死活不论”,着实是令人心寒,因此这一番闹闹哄哄的求情倒也是完完全全发自他们内心。 等到地上乌拉拉跪了一片时,两旁的十二金仙和八大天将也跪了下来,这一下,不光天帝震惊,连游青都有些诧异了。 十二金仙先前所为都是听命行事,心中其实也有些恻隐之心,觉得天帝的惩罚过于无情了些。 天帝额头青筋直跳,颇有些骑虎难下,最后在一片求饶声中只好铁青着脸给自己找台阶:“哼!玄青自始至终都不认错,恐怕毫无悔改之心!” 空华老君一听,连忙将手放在背后对着游青上下摆了摆,虽说只是一个简单的手势,可师徒二人默契非常,游青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师父一直对他的性子十分头疼,整日里教训他大丈夫能屈能伸,退一步海阔天空,该服软的时候就要服软,奈何他总是不听。天帝或许原本并不打算将他与白黎置于死地,可自己一来就冲撞他,屡屡挑战他的神威,这才彻底将他激怒。 空华老君还在朝他打手势,颇有些焦急,他深知这徒弟的性子是遇强则强、遇弱则柔,平日里看起来温和,每每遇到强势之人却从不愿低头,此时只盼着他脑子能转过弯来才好。 游青朝怀中的白黎看了一眼,见他正瞪大眼看着自己,脑中蓦然闪现当年初见时那只满嘴油腻的馋嘴狐狸,再看看他如今一身的伤,忽然觉得师父的教诲不无道理,暗叹一声,终于抱着白黎屈膝跪了下来。 “玄青不该在天牢打伤四大金仙,不该在地府伤及无辜,玄青知错。”虽然腰背挺直,语气却非常诚恳。 白黎被他横抱着,凑到他耳边悄声道:“我要不要跪?”话音刚落,捆仙网便松了一些,白黎顺势从他身上下来,规规矩矩跪在他身侧。 空华老君颇为满意:还是这狐狸懂得进退啊! 天帝对游青这番避重就轻的认错非常不满,打伤人的罪责能有多大?他这些事的根源都是恋上了凡间这只小狐狸,还为了这狐狸窃取星辰法器扰乱时空,这些才是他触犯天条的地方,现在倒好,轻轻松松一句“不该打人”就算认错了。 天帝心中对他咬牙切齿,可如今这架势容不得他一意孤行,而且,台阶已经架好了,他再不下来就有些难堪了,最后只好不情不愿地再次从鼻孔中哼了一声:“知错就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也该让你们吃些苦头长点教训!” 空华老君终于松了口气,游青乃仙体,不管遭多少罪,休养休养总归是能好的,不过就是苦了小狐狸了,也不知道要遭什么罪,能不能撑得过去。 天帝面色不豫地让底下一群人全部起身,待他们各自归位,这才缓缓开口:“将玄青、白黎分别关入左右两只炎龙圣鼎,关足三日三夜!此后二人永不相见!” 游青闻言大惊失色,“永不相见”一说倒是不足畏惧,总能想到办法解决,可这炎龙圣鼎比太上老君的炼丹炉还厉害,白黎哪里受得了? 游青面色苍白,焦急道:“恳请天帝容许将我二人关在一处!” “哼!你倒是想得周全!”天帝冷笑一声,“我已给你们降罪,你还要得寸进尺么?” 空华老君连忙在游青肩上拍了拍:“还不快叩谢天帝?”说着极为巧妙地将袖中的瓶子露出一片给他瞧了瞧。 游青想起斗法时师父的暗中相处,脑中忽然灵光一现,连忙顺坡而下表示认罪,又牵着白黎的手安抚地捏了捏。 白黎对于炎龙圣鼎完全不了解,神色中有些迷茫,不过大致也料到应该不好受,靠着游青小声道:“我不怕。” 天帝一声令下,捆仙网自动一分为二。捆仙网连神仙都挣脱不得,更不要说妖,因此两人毫无抵抗之力地被分开,各自关入一人高的炎龙圣鼎。 头顶沉重的黄铜盖轰然阖上,鼎内热浪袭人,如同步入了另一个世界,天红地赤、火山环绕、岩浆横流,只有脚下两尺为径的地方能够落脚,身上每一寸肌肤都被灼得生疼。 上空隐有火龙游曳,四周只剩下赤红的火焰与岩浆,白黎痛苦地倒在地上,瞬间被烫到了脚,连忙挣扎着坐起,将整个人全部收在唯一完好的圆中,可四周的火焰却如同有了生命一般,拼命地朝中间拥挤而来。 白黎身上的衣服被烫得烧起来,连忙脱掉甩开,化作狐狸蜷缩着,却又因披着一身毛更觉难受,只好重新化作人形,此时却只能一身赤裸了,也不知究竟是没了遮挡更烫,还是披着一身毛更烫。 嘴唇皲裂,满头大汗,却又瑟瑟发抖,白黎长这么大,从未体会过这种程度的痛苦。 这鼎中不是简单的烫,而是火焰化作利刺往身上钻,更要命的是,头顶的火龙在空中肆意地飞来飞去,时不时便要张开大头喷一团更为灼人的火球下来,每一下都砸在他脚边,让他在这方寸之地慌乱地躲闪。 火龙尤不满足,尾巴一甩,便是一道紫色的闪电劈下来,白黎一个避闪不及,硬生生给击中了一次,顿时全身如同炸开一般,五脏六腑痛得让他在里面打滚,随即又被四周的火烫到,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叫声却完全传不出去,瞬间消散在四周的热浪中。 游青虽然耳中听不到白黎的声音,却完全能感应到他的痛苦,一进去就迅速席地而坐,很快感应到师父给自己灌输的灵力,便迅速调用起来。 他与白黎早已有过肌肤之亲,彼此内息可互相影响,师父给自己隔空灌输灵力需要以一滴血为媒介,他与白黎之间却不需要,一得了师父的灵力便迅速往白黎那里送,替他结了一道屏障,勉强能缓解一些痛苦。如此一通忙碌,自己已经被烫伤,眼看着顶上的火龙开始摆尾,又迅速给自己下了一道屏障。 不过这炎龙圣鼎极为厉害,火势无法扑灭,闪电也异常凶猛,所谓的屏障也只是抵挡一时,很快就会被热势融化或者被闪电击破。游青只好破了一个再结一个,两厢忙碌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伤了数次。 师父的灵力并非取之不尽,他们二人却要被关上整整三日三夜,如此一刻不停地结屏障对灵力的消耗极为迅速,恐怕师父那边撑不过两日。 正如他所料,空华老君那边确实是渐渐支撑不住了,他若是扔下徒弟离开大殿,天帝必定会起疑,可他守在这里,面上的憔悴便掩饰不住。 如此到了第二日,终于让天帝发现。天帝震怒,旋即命人将空华老君手中的瓶子收走,并下令看着他不让他有任何动作。 空华老君气得胡子乱颤,又万分庆幸天帝没有因此加重刑罚,只好心焦痛苦地守着两只鼎煎熬地等着。 鼎内的白黎和游青失了灵力的支持,顿时撑不住了,虚弱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仿佛体内也着了火,痛得恨不得自尽,却又想到对方不得不硬生生撑着。 火龙疯狂地舞动,张口成火,摆尾成电,一下又一下进攻着奄奄一息的两个人。游青虚弱地打着坐,努力凝聚体内仅余的精气,将闪电接二连三地进攻收为己用,在体内以八卦形态游走。 阿黎,你再撑片刻,我很快就好。游青心里默默念着,忍着全身焦痛,又吸了数到雷电,体内的八卦形态渐渐清晰,隐隐快要形成阵法。 白黎早已化作原形趴在圈中,痛得奄奄一息时,脑中似乎听到了游青的话,想不到二人意念竟能互通,顿时惊喜,连忙化作人形打坐。 游青一边引导体内的真气能量,一边默默教白黎吐纳调息,白黎一一照做。 二人早已痛到麻木虚弱,却一直活着,心知只要撑过去就好,一时间痛苦仿佛成了若有若无的布景,全副身心都凝聚到体内游走的真气上。 如此到了第三日,两人已心无外物,鼎内的各种进攻于他们而言都成了可用之材,悉数收纳,又经过八卦阵中连续不断的调动游走,逐渐被内丹吸收。 游青身子愈发轻盈,隐隐觉得体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想再与白黎互通意念,却发现这变化到了关键时期,他的意念竟怎么都传不出去,心里一急差点乱了阵法,被火一灼连忙回神。 看来他已经到了突破境界的关键时期,此时若是分神,必定前功尽弃遭到反噬,那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死了。早些结束便能早点救白黎,游青略一斟酌,再次凝神。 白黎因为没了游青的引导,体内真气乱作一团,连忙照着之前学的又做了一遍,将真气理顺,做完之后又做一遍,想进行下一步,却凝滞住了。 正焦急不已时,鼎内忽然火焰尽数熄灭,天空的火龙一下子坠落到地上,莫名其妙地匍匐着。白黎不解地看了一眼,体内猛然注入一道极为强劲的灵力,将他吓一大跳,紧接着这股灵力开始自行引导他体内的真气与能量,让他目瞪口呆。 白黎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心里却十分清楚这灵力不是游青的。灵力过于强劲,一时间有些难以掌控,白黎像是虚不胜补的病人,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只能被动地任由灵力自行运转。 与此同时,大殿内寂静无声,天帝与众仙家愕然地看着门口,未见人影,先闻一阵略带嚣张的笑声:“哈哈哈哈!天帝别来无恙啊!怎么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一成不变呢?” 第64章:臻境 一听这声音里携带的强大灵气,所有人都狠狠吃了一惊,年纪大一些的很快就认出了来人,年纪轻一些的则有些惶惶,因为此人的灵力之强劲,恐怕在场诸人加起来都及不上,实在猜不透是何方神圣。 话音刚落,门外便走进来一名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着一身玄色锦袍,高冠束发,脚蹬银靴,腰间佩着一把嵌红点绿、花里胡哨的宝剑,眉飞色舞地走到大殿中央,朝高位上诚惶诚恐站起来的天帝挑眉一笑,颇有江湖侠气地抱了抱拳:“天帝还是如此的端庄大气啊!” 天帝嘴角一抽,表情裂了半晌,迟疑开口:“道君不是在九重天外么?怎么会忽然来到此处?而且这一身装扮……” 天帝话未说话,底下已抽气一片。看天帝的态度便知道来人地位了得,而九重天外被尊称一声道君,言行举止又如此不羁的,恐怕除了陆压道君,不作第二人选。虽然天帝拥有三界的最高神权,但陆压道君与鸿钧老祖、混鲲祖师、女娲娘娘等同属创始元灵的四大弟子,比天帝还要高出两个辈分,难怪天帝态度如此古怪。 众人心下明了,纷纷叩拜行礼。 “起来起来,烦死了!”陆压非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见他们都诚惶诚恐地爬起来,这才缓了脸色,张开手臂原地转了一圈,得意一笑,“九重天外有什么意思?我如今在人间行走江湖、打家劫舍……不是……打抱不平,有趣得很呐!哈哈哈哈!” 众仙家顿生无力之感,不忍再看他身上毫无仙气的装扮,齐齐盯向自己脚尖。 陆压将手搭在自己的剑柄上,兴趣盎然地绕着左右两只炎龙圣鼎转圈打量,啧啧摇头:“残忍!太残忍!” 天帝脸色有些难看:“他们二人犯了……” “空华老君,听说你的徒儿以一人之力抵千军万马?”陆压仿佛没听到天帝的声音,兀自扭头对守在一旁的空华老君说话。 空华老君有些汗颜,心知什么事都瞒不过他,可又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自己帮忙了,只好硬着头皮不清不楚地应了一声。 陆压浑不在意地笑笑,又在鼎上拍了拍,一脸遗憾:“唉,几千年才出一个有天分的,不知道会不会在里面烧化了呀?真是令人嗟叹呐!难道这便是所谓的‘天妒英才’?哎呀呀……这可不好……” 天帝脸色更加难看,知道说什么他都不会听进去,只好识相地闭了嘴。而对于他口中的“几千年才出一个有天分的”这种话,在场众多无辜中箭的仙家也只能选择缄默。 陆压袍摆一掀,在空华老君旁边席地而坐,腰间的佩剑在地面的金砖上敲出一声脆响,愣了一下连忙把剑摘下来:“见笑见笑,这破剑便宜了些,下回换个厚重的,哈哈哈哈!” 众仙家盯脚尖盯得更认真了。 陆压道君坐下来后便支着额不再说话了,一副颇无聊的样子,挑着眉打量鼎上的盘龙花纹,就这么一待待了数个时辰。 众仙家对他的行为有些疑惑,但是天帝不开口,他们自然也不好多问,再说,早就听闻陆压道君行事古怪,即便问了,他也不见得会好好回答,还不如不问。 正各自心中揣摩的时候,忽然看到空华老君“噌”一下从地上站起来,一眨不眨地盯着游青所在的那只圣鼎,满面红光中隐隐透着激动与兴奋之情,连忙也跟着看过去,这一看齐齐瞪大了眼珠子。 只见圣鼎四周渐起云雾,隐隐透出五色霞光,由不甚起眼的丝丝缕缕缓缓增加,愈来愈浓,圣鼎上的花纹被云雾遮住,忽隐忽现。 陆压道君从昏昏欲睡中睁开眼,定睛一瞧,呵呵笑起来:“看来死不了了。” 圣鼎被缭绕的云雾遮住大半,不过片刻,圣鼎上方升腾起真气,沿着鼎盖绕成一圈,缓缓流动。渐渐地,真气中显出三朵莲花的虚影,莲花静立不动,却渐渐显出光芒。 天帝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珠子。 空华老君则是激动得不能自已,喃喃道:“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好徒儿!真是我的好徒儿!” 三朵莲花的幻影逐渐清晰,依次化为实体,先是左侧的铅花,再是右侧的银花,最后是中间的金花,三朵花分别凝聚着游青的精、气、神。 同时,圣鼎周围的云雾也有了实体,呈赤、青、黄、白、墨五色光芒,五行之气如流水般环绕流动起来,渐渐向三花聚拢。 大殿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屏息静气地看着,谁都没有想到,游青在这短短三日三夜的刑罚中竟然突破境界,修成金仙,实在是令人震撼。 正在大家将注意力汇聚在游青这边时,空华老君忽然更加激动地冲到白黎那只圣鼎的旁边,颤着胡须看了半响,再次喃喃出声:“好孩子……好孩子啊……” 只见白黎的圣鼎四周也渐渐起了五色霞光,五行之气的色泽与游青的略有差异,缓缓升空,在圣鼎上方按太极八卦的走向流动,如此循环往复许久后渐渐聚拢,形成白色真气,又逐渐淡化,直至最后光芒消失,只余丝丝缕缕在周围游走。 如此现象,令众仙家再次瞠目结舌。这狐妖,竟然修炼成仙了? 天帝惊得目瞪口呆,实在想不通,他们明明是在受罚,为何双双突破了境界?这小狐妖他是知道的,在天界那么多年,必定吸收了不少天地精华,虽然精进的速度快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也不是不可能成仙。但是游青,他都已经动了凡心有了欲念,本该连铅花都生不出来才是,为何还会修升为金仙? 三日三夜刑期一到,空华老君就迫不及待地催促着小仙动作快点,恨不得自己上前去亲自将两只鼎盖掀开。 游青出来后顾不得看周围的情形,面色焦急地冲到白黎那里,他在鼎内时已经感受到白黎修炼成仙了,此时内心又是激动又是担忧。白黎此番修升属于揠苗助长,不知究竟能不能承受得住。 鼎盖掀开,白黎却半天都不出来,游青往里一看,见他竟然衣不蔽体地晕倒了,顿时惊得魂飞魄散,连忙跳进去脱了自己的衣裳将他裹住,又横抱着他从里面出来,焦急地轻唤:“阿黎,醒醒!” 白黎没有任何反应,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嘴唇也干裂得厉害。游青心口揪成一团,颤着手去探寻他体内的灵力,发现他只是过于疲惫暂时晕厥,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可是随即又在他体内发现了一股正在随意游走的灵力,显然是极为强劲无法收为己用。 陆压看着他疑惑的神色轻咳一声:“呃……那是我的,暂时借他的。” 游青抬眼看他,露出感激之色:“多谢!” 天帝一听脸色顿时沉黑,又不好发作,深吸口气才将怒气压下:“我说这狐狸怎么这么快便修炼成仙了呢,原来是有道君助阵。” 游青一听便猜到他是陆压道君,下意识朝他腰间看过去,没见到传说中的宝器火葫芦,倒是见到一把劣质的剑,一时有些无言。 陆压斜睨着天帝:“非也非也,这狐狸早就自己在里面修炼起来了,我只不过稍稍推了他一把而已,即便没有我这灵力,他出来后不过两日也该能修炼成了。天帝不要这么斤斤计较嘛!” 一番话说得天帝脸色白了又黑黑了又白。 游青直接无视天帝,抱着白黎朝空华老君跪下:“徒儿让师父受累了。” “快起来。”空华老君开开心心地把他拉起来,将手摸向白黎的脉搏,捻着胡须探了探,转头看向一旁颇为无聊的陆压,“道君能否将灵力收回去?我瞧着小狐狸似乎身子承受不住。” 陆压爽朗一笑:“借给他用的,当然要收回来。”说着探手指向白黎的额头,又迅速收回。 白黎眼睫动了动,过了很久才费力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中见到游青满是担忧的脸,心里一甜,对着他笑起来。 游青心头的大石总算是落了地,心疼地将他紧了紧,抬头看着天帝,不卑不亢道:“既然我与白黎已经受了刑罚,可否现在离开?” 天帝冷笑:“还有一条刑罚是永不相见,难道你忘了?” 游青感受到白黎身子一僵,连忙安抚地在他腰间捏了捏,回天帝一枚冷笑:“怕是天帝自己忘了,白黎如今已修炼成仙,我与他皆为散仙,不受拘束,难道情爱之事还须天帝首肯么?” 天帝让他噎得无言以对,过了半晌再次冷哼:“修道者需戒去银欲方可生铅花,你若执意与他一起,三花不聚顶、五气不朝元,恐怕不久便会由金仙堕为上仙罢。” “金仙、上仙于我而言并不重要,金仙如何?上仙又如何?”游青难得没有再露出刺激天帝的神情,正色道,“再说,我一直与白黎在一起,既能修成金仙,就没有再堕为上仙的道理。无爱之欲是为银,有爱之欲是为情,天帝连这一点都分不清么?修道之人应心怀万物,七情六欲种种,为何要独独断了情爱之念?不觉得可笑么?” “说得好!”陆压突然抚掌喝彩。 游青话一下子卡住,颇为无语地看了陆压一眼。白黎眼睛一眯,把头埋在他怀里偷笑起来。 天帝让他一通抢白再次恼怒:“哼!玄青在凡间历练了千年,如今可真是舌灿莲花!既然你二人皆为散仙,那你们的事我以后就不管了,走吧!” 白黎精神一震,觉得这句话简直如同天籁之音,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念在周围眼睛太多,只好偷偷在游青胸口挠了挠。 游青见他恢复了精神,连日来阴郁的气息终于散去,低头朝他笑了笑,柔声道:“现在带你回去休息。” “唉?等等!”陆压突然出声,“天帝的意思是,散仙与散仙你不管,散仙与妖你仍要管?若是白黎没有修炼成仙,那你就要棒打鸳鸯啦?” 天帝不明白他为何还纠缠这个问题,神色有些不悦:“什么棒打鸳鸯!仙妖相恋触犯天条,本就不该发生!” 陆压昂首挺胸地看着他,笑容可掬道:“若是神仙与凡人呢?” “那就更不应该了!” 陆压嗤笑一声:“那你是要将我扔下诛仙台呢,还是要将我关入天牢呢?” 天帝顿时变了脸色:“什……什么?” “我恋上了一个凡人呐,这可如何是好?”陆压故作苦恼,“你不会要将我家那凡人抓来扔进炎龙圣鼎吧?肉体凡胎可受不起啊!” “……”天帝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堵在胸口却半天都吐不出来,差点将自己憋死。 “怎么?天帝不打算处置我?”陆压见他半天憋不出话来,只顾着喘粗气,哈哈大笑,笑够之后又摇头叹息,“有失公允呐!有失公允!这狗屁天条不要也罢!” 说着便扔下气到呕血的天帝与一众惊掉下巴的仙家,甩甩衣袖当先跨出了金殿的大门,端的是潇洒万千。 ****** 注释:关于神仙等级 中国的神话没有完整的体系,查资料的时候发现很多内容互相矛盾,有的这样说,有的那样说,看得头都大了好几圈。 本文参考的东西基本都来自度娘百科,下面就废话几句简单注解一下: 1、神仙等级 第一代:创始元灵 宇宙诞生之初,有一先天混元之元灵,灵窍初开,渐具神智。创世元灵没有形象,没有肉体,是来自其他时空的贤者(就是不同位面)这元灵无意中于西昆仑得到宇宙之初的造化神器,经过不知几世修行,元灵功德圆满,道法得成。 ※创始元灵有四个徒弟:鸿钧,混鲲,女娲,陆压 第二代: 老大:鸿钧老祖 三个徒弟,也就是“三清”:道德天尊(太上老君),元始天尊(盘古),灵宝天尊(通天教主) 老二:混鲲祖师 大弟子:接引道人(如来),二弟子:准提道人(菩提老祖),其他如蟒牛蛇兽、蛟鹏狮猴等各种生灵来者不拒,通通是其弟子 老三:女娲娘娘 在盘古开天辟地后造人 老四:陆压道君 道行多深没有明确记载,很是飘渺难测,拥有法宝“斩仙飞刀”,为葫芦状,四个人中就他性格最为胡闹。 第三代: 如来(接引道人)、菩提老祖(准提道人)、元始天尊(盘古)、灵宝天尊(通天教主)、道德天尊(太上老君) 第四代: 玉皇大帝、孙悟空等等 关于“三花聚顶,五气朝元” 这个我实在是吐槽无力了,度娘的百科里自相矛盾。 “三花”有两种说法: 1、精为玉花,气为金花,神为九花。 2、铅花、银花、金花: 人花——炼精化气,人本由精化而生,故精为轮回种子,修道者心必空于下焦,戒去银欲,精不妄泻,则精满不思银,铅花生矣; 地花 —— 炼气化神,人之生存赖以气,心必空于下焦,无惊无恐,无忿无怨,则气平顺,道畅通,中气足而不思食,银花生矣; 天花 ——炼神还虚,精气虽足,无神者,则其体无光,其人无命,故神为主宰,今心空其上焦,不执不着,神满不思眠,常清常醒,则脱壳还虚,归入虚空境界,则金花生矣。 “五气”:说法比较统一,指的是心、肝、肾、肺、脾这五脏之气,五行就是金木水火土。 以上为度娘资料,无从考据,不喜勿喷 以下是个人牢骚 陆压是第二代,天帝才第四代,所以,就算天帝被气疯了,也不能拿陆压怎么样,咩哈哈哈哈!【叉腰狂笑】 本文空华老君是杜撰的,默认是第三代,所以天帝也要给他面子~【咦?这么算来,大青子其实和天帝是同辈,噗~】 另外,不记得什么时候在哪儿看到的。据说天界不准谈恋爱是因为神仙不会死,如果谈恋爱生宝宝,那神仙的数量就会以非常可怕的速度增长。 私以为这才是修道之人要戒去银欲的根本原因。 嗯,所以,可爱的神仙们,尽情地搅基吧!!! 第65章:相守 白黎与游青一同回到曾在天界居住的地方,看着嫣红的花海、点缀落叶的棋盘,心头滋味难辨。风景如昔,他们兜兜转转,再次回到这里,终于能够长相厮守,却也吃尽了苦头。 游青看着白黎身上褴褛的破衫,心疼不已,将他抱至床上,在他干裂的唇上亲了亲,柔声道:“你当年住这里时尚未化作人形,不过我早已替你将衣裳备好了,就盼着能给你穿上,你可要试一试?” “要!”白黎嗓音干哑,两只眼睛却笑得眯起来,若不是现在身子虚脱无力,恐怕早就要蹦起来与他腻在一起了。 游青笑着在他脸上捏捏:“不急着穿,先喝点水。” “噢!”白黎高高兴兴地应了,非常乖巧地将他递过来的水咕咚咕咚牛饮而尽,喝完了一抬眼,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正是先前出手相助的陆压道君,顿时笑容更加灿烂,“谢谢道君!” 陆压非常豪爽地摆了摆手:“不客气,我已习惯了行侠仗义,不必如此感激。” 游青颇无语地抿了抿唇,将茶盏放在一旁,扭头对他微微一笑:“阿黎在鼎内运气时一直凝滞不前,多亏了道君的灵力,才能助他冲破封印,顺利修炼成仙。道君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来得实在是巧。” 陆压摸摸鼻子:“你就没有小狐狸可爱了,疑神疑鬼的。” 游青微微挑眉,淡然而笑:“我只是说道君来得巧罢了。” 陆压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佯装欣赏状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发现没什么可看的,只好又转回来,干笑两声:“云鹤一时失口,害得你家小狐狸又闯地府又闯天庭,我这算是替他还债,往后我们就互不相欠了啊!” 游青一头雾水,扭头看着白黎。白黎比他还迷茫,瞪大眼问:“云鹤是谁?” 陆压一脸自豪状:“世人口中的金乌神医!” “哦……”游青挑着眉,一脸恍然。 白黎接收到他转过来的视线,缩了缩脖子,将被子往上提了提,只留一对乌溜溜的眼珠子极为心虚地看着他。 空华老君以往不赞同游青将白黎摆在心尖上,是担心游青因他受苦,可后来见识了游青的执着,也只好妥协,再加上此次磨难,白黎一滴泪都没掉,虽然虚弱却不娇弱,还因祸得福修成了小仙,委实让他刮目相看。 因此空华老君如今对白黎不仅是爱屋及乌,还有发自内心的喜爱,乐呵呵地捋着胡须将他夸了半天仍是不愿离开,一直到送走了陆压道君才依依不舍地回到自己的屋子,总算是给这两人留了些空间。 白黎此番折腾早已精疲力尽,在鼎内的修炼是游青引导着进行的,虽说修成仙之后明显感觉气息轻盈了许多,体内五脏六腑也通透了不少,可毕竟进阶过快,身子承受不住,睡了很长时间才能从床上爬起来。 游青趁他熟睡时替他擦了擦身子,见他肌肤依旧晶莹剔透,知道这些都是成仙之后恢复的,不用想也能猜到在鼎内时必定烫伤得厉害,怜惜得心头刺痛,动作就不经意间更加的轻柔。 白黎睡醒后一睁开眼就对上他温柔的视线,欣喜地一把搂住他的脖子:“阿青,你说的衣裳呢?” 游青笑着与他蹭了蹭鼻尖,探手将一旁的衣裳拿过来,一件件抖开,雪白色亵衣亵裤、浅玉色广袖长衫,腰间的绸带缀着圆润漂亮的玉珠,颇具灵气。 白黎兴冲冲地从床上下来,光溜溜地站着,任游青一层一层给自己穿上,还没穿好就走到镜子前面左瞧右瞧,乐滋滋地摆弄宽大的衣袖:“真好看!” 游青拾起绸带走到他身后,往他腰间缠了一圈,在腰侧打了个结,两颗玉珠高低错落着垂下来,身子略微一动便跟着晃一晃。 白黎转过身仰起脸傻笑:“真好看!怎么这么合身啊?那时候我不还是狐狸吗?” “你熟睡有幻化的虚影,我早已看过,自然知晓尺寸。”游青将他抱住,一抬眼便见到他在镜子里的背影,以及腰带下挺翘的臀,眼神微微一暗。 白黎在他脸颊上蹭了蹭,美滋滋道:“阿青,你是不是在那时候就喜欢我啦?” “是。”游青笑着侧头在他耳垂亲了亲,嗓音沙哑,“每夜看着,每夜盼着,都快成魔了。” 白黎听着他低沉中略带压抑的声音,呼吸一颤,靠在他身上低头就开始解刚刚系好的腰带。 游青将他手按住,疑惑道:“不是喜欢么?怎么又不穿了?” “等会儿亲热,我怕不小心把这么好看的衣裳弄皱了。”白黎一边大大方方地说着,一边脸上又燃起了热度。 游青呼吸一沉,盯着他绯色的脸颊,都移不开眼了:“你还气虚着呢。” 白黎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看着他,嘴角弯起一个大大的弧度:“不是你想要的么……” 游青差点噎着,哭笑不得地在他臀上拍了一下:“别闹,还没跟你算账呢!” 白黎一听算账,顿时就蔫了,委委屈屈地搂着他撒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我以后绝对不说谎了……” “你倒是承认得快。”游青捧着他的脸揉了揉。 白黎听他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弯着眉眼忙不迭地点头。 白黎对长老们传了话,告诉他们自己一切安好,让他们回烟山等着,之后又在天界修养了一段时日。游青除了照顾他便是陪着师父喝酒下棋,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待白黎身子恢复得利索了,他们二人便暂别了师父,再次下界,一下界就直奔烟山而去。 长老们头一天便得到他们要回来的消息,虽然对他们的去向一头雾水,可还是抵挡不住激动兴奋之情。 他们的王追着王夫东奔西跑,早就传遍了整个狐族,很多小辈都不知道这王夫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如今总算是要带着人回老巢了,一个个都开始翘首以盼。 虽然狐王的寝殿比不得人间的那么金碧辉煌,可也十分开阔大气,长老们兴冲冲地吩咐小狐妖们将白黎的居室收拾得干干净净,所有被褥、帐幔都换成喜庆的红色,又备足了好酒好菜,非常隆重地迎接他们王和王夫的归来。 第二日,白黎和游青在烟山现身,四大长老健步如飞、红光满面地迎了上来,还没走近就齐齐惊掉了下巴。 别人看不出来,他们四个老骨头却看得清清楚楚,这两人几日不见,怎么全都带着仙气回来了?而且,王夫周身环绕的五色霞光明显更为可观呐! 游青牵着白黎的手,才走了两步就被一群小妖给团团围住,叽叽喳喳问东问西好不热闹,一路笑着与他们说着话,带着白黎在一群小妖的簇拥下走到长老们面前,温声道:“四位长老,我将阿黎找着了,现在完璧归赵。” 长老们终于回过神来,将他们二人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仍是觉得不可思议,又拼命地眨眼,生怕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 白黎眼睛一眯,笑嘻嘻道:“四长老,我已经不是九尾狐妖啦,现在是九尾狐仙!” 四大长老个个都是一个踉跄才站稳脚跟,在周围一圈吸气声中瞪着眼沉默半天,突然膝盖一屈、嘴巴一张,伏地就嚎起来:“苍天呐!咱们狐族重振雄风啦!这都多少年了,终于有一个得道升天了!此生真是了无遗憾啦!”接着就是一通惊天动地的嚎哭。 游青被震得头皮发麻,白黎却早就习惯了,蹲下去对着他们嘻嘻一笑:“过瘾啦?过瘾了就起来吃饭去。” 长老们直起腰抹抹泪,两人握他的手,两人拍他的肩,一脸欣慰。东长老语重心长道:“王呐,这回可不是为了过瘾呐,句句发自肺腑啊!” 白黎抬手指指游青,自豪道:“阿青原本是上仙,现在是金仙,他比我厉害多了!” 长老们见游青也跟着蹲下来,愣愣地看着他周身若隐若现的仙气,又跟他大眼瞪小眼,见他笑意融融的模样,再次嚎哭:“王夫啊!您可把我们瞒得好苦哇!难怪早就瞧着气质不凡,原来竟是个仙家!咱们王果然是慧眼识珠啊!” 一通议论纷纷之后,终于热闹地开了席。妖族不比人族那么多规矩,席间没有任何束缚,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想怎么坐就怎么坐,不愿坐的,站着也可以,全凭各妖喜好。 席间,长老们问起迷幻林的事,游青大致对他们说了,怕他们担心,自然将天界受苦之事略了过去,只挑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长老们听完更加感慨,想不到他们二人早就有了羁绊,实在是缘分匪浅,说着说着不免对白黎更加的心疼,想着他们往后终于可以无拘无束地相守,真真是老怀安慰。 之后白黎带着游青逛遍烟山,看到红红火火的居室时,乐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搂着他笑得好似一团明艳的芙蓉。 游青抬起他下巴,将他这副模样欣赏了半天,自己也是忍不住笑:“还没与你成亲呢。” 白黎嘿嘿一笑:“已经洞房了,不用成亲了。” 他们经历了这么多,哪里还会在乎一个形式,说说也无非是逗趣罢了。 游青将他搂紧,在他额角亲了亲:“我们忽然失踪,怕是已经成了悬案,如今再现身徒增麻烦,京城的宅子和这山脚的小破屋皆已回不去。看来要成亲只能在你这狐狸洞了。” 白黎鼓着腮帮子瞪他:“这哪里是洞?!” 游青在他脸上捏捏:“狐狸住在山上,难道不是住狐狸洞中?” 白黎哼哼唧唧地左右看看,拉着他往床边走,喜滋滋道:“长老说准备了大红喜服!快来穿穿!” 二人将喜服换上,彼此看着对方,笑得一个比一个甜,只觉得自己喜欢的这个人好看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一二,好看到骨子里了。 白黎笑吟吟地搂着他脖子轻轻一跃,双腿灵活地缠上他的腰。游青连忙将他托住,满眼俱是宠溺,鼻尖在他细腻的脖颈上轻轻滑蹭,时不时将唇贴上去啄一口。 白黎起初还痒得直笑,渐渐地笑声就变了味道,逐渐化作喘息,脚跟在游青的后腰蹭了蹭,吐气如兰:“阿青,我们洞房。” 游青故意逗他:“你方才说这里不是洞,要如何洞房?” 白黎难耐地在他身上蹭起来,撒娇似的轻唤:“阿青……” 游青让他这一声绵长又撩人的低吟勾得气息粗沉了几分,在他唇上狠狠亲了一口,抱着他往床榻走去。 第66章:相遇 游青与白黎隔三岔五地回天界去探望师父,一待便是七八日,待够了又会回到凡间去四处游玩,日子过得十分潇洒。 空华老君重新过上了有弟子陪他下棋聊天的滋润日子,每日乐呵呵的。白黎跟着游青唤他一声师父,他就毫不犹豫地应下了,此后便当真将他视作弟子,没事还会教他一些法术。 白黎苦尽甘来,心情无以言表,乐得快要飞到九重天外,他不会下棋,就在一旁看,每学会一丁点就要拉着游青陪他下,或是法术学了一些也要练给游青看看。游青让师父揪过去的时候,他就死活在后面拖,一口一声“师兄”,把游青的心都快要喊化掉了。 夜里相拥缠绵,白黎拿尾巴在他腿上或轻或重地扫着,嗓音透着未散的情欲,嘀嘀咕咕地说了会儿话,将睡未睡之际忽然想起小禾那里听来的消息,嘿嘿笑道:“阿青,听说公主要成亲啦,我们要不要去京城瞧瞧热闹?” 游青正拿手指绕着他脸侧一缕银白的发丝,闻言愣了一下,笑起来:“昨日还说要去南湖泛舟,今日又突然说要去京城。你这主意变得还真快!” 白黎抬眼瞄了他一下,微微鼓了鼓腮帮子:“我想看看公主嫁给了谁……多亏了那个准驸马,阿青才不会被人家惦记……” 游青哭笑不得,揽着他的腰低语轻叹:“如今你我回到千年前,九世轮回的种种就如同过眼云烟一般,可终究还是发生过,是我对不起你。” 白黎连忙摇头,把脸埋在他颈窝撒娇:“做凡人,投胎转世喝孟婆汤是必然,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再这么说,我就把你关到门外喝西北风!” 游青在他额角蹭蹭,低声笑起来:“你可真是厉害,我不敢了。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明早就去京城。” 白黎眼睛一眯,抬起脸在他唇上啾了一口:“我去看看是不是张元才那个书呆子。” “还说人家书呆子!人家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游青好笑地在他脸上捏了一把。 公主成亲是一桩极为隆重的事,自然要筹备许久,因此二人动身上路后走得倒是不急,权当游山玩水了,甚至还半途买下来一匹马,一前一后地坐着。 同样是去京城,此次与上回赶考相比心情已不可同日而语,遇着蒙蒙细雨时,他们就撑着伞在雨中前行,雨势急了就换上斗笠蓑衣,天气晴好时偶尔会打着伞遮遮日头。如此行了一段时日,终于赶到了京城。 离开的时间不长,京城繁华依旧,人人满面春风,茶楼酒肆随意往哪儿一坐,总能听到有人聊起公主的亲事,想必因为这件事,京城已经热闹了许久。 虽然游青打马游街时京城半数人都曾见过,可毕竟只是一面之缘,如今他恢复了本来面貌,穿着极为普通,又时不时低头与白黎说话,埋没在熙攘的人潮中,倒是不会让人认出来。 白黎有些怀念这里的美味,看到一大盘金灿灿圆润饱满的鸡腿端上来时,口水都快滴到衣襟上了,等店小二一转身就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只塞到嘴巴里,眼睛朝游青瞄了一眼,大口撕咬改为小口啃。 游青支着额侧头对他笑:“装什么斯文?我又不是没见过你的吃相。” 白黎抹了抹嘴巴,瞪大眼看着他,口中嚼啊嚼的,终于把肉给吞下去,嘿嘿笑起来:“阿青,我要是成百上千年都那样吃,你会不会嫌弃我?” “说什么傻话?”游青在他后脑勺轻轻拍了一下,“可还记得当年初见你时,你在做什么?” 白黎眨巴眨巴眼,撕下一大块肉含在嘴里,含含糊糊回了他一个字:“吃……” 游青唇角一扬,忍不住笑出声来。 “游兄,别来无恙!”身侧蓦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含着几分笑意。 吃得津津有味的白黎猛地卡住了动作,瞪大眼鼓着腮帮子一动不动地看向来人。 游青微微一愣,连忙抬头,见到薛常眉梢微挑、一脸淡定的模样,心中有些诧异,笑了笑指指一旁的座位:“薛兄、云护卫请坐!” 薛常掀了袍摆欣然入座,又转头示意云栖也坐下,云栖踌躇了片刻后还是听话地在他旁边落了座。 游青喊店小二又上了几道菜,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大堂打量了一圈,想不到这么偏僻的角落都能被他注意到,微笑道:“薛兄此时应该在朝中议事才对,怎会有闲情雅致在此处出现?” 薛常端起酒杯朝他举了举,不答反问:“游兄可是不回朝堂了?” “不回了。”游青也举了举酒杯,与他一同饮了酒。 薛常饶有兴趣地看看他,又看看白黎,见白黎一副傻乎乎的模样,忍不住笑意更深:“小书童似乎很喜爱吃鸡腿啊!” 白黎这才回过神来,抹抹嘴补了声招呼:“薛大人好!” 薛常笑眯眯地摆摆手表示不必客气,视线在堂中扫了一圈,压低嗓音道:“游兄若是不爱做官,写个折子递上去即可,何必如此麻烦?也不知你找的是哪里的江湖术士,这易容术实在是坑蒙拐骗,我一眼便将你认了出来。” 白黎一脸茫然地扯扯游青的袖子:“阿青,什么是易容术?” 游青忍着笑,颇为正经地在脸上比划了一下,解释道:“上回那位侠士在我脸上勾勾画画,将我容貌改得有些不一样,你不记得了?” 白黎一手抓着鸡腿,一手挠挠脸,大惑不解。 游青方才还绞尽脑汁地想借口,没想到薛常已经自己理出了一套解释,正好顺坡下,以为可以省心了,哪曾想又听到他慢悠悠地开口道:“你们二人可真是好功夫,全城那么多人,城外也四处都有饥民,我们查了许久却没有一个人看见过你们出城,可不蹊跷?” 游青心里有些愧疚,可当时为了救白黎,哪里还顾得了许多,只好装傻充愣地微微一笑:“这我就不知了,许是都睡熟了罢。” 薛常眯着眼弯着唇,一脸高深莫测,却也不再谈这个话题了,悠闲道:“你们二人怎么又回到京城了?不会是来瞧热闹的吧?” “你猜对了,的确是来瞧热闹的。” 白黎插嘴道:“我们来看看驸马爷是谁!” 薛常一愣,哈哈大笑:“驸马爷当日住在别院可与你们只有一墙之隔。” 白黎双眼瞪大:“真是张元才那个书呆子?” 薛常笑眯眯地点头:“说起来,公主与张元才可算是一对欢喜冤家,着实有趣。中秋那晚,公主女扮男装出宫游玩,也不知怎么的竟让侍卫给跟丢了,遇到一名孟浪之人,吓得花容失色,及时让张元才救下来。” 白黎恍然大悟:“这就是话本里说的英雄救美吧!” 薛常摇头,憋着笑:“本该如此,可惜那张元才委实是个呆子,他早在鹿鸣宴上见过了公主,却愣是看不出她女扮男装,竟然傻乎乎地将她当做了某位皇子,还感慨这皇子与公主长得可真像!公主受惊不小,哭哭啼啼的,那书呆子也不安慰,送她回去一路上都在唠叨着,男儿有泪不轻弹,您贵为皇子怎能哭成这样,那男子如此不堪,您不反击却只知道哭云云,极尽忠臣本分,絮絮叨叨地说着身为皇子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白黎虽然不通世事,可凡间的一些尊卑观念还是知道的,听得瞪大了眼:“他不想活啦?” 游青往他碗里夹了一道菜,笑道:“他做得出来。” “没错,这种事也只有他这一根筋的书呆子才敢做。”薛常笑了笑,又道,“之后,公主与他可算是结下了梁子。当真是世事无常,也不知后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二人便看对眼了,可不就是欢喜冤家?” 说说笑笑间,一桌酒菜半数入了肚子,薛常又道:“我前日刚辞了官,打算看完热闹便离开京城南下,游兄若是顺路,可与我们一道。” 对面两人大吃一惊,游青不解道:“为何突然要辞官?” “唔……倒也不是突然,早就有此打算了。”薛常笑了笑,倾身将嗓音压低一些,“游兄在朝堂的时日不多,不过以你的慧眼,想必也能看出些名堂来吧?” 游青挑眉,不知自己想的对不对。 薛常转着手中的酒杯,慢条斯理道:“如今暗潮汹涌,我不欲去淌那浑水,万一押错了宝,可是要掉脑袋的。不过身在局中,哪有不行子的道理?还不如全身而退来的痛快。” “这只是其中之一吧?”游青笑了笑,他的猜测倒是相差无几。 “唉……知我者,游兄也!”薛常长叹一声,将酒杯搁下,“若是让我整日在外面体察民情我倒是乐意,若是让我将精力耗费在这些事上,这官不当也罢。” 游青了然点头,上一世的薛常也有过这番论调,只不过那时他终究还是留了下来,这一世不知为何会下定决心离开。 薛常为官一直十分警醒也十分聪明,虽说天家之事有些费神可也不至于耗费他全部精力,而且他对勾心斗角极为擅长,又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如今忽然萌生退意,或许是有什么顾虑或牵挂了。 游青见他一脸悠哉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如此人才年纪轻轻便要辞官,皇上怕是很不舍吧?” “哈哈哈!气得不轻,好在人逢喜事精神爽,皇上气完了终究还是给我批了。江山代有人才出,又不缺我这一个。” 游青替他续了半杯酒,又给自己续上:“三日后,我们也是南下,倒的确同路。先在此祝薛兄万事顺利!” 薛常大为高兴:“多谢!” 第67章:泛舟 公主下嫁,张元才笑成了傻子,洞房当夜掀开娘子的红盖头,看着那双满是柔情的水眸与红艳艳的唇,只觉得头重脚轻、飘忽的厉害,愣头愣脑地对着那张明艳俏丽的脸盯了半天都没有动作。 公主一开始还娇羞无限,等着等着就恼了,凤冠一扯,狠狠摔到床上,站起来就拧他耳朵:“张元才你这个书呆子!对我不满意还是怎么的?!” 张元才大惊,连忙将她抱住,指天指地、笨嘴笨舌地表达爱慕之情,虽然前言不搭后语,终究还是将公主的怒火给平息了。 公主让他抱着,脸颊渐渐泛起了红晕,如晚霞一般。 张元才惊艳不已,也紧张不已,坐在床边与她细声细语了半晌,觉得情绪酝酿得差不多了,帐幔一扯便轻搂着她躺下,还没完全躺好,却忽然听得公主一声凄厉的惨叫:“啊——!你这呆子!凤冠磕到我了!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张元才紧张地将她重新抱起,“这不是、你自己扔的么……” “你还狡辩?!难不成我自己不想活了?!” “不是不是!是我不细心!我这就拿走!”张元才笨手笨脚地将凤冠拿起来放到桌上,一扭头见公主“噗嗤”一声轻笑,愣了一下,也跟着呵呵笑起来。 屋顶上,隐去身形的白黎捂着肚子,笑得直打跌。游青无奈地揽着他的腰将他拖走,在他脸上捏了捏:“人家都快洞房了,你还看!” 白黎微微撅起了唇,愤愤道:“你上回因为他们的事骂我,你看如今他们不还是在一起了嘛!” 游青哭笑不得,在他唇上亲了亲:“你可真是记仇,小气狐狸!” 白黎颇为傲娇地一扭头:“哼!” 热闹一过,游青与白黎将马从客栈牵出来,带着他去了丞相府的大门,与薛常二人一同离开京城南下而去。 让游青惊讶的是,薛常竟然赏了些银两和府内的东西,将所有下人都遣散了,只余一辆马车、一个侍卫,马车上两只箱子,一只装着书册,一只装着衣物与细软,可算是轻便出行。 薛常一直不曾有家眷,自然没有多大的开销,因此这些年攒下了不少的银两,即便后半辈子什么都不做,也够花了。不过他当然不喜欢坐吃山空,早就在江南置办了一座宅院,甚至还私底下开了一家布庄,如今已颇具规模。 游青微微诧异:“在朝官员不可营商,薛兄胆子还真不小,原来早就给自己铺好后路了。” “不要紧,都是以云栖的名义置办的,查到了又能耐我何?还不让我家侍卫做点生意了?”薛常欣然一笑。 游青下意识朝云栖看了一眼,印象中,这侍卫可是跟了他一辈子的,忠心自不必说。 中途投客栈时,游青无意间发现薛常的银票碎银全都放在云栖身上,不由对这个向来沉默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侍卫又多看了一眼。 行了几日路程,白黎已经将云栖激怒不知多少回了,每每乐在其中。游青与薛常却跟没事人一般,下着棋喝着茶,相当闲适自在。 薛常落了子,轻扇一摇:“明日就能到林阳城,等到码头上了船,剩下的就全是水路了。” 话音未落,外面忽然传来一声狂笑:“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次路过!留下买路财!” 游青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正疑惑在哪里听过时,凝神间听到那人小声嘀咕:“喊得还真顺口。” 正驾着马车的云栖绷直了身子,迅速看了看四周,警惕地查看是否有埋伏,忽然听到身后掀开帘子钻出来的白黎“咦”了一声,接着就见他满腔惊喜地朝来人挥了挥手:“道君!你在这里做什么啊?” 马车内游青捏着棋子的手一顿。 陆压倏地瞪大了眼:“小狐狸,你怎么在这儿?”他方才光盯着前面驾车的侍卫了,倒是没注意马车内的情形,此时细细一望,果然见到若隐若现的仙气。 游青手一颤,棋子差点掉棋盘上。 薛常仗着有云栖护着,一直不曾放在心上,此时听了那人的话,忍不住挑了挑眉:“小狐狸?” 游青一脸无奈,掀开帘子下了马车,笑道:“真是巧,道君怎么做起山大王来了?” 道君迅速摆出一脸长辈见到晚辈的慈祥笑容,款款而来,见云栖拔剑相向,不甚在意地冲他挥了挥手,哈哈一笑:“玄青呐,这是你在凡间交的朋友罢?快让他把剑收了。” 游青余光瞄到云栖和刚刚掀开帘子的薛常动作齐齐顿住,脑壳疼了。 薛常跳下了马车,又一次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游兄,这位是?” 游青脑子卡了壳,尚未来得及开口,就见陆压颇为豪爽地抱了抱拳,笑道:“闲野!” 在场唯一表情正常的白黎忍不住插嘴:“道君,你换名字啦?” “早换啦!”陆压得意一笑,“闲云野鹤,你看是不是与我家云鹤十分的般配?” 白黎笑眯眯地点头,游青嘴角微抽,无语望天。 薛常将云栖手中的剑柄往下按了按,做了个“请”的手势:“既然都是朋友,不妨坐下来喝杯茶。” 陆压毫不客气地点点头:“也好!不过我并非来打劫的,实在是新学了刀法,找不到人切磋,这才故意拦了你们的马车。不知稍后有没有幸和这位小兄弟比划比划?” 游青往他腰间看了看,见上回那把花花绿绿的剑已经不见踪影,换了一把极为朴实的刀,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位曾经让自己膜拜的上神了。 薛常扬唇一笑:“当然可以。” 几番寒暄,除驾车的云栖,其余四人都入了马车。薛常斟了茶,朝游青看了一眼,笑眯眯道:“我薛常何其有幸,竟能与不凡之人做朋友。只是不知游兄是仙是妖是神是鬼?” 游青早知他聪明,觉得没有再隐瞒的必要,只说自己是个修行的散仙,见他了然点头,也就未再多言,不过仍是十分好奇:“薛兄是如何猜出来的?仅凭方才几句话么?” “当然不是。”薛常笑了笑,“你们在邺县凭空消失本就蹊跷,京城府邸内的仆人竟然也没了踪影,可不奇怪?别人只当是个悬案,不过我却另外还发现了一件事。” 白黎这才知道自己刚才说漏了嘴,心虚地朝游青瞟了一眼,插嘴道:“什么事啊?” “我记得鹿鸣宴上游兄时不时会对着一旁的空地看,而盘中莫名少了一只鸡腿,想必也不是你自己吃的罢……”薛常意味深长地朝白黎看了一眼。 白黎听到“鸡腿”二字,很不争气也很不合时宜地吞了吞口水。 游青无奈地笑了笑,当时不曾注意,现在一回想,倒的确很有可能被他发现,毕竟他早已有了退隐之心,旁人忙着揣摩圣意、察言观色的时候,他悠闲四顾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薛常一向从容不迫,得知了他们的身份后,态度与平时并无两异,游青与白黎也乐得自在。 几人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江南,薛常一尽地主之谊,将他们好好招待了一番之后才放行。 游青带着白黎继续往南,不过两日便到了人烟稀少的南湖。 南湖美景早已闻名天下,此地气候温暖,即使早已入了深冬,湖面上也不会结冰,湖水清澈湛蓝,美得令人窒息。 游青与白黎先是临空俯瞰一番,过足了眼瘾后才在湖中心变出一艘小船,兴致极好地携手坐进了船舱。 又到了过年的时候,游青一进去便将包裹解开,取出橘子、蜡烛、小刀、小勺,见坐在对面的白黎一脸疑惑,笑着道:“我答应过你,往后每年都要给你做小橘灯,你忘了?” 白黎咬了咬唇,双手抱着他的腿,笑起来:“我没忘!不过那时候我以为你时凡人啊,现在你不是凡人了,直接变几个出来不就好了,不用这么辛苦地一个个做啦!” “傻子,若是万事依赖法术,这神仙做得还有什么意思?”游青腾出手捏着他下巴在他唇上亲了亲,“上回不是没瞧见我做么,今日正好做给你看。” 白黎心中甜得不行,双手搂紧他的脖子送了一个缠绵的回吻,松开唇时犹带喘息,水润的眸子定定地看了他半晌,点点头再次笑起来:“嗯!” 游青拿刀将橘子削了一块顶,又拿小勺将橘子肉掏出来,送到他嘴边。 白黎嗷呜一口吞下去,眯着眼睛喜滋滋地吃了,吃完抹抹嘴说:“你也吃!” “好。”游青眼中笑意温柔。 入夜之际,小橘灯已经全部做好,湖面上只有一些微风,静谧无声。 游青将小橘灯点亮,摆在小船的各个角落,狭小的船舱被昏黄光线打亮,二人的影子投在舱顶上,平添了几分温暖。 白黎趴到船板上,将旁边的小橘灯拿在手中,伸到水面上方,看着四周小孔中露出的光线在湖面上倒映出的波光粼粼,忽然想起了元宵节看人们放花灯的情景,喃喃道:“我也要许愿,我要和阿青永远在一起!” 游青听了他细不可闻的声音,莞尔:“你这心愿交给我就好了。” 白黎趴在那儿对着湖水傻笑了半天,将小橘灯收回来重新放在船板上,转身一把将他抱住,抬起脸冲他龇牙:“我好开心!” 游青捧着他的脸在他眼角轻吻,低声道:“我也是。” 白黎享受着他唇畔一路下滑的甜蜜,胸腔里涨得满满的,待到双唇被松开后,脸颊上已经浮起了两层红晕,烫到了心尖上。 游青搂着他:“饿么?” “还好,吃了很多橘子,最多再吃一些糕点。” 游青闻言将他松开,转身去拿带过来的糕点,见白黎又兴奋地爬出了船舱,转头冲自己招手,连忙跟着坐过去,一人嘴里塞了一块赤豆糕,接着伸手将他搂住。 白黎双手捧着一盏小橘灯转来转去着玩,靠在他肩上抬头看着满天璀璨的繁星,吧唧吧唧嘴道:“在天界的时候,看着凡间的万家灯火觉得很美。在凡间的时候,看着满天的星星也很美。” 游青侧头看着他笑:“嗯。” 白黎抹抹嘴,在他耳侧亲了一口:“嘿嘿,跟阿青在一起,看什么都美!” 游青眉目间笑意潺潺,将他搂得更紧。 夜风袭来,将二人的衣袖轻轻掀起。湖面横无际涯,烛火摇曳映空,鬓边温存如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