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鹰笑着摇头:“不了,我没钱了。没法像那年轻小伙一样,每道菜都点一个。”
“嗨,听你口气,怎么觉得像认识那人?”大厨半开玩笑。
“师傅您不认识?”叶鹰反问。
大厨笑道:“一开始真不认识,穿个普通的T恤衫牛仔裤,举止倒是挺温文有礼……结账的时候总经理亲自来问候,我说谁呢,原来是那耿家的小少爷。”
10
“你好,我找‘姐A’。”
前台小姐正埋头做着记录,抬头一看,哎呦好灿烂的一个外国帅哥。
“李大福先生,您来啦?”前台小姐笑道,一边给耿总秘书拨电话,“李大福先生来了,要不你来接进去?……哦,好的。”
李大福保持着灿烂笑容:“‘姐A’说他今天下午有空,我给他带鸡汤来喝,在城西的一个住宅区巷子买的,很好喝哦!Very good!”
前台小姐也保持着灿烂笑容:“耿总现在有空,在办公室里,您直接去吧。”
“好!,谢谢你!”李大福说完,“这个是那家店里送的松子糖,好吃,送给你一颗。”
“谢谢!”前台小姐接过来,然后笑看着李大福转身往总裁办公室走去。
两个秘书小姐也都各自得了一颗松子糖,笑着把李大福请进办公室。
耿总刚好签完一个文件,听见人进来便抬头给多年好友一个笑容:“不是说两点到,现在都三点了。”
李大福提着保温壶过去他办公桌对面坐下:“嗯,后来那边在做松子糖,我就等做好了一起买了才来。”
说着递过来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油纸,再打开,是几粒圆润可爱的松子糖,耿杰挑挑眉,捡起一颗放进嘴里。
……李大福看着耿杰的表情,直乐:“好吃吧好吃吧?”
耿杰诚实点头:“甜度刚好,松子也很香。”
李大福旋开保温壶,立刻又吸引了耿杰的注意力。
三两下咬碎糖吞进去,耿杰拖过保温壶来,抱着就开始拿调羹舀汤喝。
“慢点喝,都是你的,嘿嘿,我中午已经喝了个饱。”李大福笑道,伸手去拿松子糖,却被耿杰打了下手,“哎哟!”
耿杰喝口汤:“我的。”
“……”
一人份的汤喝完,意犹未尽,耿杰期待地望向李大福:“还有吗?”
李大福一摊手:“没了,他们这家很奇怪耶,就只有这个汤和这个松子糖好,其他都不是那么好。”
“哦……在哪里?”耿杰点点头,想了想,问。
李大福给他写了地址下来,歪歪扭扭的汉字,很可爱。
“那你知道,”耿杰顿了顿,“做这汤和这糖的人,叫什么?”
别人或许不关心,这老外每次都会问些细节,是他坚持的绅士之道。
果然,只见他灿烂笑着点头:“Yeah!”
当晚,耿杰含着松子糖,短信敲容安竹:两个陌生人分开后,能再重逢吗?
容安竹回:如果各不相干,一心找寻,也能找到;如果有相同爱好,或某些领域有交叉,那几率则大些吧,总能低头不见,抬头也见了。
耿杰想了想:那什么时候会重逢呢?
容安竹回:想见人便去寻找,找到了明天就能见;没那念头,什么时候见有所谓吗?
耿杰笑:我以为容总会教我,冥冥中天注定。
容安竹只回了四个字:事在人为。
丢下手机,拿起pad看邮件,嘴里那颗松子糖还没化完。最后一颗,有点舍不得。
11
金发蓝眼的外国人在这种小家子店里,更惹人注目。但于这家店他已是熟客,这热情开放的老外第一次来便把自己介绍了个透彻:来自美国,来中国目的是研究中国文化,顺便娶了个中国老婆于是就在N城定居了,在隔了三条街外的大学里当小语种老师,热爱走大街窜小巷搜寻中国美食,被人介绍了来这里喝汤。
“Yeah!我又来了!”老外热情地凑到送菜窗,朝里喊道。
叶鹰回头冲他笑笑打招呼:“你好,李大福。”
“上次我把汤带去给我朋友喝了,他还嫌不够,松子糖也被他独占了。”李大福说。
叶鹰递给他一个竹编的水漏,上面摆满了糖:“今天是草莓糖,要不要试试看?”
李大福欢喜地拈起一颗吃:“好吃!我可以再给我朋友带点去吗?”
“不怕又被他独占?”叶鹰好笑。
“我在这里吃到饱。”李大福嘿嘿笑。
“今天没课?”叶鹰随口问。
李大福摇头:“我那朋友问,你能不能多做点菜给他吃?他很期待哦!”
叶鹰无奈地耸肩:“我也只会这一些。”
“那你可以学嘛!”李大福说。
叶鹰笑而不语。
李大福很真诚地说:“Yeah,我是认真的,我朋友‘姐A’他很很挑食,但是你做的汤和糖,他一点意见都没有。”
然后这个中国男人顿了顿,好像有点好笑似的,问他:“你朋友叫什么?”
“姐A。”李大福重复,“我给他写了这里的地址,他自己也会来的。”
五月份,天已经黑的比较晚了,小店的客人依旧多,叶鹰一边帮厨房的张叔备菜,一边和张嫂一起跑堂。
高峰期过后,稍微得了闲,便开始慢慢地将收拾的碗筷洗净擦干。
过了九点,几乎没什么客人了,张叔夫妇打了招呼,回去后边小区租的房子休息去了,留着叶鹰,收拾收拾打烊。
哪里料到,都快拉上卷帘门时,来了个N城的传说,那位挑嘴的客人。
一个门外一个门内,彼此看了些许时候,叶鹰放下拉着卷帘门的手,改拉着客人进了门。
“才下班?”一边穿上围裙,一边问。
“嗯。”客人找了位置坐下。
然后便没有再交谈,直到一碗热气腾腾的炒饭摆到客人面前。
客人抄起调羹,一口接一口不停,像是饿了几个月了。
叶鹰坐他对面,一手托着腮:“你这是……怎么吃饭的,脸都尖了。”
当初也好歹用了一个多月时间,把人脸给喂圆了的呀。
客人抬头,吃得笑眯眯:“悲剧不是从来没得到过,而是得到过又没了。”
饭足后,耿杰长舒一口气,靠着椅背,这才认认真真看着收拾盘子拿去洗的男人。
“怎么剪了个板寸?胡子呢?”耿杰问。
“老板娘说不许太邋遢。”叶鹰边洗盘子边说,“你一个人来的?司机呢?”
“不喝酒我都是自己开车。”耿杰喝口店里的茶水,然后皱皱眉,终究是咽下去,不肯再喝第二口。
叶鹰看他那边在吐舌头,摇头笑笑:“吃饱了赶紧回家去。”
耿杰不敢置信:“你在赶我走?”
“……”擦干净的碗放好,关好煤气,叶鹰走出来坐他对面,“耿少爷,我是明早四五点要起床去买菜的人。”
耿杰仍旧难以置信地摇头:“不过数月不见,你竟如此对我……”
“……”行动派的男人起身,拉起那入戏已深的,往外面送去。
直到被人塞进了黑色的凯迪拉克,耿杰才摇下车窗,瞅着他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嗯,很经典。”叶鹰莞尔,弯下腰来:“回去路上小心。”
12
耿杰并未食言,却也日渐肥了起来。
耿老太太面对他那开始丰满起来的下巴,甚是满意。
公司离那小饭馆,约莫三十分钟的路程,耿杰只要人还在N城,必是风雨无阻驱车前往,如若有应酬,也要让司机送了去,喝叶鹰一碗醒酒汤。
一日一次,以前那好几次像模像样的谈恋爱,都没有这样锲而不舍从不间断。
所以说,也亏得叶鹰是住在店里的小隔间,半夜三更有人敲门也能应付得来。起来先把饿狼似的少爷放进来,再去洗把冷水脸醒醒神,然后穿上围裙去做饭。叶准大厨知恩图报,对耿大少爷向来是予取予求无半点怨言。
可耿大少爷却是有怨言:“怎么你都还是这几个菜?”
有时大怒:“什么?!鸡汤卖完了?!”
有时打着瞌睡:“快点煮,吃了我好回去睡觉。”
有时微醺着:“我要吃甜点……”
叶鹰无奈:“甜点,还不行,甜味尝不出来,不小心腻味了你。”
“你味觉什么时候开始恢复的?”耿杰有些好奇。
“那天喝酒……有了点辛辣感觉。”叶鹰答,“随后是咸味,苦味,鲜味。最近酸味慢慢回来了,但是甜味还是没有。”
耿杰瞅他半晌,敲桌子:“我要吃甜点!”
“……”
“不对,有个漏洞!”耿少爷突然发现,“那些松子糖草莓糖橘子糖呢?”
叶鹰回头一笑:“张叔的女儿吵着要糖吃,我以前没做过,瞎折腾的。”
有时候,耿杰晚上六点准点下班,没有饭局,更乐得塞一个小时的车到达小饭店。
这时客人多,招待不过来,耿杰也不恼,点了菜坐在角落里,看着众生吃相。
有两次还碰到了洋鬼子李大福,便听着他那带着点酸菜味的“姐A”“Yeah”的喊,听他在那边邀功:“你看要不是我介绍,你能到得了这里来?”
耿杰慢悠悠地说:“两人注定要重逢,没你那功夫,我也找得到这里。”
李大福眨巴眨巴眼睛:“刚才有个词,我理解错了吗?‘重逢’?”
耿杰笑:“哈哈哈,八哥是我捡到的!”
来上菜的叶鹰:“……八哥是说我吗?”
“你不是会唱歌的鸟吗?”耿杰笑着接过他递来的筷子和勺子。
“……没错,我是。”叶鹰笑道。
李大福不开心:“我要听故事,gossip!”
叶鹰的卧室,两三平,就能放个单人床,床头有个小窗户,床尾是个小柜子,柜子里面放衣服,上面放牙刷漱口杯。早晚洗漱在厨房后面,接点凉水就行。洗澡的话,则是到张叔家去借下卫生间和热水。
麻雀窝小,却是干净整洁的,有次耿杰就窜了进去,看了直点头:“不错不错,看着挺暖和。”
叶鹰拉他出来:“都六七月的天,你还嫌不够暖和?”
话是这么说,耿杰那双手,一年四季都是冰凉的。有时候耿杰被拉住了自己就不撒手了,一定要叶鹰给自己捂到热乎出薄汗。
叶鹰并不推辞,除非锅里水烧沸腾了,才放开一会儿,回来继续捂。
有次被晚归来讨碗面吃的李大福看见,简直大呼小叫,直问:“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了吗?”
耿杰冲他笑笑:“还没有呢。”
叶鹰也是随意的笑笑,李大福撇嘴:“哇靠以前一个高深莫测,现在两个高深莫测,嗯,还有是……一个锅配一个盖!”
“你今天去上成语课了?”耿杰问。
李大福实诚点头。
喂饱了李大福,送人走了。回过头来的耿杰觉得李大福也并没说假话,那乌鸦是挺高深莫测,任使唤任教育任调戏(?)的,凭什么呢?凭自己有钱?还是凭自己可爱?
叶鹰:“……”
耿杰呼噜呼噜吃着面条,一边抬头:“到底是凭什么呢?”
叶鹰摇摇头,笑:“这不是在报恩么……所以你不是爱玩儿吗,我陪你玩呀。”
“……”耿杰嘴里叼着面,抬眼看他,再哧溜溜吸进去,包着嘴一笑,“谢谢你啊。”
13
巧合过了头的是,没隔多久后的某天,铺天盖地的小报纸小新闻上,突然都是N城大户耿少的花边消息。
《豪门继承人耿少夜会同性神秘情人!》《耿少与同性密友小店吃面亲昵照曝光!》《世家少爷与恋人深夜吻别恋恋不舍~~》……
连前台小妹看到他,那眼神都有点别具一格。
耿杰在简洁优雅的办公桌后,看着秘书准备好的桌上摊着的一系列报纸,摸摸下巴。
他是没有特别的避嫌,和叶准大厨之间向来大方坦然,有些小动作别人看起来是有点不清不楚……但也没有料到,真有报社媒体敢这么爆他的料。
那张标题是《深夜吻别》的,配的照片是第一天的最后告别时,男人弯腰在他车窗边嘱咐的场景。
这个套倒是摆了这么久,为什么等到现在给他放出来?
耿杰将报纸放到一边去,一边开邮件一边想,最近也没有特别得罪谁吧?
晚上照旧到了小饭店,已是深夜,把人挖起来后,耿杰一边等饭一边给他读报纸。
叶鹰乐得肩膀直抽:“做狗仔的,想象力得多丰富?”
“想不想试试看,让明天的报纸上出现《豪门少爷与同性密友春宵一度》之类的标题?”耿杰坏笑。
叶鹰回头看他:“不能吧,我这里只有一个单人床,我睡着都不好翻身;晚上急了还得出门去对面的公共厕所。”
“我趴你身上睡,或者你趴我身上?”耿杰愈发觉得可行。
叶鹰把一盘炒饭放他面前:“今天放的是香菇、豆干、土豆和藕,都是剩下的菜,吃吧。”
耿杰不客气舀起一调羹,笑:“哦,故意剩下的?”
叶鹰莞尔:“是,火眼金睛。”
吃好了洗完了,耿少爷真赖着不走了。叶鹰便也随着他,先去街对角便利店买了牙刷毛巾,再带着他在后面洗漱完。
耿少爷之前再乖张,也没过过这种穷到困窘的生活;叶鹰看他却是泰然自若。
等到贴在一起要睡了,耿杰微微笑道:“有人这种生活过得不舒适,是因为要继续过下去,看不到尽头;有人过得坦然,是因为看破了红尘;我呢,是因为明天起来我还是耿总,城南城西我都有大房子住,我干嘛不自在呢?”
两个人实在挤,叶鹰挨着人的那一边手,都只能举过头顶。
还不到盛夏,白天怎么热,晚上却也还是有点凉,况且叶鹰这厮已经铺了凉席,还没睡熟过去,耿少爷就已经双手双脚缠过去,暖暖的舒服啊。这人怎么能够这么温暖呢?
叶鹰到后来,也变成了环抱着的姿势,怎么舒适怎么来吧,否则第二天起来准得僵掉半身。
倒是耿杰这身体真是凉,若是三伏天这么抱着,到也算是解暑良品?
第二天早上四点刚过,柜子上的小闹钟已经响了,耿杰被吵醒,咕哝咕哝继续要睡。叶鹰是要去早市买菜了,没法,轻手轻脚把人扯离了自己,坐起来时,舔了舔牙齿,低头好笑地看着自己脐下三寸。
清晨本来就更凉,耿杰失去了热源,虽然有个还算厚的毯子,却仍不满足。
坐起来后,搔搔头发,看这房里和厨房的小灯已经亮了,却不见男人身影。难免有点起床气,耿杰等了好一会儿,却还不见人回来,便掀了毯子下床出去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