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话:平地暗波澜 相思何处安
可惜,前尘哪知身后事,晚知心中担忧不已,但好在犹知祁沐封人无事,面上僵硬道:“若是你探得消息,定来告我。” 还不待暗卫应承,门外就有小侍叩门轻声道:“少爷,老爷醒了,管家问你要不要去磕头请个罪。” 晚知叹了口气,淡淡道:“嗯,我这就来。” “那我去回禀了。”小侍不谙世事地答着,转瞬脚步声消失渐远。 晚知忽然有些委屈,夹杂着忐忑不安,和这种未知的恐惧混在一起,多日来的压力立时扛不住了,对着窗棱走着扑到床上将脸埋在枕间,小声呜咽。祁沐封,你在哪里?我一人在,身侧边无人相伴,你可知? “放心吧,祸害遗万年,他死不了的。”仍旧是那冰冷声音,出乎意料地安慰着。 “嗯。就是……有些想他了。”晚知抽了抽鼻翼,反正好事丑事这暗卫都在,也不怕再丢人了。 暗卫再无声息,晚知坐起来,平静了会儿,走出房外。 “爹,你今儿个感觉怎么样?”推门而入时,老管家正小声对着顾老说着什么。 “老爷今天气色好多了,少爷你坐这边。”老管家笑着将床沿位置挪开。 晚知瞧着顾老与平日一样,并未见异常,心里突突着磨蹭坐了过去。“爹,皇帝姐夫时不时地亲自来瞧,都挂着心呢。我早晨去了宫里一趟,跟姐姐说了你身子渐好,她可高兴了呢。” “好。”顾老嘴唇抖了几下,哼了声,示意老管家道。 老管家会意,正色道:“少爷,老爷操 了大半辈子的心了,也想寻个清净地界安享晚年。其实早就有这想法,只是少爷未成家,还不能独当一面,现在是想使劲也没辙了,这病大家都看在眼里,该养养元气了。” “嗯,我等会儿便写折子递给皇帝姐夫,事出有因,应该容易回应。”晚知点头赞同着,急于岔开话头道:“爹想往哪边去呢?东,西还是在这附近?我有一处别苑,就在城郊,离家也不远。人烟不多,景却是极美,我已种好墨梅,这时节也都开了……” 话还未说完,顾老双手紧握成拳头,胸膛止不住地起伏,头也别过一边不看晚知。 晚知心道不妙,还未意识到,老管家已然问出口:“少爷怎在城郊还有别苑呢,月俸就那么些,还要顾着侍郎府里的一摊子呢。” “呃……我说错了,是某次偶然去见了的,咱可以租过来嘛。”晚知改口已是来不及,又不能说那是自己一个铜板从祁沐封手中买来的,再解释也是站不住脚。 顾老哆哆嗦嗦地挤出两个字:“孽障!”手势一抬,示意老管家轰他出去。 老管家连忙打圆场,维护着晚知:“老爷别气,少爷已经知道错了,以后再不犯了,是吧。” 晚知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道:“爹,我错了。可是,若我再重来一次,我也断然是会走上这条路的。我是做错了,可我绝不后悔。” 顾老随手抓起脉枕甩了过去,力道小了些,虚虚地掉在地上,又再翻滚了两下。 晚知抿唇倔强着:“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反正我是没法再回头了。” 顾老单手指着晚知,说不出话来,只得用眼神求助老管家。 不愧是服侍数十载的了,老管家自然能看得懂,清了清嗓子,为难道:“少爷是不是趁着老爷病着,故意说来听的?是不是……想活活气死老爷。” “不是,爹,我绝不是那意思。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什么都不知晓。” 老管家只是表达着顾老的意思,并不知晓晚知做错了什么,乖巧可人的小少爷,能捅出多大的篓子啊。抚着顾老的胸口道:“后辈们都大了,别再计较那么许多了,是福是灾,都是他们的命数,咱管也管不得。”又转向晚知,轻声说:“老爷现在气不得,少爷还是先去忙些公务吧,别耽误了。” 晚知也不想太过刺激顾老,磕了头起身走了几步又想到,说:“小蒜妹已经答应留咱家过年了,这件事我会妥善处理。爹,你就不用担心。” 顾老没再说话,紧闭双眼面色难看。晚知揪着心,只得走了。 在府中待着实在是压抑难拗,厨房里做好饭菜后晚知用红漆大食盒子装了,又带上壶酒,匆匆出府去。 “站住!什么人!”狱吏伸手拦住,不让入内。 “翰林院侍郎顾晚知,还请几位通融。”晚知掏了银两来,放到狱吏手中。 “哦,是顾侍郎啊。多有得罪,不知顾侍郎是来看谁的。”狱吏换了张脸,堆满笑,这人身家权贵,可是不能得罪的。 “呵呵,我来看看东晟王。”晚知也不隐瞒,进去后也瞒不住。 “这个……”狱吏有些为难了,据实而答道:“顾侍郎这,我们也做不了主啊,圣上早就有令,除非有通令,否则任何人不得入内。” “哦,是这样啊,我还想着有几桩罪状,看他服不服呢。”晚知也不刁难,随意说道。心中却在思量,对他这般限令,相救难了,恐怕里面也是有人寸步不离看守着的,又不能在直接去找了皇帝姐夫请示,该如何是好呢。 “咦,刚是吏部的柳大人来过吧?提东晟王问话,刚走不久。”狱吏想了想,答道。 “对对对,怪不得呢,柳状元和我商量好的来了,呵呵呵,我给耽搁了。”晚知立即笑着,恍然大悟般。 “既是如此,顾侍郎往吏部走兴许还能赶上,这银子……”狱吏攥的银两紧紧的,又不敢收。 “呵呵,大冷天的,兄弟几个买些热酒来喝,又不是什么大事儿,那我这便走了。”晚知不露声色地,脚上加快走着。 惜前中告知。果然,还没进吏部呢,晚知就瞅见柳状元的身影,顾不上喘气,喊道:“喂……柳状元。” 柳状元转身看了,对上晚知立即笑了,迎上来道:“顾侍郎怎么来了,今儿不忙?” “呼呼,不忙。”晚知半蹲着大口出气,道:“我就是想来,呼呼,问问你,东晟王的案子怎么样了。” 柳状元帮他提了食盒,掂量着有些沉,拽着晚知胳膊道:“进了屋子歇会再说吧。怎么问的这么急,是有什么新的进展么?” “不是,我爹醒了,看我在府内无所事事气不过,非要我来干些公务。”晚知随口胡诌,不过依着顾老的脾气,倒也合情合理。 柳状元了然地点头,抛给晚知一个晴天霹雳:“现在不是东晟王一人之事了,几个王爷的罪名差不多已定了下来。祁王爷伪造圣旨,死罪难逃。西留王城中纵火险些害了人命,南取王虏走护国寺高僧,件件都是大罪啊!” 晚知鼻尖一酸,差点泪珠滚落,眨了眼压低声音道:“那也是……他们,他们咎由自取。” “是啊,好端端地居然莫名其妙地反了,这些人真是吃饱了没事撑的。”柳状元并未细想,与晚知也算是熟识,话便脱口而出。 “呵呵。”晚知觉得整片天都昏暗起来,祁沐封就这样成了朝廷钦犯,会不会还未到封地便被通缉追杀。不用说,定然如此。“我来就是想去看看东晟王,听说你拿了通令了?” “嗯,是拿了一块。皇上让我去提了他画押,呵呵,人证物证俱在,他也是条汉子,毫不犹豫便认罪了。也是,人不认罪都一样,挟持朝廷命官,够他受的。”柳状元还道晚知与东晟王素来不和,此时便不留情地奚落。 “那倒好,省了不少事呢。牌子借我一用,成么。”鸣皓,你何须如此,我……何德何能,让你这般待我。晚知非草木,只是看不惯他的做派,可他对自己的那份心,又怎能不懂。 “这……”不好外借的吧,柳状元拧着眉,不知晚知是何用意。 “好吧,你不愿意就算了。看见了么,那食盒,里面装的可是好东西,我还想着整整他的,以报私仇。唉……”晚知佯装叹息,食指抠着食盒上的红漆遗憾道。 “顾侍郎,这可使不得!那东晟王是钦犯,皇上点名要……”要是被发现惨死狱中,那自己也逃不了干系。早晚要去见阎王的,非得急于这么一时? “你想什么呢!这里面是加了无色无味的泻药,只是不想他过好日子罢了。你想想啊,他那般轻薄于我,我还不能去添点好玩的么!”晚知跺着脚说道,撅起嘴似是不得糖吃的小童。 柳状元果然见不得美人生气,想来也是无妨,让他胡闹一番又如何呢,都受了这么多委屈的。遂递了牌子过去,道:“别再被欺负了,要我陪着同去么?” “不用不用,我自己就成,多谢了。”晚知心愿一了,便应着柳状元的要求,不张扬低调地又返到狱中。 这次,再无阻拦顺利地进了,在最里面的由石壁砌成的单人狱房内,现出一月白儒巾长衫的背影。 第八十话:乱尘蔽遮眼 一家之主担 “鸣皓……”晚知见他为了自己身陷囹圄,困顿不堪,不由放缓语气。 许是晚知喊叫声太弱,鸣皓并未发觉,等到食盒放到地上时,鸣皓才听得动静回头:“呃,顾侍郎。”那眼中明显带着惊喜,不可置信。 “别这样叫了,挺……呃,还是叫我名字吧。”晚知想起曾经一直对他恶语相向,从无好脸色相待。 “晚知,呵呵,晚知。”鸣皓站起身来,隔着狱栏注视着晚知,还是往常那般风流轻笑,半真半假道:“我刚还以为是做梦呢,梦见故人来,果真是来的,我很欢喜。” “哼,给你送饭来的,爱吃不吃。”鸣皓本来就是这德性,晚知也是知晓的,不与他计较,撩起袍子席地而坐。 “晚知,你真好。”鸣皓唇角漾起笑,舒了口气等着晚知将食盒盖子打开,盯着他不放。 “喂,这些东西比不上你王府里的,不过我们小家小户的,能吃上这个就不错。诺,给你带了壶酒。”晚知顿了顿,小声道:“反正一时半会儿的也出不来,你想吃什么告诉家眷们,别委屈了自己。” “好啊,哈哈哈,我独身一人,哪有什么家眷。”鸣皓接过他递来的小碗筷,洋溢着疑似幸福的神采。 “别胡说八道。”晚知细心地将几样小菜摆好后,头搁在膝盖上陪着。 “我将她们遣了,家产也都分好,所以你不来送饭的话,我只能吃那些了。可是,难以下咽呐。”鸣皓指着墙边乌黑破碗里装着的馒头,委屈道。 “呃,我也是不能常进来的,再等想个法子吧。”晚知将眼移开,锦衣玉食惯了的,是不好受。 “无妨,该快了吧。”鸣皓动作优雅地捏了酒杯,抿了小口,道:“还不错,俗话说众生皆苦,在哪不是过日子呀,我这样挺好。” “哦。”晚知不再劝慰,示意他快吃。 “晚知。”鸣皓将酒仰头而尽,眼神飘忽不定,隔了好久才道:“你不要多想,就算不为你,我也是逃不掉的。” “嘁,我知道,你能做出这种人事儿么?”晚知嗤笑出声,摇了摇狱栏:“快些吃,我该走了。” “若是有事,那便走吧。”鸣皓作势要站起身来送。 “不用,我等你吃完再走。”晚知坚持道,碗碟留在这里难免不是后患,再者这入口的东西,晚知也不放心恐被有心人利用。皓晚地等见。 鸣皓转念便知晚知所想,再不推辞,慢条斯理地吃将起来。晚知不好去一直看他,本就有些累了,额头抵着膝盖,闭上双眼。鼻翼除了自家午饭的菜香外,更多的是充斥着阴冷潮湿的污浊之气,挥之不去,时刻警醒着。 “晚知。”一片安静中,鸣皓突然开口。 “嗯。”晚知眼也不睁开,但可感觉到鸣皓目光没有移开。 “当初,明明是我先遇见的你,你明明是撞入我的怀间,为何……”为何却选了站在我身后的祁沐封,他真的比我好那么多么? “我眼中就没看到过你,所以我只遇见了祁沐封。”晚知不想给他无谓的解释,反正已经伤了他那么多,也不在乎再补刀了。 果然,鸣皓被噎住,半晌没说出话来,那种表情,晚知想,这便是戏文中的哀莫大于心死了吧。“咳咳,我的意思是,就一刚出生的小狗,看见活物便跟了上去,你顶多是旁边的稻草窝子,所以……就没……。”晚知抬起头来,瞅着这话好像也不能起到什么安慰效果。 不过鸣皓哭丧着脸笑了起来:“晚知,虽然你这话不中听,但能把自己比作小狗,祁沐封撑死了就比我强在会窜上,我心里还是很乐意的。” 晚知见他吃的差不多了,将碗碟摞好放回食盒子。起身道:“那我走了。” “晚知。” “嗯。” “晚知。” “什么事啊!说!” “没事,我……”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唤出你的名字,不是在梦境之中还能得到回应。不知道,妄念痴嗔尚能消退几许。 “……”晚知再不理会,提了食盒扭头走出压抑深重的牢狱。 还未行至府门,便被石墩子旁坐着的一人拦住,晚知定睛一看,熟人!“你……你是棋子还是骰子?成了,先别说话!跟我来!”心中狂跳不止,怎么贴身小侍都还在城中,那么其他人呢! 棋子跟着在晚知身后,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进了后院房内。 晚知插上门闩,连忙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还在这里?没跟着祁沐封么?那他身边有没有人伺候着?上回我见他时,他腰腹还受了伤,没个人服侍着怎么行!府里怎么样了?” “呃……公子,你别急,是爷走之前吩咐我来的。”棋子将外袍掀起,露出结实捆在腰间的大袋包裹,费了些力气解开放在桌上。“呼呼,公子你让我喘口气,我这一路都提心吊胆的,背后都湿了一层呢。” “喝口水,快点歇!”晚知翻了茶盅倒了茶水,也不看那包裹,伸出两指按揉在额间,猜不到祁沐封是何用意。 “哦。”棋子连灌了几口,平息下来,缓缓道:“爷身边有骰子跟着呢,我是棋子。府里的官家也没为难,都按了籍贯送回去。听爷的令,将王府的各种明细账目,铺子地契还有些钱财都送来了。” “啊?”晚知顿时头大了一圈,这是托付了身家性命么! “爷的原话是,将值钱的东西规整好,给夫人送去。咱家当家做主的都是夫人,我又惧内,自然是听他的了。况且……”棋子犹豫半天,看着晚知脸色,准备随时拔腿就逃:“况且他又爱财,还小抠门!” “!”晚知拍案而起,祁沐封!别让我逮住你!有这么说自己小宝贝儿祖宗的么!虽然……呃,那也是真话。 “公子饶命啊!那可都是爷说的,我只是传话的啊。”棋子躲到墙角,大气不敢出。 “算了算了,你下去吧。”晚知看那么大一包,不定有多少值钱玩意儿,管住他的钱这算当家主母的活计了吧。 “哦。”棋子心神不宁地准备走。 “等等,你来的时候有人跟着你么?去把脸抹点鞋底灰什么的,别教人认出来。再去管家那里报到,说是我从外头捡来,天寒地冻没得吃进城来讨饭撞见的,知道不?”晚知想了会,又叫住棋子道。 “哦哦哦。”棋子也算机灵,走到桌案边,舔湿了手指往砚台上一戳点在脸上几处,再傻笑时跟换了个人一样的。 “快走!丑死了!”晚知将他呵斥出门,这都哪里学来的手法,涂抹在门牙上跟缺了一个似的,还真是亲妈都不见得认识。等棋子蹦跳着出去,晚知打开那摊东西,都分类理好,先查了银票数目,瞬间合不拢嘴,这也太……丰厚的家产了吧! “你看你傻的,这点小钱也留着。值当么?跟着爷,还能教你饿着不成。”祁沐封无奈地将晚知手心里的碎银子接过,心中笑道这怕是有二两了吧。 “你看你这败家子,光知道吃,座山吃空啊!过来,本公子教教你持家之道。你做个闲差事,我呢也差不多跟摆设一样,咱俩俸禄勉强只够咱俩和府里小侍的吃喝还有月钱,不攒一些怎么行啊!”晚知捏着祁沐封耳朵气着回击道,一想他出手阔绰地打赏,时不时地与狐朋狗友挥霍,手上就加重了力道。 “是是是,都听你的。哎呦,耳朵掉了,夫人手下留情啊!”祁沐封咧开嘴笑了,傻晚知,还有每年封地里的收成呢,保管叫你安享繁华。 “哼!谁是你夫人!难听!跪下叫我祖宗!”晚知看他耳朵根真有点红了,心软地忙撒手贴近了些吹气。“疼死你得了,反正也不听我的,你就会跟我作对!”哼,下次再顶撞我,我还拧你。只不过,下手不那么重罢了。 “乖,我这不是都依着你嘛。咱家今个有这么大笔的进账,不得好好庆祝一番?” “庆祝什么啊,又关着你什么事了。我可告诉你了,这银子记我名下,跟你没关系。” “求大财主赏我点甜头吧。” “你这是奚落谁呢?什么叫……唔……你……什么甜头。” “祁沐封,你混蛋!别咬啊!嘶……” “啊!祁沐封,你别碰那!啊……” “唔……” 美好的总是来得太少,晚知眼中噙着泪,念起俩人在一起嬉闹场景,现在想起,一分一毫积累的不是钱财物品而是那些甜蜜的时光,那些都是弥足珍贵的。 “祁沐封,你个臭东西。这么多钱都给我,你……小爷夜里胆战心惊地睡不着啊!”晚知轻声叹息。 依旧是按着那分好的,重要地放在枕头下面,躺在这上面睡得应该能安心些。其余都塞在床底下藏好,晚知觉得心里满满的,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可那是两个人的重量,一家的承载。 第八十一话:杂乱理红线 孤追忆前缘 不一会儿,老管家便颠着脚来禀告:“少爷,那个孩子……” “看着怪可怜的,也算聪明伶俐,识得几个字,就跟着我磨墨翻书吧。”晚知忖度着开口。 “嗯,既是少爷想好了,便留下吧。”老管家也无异议。 “王伯,我爹他……他怎么样了。”晚知刚去门边看了,没敢进去打搅。 “午饭用了小半碗,又喝了几口参汤。”如实说了,并未提心情。老管家想也知是晚知内心有愧,定是做错了何事,且不那么简单。一会磨字老。 “哦。我爹有没有说想去哪清净之处,是不是要搬出京?”京中人多,又与朝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怎么都安生不了。 “老爷念着夫人,可能是想往南方走了,具体我也是不知的。”南方小镇,是夫人的故乡,出嫁后就再未归过,就连坟冢也是在顾家这边,多少有些遗憾。 “王伯陪着我爹说说话吧,我这几日,呃,有些忙了。”还是不招惹爹生气比较好,有什么事往后再说。 “少爷也仔细着身子啊,别累坏了。”老管家看着晚知面色微苍,眼眶略红肿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关怀道。 晚知应了声,便送老管家出房。刚回身,便在小院边见了苏安薇瞪着眼,盯着棋子看。 “呃,苏姑娘,我怎么了嘛?”棋子一阵心虚,这姑娘两眼跟油灯样,还一闪一闪的! “你的牙又长出来了,我就是好奇呀。”苏安薇一脸天真地看着,门牙会变来变去,真好玩。 “呵呵,我刚吃了……”黑芝麻什么的不行么,我装缺牙的功夫看来还是不够啊。公子也真是的,我又不会易容,能变模样么。嘿,看你这傻姑娘还真是不害臊,老瞅着我这个俊俏小哥做什么!棋子心里还没想完,便被晚知出声打岔。 “又和獒犬去茅房了?也不知道擦干净嘴。” “……”这一定不是我想的那样,呵呵。苏安薇强压住腹中翻腾,想自己刚来的时候还摸了獒犬逗弄了一会儿,怪不得有股子奇妙味道呢! “……”公子你也太丧心病狂丧尽天良了吧!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好么! “……”晚知一时脑子抽抽,刚那两句话是不可以放在一起联想的哦。“棋子,你下去洗洗吧。” “是,公子。”棋子内心狂啸不止,面上波澜不惊地准备撒蹄子离开。 “咦,他叫棋子啊?是很会下棋喽?”苏安薇显然对棋子兴趣比较大,跟上晚知问道。 “可能是吧,刚捡回来的,有空去问问。”棋子骰子都是祁沐封取得名字,估计是顺着手边的物什随口叫的,反正好记,哪管那么许多。许是还有筷子,棍子,板子之类的吧。 “可是我看着他面熟啊,好像是在哪里见过的,有些像又有些不像。”苏安薇在脑中翻来覆去的找寻着线索,就是见过没跑了。 “你们村的也说不定吧,别想了,本来就不聪明。”晚知心中一惊,那次去找祁沐封,与小蒜妹共乘一骑,她确实是见过的,不过是棋子还是骰子来的,记不清楚,俩人都清清秀秀的年纪也差不多,是不容易分清。 “不是我们那的啊,村里的上至八十下到满月,男女老少我全都认识哇……” “得了,你找我有什么事。”晚知打断她,挺招人待见的一姑娘怎么自己就这么不乐意听她说话呢。 “哦,就……来看看你。”苏安薇言辞闪烁,不明说。 “看完了就走吧,自己玩去。”晚知情愿自己待着,也不愿意再给苏安薇任何希冀,只能狠下心来。 “其实,我是想知道,呃,晚知哥哥,我问了你会讨厌我么?”苏安薇竟有些凄然,收了傻笑也能懂些愁滋味了。 “不会,你问什么我都不会讨厌你的。”晚知没说假话,对小蒜妹只有愧疚和感激,这一世无论发生什么事,自己都要护着这傻姑娘。 苏安薇正要张口,晚知又冷淡地补上一句:“但是,我不一定会答你。” “哦。”苏安薇有些失望,强颜欢笑做不在意状还是问了:“晚知哥哥中意之人是什么样子的?” “啊?”晚知哭笑不得,还以为她是假装,没想到她是真傻啊!不过也是,谁也不会将俩个男子放在一起凑做一对儿,更别提淳朴的小蒜妹了,自己也不想瞒她,认真道:“你那天见到的祁王爷……” “嘘,晚知哥哥小声点。”苏安薇神神叨叨地,贴近小声道:“我知道你帮着他的,现在可说不得,别人听到了要出大事的。”心里疑惑,晚知哥哥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和祁王爷扯上关系,这很危险的。 晚知很感谢她的识大体,但是也没法再解释了,只能说:“还能什么样,就人样呗。哦不,有时候也没个人样。”床下一副温柔相,上了炕便霸道地不管不顾,哪有半点退让。 “不会是什么山中女神仙吧。”一会人样一会妖怪样?苏安薇想这样说,但又念及毕竟是晚知哥哥喜欢的人,不能唐突了。 “这都哪跟哪啊,我说了你也不懂,等你遇上一个合心意的人就知道了。”越说越没边了,还妖魔鬼怪都出来了呢。晚知想了会,轻声劝解道:“你自幼便被家中灌输是顾家媳妇儿这个念头,你对我只是想象中的喜欢,其实不是。我这个人臭毛病特别多,除了他没人能惯得了我。小蒜妹,你好好想想,若是换了另一个人,不是我顾晚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也是被逼迫着一样喜欢的,可这些都不是你自己的心。也就是说,你喜欢的不是我,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或者你喜欢的是未来良人的人选。等你碰上一个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接近,想不顾一切地跟着他,就算有任何身份和礼法的禁锢,你一样倾尽所有地不离不弃,那才是真的喜欢,真的爱了。” “你说的我不太明白,我不懂……”苏安薇耳边是晚知清晰的话,每个字句都能听到,但是意思却是不明了的。 “嗯,我以前也是,后来便懂了。不过,你今日又是为何来问我?”一定是觉出不对了,不可能是爹派来探口风。 “我就是想了很久,觉得晚知哥哥对我和对旁人没什么两样。我在家中时,看爹娘和睦以为那便是所有夫妻的样子,可是……和晚知哥哥的那种感觉,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如果在一起生活,我会很惶恐。”还是喜欢啊,只是在一起自己自顾自地开心,能欢乐多久呢。 “和你没法说的清楚,总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晚知一时词穷,打着马虎眼。 “哦。” “别哦了,吃饭去。” “哦。” “傻姑娘……” 忙活到半夜,更深露重,晚知躺着却怎么也睡不着,没有温暖怀抱没有甜蜜话语没有熟悉气息,一切都冰冷到心间。也许是小蒜妹下午时提起,回忆便止不住地一幕幕浮现。 一场夏雨过后,晚知最喜走这条巷道,湿湿沥沥的石条板子路,上面散落着槐花瓣淡淡香气,谁家院子里的枇杷一坠坠地黄了,紧凑地安稳挂着。胡同的尽头是杂书铺子,小小铺面里有着各处杂谈妙事,晚知挑拣了几本有趣的抱在怀里,反正也闲来无事,窝在家里看书也是不错的。 不料,出来后在小道里碰上祁沐封,俩人不甚熟悉,客气地打了招呼。“探花郎,这般用功么。”很周规的语气,毫无奚落。 “不及祁王爷。”晚知也觉得别扭,狭路相逢奉承着过? “我们见过几次面了,不如叫我名字,祁沐封。可好?”祁沐封抿唇笑了,和头顶被雨浇过的绿叶一样,明亮耀眼。 “呵呵,顾晚知。”明明俩人都互相知晓姓名,何必这般作假!晚知着急地想逃离这尴尬气氛,素来不喜与人交谈。 “晚知,与你同路。”祁沐封对着晚知伸手,作势要接过几本书。 “嗯。”晚知往身侧躲开了些,看这种书,总得避点人不是。 “梦入太虚游,南北杂记,幻影寻侠事?还有……”祁沐封饶有兴致地看着小薄本,书脊上斜斜地字体,念出声来。 “这……”晚知微红了脸,这些书都提不上台面,好歹自己也是今年新中榜的,才子能算的上吧! “历练人情,体恤乡土民情,我懂。”祁沐封很认真地说着,看着都是正儿八经的一个人。 “呵呵。”这也能夸赞地出口,不怕咬着舌头啊。“平时看些这样的,也不那么枯燥。”哼,再怎么也比你这不学 无术的纨绔子弟要好吧。 “是了,先秦诸子、儒道释这些传统固有之学术躺在软榻上看,实在不适合。”祁沐封随手抽了本掀开几页,温柔笑道:“你看这香霏阁,便是乐山的海棠香国,四海应无蜀海棠,一时开处一城香。” “嗯,锦亭前后,燕子来时候。谁恨无香,试把花枝嗅。”晚知不曾想与他如此投缘,灿然一笑对上那含情脉脉的双眸。 第八十二话:雨初霁 年少恩情无限意 “这夏日里,雨说来就来,不如我送你回去?”祁沐封温柔又谨慎地提了,并未唐突,料想晚知也不会拒绝。 果然,晚知对他印象本就不差,虽不愿与人交往,但与祁沐封还能说上几句,对他也颇有好奇之感。抬眼看天,雨初霁,天边红彤彤的烧了一片云彩,半边都漫起晚霞,这样的天哪里还会再下雨?“嗯,好。”晚知心中不由笑了自己,还是答应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他呢,晚知直到现在也说不上来,投缘了认定了便爱极了。俩人出了巷道,嫌城中人多就出了城门沿着护城河堤岸走着,扑面而来的潮湿水汽,踩着岸边零星小花,那蜿蜒田埂绘满年少无限意。 “晚知,你想入仕途么?”那几本书早转移至祁沐封怀里,被徐徐凉风吹翻起几页。 “不想。”晚知弯下腰随手扯了长出的劲草,在手里把玩着。 夏日果也送。“官家子弟,也容不得选。咱们生来的命,便是如此,也由不得咱们。”祁沐封并不是哀怨语气,更多的是对晚知的理解。 “你的命可才叫好呢,生来便锦衣玉食,多少人都羡慕不来呢。”晚知与他熟悉了些,打趣道。 “小心脚下,蒲草上都是露珠,打滑。”祁沐封伸手扶了晚知一把,不逾矩,怕他反感,出言解释着。 “嗯。”晚知心头一暖,手臂处传来转瞬即逝的热气,被体贴保护着的感觉不曾有过。 “呵呵,你是笑话我的么,晚知?”祁沐封带着他跳过田间沟壑,便松了手, “差不多吧。”晚知顿了顿,认真说道:“可若你不是祁王爷的独子,以你的才学,是会得到重用的吧。” “我哪有什么真材实料啊,都是剽学来的。”祁沐封谦虚道,眼中尽是笑意。“若我不是,顶多活得要肆意些。” “城中哪还有你们几个王爷不敢做的事了?”晚知不留情面地揭穿,坦坦荡荡。 “哈哈哈。”祁沐封知晓他没有恶意,只是玩笑,朗声笑了。“晚知,你是这样看我的么。” “怎么看?”祁沐封高出自己半个头来,晚知微仰了脖颈,唇角一抹狡黠地问道。祁沐封,你好像和传言中不一样,挺好的。 “踮着脚看,哈哈哈。”晚知,你也与世人看我目光不同,我果没有看错人,你能懂我。 “你!五大三粗,有什么好的!”晚知没敢太放肆,经过一个水洼时猛地一踏,溅了两人衣服下摆全是泥水。 “呵呵,想报仇就直接往我身上招呼啊,别跟自己的鞋子过不去。”祁沐封湛蓝袍子,沾了也不太显,倒是晚知自己,素白长衫犹如泼了杂乱无章乱点的墨,缎面鞋子也脏污不堪。 “呃……”晚知立时后悔不已,恨恨道:“天色渐晚,我该回去了。” “说好了我送的,不知怎地拐到这儿来了。”祁沐封似恍然大悟,问道:“晚知,饿么?” “饿!饿死了!”晚知才觉出跟他说话遛弯竟到这个时辰,家中晚饭怕是已经用罢,而自己一身泥泞,实在是太难受,忙赶着开口道:“不过,你也别说找家酒楼坐坐什么的,我直接回去就好。” “嗯,本来今日出来就没带银两,腹中饥饿还想着晚知请我一回呢。”祁沐封确实有那打算,可教晚知先截了这话头,只得绕了弯。 “下回吧。”晚知自然是不信的,转眸见了他腰间还系着自己的素色荷包,怔怔道:“你还留着呢?” “晚知相赠,定珍藏之,哪有丢弃之理。”祁沐封厚着脸皮说那是赠物,怕再要回去了。 “那便收好了哦,于我,很重要。”晚知没打算夺回,只轻描淡写说了。 “我还未送你回礼呢,你可不能不收啊,我……”祁沐封捏了荷包在掌心,小小的初遇之物,已定情。 晚知裤管湿了紧贴着小腿,虽是夏夜不冷,但潮腻地不适,便又许诺道:“那下回吧。” “很急着回去么?”祁沐封看出他一直揪着长衫,左右拉扯。 “你去河里淌一圈上来,我问你难不难受!”晚知瞬间毛了,磨磨唧唧地问个什么劲啊,小爷我想飞奔着回家啊! “呃,那……得罪了。”祁沐封长臂一揽,将晚知箍在怀间,提了真气点地跃起。 “啊!啊!啊!”晚知不提防猝然离地,身子已于空中数丈高。边惊呼出声边顾不得别的,紧紧地勾着祁沐封脖子,将头埋在他胸膛。 “呵呵,别怕,有我在呢,摔不着。”这完全是意想不到的惊喜,晚知看着瘦弱,腰肢软绵绵地,此时依偎在自己胸口,祁沐封一手托着几本书,一手搭在晚知后腰上,努力平息激动亢奋的心跳,轻声道。 “你你你,你还会武?”晚知和祁沐封的呼吸都差不多起伏急促着,只不过是被吓到的。 “略懂一点。”祁沐封满意地看着晚知白希面上腾起的嫣红,看他想撒手又不敢,俩人身躯紧贴着。 “哦,挺好,挺好的。”晚知觉得自己与平日不太一样了,不是号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么,被他抱住,怎么会……啊啊啊,这羞涩而甜蜜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 “嗯,进了城就放你下来。”祁沐封还算老实,恪行君子之道,一贯的温柔语气。“你看看咱们刚走过的路,是不是风景不太一样?” 晚知微微侧过身子,扭头向下看去。蓄满清亮雨水的十里荷塘,偶尔几尾鱼鳞动波漾,几徐夏风吹微凉,细闻下隐约莲叶香,夜间小蛾虫在俩人四周扑腾翅膀,几家农舍窗棱泛出火烛柔光,树影轻晃,人影一对儿一双…… “好看么?”祁沐封见晚知不吭声,问着。 “好看,要是在这里住下,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虽乏善足陈,但悠然自得。”晚知燃起向往神色,不知为何以往没觉得这景色好,是因在高处细看还是因……在那人怀间,有他的陪伴? “嗯,巧了,我与你同好,说不定咱俩老来都在此处。”祁沐封闻着晚知颈间清冽香气,自然不造作。 那时的晚知并不知晓,这里会建起繁华盛放的别苑,自己会在那小小的一方为祁沐封洗手作羹汤,还有恩爱承欢的雕花大床。 “啊?”晚知还没转过弯来,就被轻柔放在,黑亮发丝在自己眼前一闪,便抓不住了,这感觉有些留恋。 “过了这个街,便是顾府了。”祁沐封与晚知并肩而行,放缓脚步等晚知跟上。 “是,诶你等等。”晚知想起祁沐封说饿,便快步走到戏园子口的小摊子,道:“还有艾窝窝呢,喂,祁沐封你能吃酸的么?” “都行。”祁沐封乐的合不拢嘴,走了过去。 “哦,那要芝麻仁的吧。你能吃几个?”晚知边说着边摸了荷包出来,顿时有些尴尬,呃,下午买了几本书,本就没带那么多出来,那就只好……“先垫点肚子,回去还要用饭的,呵呵。” “嗯,说的是,就要两个吧。”祁沐封看晚知可爱模样,顺着他的意。 摊主就没单卖过,但见俩人衣着光鲜,并未怠慢手脚麻利地包好,递了来。“多谢了,来,晚知。你一个,我一个。”祁沐封接过,对着晚知说道。 “我不吃了,这就到了。”晚知嫌自己手脏,连忙推让。 “这……就到了啊。”祁沐封有些遗憾,过得太快了。 “嗯,下回……下回再一起出来逛嘛。”晚知再次许诺,将书拿过嘴角扬起,步子轻快地进了府门。 “祁沐封,你快回来。”晚知抽着鼻子瓮声在锦被中回忆,除去宫中初遇,抹掉街头撞见大姑娘强抢祁王爷,这次算是俩人开始互相了解一些了,现在想来,也许是有一些心动了,好像他就是与众不同的,独特到能走进自己的心里,甚至有种冲动,想好好跟他在一起,甚至一生一世。不过,一生一世,谁又能说得清道的准,但是自己在他面前没顾得上隐藏,直直地说出心里话,那一刻的感受,真实到让人惊恐,毫无欺瞒。而自己承诺他的下回,定然是会兑现,想知道他更多的,在那里没有陪伴的幼年里有些什么故事,读完他所有看过的书卷,品完他喜欢的或是厌恶的菜肴,听完别人口中祁王爷的风流韵事,弥补上曾不望不切不闻不问的一隅时光。 深冬的夜,极静。晚知缩成一团,些许暖意未达心间,自己记不起来那天买来的书是何时看完的,也想不起那些书后来摆放在哪里,只与祁沐封在一起的那些却都没有忘。脑中异常清明,蚀骨相思挥之不去,犹自苦笑开,又念起那人来。 果然,不过几日,祁沐封便着人来请晚知,可能是有些顾虑,派了小侍规规矩矩地从府门递了名帖,其上工工整整书着邀顾探花同去护国寺礼佛。顾老在朝中忙活未在家,晚知捏了那帖兀自笑了。 第八十三话:偏生恋 空余梦中人初探 “今日无事?”祁沐封靠着停在街边的马车边,脸上挂着温暖笑容。 “嗯,无事。”晚知应着,爹交待要看的前朝三十二年的文史还没翻,更不消提誊写了,不过,那些都可以不管不顾的。 “寻个清净之地,品茗闲话,如何?”祁沐封掀开车帘子,邀他上去。 晚知身着淡灰儒衫,衬得小脸清秀雅致,跨步上去。“不是递了帖子说好去寺里剃了发做和尚的么?” “呃,我六根尚不清净,红尘未绝啊。”祁沐封离晚知稍远些坐了,拉了内壁嵌着的暗箱,拿出棋盘和两盒象牙棋子道:“来一局么?” “好啊,先说好了,我可不让你。”晚知打量着,这马车从外面看着普通之极,但内里却是有大乾坤,坐垫软和上面铺着薄片玉石串起而成席,所以也并不热。小小的案几四个腿结实楔着,其上稳稳地摆放着茶壶小杯。 “晚知,想执黑还是白子?可别教我输的过于难看了。”车内还是狭了些,祁沐封将棋盘搁在腿上,侧过身子道:“你看,下手轻点。” 晚知细白三指捏起黑子先下了,顽皮地按在那棋盘上的力道故意加重了,不过也未见祁沐封双腿抖动,稳如磐石地承着。来回几招,晚知占了上风,攻城略地先是抢角占边后又围吃了好几白子,得意地瞅着祁沐封。 “这便下定了?”祁沐封笑着,看晚知莹白脸庞背对着阳光,五官似精心雕琢而成,克制不住心跳。 “废话,赶紧的。”晚知不耐烦地回着,看那指骨分明的大手轻松将棋子下了,脱口而出:“啊,不行!” “怎么不行?你那边全是活期,我没路子了,只能随便乱点了,诶,是不是你等会儿要下这儿的?”祁沐封故意问着。 “再接着来吧。”晚知撇了撇嘴,最好是不要那么凑巧好么! 如此这般,一段短途的路,晚知绞尽脑汁,不是前路不出,就是后招被截,终于马车停了,晚知一摊手叹道:“我……” 那句输了还未出口,祁沐封便道:“和棋。” 晚知顿时火气蹭地上来,勉强压住:“输了便是输了,有什么和的。” “不是,在一百步内我未赢,那便是和了。”祁沐封认真解释着。 “什么!你戏弄我呢!不下了!”晚知觉得自己受挫,将棋子胡乱推开道:“我看错了,你这人不实在,什么都能绕出来是你的道理。” 祁沐封本想讨好晚知的,孰料未摸着秉性,竟惹得他生气,忙好脾气道:“不是不是,我一时失言。晚知,我再不瞒你哄骗你了。” “哼,你瞒我我又岂能得知?”晚知觉得自己被耍,技输于人就算了,还丢了颜面。 “晚知,我的诚心你会知晓的。”祁沐封认真说道。 “算了,下去吧,车里闷死了。”晚知看他那样子又有些好笑,面上绷住实在是自己太过小题大做,输棋便输了罢。 “其实,输给我也不是很丢人,我学过道法。”祁沐封率先跳下车去,伸出手臂想扶着晚知。 晚知避开了,撩开衣衫下摆,修长的腿支地,道:“什么道法?是害人的吧。” “不是,原先学的时候不知道精妙,现在遇上了你,才觉出。可能是单单对着你吧,比如刚刚我总能猜出你下一步想落子的地方。”祁沐封挥手示意身后小侍们勿跟上。 “装神弄鬼,好吧,你赢了。”晚知垂头丧气地提着路边杂草,不满道:“赶明我也去学学。” “我这么说你便信了?”祁沐封刷地甩开从鸣皓那儿顺来的折扇子,手绕到晚知背后扇风。 “信如何?不信又能怎么着?”山林间的石阶上走着,倒也没觉出烦躁暑气。晚知看他别扭背着手,笑着:“不用给我扇,你若是热,用些力气我也是能察觉到风的。” “就这样吧。”晚知今日将脑后长发全部绾起,规整的书生髻,祁沐封怕在身侧迎风会将他额前一些碎发扬起,拂到眼上不适,这才体贴成这般姿势。 “随你。”晚知自顾自往前走着,这算情窦初开么,晚了点吧。还是对一个男子暗生情愫,惊世骇俗了点吧。那他对自己是有意还是无意,殷勤了点吧。 数遍九十九层石阶,叠嶂的枝叶繁茂,浓荫蔽遮天,祁沐封收了扇子,痴痴地看着晚知侧脸道:“晚知,上回说要送你一个好东西,还记得么?” “早忘了,贵重的我可不收。”晚知感受到那目光,心如鹿撞。 “不贵,有些重。”祁沐封抿唇,口是心非,明明惦记着呢,好生可爱。 “呃……”晚知斜眼看去,这人可是身手了得,万一掏出个镇宅腌菜缸之类的重物,自己不晓得能不能扛得回去。 “你不好受时,我陪你说说话。气不过了打我几拳也是能挨得过的,若你需要人搭把手,我决不推辞,毫不犹豫。当做是个跟班,能收下么?”这份心意,能收下么?不管以何种身份,只要能看你在眼中,能接受么? 等了许久,晚知也不曾回应,祁沐封有些低落地垂了眼睑,一丝苦笑。 晚知心中也焦灼着,知晓他在等自己应声,也隐约明白自己该有什么期许,可…… “不收,顾家世代清俭惯了的,出不起那月钱。”晚知犹豫了半晌,轻声答了。 “呵呵,晚知,若你需要时便来取,我一直在。不用月钱,也不用顾及什么。”祁沐封料到会是这样的,晚知不懂情爱,恐怕只道是颠倒阴阳,悖驳情理。 “小小荷包而已,你也用不着挂记着,腻味了便还我,两不相欠。”人也是一样,乏了倦了,便散了吧。日无文三容。 “不会。”祁沐封不再勉强,多言无益,淡然笑道:“歇够了咱再往上走走,护国寺高处仍有好风景。晚知,还走的动么?” “还成,等会儿可说不准。”晚知见他无异,也释然轻松些。 “这山上的挑夫担了货品上山是要论斤收银子的,不过,若是你,我少收一些。”祁沐封温柔带笑的声音,传到晚知耳中,痒痒地挠到心里去了。 “别,真想做这生意就该童叟无欺,不能因为是老熟人就坏了规矩。”晚知平日极少出来,顶多绕到小 胡同里晃悠,撑不住也是常事。 “是了,可我不靠这个混碗饭吃的,还是随性就好。”祁沐封扶了晚知一把,立时又撒了手。“渴了么?” “没觉着,呃……渴了。”晚知抬眼看祁沐封面上沁出些汗珠,临时改口。 “跟我来。”祁沐封挑眉乐了,对晚知勾了手。 俩人蹑手蹑脚地潜进护国寺,寺中极静,似乎连知了都不敢在佛门清净之地造次,祁沐封熟稔地摸到禅房,透过木窗看见一发须皆白老僧打坐静思,旁边桌案上放着沏好的茶。 “茶行么?”祁沐封轻声问向晚知。 “这算……呃化缘?”晚知愣住了,院中有口井,灌了也无妨。 “出家人呢,慈悲为怀,见不得浊世中凡人之躯受苦受难,普度众生乃是好事。”祁沐封胡乱扯着,反正是打定那壶茶的主意了。 “那去吧。”晚知见那老僧一动不动,自己与交谈之声并未刻意压低,想来也是听到默许了吧。 正想着,还没见着人影窜动,就有一白瓷杯子递来:“尝尝如何。” “你什么时候去的!”在自己眼皮底下,竟没看见身形,好厉害! “嗯,好茶。”祁沐封抿了口,叹道。 “呃,还好。”晚知饮尽后,不好意思羞涩一笑:“我去方便下,呵呵,你慢慢品着。” “同去。”祁沐封连喝几杯,将茶壶和俩杯子放在窗台边,作势要跟上。 “啊!不要!”晚知撒蹄跑远,身后传来爽朗笑声:“径直往南走,角那就是了。” 等到晚知神清气爽地出来,年轻僧人正与祁沐封说着:“师父今晨起便说有贵客来访,果然不假。” “哪里,见笑了,本是闹着玩的,大师宽厚我们未当做小贼打出去便是好的。”祁沐封客气着,有些不好意思。见了晚知过来,对年轻僧人一拱手道:“弃尘小师父,后会有期。” “嗯,施主慢走。”弃尘谦逊笑道,目送二人远处。 “你在着寺中还有故人?”晚知疑惑问着。 “旁人的故人,算是认得。”祁沐封略微一提,转开话头道:“晚知,洗手了么?” “嗯!”晚知不觉尴尬,将手掌摊开来道:“你瞧,干净的!” “呵呵。”祁沐封多想抓起那手按在嘴边狠狠亲上几口,但只能想想罢了。“在树底下接着啊。” 晚知仰头看了头顶,豔黄发亮的杏儿半隐在阔叶中露出个头来,看着都眼馋。“不接,你那般厉害何苦刁难我。” 祁沐封点地上树,动作干净利落:“我不捉弄你,太多了拿不住。” “悠着点,不成的话砍了这树拖回去吧?”晚知听得树桠子里清脆折响,四面张望着别被逮了个现行。 第八十四话:杏儿味 执手相牵终无悔 到底儿,祁沐封也没舍得往树下晚知身上砸果子,卷起半幅衣衫兜了,对上晚知笑了:“尝尝吧?” “酸么?”晚知不喜酸,牙倒了那劲儿,抽气都难受。 “每一个的味道又不一样,要不我先咬了一口你再吃?”祁沐封狡黠着跳下,掏出帕子捏了几个擦净。 “不用管我,你吃吧。”那般暧昧举动,想想脸红,晚知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嗯,这个好甜,不骗你。”祁沐封将杏儿一股脑都摊在亭子石桌上,堆了起来。拣了个头大熟透了的,咬了口道。 “哦。”晚知看那颜色嘴里就泛酸,往边上退让着。不曾想,祁沐封竟将缺了月牙一口的杏儿塞进他嘴里:“唔……” “那边我没啃,真的是甜一点都不酸呢。”祁沐封笑的猫样,得逞般。 “哼。”晚知有些尴尬,但见祁沐封直率又神色磊落,含住嚼了,略涩汁水溢满口齿,甜蜜蜜的。无奈被按在石凳上坐下,高处俯瞰,才知这城中风景怡人,沁人的风吹来,衣袂纷飞,大有乘风而去之感。“你不是说品茗闲话么,怎就偷几个野果子来唬弄我。” “不说我还忘了,吃食都在道旁林中摆着呢,我去拿了来。”祁沐封言罢便起身,左右手不空地提了几个大食盒子来了。“没让小侍们来扰,咱自己动手,如何?” “自己动手?现种谷物稻子也熟不了的吧。”晚知将石桌上的杏儿拣起来放在翻开的食盒盖子上,分明瞧见里面各式拼盘菜肴,生冷瓜果,糕点零嘴儿,样样不差。 “不知道合不合胃口,头一回嘛,晚知,可喝得了酒?”小小石桌铺满,有些还未拿出,祁沐封大方问着晚知。 “能喝一点吧。”衬着这风景,可不是为了这人。晚知心中计较着,为何百般遂着他的意。 “我特意挑了些利口的,不那么辛烈。喜欢么?”祁沐封倒了小半杯递来。 晚知受了蛊惑样抿了口,细细品了道:“很醇香,但我不喜欢。我不爱绕些弯弯道,便直说了,味道有些冲,清淡是清淡,初始可能觉着新鲜尚能入口,酒毕竟是酒,和人一样,都要迎合旁人的胃口,素来不讨喜惯了,久了你便觉索然无味了。”说酒也说人,我只怕我投之热忱,伤之后遗。晚知放下杯子,直直地看着祁沐封。 “不喜欢便不喜欢吧,下次我再带些好的来。晚知,有些物什并不需要讨好旁人,自然可招懂的人珍惜。比如这野果子,在深山老林中也照样生长着,一朝得我之顾,留恋难弃。”祁沐封并不理会那话中意,避开自家珍肴又吃起杏儿来。 “呵呵,那随你。”晚知不是没受人追逐过,远的不说就近几日里东晟王鸣皓也时不时差人送礼递帖,自己小气又敛 财还是忍痛将东西尽数扔了,只是祁沐封不一样…… “还想来一颗么?” “不用了。啊!呸呸呸!” 晚知不提防祁沐封说来就来,牙尖刚触上,酸涩汁液迅速被挤出,立时津液泌出。 祁沐封趁着晚知刚用舌头将杏儿顶出的空儿,凑上前去,猛地贴上那魂牵梦萦的殷红唇瓣,辗转舔舐,细柔轻吻着呢喃:“晚知……” 晚知脑中白光闪烁,似云里雾里般根本辨不清身在何处。只觉的那唇柔软温柔,自己也甘愿坠进那绵密的网中,也许是初见便倾心,但能确定不是微醺而是清醒,更是勇敢抗争那命,想来人生如梦聚散离景,不如此刻入怀,三生有幸。 恍惚间,似梦又似回忆中,自己微红着脸娇嗔,羞怯恼怒里微佯,流影攒动,不是相拥便是口舌交融。虚幻中,晚知轻笑叹道,祁沐封,你又来搅我清梦。思,瞳中景,前尘过往,不忘。想,意中人,是非进退,不惑。念,空中月,今夕何夕,不知。眷,梦中情,忽隐忽现,不眠。 “少爷,宫里边的圣旨到了!”雕花木门被轻拍出声,传来小侍焦急欣喜的叫唤。 “嗯。”晚知还想多些纠缠,奈何人影散去,转瞬不是那山上亭内,而是自家房中。 “少爷,您可快着些吧,眼瞅着公公都到府门口了!”小侍又用了些力道,门哐当哐当地震着。 “知晓了,这便来了。”晚知醒来,虽语气平淡,但心中还是一惊,是出什么大事了么。转念一想,昨日自己依言将转述爹病不堪厘务,告老还乡之意的折子递了,多半是旨意批下来。 草草穿戴后到了前厅,果不其然,皇帝姐夫体恤顾老多年为国事操劳,特调晚知驻江阴南编纂文史,就近也好照顾着。 一家人欢喜地磕头谢恩,封了赏钱后晚知顾不上将人送出门,便进了后院,说予顾老听。 “嗯。”顾老多言不得,口涎顺着嘴角流了。 晚知捏了帕子去拭,不想顾老却嫌恶般轻微别过头去。晚知心中一酸,将帕子塞在顾老手中道:“爹,是我不孝。你也别气着自己。他现下是死是活我都难料,平生我在意之家人,便是这几个了。等过了这阵子,你好些了,要打要骂要跪祖宗牌位,我都听。” “你姐姐……”顾老抬了手,不愿听晚知提起,岔了话头。 “等家里东西都收拾好了,我再去见她,说不定,这几日爹能下地了,抬了您也去看。”晚知哄着顾老,说着话。 “终究是外臣……”顾老一双儿女,女儿处于水深火热的宫墙之内,独子又是这般,唉…… “皇帝姐夫不会说什么的,原先……”晚知最见不得顾老这般模样,恪守着规矩。 “别总对皇上蹬鼻子上脸的,他毕竟是……翻手间,就能定了生死。”顾老费了好大的劲才说完整,气息起伏不定。 “好。”晚知哪里会不知这道理,祁沐封能落到今天这地步,全是拜他所赐。“爹,你安心修养着。凡事我和王伯商量着办,应不会有什么差错。” “去吧。”顾老端着粥,哆哆嗦嗦地自己拿调羹舀了送到嘴边。 晚知没再喂,顾老向来要强,定不会因这点小事要人服侍,顶多换勤些单子被褥。派了小侍在旁边候着,晚知便出了院,刚走到雪盖冬青旁,一清冷声音道:“祁沐封在城外盘桓。” “为何不走!”晚知压低声音,但难掩怒气。 “可能是放心不下鸣皓……和你。”暗卫想了会儿,仍旧事不关已地冷淡道。 “鸣皓他,我也没了法子。”晚知焦头烂额,烦心事一桩接一桩,理不清更没应对之策。底儿倒喜吃。 “求端妃,望皇上他手下留情,保一条命吧。”冰凉地说着,好像也是唯一能走的通的路子了。 “他不是有免死金牌么!”晚知惊了,还以为鸣皓被关上暂且没事,反正性命无忧,比之祁沐封还要好一些,不曾想还有这事! “呵呵,高祖手下的大将们不都是有免死牌子么,不都一样个个儿落不到好,嘁。”不屑的语气,冷笑了两声,在大雪纷飞的冬日里,没有一丝温暖。 “求我姐姐么……好!我找个由头,姑且一试!”晚知不是不知前朝旧事,只是不敢相信皇帝姐夫会做出这出尔反尔之事。 “少爷,你来看看,这好事都连着呢。正愁咱家老马不中用,外头就来了个。”老管家乐呵呵地颠着脚过来,想引晚知去看。 “是么。”暗卫神出鬼没,晚知已然习惯,漫不经心地应着话,兴致缺缺地跟了去。 还未到地儿,便听得一声长啸,高亢嘹亮。定睛一看,高头大马浑身雪白,无一根杂毛,眼中透着灵动之性。“大人,您瞧这马,不光长的俊,还是匹走马。”卖马的轻轻抽了一鞭子,马撒蹄走了几步便被缰绳拉回,打着响鼻鼾气。“这马走的脚步啊,是野鸡柳子,不多见呢,那是又快又细又匀。” “是匹好马!”晚知赞叹道,虽不懂,但应了眼缘。 “是呢是呢,大人眼光忒好了,识货!”卖马人赶紧说着奉承话,但晚知看他怎么都不像势利歼商。 “你这马哪儿来的,城郊也没几个马场啊。”晚知随口胡诌,有没有自己也不太清楚,说出来唬唬他。 “呵呵,是霁崖山下的呢,平日都是兵爷去照顾生意,大人您也知道?”卖马人微笑着。 霁崖山!那是祁沐封的校场!“听几个游手好闲的人胡乱扯的,成了,你这马值得多少?”晚知定了定神,平静道。 “这个怕是得要的贵些,八十五两银子无二价!”卖马人狮子大开口,抚着马鬃一下一下地。 “哟哟,比我卖身契还贵呢!”身边有小侍叫嚷着。 “您这话说的,我这马驮着百十来斤的东西从马场一炷香便能跑到了护城河北边茅草庐,您要不试试?”卖马人吹嘘着,带着些轻蔑。 晚知用心数了他手势,在马脖子上摸了十五下,这意思是,祁沐封十五日要自己去北边茅草庐么! 第八十五话:别离扣 思量却是上心头 卖马人犹在与老管家讨价还价地商议着,毫不退让,晚知也不明到底是否是自己所想之意,但再看向他时,那人并未有其他暗示,似乎急切想走。 晚知苦恼着,不顾阻拦拿了银两给他,卖马人欢欢喜喜地道谢离开。再看那通体雪白的骏马,可惜不会言语只在扬蹄时带起脖子上的铃铛“哔棱哔棱”轻响着,不然晚知定要与它交流一番。“王伯,牵过去弄些上等的草料喂着,再雇几辆马车。” “好,偏院子还空着,就栓那吧。对了,咱府上宅子和侍郎府都怎么处理?倒是有几家在打听着卖不卖的,卖个什么价少爷你拿个主意。”老管家还在为那匹花了大价钱的马上火呢,一想到就肉疼,自家少爷也太不会过日子了,这样糟践不知折腾到了地儿还能剩下几个子。 “不卖。”晚知舍不得,舍不得老旧的那些回忆,舍不得曾陪伴自己能细数出的点滴。 “那还得着人在府里守着,咱时不时地还得过来看,不然被人强占也说不好。”老管家想的面面俱到,唯今只自己掌舵,恐出了差错,累得很。 “请人就请人,反正定是不卖的。”晚知有了祁沐封的全部家底子,心下自然踏实。 “这……”老管家叹了口气,若是能租出去是最好的,可近了年关哪里去寻老实诚靠的人家,少爷又非急着去江阴过年,那边的老宅子不知道还在不在了,去了什么都没备下,这年过的真要操碎了心。 “成了,王伯这事你别管了,我去办吧。”晚知想着,自己坑过柳状元这么多回了,怎么也得有些回报吧,反正侍郎府地方不大,他那间破屋子早烧的差不多了,吏部也一直不给解决,一来人熟住下也放心,二来说不定他还要谢自己呢。 晌午时,去给柳状元带话的小侍就回禀了,说柳状元千恩万谢,按着市面上的价付了定金。“少爷,那柳状元还有老母亲一大家子呢,这回咱可算做了好事的。” “既是好事,这钱你怎么能收呢。算了,想来你也是推辞不过的。这样,你拿了去买些腊味年货往那边厨房一挂,咱走后他搬去,年夜饭也能加几个菜不是。零着碎着的你便收了,算是赏钱吧。”晚知对柳状元有些愧疚,此番期望能弥补些。 “好嘞!”小侍得令后笑嘻嘻地跑远。 晚知好不容易能消停会儿,靠坐在亭廊柱子边,呵着热气,看那虚渺成团又忽地散开来,直至一丝一缕消融不见。 “晚知哥哥。”苏安薇不知何时来了,有些低落地轻声唤道。 “嗯,何事。”晚知抬眼瞧了,并未表现太多热情,这姑娘够苦了,能不招惹就躲着点。 “晚知哥哥,你们要搬走了么?”早起听小侍们嘀咕着圣旨下来,一大天的就看见府中上下都忙着,也没人给个准话的。 “是了,那你……”该怎么办,晚知负着她的一片真心,不知该如何自处。 “哦,那我……我送送你们,再回家吧。”苏安薇挤出一个苦涩的笑来,眼眶红地要滴泪了。“知知在家定是要乱吃东西的,我早都想回去看看了。” “小蒜妹,你是个好姑娘,我这个大混蛋也不配向你许诺什么,终究会有个人来好好珍惜你的。”晚知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但就算当场自裁也是无事无补的。 “那,那是自然。”苏安薇吸了吸鼻涕,从怀里掏了帕子递来。“晚知哥哥,这是那回我在你家磕了流鼻血,你给我的,还记得不?洗干净了,那我就放这儿了啊。” “好。”晚知不敢多说,自己心酸地连声都是颤着的。 “晚知哥哥,嗯……我困了,要午睡了哦。”大颗泪珠滚了下来,苏安薇赶紧背过身去,丢下一句话,不管失不失礼,径直跑开了。 “嗯,好。”晚知对着那消失的娇俏背影,小声道。 且说那苏安薇憋着哭腔一路跑到客房,撞开 房门扑在床上将头埋在锦被中,到底是在别人家里,也不敢嚎哭地太大声,肩膀抖动着呜咽。时不时地间歇抽着气,可怜的紧。 情之为伤,苦了多少人,煞了多少忆。情之为悲,冷了多少心,落了多少思。 好在苏安薇早已心中有底,再是不舍也挽留不住,暗自悲伤了会一骨碌爬起来,在柜中翻找着,磨蹭到床沿,揉了把眼捏起把剪刀,瞅着就要往怀里刺去。 “嗖!铮!”梅型镖划破风声打来,将利剪击开钉入墙壁,只余苏安薇张大嘴巴呆愣着。 “做什么傻事!”冰冷中带着薄怒,暗卫忽地现身。 “啊?呃……”苏安薇还没反应过来,唯一念头是这人手中有杀人的家伙,现在跑还来得及么! “不过是才见了几面的男子,值得么?”暗卫不等苏安薇辩驳,又接着道:“这点小事就寻死觅活,你到底有没有骨气!我要你理直气壮地活着!” “什么啊,我没……”苏安薇不知他为何这般气恼,想出言解释。 “不管他是为了什么,总之你是世上绝无仅有的,万不能自弃!”暗卫咬着牙低吼着。 苏安薇冲他翻了翻白眼,走到墙边使劲要将那剪刀拔出。“诶大哥,能不能先帮我把这拔 出来,然后你再教训我?”苏安薇对于强者,向来只会装懦弱,不与之硬碰硬,话语间带着商量讨好。 “你!呵呵,想我也有看走眼之时,在角落守着你护着你,却没料到你是如此不开窍!”暗卫恨不得将眼前哭花了脸的小人剖开来,狠狠地把那心中的顾晚知刨出来,用自己填满! “哼,我总算听懂了,你这是骂我呢!”苏安薇鼓着腮帮子,气道。“你这人不讲道理!呜呜,呜呜呜呜。”本想由着脾气大吵一架的,但见那人铁青着脸,没一点笑,盯着自己好像要生吞活剥一样,立时就软了气势,吓哭了! “你……你别哭。”暗卫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手忙脚乱地围着苏安薇转悠。“我说话重了些,但你实在是太不争气。” “呜呜呜,我怎么惹你了!呜呜。”苏安薇委屈之极,眼泪越擦越多。 暗卫将帕子送了过去,又被苏安薇甩手扔到地上,只能凑近了按住用袍袖轻轻拭去鼻涕泡,柔着声道:“是我不好,你别哭了。” “你是谁啊!呜呜,干嘛对我又吼又叫的,呜呜。”苏安薇想不明白,为何府中的小侍这般嚣张,旁人都没有,独独他一个! “威澜,我叫威澜。”暗卫顾不上别的了,一心挂着满脸水痕的小姑娘,无奈说道。 “威澜……名字怪好听的。”苏安薇根本不知道立在自己眼前的便是西留王威澜,拽住那上好衣料的袖子擤了鼻涕,又抹了把泪道:“我就是想把这多余的下摆剪去,再锁上边,呜呜,你就把我的剪子打坏了,呜呜。” “呃……”威澜起初只是一时心急出了手,其实细想之下,苏安薇也并不是没有担当的柔弱女子。 “算了,你的月钱肯定也不多,不用让你赔了。”苏安薇撅着嘴道,“不过,你先把它弄出来吧。有这股子蛮力,干活也挺好的。” “呵呵。”威澜哭笑不得,神情尴尬地看着丢在一边未完工的袍子,有些吃味道:“这是给顾家少爷做的?”顾晚知,你命也太好了吧,怎么香的臭的都往你那凑!马人向他己。 “才不是呢,这是给顾伯伯做的,晚知哥哥的还是留待以后他家娘子再做吧。”苏安薇平静了些,从挂着的箩筐里拿出小刀,细细地攥边。 “嗯。”威澜舒了口气,心里猛然好舒服! “其实吧,我也想明白了,就是……唉,和你说你也不懂,老人家们常说是你的汉子就跑不了,反正我又不是没人要的,哼,我隔壁的二狗哥平日里对我也可好了呢,哼。”苏安薇手上边动作着,可能是想着挽回些面子,对着威澜炫耀道。 “嗯,很好。”威澜心口堵得慌,被这丫头闹得情绪起伏太大。想了想道:“你值得更好的归宿,不要轻易答应别的人。” “我知道啦,谢谢你安慰我,其实吧,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话,没别的了。”苏安薇打心眼里觉得威澜是个好人,就是冷淡了些好像不那么容易亲近。 “那有事再叫我。”威澜又恢复到寻常冰凉的样子,打算从正门出去。 “好哇,不过你每次都这样一声不吭地溜进人家大姑娘家的房里真的好么!这样的事儿以后别干了啊,好好做些正经事啊!”苏安薇忽然想到什么,对着威澜严肃凝重地说着,看到他后背明显一僵,转念一想他又是好心,又出声道:“我不是怪罪你,别怕啊,只是传出去多少不好,诶你走就算了关上门成不!” 似风而过,木门轻响着阖上。苏安薇不自觉地抿唇笑了,心中默念道威澜…… 第八十六话:结珠喜 念旧相持恐不及 晚知在廊檐下任由寒风吹着,头脑清醒了些,兀自伤怀了许久,才站起身来,出府。 先是到了祁沐封的绣庄铺子,在层叠悬挂的绣品前犹豫着,厅堂不小,三三两两的绣娘们边做活边闲聊,并无人过来招呼。晚知略有些尴尬,清了嗓子道:“这个……” “咦,这不是咱家……呃是咱家来的贵客嘛,姐妹们,我去招呼了啊。”虽只见得不多,但这公子的相貌出众,人群中一眼便能识出。知在的庄三。 “呵呵,我就是顺道来看看。”晚知也认出是那也妙手雕了萝卜玉玺的那姑娘,轻笑道。 “多顺道些才好,咱家爷不在,公子倒是也不管了。”姑娘掩口道,眉眼透着俏皮。 “我……”又不是我家的,再说了祁沐封在的时候也没见整日地过来吧,自己哪还顾的上这大一摊子,想祁沐封也不痴傻,定是有放心的人镇守着的。 “好了,不说笑了,公子今日来可是有事?”姑娘见晚知在货架前迟滞,料想是要买些。 “嗯,姑娘,我就是想问有没有适合小娃娃穿戴的兜兜或是小衣小裤之类的。”晚知客气笑道,没买过这些的,总归不好选,别是拿错成大姑娘家用的物什了。 “别叫我姑娘姑娘的,叫我小小就好。公子家可是喜事近了?咱家的缎子兜可好了,往这边来,选些花样。”唤作小小的姑娘引了晚知到一侧,指着摆放平整的一摞道。 “嗯,缎面的不贴身吧,有普通棉布的么?”晚知摸了面料,总觉得小时候没穿过这么贵重的,到了夏日一捂一身的痱子汗。 “有,都有,公子要的就算没我立即也穿针做出来。说真的,公子真是心细呢,一般富贵家的娃娃都是挑拣最好的用度,殊不知粗菜布衣才是最好。”小小笑盈盈地快步走到刚自己坐下的小方凳边,提出一个箩筐来,翻给晚知看。“公子你瞧,这些都是我闲来无事做的,都是用花汁染成的颜色,有嫩黄的,还有粉的,白的也多呢。公子是想买男娃还是女娃穿的?” “这个,都要吧。”晚知也说不清楚是男孩还是女孩,这事也是捕风捉影,许还没边呢。 “哦哦哦,龙凤双胎啊,真是有福气呢。”小小挑出几件来:“公子喜欢哪个花样子?外面有莲生贵子、凤戏牡丹、童子抱鲤这些的,内里都是五毒或是老虎的。” “嗯,我也不会挑,都挺好,每样都拿上吧。”晚知看那纷嫩的颜色,心情大好。 “好咧。”小小手脚麻利地包好,递了过来。 “谢了。”晚知转念一想,又道:“再拿上几个姑娘家用的绣帕吧,有绣桃花的么?” “有。”小小又抱出一筐来,拿出几个手工精致的。“咱家的爷做生意和旁人不一样呢,一面接着预定花样的活,一面也不闲着,天天儿的不管有没人买都扎一堆扯着家常学着手艺,像一家人一样。” “哦,绣娘们过年都不回去的么?”晚知掏出钱袋,拿出几个银锭子。不知道价,反正是祁沐封的,来来去去都回自己兜了。 “有些回的,在楼里住着的都一块过呢,热闹。”小小也不推让,将银子收下又找了些碎的。 早就有姑娘探头一直看自己,窃窃私语着。晚知这才想起她们大多是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忙了然地点头道:“那有什么缺的就去找我,还有些事,便先走了。” “嗯,公子慢走。” 晚知提步出门,身后传来姑娘们的哄闹声,大都是问如何认得那神仙般的俊俏公子,叽叽喳喳的,生活的苦楚并未给她们抹去光彩。天还是阴测测的,不见日头,和晚知的心神一样,霾暗一片。往那宫里走去,晚知思量再三。上回去的,皇帝姐夫对姐姐那般呵护,姐姐也难掩喜色,种种行迹都透着喜事,自己的猜测也不知是对还是错,不如先言语试探,若真是,皆大欢喜。若不是,便只拿了帕子出来。 进了宫门,晨间宣了圣旨的,姐姐定知自己要来,晚知刚抖出牌子,便有小太监颠颠地过来接应。 “公公看着面生啊,呵呵。”晚知封了赏钱,跟着他往深处走。 “是啊,侍郎大人,小人几日前才去桃夭殿的,娘娘爱看我玩些民间的小把戏,给娘娘逗逗乐。”小太监看着就是机灵活泛样,满脸堆着笑。 晚知会意轻点了头,这桃夭殿何时这般热闹,更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小太监话多但都绕着弯,讲些不打紧的趣事,晚知也偶尔回应几句,一路上解了闷地到了。 “晚知,快过来,有好东西给你留着呢。”刚听得通传,端之就往主殿外跑着。 “姐姐,我这就来了,您可别摔着了。”晚知看的胆战心惊地,不管有无身孕也都不能这个冲法啊。 “等你一晌午了,你都没来,是家里有什么事了?”端之与他并肩走着,晚知时刻小心翼翼护着。 到了主殿坐下,晚知才开口道:“是有事呢,能没事么?” “什么事!快说!是不是爹他……”端之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焦急问道。 “那倒不是。爹今日还有力气骂我呢,你就别操心了。那事啊多的我都躲不过了,用几口厚实箱子装行李啊,家中米粮还未吃完如何处置啊,还有……”晚知话音未落,就受了端之一拳,没用力气锤在胸口也不疼。 晚知装模作样地念叨:“这日子还有法过么?在家挨骂,在你这里还挨上打了,姐姐你说,我怎么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呢。” 旁边站着的宫娥都轻笑出声,端之也跟着乐起来。“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知轻重地说玩笑话,就那一下子我的心都差点蹦出来了,打你怎么了!是你自找的嘛。” “是啊是啊,我大老远地跑过来你就赏我一个拳头,可真划算。”晚知打量着姐姐的身形,还是那样,也未见圆润,想着该怎么问出口。 “那就再多赏几个,哈哈哈。”端之心情特别地好,咯咯笑着。 正在这时,一小宫娥端着汤药过来叩拜道:“娘娘,今日的药煎好了。” “嗯,拿过来吧。”端之面上柔光浮动,全然不顾那药酸苦之味。 晚知等端之小口喝完后,疑惑道:“姐姐是怎地了,这天寒地冻的可要仔细着。” “没怎么,就是调理着。”端之抿唇脸颊似擦了抹粉红,轻声道:“许是等你再回京时,便能见着你小外甥或者小外甥女儿呢。” “啊?”其实晚知心中早有准备,但还是激动了。“太好了!姐姐,那你平日里多注意些!” “知道啦,这殿里挤满了人我也摔不下去啊。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我和胞弟说些知心话。”端之也高兴着,挥手屏退左右。 晚知拿出那小包裹,递过去放在案几上。“姐姐,你看这小衣服喜欢么?宫里肯定一早都备下了,但我也表表心意。” “你这个鬼机灵的,都知道了还来探我的话。带着礼来,也算你有心了。”端之抖开那纷嫩颜色的衣物,看那绣工极好,与宫中也是不差什么的,细细婆娑道:“这都是安薇那姑娘做的?我手生了,也不愿意拿针线做些细致活,还是麻烦着她了。” “不是,旁人做的。只要手艺好,谁做都是一样的。”晚知躲不开这话题,讪讪地收了笑。 “哦也是,看我这脑子,咱家都忙不过来了,哪还有心思做这个。是啊,谁做都一样,我很喜欢的。”能看出是真心欢喜的,一件件看了又叠好放在一边。 “我和爹这几天儿就走了,姐你也别跟皇帝姐夫置气了,咱们都……好好过日子。”晚知低声说着,未免气氛过于伤感,又道:“我们回家锄草种地,乐的逍遥自在。等瓜果熟透,我满载着来给那小娃娃吃。” “哈哈哈。”端之笑了阵子,幽幽叹气道:“爹回去后有你在身边我也能放心,在朝堂之上,瞬息万变,还不如修生养性过快活日子。你不用总想着我,嫁予了他,他便是我的天,自然是会替我考虑些的。” 晚知听了那话,顿时生出一计,天人交战,四下矛盾着,拗了会后硬生生地跪下,道:“我有一事要求姐姐。” “快起来说话,这是干什么呢。”端之见他这般,料想定是棘手难为之事。 “姐姐,我没别的法子了,只能来求你。”晚知并不起身,眼眸中尽是哀求。 端之不再强求,任由他跪着,不再言语。 空荡荡的殿内,燃香嫋嫋,暖意如春。晚知话都已出口,而且真是走投无路,只能心下一狠,道:“姐姐只言片语便好,于我却是千斤之重,恐不能苟活于世!” 端之吐了口气,沉吟片刻道:“你且说出来,若是能帮我定然不会推拒,若是不能,便当从未提起过的,成么?” “嗯!”晚知得了应承,大着胆子道:“求姐姐饶过东晟王一命!” 第八十七话:强辩理 一着不慎恰中计 “啊,这……”端之万万没有料到,晚知心中所藏竟是此事。“你怎么要给他求情!难道……你与他交好到这般田地?” “姐姐莫要着急,听我细细说予你听。”晚知见姐姐情绪激动,忙开口解释道。“我并非与他交好,之所以来求姐姐,全是为了一己之私。” “我也知晓一些,毕竟朝堂之事后宫不得干预,但由是牵连到你,皇上说了一些。东晟王挟持你出城,定不能饶啊。”端之还是心疼弟弟,地上虽铺着厚垫子,但还是不舍他跪那么久,便扶起来引到软藤椅上坐好。 “姐姐,东晟王手中有高祖御赐的免死金牌,皇帝姐夫万不能因我忤逆啊。”晚知料定皇帝姐夫不会留祸患,不是因着自己,而是斩草除根,不仅是对鸣皓如此,待其余几位王爷也是一样,毫不仁慈。就算有金牌又怎样,罪状一出激起民愤了,便是道义为之。 端之看似摸不清,只道:“既然是无所谓的人,杀或是留,就让旁人来操心吧。” “不能!东晟王杀不得啊!且不说朝廷上的文武百官如何看待,就单单将罪行一条条列出公之于众时,我就无法苟活于世了!”晚知神情悲怆,翕然若泣接着辩白:“那日我与柳状元同去办案,要东晟王画押签字,他却留我一人对我……当时我挣脱不过,好不容易逃出那客房时就有不下十人看见我衣衫不整。本就惹人误会,若是皇帝姐夫再以他谋乱伙同其他王爷,挟持我出城,那后果……” “好大的胆子!居然欺负到你头上来了!看我不挖了他的狗眼剁了他去喂狗!”端之怒极,拍案而起恨不得立时处决鸣皓。 “姐姐别气,我没吃多大的亏,就当被狗咬了几口,没什么的。只是,旁人会议论为何他出城还要带上我,再联系前事,定会传出我美色惑人。你说咱顾家就我一独子,我堂堂男儿,怎堪此等污浊流言!”晚知将事态夸大严重,但也无太大偏歧。 “可咱也不能忍气吞声,就这样放过他啊!”端之气不过,又耐着性子听晚知说完。 “死罪可免,活罪不能少!姐姐你定要帮我,求皇帝姐夫免了那桩胁迫之事,不然不光是我,就连顾家都要受人嗤笑。人走茶凉,爹又正巧告老还乡,没人应衬着,如何是好!”晚知边叹气,边低眼瞅着自家姐姐,知晓她疼爱自己会照办的,这样的利用,也实在是迫不得已。 “唉,等皇上议完事,我便去求他。”端之顿时心惊悲凉,皇上迟迟不下决断,也是有这方面的顾忌吧?如今爹手中没了权势皇上是不是也没了这番考虑,娘家能说得上的话,只有自己了。这端着激心。 “嗯!多谢姐姐。”晚知心中大石落地,矛盾心境难言。 “可那日并非无人所见你被挟持,会不会招人误以为咱顾家与叛贼勾结?”端之不傻,只是并不怀疑晚知,但也事事想透。 “无妨,那是在夜里,城中大火,百姓都未涌向城门,不知道是何情况。独禁卫清楚,也不用担心。禁卫向来听令于皇帝姐夫,自然不会泄露。”晚知解释着,其实这事只要皇帝姐夫不查,没人会再提。大家都是为了皇上而镇守王土,正主儿都不发话,谁会去管那闲事。 “嗯,那便好。禁卫首领我是认识的,明日叫他过来,聊上一聊。”端之站起后复又坐下,斟了半杯蜜水,抿了口,心中思量着。禁卫就本就管教森严的,勿论国事,勿人是非,这些戒条首领第一个该恪守。 “还是姐姐想的周到。”晚知心中大为赞叹,姐姐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只是没好意思多说。 “成了,别哄我。你那脑袋里不知道装了多少鬼主意,不过也是,又不能直接去找你皇帝姐夫,唉,真委屈你了。”端之顺了顺胸口,有些噎气。 “我就那么一说,姐姐你稍微提点皇帝姐夫就能知晓的。”晚知对姐姐办事还是放心的,靠谱。 “嗯。”端之答应着,将小盘碟往晚知桌边推着:“尝尝味道,才快马加鞭运来的。” “不用了。”几名宫娥探头探脑地,想提点时辰过了。晚知也识相地离座告辞,一抖袍边毕恭毕敬地行礼道:“姐姐,此一相别,不知何时能再见了,望姐多保重!” 端之鼻尖一酸,差点落泪,连喘几口气道:“你照顾好爹,好好过日子。” 晚知不想她太过离愁绪,撑笑道:“爹还等着看他大胖外孙呢,我这一活生生的出气筒,任人捏扁揪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走了,别送啊。” 言罢,大步随着初来时的小太监,消失在暗潮汹涌的尔虞我诈中。 晚知也忆不起,何时命运就仿佛就与祁沐封绑在一起了,他父母双亡,孑然一身孤立,这几人是他的兄弟,亲兄弟。哪一个也不能舍弃,缺了谁都不完整,原先自己虽不愿意他整日与闲散王爷们混在一起,但也不忍见黄泉碧落天人两隔,自己此举与其说是为了鸣皓,倒不如是为了自己,为了祁沐封。 忐忑几日,未等到鸣皓斩首令,也没被暗杀安生活着。可光阴不等人,终还是捱到腊月十五日。 晚知从早起时便坐立不安,不敢太多期待又祈求是真的讯息,跟掉了魂似的,对着面前盘中的酱辣三丝不停挟着。 “晚知哥哥,呃不会辣么?咸不咸啊。” “少爷,别齁着了。” 老管家和苏安薇异口同声地不忍直视了,一副“倔脾气转性成狂暴沉默傻吃”的表情,怪异地看着晚知。 “哦,还好。”晚知终于回过神来,淡定地连灌了几口清粥。 “啊!烫啊!”苏安薇替晚知尖叫出声,滚烫的粥啊! “哐当。”瓷边碗被大力掼到地上,应声碎了。 “呵呵。”晚知吐着舌头,尴尬痴了。 “……” 那卖马人并未明说是哪个时辰,晚知想着祁沐封见不得光,最好赶在夜深人静时,反正在城内自己有正统军卫护着,城外更是不用担心。心神不宁魂不守舍,在府内跌跌撞撞地转悠着,这一天过得比一年都累。 刚用罢晚饭,天还未黑透,晚知骑上新买的骏马,扬起碎雪,一路往城外奔去。在城门时,只验了身份便放行。 城北茅草屋众多,晚知分不清是哪一间,漫无目的地找着,直到夜幕沉沉,也不知晓在城郊哪里离城多远了,空荡荡的漫天雪花纷撒,只余自己牵着马,孤零零看不到期盼的那个人。 “祁沐封……”晚知轻念出口,说好在这里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暗卫,你在哪里!”远处模糊地还有狼啸,晚知有些怕了,四周极静,完全没有人声。 “祁沐封!你不要吓唬我!你在哪里!”晚知攥着缰绳的手,捏的紧紧地,指骨发白。 无人应声,只余白马蹄子刨地声,脖颈上的铃铛显得格外刺耳。为什么马场的走马要挂上铃铛,是为了留下什么踪迹么! 晚知顿时大惊,祁沐封不可能不依言赴约,唯今只有那卖马人是假报信的!祁沐封在城郊盘桓,这事暗卫能打探到,晚知不信皇帝姐夫手下养的精兵查不出。是想利用自己引出祁沐封么?那皇帝姐夫是对自己起疑心了么!知晓自己与祁沐封是何关系了么!若知,又是谁透出的消息!不对不对,那卖马人也没说是祁沐封啊!是试探自己的么!那么现在,自己奋不顾身地出城,怎么也脱不了干系! 寒风呼呼作响,晚知浑身颤抖,一把扯下那铃铛,果断翻身上马,自己决不能给祁沐封带来麻烦!马鞭下得又快又狠,这夜再冷也不及自己心中的凉,自己脚下全是浮冰,稍有不慎便坠入冰窟,再也爬不出! 忽然衣袍掠起的声息,吓的晚知猛然回头,一人已随着快速奔跑的速度稳稳跨坐马背。 “晚知别怕!”低沉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是祁沐封。 “你……”晚知已说不出话来,抖着唇上下张合着。 “是我,我很好。”祁沐封勉强压着声,但心中满满地全是担忧。 “我知道,我也很好。”晚知将背拱在祁沐封怀间,一片温暖,安心地是自己可容身的一方天地。 “别担心,顾好自己。”是中计了么,祁沐封知不能久留,甚至可以料到大批兵马在城北那附近搜索,城北,皇上怎么会知道是在城北。 “我错了,是我太想你了,我太笨,完全不知道上当。”晚知十分懊恼内疚,自己但凡走点心就不会落入别人圈套,向来关于祁沐封的字字句句都是暗卫带到的,怎么会无端出来个卖马人! “晚知做的很好了,就算不是你,他也有法子的。乖,不许再想了。”祁沐封还是温柔着的,但说完后便牙关紧咬,有胆子用些光明正大的手段来啊,对阵三百回合老子也不会怕你!呵呵,杀我可以,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动我的人! 第八十八话:俯首看 我命由我不由天 “祁沐封,那现在怎么办?”晚知乱了阵脚,放眼全是阴沉的黑,脚下的路也看不见,只能随着错乱的马蹄颠簸。 “晚知不怕,有我在呢。”祁沐封将怀中人抱得更紧,留恋地吻着。“这事我早先就料到,已做好万全准备。” “这么说,那卖马人是你派去的?”晚知叹了口气,其实见到祁沐封的那一刻,自己就不那么害怕了,万年修得共枕眠,此生能得遇,便是最大的幸事,若是能死而同穴,还算是福分呢。 “不是,咱且将计就计吧。”祁沐封不敢在晚知面前透出不安,要不亲卫侦查出有人触动防线,自己还不知晚知来了,走夜路都紧张的他,是有多大勇气来探这龙潭虎穴。 “哦。”晚知全身寒毛立起,雪粒子被寒风狠狠地刮到脸上,抽的生疼。 “送你到城门边上,自己乖乖地回去,听话。”祁沐封温暖大掌抚上晚知脸庞,轻柔安抚道:“晚知别总想着我,咱还有好长的日子没过呢,先吃些苦,那些甜头我再一一替你讨要回来!” “嗯。”晚知扭头过去,顺着气息寻到祁沐封的唇,仰头与他口舌教缠,熟悉又甜蜜的味道似乎能驱散恐惧。“祁沐封,我爱你,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晚知,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祁沐封远远见了城门烛火闪耀,心道再不能拖延,用力抱住晚知,轻声道:“晚知,勇敢点,我们都撑住。” “好。”晚知闭着眼感觉唇上的温度流逝,危险逼近。 “什么人!”出来时城门还未关,现在夜极深,守卫也是被马蹄长嘶叫惊醒的。 “翰林院侍郎顾晚知,这是我的令牌子。”晚知擦去额间冷汗,神态自若地掏出令牌。 “哦,顾侍郎啊,开门!”守卫看了一眼,下令城内开了一侧小门。 “有劳了。”晚知牵马而入,气定神闲地走着,心中却警铃大作,手脚不似自己的般,耳听八方想确认是否有交战之声。 可惜,如此安静的城,百年洗礼,经历凡尘荣枯,阅尽众生无数。此刻,晚知衣袂嫳屑,深深浅浅地走向未知。 “顾侍郎,等你许久,圣上有令,随我们走一趟吧。”快到门前大街,忽一人影窜出,身后似乎还跟着几人。 “嗯,好。更深露重,几位到府喝杯热茶吧。”晚知笑着,前面不远处就是顾府了。暗卫到底还是没跟着,晚知心中直呼不妙,强烈预感此去定不能全身而退,只想延时斡旋。抑或,再回去见爹最后一面? “这倒不必,顾侍郎行个方便,我们也好回去交差。”来人客客气气地,皇上特意吩咐过勿动武力,不可伤着。 “既是等到现在,也不差这些时候。”晚知料定皇城根下,不可能直接动刀动枪。 “顾侍郎,还是顺意点,我们大可以一掌劈晕了你,再带走。可未免伤及和气,还望顾侍郎配合。”来人虽未动作,但戾气已现,逼得晚知后退几步,往自己家的方向看去。 府门上左右高高悬挂着昏黄的灯笼,早说要换了,爹非要辩道办年货时一并买新的,熟知世事弄人造化无常,爹却先倒下,等到自己想到时,又该搬离京城了。于是,黯淡的光晕在朱红阖扇大门映着,染出厚重的沧桑。远远看去,似垂暮的英雄,人前风光无限,没落之时却是无人问津,再无光彩可言。威严的石狮子隐在夜色中,无力护着荣辱兴衰,只能冷眼相迎。 “别看了,顾侍郎,咱这便走吧?”人已经等不及了,回去复命。 “哼。”晚知轻哼一声,知晓这次再逃不过,放下手中缰绳,笼在袖中颀长的身躯挺直,不卑不亢。 还未提步,耳中却听得獒犬吠叫声。晚知连忙回望,府门竟缓缓开启,几名小侍抬着箱子走出。 “这……”是出了什么事的!晚知心扑腾狂跳着,正要拔腿跑去,可惜被几人制住,再回神时已在半空中飞速掠过。 “你们!呵呵,我只是想看看家中何事,看完自然就跟你们走。”晚知胸中郁结不出,压抑到发疼。 “顾侍郎,多有得罪!”几人再不解释,一人胁肩余下在身侧,不消时便到了宫中。 晚知落地后几人相继拱手退下,偌大殿中只剩晚知与皇上对峙。明黄帷幔,龙诞香虚嫋泛出青烟,暖意融融,晚知猜想身处皇帝姐夫的寝殿。 晚知提了衣袍下摆,恭敬跪下磕头请安,皇上轻笑着扶起道:“只是找晚知来闲聊的,勿需紧张。” “皇帝姐夫,我心中特别不安宁,总觉得家中出事。我不会武您是知晓的,不如我先回去看了再来,若是不放心,可教人跟着,我定不会跑了去的。”晚知见他态度温和,不像是兴师问罪,自己言语中不自觉带了些恳求。 “晚知这么大了,还跟朕这儿撒娇呢。不必担心,家中朕已经派人去守着了,老宅子嘛破旧的很,搬个清净的地方,顾老也好踏实养病。”皇上说的轻巧之极,抬手将桌案前置放在玲珑凹槽里的夜明珠子拿出,存进书籍旁的盒子内。立时,殿中没那么刺眼。 “啊?那……多谢皇帝姐夫。”晚知绝望地微微闭了眼,爹骂自己骂得没错,是孽障无疑。为了祁沐封,将全家老少都赔上,着实该天打雷劈。 “都说了朕能诓骗你么,还派了太医去守着的,没事。晚知,你过来歇会儿,都奔波一夜了,不累么?”皇上示意晚知,到自己身侧坐下。 平淡地语气,毫无波澜起伏,几句却足教晚知心惊肉跳。忐忑磨蹭过去,离的近了还能闻见皇上衣袍上的熏香。 “今日先在这里就寝吧,等天明朕在和你详谈。”皇上站起身来,挨着晚知,笑道。 “啊?皇帝姐夫,这……于理不合啊!”晚知弄不清话中的就寝有没有侍寝的意味,反正不管怎样,自己是绝对不能在帝王寝殿中的,无论以何种身份! “这有什么的,晚知出城要找的也不是女子吧?于理不合又不是朕一个人,反正,小舅子恃宠而骄也是朕教出来的。呵呵。”皇上一字一顿地说着,颇带有咬牙切齿的味道,伴着冷笑,晚知后背衣衫全湿透了。 “求皇帝姐夫,千刀万剐只处置我一人就好,不要牵连我爹。”晚知腾地跪倒在地,身子颤抖着。 “说什么呢,千刀万剐?你这一身好皮肉,留着也好看,朕何必毁了绝色去?”皇上抿唇笑的残忍嗜血,看伏在自己脚下的柔润身躯,气血都沸腾起来。 “皇帝姐夫,您……”从进殿开始,晚知就一直唤作皇帝姐夫,句句提点着,二人身份关系。此刻听得这明显轻佻的话语,心中下定决心,若是真生出那种事来,自己便咬舌自尽! 沐封簸抱随。“晚知,朕曾说过你长的和你姐姐很像,比端儿更多些灵动清丽,看见你就想起年少的一些事来。真好,那时也是与你们姐弟游玩胡闹,真好啊。”皇上迭声叹着,嘴角上扬,似真的沉浸在那美好回忆里。 晚知思量着,可能皇帝姐夫并不是真的有意轻薄自己,对自己暧昧倒不如说是割舍不掉无忧无虑的时光,便大起胆子来。“皇帝姐夫,您说过我做错了事,您都不计较的。这次我知道我错了,再也不犯了,皇帝姐夫您还疼我么?” “呵呵呵,你倒是会拿乔。用朕自己的话来压,不错,朕是说过,也不是不讲理之人。再者,朕也没要将你打入天牢不是?”皇上忍俊不禁,晚知分明是掐着自己的要害下手,况且,自己也没闹明白,对晚知,是情爱,还是由于端儿爱屋及乌的喜爱,或是一贯以来当做弟弟的疼爱? “那皇帝姐夫是想怎么样?”晚知看出皇上心情还好,得寸进尺地想得到特赦。 “再过不到一个时辰便要早朝了,朕只是想睡觉。”皇上绕开来,并不提今夜发生之事。“晚知,勿再多言。去,爬上床睡觉!” “我……我在桌上趴一会儿就好。”晚知脸红了一片,跪着挪动到桌案边,手悄悄抱住桌腿。祁沐封,我虽然还没活够,也没欺负你够,但为了清白,咱们来生再见! “随你愿意了,呵呵,朕去瑾妃那里看看。”皇上摔了袖子,没好气地出了寝殿。 “恭送皇帝姐夫……”唉…… 这句似用尽力气,晚知双手攥成拳头,和那阴险的狐狸斗智实在扛不住,瘫软靠着。去瑾妃那里,呵呵,是威胁自己,若不配合说出实情来,姐姐也会相应失宠么?十余年的感情再加上腹中胎儿,也比不上宏图霸业么?今夜他心情甚好,是因为找到祁沐封亲卫残部了么?自己进殿这么长时间,没有人来禀告,是已经解决掉了还是尚在僵持?所有的都混乱成一团,无法想明白无法理顺。 第八十九话:交缠情 盼眷由心不由境 当然,晚知也不是委屈自己的主儿,各种思量无果后,铺了厚毯的地上不冷不硬,后背靠着桌案平息了会儿,等到气力慢慢恢复,爬起身来将殿门闩好,又拖了椅子抵住。 呵呵,我命由我不由天,杀头还是活剐,那都是天亮之后的了。晚知伸了懒腰,外袍也不除,合衣爬上象徵权势地位的龙床,有些嫌弃地将锦被和玉枕踢下床,横了手臂趴着,许是累极,不消时便睡着。 在梦中又见得祁沐封,这焚香里带着些燃情味道,晚知浑身燥热,着急地往祁沐封怀里扑去。 “怎么全身都湿透了?外面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撑把伞的。”祁沐封微笑着牵起晚知的手,往屋里带。 窗外瓢泼大雨,香樟叶被打散了一地,晚知这才忆起,是过往寻景再入了梦中。 “祁沐封,你说过的话还作数么?”晚知不顾头发上还滴着水,受了欺负可怜兮兮地看着祁沐封。 “作数啊,是怎么了?”祁沐封拿过宽大棉巾子,温柔擦拭着晚知头发。“先别急着说,湿衣服贴在身上难受着,先去沐浴,我找几件新做的衣衫来。” “嗯。”晚知顺从地任由他大掌覆在自己发丝上,阵阵暖意传来。 祁沐封低头看那一番风景,肤白胜雪,撅起菱形的唇,委屈的小模样让人想一把按在胸口,好生护着认真地疼一辈子。“来,把姜汤喝了。” “不冷!现在可是夏日!”晚知推开那碗,有人呵护着,不自觉地闹起脾气来。 “不行,乖。淋了雨的,驱驱寒。”祁沐封知他有些小脾气,细细哄着。 “我说了!不喝!”晚知侧头避开,那浓重的姜味,很难闻。 “听话,来,我喂你。”祁沐封耐着性子,又说着。 “才不要呢!”晚知越哄越蹬鼻子上脸,似乎和祁沐封杠上了。 “晚知乖一点,张嘴。”祁沐封捏了调羹,舀了半勺递到湿润柔嫩唇边。 “我……唔。”刚要说话,被得了空,含了半口,吐也不是只能咽下去了。“苦!很苦!” “我尝尝。”祁沐封伸出食指,在晚知嘴角一挂,残余的水痕沾了些,舌尖舔舐着道:“甜,很甜。” “拿过来!我有手,自己喝!”晚知脸悄悄红了,别扭地端了汤药,吹着气喝完,发了一身的汗。 “真乖。”祁沐封好笑地看着晚知,寻思着秉性,坚持不懈地哄着他就会乖乖的,害羞地顺着自己的意,太招人疼了。 “你当我是小孩呢。”晚知喝的急了,打了个小小的嗝,又不好意思地笑了。 “随我来,浴池子里兰汤已经备好了,需不需要小侍在旁边伺候着?”祁沐封领着晚知从寝房穿过外间连廊,进了隔壁,示意小侍将各式皂豆,沈香,口脂一一放在小筐中摆好,棉巾也整齐叠着。 “不用,我一人就好。”晚知眼见着屋子正中,白玉砌成的石条方形池子,低调又华丽。“那你……”王府人多,又都不熟悉,晚知恐怕有些不方便。 “我在外面候着,不急。”祁沐封知他心思,打消顾虑。 “嗯。”晚知见人都散去,慢条斯理地解开衣带,除了一身潮湿,缓缓踏步入池,靠坐在池边,惬意地喟叹一声。 窗外,雨声渐歇,晚知闭目眼神。淡淡薄雾淡淡愁,淡淡情悸心头留,淡淡池水撩身过,淡淡素香萦绕楼,淡淡倦容不可收,淡淡酒解淡淡愁。 隔了好一阵,晚知睁眼轻唤道:“祁沐封。” “嗯,我在。”温柔声音从门外传来,足教人安心。 “我今日拔了官衔。”晚知想了想,还是说了。 “那是好事啊,恭喜。”祁沐封虽不爱打听朝中之事,但关乎晚知的,还是一个不漏。 “留京,在翰林院做个闲差事。”晚知胸口堵得慌,手捧着水浇到面上,平静着说道。 “你爱看书,在那里也挺好。”祁沐封知晓晚知心情不好,一路淋着雨跑到王府门前,明显受了气。 “与我同榜的状元闲置着,榜眼发到地方上做个小官。”只有自己,招人眼红。一同的年轻人有些是急性子,不好听的话挡也挡不住。靠着自己爹爹的面子,抑或是仰仗有个好姐姐,轻而易举地便得了个大便宜,仕途无量。 “嗯。”祁沐封轻声笑了。“晚知,我听过一首词。念与你听,也不知记得对不对。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似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晚知默不作声,其实自己不是畏惧别人口舌流言,只是想找个人在心里难受时,能像这样安慰自己,在乎自己的喜怒,容忍自己的臭脾气,困难时能有双不离不弃的双手扶持着,沮丧无助时给予搏击的勇气,郁结时能逗自己开心找些事来欢喜,不用勉强不用伪装,所有的心事都可以释放,祁沐封,我找到了么? 祁沐封没听得晚知回应,当今圣上确实打压着寒门之子,这局面已无法改变,语气轻松道:“咱们要经历的风风雨雨太多了,不管旁人咱们自己过活,不畏坎坷,心胸疏阔才是真。” “嗯,我知晓了。”晚知在热气中泡的时间久了,有些乏力。 “那收拾好了,便出来吧。”祁沐封在外听得,鼻翼间尽是清新之气,舒怀了。 然晚力厚恢。“我不要穿这新作的袍子,难看。”水声拂动,莹白的细瘦身子出浴,皱眉看着架子上的长衫。 “先蔽体,我这就派人去你府上取你穿惯的旧衣物来。”祁沐封是君子,并不会趁人之危,就算再想,也不会贸然冲进去一睹那春色。 晚知就这样赤条条地,见架子还有祁沐封的干净内衫,对比那光鲜的不适新衣,想了想还是掂在手中:“不用,我先借你的一穿。” “呵呵,那也成。”祁沐封眼中全是精光,早就料到晚知难伺候,预先将自己的衣物也放着。 “啊!”晚知正系着衣带,光着脚踩在玉石地板上,湿滑得站不稳,临摔倒之时拽了衣架子一把,顺便嚎一嗓子。 祁沐封耳尖听到,转瞬撞开木门,在晚知落地之前抱住。“不怕,摔不着的。” “可是!啊!架子倒了……”木架哐当砸在地上,晚知勾住祁沐封脖子,斜眼看了小声道。 “你没事就好。”祁沐封温香软玉在怀,费力克制住想亲吻他的冲动,可那嫣红小嘴在眼前挥之不去,可爱的很。 “祁沐封。” “嗯?” “放我下来!” “好。” 祁沐封嘴里应着好,但手上并未卸力,紧紧的抱住。晚知恼羞,掐上结实胸膛,拧了几圈道:“你都不听我的!总是和我作对!唔……” 终于,近在咫尺的唇被一口含住,香甜滋味直胀满心间。祁沐封不知不觉将晚知用力箍住,往自己怀里揉。 “啊……你干嘛。”晚知嘴里被夺着气息,又被按住动弹不得,手脚乱舞地挣扎着。 “忍不住想亲亲你。”祁沐封倒也老实,毫不隐瞒。 晚知听得那直白地话语,一愣,红着脸道:“那你别太用力,我嘴唇都火辣辣的,像似要被咬破了。唔……” “好,我轻点。”得到鼓励哪里还管得了这些,将晚知就势压在石地板上,挑开领口,情动。 “哈……不要。”晚知气血翻涌着,贴在那冰凉地面,沁入心脾地清晰感知到那指尖每一寸的移动。 “不要?”祁沐封略微松开了些,是自己太过痴妄了么,明明在心中默念了数百次要怜惜他,怎么还是吓到了么? “我……我是说不要在这里。这里……硌的我不舒服,而且……好冰。”晚知察觉道祁沐封的失落,忙改了口。身心交予,不顾一切地又有什么不敢的! 祁沐封大喜过望,拢好衣衫便提着内力瞬息掠步,寝房雕花大床,是个好去处! 是夜,初承之态祁沐封也极尽温柔,顾忌着晚知,怕他受了疼要闹上一阵,不曾想晚知却是难得乖巧,任由自己摆弄。痛到眼角挂泪,也强行隐忍,盈了满眶的湿意抽泣到只能小声哼气。 祁沐封得了趣不想放开手,抱住晚知吻个不停,缠绵温情。 晚知在梦里都觉难耐,具体自己也看不清忆不起,被翻转跪趴着,见不着身后祁沐封的模样,只晓得和风细雨般的契合,很满足很幸福。 “可还是没起呢?”威严的声音响起,隔着厚实的殿门,晚知也听不真切。 “回皇上,晨间就没动静,门推不开的。”太监禀告道,不知里面是那位主子,这般受宠,竟能在寝宫安睡。 “撞开!”皇上心猛地一跳,莫是晚知想不开,一时间做了傻事吧! 咚咚咚的撞门声,终于吵醒晚知。 “干什么啊!这么大动静!吵死了!”晚知还道是在梦中,一夜折腾的浑身无力,但也舒爽了。往床外侧拱去,啊!没人!祁沐封…… “快些!”皇上只迷迷糊糊听到细微人声,更以为是出事。 “慢着!!”晚知迅速爬起,冲着门外大喊:“先别……先别进来!” 第九十话:前路茫 激怒被挟上龙床 这下子,皇上可听清楚了。挥手斥退一众太监宫娥,道:“都滚下去!” 晚知立时回神,想起自己的处境来。若是在宫中宣扬出自己夜宿龙床,浑身张满嘴也说不清了!尤其传到姐姐耳朵里,更是不成样子!跳下床的瞬间,晚知面色一黑,昨夜梦到与祁沐封恩爱缠绵,自然是全身心地沉湎其中,绸裤里黏腻一片,贴着大腿根有些已然干涸,怪不得神清气爽呢。可现下已没空闲去拾掇,只能忍着不适,怪异地避开那潮湿之处,扭着腿去开门。 不得不说皇上确实对晚知足够地好了,在殿门外候着,直到晚知拉开半扇,从那小缝中挤了进去。“晚知,可还睡得好?” 晚知刚想装副可怜模样,说是在地上跪了一宿。但见皇帝姐夫目光灼灼地盯着踢落的锦被,和乱作一团的褥单,只得诺诺道:“有些……有些冷了。”少了祁沐封怀抱,暖不热,在梦境中能得见,醒来更增失落。 “几床被子都招呼下来了,你可真能闹腾啊。”皇上带着宠溺的笑,让晚知避开视线。 “也没。”敌不动我也静待着,晚知就不信皇帝姐夫能有法子逼得自己全盘托出。 “去洗洗,用了早饭我们再说正经事吧。”皇上早下了朝,不想将此事闹大,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晚知拧了棉巾,将脸浸在早已凉透恐怕还是昨夜就没换下的水中,冰冷的一激,再面对时,大义凛然道:“皇帝姐夫,能换个地方说么?”在这里实在是危险,而且……太过暧昧。 “不能。你倒是说说,在京城之中,还有哪里能比的上朕的寝宫更不招人心生疑惑?”皇上眉眼虽带着笑,但并未能起到安抚作用。 “可是姐姐……”晚知不想说的太过绝对,皇帝姐夫对自己的态度,摸不清。 “呵呵,你利用你姐姐不知实情,要她来求朕,这便是做人家的好弟弟么?”皇上鼻息哼出,语调低沉,似捏住晚知的脖子,迫使他压抑着呼吸。 “我说的就是实情,未曾骗过她。还望皇帝姐夫明察!”晚知本就内疚,最怕提起,可还得嘴硬辩解道。 “既然敢如此保证,端儿又苦苦哀求,朕便遂了你的意,饶了他一命。不过,朕觉得不解气,都欺负到自家头上了,岂能轻易放过?”皇上毫不在意晚知心中所想,坐在宽大座椅里,长腿 交叠,随意道。 “只要勿提及我,全凭皇帝姐夫做主了。”晚知暗自一喜,能留住一条命在,就好。 “夺人至宝,贪人钱财,罚杖廷七十,发配边疆。晚知你主司编纂文史,这样的处置如何?朕可算得上是明君?”皇上薄唇微张,吐出的话语残忍带着血腥,却还偏偏自诩明君。 下子在是众。“甚……甚为合适。皇帝姐夫睿智明析,自然是国之福本。”这处置怪异的很,晚知思量着。杖廷七十不死也半废,少不得去打通关系求锦衣卫下手轻些,沉重的实心廷杖抡起来让人眼见就吓到腿软,但是若是投机用了巧劲,不伤筋骨只些皮外伤倒也好休养,这些晚知是听说过的。只是,为何要流放边关?按常理来讲,软 禁在京城之中,一辈子不得出府,这才免于后患。万一放出去后,为旧部所救,岂不是放虎归山么? “那便好。昨夜你要找之人可寻得?”皇上坐在高椅,俯首看晚知跪地胁肩低眉,心中似征服的意味不可名状。 寻未寻得,难不成你不知道么!晚知腹诽着,面上坦然道:“皇帝姐夫不要再逗弄晚知了,我的一举一动恐怕早已监控了。” “晚知你这就想差了,朕并未派人暗中窥探于你。”你身边有高手护着,实在是难以接近呐。皇上顿了下接着道:“祁王府有一小侍下落不明,阴差阳错地和你府上新来之人长的颇有些相似。” “祁王府的人再来我家谋生,这也是无可厚非的。”晚知打死不承认,虽明摆着脱不了干系,只要自己嘴硬,不给人落口实,看皇帝姐夫怎么定罪! “本是没什么的,不过他说的事很有趣,当个笑话来听,也不错。”皇上轻声击掌,示意将人带来。 晚知心中大片慌乱,各种经文在脑中没了印象,只能默念生死又何妨,早死早土埋,早过早投胎,早渡早等待,早没早魂来。 好不容易扯出笑来,镇定道:“乐一乐本倒是没什么,可我没什么心情听故事,就别……” 话音未落,棋子便从殿外被扔了进来,力道正好,砸在地垫上没太大声响,只一声闷哼,便趴在晚知身侧吸气。 晚知忙抚着他肩背道:“是受刑了么?很难受?” “没……公子,没事。”棋子忍痛小声道。 “呵呵,你便是祁沐封身边的小侍了,怎么去了顾府。”皇上见晚知好心,冷哼了声。俩人还没缓过来劲,又厉声喝道:“说!是不是祁沐封派你去的!” “是那次城中大火……”晚知抢着答道,挡在棋子之前。 “是。”棋子身子抖着,迭着声回道。 “啊……”晚知本以为他会狡辩,还想着提醒他顺着自己的话说,棋子不傻甚至是机灵的,没想到却是张口就承认了。 “哦?祁沐封为何会派你去?接近顾老还是晚知?”皇上不怀好意地眯着眼,笑了。 “是去偷顾老手里的一些重要东西。”棋子小声道,不敢看晚知的脸。 晚知已然明白,祁沐封是想舍弃棋子了,自己给他的箭弩改造图纸,明眼人是会往兵部计划上联想也不难,这一招下来,就将罪过推到棋子身上,护住自己。 “既然这样,为何会被晚知收做侍奉左右的小书童?朕也知晚知脾气倔,不易与人亲近,怎偏生与你投缘了?”皇上自然是不信的。 “因……”棋子不知备着这样的回答没有,低头思索着。 “我与祁沐封早就相识,认得这小侍也不稀奇。”晚知不想再牵连过多的人进来,自己总归是逃不过的,何必再拉人垫背。 “公子……”棋子扭头看向晚知,目光中带着斥责。 “怎么个相识法?”皇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晚知,看猎物般的眼神。 “我们相知三年,甚为交好。”晚知咬牙说出,难逃生天,索性果断求死。 “那怎么个交好法?”皇上不依不饶地步步追问,手握成拳微微用力。 同塌而眠鱼水之欢?颠鸾倒凤如胶似漆?晚知不敢道,只含糊道:“甚……甚好。” 皇上来来回回地在晚知翘臀上放肆地看,并不满意那答案,轻佻道:“你能承受的住?” 晚知脸涨的通红,不是羞涩,而是暴怒!再不唤作皇帝姐夫了,口中也不客气道:“我与叛臣贼子勾结,与父亲姐姐无关。晚知别无他想,但求死的痛快!” 完全没按祁沐封的计划来,棋子着急地拽着晚知袍袖,让他别再顶撞,一面磕着响头道:“求皇上明察,不是那样的。公子说的都是假的,口不择言并不能当真啊!” “说的是假的?那就是欺君之罪了?”皇上突然站起身,踏步而来,在二人面前站定。 “不是不是,都是棋子的错,不管公子的事!”棋子也混乱了,怎么说都不对了。 看那唯唯诺诺的样子,招人心烦。皇上一脚将棋子踢开,来时恐怕就受了伤的,又是身量不长的少年,大力袭来,棋子直摔到墙根才停下,紧接着连吐出几口血沫子,在长毛毯子上留下一团乌黑的浊物。 “晚知且与姐夫说说,到底是什么样的?昨夜你找的便是祁沐封吧?”皇上伸出两指捏住晚知下巴,迫使他仰起脖子,与自己视线对上。滑腻触感,让皇上忍不住地婆娑着。再看那白希的脖颈从一圈纯色毛领中滑出,光洁地让人想抚上一把。小巧喉结上下轻微滚动,脆弱到能看出薄薄肌肤下的淡青血管,激起残忍嗜血的本性,想扑上去啃噬,一品那温热血液的味道。 “我想他,就去找了。”晚知一把拍掉在自己脸上不停抚摸的手,语气平淡道。 “想他?!”皇上心头燃起无名之火,直接钳住晚知脖子,拖他站起。“你怎么这般不知廉耻!所学伦理之道都忘光了么!今日我便好好教教你,也不枉我对你的心!” “呃……”晚知极力忍耐着,吞咽非常难,被卡住动弹不得,气息稀薄地时刻像要丧失。 “祁沐封就有那么好?!原来你不仅仅是招惹了鸣皓,还在祁沐封身子底下承欢!”皇上越想越气,干脆提了晚知狠狠地掼上龙床。 大床上虽铺着厚厚的床褥,昨夜还觉得柔软帖服,但现在晚知只觉得骨头都要被震碎,大口呼吸着,又止不住地咳起来。 皇上本就恼怒,下手没个轻重,正在气头上什么也顾不得了。扑到床上将晚知压住,狠狠道:“我倒要看看,你是何种风情!能引得男人为你折腰!” 第九十一话:韶华落 犹忆君死生契阔 “啊!滚开!”晚知唇上被疯狂碾磨着,铁锈味道溢了满口,只能恨恨地紧紧咬合牙关。 “张嘴!”皇上看晚知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又臆想到这般孤高之绝色,曾在别的男人身下吟哦,顿时失了理智。 晚知手脚乱舞地扑腾,到底也是成年男子,皇上一时并按不住,脸上就结实地挨了一耳光,清声脆响。 “你还在想着祁沐封呢,嗯?昨夜由你带路,朕已经将祁家亲卫尽数除去,你说你还能见着他么?”皇上常年伏案,身体算不得强劲有力,就连依着老规矩秋冬几次围猎,也只是射杀些小型啮齿,故而想制服住这露出尖牙浑身炸毛的小野猫,不是易事。被扇的面上发疼,还诡秘笑着。 “放屁!”晚知也口不择言,心里揪着疼,但事情真相不一定如此,万不能再上当了。从昨夜到今儿,看着天色都晌午了,晚知米水未尽,动静太大,一阵头晕。 又见棋子往龙床边爬来,喝道:“棋子,快!咬他后腿儿!” 棋子本想偷偷摸摸地来个暗袭,不曾想被晚知道破,心里的白眼都快翻了过去,后腿儿!你才有后腿儿好么!活该被压啊! 皇上听得这话,赶紧扭头往床下看,这一分神,就被晚知逮了空! “嘿!”晚知憋足了劲,一脚踹向皇上胯间,厚底靴子,妥妥的! 皇上躲闪不及,闷哼着滚倒在地,额上全是冷汗。 “呃!”正巧砸上棋子,棋子本不敢再动趴在地上给人当垫子,抬眼却接受晚知眼神指令:“打他个娘的!打不死就算我的!” 棋子看了那一脚,自己裆部就隐隐作痛,感同身受地!这样的劲道,别闹出什么事儿吧。要不要叫太医来瞧啊,这打法是要人断子绝孙啊!太下作太凶残太丧心病狂丧尽天良了! 但自家公子的命令不敢不听,怀着略微单纯同为男性的怜悯,棋子只稍微将皇上掀翻在地,作为报仇,轻轻补了一脚。 “好……你个……”皇上捂着大腿根颤抖不已,看来是正着靶心,一击即中! “皇帝姐夫,这事都怪您先的。我既然担了重任编纂文史,今日之事,必定详尽陈之。”晚知虽那一瞬间看破生死,但脱离危险处境,还是嘴上不饶,威胁道。 “你……”皇上豆大的汗珠滴下,疼的脸色发白,唇上也没了血色。 “但您是一朝天子,这种事写出来不仅是对您形象堪毁,更是抹黑我 朝。”所以,咱就当啥事没有,反正我去了江阴就没打算再回来的,恩怨情仇都随风而散吧!晚知深为自己宽宏大度感到自豪,自己何时受过这样的气呢。“棋子,快扶皇上起来!哎呦,这毯子全是褶,都绊了皇上一跤,管事小太监的月钱还想不想要了!” 皇上吃了闷亏,又不好张扬,此时只一个念头,往后影卫绝对寸步不离!床笫更甚!当然,若还行得了周公之礼,再论! “皇上,瑾妃动了胎气,太医已经赶往泽兰殿。”殿门外,一小太监轻声拍门道。 晚知恨不得跳起来拍手叫好,但实在没多余力气,平静对着门外喊道:“多来几人,皇上受了伤!” 门外人听了,忙合力撞开殿门,一些将棋子背手押住,其余左右搀扶着皇上,杂乱问着:“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无妨……摔……了。”皇上觉得那里爆了,但又没有血沁出,想来问题也不大。 “快传召太医!皇上,您摔着哪了!快快快,抬到床上去。”年纪稍大些的太监吩咐道,又示意将棋子放了。 “不……去瑾妃那里……”皇上不敢再看那龙床,受疼后脑中清明着,想起那荒唐之事,实在无地自容。 “龙辇备着呢,皇上您撑着点。”老太监心道瑾妃都受宠到这份儿上了,看来这风转了向啊! “哎呦,扶着点。” “别颠簸了……” 等到人声渐无,晚知才从床底下爬了出来。站起身,扶了扶发冠,道:“都走了?” “嗯。”棋子哭丧着脸,觉得眼前一片昏暗,吸了鼻子问道:“公子,咱还有几日好活?”滚开死看皇。 “就快了吧。”晚知也顺着他悲春怀秋起来,可怜道:“祁沐封也不在,没人给咱备棺材板儿了。你就算了,长成那个样,野狗都不吃的。可怜我,唉……” “公子……”棋子嚎啕大哭起来,骰子给买的新鞋还没穿上呢,还和骰子约好过年一起吃大肉饺子的,呜呜呜。 “别哭了!你想想,谁能像咱们这样,临死还揍了皇上一顿,值!”晚知袍子上并未沾灰,那床底下比棋子的脸还干净,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可我就打了一下,划不来。”棋子抽泣着,有些后悔。 “那没法了,怂包。”晚知还未说完,眼前就一黑,啥影也没了。 “咦?公子……” 哦,看来自己不是晕了!而是被人装麻袋,半天又没动静。漆黑一片,挺吓人的。 “棋子,你说被打着那,真的疼么?”晚知定了定神,恐怕是催命来的。 “疼吧。最后那走道的样,哈哈哈。”棋子也心胸开阔着,咯咯笑了一阵。 “啥样?我没见着。”晚知的面颜,宫里太多人见着,当机立断就骨碌到床底下了。 “就,怎么说呢。跨了大步,扯着蛋蛋。跟绑了小脚似的,一步步挪着,可娘了呢。”棋子回想起,又笑了起来。 “粗鄙!”晚知愤恨地斥责道,好歹也是从王府里出来的,怎么说也是识得几个字的书童,怎么能这般……招人喜欢!!! “闭嘴!老实点!”沉闷的声音响起。 晚知听得耳熟,又想不起来是谁,太久没和朝中之人打交道了,感慨人脉还是不行。 “哈哈。”来自跟棋子在同一方向的,年轻些的声音。 “咦?”这个声音更为耳熟!晚知绞尽脑汁地搜索着,灵光咋现。“可是赵哥?” “是呢。”年轻声音答道,憋着笑的。 棋子心里正高兴呢,公子就是棒!紧要关头总能认识熟人,看来这次又是有惊无险。 “不枉你叫我赵哥几年,送你最后一程。”年轻声音又叹息道。 “呃……”棋子立时又想哭。 “能放么?”晚知想了想,问道。 “不能吧,哥,你说呢。”唤作赵哥的,朗声问道。 另一人没应声,晚知泄了气道:“哦。” “你说放着好日子不过,瞎折腾什么呢。”赵小哥话多,原先就与晚知熟络,教训道。 “现在说这,不觉得有些晚了?”晚知没好气地回嘴,好在麻袋透气,不然能憋死过去。 “是有些,别怪哥啊。”赵小哥些许尴尬地回道。 “不怪你,要怪只怪爹娘生我生的好,天生丽质难自弃,竟叫帝王盯上了。”晚知不打算放过皇帝姐夫,多几个人知道,赶明儿也好为野史添上一笔,若是因叛 乱被砍头,败坏的是顾家的名声。 “呃……”赵小哥没料到是这个缘故,皇上的形象瞬间跌落谷底。“那我也得防着点了。” 棋子绝望了,心中止不住地哀嚎,原来与公子交好的都是这般人物,何时能靠点谱啊! “嗯,没事,你有你哥在呢,皇帝姐夫不敢动你。”笑话,皇上又不是生冷不忌,就你那模样能比得过我?再说,你们都身怀高超武艺,谁敢挑事啊。晚知摇了摇头,鬼门关前,还有人陪着说说话,挺好。 “也是哦。等天黑了才能拖你们出宫呢,无聊。”赵小哥昨日当差,还没睡醒就被拉了来,困的打了个呵欠。 “求你个事儿呗。”晚知按揉着肩背,这样蜷缩着不太好受。“先把我放出来,等会再装。” “麻烦。就这样吧,教旁人看见了,也免得说我们失职。你要是不舒服呢,就睡上一觉。到了时候,我再叫醒你。”赵小哥好心道,这事是皇上亲自交待的,比不上旁的。 “哦。”晚知也不好再为难他,抱着膝盖坐好。 “就求这个事儿啊,弄的我没帮上你,挺不好意思的。”赵小哥满怀歉意,自己最困难时晚知拉扯了自己一把,做人不能这样知恩不图报啊。 “还没求呢,现在求啊。”晚知顿了下,认真道:“可能就这几日,东晟王廷杖七十。” “哦,老价钱。”赵小哥随意道,小事,绝对能帮。 “放水,别受太重的伤,要出点血让人看着可怕,实际屁事没有那样的。”晚知本就想找赵小哥做个人情的,正巧碰上。 “成啊,哥,你听着没?廷杖的时候都跟兄弟们说说啊。”赵小哥对着那人道,见没反应,往身上揍了一拳。 “嗯。”低沉嗓音,磁性浑厚,年纪也不大,晚知知道,是向来护着赵哥的锦衣卫队长。 “多谢了。银两我没带在身上,让我算算啊,一棍子五两,七十棍子就是……”晚知忽然有些心疼,自己好不容易得了那么一大笔钱财,还要为鸣皓这个便宜东西,花这么多! 第九十二话:外道梦 一劫离恨影无踪 “看着给点就行,哪能挣你的钱呢。”赵小哥倒也大方,毫不在意道。 “那不成,麻袋解开些,我扔个信物什么的给你,到时候去顾府或者祁王府都可以支到银子。”晚知不喜带饰物,从怀里抹了半天,掏出个贴身带着的护身符,那是与祁沐封一对儿的。在透出的微微光照下,看不清轮廓,犹带自己体温,贴上侧脸,心感慨万千道,都说弃尘小师父得道高人,命数看的透,既是护身,身死便无用了吧。 “算了。”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晚知的思绪。 “呃?”晚知一愣,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的规矩还是知晓的,那这事……就不成了? “诶,我哥的意思是看你怪可怜的,就不收了。不过哦,等我缺钱了,潜到你府上弄出些来,也不能算作是偷了。”赵小哥难得大方一回。 “嗯,多谢了。”晚知再不言语,所有事情在自己所能之限内,已办妥。其余的,便是听天由命。 “走。”年纪稍大一些的低沉声音吐露一字,似催命符般。 “哦。哥,你别拖着,晚知该难受了。扛起来,对对对,搁肩上就行。”赵小哥体贴地轻声道。 晚知腹部顶着那坚实的硬块,嗓间一阵干涩,几欲呕出。头晕乏力,脸朝着下方虽感觉呼呼作响的风声,但还是闷出一身汗来。 “听好了,一路上肯定不止一双眼睛盯着。”浑厚的声音嘱咐着。 啊?这是……要救自己?晚知提起精神来,果然好日子没够。 “在水中憋着气,等我们回过唤了再出来。” “……”水?!晚知要哭了,不会水啊,扔进去估计就死那了,哪里会憋气,现学也来不及的吧! 晚知还没做好准备,只觉身子一轻,哗啦一声,冰冷的河水瞬间漫入,连寒战都来不及打。 皇帝姐夫你真乃天下第一恶毒之人,河里还盖着雪结着冰的啊!好心的锦衣卫小哥,你们真的是想救人么!要不要考虑下苦命的小公子不会水这件事啊!禽兽们!麻袋还他娘的扎着口呢! 晚知手脚乱舞着,挣脱不开,很快胸口涨疼,沉在水底深深换了一口气,刺骨寒冷的水瞬时被吸入,迷迷糊糊间想起祁沐封,曾抱着自己的腰肢,飞速掠在繁花林间,那时候自己也是悬着一颗心的,但是有他在,不要命也会护着自己的,可现在……祁沐封……你在哪里。 强撑着不让自己晕过去,晚知长时间蜷缩着的腿受不住冻,开始一阵阵抽搐,意识就快混沌了。晚知狠狠地咬着自己舌尖,也尝不出血腥味来,眼角溢出委屈绝望的泪来。 忽然,有人解开麻袋,将晚知从中拖出,此时晚知已瘫软一片,眼看就不行了。来人只好凑上前去,以口渡气,勉强维持。 晚知感觉到温热嘴唇,心中大喜,是祁沐封!遂手脚并用地缠上那人,脸也贴在其胸口,安心地坠入黑暗中。 着给时以都。“乖晚知,别睡了,快起来。”一睁眼,祁沐封温柔地看向自己,神采飞扬。 “哼,你管得着么。”晚知将脸埋进被窝,好暖和。 “今日说好去采梅子,忘了么?”祁沐封又把他提起,被角掖好在颈边。 “是你说的,我可没答应好。”浑身都泛着疼,腰也酸的难受。“啊!别碰我腰,断了断了!” “我来揉揉。”祁沐封将手搓热些,伸进被窝里寻得晚知细腰,按揉起来。 “滚。”晚知虽舒服些,但嘴上刻薄。借着祁沐封的力,趴过来,由他好好侍弄。 “就城郊边一点,赵卫家的一大片梅子园,去吧乖?”祁沐封讨好着,清益家的小侍都来催好几遍了,酒菜都备好,急着呢。 “要去你去,我一人在家睡觉。”晚知体质打娘胎出来就不好,再加欢爱过度,撑着起身实在懒得。 “那我也不去了。”祁沐封脱靴上床,跨坐在晚知小腿上,压的他夸张地嚎出声。手上从肩背往下按摩,嘴里说着:“那梅子没什么好看的,就枝繁叶茂,密匝匝的枝杈,结满了鸽子蛋大的梅子,啃一口啊……啧啧,也就那么回事。这才刚下了黄梅雨,外面凉快的很。往树荫下栓一秋千,我推着你玩,又晒不着的。” 晚知听祁沐封讲的,口中不自觉生出津液来。“过来,亲我一口。” “啵啵……”祁沐封听话地含住嘴唇,响亮地亲了。 “那我就赏你一回吧,扶我起来,摆驾梅子园!”晚知顺着台阶下了,拍着祁沐封的俊脸嚣张道。 “多谢我的晚知,再来亲一个,还能赏些别的不?” “走开,别得寸进尺啊。唔……” “我抱着你去嘛,别动了,仔细摔着你。” “啊……我的靴子,诶诶,还有外袍呢!头发头发!你急什么急!赶着投胎啊!” “啵……” “咦,公子怎么哭了?陈太医,你快来瞧瞧,这是怎么回事?”棋子大呼小叫着,焦急不已。 “诶,这就来了。”中年声音,想来便是陈太医了。从稍远处,沙沙的脚步及近。 翻了翻晚知眼皮,又扣了腕脉,道:“无妨,许是梦见什么伤心事了。” “那公子什么时候能醒。”棋子追问着。 “再等等吧。”陈太医明显叹气,静待了会看晚知没什么动静,又出去了。 “公子……呜呜,你可不能有事啊。”棋子跪在床边,呜咽出声来。 晚知早就醒了,从闻见那浓重汤药味道就醒了,原来不是祁沐封叫醒自己,为什么自己要从原先的美好醒来!泪止不住地顺着眼角淌下,造化弄人,为何自己就千般万般求不得! “公子,你别哭了,爷他没事,狗皇帝是骗咱们的。呜呜,爷还等着娶你呢,公子,你就醒醒吧。”棋子絮絮叨叨地念着,时不时用袖子擦眼。 晚知听得了,抽了会气,略微平息了。还好,自己还活着。还好,祁沐封也没死。 “吵死了。”晚知冷淡道,睁开眼来。 “啊!”棋子吓了一跳,转而惊喜道:“陈太医,快来啊!” “又怎么了。”陈太医不敢耽误,快着脚步又过来了。“哎呦,公子醒了。可有什么不适?” “没有什么。”晚知想他定是给自己已开过方子,身上痛着的也不需再提。既是太医,那便该叫官衔或者依着顾老的面子,叫声顾少爷才对吧?可他称自己为公子,难道说…… “公子说得实话便可,我陈家世代为祁家军医,若是有二心,这小东西第一个便冲上来绝不饶我。”陈太医指了指棋子,笑道。 哦,是了。晚知在得知瑾妃有孕时要去宫中,祁沐封在自己耳边小声谋计着,便说了这个可靠的人物。“多谢陈叔,救命之恩,晚知定不敢忘!”晚知手肘撑着床面,坐起行了个潦草的礼。 “公子这说的什么话,可不是折煞老夫?陈叔还叫得,哈哈,是个懂事的娃啊。”陈太医也不再提二人身份,只以长辈自居了。 “陈叔还在那宫里么?”晚知担忧道,自己不知昏迷几时了,难不成祁沐封各式旧部都跟着反了?也不大可能吧,还未到杀回京里的时候,这些眼线还动不得。 “嗯,轮到我休沐且不值宿,正巧与赵卫有些私交,替他来看看病中又下过崽的母猪。”陈太医字正腔圆地答着,板着脸跟禀告一样。 “……”晚知黑着脸,嘴角发抽。 “真的,公子!你别不信,还剩不几天就过年了,年猪一病就卖不上价好么!多亏陈太医呢,这不,晚饭还炖了一锅肉汤的,煨着火一直是温的,我端来你尝尝?”棋子知他想偏,怕还没好就闹脾气,连忙解释着。 “不尝。”晚知扭过头去,呼出口闷气,道。 “呃……公子,你别生气嘛,真不是说你是母猪啊,那个……”棋子哄人完全不得法,当然,也只有祁沐封能哄得了。 “公子,药煎好了我便回城去,明日再来瞧。”陈太医听得不多的水声咕嘟咕嘟,忙踱步出去,看是否糊了底。 “棋子,祁沐封呢?”晚知见人走了,对着棋子也没什么好隐藏的,问出声。 “不知道呢,有人说是奔咱家封地去了,但也有的说在半路被截住。”棋子想了想,答。 “他……”在水下救自己的,真不是他?“那是谁救的咱们?” “一个黑衣人,还没看清楚脸就闪不见了,他只说你知道。然后赵小哥就来了,带咱们回他家了。”棋子简单描述着。 “哦。”晚知摸上了唇,当时迷瞪着,现在想来并不是祁沐封那霸道做派,只得伺机再得真相了。 “来,公子,先喝了药。”陈太医端了粗糙大碗进来,慈祥道。“碗底下都是凉的,我放雪地里沁了会儿的。” “嗯。”晚知逃了生天,自然更惜得自己的命。就着热气,胡乱吹了几下,就仰面灌了,苦涩直逼舌根,也没那份思念在心头上似挥刀搅的血肉模糊般疼痛。 第九十三话:一心枉 纸上论战参事伤 等过了戌时,晚知便早早地遣了棋子去好生歇着,极静的冬夜,偶尔几声村野犬吠,或是孩童玩闹燃起一两声并不响亮的爆竹,一切都显得那般美好。晚知靠坐在简易木床的床头,胸口时不时泛疼,压抑着咳嗽,有些事还是想不明白。 “出来,我问你几个事儿。”捂着嘴,指节抵住唇,粗粗地喘了阵气,晚知对着虚无空气道。 “嗯。”暗卫果然是在的,那冰冷的声音此时听起来甚为亲切。 “现在情势如何?我爹怎么样?还有小蒜妹?”晚知有些着急,虚弱地逞强,导致气息不稳,歪着一边。 暗卫并不现身来扶,只冷眼看着晚知挪动,缓缓答道:“被护的周全,我只打探到一次。旁边有御医守着,顾老身子渐好,苏安薇也是老样子。” “能救么?”晚知双目染上痛苦痕迹,微微发红。 “救去哪?”这声音里似乎带着责备,哂笑着极快地接话,毫不留情。 “……”晚知一时哑然,自身难保,若是救了爹,又该如何。 “好好养伤吧。”暗卫不愿再和他多说,嘱咐了。 “先别走,鸣皓放了么?”晚知叹气问。 “已然受了廷杖,后日流放。” “那……伤的重么?”不是不放心赵小哥,只是关心。 “未及筋骨。” “哦。”晚知顿了顿,揪着胸前衣襟,鼓了勇气道:“爹知道我的死讯了么?” 隔了一会儿,暗卫才神情不明道:“皇上只说派你先去了江阴,另外……册封端妃为后宫之主了。” “啊?”这是要怀疑自己能逃脱的了,还是先瞒下?不管怎么样,此时的恩典定是对顾家的补偿了。晚知不忘皇帝姐夫对自己做下的混账事,恨得牙根发痒。 暗卫没再理,晚知静静在斑驳的烛火光影中坐了会儿,皱眉问道:“在水下救我的是你?” “呃,还有何事?”明显尴尬的气氛,不多说也知,是肯定了。 “你敢不敢现身?”晚知面上发红,虽知道是迫不得已,但还是闹了脾气。 “……”又怎么了,这主子可真难缠,祁沐封,你瞎了八辈子的眼,也不能伺候这么一位啊。暗卫无语凝住,紧贴着房梁就是不动。 “是男人就滚到我面前来,诶你说你孬不孬?好歹跟了我这么久,连个面也不露,要是我身上带着刀,定要连捅几个窟窿来。心眼小的哟,跟针尖有的一拼吧,诶你说你为什么不敢……呃……”晚知一边捶着被子,一边骂着,不留神,一道带着煞气的黑影立在床前吓了一跳。 “没什么不敢的。”暗卫静立着,面上似笼罩着层寒霜。 “我觉得你长得好像一个人啊。”晚知本想冲着他脸招呼几下子的,毕竟敢亲自己。但见了那面容,又慎了慎。 “呵呵。”暗卫扯了嘴角,抽动俩下。 “就算你是西留王又怎么样!”晚知半跪在床上,拳头挥到暗卫腰侧,痛快赏了。 “你以为我愿意啊?若不是沐封求我保你的命,我定让你清清白白地沉在水底。”威澜算是默认,有些生气。晚知太能惹事,连累的苏安薇也被关那大院子里,不得自由。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算了,你挨了我的拳头,这事就算翻篇儿,勿再提吧。”晚知当然知晓他好意,得了便宜就打住。 “正合吾意。”威澜不耐烦地摆手,显得很烦躁。 “那夜……呃,我也不知道是几天,嗯或者是十几天前,我策马出城,你去哪了?”这疑惑像是冰块一样,堵在心间,化不开,一想到就惊的后背出冷汗。晚知本害怕暗卫和卖马人一样,要么是违心潜藏在自己周遭,要么被人掉包。但若是威澜的话,又没了这般考虑,祁沐封的兄弟,他能信得,自己便更信。 “你不吭一声就着急火燎地出城,我消息还未打探好,只能跟着你去看虚实。不料,有大批人跟来,我与他们斡旋不开,半退半引地绕开些。等沐封接应,我再跟了去时,体力不济,皇宫又戒备极为森严,实在没辙。”威澜简单解释了,避开其中的凶险,寥寥几笔地叙事。 晚知听得心惊胆战,大批人跟着自己竟毫无察觉,那夜的黑暗下到底隐藏了多少可怕的杀戮,自己不得而知。“体力不济?你受伤了?”过了声早两。 “轻伤,无妨。”威澜漠然应了,撩开额间碎发道:“有这功夫闲扯,不如想想怎么应对后来之事。” “派了多少兵跟着鸣皓的?”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晚知回到正道,问。 “明面上先驱的有不足百人,暗地里凭我一人之力还未查清。”威澜有些焦心,自己的兄弟一个都不能少,拼了性命也要从阎王手里夺魂。 晚知垂下眼睑,细细思量。从皇帝姐夫提出流放鸣皓到边疆,自己便猜出此举定是要引得祁沐封他们相救。两相交战,不止可以趁机解决了鸣皓,还能逮几个王爷来。那么,会在何地下手呢。“流放犯人,按历法要走官道的吧?” “你编各式史料,问我?”威澜面无表情,冰冷回着。 “照常理该是了,我想……”晚知并不计较他言语中的奚落,脑中浮现国中地图,虽不详尽,但也大致不差。“必经之地有一个林城关,这里南北皆是群山环绕,难以翻越。能够绕山而出的路恐怕只有一条,夹在群山之中的,有些路段一面依山,一面对着万丈深渊,有时甚至悬空走廊。会不会在这里设下陷阱,凭着凶险的地势易守难攻?” 威澜顺着晚知思路想下去,沉吟片刻,道:“不太容易,若我是皇帝,定不会在此处发难。一来,地势险要,自己的兵力难免折损。二来,林城关隶属西南分支,由李氏一脉接管兵符,前段时间,呵呵。” “呵呵什么?”晚知摸不着头脑,皇帝姐夫心狠手辣,同归于尽的事想来也能干的出来,所以那个第一点没什么要紧。好好说第二点就好了啊,冷笑个什么劲,渗人。 “我听传言,嫁过去的大公主受了气,闹僵了十几年。皇帝想要借兵,不是易事。”威澜阴阳怪气地解释了,带着不屑的意味。 先帝的大姐,也就是皇帝姐夫的姑妈下嫁到李家。这事晚知是听说过的,彪悍的兵士们,认符不认将,素来便是如此。“那……还有何地?” “屿西呢?”威澜提点道,自认并无将帅之才,晚知饱读诗书又成天与祁沐封有聊不完的话,想来是志趣相投,还是听听他的意见为好。 “若是出其不意,也是个好选地。我也想了这里,与官道两相垂直,恰似一个‘工’字,弓箭手埋伏此地甚是绝妙。只不过,此地太过富饶,因西部一道绵延的山脉横亘南北而得名的,不说当地种植得法,收成好。就单看野生果树,就不少。况且居民良善,皇帝姐夫唯恐祁沐封他们夺了屿西,怎么在发动对战扰民呢?”晚知说的头头是道,利弊全然分析了。 威澜心中颇有些敬佩,足不出户就识得天下之事,实在配得上祁沐封,由衷赞叹道:“说得好。” “都是纸上谈兵,容我再想想。我估摸着,皇帝姐夫可能还要考虑到王爷们封地的分散情势,离得越远越好,谨防咱们封地破了防线兵力支援。再者,咱们亲卫个个好手,都是万里挑一的精兵。所以还要距几系大军近,毕竟要围剿……”晚知一想到生死拼杀场景就一阵心痛,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捂着嘴猛烈的咳起来,止不住地嘶声。 隔壁睡着的棋子听得动静,忙爬起身蹬上鞋子就跑来敲门:“公子公子,你怎么样了?” 威澜拍着肩背灌输了些内力,还是不济事,晚知停不下来,无法答话。 “公子,那我进来了啊。”棋子推开门,瞬间威澜隐了去,多一人知晓便多一分危险。 晚知感觉喉间火辣辣地疼痛,胸口似塞了破棉絮般使不上力呼吸,嘴里全是铁锈味道。鲜血顺着指缝扑簌往纯蓝棉布被面上滴,很快便染成暗色一片。 “公子!”棋子带了哭腔,着急地扑到床上去擦拭那血迹。 晚知一口气喘不上来,面无血色地朝着床头磕去,棋子架不住,砰地一声砸到那香椿木上。 “说实话,我这是什么病。”这一下子,晚知倒还疼清醒了,摸着后脑勺上鼓起的大包,没顾得上唤疼。 “呜呜,我也不知道的。陈太医就说你是身子骨太弱,吸了积冰的河水入体受了冻,伤及肺脏。公子,你别怕,有陈太医开的药,咱好好调理着,定会没事的。”棋子鼻涕眼泪一起流着,花了一张脸,明晃晃地凑在晚知眼前。 “既是没事,你哭个什么劲,这不还没死呢,”晚知撇着嘴训斥,肺为五脏之华盖,其位最高,外合皮毛,肺为娇脏,不耐寒热,又为清肃之脏。自己落水后伤了,的确是这样。 第九十四话:终脱险 玲珑心思报平安 “呜呜,公子,别说那些不吉利的。吃了药就会好的,真的!呜呜。”棋子胡乱地说着,不知是安慰晚知还是欺骗自己。 “嗯,我知道了,你勿要再多说。”晚知看得开,制止了棋子的嚎啕大哭。 “哦。”棋子身着单衣冻的瑟瑟发抖,抱着手臂跳着脚哆嗦。 “去穿了衣服再添些炭火来,屋子太冷了。”晚知不跟祁沐封一起睡时,被窝里就暖不热,既然自己是因伤寒损了肺脏,那便更需仔细着。 “可是,公子。赵卫家的炭大都拿到这儿了,大雪封山,已经没什么柴火了。你这儿还算暖和的,我那屋子还透风呢。”棋子接过晚知递过来的薄被,披上。 “那……你快去扛了被褥来,同睡。”晚知裹紧,还没觉出热气,手脚更是冰凉。 “嗯嗯!我这就来。”棋子显然很高兴,拉了柴门就窜出去了。 晚知叹了口气,赵小哥一直收些小钱,怎么家里这般贫穷,冬日竟连炭火都烧不上。“威澜,我要地图,越详尽越好。” “你还是先休息好吧,不急于一时。”威澜听得,现身来。 “拿来,我自己的身子当然知晓心疼,你放心吧,我还要留着命欺负祁沐封呢。”晚知侧身,揉了把脸,咳的厉害了,连带着面上都僵着发疼。 “嗯,给。”威澜再不阻止,听得门外动静又隐了回去。 “诶对了,把顾府我床下边和柜子里的金银财宝全都拿过来,那可比命还重要!”晚知忽然想起这茬事来,也不知被人搜刮去了没有。 威澜没有应声,想来听着了,没必要再答。 晚知心满意足抖着羊皮做的卷宗,看下角标的兵部篆书小印,不由又笑了。威澜可真行,能弄到这般机密的东西来。还未磨蹭凑到油灯边,棋子就推门进来,夹杂着风雪,凌厉地在罅缝中呼啸。 “公子,外边又下雪了。哎呦,这可真是愁人。”棋子跳上床,将油灯端了过来,盘腿坐好。 “是啊,下到几时才歇呢。”祁沐封不知道有没有带足棉衣,冷不冷。 “这油灯太过昏暗,公子看一会儿明日早起再读吧,可别伤着眼了。”棋子打了个呵欠,含糊说着。 “你先把被窝暖热吧。”晚知扫了几眼,这地图连与邻近小国的夹缝地带也标出来了,真是不错。 棋子卷了三床被褥,叠成筒状,钻了进去。“公子,我先在外侧暖了哦,等下你睡外面,这土坯墙透风,挨着火盆子睡好一些。” “嗯。”那图大致版块在脑中已然形成,太费神了,有些头疼。晚知闭了眼,躺在棉花被子里,心里思量着。 “公子,我吹熄了哦。”棋子将油灯熄灭,在床边远离炭火的地方放好,快速地缩手,脸贴在被面上惬意地喟叹着。 先是排除几国纷争的地带,三不管向来容易挑起事端,但也不好控制局面。晚知一项项地分析着,猜测祁沐封可能在何处去救鸣皓,而皇帝姐夫又会在哪里设难开战,如若自己想的对路,很快就能与祁沐封见面! “公子,你睡着了么?”棋子浑身疲乏,可是一上闭眼就莫名的害怕。 “嗯,睡着了。”晚知对兵法钻研并不透彻,此时十分想念家中藏书颇多的一排排大柜子。 “公子以前和爷吵架,不是真的生气吧?”棋子向来觉得晚知不易亲近,但自从皇帝寝宫那一闹,这公子好像也没那么怪脾气了,人蛮好的。 “有时候是真的生气了,大多数……”大多数,是想让祁沐封为哄得自己团团转,想看一个人到底能为自己迁就到什么地步,想知道被人宠着呵护着的滋味能有多甜。 “嗯,我知道。我就不和骰子生气,他总是做一些缺德事儿,笨的很。可是我还是担心他,他和爷在一块儿,不知道好不好。”棋子嘟囔说着,纤细的身体源源不断地隔着薄被,往晚知那边传着暖意。 “你和骰子,是亲兄弟?”晚知总是分不清他俩来,模样也许差不多,反正自己是没仔细辨认过。 “哪能啊,爹娘都是祁王府的长工,我们打小就一块儿玩的。”棋子不知想起什么,自己咯咯地笑了。公子安抖跳。 “有那么一个人在,挺好的。”晚知大抵能猜出,不再细问。 “爷他们会没事儿的吧?”棋子侧着脸对上晚知,充满希冀道。 被人当做靠山的感觉,不太好,尤其是连自己都拿不准的事。“会的。”晚知想了半天,还是轻轻答着。 “嗯!”棋子得了晚知保证,拱在被窝里不一会儿就呼吸绵长平稳。 晚知仰面盯着黑黝黝的夜,什么也看不到。自己身形颀长,棋子是少年身量睡觉又老实,俩人同榻并不挤。心中空荡荡的,想从那未知的明日里得来些信息。 终究还是要面对的,远处第一声鸡鸣时,晚知就醒了,催促着棋子起身后,便唤了威澜。 “咱们出发吧,在屿西等着。我心里不安宁,总觉得不踏实。许是离京城太近,恶狼的味道并不能消。”晚知迷迷糊糊地做了一夜的恶梦,内容都差不多,祁沐封有难。 “听你的。”威澜拿了包裹出来,继而道:“顾府还是原样,皇上派人去修葺了,可能不日顾老又会搬回去了。” “分文不少?”晚知接过清点了下,大喜过望,祁沐封的家底子总算没丢。舒了口气,又解释道:“你看,屿西这里粮草充备,不管是咱的人还是别的,只要附近一开仗,都会去那的粮仓调用。” “嗯,何时启程?”威澜并无异议,早些离开是上策。 “现在。”晚知坐起身,喘着气穿好衣衫。用凉到透心的水洗漱好,再看了看窗外,又提了全毛大麾披上,只露出个小脸来。 太久没活动,有些头重脚轻了。晚知眼前一阵发黑,被威澜扶着站好,无奈笑道:“威澜,如果我挺不到那时候,你一定就地把我扔下,别告诉祁沐封,也别让他见了我这般鬼模样。” “你放心,你敢死我就敢让他亲手埋了你。”威澜还是一贯的冰冷,冷淡说着。 “你……对了,你和祁沐封,功夫谁好一些。”晚知被噎住,好奇问道。 “没打过。”威澜也说着实话,从炭火里翻出两个土豆蛋儿来,拍了拍火灰,道:“吃。” “呃,这个怎么吃啊!我不要!”晚知看那脏兮兮的东西,本能就咽不下去。威澜扔在他怀里,就瞬息不见。 晚知靠着粗糙的案几,盯了那俩歪瘪的蛋,犹豫片刻,捏起剥了薄皮,艰难地小口吃下。 “公子,赵大婶做好了粥,我给你盛了大碗,呃好像没别的吃了。”棋子进来时,端了粗瓷蓝边碗,小心翼翼地。 “嗯,给你留个这个,吃吧。”晚知接了过来,清汤寡水,没几粒米。 “啊,怎么会有这个,啊啊啊,好好吃诶。公子,你吃了么?”棋子显然没吃饱,急冲冲地往嘴里按。 “我吃过了,这粥要不你喝了吧。”晚知不算太饿,再说这粥和水没什么俩样。 “公子,你快趁热喝了。等今日陈太医来的时候看能带些米粮不,咱可以让他捎些东西的。”棋子将床铺整好,擦干净凳子,扶晚知坐下。 “嗯,咱等会便走,你去拿些银两出来,偷偷塞给赵大婶。”晚知抿着粥,润着嗓子。 “咱拿来的银子啊,哇!这是咱家包裹!公子,这个哪来的啊,太好了!我就说咱们的厚实衣物总是神不知鬼不觉地飘进来,一定是有贵人相助呢!”棋子兴奋地去数银票,合不拢嘴。“公子,你说留多少合适?五十两吧,够他们用二三十年了。” “留五百两吧,咱俩的命差不多值这个价。”晚知吹着气将粥喝下,腹中暖暖的,还好。 “呃,好。”棋子拿了枕巾摊开,包好后又出去了。 晚知见屋内左右寻不到笔墨,只好撕了一角,捡起木炭,写了俩字“勿忧”。 “送去哪?顾府?”威澜摸不着头脑,这条 子一送去,全部都暴露了。 “拿去给城门边上的一个绣坊,祁家的产业你认得标识吧。给一个叫小小的绣娘,嘱托她快过年了,腊月二十八去给家里送几样上好的绣品,就成。”晚知想了想,这姑娘能信得过。再者,传信的时候,自己早不在这里,查也查不出。 “嗯。”威澜应声,拿着破布走了。 等晚知和棋子从破旧的院子出来时,才真见识到壮阔河山,全裹银装的震撼之景。一脚踏下,雪直没过小腿肚,还不是最深的地方。 “棋子,你认得路么?”晚知惨白着脸,心想到了官道就好,威澜自然知晓牵了马匹来接应。 “我……原先来过,可现在……”棋子也拿不准,这四处没个道的,不小心滚下田坎也是极有可能。 “能不能赵大婶……诶,有人来了。”远处传来车轱辘声,晚知回头,看向来路。 第九十五话:路途漫 苦心难捱盼相见 茫茫雪花纷撒中,赶着驴车的年轻人远远地喊着:“麻烦让让。” 晚知与棋子不知哪是路,更不敢随意乱走,怔怔地站立不动。年轻人不得,只好吁声停住,恭敬道:“劳烦两位借光借光。” “这乡间小路,我们并不熟悉,没前人走的鞋底印子,不知道该往哪边让,实在是对不住了。”晚知道明缘由,也回礼拱手。 “哦,两位请看,雪地并不是平整的,我们这里种植小麦,麦穗和秸秆收割之后,地里仍剩下的有麦桩,雪落上去边缘会有空隙的,中间正上面也会略高一点。仔细看可以瞧清楚,避开来就好。”年轻人好心地解释了,笑的爽朗。 “多谢小哥了,诶你这是要去城里?”晚知瞅前方那平坦的雪地,下脚还是发憷。 “是啊,昨日我家娘子生产,东家不让在大院里,只好连夜驾车送娘子回来,家中有爹娘可以帮着照看。现在好了,活多还要赶去呢。”年轻人喜上眉稍,话也多起来了。 “恭喜恭喜啊,大腊月里的喜事,真好。没带什么小玩意儿,这些算一点小意思,我们正好也是要去城外官道上。”晚知点头示意棋子掏出点碎银子来,微笑着。 “哎呦不用不用,我稍上你们走一段,真的不用。”年轻人躲闪着,坚持不要。 晚知见他实诚,放了心防,与棋子一起上了驴车,拉起家常道:“小哥,得的是千金还是小公子啊。” “是个大闺女呢,嘿嘿,长得像她娘,水灵着。”年轻人乐的合不拢嘴,男娃女娃都爱,自家的娃都是好的。 “哇,真是大喜事啊。”不用走路,棋子探着头,也沾染欢喜气息。 “诶对了,小哥是在哪家做工呢,若是不需进城,不用顾及我们的,到地儿放我们下来就行。”晚知想着,大户一般不会嫌弃产子这些的,除非也是家中有身孕的,怕见了血光相冲。 “哦,我和我家娘子都是给魏大人府上做工的,是要进城里头去的,这位公子不用担心。”年轻人忙说着,手下鞭子不停,走的平稳。 雪花不小两。“魏大人?”晚知心头一震,这个魏大人……“可是参知政事魏大人?” “是了是了,公子可是认得?”年轻人笑着答了,刚就看这二人衣饰不俗,想来也是富家公子哥吧。 “听说过,几个月前才升的从二品官衔嘛,京里卖豆花的都知道。”晚知轻巧说着,呵呵,那人化成灰也认得,就是大名鼎鼎瑾妃的亲爹,毁了与辰维的婚约,将女儿嫁予皇帝姐夫,仕途好一马平川! “嘿嘿,我没读过书也不懂这些,反正府里总是有喜事的吧,这大半年来都是忙个不停的。”年轻人和人自来熟,许是看惯了人的脸色行事,如此交谈,甚欢。 “我也是不懂的,就是爱听人说些城里的趣事。不过啊,还没几天就过年了,忙个辛苦钱呢。”晚知心下记着,少不了要让威澜再去打探, “是啊,老爷和大少爷都要走呢,我们也清闲些。”眼见都快到官道了,年轻人加快了些。 “哦?”晚知疑惑着。 “诶公子,到了。”驴车稳稳停住,官道上已有些行人来来往往,手里都提溜着各式年货。 “呵呵,多谢了,这些还望小哥收下,给小千金买几颗糖吃。”晚知亲自将银子递到他手上,认真道。 “诶诶诶,这怎么好意思啊,我真是遇上贵人了,抵我大半年的月钱了,公子你真是太客气,这些小事本就是顺道的……” 晚知笑着和棋子走了,年轻人还在身后念叨着这笔横财,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可是祁家的小娘……子?”一人从等在官道边的马车上下来,咦,刚雇自己的人明明说的是祁家娘子和一个小侍,怎么变了。 “呵呵,是雇着去屿西的吧?”晚知将威澜骂个遍,讪讪说着。 “是的啊,只交了一半的定金,到了再给剩下的。”车夫再不管,许是自己听错了,反正这个时候去屿西的估计就这俩人吧。 “那成。”晚知一阵眩晕,搭着棋子的手,撑着上了马车。 较之祁沐封王府上的那辆,这个颇为简陋,晚知也不挑了,枕着棋子的腿歇了会儿,等到马车在道上颠簸之时,轻声唤道:“喂,有事。” “嗯?公子,什么事啊?”棋子护着晚知的头,防碰上车壁。 “姓魏的是不是要被派去干那下作的勾当了,跟着他。”晚知小声嘟囔着,都说习武之人耳力佳,以前祁沐封偷偷溜进府里,大老远地都能听见人来的脚步声,相信威澜也不差。那魏某定是暗地里带着兵,在鸣皓身后去的,本就看不顺眼辰维几个闲散王爷,这下姐姐掌管后宫,瑾妃失了势,肯定要挣些脸面。 “公子说什么啊,我没听清楚。”棋子挠着头,实在是不明白。 “听到就给个动静啊!”晚知一侧头痛地难忍,按揉着也不能缓解,耳边棋子还聒噪着,烦躁地一脚踹上木塌。 “公子,我听到了,呜呜,可是没听懂啊。”棋子在包裹里翻找着,没有吃的干粮,也没有毯子,只剩银两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不能饿死吧。 “蹦蹦”两声轻微叩响,晚知舒了口气,叹道:“棋子,等到了下个小城,别绕道别去驿站边的小摊子,咱大摇大摆地从城里边走,在人多的店铺里添些要用的东西。” “嗯嗯嗯。”棋子头点的跟捣蒜样,再怎么避着不被人发现,也是要吃要喝的吧,公子英明。 晚知再无其他吩咐,多想一下晕过去,可惜脑中清明,炸裂般的疼痛。只能翻来覆去地,手握成拳抵压着额头。耳中听得车辕声,细数磨难过往,人生如梦,短短半月余就恍如隔世,聚散分离,甚至切及生死,朝如春花暮凋零,青丝白头若是转瞬间就好,祁沐封我不想遇见你,可是又不后悔为你做的一切,因为有你,我才是我,我没有变成你更喜欢的样子,可是我知晓其他人也难入你之眼。我等不到你,只能寻你来了。 “公子,难受的很?”棋子感才觉到晚知的不安,忙将手贴了上去。 “不准吭声!”晚知甚至有些耳鸣,嗡嗡地听着在脑中搅成浑浊一片。 “呀,公子,你这是发烧了!”棋子刚触了上去,就被晚知一把抓了摔下,磕在粗糙木板上。“公子!啊,怎么办!没有带汤药,你都还没好!要不要弄点雪团覆着?还是要用热水的?怎么办怎么办!” “滚远点!”晚知被吵的更为难熬,血气上涌又是一阵咳嗽。 棋子不敢多言,只得扶着,顺了肩背,透过马车上的小窗,看白茫茫地天地可有人家。 晚知又咯了血,声音嘶哑地喘气,闭目仰躺着,心中有些害怕,自己难不成要命归于此? “大哥,你看这附近哪有村庄的,咱绕到那去借口水喝。”棋子见离城也远些,冲车夫道。 “哎呀,这里没呢,都是山洼子,零零散散的几户也不好找。马车里有水囊,早起倒的,要是不嫌弃就对付着。再等等啊,两个时辰不到就能进城了。”车夫的声音夹杂着寒风吹了进来,晚知不由打了个寒战,缩成一团。 “哦哦,我找到啦。”棋子提了个水囊,用帕子细细地擦拭壶嘴,贴到晚知嘴边道:“公子,喝一点吧。” 晚知只想着赶紧好起来,也不顾及别的,仰头就要往嘴里灌,棋子又说:“先别吞,凉。含一会儿,再慢慢吞。” 时光从未过的如此之慢,晚知觉得这辈子的苦都在这几天受尽了,无力地随着马车颠簸,任随着棋子在车内唠叨闹腾。 “喂大哥,你怎么放了一包沙子在这儿,没用的话我扔了啊。”棋子将木塌让出,打算将马车收拾好,长路漫漫打个地铺。 “别别别,那里面埋的有东西,是我婆娘说要买生姜和菊芋,我这不还没回去么,就送你们走这一趟。”车夫也觉无聊,和棋子一问一答着。 “哦,那我放到边上啊。”棋子嘟嘴,拢了起来。 “拿过来。”晚知听得清楚,就是使不上劲。 “诶?公子,要这个做什么?是要沙子还是什么?”棋子不解,但还是听话地将满兜拿来。 “剥块姜,隔着布,踩烂。”这几句都使出全身气力,晚知垂着眼吩咐。 “哦哦哦。”棋子大概明了,撕了衣服下摆,包好。没敢用脚,只捏了拳头一下下地捣弄着。“公子,给,好了。” “嗯,背过身去。”晚知撑坐起来,对着棋子道。 “啊?” “不许偷看。” “哦哦哦。” 棋子干脆趴在木架边,看向窗外,但时刻提防着晚知栽倒。 那味道冲鼻,晚知抖着手解开袍子,默念着祁沐封不在身边只能靠自己了,掀开几层衣衫将那沾满姜汁的小布包和着姜渣一起,贴着肚脐塞好,顿时火辣辣地灼热感。晚知吸了口气,系好衣服带子,既然睡不着就强迫自己不去体会,神态自若地捏了羊皮地图,看了。 第九十六话:孰能辨 误打误撞收跟班 晚知先是头重脚轻地止不住往地上栽,浑身跟跌进了冰窟窿一样,连嘴唇都发白抖着。可把棋子给吓坏了,按揉婆娑着肩膀,换着姜汁敷,倒也能缓解上一些。晚知迷迷糊糊地再也不管避险,任由棋子动作。 好不容易捱到小城,棋子并不下车,时刻守着。“大哥,我家公子病的厉害,咱直接赶去最大的药铺子吧。” 车夫一听忙甩了马鞭,直直地在城中撒蹄奔走。及到戌时,城中早罢了半天集市,又是冬日,故而点着昏黄烛火的店铺并不多,闲逛行人渐稀,万家灯火衬得心境格外寂寥。 “到了,公子啊,我跑这城次数少,就看着这个铺面大些。”车夫吁声勒马停住跳了下来,说道。 “公子,咱下去让大夫给瞧瞧。”棋子轻晃了晚知,催使他略睁了眼。 “别,去客栈。”晚知小声道,半边身子麻了。 “啊?”棋子不解,扶晚知坐起身,冲着帘子外面喊着:“大哥,咱去找家住的地方歇歇脚。” “哦,成。”车夫不多嘴问,掉转马头。 “等下让车夫单独来抓几副治风寒的药,咱们就在客栈等着。”晚知一把拽掉发冠,如墨长发披散开来,下巴显得越发尖了。 “哦哦哦。” “你跟着我,别落了单儿。” “好。” “叫我夫人。” “啊?!公子你……” 棋子张大了嘴巴,看晚知将随身包裹捆在腰间,再披上大麾遮住,嫣然一个……呃,娇娇弱弱的待产孕妇模样。 “这这这……” “过来扶着!”晚知面容清秀,肌肤白希,又乌发长垂至腰间,怎像个男子。 “哦。”棋子醒悟过来,待马车停稳后,晚知背着身先进了客栈大堂,棋子在后嘱咐拜托车夫去拿药。说了几句后颠颠小跑来,托着晚知手臂,对掌柜的道:“麻烦开两间房,一间上房,一间普通的。” “好嘞。”生意并不好,大腊月里这几日都准备要关门歇业了。 “上房里面生大旺火,我家……夫人身子弱,弄暖和些。”棋子又不放心道,眼神不敢往晚知那边瞅。 “成。”掌柜的应声,唤了自家娘子出来。 知先窿再头。“哎呀,妹妹你本来就瘦,肚子这么大了怎么还出来,啧啧。”老板娘叹息着,满怀同情。 晚知本就没有闲聊的心情,再加之嗓音偏冷清全然不似女子,唯恐露陷便偏过头去不理睬。 “呃……唉说来我家夫人命苦,被婆家赶出来了。大冷天的,怀着孩子身子又弱,老天不开眼啊。”棋子顺口胡诌,代入自己情感,就差没声泪俱下。 “咳咳咳。”晚知一口气没提上来,捂嘴闷声咳着。 “走走走,我带你去楼上歇着,真是可怜人儿呢。”老板娘摇着头,引着俩人去楼上厢房。 晚知本意想着接连赶路,可又害怕自己支持不到那个时候,只得停下,想快些好。吃了药,又泡了热水澡,许是好了一些了,夜间与棋子同榻睡得安稳。 “所需之物都买好了么?”晨时晚知早起,推搡了棋子。 “嗯,都已经备好,放在马车里,公子就放心吧。”棋子一骨碌爬起,手脚麻利地服侍晚知穿衣。 “还有三四天,就要到屿西了。”晚知数着日子,有些盼头。 “嗯嗯嗯,能见到爷么?”棋子扶起晚知,那小家产包裹还是捆在腰间为好。 “不知道呢。”晚知没将话说那么满,祁沐封在哪里,自己着实是不知晓的。 “夫人,你的药熬好了。”门外响起轻叩声,店小二询问道。 “哦,那便送进来吧。”棋子梳着晚知长发,对着铜镜也不转身。 店小二手中的托盘里放了冒腾着热气的汤药,还有几个煮熟的鸡蛋。“夫人,老板娘特意说让你吃了鸡蛋,好补补身子。” “嗯。”晚知轻声应了,披散着柔顺发丝回过头抿唇一笑。 店小二微红着脸,连忙放下东西就走了。 “呵呵,吓着人家了,棋子,你说我美么?”晚知故意捏着嗓子说话,声音拔高。 “啊啊啊!公子,你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跟……那个什么一样。” “那个什么?” “就……宫里面的那位。”就太监嘛,听了起鸡皮疙瘩。 “敢侮辱我!你找死么!我怎么可能像皇帝姐夫!”我一婉转清脆少年音,哼! “……”棋子翻着白眼一边剥蛋壳,一边吞口水。 “把鸡蛋都吃掉,别浪费了。咱们还要给你家爷省些银两,好教他夸咱勤俭持家贤内助。”边斗着嘴,晚知边吹凉汤药,服下。 “那公子,你吃什么啊。”棋子递了锦帕,看晚知擦拭嘴角。 “街上摊子的叫卖声听着没?我这还病着呢,等下出去,你各式买几样,我在马车上吃。”晚知头不疼,想着法让自己舒服。 “……”说好的贤内助呢,还以为是留给自己吃,原是不喜爱啊! 果然,马车还未出城,晚知就交叠着长腿,盖着厚毯子,惬意地嚼着芝麻薄饼,暖炉也揣在怀间,额头搭着热水囊。 “公子,好公子。夫人,好夫人,给我尝一口吧。”棋子眼都看直了,腹中馋虫被勾起。 “不成。”晚知逗着,心中计划到了屿西先买下城中几处大粮仓,暗地里使坏。 “公子,我都还饿着呢,你就看在……咦?马车怎么停了?”棋子往小窗外一看,这不还没到么。 “棋子,出去看看!”晚知心中突突的,这一路都不太平,可别再横生事端。 棋子刚掀开帘子,就骇住:“啊,公子……不,夫人,这!” “怎么回事?”晚知甩开毯子,顺着棋子目光看去。 整齐列阵的一排兵士,腰间挂垂着佩剑,杀气甚重。 晚知自然不会傻到会以为这是祁沐封的人,放下帘子,拽了棋子径直回到马车内坐好。 “是这个人么?”年轻的声音问着。 “嗯,是呢。一会男一会女的,觉得可疑才来向军爷禀告的。”车夫昨日一夜未睡,总想着别是什么逃犯,正巧早起碰见巡逻的,就赶紧打了报告。 “里面的人出来,接受排查!”带着些威慑力,但全然不被晚知放在眼里。 “说!”晚知掐了棋子一把,迫使他出口。“呃,我家……公子身子未好,有何事请军爷进来说话。” “那好。”年轻小队长撩了袍角,毫不犹豫地上了马车。 “呵呵,兄台你好。”晚知大大方方地打了招呼,神情镇定。 “哦,只是临近年关,流动往来的例行检查。”小队长见晚知文文弱弱的,不像是悍匪,也客气起来。 “昨日许是车夫看错,我这张脸像女子么?”晚知凑近了些,幸好为了便于吃东西,用发带将长发全束起来,白净脸盘清秀地闪在小队长眼前。 “呃,不太像。”小队长正色道,继而公办公事。“这位公子打哪来,要到哪儿去?哪里生人?来这儿所为何事?” “无可奉告。”晚知轻描淡写地拒绝回答。 “那就跟我去府衙里说清楚吧!”小队长遇到的刺儿头不少,但这样优雅不屑一顾的还是头一回。 “等等,这个你可认得?”晚知也不想将事情闹大,神秘地从袖间露出半个令牌子。 “这是什么?”小队长没见过,冲晚知喝道:“拿出来!” “小声些,耳朵都被震疼了。”晚知随意抛出,牌子落在地上弹了几下。 小队长拉不下脸来,克制着好奇不去捡,晚知更是悠闲地看着窗外风景,掉了就掉了吧。实在僵持不过,小队长拾起大惊:“您……您是御史?” “别声张,这事儿秘密着呢。”晚知看他没见过世面误会了,那牌子明明是皇上给柳状元的,方便他探监所用,怎么就成御史了。自己送了回饭,就没再还。 “大人,我这就给您开路!”小队长双手捧着牌子,恭敬地放在晚知身侧。 “不必,你看我本想着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去查案子,现这车夫是必然不能再用,你又知晓了此事,该如何是好呢?”晚知叹着气,皱眉说着。 “这……” “兹事体大,你想清楚。”不知道这小城里的战马跑得快不快,带着像样的跟班,能打能扛,收一个也不错。 “可是您的文书官符……”小队长犹豫了,这事说不清是好还是坏,指不定能巴结上大官,也不用在这小城里干活受气。 “你且先去请示了上级,就说家中有事,几天假该是有的吧?”晚知循循善诱,在包裹中找寻着:“文书这等重要物件岂能随意示人,你若无跟随决心,我何必交予你看?单单这牌子,全天下能找着几个来?” “大人您说的是,我这就去!”小队长见晚知气度不凡,衣着布料上乘,却在这破旧马车里,全然是戏文里微服办案低调的行事啊! “门外见了此事的挑两个精明的一并跟着,升官发财叫你们逮着了。”晚知还缺些帮手,笑着吩咐。 “是!大人!”小队长兴奋地脸都涨红了,跨出马车。 第九十七话:乱红线 终到屿西自家前 在棋子不解的眼光下,晚知也懒得解释。摊开宣纸,本意是伪了皇帝姐夫的笔迹写个任状,但转念一想,再徒生个官衔出来恐惹事端,再者这人跟着自己,一路送去几个王爷那里,也算的上是自己人了,又作罢。 不消时,小队长便领着一人回来,对着晚知道:“我已按大人的话说了,现下是出城么?” “我也不瞒你,翰林院侍郎顾晚知,此去屿西彻查几位王爷一案,事体重大,你可愿意护送?”晚知将自己官符和私印拿出,任他细看。 “小的愿追随大人!请大人移步,小的备有马车。”小队长兴致高昂,按耐不住喜悦。 “那好,棋子,跟着。”晚知提着小包裹,提步去了。 “诶公子……”会不会有危险啊,公子怎么这般信任他。棋子嘟着嘴,寸步不离地跟上去。 “先前的那俩马车就随运些东西吧,一起走。”晚知又吩咐着,那车夫可不能放了走。 “嗯嗯,是!大人!”小队长冲那人喊道:“弟,你在那个车上。” “哦?他是你弟弟?”晚知疑惑着,想起赵小哥和锦衣卫首领来,不会是那种哥哥弟弟吧? “嗯啊,是我亲弟呢,一个爹娘的。嘿嘿。”小队长驾起车来,明显要快些。 “呵呵,怎么称呼?”晚知拿帕子擦了擦手,又捻起糕点来食。 “我叫包大户,弟弟叫包小土。”小队长攥紧缰绳,挥舞着马鞭,嘴里答着话。 “大包,小包。如何?”晚知笑了,这名字取得真有意思,亏得只有俩个娃。“诶大包,你还有没有弟弟妹妹的?” “有啊,还有个小妹,今年刚十四。”新名字叫大包的,爽朗说道。 “十四好年华啊,豆蔻佳人。嗯,大小都有了,那该是叫包微什么的吧?”晚知抖掉袍子上的碎屑,随意闲扯。 “大人果然厉害,是叫微儿呢。”大包迎着风的声音,吹到晚知耳边却变了味道。 微儿还是薇儿?晚知突地想起小蒜妹来,自己不止一次听过苏夫子和夫人叫她薇儿,也是爹娘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儿,可如今,却因的陷在僵局中逃不开。如此一念,再也轻松不起来,讪讪地说了句就躺到塌上睁着眼胡思乱想。 棋子见聊得欢,怎忽转场,忙问道:“公子,可是身子不适?” “嗯,是不大舒服,买的参片拿来,我含上就好。”晚知随口顺着,身子是自己的,没人心疼还是得自己来顾着。 “哦哦哦。”棋子捧开小纸包,野生参被切成薄片,整齐地码好。 晚知取过,含在嘴里甘苦味浓,直透喉间。“我是不是个很自私的人。” 棋子写但生。“公子是大好人呢。”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对,不惹毛脾气才好。 “哦,是吗。”晚知闭上眼,轻叹了声。 “晚知哥哥待我真好,晚知哥哥……你真好。”苏安薇的声音似在身侧,这般近的回荡着。晚知想起那直率可爱的小姑娘,自己真的是罪人了,到了封地那边,定要找个好人家,诶!辰维好像还没成亲呢,在这四个闲散王爷里,最受自己亲爹待见的就是他了,据说是大将之才,有祖上遗风,文韬武略都是一顶一的,不如自己做回月老,拉根红线如何!不管怎么说,总比跟着自己守活寡要好上一万倍! 这般想着,自己的内疚感也能减少一些,如此浮想联翩,无趣时与棋子大包打些嘴官司,漫漫旅途倒也不难熬。 终到了屿西,城东王家粮号。 “哎呦公子,您这个点儿来,我们家没多少存粮了,只够家眷们吃的。”面上堆着笑的中年人客气说着,做成大买卖心中高兴,并时不时打量着晚知。 “啊?!什么人买的?什么时候的事儿!买了多少!”晚知慌了,自己还是来晚了么! “这……这位公子,您问的问题恕在下无法言明!”中年人不买账,又不跟他做生意,还问那么多做什么。 “大包!上!”晚知憋着气,指使大包要做下歹事。 “说不说!我家大人问你的,老老实实交待了!”大包也是奉晚知的话,无所不从,鸡毛当做令箭,冲上前去扣住中年人脖颈。 “我说我说!”又不是什么机密,刚来了一群土匪,不曾想又撞上一波!“来买的人没留,我也不知道姓甚名谁,只晓得是兵痞子,他们前脚出,您这就来了啊。” “哦?兵痞子?”哈哈哈!皇帝姐夫的正规军定然不会这个吊儿郎当的做派,那就只能是王爷亲兵了!晚知激动地眼眶地红了,示意大包放人,抖着声问:“你这里还能拿到粮食么?” “公子诶,真没骗您,北边的大雪都多长时日了,除了秋里收上来的,现在就是神仙也交不出粮来啊。”中年人哭丧着脸,自己就是做老实生意的,看来得备上几个看家护院的,时不时来这么一吓,老命都快没了。 “哈哈哈!”晚知终于笑出声,抑制不住地欢喜。“那就放你一马,饶你不死!咱们走!” “呵呵。”中年人扶着柜台站好,今日还是早早关门吧,这是碰上脑子不好使的了,没买着粮还这么高兴。 出了店铺,晚知指挥道:“小包和棋子往西边的粮店去,棋子你也认得咱们的人,不管有没有找到,一个时辰后还到这里聚!” “好!”棋子看不大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见公子这般笑颜,定是好事,拉着小包驾车西行。 “大包,咱们往这边走!”晚知也不进车内,在外面搭板上坐下,反正此地离京城甚远,没人能认得自己。 果然!在一家粮店外,一伙人吵吵嚷嚷的。 “我家爷说了,这些全都包了!” “哎呦大爷,这可不成,城里若是哪家缺了的,还要来称上一些的,店里留米这都是老规矩啊,可不能全卖喽!” “怎么着?给你银子还不成么?诶我说你这老头,放着生意不招呼,你是想砸了铺子还是怎么地?” “善哉善哉,君子乐善好施,勿要强人所难啊。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说的对,城中居民还要过活的,留上一些也有道理啊。” “可是……” “别可是了,留便留吧,店家既然说了是卖给街坊邻居的,那便无妨。弃尘,都听你的。” “你你你,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一场闹剧很快就散了,晚知从来没有如此乐意凑热闹,几步跑过去,站在那里几乎说不出话来。 “咦?顾侍郎?!真的是你啊!诶诶诶,弃尘,我眼没花吧?!”清益也颇感意外,揉了几把眼眶。 “啊?”弃尘小师父在亲卫哄笑中泛红的脸还没恢复,抬头看了,抿唇笑道:“小施主,你终于来了。” “诶弃尘,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终于?你早就知道顾侍郎要来么?”清益还是老样子,心直口快,没个心眼儿地拉着弃尘的手问个没完。 晚知久别逢故友,又历经生离死别,自然另有一番感怀。 “清益,我就那么一说,你看你沉不住气的。我的意思是祁沐封在这里,晚知肯定要来的啊,他们是一起的嘛。”弃尘握住清益的手,轻声解释道。 晚知歪着头,看他俩打情骂俏,心中温暖一片。 “不是啊,我是想沐封他……唉……”清益明显的欲言又止,叹了口气便不言语了。 “什么意思?祁沐封他……”晚知捏了拳头,浑身瞬间冰冷了。 “顾侍郎,你别多想,就……呃,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弃尘为难地盯着晚知,眼神中带着不明原因的担忧。 “弃尘小师父,你只告诉我,他还活着么?”晚知觉得气息不够用了,手捂着胸口摇摇欲坠,心疯狂跳动着,身子也似没了知觉。 弃尘忙过来扶住,大包张开双臂远远地护着,大气不敢出。 “哪的话!沐封好着呢,逍遥自在的很。”清益看晚知误会,赶紧出言澄清。 “哦。”晚知松了衣襟,不提防自己刚用力竟咬破下唇,血腥味蔓延。 “什么逍遥自在,别乱说话啊。”弃尘细心拍着晚知肩背,眼神示意清益勿要再多言,多说多错。 “只要……只要没死就好。”晚知强撑住,压抑住翻涌之气,不在去计较二人话中分明透出的遮掩躲闪。 “嘿嘿,怎么会,大家都好好的呢。走,顾侍郎,咱回去吧。”弃尘笑的很腼腆,与晚知不熟,但也知是祁沐封整日心心念念的人。 “弃尘小师父……”晚知平静了些,轻微咳出声。 “别这么客气了,叫我弃尘就好。顾侍郎……呃,我也叫你晚知,好么?”弃尘易与人亲近,仿佛带着佛光。 “嗯,好。”晚知报以微笑,这就是找到归属的感觉吧。 “晚知是身子不好么?回去后,叫人给看看。这世道不太平,小心些。清益,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买完后也早些回来。”弃尘跟个小媳妇样,详细地嘱咐好。 “成,你们几个扛了粮包,好生护着!余下的,咱们去下一家!”清益大手一挥,带着痞子们跑步前进。 第九十八话:谁人现 暮晓晚知相宜面 晚知带着弃尘回到与棋子约好的粮店门前,三人都抑制不住喜悦,快马加鞭地往城外营地里赶。 “晚知,咱先见了辰维,他颁了牌子再送你去封地。”弃尘头上围着布巾,遮住光秃秃的脑袋,不过严寒冬日本就护得严实,倒也不算怪异。 “嗯,怎么?封地出什么乱子了么?”营地在城外,这也正常,防人外围突进,瓮中捉鳖。但,是辰维亲自坐镇,有些奇怪。 “没什么,只是抽不出人,你家那位在封地城里,清益又是个呃,他那个人你是知晓的,需要人随时提点着,所以啊,辰维这个做大哥的忙的很。”这态势,俨然一大家子的感觉,弃尘从与清益从护国寺逃出,想来也是历经磨难,早已将身份摒除,剩下的就是知己,是好友,是一辈子能无限信任的,是能将性命依托的人。 晚知很羡慕,自己错过的那么多,没有携手同进退,惋惜。 “小师父,你真的是护国寺的……高僧么?”刚小声问了公子,一直好奇着。棋子看着弃尘,高高瘦瘦,温润和善,自己虽不认得,但公子能信得过,定是好人。 “是啊,呵呵,不过那是曾经了,枉如前世般。我动了凡心,再不清净……故有负师父厚望,还俗了。”弃尘想起那个呆瓜,对自己掏心掏肺的好,一根直肠子,说话做事不会绕弯,却偏能套住自己的心,所以……为他就算背负骂名,遭人不解甚至指责辱骂,也并不后悔。 “人生在世,就是要能活得畅快,别的哪管那么多。”晚知能懂他的心事,相视一笑,甚为投缘。 刚通过哨防,还未接近主营帐篷,便见了辰维远远地迎了上来,竟是行了大礼,跪拜在地! “你这是做什么?我……是为祁沐封而来,你算是他大哥,那我也该叫上你大哥了。”晚知不想讲求那些虚礼,直截了当的拉近二人关系。 “叫我大哥自然是好,但你必须受的我这一拜。若不是你设法搭救,我们不会有这今日,恐怕早已被困京城之中,死的不明不白了。大恩不言谢,我辰维定是不忘的!”辰维严肃认真地说着,不顾来来回回列队巡逻的兵士,恭敬地一拜。 晚知无奈,颇有些尴尬道:“这……只要大家能在一起,好好的就行。” “是了,沐封在城里,有些不打紧的小伤,我这就派人送你过去。”辰维洒脱一挥手,两队人停下,待整候命。 晚知见他能屈能伸,面上收放自如,确实是个人才。听了他的话,小声念叨:“受伤了么?” “刀剑无眼,遭人暗算。不过,养了大半个月,也该好了。”辰维随口一提,遂取出信物,交予晚知。 晚知收下,知是进城所用,转念道:“这个是棋子,本就跟在祁沐封身边的,想来你也脸熟。这仨是我来时带的车夫和护卫,若是不放心,就留了在营地里。”至于怎么处置,正是缺人手之时,能归为所用,也可。 “我知道了,你急切想见沐封吧,那便走吧。”辰维见晚知不时看向远处,封地视线尚不能及,自是相思甚苦。 晚知拱手告辞,急急地坐上亲卫牵来的膘肥 臀圆战马,就要扬鞭。 “辰维,我有些放心不下,跟着去成么?”弃尘眉头皱着,担忧道。 “也好,出什么事都帮忙劝着点,别闹出误会来。”辰维点头许可,沐封这事办的极不稳妥,几个兄弟看了倒无妨,就是怕晚知乱想。 “弃尘,快些吧。”晚知先行一步,转瞬甩出老远。 “晚知小心些,我这就来。”弃尘连忙上马,追过去紧跟着。 距城二十里地,晚知却觉得跑的太慢,走过漫长的思念,蚀骨滋味尝遍,只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祁沐封,你是瘦了还是胖了,军中生活好不好,习惯不习惯,累不累,苦不苦,还有……你想不想我。知带他见去。 在弃尘指引下,晚知跳下马,大跨步往府中后院去,不顾弃尘在身后唤着。与厢房只有一箭之地了,晚知的心激动地都要跳出来! “沐封,你伤还没好,怎么又看这图纸了。”这是谁!好像是个少年,声音完全没有听过,绝不是某一个贴身小侍。 “呵呵,不碍事的。”温柔的声音好熟悉,晚知鼻尖一酸,好像扑入只属于自己的怀抱。 “整天都看这么一个,别看了嘛,陪我说说话好不好?沐封,好不好嘛。”少年撒起娇来,声音柔弱地让人听了就生起怜爱。 不过,传到晚知耳边里,便是另一种味道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晚知一脚踹开门,盯着屋内的两人默不作声。 祁沐封早探知房外有人,但府上来来回回的小侍多了去便没作想,自己朝朝暮暮盼望的人儿居然就在眼前,大喜过望,率先回过神来,瞬间掠身而过,揽住晚知腰身。“晚知?我的晚知!” “放开!”晚知挣脱了,没用力气,与祁沐封离的稍远了些。“他是谁?” 晚知不问那少年,只冲着祁沐封。不暴怒甚至不生气,平静之极。 “晚知,等我和你慢慢细讲。”此事说来话长,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祁沐封不想让晚知有任何不舒服,等得了空自然是会说的。 “喂,你是谁啊!凭什么问我?我还没问你呢。”那少年腾地坐起,按捺着火气,顶嘴道。 “哦?你认不得我也没关系,正好,我也不想认识你。”晚知推开祁沐封,斜眼看那少年,愣住了! 这少年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耀秋菊华茂春松,秾纤得衷指如青葱,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丹唇皓齿骨像应图,却是绝色啊!晚知摒除对他敌意叹道,但隐隐觉得怪异。 那少年也同样对晚知细细打量着,露出惊艳表情来。不过,俩人很快发现,这眉眼神色,这身量体长,都是跟自己很相似啊! “你你你……你不会也是那个老王八蛋的私生子吧!”那少年长相虽好,但口不择言,有些粗鄙。 “哦?虽不知你口中的那位是谁,但我敢肯定,咱俩没关系。”晚知不想多余好奇,淡然道。 祁沐封有些急了,牵着晚知的手不放,轻声道:“晚知,这事我会详尽说予你听的。先别生气,伤了自己身子了。” “我不生气,你活的好好的,我看到了。这就行了,没事我先走一步。”晚知撇了祁沐封一眼,不是不相信他,只是有些失望,原来自己不在的时候,有个人,还是和自己颜面相似的一个人,在身边陪着嬉闹着,就算没有真的动心,与自己形单影只相较,也是极不公平的。 “晚知,别走,求你了。”祁沐封不顾几人在场,放下身段说起软话来哄。 “滚开,我现在没什么想和你说的,累了。”晚知冲他胸口捶了一拳,看着气势很强,实则不痛。 “我有话和你说,很多很多。晚知,我好想你,我是该打,别疼着你的手了,我自己来。”祁沐封抓了晚知的手,啄米般细吻着。 “那行,既然知道错了,自己领罚吧。”晚知憋着气,语气冰凉冷淡。 “喂,你这个人!沐封受着伤,你怎么这么狠心呐!”那少年不乐意了,冲到二人跟前,并不敢去捏祁沐封的手,只攥了衣角拉扯着。 “我自己的男人,我愿意,怎么了?”晚知按着祁沐封的手,啪的一声拍到脸上。“看见没?你的沐封也愿意。” “您你你!”那少年就没见过祁沐封这般柔情模样,不知该说什么,就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晚知,咱换个清净地儿,你也好歇歇。”祁沐封多想横抱着晚知,紧紧地不撒手。 “这地儿挺好的,说清楚吧。”晚知是有些累了,一路着急跑着,屿西比京城暖一些,但毕竟是冬日。呛了些冷风入腹,捂嘴咳了几声。 “怎么了乖?可又是病了?”祁沐封知这事逃不过,早说早了,半抱半搂地将晚知放在腿上坐好,顺便盖上小薄毯。 “死不了。咳咳咳,这哪位啊?”晚知越是生气越是面上不显山露水的,以往拳打脚踢甚至爆粗口辱骂,那都是明面上的,其实心里就等着祁沐封说几句甜蜜的情话,再塞几口亲昵的吻。 祁沐封深知这一点,故而不敢唬弄,老实答道:“这位是暮晓,我从京城回屿西的时候,遇上的。” “是你取的名字?”晚知十分不乐意了,在紧实的大腿上掐了一把。 “呃……”祁沐封吸了口气,后背沁出些冷汗来。 “是,哼!那又怎么样!沐封说这是大有寓意的!”唤作暮晓的少年仰着脸,吃味地看着搂抱的两人,恨不得盯出个窟窿来。 沐晓?知晓你祁沐封才取的么?呵呵,不是只有我才知你懂你么?这个少年你们才识得几日,就知心知意了? 还是暮晓?这名字……总觉得与自己有些关系。 晚知委屈的不得了,又不想在人前示出脆弱一面,勉强压抑着,咬牙切齿道:“祁沐封,你取的一手好名字啊。” 第九十九话:冰释求 自责悔恨上心头 “呵呵,弃尘也来了,让你见笑了。”晚知不停在祁沐封腿上扭动,意图摆脱。祁沐封单手按住,紧箍住那细腰,见弃尘暗灰袍子闪进屋内,求助道。 弃尘讲沐屋。“无妨,暮晓。今日我与你讲一个故事,如何?是可歌可泣,让人心生羡慕的一对儿。”弃尘面带微笑,柔和地对着暮晓。 “哼,你不是和尚么?干嘛讲那些六根不净的,我才不要听。”暮晓的脾气也不小,嘴里没个把门的,挑人痛处说。 晚知斜撇了他一眼,料定祁沐封不会被那皮相所惑,虽与自己面颜七八分相似,性子也烈,但内里却是相差甚远,骄纵不堪。 弃尘何等度量,岂会为恶语生气。仍是那副好说话的模样,牵着暮晓的衣袖道:“我便是因坠入红尘,不忍再污了我佛才入世。故事中的人你也识得,危难之中才能寻见真情。你还小,但却比我想的更能切中精髓些,所以我向你请教一番,可好?” 暮晓原以为他会恼怒,意外地多看了弃尘几眼,那谦虚的态度不像作假,再观祁沐封并不看自己,一双眼睛只恨不得黏在怀中那人身上,跺脚道:“那我想知道的你都会告诉我么!” “出家人不打诳语,自然是我知晓的会告知,其余随缘。”弃尘不理会他的无礼,淡然笑着。 “那……沐封,我晚些再来看你,可以吗?”暮晓咬着下唇,居然有卑谦的味道。 “呵呵,我与他长话短说,这位暮晓公子,你稍等片刻便可来。”晚知掐了祁沐封一把,站起身来要送。 “暮晓,你在院中休养几天吧,若是想回去了,再来找我。”祁沐封牵着晚知的手,对暮晓颇为冷淡。 “哼!”祁沐封虽平日对暮晓不上心,但在人前也维持着谦谦君子不亲近却亲和之态,哪有这般狠话。嘟着嘴摔了袖子,将阖扇木门踢得更开些,而去。 “咳咳咳。”晚知本着礼仪,将暮晓送到门口,却不提防他动作之快,门外夹杂着雪花的寒风涌入,呛了满口,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暮晓本和弃尘都走到院子了,听得晚知声嘶力竭地咳嗽,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弃尘忙折回,担忧道:“沐封,我们来时晚知就是这样,先唤了人来瞧吧,有什么事等歇了再说。” 暮晓远远地看着,怔怔地看着祁沐封抱住晚知,抚顺着他胸口,焦急地喊随军大夫,依稀能猜出这二人所经所历,那不经意间流露的真情,让人好生羡慕。 “祁王爷,敢问这位公子是从何时开始咳的厉害不?”大夫扣了脉,示意祁沐封去轻拍晚知后背。 “这……我并不知晓。”祁沐封懊悔又心疼,自己欠了晚知太多太多。 “没多长时间,也喝了汤药的,快好了。”晚知强压下口中腥甜之气,反握住祁沐封的手,安抚着。 “您这是伤了肺气,是受了极寒所致,加之操劳未好生调理,有些棘手啊。”大夫摸着小山羊胡须,看了眼两人相执的手,道。 “是长途跋涉了,我知道,晚知苦的很。陈伯,可有法子治?”祁沐封心如刀割般,非常自责。 晚知感受到他的情绪,仰面往后靠在祁沐封怀里,轻声道:“我说了没事的,不打紧。” “祁王爷勿须担心,可有治的。只是咱们军中药材稀少,费些时候的。这位公子,你是如何伤的。”大夫在脑中思索着药方子,看他咳的凶猛,不仅要止,还要防着毁喉头疼甚至昏迷之症。 “是……落了水。”晚知小声说了,靠着的祁沐封猛地一震,手臂收的更紧。“祁沐封,你松开些,我又不会跑。” “哦,想来当时是极其凶险了。”大夫琢磨着,鲜枇杷叶加之竹茹陈皮,该是最缓和之策,但这个季节,实在难去,再者冬日治这种病症,难好。 “是了,多亏陈太医及时出手,我醒来时全靠他救治。”晚知仔细看这大夫,听得祁沐封唤他陈伯,与陈太医有几分相似,故意试探道。 “陈太医?哈哈,那是我同胞三弟,不错不错。公子,他定是不止开了几付,怎么会不全好?”大夫果然对晚知温和了些,问着。 “我……还有些事,便没管那么许多了。”再多一次选择,晚知也会毫不犹豫地做同样的决定。 “那成,我看你咳中无痰,用些下气平喘之物便好。公子请放宽心,我与胞弟师出同门,他能治得,我也不差。对了,可曾咳过血沫?”大夫笔尖捻了毫墨,在方子上书写。 “呃……从未。”晚知见祁沐封搁在床沿的手已青筋爆出,不敢再说了。 “哦,还好,那我就开方子了。”大夫执笔写着,天竺黄五钱,天麻一钱,白附子、防风、半夏、胆星,再加辰砂。 晚知探头过去瞅了眼,又怕自己落了病根,迟滞半天道:“可能有时候咳了我并不知晓。” “我就说嘛,脉象上气血上涌,怎可能不带血。得,我再给您开一张。”大夫将那页撕去,又徽墨着,生百合生地麦冬二钱,元参贝母生桔梗白在岑钱半,黑地榆黑黄泊黑栀子杭菊甘草二分…… 祁沐封见这两张纸,差异相当明显,遂盯着晚知一声不吭。 “我……我常备着参片的,时不时地含着。”晚知被那眼神看的发毛,忙解释道。 “是有些好处的,仍需用药。”大夫收了各式物件,对着祁沐封拱手。 “多谢陈伯,这事还需你费心了,晚知他……他若不好,我拿命相抵也是愿意的。”祁沐封叹了口气,认真说道。 “我知晓了。”大夫笑着点了头,又与弃尘一起走出。 一时间,屋内极静,城中人烟稀少,大多是历代亲卫及家眷,养之有素,并不喧闹。晚知平息了会儿,抱着祁沐封臂膀道:“我没事了,别担心。” 祁沐封并不答话,晚知心中不安,刚张了嘴还要解释,就被扳过细肩,霸道却又轻柔的吻落了下来,强悍地不容拒绝,温柔地细细呵护,矛盾又混杂而成,带着熟悉的温暖。 晚知侧着身子,与他口舌教缠,多日来的思念倾泻,满满地涨在胸腔中,颇有不真实的触感。“祁沐封……你别恼我。” 更多的柔情在脸庞,脖颈轻抚着,没有往日甜蜜刺疼的啃噬,没有舌面卷起的战栗,没有克制不住的抿吮。晚知被巨大的惊恐袭来,是不是分别久了,感情也随之淡了。 “祁沐封……”晚知忽然有些不那么确定了,暮晓比自己年纪小,身段又软,会不会祁沐封真的喜欢上他,又或者想二人共事? 念及此,又得不到回应,晚知怒了,如果是那样,自己来了是做什么,又该如何自处,不如……就此为自己留些脸面,相忘于江湖!越想越气,一把推开祁沐封,道:“不说的话,我这就走了!我许是不该来的!” 这一下,晚知愣住了。只见祁沐封满面水痕,双目赤红,竭力抑制住不出声地无声流泪,张开双手复又搂住晚知,靠着他肩窝里,抖着声道:“晚知,我该死!” “你……”晚知能读懂他眼中的悲伤,自己还是自私的。若是祁沐封为自己受伤,自己定是心痛难忍,恨不得是伤在自己身上,幸好幸好。 “晚知,我……”祁沐封哽咽着,抱住晚知似天下间绝无仅有的至宝般,唯恐再次失去。 “哈哈哈,祁沐封,你丢不丢人?这么大个人了,还哭!哈哈哈,我好嫌弃你啊。”晚知强撑着笑,声音却不自觉地带着哭腔,鼻尖也酸的不得了。 “好了,乖。不准嫌弃我,也不准不要我,我生是你的人,死也是要围在你身边的。晚知,我的小祖宗,再不许离开我半步了。”祁沐封听着晚知也被自己情绪感染的难受,忙抹了泪,不好意思了。 “哼,你不是喜欢那个什么沐晓么?还捆着我干嘛,我也要去找别人去!”晚知扑进祁沐封怀里,滚着就势将欲坠的泪擦在衣襟上。 “我是一时糊涂,给他取了这个名字。有你,我对旁人是再也动不起那心思了,晚知,你摸摸看。”祁沐封抓着晚知的手,按在胯下。 晚知被燥的浑身发热,明蓝锦袍下的一块凸起,硬邦邦的直戳手心,笔直坚 挺,形状不可小觑。“你整日都想些什么呢!别想岔开话,给我跪下,好好说清楚!” “晚知,先亲一会儿,好不好?”祁沐封攥住晚知的手不让他离开,婆娑着那凸起。 “跪下!”晚知红着脸,挣不开手,只得狠着语气道。 “成成成,你别生气,我这不跪好了嘛,严刑拷打都来招呼吧,我挺得住。”祁沐封双膝跪在床上,边说边往晚知胸口揉去。 “滚远点,没说清楚之前别想碰我。”晚知一掌打开作乱的大手,娇嗔道。 “好好好,我招了我全招了,是不是招完之后就可以摸了?”祁沐封得了承诺,立即端端正正跪着,笑的狡黠。 第一零一话:温情柔 暮晓难言忧 “你别想绕我,不老实交代了,呵呵,切这里!”晚知翘起脚趾,踏在祁沐封两腿之间,轻点着。 祁沐封就势捉了那玉足,将白棉足衣除去,握在手心暖着:“还冷不冷?我慢慢说着,就几句话,你烦了就止住,别切那里好不好?其实切了对我尚无大碍,只是服侍不了你。” “哼!登徒子,我且问你,怎么遇上那小公子的?”晚知耳朵尖都红了,避开了些一脚踢在祁沐封大腿上,问。 “那夜咱们在京城外遭了暗算,猜想着你回去了也定讨不到好。我便让威澜跟住,再调转去城郊,领了亲卫小部与禁卫交战。当时我带了有不足百人,对上五队禁卫,实在是吃不消。”祁沐封揉捏着晚知细滑脚踝,凑上前去亲了一口,见他害羞,又故意伸了舌尖舔舐。 “是很难的,就……伤着哪了?”晚知抽了口气,不自觉手搭上祁沐封肩膀,微微用力,想到当时情形,仍是觉生死一线,后怕不已。 “一些旧伤,你男人这么强壮,还能怕得这点痛?幸好我的兵都不是死脑筋,知道该往哪里逃。我一时间没回去,他们十人一组在雪地里分散的极开,爬上高处,对着黑暗中随便乱射,反正不会误伤了自己人。”祁沐封大掌钻进晚知略显宽大的裤管,顺着那截白希小腿往上摸去。 晚知一边紧张一边又心神荡漾了,口中念着:“痒,别摸了!啊,好痒痒!” “别叫,我都要忍不住了。”祁沐封揉着小腿肚,恨不得贴上去含着几口吞下肚,太诱人。 “你还有没有个正形了!后来,那些亲卫都逃了么?”晚知心中的害怕被冲淡了些,也是,现在人都在眼前了,好好地呢。 “没,虽然不像你的皇帝姐夫训练出来的那么守规矩,但也是忠心耿耿。不到万不得已,会等着我的。等我赶回去时,禁卫伤亡不少,亲兵也……没剩多少了。”祁沐封言语迟滞着,带着对同生共死的兄弟们的缅怀,又接着道:“我知晓他们是情愿的,在校场时,我们就一起发过誓的,不留一手足于战场,宁可身死不愿背弃。” “都怪我,这些都怪我。”晚知扑入祁沐封怀里,揪着他衣襟,十分自责。 “不是,我们本意就是盘桓在城外等着救鸣皓的,况且你也不知我们具体在哪。就算不是你,皇上手中攥着鸣皓的命,就这一点,我们也是会一直被拿捏住的,只能被动的迎战。”祁沐封抱紧他,解释着。“晚知,你不可再说这样的话了,若不是你,清益和弃尘在护国寺亡命是早晚的事,再者我们得了消息,鸣皓这几日就要被流放,途经屿西,也全是你的功劳。” “祁沐封……”晚知侧脸磨蹭着那紧实胸膛,亲密地全是安全感。 “后来啊,我们再无机会,禁卫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不断地变幻阵型,企图围住我们。好在大家平日都是泼皮惯了的,上蹿下跳,不是遁地之术就是耍下三滥的小伎俩,这不,好端端地回来了。”祁沐封得了机会,不断地吻着晚知发顶,怀中的腰似乎更细了,身上瘦到没几两肉。 “嗯。”晚知双臂环住他,虽言语轻描淡写,但生死攸关,怎可能全身而退。不过,过去的就不再提,能活着,便是恩赐。 “我出了京城几十里地,确认躲过后才敢领着大伙就医。在接近屿西的一个偏远小镇,碰上了在药铺打杂的暮晓。”祁沐封犹豫片刻,还是实话说了,见晚知不答话,只得继续。“他本名叫什么,我当时也不知晓。你也见了,他长得与你甚为相似,当时我……我。” “你……你把他当成我了?”晚知猛地坐起身,头磕上祁沐封下巴,清晰听到牙齿咬合的声音。 “嘶,晚知你别冲动,听我给你讲好么?”祁沐封牙根一酸,按揉着晚知额头,道:“疼么乖?” “别打岔!快说!”晚知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来,狠狠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晚知。我当时伤口未及时处理,化脓感染发起高烧,神志并不清楚,自己都起不来,能干什么啊。”祁沐封看白希额头上红了一块,心疼又有些好笑。 “什么啊!我想的是哪样?祁沐封,你脑子里面都装的是什么!全是子子孙孙吧!”晚知拍开温暖大掌,捏了拳头揍上去。 别想握实好。“不是不是,我冤枉啊!只能辨出个人影来,我当是你,给了我莫大的动力和支撑,迷迷糊糊间只想着是你来了。”祁沐封不敢再耽误,这哄人得速战速决,不然裤子底下的小帐篷也不乐意了!“等我一醒来,虽颜面相似,但一眼也是能认出。我家晚知气质高雅,满腹经书,学富五车,聪敏的厉害。” “那当然了!瞎子才会当成是同一人的好么!”晚知听得夸赞,十分受用。 “是啊是啊,他帮了我们大忙,逃过李氏一脉重兵追查,使得我们才能安然到了封地。”祁沐封并不厌恶暮晓,就算是他很明显地表露出对自己的爱慕,各种无力取闹引得自己注意,也讨厌不起来。不仅是因他心地善良,毫不顾忌地帮了自己,更是由于顶着与晚知极为相似的脸。 “他怎么这般厉害?能避开追查?李氏镇守的兵马全是不认人的主,作风彪悍不近人情啊。”晚知心中疑惑着。 “果然是一家人,想的是一样。就是这点才引得我与你同样怀疑,问他时他只说是大户人家不要的孩子,非要求我赐名。我想你想的发狂了,便取了那个名字。等安顿好,细细打探才知,他是李家最小的公子。”祁沐封全盘托出,这在几个王爷间都是秘密了,军中其余是无人得知的。 “哦?就是因为他,才闹得大公主与李家不和?”晚知还是以大局为重, “大概是了,大公主容不得李家偏房,本就是挑事不断的。不料李将军对暮晓的娘亲是疼爱至极,十几年来对娘俩呵护有加。前段因皇上沿路彻查,调兵出去设卡,这才让大公主得了空子,使得暮晓流落。”祁沐封也是听了坊间传言,再联系暮晓的话一对上,这事便八.九不离十了。 “所以,你们是想从他这里制衡李家?不然的话,还是想得兵符?不对不对,这是不可能的。”晚知大胆猜测着,这院中之人甚至连弃尘辰维这些,提到暮晓都是有种不明的意味。 “倒也不是,就……唉,我是想护着他不受苦,其他的我也说不好。”祁沐封想着此事自己不能决断,毕竟牵扯到大家利益安危,不好妄下定论,但暮晓绝对能用的上。 “别说了吧,我知晓了。”晚知忽然泛起对暮晓深深的同情,他进了封地便知自己定是要被人利用的吧,故意用些粗鄙不堪的言论,是想看这些人能对他隐忍到什么时候,家中没了倚靠,落到旁人手里,能有什么好。“哼!他为什么要救你,又为什么跟着你回来!你避开这些不说,别以为我猜不到!” “乖,这也不能全然怪着我啊,暮晓他……不管怎样,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人,唯一的,这辈子不可能有旁的人了,不信你来看。”祁沐封一把拉开自己领口,牵了晚知的手按上左胸,感受着那激烈跳动。 “怎么!这很公平的,因我……我也只有你一人啊。”晚知执了手指,在褐色小铁豆边绕着圈子,成块的肌肉明显一紧。 “小妖精!还想把我的魂勾去哪!”祁沐封欺身压了上去,发狠地含住那淡色的下唇,用舌尖搅动。 “轻点……又不是不让你亲。”晚知环住他的脖颈,下半身陷在柔软的床褥里,不能动弹也不想挣扎,仰面迎接那吻,主动地将自己送进温柔甜蜜的爱意中。 直吻的二人难分难舍,面红耳赤,气息也不稳了,津液牵出条银丝,明晃晃的。 “现在还是白天,别弄了。”晚知按着半解褪至腰间的衣衫,软软地喘着气。 “无事。”祁沐封根本不打算放过,伏在嫩白胸前用舌面顶着被揉搓的有些红肿的鲜色茱萸,一下一下地吮 吸。 “你别动,让我看看你伤在哪了。”晚知很难找回自己的意志,勉强想起,忙问道。 “嗯。”祁沐封衣物还穿的一件不差,只有些凌乱,正好借了晚知的手,除去。“在这儿呢,乖。” 晚知被抓了去揉那立起之物,恼羞道:“你再这样我真要生气了!” “好好好,我不动,躺平任你宰割,成么?”祁沐封摊开手,指腹拂过犹带着水痕的红豆,满意地看那单薄身躯一阵战栗。 晚知撇了他一眼,抽出系在腰间的鞶带,剥了两层夹袄后,只剩亵衣。 “这……祁沐封!你想死了么!”晚知哽咽着,刚与他随意打闹,并不在意,现看那大片染血,泪就滴了下来。 第一百零一话:伴阑珊 蜜意话缱绻 “没多大事,一时激动,没顾上。”祁沐封随意勒紧了麻布带子,腰腹间捆好,血没再流,只是伤口崩裂而已。 晚知用指尖摸索着,不敢用力。想了下所经时间,的确,受重伤到现在,只不过大半个月,怎会全好。“你吓到我了!怎么,把血淋淋的伤口放我面前,是想干嘛?” “晚知,你看,这不好好的嘛。你看,这儿还精神着呢,别停啊,不然我这真是……”祁沐封重新揽住晚知,抱了满怀,不怀好意地腰间使力。 “真是什么啊,我去叫人来看看。那个陈伯应是还没走远的吧。”晚知尝试着,还是没推开。 “欲求不满,我饿了。”祁沐封铁臂怎能挣脱开,压倒晚知极其轻巧。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喊人来,放开我。躺着,别动。”晚知冷了语气,命令道。 祁沐封不敢拒绝,只得叹气道:“唉,还是听夫人的吧。” “闭嘴吧你!”晚知扶着他,平躺在床榻之上,轻轻用湿润棉巾擦拭着沁出的血迹,嘴里说着狠话,但动作是轻之又轻。 祁沐封温柔地看着,嘴边挂着笑,抿起好看的弧度,扬着。 “祁沐封,有时候我挺讨厌你的,明明知道我看了你这个样子会伤心会难过,你还是不好生顾着,我都想一拳揍死你了!”晚知俯身在伤口附近,轻吻着,似能解除痛苦般,一寸一寸地掠过。“可是,我又舍不得。” “晚知……你,也疼疼我,好不好?”祁沐封气息不稳,双手揉上他翘臀,挤压着。 “我说了算的,你听不听我的话?”晚知全身剩条薄薄亵裤,根本遮不了什么,修长白希的腿叉开,分跪在祁沐封腰间。 “听,什么都听。”祁沐封急急地往上顶弄,不管腰腹伤势。 晚知粗鲁地一把拽掉祁沐封长裤,摔在地上道:“哼,那就别找些烂俗的借口多看别人!再敢往旁人那瞟上一眼,我就立即收拾东西滚蛋!长的再像我也不成!” “冤枉啊,我真没看!我只看你,要不你挖了去,带在身上吧?”祁沐封支起上身,往晚知脖颈间啃着。 “呸,说的血淋淋的,不要!祁沐封……我告诉你,如果哪一天你看上别人,我,我就……”晚知预想着,本来洒脱的心思,忽地没了出路,一时语怔,不知该说什么。 “没有哪一天,我信你,你也要信我啊。再说,在你身边儿候着的,我光吃醋都来不及了,赶紧把你吃到肚里才安心呐。晚知……”祁沐封扯着晚知坐上,贴近了去亲吻,情意绵绵。“晚知,我爱你。” 于是,冬雪漠漠,铺天一席绵密漫出脉脉柔情。摊开一纸缱绻画卷,多少肆意尽染,携一人之手,共一床之塌,同一缠绵修。斜斜密密,丝丝扣扣,竟是一汪又一汪的一水温柔。 “舒服吗?”祁沐封看晚知惬意微眯着眼,窝在自己怀里蜷缩着,软软的一团。 “一般吧还。”晚知脸蹭着那赤 裸胸膛,那犹带着热气尚未平息的心跳,是属于自己的。 “呵呵,再试试?”祁沐封笑的开心,尽兴了。 “喂,沐封,你们好了没?大哥也回城了,说是夜里一家人聚聚啊。”清益敲了两下门,大声地叫嚷着。 “小点声啊,晚知累着了,多歇一会儿。”弃尘也在门外,看来是没制止住清益。 晚知听得,埋着头地在祁沐封手臂上磨牙。“一堆流氓,你说你都认识的是些什么人啊!” “哈哈哈。”祁沐封低声笑了,胸腔震动着,好在没帮着打趣。 “什么啊,有什么可累的,卖力的不知道是谁呢。”清益还不知收敛,恨不得告知天下。 “你你你!!我是说晚知赶了几天的路,累着了!你满脑子都想什么啊。”弃尘少见地带着恼怒,冲口而出,哪还有半点出家人的淡定。 “你想什么呢,脸这么红又没说你,干嘛啊!喂喂喂,你别跑啊,仔细摔着了!”一人蹬踏的脚步声,紧接着清益清朗的声音传来,转瞬又折返对着院中窗口喊道:“我说沐封啊,可都等着你们呢,也别一次吃个撑,好事多着不是。弃尘,你别走雪里啊,等等我!” 晚知扑哧笑开,踢着祁沐封腿肚子道:“他俩人感情可真好。” “嗯,起来吧。”祁沐封亲了几口,觉得清益说的有理,不能过度,慢慢来。 走到柜子前,翻找了几件衣袍,放在炭火笼子上烘烤着,对晚知说着:“有些你的旧衣服,暖一会儿再穿啊,外面冷。” “哦。”晚知看着这情形,和在祁王府里,如出一辙般再现。 “要说清益和弃尘啊,那渊源可深了。一时半会都说不完,活脱脱地传奇故事啊。”祁沐封利落地穿戴好,将几件亵衣中衣房在晚知床边。又接着道:“认识可长时间了,怎么着也得有二十多年吧,听说小时候清益见了弃尘,比见着他亲娘还管用,不哭不闹地。” “噗,这就是佛光普照吧。”晚知乐呵着,拢好衣衫。见祁沐封宽肩窄臀地半蹲着,一时起了玩心,蹑手蹑脚地想跳上那背,去吓他一下子。 祁沐封察觉到,也不戳穿,就等着晚知来闹。 “啊!他娘的!”晚知没料到自己腿脚酸软,根本使不上,刚起跳就出乎意料地胯部磕上火盆边的小矮案几。 祁沐封忙回头接住,扒开来看,细腻腰上红了大片。“都怪我,弄点药酒涂上,这夜里都要青紫了。” “哎呦,管你什么事啊。外袍快拿出来,我先穿上去吃饭,完事了再擦药。”晚知扶着腰疼的呲牙咧嘴地,张开双臂让祁沐封帮自己整理好。 “沐封,该吃饭了。”暮晓又来喊了一道,好像离门边也远了些。 “这就来了!”晚知拍掉祁沐封的手,束上腰带,提步拉开木门,与暮晓面面相对。“你快着些!”这不,又冲祁沐封发起了无名火。 “好嘞,来。乖,把手炉揣好喽。”祁沐封往晚知怀里塞上,见他有些不乐意,道:“即是肺部受了寒,再受不得冻。这是陈伯说的,不听我的也得听大夫的不是?” “是是是,婆婆妈妈的。”晚知悄悄拉起祁沐封的手,罩在袖笼里,旁人也看不清。 多大确带晚。“呃,我该叫你什么?顾侍郎还是……”暮晓酸酸地看着俩人,对上那张脸,又没法恶语相加。 “叫我晚知吧,咱们……这也算的上是一大家子人。”晚知其实对暮晓算不得有多讨厌,只是在祁沐封面前拿这事无理取闹,还是客气的。 “哦。”暮晓点着头,与他们并肩而行。 厢房离小厅不远,到时果然就只剩这仨了。 “来来来,都坐啊。酒杯拿来,满上!”辰维不推让,直接在首座坐下。 本就是如亲兄弟般熟知的,谈笑着落座,和乐融融。 第一百零二话:小团聚 冰消疑释隔阂祛 席间多是互相打趣,聊及细碎琐事,并不提如何搭救鸣皓或是当前困顿现景,推杯换盏。璼殩璨午 “沐封,把这碟腌渍的脆姜片拿过去,不仅开胃,而且啊刚听陈伯说的,晚知吃了有些益处。”辰维笑着努嘴示意。 左右手边分坐着祁沐封和清益,晚知和弃尘自然是紧依着自家汉子,正巧,中间是暮晓。六人围着不大的木圆桌子,满满的摆着精致菜肴。 “他不喜食酸,让厨房里炖了燕窝的,还差些火候。”祁沐封早就尝过,是挺爽口,但问过晚知便知他不喜欢。 “成啊,可别落了病根。”虽封地里物什不比在京城中,但也不缺那些,靠附近郡县孝敬来的,管够。辰维率先清了酒杯,一匀地斟着。 “是,我就怕这个。”祁沐封边仰头喝了满杯,边用余光扫见晚知挟了筷子辣椒,忙伸手去轻碰他手腕,那些火红的细丝便落在自己碗中。“看见没,我的人儿就是贴心,兄弟们,我真是开心!” 对于这样秀在人前的炫耀,晚知向来是置之不理。不过,知晓祁沐封时时刻刻盯梢着,便也不闹,乖乖地吃着从天而降已剔除小刺的鱼肉。 “嘁,弃尘,给我来个鸡腿,让他们羡慕羡慕!咱就用嘴来喂!”清益也不甘示弱,豪爽地冲弃尘道。 “阿弥陀佛。”弃尘只对面前放着的干百合芥蓝花动了几下,不知道该怎么答话,脸色微红。 “还是那痞子相,还能不能改了?”辰维与他碰了杯,饮了。 “清益,你别光顾着喝酒啊,弃尘是还客气着呢?多吃点啊。”祁沐封招呼着,手中不停地往晚知碗里面堆着他喜好的。 “唉,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啊,你自己来。对了,够不着的站起来,都自家人不怕。”清益大大咧咧地,又自己斟上了。 弃尘个子略矮些,私底下受清益嘲弄就算了,还摆在桌面上来,本身脾气好不怎么生气,受众人目光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头快埋进桌子底下,轻声说:“你们不用管我,我知道……呃,我在吃着的。” 晚知看了弃尘一眼,心领神会道:“是不是戒着酒肉?还遵着呢?” “嗯。”果然,弃尘对晚知抿唇一笑,应了。 “哎呀,还守着什么戒规啊,不早破色戒了嘛,还管那么多干什么!”清益状似毫不在意,站起身对着门边小侍交待几句又回来了。 “噗……”一直不做声的暮晓笑出声来,引得大家都乐了。 “你你你!你别说话了!”弃尘狠狠地掐上清益手臂,委屈地说着狠话,没什么杀伤力。看到清益挤眼嘶了一声,又忙将手放下,虽知晓自己不会真的让他受伤,但还是心疼了,覆手揉着。 “唉这几个都是换裤子穿的,有什么啊。”清益将手伸到桌下,握住弃尘的,贴过去道:“是我忘了这茬事儿,等会斋饭来了再用些,在这儿陪着我,好不?”那语气,带着肯定的陈述,也料到弃尘会点头顺着自己。 “呵,弃尘咱得认清楚他们,不是换裤子的,是玩裤子地。”晚知用小勺喝着薄油鸡汤,抽空对弃尘道。 “啊?那是什么?”弃尘看晚知高深的样子,并不懂。 “哈哈哈,就纨绔子弟嘛。”暮晓终于能插上话了,不过好像除了弃尘一脸迷茫外,其他三人都是讪笑。 “不管是什么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晚知你不还是爱了?”祁沐封递过擦手帕子,略举了酒杯,示意同尽杯底儿。 “呸。”晚知对着他无声做了口型,在外人面前还是留足面儿的。 “呃,都说爱不爱的,其实我都不知道什么是爱。”暮晓放了筷子,盯着祁沐封缓缓道。 弃尘身出尘世,不懂勾心斗角,以为他是看晚知与祁沐封,自己与清益成对儿,又是这般恩爱,便安慰着:“你还小,不着急的。若是没有和尚命,总会找到有缘人。” “嗯嗯嗯,弃尘小师父说的对。我知道有这么句话,一见钟情,初见如故,生千般欢喜心。”暮晓想起与祁沐封的初遇,那是如战神般浑身浴血,只余一口气在,还是坚韧不屈的迎着,高大又温柔,梦中良人。 祁沐封避开那眼神,打着呵呵不言语,余下几人都不好多嘴,以免不经意入了战局。 “哦,是有这么句。暮晓你学问真好,不过,你有没有听说法华经上也写着,日久生情,垒沙成塔,聚万般情亲厚。”晚知伸腿踹了祁沐封,面上带着笑,淡然道。 这句回击的漂亮,几人都在心里鼓起了掌,千般哪及的上万般,初生情谊的新鲜哪比的了相濡以沫的厚重。 “嗯。”暮晓不甘地看了俩人,硬着脖颈明显不服气。“那滋味,你不会懂的!” “是吗,我与祁沐封既不是从同一娘胎里出,又不是生来就识得,怎会不懂。”晚知瞥了眼暮晓,不错,比自己年少时勇敢,只是看上的那人有了主儿,爱错了。 “瞧这话说的,跟不伦一样,暮晓啊,你是不知道,就前几年的事儿,这俩人一见面就对上眼了,咋就那么巧呢,正值惷心萌动时碰上一个英俊的……呃,沐封长相还是不错的吧,床上床下都好,晚知你说是不是。”清益带着点醉意,也开起玩笑。 “你又知晓了?不过呢,没法跟你比,那么小的一个娃你都能下了手去。”晚知不想跟嘴上没边的人胡扯,不过都敢挑着自己说了还不兴人呛回去?再者转念一想,既然是自家的,胡闹也没事的吧。 “咳咳,我那是……喂,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啊!”清益被噎住了,晚知说的是实情自己没法辩白,从小自己哭着吵着要摸小和尚的脑袋,还就指定就那一个,方丈关门大弟子——弃尘小师父。 “越说越没谱儿了,得,家底子都爆出来了,出去都不准乱说啊。咳咳,暮晓,闹起来都这样,别见怪啊。”辰维半真半假道,是什么都不准出去说的吧。 “哦,没。”暮晓心情低落了,这话是将自己除了在外的,别人都是自家人,就自己,这么给余下了。 一顿饭吃的没那么久,辰维记挂着城外营地,用罢主食后便唤了清益和祁沐封去小厅议事,弃尘与晚知、暮晓并行回了后院。 “弃尘,吃饱了么?”晚知随手团了雪,捏着玩。 “嗯,等你吃过那些油腻的啊,再尝尝斋饭,细细嚼了,很有味道的。”弃尘温和笑道,但见这俩人都玩着雪,动作出奇的一致,好奇道:“晚知暮晓,你们可有些渊源?” “可能。”晚知甩掉雪团子,随意道。间多啊沐说。 “没有!”暮晓嘟着嘴,着急地冲口而出。 “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弃尘摸了摸刚冒出头发茬子的圆脑袋,不解。 连暮晓都驻足,对着晚知侧目,问:“怎么个渊源法?” “要说这个啊,那可就远了。反正,五百年前都是一家子。暮晓,你若是不嫌弃,叫我声哥,我也是应的。”自己与娘亲长得像,而暮晓与自己娘亲不是姑侄,一个在江阴一个处屿西八竿子打不着的。天下之大,眉目清秀大抵都有相似之处,没什么好奇怪。 “那……那可不行。”暮晓立即扭脸过去,叫你哥,那你不是占我便宜么。边这样想着,边将手中的雪塞进嘴里。 “诶不能吃啊,暮晓可是渴了?”弃尘体贴道。 “啊,不是。就,偶尔脑子没想什么就这样,嘿嘿。”暮晓拍了拍手,还是少年心性。 “那扔了吧,要肚儿疼的,又凉又不干净。”晚知也好心地提醒着。 “哼,我小时候经常这样,都没事儿的。”暮晓偏生对着晚知炸毛,不领情。 “呵呵。”晚知不怒返笑,因自己也是个暴脾气劲儿,所以懂得,能发的气火来,那是在意的人。 “哦?暮晓小时候很苦么?”弃尘顺着那话问下句,心里却是不信的,大将军的小儿子,怎会不过好日子。 “有几年吧,饭也吃不上。大……大娘她,想起来便着人送一餐,不管馊的还是烂的。想不起来就没当我这个人,都是靠娘做些绣样卖几个小钱,可娘身子也不好,总是做不多,还都省下来给我,还不怎么够吃的。”暮晓不想拂了弃尘好意,只简单说了,饿的急了有雪团啃就算不错的。 “教义上说,众生平等。万法一如,平等无差别,你大娘怎能这样对你呢,唉你娘亲真的很好。”弃尘不知自己父母何人何处,自幼便习经法,人情世故懵懂,并不能领会正室夫人对待小妾及庶出子女的痛恨,尤其是在显贵公主下嫁之家。 晚知默然,是了,那几年,大公主风头正盛。皇帝姐夫还未登基,先帝膝下子女甚稀,对这远嫁妹妹恩宠更加,自然是婆家上下都不敢得罪的,暮晓的娘亲定是江南一带所出,柔弱貌美,虏获将军之心,却引了妒火焚身。 第一百零三话:别离久 鸣皓归来喜掺忧(一) 不好再揭人伤处,晚知与弃尘心领神会地岔开话,府院不大,很快便及各处厢房。璼殩璨午 “晚知,你好生歇着,明日起的晚了也无妨,咱们都是在小院子的厨房食饭,不似今夜须顾忌旁人。”弃尘半倚在圆形拱门边,温和地说着。 “嗯,我知道了。”晚知打了呵欠,揉着腰道。 “可是伤着哪了?”弃尘心细,轻声问着。 “没事。”晚知忙撒开手,垂在身侧极快地应了。 “哦。” “不是,咳咳,就是磕到案几上的。” “哦。” “是真的,就床边那个小矮几。” “呃,哦。” “算了,我去睡了。” 弃尘本就没多想,晚知却非要解释,偏又解释无力,只好搪塞着推门要进去。 “等一下,我在药铺子里干过小活,用药酒帮你推一下?”暮晓侧过脸嘟囔着。 晚知差点没听清,好不容易才明晓出来。“不用了,你也去歇着吧。” “那,诺,给你药酒。”暮晓颠颠地跑进隔壁厢房,拿出小瓷瓶子,扔进晚知怀中,又道:“有什么就喊一声,他们……夜里都有事的。” “嗯,谢了。”晚知总觉得跟暮晓相处的不自在,矛盾又心生亲近,关心情切又有些别扭。这世上若是对上铜镜中的自己,那种心境才能开解吧。 “你为什么不让我帮你?其实,我并没有那么讨厌你的。”暮晓专挑着尴尬的说,也不管弃尘还在。 “不……”晚知还想强辩,又见暮晓坦然模样,还好,与自己一样。既然如此,何不洒脱一些。“那有劳了。” “是啊,这才对嘛。暮晓处理伤口的手法还是挺老道的,又跟着军医学了阵子,开药方子不敢说但这些小事儿应是也不差。晚知,你就别客气。那,我就回屋了,清益今日要在南城门上守着,我给他备上点御寒的东西。”弃尘住在靠西边的院子,送了晚知还要往那边走上一段。 好揭知会话。“嗯,你也小心点,穿厚实些。”晚知嘱咐了几句,便与暮晓进了屋。 除了大床,其余地方还算整洁。幸好祁沐封下午时随手将二人换下的衣物裹成一团塞在木桶里,否则都散落一地实在有碍观瞻。 “这……城中都是亲卫家属,所以没有小侍。除了浣衣做饭,都是各王爷自己动手收拾的。”暮晓解释着,看凌乱锦被,饶是不懂也不由脸红了。 “是我疏忽了。”晚知忘了这茬事儿,并不是不知城中生活简据。 “哦。咳咳,那个,脱衣服吧,我帮你。”若是搁在今日之前,暮晓定会去捣腾,甚至会趁祁沐封不在,扑到床褥间滚上一番。 晚知磊落地解开衣衫,腰侧果然是红肿大片。“怎么弄?” “是怎么个疼法?”暮晓将油灯置好,凑近了看,肤若凝脂,明晃晃地露出半截腰肢。 “说不上来,也不太疼。”晚知侧身坐着,后悔怎不将院中的雪团子带进来敷上,火辣辣地。 暮晓猛地拽了晚知一把,惹得他呼痛出声。“嘿,不打紧,没伤着骨头。” “呸,能伤着呢!我这刚不是自己走回来的吗!”晚知恼了,这少年真不怯生,跟闹自家兄长一样的泼洒顽皮劲。 “哼,谁让你不说实话的,明明是疼嘛。”暮晓得意地扬起脸,搓手暖了会儿,再倒了些药酒在掌心,贴上去按揉,半是卖弄道:“我可知道好多法子治腰疼呢,小单方可不少,芋头生姜磨着……” “你就句句说实话了?明明知道祁沐封他们是什么人,你为何还要在这里。你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是瞒不住的吧,为什么不走?”晚知不再绕弯子,旁人不敢问,他有什么不敢的。 “我……我以为……我觉得……”暮晓支支吾吾地,倒也不惊讶。 “你以为他们留你在城中是什么意图,不用我说你也知晓的。再者,你觉得你娘亲爱你吗?”晚知语重心长,还是不愿见暮晓这样子。 “爱啊,天下哪有娘不爱自己孩儿的。”暮晓摸不着头脑,愣着答了。 “那你不走是觉得祁沐封也喜欢你了?”晚知直白地讲着,头一回碰上这事儿,没什么好的说辞。 “呃……”暮晓到底是年纪尚小,朦朦胧胧的感情,连自己都说不清楚,晚知这么一问,更是混沌的。 “如果你觉得祁沐封可能不怎么喜欢你,那就是他真的不喜欢你。因为喜欢和爱都一样,不需要刻意,一个眼神一个温柔的笑,都是可以感知到的。他喜不喜欢你,不用别人来告诉你,你自己就是知道的,对不对?我虽不知晓你与他平日是怎么相处的,但我信他。”晚知心中暗暗地佩服暮晓的定力,受了自己这样的言语刺激,还能不焦躁,手上力道还是一匀的,轻柔在伤处涂抹。 “哼,我当然知道了!他就是喜欢我的。”暮晓眼眶红着,多久没有人这样对自己了,虽是说着重话,但自己懂得,是为自己好,不想陷得太深。就像做了错事,娘会拿木板子打自己屁股一样,疼,却能记住教训。 “哦,那就只是你的错觉了。”晚知毫不客气,戳破那一丝幻想。 “哼。”暮晓鼻孔出气,拿干净帕子擦了手,示意晚知将衣衫拢好,道:“明日我再过来看,变乌紫就差不多好了。” “嗯,暮晓,好好睡一觉,别胡思乱想。”晚知觉得自己坏人做多了,恐怕要遭报应,只软着语气道。 “你……你说的对,我不傻,我什么都知道。”暮晓走到门边,背对着晚知,仿佛一片暗黑的院中有什么好风景,一字一顿地说:“娘死后,我就再也不想爱别人了,我以为每个人都是自私虚伪冰冷绝情的,可是……我想留在这里,好羡慕……” 那哽咽声音里透出的脆弱,却带着坚强。晚知向来不会安慰人,只喏喏地说了。“暮晓,你……你是个好孩子。” “哼!你才是孩子呢!也不学着收拾屋子,怎么当人媳妇儿的。”暮晓回过头,扯着嘴角笑了,挂泪的腮帮子鼓起来,一脚踹开门哐的一声又阖上,跑远了。 “呸!你才小媳妇儿呢!”晚知扎好腰带,啐了口。听着隔壁屋子开门的动静,和那张扬的性子一样,能震得梁上灰尘落下,心中默默叹道,弃尘定是个讲故事的好手,能将暮晓收拾的服服帖帖,可真有本事。站起身来,将床上锦被抖开再铺平,咳咳,暮晓说的还是有些道理的。 在不算熟悉的封地里,油灯昏暗,极静的冬夜,甚至听不到更夫打更声,晚知伏在窗边桌案上,左等右等不见祁沐封归来。遂在脑中细细思量,辰维守着城外营地,清益在南城门,那……祁沐封定是调去北城门了。扳手指算算啊,也不知冷不冷,一件毛领子窄袖直襟外袍,夹袄是穿着的吧,没太在意,呃!不对,上午还说让祁沐封在城中养伤的,为何急着镇守呢! 这样想着,晚知更难入睡了,是有什么突发急事,会是什么!晚知生怕祁沐封再出危险,拉开立柜,扯出几件厚实衣物,搭在手臂上就往外走。刚出门就打了个结实的喷嚏,深一脚浅一脚地行到门房边,要了个灯笼,一路往北。 封地不小,城中主干道路还没摸清,晚知只得忆着早晨来时的路径,脚冻麻了就跑一跑,还能出些热气。远远地见了城门一盏高悬的灯笼,心里燃起欣喜。 “谁!”楼下守卫横起长枪,阻止晚知。想着是从城内来的,是自己人,也不那么凶。“大半夜的,快回家啊,这儿可不是玩的。” “我找祁沐封,给他送衣服的。”晚知没寻着祁沐封身影,冲着守卫一笑。 “呃?刚还见三爷来着。”守卫不放行,嘟囔着四处查看。 “撒尿去了。”另一边的哄笑吆喝着。 “好一会儿了吧!”几个守卫抬杠,痞气十足,不愧是祁沐封他们带出来的。 “哟,这都说开了啊,皮痒了不是。”祁沐封踱步呵着气,俯身往楼下看。“晚知!你怎么来了。” 一个俯冲,在晚知稳了身形,祁沐封接过衣物道:“你不能受着冻的,怎这么不听话。” 晚知由他牵着手,勾了他手心,轻声道:“你管得着么!” 顿时,一众守卫口哨声哄闹声不断:“哎哟哎哟,是三爷家媳妇儿!” “哈哈哈,想媳妇了?那就守好家门!咱爷们就得护好媳妇孩子!”祁沐封带着晚知往城门上走去,一步一阶梯,安心。 “是!”守卫们训练有素,立即归队站好。 “祁沐封,是出了什么事?”晚知站在高处,满目夜色中暗藏杀机,觉出紧张来。 “没什么,鸣皓这几日可能要来。”祁沐封在远离城楼小塔的地方坐下,用袍边擦了青砖,拉晚知席地而坐。 “是了,他们的脚程应与我的差不多。”晚知熄灭自己带来的小灯笼,扔在一边。 第一百零四话:别离久 鸣皓归来喜掺忧(二) “嗯,是。璼殩璨午就提防着你皇帝姐夫派了先遣人马来暗袭,其实没事儿,要不我先送你回去睡吧。”祁沐封将带来的衣物都披在晚知身上,雪早停了,比之京城下的薄些,但还是寒意沁骨。 “不要!我来了就是陪着你的。”晚知头靠在祁沐封肩头,轻声道:“什么时候我都陪着你,不好么?” “我当然乐意,晚知,等鸣皓回来,咱们就安枕无忧了。”祁沐封搂紧晚知,笑了。 “嗯,我带了好几件厚的,别都盖我身上。”晚知觉得祁沐封侧脸冰凉,忙挣开。 “要不这样,我都穿上,你躺我怀里,裹住你,如何?”祁沐封坏笑着偷了个香,耳边警觉地听着风吹草动。 “臭流氓!”晚知抱住他的腰不撒手,忧心道:“能救得回来么?” “能啊,那小子本就是个祸害,再者祖上们都在天上看着呢。我们要是犯了错,挨打还值得。但平白无故地要一窝端了,这可不成。”祁沐封叹着气道,各人皆有苦衷,恶斗也再所难免。先辈们交好,难保后代相安无事,用手足的兵马而战,流的是国中子民的血,无奈的很。 “咱们这样苦等着也没多大意义,没日没夜地守着城门,总有熬不下去的一天。若是不暗袭,直接在路上处置了鸣皓又该怎么办?”晚知说话向来直白,对着祁沐封更是倒豆子般,毫无隐藏。 “这点我们也想到了,林城关是必经之地,但皇帝不傻,定不会在此处。现如今,只能是靠着屿西周边的关哨打探消息了。”祁沐封也将想法说出,这些事本不愿意让晚知操心,但既然提了,索性商议。 “和我想的一样,我看啊,你们闹腾的动静,根本是已有万全之策。”晚知开着玩笑,捶上祁沐封胸膛。 “打起来当然是没问题,关键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打。那帮禁卫,到了这山坳里,怎么能比的上咱手里的野猴子。”祁沐封抓住晚知的手,五指收紧。 “禁卫?!你从哪里听说来是禁卫!”晚知蹭地一下蹦起,扯着祁沐封的大麾道:“已经确定是禁卫了?!” “别紧张,坐下坐下。”祁沐封见巡逻的小队亲卫往这边看来,忙将晚知按下。拍着他的手背,温柔道:“我想着,可能不全是。至少明面上押送鸣皓的是,不过背地里的勾当谁知道呢。” “我我我。”晚知激动起来,自己可不是又立了一功的么! “嗯,你怎么了。”祁沐封不明所以,凑过去要亲那下唇。 “我知道朝廷派了谁来!”晚知晃着祁沐封手臂,抑制不住道:“是魏大人和他大儿子!兵力定然不少,我让威澜潜进去跟着的。” 半晌祁沐封没有回应,晚知又慎重思索了下,这消息是自己在京城郊外,和偶然遇到的魏府长工闲聊间推断出来的,不一定十分准确。“呃,我猜的不一定对,要不这样,咱们等威澜的信儿,他知道我往封地这边来,肯定会想办法。” “你现在是说威澜一直没跟着你?”祁沐封猛地将晚知拉过伏在自己膝头,大掌便用了些力气往那翘臀上抽打。 “喂!你要死啊!”晚知气不过,又掰不动,只得一下下挨着,两腿不住踢腾。 祁沐封想想就后怕,这一路上威澜居然没有跟来,怪不得下午时没探得,还以为是临时有事去忙,未来得及问,晚知就自己招了出来。路上关卡不少,若是在任意一处被拦截,可能今日之景全无。这样想着,祁沐封手上更是不停,嘴里训着:“你总是这般不听话,行事也不多方面考虑,这样冒冒失失,是要让你长长记性了!” “我呸!怎么没多考虑!你娘的!敢打我!”晚知眼泪都挤出来了,也不管平日公子形象,破口大骂。 “你可曾想过我!我百般求着威澜护着你和鸣皓,现在倒好,你自个儿跑回来,路上有多危险,你知道不知道!胡来!”祁沐封听得他声音发颤,收了势。 “娘的!你也知道我回来了!这不是好好的嘛!你才什么都不知道呢……”要不是听见巡逻故意加重的脚步声,晚知委屈地差点哭了出来,撅着嘴眉头紧拧着。 “是,我是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了,现在也不会这么害怕!”祁沐封也来了火气,随手抓起地上碎石,发泄般地往看不清的远方砸去。 “哼!祁沐封你现在能耐了啊!冲着我发脾气还动手打我!你招惹来暮晓,是不是就留着这一手的!”晚知一骨碌爬起来,叉着腰觉得天地万物都该为自己悲哀。自己好心没好报,计划多周全啊,还被这歹人揍了一顿,且不说扇的有多疼,光就被打屁股这事儿,自己能独自端碗吃饭就没再挨,自己堂堂一男子汉,被人凭力气按住,绝对是人生耻辱! “胡闹什么!”祁沐封也跟着起来,冲往这边探头探脑的亲卫喝道:“别看了!没见过夫妻吵架的啊!要不谁闲着,来练练?” “不敢不敢!三爷,这床头吵床尾合的,这城门楼上可不成啊。”几个胆子大的趁机奚落着,一哄而散。 “呸,一群流氓!”晚知小声道,背过身去不看祁沐封。 祁沐封也觉自己没错,晚知太不着调了,凡事都想到了,偏生自己安危不顾,但天大地大,自家媳妇儿最大,没错也是错,错了更得跪好,磕等身长头才行。挠了挠头,走过去揽住他腰肢,紧紧地箍在怀里,不情不愿道:“别气了,是我错了。” “你说什么?”晚知掐着他的手臂,恨不得用牙咬了。 “你做啥啥对,我错了。”祁沐封弓着腰,将下巴蹭上晚知颈窝,亲昵地轻吻着。 “我怎么听着你心里骂我呢,可难听了!”晚知故意去撞他的头,不让他再亲。 “哟,这可不得了啊。我心里面可是有小宝贝儿,小祖宗,小媳妇儿,小乖乖,小……”祁沐封软着声音,在晚知耳边吹气,低低沉沉的情话,撩拨的寒风也融了些暖意。是就寒暗沐。 “呸,你恶心谁呢!”晚知脸颊发红,果然他的怀抱能比得了一大盆烧正旺的炭火。 “谁承认就谁呗,反正啊,咱家兄弟都看着呢,别闹家里不和啊。乖,给我留点面子。”祁沐封带着笑,哀求着晚知。 “你打我的时候怎不想着给我留面子啊!”晚知手肘往后一曲,精准地捣上祁沐封腹部,劲头十足。 “咳咳,刚没人过来,都没看见呢。”祁沐封揉了肚子,自家媳妇儿就是会知道疼人,避着受伤的地儿呢。 “成,人前啊我当你是个人,等回去了再和你算账,这事儿我算是记着,跟你还真没完了!”晚知跺着脚,生吞下这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那必须啊,咱俩啥时候都没完,是不?”祁沐封太得意了,这媳妇儿真识大体,稳赚! “谁跟你瞎掰掰啊,松开些,像什么样子啊!”晚知扭动着,习武的都不是一般人儿,眼都贼精,那一群痞子定是瞧着呢。 “没事,我冷,抱着暖和些。对了,下午你不还磕着了吗,一忙活起来,我都没顾上这茬。”祁沐封自责道,也忘了让人送去药酒了。 “暮晓帮我揉了药,不那么疼。哼!还没你打我的疼!”晚知时不时地控诉着祁沐封刚才的罪恶行径,嘴能挂上钩子瓢了。 “别跟他走那么近,那孩子心眼多,摸不清楚,脾气性子也变得快。”祁沐封不太了解暮晓,总怕晚知会吃亏。 “你胡说什么呢,人好端端一美少年,有你这么糟践的嘛。反正,我知道分寸。”晚知不想与他继续这个话题,有些人一见如故,不止是爱情才这样。 “得,我不成孤家寡人就好。”祁沐封想着,有自己在,那暮晓还能翻多大浪花,随意吧。 “诶对了,说到这,我还真有个想法呢。”迎风站着,吹了头闷闷地难受。晚知拉着祁沐封,找了个避风的地方,毫不扭捏地坐在他腿上。笑了会儿,才接着道:“当个红娘,也未尝不可吧?” “可以啊,什么红线啊姻缘啊都是乱牵出来的,扯扯总会有的。你说吧,怎么回事,让我也乐呵乐呵。”祁沐封叉开腿,让晚知坐在地上,用身躯将他整个人都挡住,跟着笑起来。 “还记得小蒜妹不,那姑娘人可好了,你也是知道的。我觉着吧,你们几个里面就数辰维牢靠些,文韬武略自不消说,跟着他,我也能放心不是。”这一直是悬在心里难以冰释的凉疙瘩,那种感情混杂着愧疚和爱护。 “这……”祁沐封犹豫着,迟滞不语。 “嘁,怎么?还配不上了?小蒜妹长得水灵,心地又善良,说实在的,辰维去哪也找不着这么好的来。再说了,就算辰维愿意,小蒜妹还不定能看上他。得,我只是和你一提,咱私底下看看这事儿能用上劲不。”晚知有些不乐意了,看祁沐封那态度,好像是不甚配合。 第一百零五话:别离久 鸣皓归来喜掺忧(三) “不是不是,你别恼啊。璼殩璨午这事儿咱俩说说当然行了,只不过辰维心里面好像是有人。”祁沐封想了会儿,又怕晚知生气,又解释道:“他啊是有大哥的架子在,也不愿和我们多说那方面的啊,反正他房里一直不收人。” “嘁,人家收没收还非要跟你说一声啊。”晚知往祁沐封怀里拱,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总之一片漆黑。 “私下里也没见啊,你说我们整天儿的杵一堆,有没有还能不知道么?不过吧,以我对你心心念念的劲儿,我是觉得他惦记着谁呢,有时候猛喝闷酒,打死也问不出来。唉,他那个人啊,能藏事儿,甭管了。”祁沐封享受着俩人相拥的时光,抱着心爱的人,舒坦! “哦,那看来是啊。诶诶诶!祁沐封!”晚知又咋呼着,脑海中浮现出万种可能性来。 “在呢,有事儿您说,别撞着头了。”祁沐封得时刻提防着晚知一窜而起,不然自己下巴要遭殃。 “你们五个人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吧,无话不说的好兄弟,是不是!”晚知双眼快瞪出火苗来,满身的热血都要沸腾。 “是啊,什么问题么?”祁沐封好笑地看他,坐直腰身,第一次觉得守城门这般有趣。 “有问题!有大问题呢!我夜间在宴席上就说嘛,日久生情垒沙成塔,聚万般情亲厚。你还记得不?”晚知兴冲冲地想着,越觉得极有意思。 “嗯,是有这么句,那不是说给暮晓听的吗?”祁沐封随着他话头,接着。 于是,就着不远处高悬的一盏昏暗灯笼映过来的团团光影,俩人头挨着头,饶有兴致地小声谈论那个他们认为寂寞的人儿。 “是啊!真是歪打正着啊!现在想想,我说完之后辰维神色就不对,一个劲地灌酒,也不和咱们说些涽话了。对不对!” “好像是这么回事。” “看见没!你们就是竹马对竹马,幼时累下的情谊,谁能抵得过!” “咳咳,别越扯越没边了啊。” “他心里有事,所以听了这话难受着!祁沐封!辰维是不是爱上你了!” “你给我消停会儿!再说还打你屁股啊。” “混蛋!你敢!” “别捂那么紧,说着玩的,我不舍得。来,还伸我夹袄里来。” “嗯,不对不对!当时你和清益都在场的,他那神态明显是相思诶!所以……不是鸣皓就是威澜!” “这……这我还真不知道了。” “一定是的!这样的小话本子我看多了,都是这样。不是默默喜欢邻家大哥哥,就是……唔……” “乖,别说了。再说我都要信你这胡说八道了。” “哈哈哈,你要是真信他啊,我就服死你了。沐封,你把猪脑子带身上了?”一个冰冷不带温度的声音忽然响起,笑的比哭还让人毛骨悚然。 晚知被吓了一跳,四处也没见着人影,但那声是极其熟悉的,是威澜回来了。 “呃,哄媳妇儿玩呢,哪能当真啊。”祁沐封丝毫不尴尬,牵着晚知站了起来。 “我们说悄悄话,关你什么事。”晚知随口回了,人家小俩口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多管闲事。 “这悄悄话略大声了吧,三军将士可都听着呢。再说,你们房里面的悄悄话能别扯上在下不?听得都要笑岔气儿了。”威澜现出身形,靠在低矮的城墙上,抖着肩膀笑。 “你大老远地赶回来,去歇着吧,别光打嘴仗了。”祁沐封拦住晚知,一边是媳妇儿一边是手足,这样闹下去,天亮也没法收场。 “唉,刚去见了辰维,估计等下就来军令,你这城门不用守了,一起回去吧。”晚知看不清辰维的神色,黑暗中传来的话语轻松,但那声音却夹杂着担忧。 “他不能去,都需要他镇守着呢,我去!”祁沐封知晓他话中意味,鸣皓要回来了。只是,能不能回来,怎么回来,全在此一役。 “辰维料到你是这般反应,赏你俩字,待命。他跟清益带了六千,从南边刚走。你先睡一觉,天亮后去城郊营地,谨防被人攻了老巢。”威澜将交待一桩桩说了,打着呵欠,风轻云淡。 “真是这样说的?我不信。”祁沐封见他面色不佳,眼底黑影甚重,疲惫至极。 晚知起初还疑惑祁沐封为何这样说,后转念一想,留城里的那个是最悲催的,在营地的打不赢还能跑,人马在就能翻身。而在城里面的那个被人瓮中捉鳖才是插翅难飞。不过,又不能封地不留人,还得防着起了乱子,从内里闹腾。 “留谁不是留,老子提真气跑几天了,再跟你多说一句就累死!回去睡了!”威澜甩脸子不耐烦,衣袂随风发出窸窣声。 “嗯,我保你能安心睡个好觉。”祁沐封认真地保证着,没得到回应。 “呃威澜走了,跑的还挺快。”晚知也等了会儿,再没听见了。 “嗯,走了。”祁沐封想着还是要征求晚知意见,兵荒马乱的,在哪都不是万全。“晚知,你是想留下还是……” “我跟着你啊,你生我就生,你死了,我也绝不独活。”晚知轻巧说着,毫不犹豫。 “哈哈,那也成,让你看看你男人在战场上是不是条汉子!”祁沐封大笑着,抱起晚知从城门掠身而下,对着队长道:“威澜回来了,你们守好这里,明日便由他来安排。” “是!”队长快声应了。 “今次之战,不一定打到这里来,若是来了,便意味着我们都……真到了那时,不要想着救兵,只能自救了!城中妇孺老小,都是咱自己父母妻儿,切不能掉以轻心!”祁沐封吁了口气,颇有些严厉。 “是!定不会让人破了家门!”队长郑重回话,恭敬地行了军礼。 祁沐封也回敬,带着晚知回到府中。 “我没几件衣服可带,你也快些吧。”晚知催促着,提着小包裹在房内站好。 祁沐封一回来就去踢了药童的柴门,将晚知余下的药材尽数包好,又拿了一堆补品捆着,双手都不闲。“不急,咱明日去都不晚,都带好吧,别再教人跑回来了。” “你那案桌上的破纸还要不要了?地形图什么的我也没见着啊,你给收哪去了?”晚知不太擅长,实在归整不好。 “傻儿,那是你自己画的箭弩图,还破纸呢,我天天儿的没见着你,不就看这个聊解相思之苦嘛。什么都别拿了,该有的营地都不缺。除了这大床啊,这屋里没几样用的着。”祁沐封理好又抓了几件厚衣服,示意晚知叠着。 听得门外动静,祁沐封大喝一声:“谁!” “我。”暮晓正趴门边犹豫着该不该进来,被这么一吓,一伸手就将虚掩的门推开个小缝,背上伏着个小包袱道:“把我也带去吧。” “一边玩儿去吧,你当这是什么。”祁沐封接过晚知手上的物什,训道。 “不要!弃尘也走了,这里的人我都不认识,万一你们回来见不着我怎么办!”暮晓担心自己会被抛下,眼中全是泪。 “要不派人送你回去吧?”晚知也怕他不安全,捏着祁沐封衣角道。 “呜呜呜,我娘都死了,还有谁会管我!呜呜呜,哥哥,你带我走好不好?”暮晓简直是在耍赖了,哭的鼻涕也糊在脸颊上。 晚知被那声哥哥,唤的乱了心神,再看他那可怜委屈样儿,也心软了。“祁沐封,要不带着他吧。” “嗯嗯,带上我吧。”暮晓吸着鼻子,瓮声道。 “这是闹着玩的吗?晚知,我顾你一个人都来不及,哪还有心思看着他。”祁沐封瞪了晚知一眼,暮晓身份危险来意又不明,混在营地里,万一透出什么风声来,可是出大篓子的。 “我会很乖的,给什么吃什么,不用人看着的。”暮晓靠着门框,皱着小脸,惹人怜爱。 “那你就是说我给你添乱呗!哼,要带就把我俩都带上!”晚知也坚持着,但不是无理取闹,若暮晓真的是探子,不会这么明显的。再者,看他能探得什么,说不定还能反生一计。 “晚知你……罢了罢了,咱走吧。”祁沐封见晚知直眨眼,定有些道理的,便遂了他的意。 晚知空着手,出门去牵马。天刚蒙蒙亮,晚知与祁沐封共乘,暮晓也跨上匹骏马。 “啊,谢谢沐封,谢谢晚知。嘿嘿,嘿嘿嘿。”暮晓瞬间变脸,泪珠子还挂在腮帮上,就笑了出来。 “你!刚不是叫我哥哥的嘛!” “什么啊,你刚听错了。” “你这不赖皮吗?祁沐封,你扔他回去!” “啊啊啊,不要嘛!都走这么远了,大丈夫可不能出尔反尔啊。” “我是小人,我就是一小人,成了吧!祁沐封,你扔不扔!” “呜呜呜,你要是敢丢下我不管,我就哭给你看!” “爱哭哭去,关我什么事!” “咳咳,能别吵吵了不?再闹我扔了啊。”祁沐封随手摸出个星形镖,作势要往暮晓身下坐骑打去。 “别!” “不要!” 是恼释愿这。俩人同时出声,晚知更是一把抱住祁沐封手臂,拉过来环在自己胸前,讨好道:“不闹了。” “嗯,真不闹了。”暮晓歪着头看了眼俩人,心里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第一百零六话:豪情以 恩爱军师守营地 回到营地时,已有亲信将领带着兵士出操,行军拳或是空手切石块,所练各不相同。璼殩璨午 晚知跟暮晓一样偷瞄着,禁不住好奇低声问道:“喂祁沐封,怎么我看着你们这把式弄的邪门啊,不像正规军,跟打家劫舍山寨子里的一样。” “本来就不是,要那么像有什么用。再说,能打着胜仗就行,还讲究那花里胡哨的干嘛。你看,咱家的兵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个个能顶上,都有些功夫底子,再让他们和朝廷上的一样绕着城边跑,扎马步,挑土石啊,太费事儿。”祁沐封招手示意随从将三人包裹拿去帐篷,边跟晚知闲聊。 “骗小娃呢,我皇帝姐夫的兵都是要学五样,阵法、摔跤格斗、弓弩、举石锁和骑术。”晚知并未被他糊弄,堂堂侍郎,饱读诗书,博览万册岂能教一莽夫小瞧了?呔! “呃经你这么一说啊,还真的是。”祁沐封抿唇笑着,大掌搓着晚知的,捏到唇边呵气。 “祁沐封!你欠揍是不是!”祁沐封能守住中原之地,还会不知正统军该如何操练?晚知一脚踩上那厚底玄靴,用力碾磨着。 “好了乖,你先进去,骰子在帐篷里候着的,你也认得。听我的话,吃了早饭就躺着,嗯?”祁沐封站着稳当,丝毫不将那无杀伤力的挠痒痒劲放在眼里。 “嗯,好。”晚知反手握住他的,回以微笑。 那笑的意味,祁沐封能读懂,是理解和支持,不管身处何处,身临何境,我都在你身边。 两年前,城郊祖宗陵园,祁沐封单手扣了瓷白酒壶,仰面对着头顶上的明月,神情落寞。“晚知,怕不怕?” “不怕,是你的家人便也是我的家人。刚在冢前都祭奠过的,祁沐封,你还想不承认了?小心我打你哦。”晚知尽力用俏皮的语气冲淡那伤感的气息,最近隐隐约约觉得皇帝姐夫变了,现在想来也是不无道理的。 “现在我不是一个人了,真好。小的时候,爹娘就曾问过我,若你尊崇之人,欺你骗你辱你毁你谤你嘲你恶你贱你轻你,将你热忱踏于脚底,身负其才却不得用,甚至破你家族,夺你妻妾,你当如何。”祁沐封倾着酒壶,一注携着皎白月光的晶莹落下,有些急了,顺着嘴角淌进看不见的衣襟中。 “那,爹娘教你怎么做的。”晚知颇觉小心翼翼,深觉祁沐封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呵呵,爹娘说,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依旧敬之,且退而不攻,守自己一方天地。若不能,便人世不见。”祁沐封灌了满口,洒脱往嘴上一抹又横了手臂遮在眼前,笑的无奈苦涩。 “这……”晚知凑上前去,拉下那手,果然看见眼睑下的水痕。 “晚知,我现在问你,你当如何,你还没答呢。”祁沐封捧住晚知的脸,自是精巧绝色,情谊也是不假,但那颗心离自己又有多远呢。 “我……”晚知不敢说,这是在试探自己吗,胸腔中的心跳已禁锢不住,该怎么办! “若你看我被人排挤至颠沛流离,或是时刻皆要命丧黄泉,那人……”祁沐封并不敢奢望,只轻巧说了。 那时的晚知,面庞与现在无异,镇定的微笑更是一模一样。“我定救你帮你助你陪你伴你,必不负卿。” 略清冷的声音也没变,阵阵在祁沐封耳边萦绕,默然看着晚知背影,感慨良多。忘了自己当时是何种心态去问出那话,全怪怨那月光照的人心里亮堂堂,容不得半点作假,起意是逗弄,就算晚知立场不定,自己也不会放手,不曾想却等到了生命中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喜,收回博以世人的温柔却不亲近的笑,真真切切的对待了。 再观眼前,于冬日挥洒汗水的将士们,自己的同胞手足们,肯将身家性命交付于己,那份信任,满满的全是感谢。 “公子,啊啊,公子你来了。”刚进了主帐,晚知便被两股力道挟住双臂,状况不明。 “诶诶你别吵了,公子一直说分不清咱俩呢,公子你再仔细看看嘛。”叽叽咋咋叫嚷声,扰的晚知想发火,本就一夜没睡,看见床榻被褥还能撑住就算定力强了。 “哦,棋子站好别动,公子正专心看呢。”晚知乏的没力气往那脸上抽了,哪只眼睛看见自己专注看了。 “嗯嗯嗯,公子你瞧好哦,脸圆圆是骰子,他低头有双下巴的,大眼睛双眼皮。我是小瓜子脸儿,比他好看些。呃,要不这样吧,我俩以后发巾不同行不?扎蓝色的是我,他用暗土。”棋子看出晚知的不耐烦,着急地解释。 “好主意。”晚知随口夸赞着,走到床榻前问道:“这?” “都是咱家爷的,干净着呢,刚换上,诶!公子您慢着点……”棋子还未说完便听的晚知呼痛声。 “啊!这是床吗!杀猪板子也没这么硬的吧!下面都垫了什么!”晚知猛地一屁股墩儿就撂上,差点没裂成两半。 “是……大青石……”骰子感同身受地咧着嘴,默哀着。 “这不是有毛病嘛!他娘的!”谁家床板用这玩意儿啊,又冰又硬的!晚知气得差点捶上大床,幸好及时收了势。 “呃……大王爷临走前说在营地要打足精神,切不可贪恋床笫,才叫人给换上的。”棋子不敢回答,拉扯着骰子的衣袖躲着。 “我呸!”晚知脸红了,说实在的看见这大床还真就想着窝祁沐封怀里睡肯定是舒服极了,辰维这臭流氓还真是……无耻! 正气氛尴尬地想着,听得外面祁沐封中气十足地大喝:“击战鼓!” 擂动的鼓声,带着热血的节奏,似击在心上,晚知屏住呼吸,闭上双目聆听。 祁沐封站在高台,气定神闲地扫视队列将士们英气的脸庞,缓缓开口道:“每行一战,古人有言,神气慷慨,先呼誓师,再眥裂血流,齿牙皆碎。我是个粗人,不懂那些,想着却是与古话大不相同的。你们是我的兄弟,同生共死,有的随我一路从京城打回这里,艰难众多,有的是留在封地的亲卫,遭排挤冷眼仍坚守着,你们都是条汉子!所以城中安定我不想用你们的命去换!城里有咱们的妻儿老小,他们还等着咱回去过好日子!这营地防线定不能溃!咱要好好活着!不能教他们孤苦无依!否则家人受人欺辱,颠沛流离,咱还能算的上爷们吗!朝廷出兵无因,无由杀我手足,不守老祖宗们定下的约法,咱退却至此,在自家门口被人打了脸,是不是孬种!” “不是!” “欺人太甚!” 到时样奇道。果然是群情激奋,大声地回应着。晚知手握成拳,被感染了,激动不已。 “能不能护我家园,保我同胞!”祁沐封的声音回荡在耳畔,晚知能想象出那豪迈英勇的模样。 “能!” “誓死捍卫!” “誓死捍卫!” …… 鼓声不歇,和着众人高呼声,直震地营边丛林落雪不断,扑簌扑簌地砸下。 “成了,省着点力气,开饭吧!”祁沐封一贯温柔的语调,让晚知找回点熟悉感。 还未来得及和几人交流下是否同感,祁沐封就掀了帘子进来,身后跟着几个提了大桶的兵士。“来,吃饭。” “哇,这么多!诶这都什么啊!”站在帐边的暮晓惊讶着,那桶里装的是……要给人吃的? 晚知了然,训完话是要议些事的,不然哪需得这么多饭食。遂起身迎了上去,小声道:“我们在这里,不好吧。要不……” “没事,骰子你带暮晓去戌字帐,棋子去请几位队长进来。”祁沐封将包裹码在枕边,拉着晚知到帐内唯一大案桌后坐下,吩咐着。 暮晓垂着头出去,与八人错身而过。 晚知颇有些局促,自己这架势像是男 宠,有人的目光盯在自己和暮晓身上,暧昧不明。先前在城中,都是祁沐封的人马,现在就大不同了。 “不必站着,都坐下。这位是朝中顾侍郎,石头大树你们都认识的吧,足智多谋,算得上是我得力军师。所以不用有什么顾忌,该说都说。”祁沐封铺开地图,不容置疑道。 “嗯,顾侍郎,可记得我?”笑着的那个年轻人是有些面熟,晚知向来记不住人,诚实地轻摇了头。 “我是跟着五爷的石头,护国寺那一役多谢了。”石头拱手感激,用手肘捣了身边的人,见他不言语,又道:“这个是二爷跟前儿的大树,不爱说话,侍郎别见怪。呃,可能您看不见我们,都是隐在边上的。” 石头的话很奏效,使得几人瞬间变了态度,不再是挑衅的目光了。 “哦,我这人记性不太好,别说谢不谢的,咱都一家的。”晚知不会说些场面话,私底下戳着祁沐封求救。 祁沐封端了盛好的饭,笑着道:“等混熟就知道,这军师啊满腹才学都在肚儿里呢,不爱显露。咱就闲聊啊,边吃边说,营地中咱还有多少人手?” 第一百零七话:路几转 晚知难点人悲欢 几人并未答话,盯着手中的粗瓷大碗,似什么稀罕之物。璼殩璨午晚知抬目看了他们反应,数了共八人,若是整编,十人一队,十队一伍,二伍合组,该是撑死也不足一千六百人,心中打了个突突。 “怎么不说?今早做了多少伙食,你们还教我去问旁人?”祁沐封食指轻叩着桌面,又道:“咱们不同路,从各处突围而出,折损在所难免,若是还不认清,只沉湎兄弟逝去的悲伤中,死去的会更多!” “八百七十四个。”石头喉结上下滑动着,鼓足勇气说了。 人答十死看。“就算还剩一个,那也是好样的,也是值得的!”祁沐封早有心理准备,晨间训话时便大略算了。 倒是晚知,深吸口气,咬了下唇不做声。看来,是直接十队一组了,比自己预料的差不多少了一半,实在是凶险着。按照惯法,亲卫不能多于贰千,五个王爷加起来亲卫及身边暗卫,怎么着也得一万了。可惜,大半是留在封地守着,带在身边的极少,几年前闻得风吹草动,一部分在京城外校场驻扎集结。那么,一路浴血杀回来的基本全军覆没? 一时间,营帐中只剩轻微咀嚼声,气氛沉闷地让人窒息。 祁沐封站起身来,踱步道:“我带回来的二百余人在城中护卫,你们这些先前都是跟着其他爷的,不过操练之事一直都经我手,情况也算了解。这样,除去往常拳脚练习,跟着鸣皓和清益回来的负责哨所联络,迅速摸清封地附近地形,官道外的小山路也全都要熟悉。大潘你帮他们绘出详尽地图,必要时找人带路去绕几圈。” “是!” 晚知忙在心底记了,石头大树立时应了,另一个便是大潘了。 “其余的五百多人,在封地与营地之间来回巡逻,加大训练强度!”祁沐封将一碗稠饭食很快吃完,晚知眼尖地又帮他添了。 有冲动的傻大个立即站起来,忿忿不平道:“凭什么!是不是不信我们!” “是不信,你们跟石头他们比,差的还远!我告诉你们,辰维和清益带去的兵大半都需要再磨难!”祁沐封将碗放下,不太大的声响自然比不上刻薄犀利的话语。晚知不明为何祁沐封要这般,本来人手就少,何必闹得窝里斗。 “看不起我们吗!”除石头大树外,六人都跟着摔了碗起身。 “不是看不起,你们的实力我都知道。大潘不还在去年拳脚比划中拿了头筹吗?功夫当然没话说!但是!你们缺的是生死磨难!”祁沐封不气恼,面上却威严起来,句句掷地有声。“我问你们,杀过人吗!”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用意。 “我知道咱们封地管得严,别说杀人了,兄弟之间揍人的都少,是不是!你们明白吗?现在是要去上阵杀敌,你功夫再高,见着人血喷了满脸,心里不害怕吗!看见自己亲手割掉的人头滚在脚下,你们还能提的动剑吗!若是与自己同吃同住的亲人同胞死在面前,你们还能再战吗!”祁沐封走在那六人前,清晰看到他们神色变了,接着又道:“不信的话,问问石头!问问大树!问问他们队里的兄弟!我们火攻巷道那天,有多少人直到出了城手还发抖着,灌了烈酒双目还是混沌模糊的,头几天的夜里谁没做过恶梦谁没在无人的角落偷偷抹泪!我知道你们重情义,不然也不会守着祖训在这封地里,不能加官进爵不能施展才华!不是我不敢用你们,你们好好想想,能比的了么!” “那……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干着急帮不上忙吧。”大潘硬着脖颈,道。 “按我说的,一步步来。押送鸣皓的仍需几日才到,更是有可能绕路声东击西,甚至是拖延寻找良机,到了咱们这里尚远矣。所以,我要让你们快速提高战斗力。哪一队先来!”晚知看着如此认真的祁沐封,意气风发,不由看的痴了。 “我!”大潘颇为自信,率先拍了胸脯。 “好!带着你的百人,自行分组,十人一出动,三天内剿灭城南小土寨!”祁沐封早就听闻大潘其名,力大无穷是个好手! “这……”大潘没料到是这样的任务,目瞪口呆。 “有没有问题!”祁沐封养伤期间也没闲着,派出的人四处打探,就连某个兵士老丈人的表侄孙周岁还封了个碎银子红包送去,更不消说专做坏事的小土寨。 “没!”大潘明白祁沐封用意,佩服地行了军礼。 “呵呵,那我有问题。刚摔的碗,怎么算?当这是不要银两的啊,都领罚吧,去把附近山头小道的树都砍了,没路也要踩出路来。”祁沐封悠闲地回到椅子上坐下,支着大长腿,吃饱了。 晚知立即在地图上看到祁沐封标的炭痕,若是皇帝姐夫真能找着李氏一脉的救兵,那么地形大家都是熟了,真打到这里来,新刨出的路,看你是敢走还是不敢走! “甘愿受罚!哈哈哈。”几人皆是咧嘴笑了,再无芥蒂,也不管是跟着谁的兵的,现在都是听祁沐封的。 “是不是还要多绕些,不小心挖几个牛粪坑也是无妨吧?”石头嬉皮笑脸地补充了,惹得晚知都抿唇扬了嘴角。 “你们这些坏心眼子,都没法管了,只要别糊一脸那就赶紧去吧!”祁沐封乐了,大掌一挥,完事。“怎么还不走!等着开晌午饭呢?” “三爷,我们队里……” “还有我们……” 刚没敢先应战的大队长们都支支吾吾的,也想跟着去了。 “等大潘子回来,让他给咱们说说经验,再一队一队的去!”那么,这算是认可接受了吧?不仅没逼迫,还让他们欣然之,祁沐封得意不已,冲着晚知挑眉。 “是!”再无异议,几人纷纷行礼出账。 “晚知,你男人爷们不?”祁沐封恬着脸凑到晚知跟前儿,挤眉弄眼。 “嘁,一般吧,那点小伎俩啊你一张口我就知道。”晚知别过脸去,就不如你的意。 “那是,咱俩心意相通,你知晓也是正常不过的。乖,怎么不吃,是不是吃不起下去?”祁沐封都干掉两碗了,晚知的还没动。 “我就想问这是什么?”晚知拿筷子挑起不明的食材,犹豫着不敢下口。 “这个吃法你肯定是头回见,早晨该是喝粥就菜的,但是将士们都得要有体力,那点东西填进去一会儿就没了。所以啊,我们在军里都吃这个,加了晒干的肉还有鱼,白菜萝卜和着大米熬成一锅,你尝尝,是咸的,味道还是可以呢。”祁沐封夹起一坨粘稠的东西,喂到晚知嘴里。 晚知只得张口吃了,说不上来好还是不好,总归是吃的。“你别喂,我自己来就好。” “嗯,你吃,我看会辰维的家底子。”祁沐封在一叠书籍中翻着,抖出来看。 “呸呸呸,你离我远点,都是灰。”晚知端着碗蹦下座椅,怎么着也得吃一碗吧,幸好自己不是那么的娇惯。 “没,这都常看的书,哪积有尘啊。”祁沐封将他一把又捞了上来,揽着腰气定神闲地看着。 “哼!”晚知努力吃着,不怎么嚼就艰难下咽,吞进去就算赢了。 “这都什么破书啊,看着费劲,要真这么编绳索,早把人累趴下了。再说吧,还不挡事儿,一刀就砍断了。”祁沐封把书扔一边,嫌弃地看不下去了。 书合上的瞬间,晚知瞅见扉页,忙喝道:“给我捡回来!” “干嘛?你吃凉了吧,要不要换一碗?”祁沐封抖着退,接着看下一本。 “你捡不捡!”晚知把碗往桌上一拍,趾高气扬。 “捡捡捡,没说不捡啊。”祁沐封长腿一勾,足见一挑,到手。 晚知抢过来,翻开。果然,娟秀楷体上书“相思扣结法百样”。“祁沐封,你快来看!这是女子的笔迹!” “嘁,这有什么的,鸣皓能描的更像女人,你不也能摹人笔墨嘛。”祁沐封不以为意,没什么好书,都是乱七八糟的。 “不是,这下面还有落款呢!啊啊啊,瑾!瑾是谁!你敢说不是女子嘛!”晚知指着那小字,揪着祁沐封手臂叫嚷着。 “瑾啊,呵呵,难不成是……”祁沐封瞬间就淡定了,脑中一片凌乱。 “瑾妃!这也太劲爆了吧!让我缓缓!祁沐封,你先别吭声啊,我理下思路。”晚知兴奋地掐着臂膀上的肌肉,就那一小丝儿,惹得祁沐封不住嘶气也毫不理睬。跟打了鸡血似的,压低声音激动道:“于是,这个故事就是,年少时的辰维爱上了自幼与他定亲有婚约的魏大小姐,而且看来这也不是单相思,你看嘛,这书明显是瑾妃手抄的,还相思呐!咳咳,你别看我,继续啊,他俩情投意合情意绵绵,无奈魏大人棒打鸳鸯,瑾妃为了换取家族权贵,不得嫁了帝王,从此爱未尽,情却散,滴不透,红烛泪,雁高飞,空嗟叹,点成心口磨不灭的朱砂!祁沐封……我……心里难受,忽然有点想哭了。” 第一百零八话:分塌眠 日常琐事惹人羡 祁沐封侧身过去揽住晚知,大掌盖住他的脸,只是吸着鼻子哽咽,没哭那么凶。璼殩璨午“晚知,以后咱再不提这事儿了,成不?” “嗯。”晚知乖巧地应了,没谁的爱能有这么悲催,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姑娘嫁人,又怀了龙子,这等待也没了意义,断了念想,再无成全。 “咱就当这事儿啊,没见着,不知道。”祁沐封叹了气,有些心酸,才得知瑾妃怀胎时,想了若是晚知姐姐端妃需得使计,便少不得要搭把手,幸而端妃良善,才未有下作之举。 “嗯,就这样让我抱一会儿吧,累的慌。”也怕的慌,想想如没有身边的你,我又是何境地。身陷无垠心贪一隅,一隅之内满是虚空。年少的时光,美好,温暖却总是抓不住的,沿途之景,纠缠如水的短暂欢愉,仍是遗忘。故而,能做到辰维这般,不望,不闻,不问,晢明落寞,情动无踪。 “我抱你去床上睡会儿,可是不能陪你,等下我还要出去转转。”祁沐封一手托着晚知后背,另一手勾了他小腿腿弯,毫不费劲地就抱了起来。 “别,那床睡得太难受了。哼!我说不准动啦!”晚知伸手环住祁沐封脖颈,头埋在肩窝,像猫一样地迷恋蹭着,黏的紧。 “好好好,不动。”祁沐封不知他又闹什么,宠溺地就这样抱着,亲着他额角。 晚知苦闷着想了,旁人认不得自己,定会乱嚼舌根说些涽话,再说这床是真不能睡人,暮晓那边还得人看着,便踢腿蹦了下来,假装生气道:“祁沐封,把爷的包裹拿来!” “怎么了?是要去哪?我跟你一起。”祁沐封向来顺着晚知的意,这次也一样,跨了几大步,掂了小包挂在手臂上。 “哼!领罚去吧!你不是在你的兵面前威武嚣张吗?我也要罚你!”晚知一把抢过,撅着嘴道。 “我没做错事儿啊,为什么要罚我。”祁沐封笑着过来揉他的脑袋,刚挤歪了发冠,发髻松松地有些散落了,再被大掌一弄,大多都垂了下来。 “去,床上跪好,我再告诉你。”晚知甩了包裹抽在祁沐封身上,看这帐中也没个铜镜的,怎么梳起来啊。 “好嘞,我先去暖着被窝。呵呵,这床……怎么回事?”祁沐封还贴上去就察觉不对来,这不是坑人么。 “我记着你昨夜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我屁股,哼!不给我留半点情面,把我当什么了!罚你一个人睡这冰冷石床!”晚知胡乱地直接将发冠扯了去,乌发全披在脑后,拉起大麾后面的帽搭顶在头上,妖孽一笑:“大爷我下次再来,咱银钱两讫,好买好卖,这便走了。” 看那没形象的一溜小跑,祁沐封憋不住笑,由着他了。 “棋子,带我去戊字帐。”晚知抬手往帐边小侍脑门上一弹,心情有些转好。 “哦……”小侍颇有些不情愿,嘟囔着带路。 “哟,刚逗你玩的,骰子。”晚知撇了眼飘着的头巾,忙改口。 “咦咦咦!”骰子惊讶着,转头看着晚知。 “咦什么,见鬼了?”晚知都不屑去弹他了,当没看见吧。 “公子,我觉得您变了,变的好些了。呃,当然您以前也不是坏人,我就是觉得有人情味了。反正,棋子也跟我这样说来着。”骰子对着稍远处一指,撒蹄跑了,拦都拦不住的。“公子您瞧,门口站着棋子的那个就是,我我我好像听见爷叫我了。” 看那逃命的劲,晚知摸了鼻子小声自嘲道:“我身边也没旁的人了,你们能算家里的吧……”当然骰子只顾着往后撤退,也没听着。 进了帐,暮晓正小椅子上坐着看着书,膝头上垫着纸,不时拿笔誊写着。 “哟,你干嘛呢。现在咱都到了军营,听主帅的,我与你同住。”晚知扑进被子里,闻了闻,还好,新换上的。 “看书啊,哼,你别钻我被窝,刚卷好的。”暮晓斜眼看了,也没不愿意。 “唉,真舒服啊!我困死了,别吵吵啊,等会你要睡再让门外的棋子拿两床被褥来,不许弄醒我。”晚知麻利地拱了进去,在被下一件件地抛出衣服来。 “啊啊啊,你别脱衣服啊!这像什么样子?”帐篷自然比不上主帐,有些小,连桌案都没设。暮晓坐的近,差点被兜了满脸。 “瞎说什么,去照照镜子,就冲咱俩这脸,说出去不是一家的都没人信。得了,我委屈点,以后就是你哥了。”晚知连打几个呵欠,眼皮都耷拉着。 “睡吧睡吧!”暮晓认命地放下书,将散落的衣物叠好放在枕边,偷瞄了会儿,又别扭地掖了被角才再背过身去。 这一觉睡的极不安稳,梦里面全是呛鼻的烽火,浓烟燎疼的双眼,看不清是在哪,四下没有活口,静的让人害怕,晚知浑身吓出了汗,用力睁开眼,不被梦境所惑。 暮晓小声地咳嗽着,脸上抹了几块黑,眼也熏红了。 沐身了应有。“准备趁我睡着,把我红烧了?”晚知猛地出声,惊了暮晓一跳。 “哼,年纪大大的,烧了也没人吃,皮厚骨头硬,啃不动。”暮晓鼓着腮帮子往火盆里吹气,脸都憋红了。 晚知忍不住咳了起来,止不了地,又没有痰,胸口剧烈起伏着,声嘶力竭,让人听着都觉得嗓间发疼。 “啊啊,晚知对不起。都怪我,我只会生炉子,这火总是点不着。是不是难受的很,要不要我去叫大夫过来。”暮晓忙用衣服下摆擦了手,扶起晚知,抚弄着后背。 晚知说不出话了来,挥手示意没事,还没等平息,就见祁沐封旋身冲了进来,大力将暮晓推开。 “怎么又咳成这样,棋子,快把火盆端出去!”祁沐封忙抱了人在怀,渡了真气,引导着周身油走了,暖了身就渐渐好些了。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暮晓吓坏了,看晚知唇边竟有血丝,捂着嘴愧疚地哭出声。 “你哭什么啊,又不怪你,我本就病着呢。”晚知低哑着嗓子,勉强说道。 “乖,别说话了,喝了药慢慢的咱就好了。”祁沐封接过药碗,吹着气,让晚知小口咽下。 “嗯我等凉了再喝,你忙你的去吧。”晚知抿了,太烫,得好一会儿呢。 “趁热,我摸你后背都是汗,等凉了又该闹上病。”祁沐封紧挨着晚知,温柔的能化成水。“来看几次了,你都睡得正香没敢叫你起来,这药本就晚了些时候,别再等了。” “以后别来了吧,人暮晓就是抓药的大夫,还能不会看么,你说你一莽夫总跑来干什么。”晚知就着祁沐封的手,催的急了才喝上一口。 “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真的,我会照顾好晚知的。”暮晓恨不得拍了胸脯保证,可怜兮兮地盯着晚知看。 “你别折腾就行了,你说吧,本来火都引着了,我来看的时候都是好好的,怎么前脚走你就弄出这事儿。晚知,抬了床还是去我那边吧,你在这我放心不下。”祁沐封眉头锁着,对着暮晓没好脸色。 “呜呜,我架太多柴火了,呜呜,我也没想到,差点掩灭了。”暮晓不敢觉得委屈,边抹泪边解释。 “唉成了,在这睡挺好的,你那边随时报军情的没个正点的,我能安生得了么。”晚知揪住祁沐封衣襟,擦着唇角药汁,喝完了。 “让棋子过来陪着,暮晓搬去别的地儿把,乖,听话。”祁沐封还是不信暮晓,出身娇贵,啥事干不了,光会逮着空欺负我们家晚知,真讨厌! “还有完没完了,故意惹我生气呢?咳咳,我嗓子疼死了!”晚知捶着宽厚胸膛,炸毛了。 “好好好,我亲亲就不疼了。”祁沐封忙安抚着,轻柔地亲那仰起的脖子,算是答应。 “嗯,现在好了,你走吧。”晚知被舔的有些痒痒,躲闪着不来了。 “三爷,有事急报!”帐外有兵士禀告,气喘吁吁。 晚知眼神示意自己会乖,踹了他屁股一脚,催促他快走。祁沐封也不再逗留,掀帘出去。 “你刚看什么书呢,好看不?”晚知睡饱了,当着暮晓的面也不避讳,脱下汗湿的亵衣换上干爽的,举止优雅地穿戴着。 暮晓献宝般地跑去小竹椅子上拿来,摊开给晚知看。“是一个有名的大夫给我的,据说就是靠了这本发家的,上面有好多病症好多种方子呢,等我学好了,给你养生!” “这么厉害,多少银子啊。”晚知一见那封面就差点笑出声,这傻孩子是上当受骗了,都是些偏方,没多大用处,学再好也成不了大夫。 “二十两呢!我觉得挺值的,这上面说的咳嗽啊,就你这样吧,要用六月里头茬的榆钱花……”暮晓兴致勃勃地说着,终于能派上用场了,晚知非常荣幸地即将成为第一个病患,手都有些发抖了。 “能比得上南海边进贡来的燕窝?”晚知忙出言阻止,这江湖骗术般的疗法真没问题么,别小病弄成大内伤,神仙都救不了。 祁沐封侧身过去揽住晚知,大掌盖住他的脸,只是吸着鼻子哽咽,没哭那么凶。“晚知,以后咱再不提这事儿了,成不?” “嗯。”晚知乖巧地应了,没谁的爱能有这么悲催,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姑娘嫁人,又怀了龙子,这等待也没了意义,断了念想,再无成全。 “咱就当这事儿啊,没见着,不知道。”祁沐封叹了气,有些心酸,才得知瑾妃怀胎时,想了若是晚知姐姐端妃需得使计,便少不得要搭把手,幸而端妃良善,才未有下作之举。 “嗯,就这样让我抱一会儿吧,累的慌。”也怕的慌,想想如没有身边的你,我又是何境地。身陷无垠心贪一隅,一隅之内满是虚空。年少的时光,美好,温暖却总是抓不住的,沿途之景,纠缠如水的短暂欢愉,仍是遗忘。故而,能做到辰维这般,不望,不闻,不问,晢明落寞,情动无踪。 “我抱你去床上睡会儿,可是不能陪你,等下我还要出去转转。”祁沐封一手托着晚知后背,另一手勾了他小腿腿弯,毫不费劲地就抱了起来。 “别,那床睡得太难受了。哼!我说不准动啦!”晚知伸手环住祁沐封脖颈,头埋在肩窝,像猫一样地迷恋蹭着,黏的紧。 “好好好,不动。”祁沐封不知他又闹什么,宠溺地就这样抱着,亲着他额角。 晚知苦闷着想了,旁人认不得自己,定会乱嚼舌根说些涽话,再说这床是真不能睡人,暮晓那边还得人看着,便踢腿蹦了下来,假装生气道:“祁沐封,把爷的包裹拿来!” “怎么了?是要去哪?我跟你一起。”祁沐封向来顺着晚知的意,这次也一样,跨了几大步,掂了小包挂在手臂上。 “哼!领罚去吧!你不是在你的兵面前威武嚣张吗?我也要罚你!”晚知一把抢过,撅着嘴道。 “我没做错事儿啊,为什么要罚我。”祁沐封笑着过来揉他的脑袋,刚挤歪了发冠,发髻松松地有些散落了,再被大掌一弄,大多都垂了下来。 “去,床上跪好,我再告诉你。”晚知甩了包裹抽在祁沐封身上,看这帐中也没个铜镜的,怎么梳起来啊。 “好嘞,我先去暖着被窝。呵呵,这床……怎么回事?”祁沐封还贴上去就察觉不对来,这不是坑人么。 “我记着你昨夜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我屁股,哼!不给我留半点情面,把我当什么了!罚你一个人睡这冰冷石床!”晚知胡乱地直接将发冠扯了去,乌发全披在脑后,拉起大麾后面的帽搭顶在头上,妖孽一笑:“大爷我下次再来,咱银钱两讫,好买好卖,这便走了。” 看那没形象的一溜小跑,祁沐封憋不住笑,由着他了。 “棋子,带我去戊字帐。”晚知抬手往帐边小侍脑门上一弹,心情有些转好。 “哦……”小侍颇有些不情愿,嘟囔着带路。 “哟,刚逗你玩的,骰子。”晚知撇了眼飘着的头巾,忙改口。 “咦咦咦!”骰子惊讶着,转头看着晚知。 “咦什么,见鬼了?”晚知都不屑去弹他了,当没看见吧。 “公子,我觉得您变了,变的好些了。呃,当然您以前也不是坏人,我就是觉得有人情味了。反正,棋子也跟我这样说来着。”骰子对着稍远处一指,撒蹄跑了,拦都拦不住的。“公子您瞧,门口站着棋子的那个就是,我我我好像听见爷叫我了。” 看那逃命的劲,晚知摸了鼻子小声自嘲道:“我身边也没旁的人了,你们能算家里的吧……”当然骰子只顾着往后撤退,也没听着。 进了帐,暮晓正小椅子上坐着看着书,膝头上垫着纸,不时拿笔誊写着。 “哟,你干嘛呢。现在咱都到了军营,听主帅的,我与你同住。”晚知扑进被子里,闻了闻,还好,新换上的。 “看书啊,哼,你别钻我被窝,刚卷好的。”暮晓斜眼看了,也没不愿意。 “唉,真舒服啊!我困死了,别吵吵啊,等会你要睡再让门外的棋子拿两床被褥来,不许弄醒我。”晚知麻利地拱了进去,在被下一件件地抛出衣服来。 “啊啊啊,你别脱衣服啊!这像什么样子?”帐篷自然比不上主帐,有些小,连桌案都没设。暮晓坐的近,差点被兜了满脸。 “瞎说什么,去照照镜子,就冲咱俩这脸,说出去不是一家的都没人信。得了,我委屈点,以后就是你哥了。”晚知连打几个呵欠,眼皮都耷拉着。 “睡吧睡吧!”暮晓认命地放下书,将散落的衣物叠好放在枕边,偷瞄了会儿,又别扭地掖了被角才再背过身去。 这一觉睡的极不安稳,梦里面全是呛鼻的烽火,浓烟燎疼的双眼,看不清是在哪,四下没有活口,静的让人害怕,晚知浑身吓出了汗,用力睁开眼,不被梦境所惑。 暮晓小声地咳嗽着,脸上抹了几块黑,眼也熏红了。 “准备趁我睡着,把我红烧了?”晚知猛地出声,惊了暮晓一跳。 “哼,年纪大大的,烧了也没人吃,皮厚骨头硬,啃不动。”暮晓鼓着腮帮子往火盆里吹气,脸都憋红了。 晚知忍不住咳了起来,止不了地,又没有痰,胸口剧烈起伏着,声嘶力竭,让人听着都觉得嗓间发疼。 “啊啊,晚知对不起。都怪我,我只会生炉子,这火总是点不着。是不是难受的很,要不要我去叫大夫过来。”暮晓忙用衣服下摆擦了手,扶起晚知,抚弄着后背。 晚知说不出话了来,挥手示意没事,还没等平息,就见祁沐封旋身冲了进来,大力将暮晓推开。 “怎么又咳成这样,棋子,快把火盆端出去!”祁沐封忙抱了人在怀,渡了真气,引导着周身油走了,暖了身就渐渐好些了。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暮晓吓坏了,看晚知唇边竟有血丝,捂着嘴愧疚地哭出声。 “你哭什么啊,又不怪你,我本就病着呢。”晚知低哑着嗓子,勉强说道。 “乖,别说话了,喝了药慢慢的咱就好了。”祁沐封接过药碗,吹着气,让晚知小口咽下。 “嗯我等凉了再喝,你忙你的去吧。”晚知抿了,太烫,得好一会儿呢。 “趁热,我摸你后背都是汗,等凉了又该闹上病。”祁沐封紧挨着晚知,温柔的能化成水。“来看几次了,你都睡得正香没敢叫你起来,这药本就晚了些时候,别再等了。” “以后别来了吧,人暮晓就是抓药的大夫,还能不会看么,你说你一莽夫总跑来干什么。”晚知就着祁沐封的手,催的急了才喝上一口。 “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真的,我会照顾好晚知的。”暮晓恨不得拍了胸脯保证,可怜兮兮地盯着晚知看。 “你别折腾就行了,你说吧,本来火都引着了,我来看的时候都是好好的,怎么前脚走你就弄出这事儿。晚知,抬了床还是去我那边吧,你在这我放心不下。”祁沐封眉头锁着,对着暮晓没好脸色。 “呜呜,我架太多柴火了,呜呜,我也没想到,差点掩灭了。”暮晓不敢觉得委屈,边抹泪边解释。 “唉成了,在这睡挺好的,你那边随时报军情的没个正点的,我能安生得了么。”晚知揪住祁沐封衣襟,擦着唇角药汁,喝完了。 “让棋子过来陪着,暮晓搬去别的地儿把,乖,听话。”祁沐封还是不信暮晓,出身娇贵,啥事干不了,光会逮着空欺负我们家晚知,真讨厌! “还有完没完了,故意惹我生气呢?咳咳,我嗓子疼死了!”晚知捶着宽厚胸膛,炸毛了。 “好好好,我亲亲就不疼了。”祁沐封忙安抚着,轻柔地亲那仰起的脖子,算是答应。 “嗯,现在好了,你走吧。”晚知被舔的有些痒痒,躲闪着不来了。 “三爷,有事急报!”帐外有兵士禀告,气喘吁吁。 晚知眼神示意自己会乖,踹了他屁股一脚,催促他快走。祁沐封也不再逗留,掀帘出去。 “你刚看什么书呢,好看不?”晚知睡饱了,当着暮晓的面也不避讳,脱下汗湿的亵衣换上干爽的,举止优雅地穿戴着。 暮晓献宝般地跑去小竹椅子上拿来,摊开给晚知看。“是一个有名的大夫给我的,据说就是靠了这本发家的,上面有好多病症好多种方子呢,等我学好了,给你养生!” “这么厉害,多少银子啊。”晚知一见那封面就差点笑出声,这傻孩子是上当受骗了,都是些偏方,没多大用处,学再好也成不了大夫。 “二十两呢!我觉得挺值的,这上面说的咳嗽啊,就你这样吧,要用六月里头茬的榆钱花……”暮晓兴致勃勃地说着,终于能派上用场了,晚知非常荣幸地即将成为第一个病患,手都有些发抖了。 “能比得上南海边进贡来的燕窝?”晚知忙出言阻止,这江湖骗术般的疗法真没问题么,别小病弄成大内伤,神仙都救不了。 第一百零九话:突生变 军令如山抉择难 “呃,这样啊,那晚知你还是听大夫的吧。璼殩璨午等我学好医术,再帮你调理怎么样?”暮晓点着头,还是进宫来的东西比较贵重疗效更是小榆钱花那破玩意儿不能比的,为了晚知身体着想,吃燕窝! “嗯,多谢大夫了。现在什么时辰?”晚知穿好后下床双脚蹬进靴子里,暮晓贴心地递上木梳。 “我也不知道,反正你睡着后我是吃了两餐饭的。诺,你看,外头都没亮光了。呃,这儿没有铜镜怎么办?嘶……”暮晓感同身受地挤眼,不忍看下去。 “你叫什么叫!这头发睡的好乱啊,梳不开,真烦人!没铜镜就算了,你帮我看着点,能见人就行。”晚知大有跟木梳死磕到底的冲动,生生地将几缕发丝扯下,头皮一疼。 “轻点吧,弃尘那样的剃掉还能长出来,揪成秃头可真没辙。发髻歪了,往左点,嗯嗯嗯,发冠再高一些,放在头顶上才好看嘛!算了,还是我来,你看你弄得一团糟。”暮晓比正主还急,恨不得上手往那头发拽。 “得了吧你,我活二十多年不都是自己梳的么,照样美得很!”晚知手都举酸了,左右地使唤着,半天都没束好。 暮晓看不下去了,抢了梳子轻柔地顺着发丝,手法还真是熟练老道。“以前啊,我有时候帮家里的哥哥姐姐梳头,让他们想找茬欺负我都没理由!” “嗯,你很乖巧嘛。”晚知不会安慰人,撒手坐好任他在自己头上捣腾。 “哼!我往他们梳好的发髻上簪朵花什么的,再偷偷抹上蜂蜜,哈哈哈!他们住的小阁楼院子啊都有水池子,湿气重,蛇虫也多,哈哈哈!”暮晓两三下就摆弄好了,用手细心捡着散落在床铺上的几丝长发,与梳子上的绕成一团。 “呃……军中物资稀缺,有蜂蜜拿来给我泡水喝吧。”晚知摸了下脑袋,没别的感觉,束的挺扎实。 “没呀,就算有也不敢。沐封说了,不让你吃我碰过的东西,端来的水,不准我动火盆子,熏香也得由他来检查,还有……”暮晓掰着手指算,嘴里不停地哀怨念叨着。 “哼,就会背地里说爷的坏话,不是爷收留你,你就等着吧。”棋子不乐意了,外面阴沉沉的冷,在门外站着扛不住,心想着晚知定不会训自己,便溜进来,听见这个。 果然晚知只是看了眼,没说什么。站起身用温着的水洗漱好后,道:“我去找祁沐封。” “嗯,去吧。夜里可别回太晚,我不等你啊。”暮晓叠着被子,头不回也不搭理棋子。 “可能要说些事情,你先睡里面,吵不着你的。”晚知抖了袍角出去。 天要黑了,本就甚是昏暗的日头也没,晚知盯着脚下的路,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再往前走几步就是主帐了,可就是闷的胸口出不来气。 “公子,你怎么了?是不是饿的啊,一天都没吃了,还有力气走路么?”棋子见晚知脚下虚浮,踩着的也是平地啊,怎么跟打着飘一样。 “可能是吧。”晚知捂着胸口,脑门上的青筋突突地跳着,特别不安宁。忙加快脚步,几乎跑着进了祁沐封主帐。 忘了通传,就这样闯了进来,祁沐封还在和人交待着事情,见了晚知脸色一变,挥手道:“就先这样。” “是。”那人弓着腰直退到帐门边才挺背出去,低垂着头让人也看不清脸面。 晚知不去打探那些,着急地扑入祁沐封怀里,紧紧地环住他的腰,瓮声瓮气地道:“祁沐封,我好饿。” “乖,我这就叫人送饭进来。”祁沐封拍着他的背,竟觉得晚知在瑟瑟发抖。 “可我又不想吃饭,要不你吃我看着吧。”晚知只想躲在那宽厚的胸膛里不出来, “等你想吃的时候我再陪着你吧,看我吃多可怜啊,别人还以为我委屈你了呢。”祁沐封如往常样,哄着,温柔的。 “哼!”晚知摇了摇头,是不是睡太多了,半边脑袋都闷疼。 “这个发髻好看,显得人很精神,呃……很好看。”祁沐封舌头快打结了,僵硬着。 “你有事瞒着我的吗?”晚知抬眼看着,冒了青茬子的下巴,用手摸上去有些微微的刺痛感。 “怎么……怎么这么说。”祁沐封自认为淡定镇静,不曾想却被晚知一语道破。 “你这里跳的厉害,再说我都主动投怀送抱了,你也没不要脸地亲我,就一定有事。”晚知脸磨蹭着,等他来说。 “是有事,但也没想着瞒你。”如此亲近的熟悉,相瞒也瞒不了。祁沐封老实吐露了,总归是要面对的。 “关于我的?”晚知深吸口气,升起未知的恐惧感。 “晚知……唉,是。”祁沐封搂着那瘦弱的身子骨,非常心疼了。 “你说吧,我大概能猜到。刚那人是宫里来的吧,看他走路的样子,不像军里没上没下的。是我姐姐的事么?”晚知虽然窜进来的速度快,但也是瞧见了,心里有些准备。 “晚知,我……我一桩桩地慢慢说,你也别急。”祁沐封祈祷晚知他能遇事不毛躁,能沉得住气,便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抱着他按在肩头。 “嗯,你说。”晚知闭上眼,反而平静下来,闻着祁沐封身上亲密的味道,倚靠着。 “你姐姐,差点小产。不过还好,皇上派人一直守着的。”祁沐封看他猫样地柔顺,陪着他难过。 “嗯,是旁人害的?”晚知掐着祁沐封胳膊,不自觉地用力。 “不是。是因为顾老他……他突然发病,不省人事。御医们都去看了,说是……说是要送回老家了。”祁沐封犹豫着说出,只觉上天对晚知太不公道,什么事都一起压下来,扛着太累。 “嗯。”晚知泪刷的就流下来了,鼻头酸地整张脸都麻木,忙用袖子遮了急促地吸气。 “我陪你回去。”祁沐封不敢再让晚知单独涉险,暗自保证在他身边不离。 “还有……这里……”晚知断断续续地哼出几声,不愿再说。 “我在安排。晚知,顾老他……生死有命,你要懂得,能走的安详些也是福分。”祁沐封懊恼自己刚没说清楚,晚知似乎以为是送回老家休养的? “啊?”晚知猛地瞪着祁沐封,一拳揍上来,无声地哭着,头抵着祁沐封,脆弱无比,不吵不闹,就这么受伤地袒露着。 “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祁沐封抱着他,压低声音说着。是自己在宫里的眼线,找不到接应的,只能在跟着送顾老去江阴的路上,冒死回来报信,消息应是不假。顾老的状况比初次昏迷时更重,回天乏术。 “现在就走,好不好?”晚知哭的呛住,咳了起来。脸蛋也憋红了,眼在衣领上蹭的发肿。 “现在……”祁沐封两难抉择,一边是晚知,自己的至亲至爱,一边是身负封地五城的安危重任,数条鲜活的生命。 “你就在这里,我不要你跟我一起。我,我自己回去。”晚知又怎么会不知他的艰难,无论是哪边都舍弃不了,只有自己,到哪都无所谓。 “不行,皇上定在顾老身边置的有探子,他根本就不相信你沉水而亡。你一露面,立时就会被抓住!”祁沐封必须要考虑周全,一着不慎便会有杀身之祸。 “我不怕!抓住就抓住,大不了一死!”晚知也倔起来,挣脱开决绝道。 这那贵钱术。“我怕!晚知,我求你了,别……”祁沐封还未想清楚,着急地拒绝着。 “你要是不放心,让别人跟着我一起,这样还不行吗?”晚知眼中蓄满水光,神情哀求。 “我……”祁沐封没这般信得过的人了,刚已让人去城里召了威澜过来,能顶上自己在这里守着,不知能不能行。 “咚咚咚!”门外战鼓突然敲起,是警报的讯息。 “报!哨所有报!”一人在主帐外喊道。 “进来!”祁沐封眉目一凛,扶晚知坐好。 “距营地东北三十四里的小山边发现士兵,数目不明,正往营地靠拢!”那人单腿跪地,大声报着。 “哨所不要轻举妄动!不得暴露!再探!”祁沐封迅速下了指令,待那人出去后,又招来石头。“石头,你带着队里的人,拿上小弩赶过去!” “是!”石头毫不含糊,应着。 “记住!从官道上走,混进山中!咱们的目的是折损他们兵力,不管他们人多人少,杀了就跑,不要恋战!撤退时要绕弯子!听着!我要你们一个不少地都回来!”祁沐封极有经验地吩咐着,这个时候有可能不是往城中走,大规模地去拼杀,有可能引来战火,没搞清楚时不能乱来。 “保证全部都回来见您!”石头对祁沐封甚是佩服,自然听从。 “报!大爷和五爷那边传来的话!他们正在屿西与关中交界处交手,让三爷务必守好家门!”又一人火速来报,手里捏着乌木令牌。 第一百一十话:哄入眠 乖巧柔顺惹人怜 “我……我知道了。璼殩璨午”祁沐封只得双手接过令牌,深感无力地坐下。 帐内余祁沐封晚知两人,静的连外面巡逻声都听得一清二楚,晚知叹了口气,道:“那就这样吧。” “走不了了。”祁沐封伸手握住他,白希细腻的手指,冰凉的小手乖巧地任自己捏着,摊在自己粗糙的掌心里,珍宝一样。 知祁口双口。“是啊。”晚知闭目靠了过去,好困难,便不再去想,全交给祁沐封吧。“你做主吧,我就是想见……我爹一面。” “嗯。”祁沐封就是天,是神祗一样的出现。现在更是不例外,给了晚知足够强大的支撑。“最晚明日夜里,咱们就走。” “好。”晚知无条件相信了,虽然这在常人看来是多么天方夜谭,但祁沐封是自己的男人,可爷们了,说的都算话。 “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吃饭,骰子熬了一些补品,你也要全吃下去。不然,咱们在路上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的,马还没跑累你就先倒下了,我还得照看着你,这样一来,走的就快不了,知道吗?”祁沐封转念一想,皇上出其不意地发兵,是想打个措手不及吧?幸好万事皆备,越早越好,快速解决了,就能陪着晚知回去,倒也算不得是坏事。 “好吧,都端来。”晚知能讨得祁沐封喜欢,不无道理。识大体,重情义,冷静地分析利弊,权衡后压住冲动再做决意。 “先喝燕窝粥吧,加了糖的,甜。乖,你来尝一口。”祁沐封唤骰子送来后,捏了瓷勺喂着。 “烫。”晚知沾了点,吐出舌尖,祁沐封忙凑上去吹气。 其实在晚知心中,还存着希冀,皇帝姐夫手法利落,同时出兵一边攻封地一边伺机向鸣皓发难,所以爹和姐姐的事说不定都是假的,既然不相信自己已死,弄些疑云来乱这里的阵脚,兵不厌咋是这个道理吧。可有不敢问祁沐封,怕仅存的泡沫被打碎。 “慢些吃,来,张嘴。”祁沐封见他愣着,没胃口还勉强吞咽,怜惜不已。说不清对顾老有多少感情,可媳妇儿心里不好受,自己看了也跟着难过。 “祁沐封,我怕。”晚知吃了一口含在嘴里,含糊不清地小声说着。 “有我在呢,没事儿。”顾老对晚知虽要求严格,但也算是是无忧无虑,哪经历过这些腥风血雨。不像祁沐封,小的时候就跟着老王爷东奔西跑,遇到贼人避不开就出手干上一架,除了担心晚知外,害怕这种情绪真的离得太远了些,只能回忆小时候的样子,安慰着。“没什么好怕的,把坏人打跑咱就可以回家了。” “嗯。”晚知食不知味地吃了满碗燕窝粥,又吃了烤熟的红薯,怎么也填不进去,撑着了。 “好,晚知真乖,都吃完了。”祁沐封宠着说了几句,便拿起碟中黑面窝窝头,随时候着军情,一得空就溜过去看晚知,也是一整天没吃了,这不刚陪着吃完后,又拿了几张图纸出来,递给晚知。“你看,这是我给咱家兵士弄的小玩意儿,怎么样?” 晚知哭的眼睛发疼,根本不想睁开去看,心中知晓祁沐封也是好意,想分散自己注意力,但真的打不起精神来。“行不行你看吧,都听你的。” “哟,这谁家的小媳妇儿啊,这么听话,这必须得赶紧娶回家啊。”祁沐封用湿布盖上晚知红肿的眼皮,敷着。 “你能不能别在这个时候给我开玩笑啊!”晚知心里烦躁,伸手摔了摞好的碗碟,哗啦一声全碎了。 没主帅的命令,帐外候着的兵士谁也不敢进来,侧着耳朵偷听,这是小俩口吵架吧? 呵呵,当然不是!祁沐封能容人之不能忍,对晚知更是百万个耐心,搂着媳妇儿不撒手,厚脸皮地贴上去哄才是正事儿。 不过,还没等祁沐封行动,晚知就垂着头,小声道:“对不起,我……” “我倒是无妨,只是咱营地里的碗该要不够了。”祁沐封摸着他的头,亲了亲发顶。 “我……我吃馒头也不用碗啊,抓着就行。”给了台阶就知道下,还真是好眼色。晚知揪着祁沐封垂下的长发,在手指上绕着圈。 “好想法。”祁沐封见他忍着脾气,不发出来就只能化解。“要不再多拿几个进来让你摔着听响儿?” “你别乱说了,刚那是我不小心推下去的。”晚知想抓了头发和祁沐封的绑在一起,奈何自己的太过细柔,总是滑开。 “这样啊,我还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在闹呢。”祁沐封好笑地挪开他的手搭在自己腰间,若是真绞在一块了还得拿剪刀来解。 “你想说谁呢!你就嫌弃吧!”晚知下巴磕在祁沐封锁骨边,心情复杂。 “我没了你就不能活,求求你别抛弃我。哈哈哈,像不像怨妇?”祁沐封尖着嗓子,怆然若泣,一转眼就把持不住,笑了。 “像个发了疯的笨蛋!”晚知没好气地回应他,搅得自己都没法想事情。 “笨蛋就笨蛋吧,反正我都是有主儿的人了。”祁沐封觉得这种拉低自己,让晚知虚荣心得到满足的事实在太奏效! “哎呀行了,别跟我贫了。祁沐封,你刚让我看的是什么啊,你说我听。”晚知侧坐在祁沐封腿上,懒得不想动。 “有些无趣啊,你要是听睡着了,可不怪我。”祁沐封拉过晚知的手,放在唇边,吻着。 “嗯,若是真睡着了,我可不想在你这里,你得扛了我去暮晓那儿。”晚知非常想一个人静一静,但又害怕着。 “好。知道你男人怎么打得赢别人不,我啊让哨所里的兄弟,随身挂着鱼线镖,站得高看得远些,来人就撒出去。你别小看了那东西,一个没什么杀伤力,但一网捆在一起就不得了了,关键是别的暗器用了就扔,咱这还可以收回来。这是第一道防线,罩着的场子大着呢。第二啊,是小林子里埋伏的,咱人手少,主要派的是弓箭手,一有个风吹草动,掰了树杈子就射,木剑都能砍死人的你信不信。如果前两个都闯来了,怎么着也得拦着马不是,马蹄夹子,落叶坑,全都在那小路上呢。咱就近身肉搏呗,薄如蝉翼的刀片见过么,辰维派人做的呢,既省材料又好用,带在身上不费事儿,你看咱家除了守城门的提了长枪,其他都是薄翼刀,好地很。再来就是怎么打,要看敌人的队形和出动的人马,随机应变,没有特定的方式。比如上回在城中……晚知?” 晚知刚哭的就没力气,吃饱了还晕乎乎的。听祁沐封啰啰嗦嗦地说着,在那温暖怀里,迷糊道:“呃……” “乖,睡着了?”祁沐封轻轻地贴在脸颊边,感受他的呼吸。 “嗯……”晚知顺着气息蹭过去,伸舌尖在祁沐封唇上舔了口。 “那睡吧,别怕啊乖,有我在。”祁沐封温柔亲了,不再说话。 晚知拱了会儿就安心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脖子硌的难受,脑中也有些清明了,便听见压低的声音。 “……不着急,你们整好队在营地北面等我,东西都拿好了。”是祁沐封,晚知立即惊醒。 “万万不可,军中虽人少,但没了主心骨怎么行。”一兵士着急着,不认得是谁。 “威澜就来了,你别吵,听我的!”晚知还是有些咳嗽,祁沐封忙抚了他后背,贴着后心暖着。 “是。”多说无益,那兵士便退出去了。 紧接着,晚知便觉得祁沐封鼻尖点上自己额头,呼出的热气让人觉得踏实,但当务之急是赶紧装睡。“晚知?” “……” “晚知乖,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了。”祁沐封轻声呢喃着,不仔细听还不知道是什么。 “……” “呵呵。”祁沐封抿唇笑着,托起晚知,随手拿了件大麾盖上,掀帘而出。 晚知听得帐外人声与走动声响,猜得祁沐封要亲自领人出去干仗,心里一急箍着他的腰不松手。 “怎么了?醒了?”祁沐封连跨几步,不消时便到了帐前。 晚知心想若是祁沐封发现自己没睡着,说不定要分心想着,反正自己也阻止不了,索性就一装到底。 “咦,晚知怎么了?”暮晓点着油灯,说好不等的,还是自我安慰不等也是要被弄醒之类的借口。 “睡着了。”祁沐封将晚知放在床上,除了靴子又盖好被子,不知道磨蹭什么才转身走了。 等了好一会儿,外面人声渐稀,暮晓也在耳边打着呵欠,晚知才叹了口气,坐起身来。 “哈哈哈,憋不住了吧!看你那傻样儿。”暮晓扑哧笑了,恨不得扑上来捶床。 “你管得着么?”晚知不理他,在床头木板边斜倚。 “行行好吧,你可千万别恼。你要是嚎一嗓子,我眨眼功夫都能没命了咯。瞧沐封宝贝的劲儿,咱这帐边估计全是人守着,跟着你真是太安全了!嘘……”暮晓神神叨叨的,指着外面点头。 第一百一十一话:共塌床 晚知暮晓齐闹场 “嘁。璼殩璨午”晚知没心情跟他玩儿,扭脸不理。 “你看看你,干嘛这个样子啊。怎么,你俩吵架了?沐封刚走的时候冲着我挤眉弄眼,手脚比划着,让我看好你,别不识好人心啊,你不要了我还要呢。”暮晓吧嗒吧嗒地说着,挤到床边脱鞋也上去,并排坐好。 “离我远点。”晚知烦躁了,皱眉推着暮晓。 …… 推不动!我自己挪屁股地儿还不行吗! “啧啧,干嘛呀,我就挨着你坐。”暮晓才不管呢,得意洋洋地跟着贴近。 “得了吧,我俩好得很,万年都分不了。你还是打旁人的主意吧。”晚知都明显摆出副不愿意交谈的嘴脸,还是不敌暮晓缠人功底。 “晚知,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能有天大的事儿么,别苦着脸了,真难看。”暮晓不知死活地拼命找话聊。 “成了,再丑也没让你看,你赶紧的睡吧。”晚知三两下脱了衣服,钻进去,连脸都蒙上。 “您这真是好福气啊,刚穿上的,得,又给脱了。真是,睡死在床上吧,我都还不困呢。”暮晓揉着晚知被子,伸手要进去挠痒痒。 晚知被扰的只得反击,一颗忧伤到想哭的心也慢慢静了。“好了好了,我输了,您行行好就放过我吧。” “哼!我才没想要赢你呢。”暮晓终于把晚知脑袋从棉被里扒出来,太不容易了。 “您是大神仙,成了不?”这孩子太闹腾了,一点也不招人疼!晚知收回对暮晓稍微那么一点点的怜惜,磨人精! “不成,晚知,你给我讲故事好不好?”暮晓也除了衣服躺下,侧过身对着晚知。 “把油灯吹了,晃的我眼疼。”晚知也没不答应,反正漫漫长夜无心睡眠,找个人闲聊,自己心里也没那么多愁事儿。 “那你夜里要是想嘘嘘了,一定要叫我哦。我在外面爬起来很方便的,你一吱声我再给你点上。要是害怕,喊我陪你一起去!”暮晓就怕晚知偷溜,刚祁沐封走时就一直嘱咐着,他回来之前一定不能让晚知出帐。 “哪那么多废话啊。”晚知猜出他心思,肯定是祁沐封的命令,一般孩子没这啰嗦毛病。 “好了,咱们谈心吧!你刚说要给我讲故事的。”暮晓迅速跳下去吹熄,黑暗中只余大眼睁着,尚了床还跟夜猫子样,盯着晚知。 “我可没说啊。”晚知被他看得发毛,只能平躺着,当没见着。 “你就说了,说了说了的!”暮晓耍起无赖来,不顾一切地要帮晚知解闷,开导他!心里暗暗下了决定,就算是晚知无聊地讲大道理或是人生感悟,自己也要忍住瞌睡,仔细听! “别扭了,床要塌了。你想听什么啊,深夜女鬼还是河中无名死尸?”晚知突然扭脸过来,和暮晓深情对视! “啊!啊!啊!”暮晓不负众望地吓出声,惊声尖叫。 “怎么了!”立时有几人冲进帐中,大喝着。 “嘁,丢人现眼。”晚知翻了个身,毫不犹豫地奚落道,冷艳高贵地置身事外。 “呃……我刚被……踢着蛋蛋了,没事没事。”暮晓忍不住要为自己的机智喝彩!大冬天里说蚊子什么的太不合常理,说有老鼠这样的又显得太娘们,一点都不男子气概的呀!再者,这样的理由更能引起大哥们感同身受的痛觉,而且也是最重要的!自己和晚知的声音虽不太像,但这些卫兵们哪能分得清楚!一定会以为是晚知,哦呵呵呵!自己真是好腹黑好坏坏啊! 果然几人明显松了口气,内心疯狂地咆哮着出去了。 “呸,还真是没脸没皮了。”晚知翻着白眼,跟这孩子在一块真丢份儿! “什么啊,你戳我脸试试,可嫩可滑了呢。”暮晓决定非要缠着晚知,不让他消停! “饶了我吧,你想干什么,照直说了吧。”晚知浑身上下都透出无奈,这么不要脸的架势,怎么跟自己三岁时要糖的劲一个样! “我就是想听故事,弃尘给我讲的不完整,你说的我才能信。”暮晓听晚知那语气,不像是生气,更得寸进尺了。 “我和祁沐封的?”晚知就知道他是这目的,太碍眼了。 “嗯嗯嗯!我就不明白了,你凭什么这么喜欢他,你会不会太委屈自己了。”暮晓和起初的心性完全不同,先是被祁沐封吸引,莫名其妙地见了跟自己长的极为相似的人,再听了弃尘的那些话,深深地敬佩晚知,深觉配祁沐封太亏了!晚知这样的,就该找个活神仙! “委屈什么啊,我们有这么不般配么?暮晓,你可能还不懂两人的感情是怎么回事,等你遇上了那个人,你就会知道,这不是旁人能说得了的,嘴里说着喜欢,却抱了别人在怀,你还敢相信么?”晚知背对着暮晓,火盆映出微弱的光,近着的只能看见自己的手指,忽然好想祁沐封。 “当然不信了,可是我又不知道什么该信。”暮晓嘟着嘴,说的很有道理是没错,在自己听来,跟没说是一样的。 “别人说的什么你都不能信,你得看他做什么。祁沐封也没整天把爱来爱去的挂在嘴边啊,我也总说讨厌他烦他,是不是这个理儿?”晚知还真不拿暮晓当外人了,颇有些语重心长。 “他百般照顾你,什么都顺着你,就算不说也是爱啊。你……唉,我知道了。就,好羡慕你。”暮晓算是明白了点,属于自己的那个人,在哪里呢。 “我能看出来,以后遮掩点成么?”晚知听着他可怜的小声音,心里暖暖的。有这么个人,像弟弟一样的存在,真的很奇妙。 “那也不是我能控制住的啊,天天儿你俩也不知道收敛,在人家眼前儿的,还说我呢,真闹心。”暮晓始终对着晚知的后背,语气哀怨。 “暮晓!”晚知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忙转身唤了。 “干嘛,一惊一乍的。”暮晓打了个激灵,大半夜的,想吓唬谁呢。 “你是喜欢姑娘还是喜欢男子?”这事非常重要,就算是把你吓的尿床,也得问出口! “这个啊,我也说不清楚。我喜欢沐封,但是好像更喜欢你一些。姑娘嘛,以前府里有个小侍女对我可好了,我也喜欢跟她一起玩,后来……后来她偷了钱,非诬赖说是我,害得我挨了顿打,半个月下不来床,就再也不喜欢了。”暮晓数了数,实话说着,呃,这样感觉好像很花心呢,不会被嫌弃吧! “傻瓜,那些都不是在一起过一辈子的喜欢。我有个妹子,人特别的好,看看能不能聊得来吧?”晚知又做起媒婆,小蒜妹一直在心底压着,着急又愧疚,想起来就提一提。 晚心眼到他。“好啊,你喜欢的人我都喜欢,你妹妹就是我妹妹。”暮晓开心地想着,晚知对自己真好,比自己的亲哥哥长得好看还有学问,好多了! “呃,她好像比你大了点,不过不要紧,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晚知忙比对了下,暮晓才刚刚十六呢! “哦,好啊。”暮晓打了呵欠,困! “闭上眼,睡吧。”晚知实在睡不着,清醒地毫无困意。 “可……可我害怕!谁让你刚才吓着我的,我能不能抱着你?”暮晓强打了精神,晚知这不是要趁自己睡着逃跑吧,不行!“要不,我隔着被子,就这样轻轻地抱着,行不行啊?晚知,我真的好害怕。” “嗯。”晚知刚一出声就后悔了,嘛!这家伙是要压死自己么!手臂横在自己胸前,大腿还勾了上来!不如拿个绳子来绑着自己吧! 可惜暮晓那厮,瞬间就没音儿,晚知叹着气,无比虔诚地在心中默念,求佛祖保佑我爹,保佑祁沐封,让我减寿或是替他们挨了病痛,都行! 这个夜太漫长了,比人生中经历的任何一个都难熬,以往在王府,别苑或是在自己的侍郎府里,等着祁沐封回来,给他留着门儿的时候,心里焦急恼怒或是哀怨,但从没这么空荡荡地被揪着疼,他还带着伤呢,不知道能不能打赢了回来,不,就算打不过人家,只要能活着逃跑就成! 祁沐封若是知道晚知这样对自己没了信心,定要对准那小圆屁股抽上几巴掌,让你看看自家男人多威武霸气! 不过晚知没被揍上屁股也不好受,暮晓睡着了实在是凶残无比,本来是隔着被子的,晚知掀掉他的腿刚要大口呼吸时,暮晓手脚并用连带着头也一起用力,一猛子扎到晚知被窝里,那架势跟土猪刨地的洒脱有一拼! 晚知对他已不能容忍,捏住他大腿内侧的一小丝儿嫩肉。 “啊……”果然听见轻嚎一声,继而是暮晓嘟嘟囔囔地:“娘,有虫子咬我。呼呼,别怕,咬了我,嗯嗯,就不会咬你了。” 晚知小心肝瞬间就软了下来,算了,就让他这样抱着吧。 暮晓抓住时机,凑上去对着晚知胸口啜了几下,又幸福地贴紧。 母爱泛滥这次也不奏效了!你是多大人了!还玩这一套!这地方又没有奶!不!有奶也不是给你吃的!晚知一咬牙使劲掐了下去! 第一百一十二话:望夫安 何以不得少团栾 “嘶!”暮晓醒了,迷懵的双眼找不着影儿,往疼的那处揉着。璼殩璨午 “呜呜呜,别打了别打了,暮晓是好人,求你们别杀他!”晚知手脚乱弾,杂乱无章地往暮晓身上踹! “呃……”暮晓忙往自己被窝里躲,真是的,清丽脱俗的侍郎大人睡着了还是这般德性,啧啧!不过,一想到自己居然出现在他梦里,强烈的甜蜜感冲击着不太清醒的头脑,太三生有幸了! 不消时,平稳的呼吸声轻微地响起,晚知全身都放松下来,突然听见帐外哒哒的马蹄声! 是祁沐封回来了?不,他走时没带马,是要去偷袭放黑刀的。那…… “四爷,三爷带来了两个小公子,不知您说的是哪个啊。”有兵卫在帐边说着。 “这个帐中住的是哪个?怎么这么多人来守。”威澜语气平淡,听不出意味来。 “两个都在这里面呢。”兵卫据实回禀。 晚知蹑手蹑脚地下床,披了件衣服就出来了。“威澜,你来了。” “嗯,正好,有事找你。”威澜一贯冰冷的脸色,竟有些焦急。 “好,我们去主帐商……咳咳咳咳。”晚知受了寒风一激,顿时咳的厉害。 “还没好?这都多长时间了,得罪了!”威澜知晓晚知病情,手往他腕上一扣,输了真气,好让身子快些回暖。 “我……咳咳,穿上衣服再出来。”晚知勉强能抑住,捂着嘴憋着。 “我等着你。”威澜不好跟着进去,只在外面站好。 晚知层层套好后,又加了件厚披风,跟着威澜去了主帐。 “我直接说吧,城中混进去两个探子,不像是挑事儿的,我派人跟着,发现也不是朝廷的人。”威澜倒了热水,放在晚知身前桌案上。 “是不是小土寨子的,祁沐封昨天还让人去端了他们老巢,寻仇么?”晚知不明所以,捧着瓷杯暖手。 “不是,他们找人,看那画像,找的好像是你。”威澜在入夜时得了祁沐封的信儿,调了人手在城中,不知会任何人地往这边赶来。与晚知相处过一段时间,人还是信得过的,不然也不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 “找我?不会吧,这地方我真是第一次来。”晚知不由诧异,还有熟人不成? “你跟李家有什么关系?还有,祁沐封知道不知道?”威澜直接挑明,不再卖关子了。 “噗,哈哈哈。”晚知幸好没喝水,顿时就扑哧笑出声来。 “怎么了,这是?”威澜摸不着头脑,所以这是有关系还是没关系呀。 “等天亮了你把暮晓唤过来就知道了,我和他长得一样。所以,探子们找的是他,李将军的小儿子。”晚知解释了,原来就是这事儿啊,丢了儿子来找,这是人之常情。威澜不知真相,敢来当面问,这更是正常的。 “哦,这样啊。”威澜绕过来了,本就没怀疑晚知,说清楚就好。 “嗯,你赶来,不止就问个这吧?”晚知收了笑,李家已经知道暮晓在封地了,打算怎么做? “皇上想找李家借兵。”威澜虽人在城中,但也时刻盯着魏家动向,混进去的眼线随时待命。 “是有这个隐患,李家不可能单纯为了家中私事就拒绝,再疼惜小儿子也犯不着跟皇帝姐夫翻脸,但是现在还没借,是怎么回事?”晚知脑中转的飞快,似乎更冷了。 “不知道。”威澜并不知情,也没探出。 “定是辰维下的功夫吧,不过,既然能混进城中,还想带走暮晓,这是要翻脸么?”晚知喝了几口热水,清了清嗓子。 威澜再不言语,若是李将军出兵,别说踏平营地了,就是强攻了封地,也是难以抵抗的。李家的立场很玄乎,祖上与几个王爷的交好,但又是帝王亲家,本是流兵整合而成,日积月累竟也发展不小规模,作风强悍,纪律森严,进了李家军,胆敢再上仕途,杀无赦。这般限制的军规,为的就是保全自己,数年来也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你嫁我娶,面上甚为和乐。 “其实李家没必要管这闲事,也打不到他那边去,着急个什么劲啊。”晚知交叠着腿,这主帐还透风! 暮了身被忙。“唉。”威澜犯愁,自己就没有将帅之才,领几个人小打小闹还行,全盘之局唯恐看不透,只好找来晚知商量。 “要不这样,他们不是找暮晓吗?那就让暮晓写个信或是高调地在城中现身,要传达过的很好,与几个王爷玩的很愉快这样的讯息,要么就直接假成亲,在外放话说爱上咱封地里一名美丽善良的女子,希望终身在城中与之相守。”晚知出着主意,半真半假的。 “是啊,暮晓这人绝对不能放,不过还得要他配合。”威澜听懂了晚知的话中话,暮晓会是个好棋子。 “我尽量劝他,不过,如果不行的话,我也可以顶上去。”晚知拿不准暮晓会有多听自己的,既然祁沐封都险些将自己与他错认,那旁人更是难以分辨的吧。 “嗯,我知道了。这事儿我就是过来一说,祁沐封还没回来?”威澜心地顿时有底儿了,晚知这军师一个顶俩啊,必要时还能假扮人质什么的不能更划算! “没,我能出去走走么?在这儿坐着挺不自在的。”晚知看天色,雾蒙蒙的,许是快亮了吧。 “就在营地吧,别走远了。”威澜不知祁沐封在军中是何安排,怕自己打了茬子,又道:“祁沐封回来我就赶紧走了,若是再有动向我再找人传信。” “成。”晚知还是不习惯这人说话冰冰冷冷的,暗自下决定,以后夏天暑热时才能搭理他。 一路都有兵士探头探脑,晚知不在意他们目光,到了营地出口的最北面,蹲在大石头上,极尽全力地往外看。 “劳烦让让。”两人抬了几筐白菜要往晚知身后的小棚子去。 晚知只好站起身,挪了挪窝。 “大人!大人,总算见着您了!”高个儿的明显激动着,冲晚知叫嚷。 “……”晚知愣住。 “我是大包,这是我弟小包啊!大人您不记得了么,咱一起来的屿西啊!”真是贵人多忘事,扭脸就忘了么。 “哦,记得记得。”晚知有些印象,好像是骗了人家过来的? “多谢大人啊!咱们刚来的时候,那个王爷和我说了好多话,夸我能吃苦,看在您的面子上给屿西城中的大官写了书信,推荐我去做官呢!嘿嘿,不过要等到剿完土匪之后,才去上任。弟,快给大人磕头!”大包热泪盈眶,真是遇上好人了! “嘿嘿嘿嘿。”小包看来比哥哥还呆一些,不好意思地傻笑着。 “举手之劳,呵呵,在军中可还习惯?”辰维这东西真是会找人最薄弱最期待的地方下手啊,阴险! “习惯习惯,没多重的活,王爷给了我一些书,让我闲暇时学学为官之道,将来做个好官,造福一方百姓。”大包恨不得放下筐子,将藏在身上的书掏出来给晚知瞧。 “是啊,多看看书,有好处的。那你们去忙吧,我在这纳会儿凉。”晚知仿佛听见隐约人声,忙支走大包踮着脚看。 “成,您纳您纳。”大包喜滋滋地跟小包一起走了,气质高雅的大人啊,真是如雪山上盛开的一朵白莲,不做常人之事,冬日纳凉实在太清新脱俗! 晚知心下着急,还没看见人影,就被抱了满怀!“冷不冷,怎么跑这儿来了。” “你没事吧?”晚知推开祁沐封,满身的血腥味,是别人的还是受伤了! “哎呦哎呦,我受伤了!” “我也是!” “被打的好疼!好哥哥,来给我吹吹!” “哈哈哈!糊你熊脸啊!” 一小群痞子围了上来,勾肩搭背地坏笑。 “还不累?大树!整队回营!”祁沐封佯装发怒,搂着晚知往回走。 “哎呦哎呦,好哥哥我扶着你!” “我这儿好疼,你来看看嘛。” “三爷,人大冷天地等着,香一个呗!” “呵呵。”在这种时刻,要一脸娇羞地高呼讨厌再跑走么! 不!怎么可能! 晚知呵呵一笑,端着架子,冷艳高贵到不能直视,扬着头对这低级涽话目不斜视,抬腿提步,昂首挺胸。 一时间,只留大树整队口令,大家心中暗暗赞叹,果然是个不食人间烟火从画里出尘而来的仙子! “怎么了,大家闹着玩的,别生气啊。”祁沐封跟了上去,牵着他的手道。 “哼,都是你教出来的。”晚知由他捏着手,安心地往主帐走。 “昨天灭了有一千来人,咱的人一个不少。”祁沐封兴高采烈,嘴里呵出团团白气。 “一对十?”晚知心里也随之开心,都回来就好。 “不是,总体来看是一对十,其实我们并不吃亏。他们根本摸不清路线,黑灯瞎火地我们一打一个准。看样子只是往那边一个小城去,并不是来封地这儿。”祁沐封打了个胜仗,很快速。 “嗯。”晚知抬头看着没出太阳的天空,道。“快过年了吧。” “是啊,能团圆就好了。嗯,每一家。”祁沐封知晓他心急,拍了拍他手背,进了主帐。 第一百一十三话:探伤势 生涩羞而尽忍之 “过来,脱衣服。璼殩璨午”晚知刚一进去就冲祁沐封勾手。 “嗯?我洗把脸,在林子里窜了一夜,摸爬滚打的,脏。”祁沐封往水盆架子走去,戏谑笑着。“要不等洗干净了,再送到公子你床上?” “别废话!滚过来!”晚知在床沿站好,斜眼看他。 “别啊,大早上的公子好兴致呢,等人家换个衣裳嘛,看你猴儿急的。”祁沐封憋着笑,不往那跟前儿去。 “不过来是吧?藏着掖着不让我看是吧?”晚知将床榻上的枕头摔得砰砰响,得,枕头也跟大青石板床一样结实着!“这日子没法过了!你居然不听我的了!你现在觉得撂倒俩不入流的小兵就撇了我这大西瓜不管?还笑的可得意了?” “噗,大西瓜,别嚷嚷了,小点声,外头能听见。乖,你看我这不过来了嘛。”祁沐封无奈,走过去撒手站着。 “自己脱!算了,我来。”晚知拿了棉巾将他脸上水珠擦掉,絮絮叨叨地。“不会让人送盆热水进来么,这么凉的水洗了要头疼的,你真是让人不省心。” “下次一定改。”祁沐封低头含住那上下张阖的小嘴,细细吮弄。“昨天夜里是不是没睡好?眼底下都是青的。” “都睡一天了,哪有那么多觉。”晚知被那略有些凉意的触感撩拨了,主动伸出舌尖去勾。 祁沐封眸眼含笑,凑上去加深了吻,爱意在唇齿间缠绵。晚知也极为配合,仰着头闭眼喘息。“祁沐封……我……唔,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宝贝儿。”祁沐封身体疲惫,精神却是亢奋,劲头十足。捞了晚知撞在自己胸口,双手揉捏着怀中的柔韧身躯,隔着几层衣袍也能描绘出臀部挺翘的曲线,要把持不住。 “好了,唔……”晚知根本躲不开,大掌在自己臀上,不住地揉搓,脸都烧起来了。 “现在行不行?我忍的厉害,你摸摸看。”祁沐封理智犹存,又不想放过好时机,唇一路吻到晚知耳边,温柔地呵气。 “啊,你……帐外全是人!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晚知恼羞成怒,扭脸对着祁沐封鼻尖一咬。 “给我拉个屏风,我……嗯嗯,自己解决一下。”祁沐封毫无羞赧之色,大大咧咧地对着晚知。 “你!想得美!”晚知一眼识破,就是想避着自己呗! “你要帮我?甚合吾意!”祁沐封拉着小手就往腿间去,眉眼全是促狭。 “没脸没皮的。”晚知忙将手甩开,叉腰站好怒视!“你是不是又受伤了!一直不让我看。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都不知道是谁家哪位大爷的了!” “没啊,不是你那么热情的吗?点了火又不负责泄,小坏蛋!”祁沐封扯了晚知过来抱住,温香软玉在怀,又不由喟叹一声。 “如果……如果你敢骗我,我就不给你弄!”晚知非常没有男子气概地脸红了,连带着耳朵尖都热起来。“现在让我看你腰腹那里!” “我没拦着啊,哎呦,如此美人给我宽衣解带,真是幸事啊!”祁沐封享受着,陪着晚知闹。 晚知抽了腰带,小心翼翼地拨开层层衣衫,包扎的棉巾上洁白一片,顿时松了口气。 “乖,我骗你了没?好着呢,你要相信我。”祁沐封料事如神,走时捆的极厚,就算伤口裂开也不会沁出。 “哼,这次算你听话。”不等祁沐封要额外奖励,晚知就已经将手伸入绸裤,头垂到胸前,害羞地嘟囔着。 “真可爱。”祁沐封一把抱起晚知,姿势别扭地跨步走到座椅边,让他跨坐在自己身上。 晚知撅着嘴,胁肩低眉的小模样,不能更惹人怜爱! “好晚知……”祁沐封催促着,一直攥着,也不动,是闹脾气么。 “你闭嘴!我想想是怎么一回事。”晚知手心发烫,昂扬什么的,扰的自己心神都跟着激动起来,拽了一角,往下拉了一些。 “……”祁沐封果然听话地闭了嘴,聚精会神地看着晚知赤红面颜,颇为动情。 “你你你,你闭眼!”晚知稍微放松些,握着的手开始慢慢上下动作,没有多熟练,回忆着祁沐封是如何对待自己的,哼!自己是何等天资聪颖的妙人儿,自然能自学成才。 祁沐封不敢在这时惹他,顺从地闭上眼,虽不如那处紧致逍魂,但是被自己心爱之人掌控,仍是发出满足的叹息。 晚知自信心大增,抬头看见祁沐封俊朗的脸,心中一荡,鬼使神差地俯了身子,舌尖舔上。 祁沐封完全被惊到,猛地睁眼,果真证实自己猜想。 “你……我让你睁开了么!闭上!”晚知发现祁沐封眼神,忙吐出来,怒吼着。 “乖,用手就好了。”祁沐封楞了一下,揉着晚知发顶,动作轻柔。 “你管得着吗!”晚知本就是一时冲动,只想着让他好受些,不成想还惨遭嫌弃! “晚知,我舍不得你这样。”太委屈了,祁沐封舍不得。 “闭上嘴!还要闭上眼!”晚知又重复了着,既然你是喜欢不是讨厌,那么就继续! 祁沐封这次倒没听,盯着晚知看,他正费力地吞吐着,根本无暇顾及。生涩的毫无技巧的亲吻,嫣红的小嘴透着水痕,被撑满的津液流出,就这么爱我么,晚知? 来服谑站刚。自然是得不到回应,晚知双颊凹着,乖巧地用柔软的口舌去侍弄,祁沐封看的痴了,愈发激动。 “咳咳……”晚知不留神被呛了满口,歪头侧向一边猛烈地咳嗽着,神情幽怨地斜瞥祁沐封。 “晚知,我爱你。”祁沐封的心境无法用语言表达,紧紧地揽住他的腰身,刚都怪自己,舒服地有些失神,也忘了推开他。 “你……我讨厌你,都烦死了。咳咳,好难吃啊。”这么甜蜜的情话出口,晚知也不计较他偷看的罪过了,吸着鼻子装可怜样。 “傻宝贝儿,你……咽下去了?”祁沐封觉得自己太幸福了!差点又冲动起来! “咳咳,不能……不能咽么?”晚知干这事儿真是头一回,睁了大眼又问:“那你以前怎么……” “咱俩不一样,你是我的宝贝,我不愿意你再这样了。”祁沐封拍着他的背,帮着顺气,心疼地看他咳的撕心裂肺。 “怎么不一样了!你不是啊?哼!你想的美!反正……反正再也没下次了!”晚知腮帮子都酸了,扁着嘴想着,原来这么难受啊。 “嗯,好。”祁沐封深觉人生了无遗憾,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报!”帐外有一兵士来报。 “等等!”晚知忙跳下去,着急喊着。又转而对祁沐封做着口型:“快提上裤子!” “呵呵,没我命令不敢进来的。”祁沐封气定神闲地站好,整理着装,那表情分明写着两个字,舒坦! “呃……”晚知尴尬了,这可是主帐啊,哪是人随随便便就进来的,自己那么一嗓子,是昭告天下么!现在主帅不方便,正和人恩恩爱爱,大家不要进来么!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太不淡定了! “进来。”祁沐封擦净晚知嘴角,又撩开帐篷一侧的小帘子,冲晚知挤眼。 来人并不多言,行礼后禀告道:“二爷已在回来的路上,不时便到营地。” “好!太好了!”祁沐封喜出望外,拍案而起。“传令下去,营地各口准备迎接!除二爷外,所带人马全部排查!万不可掉以轻心!” “是!”那人临走时扫了晚知一眼,酡红的面色,春朝还带着呢,这次打赌又赢了!三吊钱呢!自己真是无此机智!发家致富小能手! “这么快啊,我就说嘛,祸害遗万年,就知道他会没事!”晚知打心眼里开心,抱着祁沐封手臂摇晃。 “是啊,乖,要不要跟着我去看昨夜收缴来的兵器?你对兵部比我熟,看看是哪些人来的。”祁沐封笑着去捏他鼻头,忍不住在脸颊上亲了一口。 “嗯,好!”这几天总算有些喜事了,希望能延续吧。 在营地中间的空场子里,晚知着实让这些兵士们震惊了一把,一个娇弱公子能认得刀剑就算不错,居然知晓如何锻造,出自谁手,是编入哪军的部队,条条巨细,不厌其烦地回答他们各种问题。 祁沐封虚荣心嗖地就膨胀了,看那专业地讲解从红唇中吐出,不由联想清晨时伏在自己身上的模样,咳咳,要忍住啊! “公子,那你说我们能打得过他们吗?”听晚知说的玄乎,有个兵士不由问了。 “单从武器上来看,他们的强度大,更是名家取坚实材料所造,锋利无比。而咱们,花样繁多,大家用着不仅趁手,更为灵变活泛。”晚知据实答了,不好说。 “那……”大家都听明白了,反正不会比人家的好呗。 “但是,历来的战役,是不靠武器,甚至兵力的,全凭主帅的攻略阵法,要智取的。比如昨日大家连箭矢都没有赶制出来,就顺手取的尖石子,星星镖不就打的漂亮吗?”晚知从每个淳朴忠诚的兵士脸上扫过,认真道:“我敬佩你们的勇敢,真的很厉害。大家团结协作,比朝廷的大军强上百倍!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立即就有兵士受了鼓动,大声地附和着。 第一百一十四话:再相聚 暮晓鸣皓巧初遇 “公子,我们的主帅更厉害啊。璼殩璨午”机灵的年轻人,善意地开着玩笑。 “嗯,这是大家的福分,更是……我的福分。”晚知越说越小声,深情地与祁沐封对视。 “公子说什么啊,我们没听清楚啊。” “是啊,再说一遍!” “哈哈哈。” 众人哄然笑起,寒风也吹不散暖意。 “唉,是啊,幸好咱们没草头军师,这也是我的福分。哈哈哈,有咱这帮好兄弟们,都是我的福分!”祁沐封也不避嫌,握着晚知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哦哦哦!”不远处忽然传来高呼声,越来越大! “啊!是二爷回来了!”有人颠颠地跑来欢呼,兴奋不已! “鸣皓回来了!”晚知拉着祁沐封就往人群集中的地方奔去,欣喜若狂! 一群人满怀希望地冲了过去,只见鸣皓面容虽憔悴,但双目放光地盯着暮晓,急不可耐! “你有毛病吧!再看我挖你眼啊!”暮晓也不是善茬儿,大早起地发现晚知不见了,忙蹬了鞋子跑出来,刚想凑热闹就碰上这神经病! 鸣皓不仅没生气,反而更加热烈,爱慕之情完全不加掩饰。那眼中的熊熊烈焰烧的正旺,让晚知心中咯噔一下,认错人了! “你没事就好,呵呵,你没事就好。”鸣皓不敢靠近,只盯着暮晓迭着声地说着。 “我本来就没事,干嘛啊!”暮晓全身寒毛都竖起,打了个冷颤,莫名其妙! “鸣皓!先进去歇着,路途太远,你还带着伤。”祁沐封见这阵势不对,忙出言引得鸣皓注意。 “沐封,我……晚知?!!”鸣皓猛然意识到祁沐封还在这里,扭头一看,不由大惊!祁沐封拉着的是晚知无疑,那这个一模一样的人是谁! “呵呵,介绍一下,这位是暮晓。”不说不行啊,那如狼似虎的眼神盯着自家媳妇儿,实在让人看了想捏拳头。 “暮晓?!!”鸣皓彻底凌乱了,长相一样,连名字都这么贴合,一个晚一个暮,一个知一个晓,这是什么世道! “啊啊啊!喂喂喂!要死滚一边去!干嘛往我身上倒啊!救命!晚知,救我!啊啊啊!”暮晓刚想回嘴骂他,老子叫什么关又你什么事了!还没来得及,就见这人直挺挺地压来!动作之快,让人避无可避! 晚知一口气卡在喉间,完全惊呆了!张着嘴忘了言语,用眼神怒杀鸣皓! 好在有个靠谱的祁沐封在,一把捞起鸣皓,示意兵士架着他往帐中去。 身后的暮晓还依旧骂骂咧咧:“娘的!真倒霉!大清早地比踩了狗屎还闹心!我呸!” “呃,其实他也没这么差吧,人挺好的。可能是长途跋涉,身体又不好,支撑不住恰好压着你了。”我呸啊!鸣皓那个色胚子!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不要脸地往人家怀里扎! 真是冤枉啊!鸣皓是真的体力不支,见到亲人及……晚知,才会一时间气血上涌,栽倒在美人身上,绝不是作假!指天地发誓!才不是有意接近博得同情呢! “好了,醒醒!”祁沐封将鸣皓扛到床上,拍了拍他脸颊。 “……” “鸣皓!别装了,赶紧起来!现在辰维和清益怎么样了!鸣皓?”祁沐封用力捏了捏,没反应,不会是真晕了吧! “呃,二爷屁股受了伤,一直没处理,您轻着点。”军医扣了脉,将人翻了过来俯趴着查看伤势。 “咳咳,好,麻烦你给看看。”祁沐封略无语,这个风流子,这回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晚知估摸着该过来算账了。 “死鸣皓!暮晓是我弟弟,你娘的敢对他……呃,祁沐封,他是真不行了?”晚知看几人严肃架势,闹真的啊。 “别乱说话,晚知乖,先出去吧。鸣皓他伤在那里。”祁沐封努了努嘴,那个地方很私密,自己媳妇儿不能看,再说这事儿,绝不欺瞒。 “我知道,挨了杖刑,我拜托了人下手轻些,应该没什么大碍啊。”晚知目光越过祁沐封的往后看,果然见鸣皓任由军医摆弄,一动不动。 “嗯,具体的还等他醒了再说吧。”祁沐封搂着晚知,将他送出去,仍见暮晓对着土堆子,拳打脚踢。 “好,那醒了之后,就让他跪在我帐前,我要替暮晓报仇。”晚知一夜没睡,现在看人影都是双的,困意浓浓。 “乖,别闹了。来,亲一个就去睡觉。”祁沐封在晚知唇上啜了口,心满意足。 “哼,放不放过他要看我心情。暮晓,过来,回帐!”晚知眯着眼,这才是人生啊。 “晚知,那人是谁啊!我跟他有什么冤仇!他看我的眼神像要吃了我一样!好害怕!”暮晓中气十足地嘶吼,觉得自己的愤怒冲破天际,其实并不是因为人倒在他身上,而是……感觉众目睽睽下被占了便宜,那人的眼神很复杂,好像是有什么纠葛一样。 “呃,你跟我来,慢慢讲给你听。他啊,是东晟王鸣皓,品位不俗,平生最好风雅之物……”晚知专挑好的讲,一桩桩一件件,好像也没多少…… 子的对吹更。及近午时,鸣皓才幽幽转醒,踹了祁沐封一脚,清了嗓子道:“咳咳,暮晓是你什么人?” “我呸!你能不能有点正形?先告诉我辰维他们怎么样了。”祁沐封一直得不到他们消息,有些着急。 “哦,他们没事。说是要将那些人引过了春城关就回来。呵呵,有力气跟边疆小国打去,跟咱们斗算什么能耐。”鸣皓摸了摸屁股,上了药,凉丝丝的。 “真是胡闹!”祁沐封拍着桌案,动气了。就等着他们回来好接手营地的事,自己答应了晚知夜里就带他回江阴看顾老,有可能是最后一面! “得,你留着在他们面前发脾气吧,反正我是做不了主。再说,这着我看行啊,泱泱大国的一国之君总是搞不清楚什么是该做的,必须得长长记性了。”鸣皓撑起上半身,想要起来。 “你干什么,躺好!”祁沐封见他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实在不放心将军中事务交给他,太不靠谱!不!是非常! “你还没说呢,我是认真的。”鸣皓心中狂喜,那般绝色的人儿居然有两个,上天诚不欺我! “暮晓是李将军的小儿子,跟我跟晚知都没关系,你可别乱来啊,他爪子利着呢。”祁沐封觉得特别头疼,还要管他这破事儿,真是让人烦躁! “交流下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总行吧。唉,跟你们这些粗人呐……诶祁沐封,你别走啊!”可惜,鸣皓连祁沐封的衣角都没牵住,人就转瞬间消失不见。 “啊?怎么这样啊!太过分了!”祁沐封还没进帐中就听得暮晓惊呼,继而声音又小了下来,偷偷摸摸地说些什么。 “晚知,是一直没休息?”俩长相一样的小身板儿,一个在床上跪趴着,一个盘腿坐着,聊的劲头十足。 “啊,你不也没睡嘛。”晚知扭头看着,拍着床铺道:“过来坐下,我们正说鸣皓呢。当然,我了解不多,都是片面之词,你来补充。” “我还带你出去玩吧。”祁沐封半蹲着,捏了晚知的脚踝套上厚足衣,再轻柔地放在自己膝盖上。“自己穿鞋下来,我怕弄的你不舒服。” 晚知一听那暧昧不明的话就恨不得扑上祁沐封的背,咬上一口才能泄愤!“你说什么呢!小孩子面前别乱说啊!” “……哦。”弄得不舒服怎么就不能说了,当然祁沐封不敢顶嘴,只看着那优雅动作,不做声了。 “还没讲完呢,别走啊,你们要去哪!带上我好不好?”暮晓连忙爬起来,扯着晚知的衣角,撅着嘴表达不满。 “不好!我们要做很重要的事,就……”晚知拍拍衣袍,站起来很自然地将手送进祁沐封掌心。 “我们回家。”祁沐封接上话,大掌包住,神情镇定地说。 “什么!现在么!我我我,我收拾东西!”晚知甩开手就开始慌乱! “别急啊乖,你的衣物都还没拿出来,就换了一身。”祁沐封勾过包裹,温柔地揽着他。 “嗯。那……暮晓,你别怕,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可一定要等我回来啊。”晚知不放心地嘱咐着,这一去……还不知道情势如何。 “晚知。”暮晓看了他明显变黯淡的神情,料想是不太好的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会好的。” “嗯。”晚知泪花闪现,跟着祁沐封,步步相随,出账。 “共乘一骑吧,路上风大你钻我怀里。”祁沐封从棋子手中接过缰绳,膘肥臀圆的骏马打着响鼻。 “需要几天?”晚知乖巧地爬上去,能倚靠的只有祁沐封了,不管是身体还是心。 “我尽力,三天就到。”祁沐封咬牙答应着,少不得要极力奔波了。 “祁沐封……”晚知不是不明白,现在离开营地是极其危险的,两军交战之际,弃兵士们不管,后果很是严重。 第一百一十五话:先行计 恩爱夫夫携归家(一) “我自有打算,况且鸣皓还在的,怎么也打不到这里来。咣玒児午”祁沐封轻声在晚知耳边说着,不让他过于焦虑。 “三爷……”刚撒了马蹄,出口处就有人拦着,欲言又止。 “我从这里去接了辰维他们,顺便看看附近地形,过会就回来。哦对了,有事仍去主帐禀告。”祁沐封并不下马,镇定道。 “哦,那三爷您请。”兵士瞪着那包裹,点头应了。 祁沐封刚出了营地,那兵士便一面着人去报了辰维,另外一溜烟儿小跑进了主帐。 “哎呦,这破床真硬实。呃你刚说什么?祁沐封跑了?嘿,跑就跑呗,指不定人出去消食儿,怎么,不行啊,大惊小怪的。去,给我弄杯茗茶来。”鸣皓悠闲地趴在床上养伤,屁股高高撅起,捆着厚厚的棉巾,有些滑稽。“等等,呵呵请那个暮晓过来吧,就说有一病患,急需神医的诊治。嗯,就这样,诶你麻利着点吧!” 回想起压在他身上时,陷入昏迷前一瞬间,偷偷闻见有药草的味道,模模糊糊听见他中气十足地怒吼,那就是没病喽,所以……鸣皓猜测,这定是个懂医术的绝美少年!这样的向来怀有医者仁爱,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马蹄哒哒地走了阵子,晚知才没好脸色地道:“你故意的吧,不交待一声就这样跑了?得算是逃兵吧?” “时间怕来不及,先斩后奏吧。”祁沐封裹紧晚知,抽着骏马跑的飞快。 “我爹到江阴几日了?现在,怎么样?”晚知忧心忡忡,虽然说起来还是昨日得的信儿,这样的脚程也完全没耽误,但还是放心不下。 “没人来报了,应是无妨。”没信是最好的,就怕得了噩耗。 “哦,你别和我说话了吧,专心点。”跑的太快了,晚知本就是反着坐的,脸埋在祁沐封胸口,身上又被层层盖着,丝毫感觉不到冷。 “好,难受了就掐我一下。”祁沐封策马狂奔了数十里,不敢走官道,只在林间小路上,声息全开地四处查探,唯恐出了岔子。 但还是无可避免地遇上了。“吁……” “怎么了?”晚知昏昏沉沉地要睡着,忽然感觉祁沐封收紧手臂,护着自己。 “有人。很多人。”祁沐封忙带着晚知封了马嘴,往林中藏。 晚知屏住呼吸,不是遇见皇帝姐夫的兵了吧!真是冤家路窄! 一阵马蹄声很快就到了跟前,打头的并不认识,看着也不像是朝廷的人马,晚知转脸看着祁沐封,他神情复杂地做了口型:“咱们的人。” 晚知顿时觉得无比安心,哦,那就没事了。 果然,大队人马走过后,俩人又牵马出来。“他们是要回营了么” “应该是。”祁沐封感觉不对,正要回头! “小心!”晚知看着明晃晃地一支箭,直冲祁沐封后心! 祁沐封随手往后一捞,抓了那箭猛地往回甩去。“没事!”自算蹄去到。 “你还有脸还手?”辰维在后叫嚷着,用箭筒一接,箭矢便嗖地飞入。 “晚知,你在这乖乖等我,别下来。”祁沐封翻身下马,转身与辰维对上。 辰维兜脸一拳,揍的祁沐封嘴角迸裂,厉声喝道:“大敌于前你弃军而逃……” “我什么时候逃了,你们不会回来了吗。”祁沐封悠闲打断,毫不知错。 “你还狡辩!”辰维甩了缰绳一脚踹来,灌了真气,带起飞石无数。 “我受你一拳是敬你为兄长,你要治我的罪,我定不服!”祁沐封窜起,往辰维后背掠去,必须得转移战场,别让碎屑伤了晚知。 “我就怕你沉不住气,昨日还带信让你必定守住营地,还没隔一天,你就给我闹了这么一出!你说,乌木令牌你接了没?”辰维嘴上训着,手中也不闲,掰了道边枝条做剑就往祁沐封肩头戳去。 “接了啊,也没丢,还放主帐里呢。不信你回去看。”祁沐封风轻云淡地躲着,不接招。 “你个混账东西!那是你随随便便就能放一边儿的么!”辰维咬牙切齿,知晓他腰腹受伤,便也不往那儿打。 “我且问你,你现在过来教训我,又是谁带着兵呢?”祁沐封用眼神无声对晚知安抚着,不是真打,只是气不过,陪他稍微比划着,撒气。 “能比的了么!”辰维自然明白他的用意,自己也的确是折回,让旁人先走的。 “怎么比不了,我再问你,兵要带到哪儿去?”祁沐封快人快语,又接连问着。 这时晚知受不住冷风一灌,俯在马背上咳了起来。祁沐封忙摔了袖子,迎着辰维的掌风,抱着不死也内伤的决心,唉,挨打了就算完了是不是! 辰维见他不抵抗,赶紧收了势头,也看到胸口剧烈起伏的晚知。 “你让我守营地,我守了啊。方圆数十里我敢保证没有朝廷的人马了,你还要我怎么样。说好了救鸣皓,如今鸣皓也回来了,凡事就不能通融了么!”祁沐封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上马,抱紧晚知,心疼地轻吻着。“乖,是不是难受的紧了。” “你说清楚,是出什么事了?”辰维一时噎住,祁沐封说的是实情,自己有些倔,一时磨不开面子。 “顾老病了,我们赶回去看看他。”祁沐封叹了口气,取出在马腹边挂着的水囊,拧开抿了口,还是温热的,递给晚知。“乖,不咳了就润润嗓,别急着喝。” 辰维见他那模样,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虽气,但也猜到可能紧急。“带着点人吧。” “暂时不用,还不知道……”祁沐封后半句便不再说,等晚知平息了些,接着道:“我们急着赶路,便不奉陪了。” “小心点,过了前面小城就换装走水路,回来再跟你好好地论罪!驾!”辰维转身上马,撂下一句就扬鞭走远。 “好受点了么?”祁沐封捏了袖子擦去晚知唇边的水渍,温柔道。 “哈哈哈,我装的,厉害不?”起初是装,可后来真受了凉,止不住了。 “不厉害,再敢这样我还打你屁股!”祁沐封揉了揉他垂下的脑后长发,将人按在胸口。“你一咳,我的心里都难受的像刀割一样,还不如剜了我的肉去。” “别想了,我真是装的。过几天就好了。”晚知趴在他怀里,温暖无比。 “嗯,你手伸我衣服里,咱这就接着走了。”祁沐封放好水囊,握了缰绳要走。 。 “别,听辰维的,咱就在这儿换了衣服吧。他打这边来,应是知道情况的。”晚知麻利地扯掉发冠,长发披散着,戴上帷帽,再将包裹捆在肚皮上,一气呵成,娇滴滴地冲着祁沐封道:“相公,我美么。” “……”这是跟哪儿学的!刹那间就成了个大肚婆娘是闹什么! “相公……”晚知撅着嘴,不乐意了!老子都如此牺牲,你能不能适当配合着点! “很美。不过……如果你能在那个时候这样叫我就好了。”祁沐封心神荡漾,不禁联想起若是在床上,如此媚眼如丝地叫自己……相公……那是何等的情!难!自!抑!果然是好主意! “赶路,快点。”晚知立时收了那撩人的小表情,催促着。 “再叫一声。”祁沐封死皮赖脸地贴上去,将碎发挂在耳后。 “不叫!” “那好吧……” 按照辰维的指示,俩人在码头扮作回娘家的夫妻,出手阔绰地包下条运货的船,往江阴去。 “船家,大概几日能到。”祁沐封本没打算走水路,骑马能跑的快些。可辰维这样说了,许是有追兵或是埋伏,总之定是有些道理。再者晚知身子弱,在船舱中,能遮风挡雨倒也还好。 “这个不好说,你看湖中大多结了冰,有些地界儿不好走啊。要不是看你们小俩口出门不方便,我就不接你们的银子!你看看这天儿,阴沉沉的说不好这雪就下下来了,泼出去的水马上又给冻上。诶诶诶,你还别不乐意听呐,眼瞅着都要过年了,我婆娘还等着我回家的。”看着老实的中年人边熟练地解着绳索,边一手划桨。 “呵呵,多谢。”祁沐封好脾气的客气敷衍了。 “那你干嘛还出来啊,回去过年不得了。”晚知有些来气,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码头上又不是你一家的船,再说你还收了我们五两银子!这比正常的船费多了不少好么! “哼!我就是回去啊!我婆娘在江阴啊!”船家也不乐意了,翻着白眼反驳。 “噗……” “好了,有劳了。我带媳妇儿进去歇着,呵呵,外头风大。”祁沐封扶着大肚子的晚知进了船舱,贴心问着:“捆了这么大一堆东西,累不累?” “不累,你有没有觉得这人很奇怪?”晚知在小竹椅上坐好,腿搭上祁沐封的膝盖。“捏捏,在马上颠的都麻了。” “好嘞。”祁沐封听话地揉捏着,动作熟练。“没怎么奇怪啊,脾气不大好,是个常年在外的船家。你看他的手,老茧都在指根,是惯用掌力讨日子的。” 第一百一十六话:先行计 恩爱夫夫携归家(二) “哦,咱得防着点,以后别和他说话了。咣玒児午”晚知往外偷瞄了眼,那人正划的卖力。 “好。饿不饿?棋子给你收的有糕点吧,打开看看。”天也快黑了,在水上还得走些日子。 “我刚吃了好多,你要不要?”晚知手伸进袍子里摸索,不一会儿拿出个沾着芝麻的大饼。 “解了吧,你这样……”祁沐封看他辛苦,好心好意道。 “哼!你就是嫌弃了!别说没贴身放着呢,就是搁我身上了,你还嫌脏不吃么?!岂有此理!”晚知明显会错意,自己这毁了形象如此扮着是为了什么! “你个小野猫。”祁沐封无奈,低头含住那赌气撅起的小嘴,亲了会又拱到脖子边舔了几口。“你看看我敢不敢吃。” “啊,痒痒,你起来!”晚知侧着头躲开,手捶着他后背,还赫然举着芝麻大饼! “还敢不敢编排我了?”祁沐封用舌头一直刮着脖颈上的嫩肉,对准精巧喉结轻轻咬上。 “坏蛋!”晚知嘟囔着推开,低头往祁沐封胸前靠去。“别闹我了,我心里不安宁。” “没事,我在呢。”祁沐封抱着他,捏过大饼啃了起来。“吃不吃?我喂你一口?” “别烦我好么。”晚知用棉巾擦了手,自顾自地塞进祁沐封衣服里,取暖。 “……哦。”祁沐封拱着腰,这小手太冰了! “嗖!” “啊啊啊!有冷箭!”晚知眼睁睁地看只余箭尾在舷木上抖动。 “乖别怕,没打中呢。”祁沐封咽下最后一口,差点噎着了。遂拔出箭矢,取下小锦布条。“是信。你看,我喝点水。” “哦,信上没毒吧!”出门在外,万事都要小心为上! “没,有我能直接往你手里放呢,傻宝贝儿。”这媳妇儿太机警了,必须称赞之! “……真恶心。”晚知相当受用地打开,吸了口气。“祁沐封!” “怎么了,宝贝儿。”祁沐封一眼就能看出是谁能干出来的事,江阴这边曾有块封地,清益家老祖宗都在这儿活了半辈子,熟人多。 “祁沐封!我想哭!呜呜呜!”晚知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悲伤,反正泪哗啦地流了下来。 “宝贝儿……”祁沐封吓了一跳,忙从他手里扯出字条一看。“这什么啊,沧宁斋今日送三两桃仁软糖,一斤桂花糕去城南顾府。什么意思啊,哈哈哈,这不是人送东西的清单嘛,别哭。” “呜呜呜。”晚知懒得解释,喜极而泣!桃仁软糖是小蒜妹最爱吃的,而自己那老爹习惯在腊月里备上桂花糕,边守夜边对着娘的画像,陪着。若真是病重,便不会还有闲情雅致去买零嘴儿! “傻宝贝儿,早就说了没事的。”不说祁沐封也能懂得,反正是好事儿没跑了! “你个坏蛋!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晚知鼻涕眼泪全抹上那灰色衣襟,害自己白担心! “没,我发誓真不知道!”祁沐封连忙保证,晚半点都是罪过。“天地良心,日月可鉴!” “回去后要扣那报信的太监月钱!扣一整年的!”晚知瓮声瓮气地,公报私仇。 “好好好,你说了算。”祁沐封好言好语地哄着,哪次扣了月钱不是自己私底下又找个借口多赏一些的,绕弯子。 “你自己的也扣!一个月不准跟辰维他们喝酒!只能在屋里陪我!”晚知立即蹬鼻子上脸,快得很。 “呵呵,求之不得。” “你混账!陪我写写字看看书什么的!你个色胚都想什么呢!” “没说别的啊,宝贝儿是想干嘛?” “不想干!” “不想……干?” “登徒子!” “就上回在封地你骑我腰上那样?” “臭流氓!” “还是你往前趴着,我在你背后……” “滚开啊!” “好了好了,别揪我棉袄,钻进来,别冻着了……” 如此哄着,累了一天的俩人终于抱成一团,某人脸上带着笑还挂着泪珠,就这样睡着。 夜色沉沉的江面,几艘除冰的小船来回清理着,摇晃的船体像是个巨大的怀抱,静静地在水中留下一串涟漪。 “啊对不起对不起!” “龟孙子!你往哪儿撞!大清早是眼瞎了不成,个老子滴!” “祁沐封,外面干什么呢。”晚知完全躺在祁沐封怀里,被吵醒了。 “吵架的,别管了,乖,接着睡。”祁沐封觉得毫无威胁,困得挣不开眼。 “你这人好粗鲁!我好心跟你道歉,你才瞎了呢!我接我家少爷的,管你什么事!” “谁你家少爷呢!撞坏了我的船,我打你个屁滚尿流!” “呜呜!少爷!少爷!” “哭丧也滚远点,别耽误老子做生意!” “呜呜呜!就哭就哭!少爷!” “哎呀烦死了!祁沐封你出去看看不行么!”晚知一把扯了祁沐封的长发,凶神恶煞。 “成成成,我这就去看。”祁沐封腿被压住,又不敢留晚知一人在船舱里,只好抱着他盖个严实,出来了。 “少爷!呃……还有少奶奶啊,我来接你们回去。”那少年模样的立在小船船头,明显是吵架输了,脸气的通红。 “认错人了,我爹娘早已去世。”祁沐封看了眼,不认识,好像也不是顾家派来的,不然怎么会连晚知也不认得。 “可是我家老爷说就是这个船啊,这么破的很少见了。哦对,昨天还给你写了信的。我是沧宁斋的毛毛啊,少爷您要不再仔细想想。”那少年吸着鼻涕,看来是等了不少时候,冻着了。 “噗,毛毛。我记得你啊,就住城边的呗。”晚知被闹腾的笑出声,语气轻柔,捏着嗓子细声道。 “是呢,少爷少奶奶,咱走吧。”少年立即绽出了笑,过来要扶。 “成,多谢船家了。”祁沐封跨步上了小船,行李全在晚知肚皮上呢,也不用拿,抱了人就好,方便! “三爷,这是我家主子的信物。”小船上除了少年还有两人,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掏出块小字印章,拿出对着晨光晃着。 “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咱这便走吧。”祁沐封扫了眼,果然是清益家的,抿唇笑了。 “是!您坐好,明日这个点就能到了。”那人掀开帘子,矮榻已然备好。 “老伯,我能问一下,顾府里去你家买糕点的是谁么。”晚知想再次确认,有些不真实。 “一个小姑娘牵了条大狗来的,没问姓名。后来得了主子的信儿,才派人去查是顾府的。”老伯据实答了,眉目和善。咱着也吃往。 “嘿嘿,谢谢了。”晚知此时的心境和来时没法相比!要是早知道把獒犬都带上这件事,自己不就不这么着急了么! “呵呵,客气客气。”老伯与另外几人并不进舱,只在外面守着,席地而坐。 晚知挺不好意思的,占了人家的船还没个椅子拿出去,几次想招呼着进来都被祁沐封挡了。 “别管了,他们不肯就随了去吧。”祁沐封看出几人皆是练家子,在舱外应是无事。 “祁沐封,你老实告诉我,哪里没有你们的眼线。”晚知心中早就有此疑问,贴着耳边问道。 “呵呵,晚知你这样说别人也是能听见的,傻宝贝儿。”祁沐封笑着从水囊里倒出水,棉巾沾湿去帮他擦脸。 “你们……有没有别的野心?”晚知怔了怔,还是问了。 “我的野心只有你。”祁沐封想了想,仔细地擦了晚知眼角,说了。 “……”那就是说旁人还有别的野心的?不是说好只是回了封地就好了么!难道皇帝姐夫早有察觉? “别多想,走一步看一步。至少,我答应你不参与。”祁沐封还是那温柔语气,好像说的是不相干的事。 “……”晚知胸口有些发闷,卷起小帘子往外看,那三人除了叫毛毛的四处乱窜外,另外两人一人在前一人在后,将船划的飞快。“祁沐封,别让我恨你。” “不会。”祁沐封靠过来,跟他一起看那窗外之景,别的不敢保证,只这一件,无论何事,皆在你身边。 三人带祁沐封与晚知进了江阴城,便去开店做生意,毫不显山露水。 离家只有咫尺之遥,晚知抑制不住地兴奋,牵着祁沐封蹦蹦跳跳。 “乖媳妇儿,别把白胖的儿子给颠出来了,仔细着点。”祁沐封更是在进城前将脸涂的乌黑,一副山里来的实诚样。 “过来,从这边走。”晚知遁着模糊记忆,还是娘亲在世时,跟回老家来看,太久远了。偷偷探脑地明显心情大好,“喂你帮着看,有人跟着么,要不要绕远路?” “不用,没人跟着。”祁沐封没看见可疑之人,答了。 “那我们要不要买些东西再去啊,你第一次去我家什么的,哎呀,反正我爹已经知道你了,你的德性全一清二楚。”晚知歪着头想着,兴奋期待又隐隐有些紧张。 “别那么复杂,先回去了再说。”祁沐封不想节外生枝,见了顾老,往跟前儿一跪,啥时候肯把儿子嫁了啥时候起来,还用带些东西的么。 “哦,咱现在都……嘘,低调些。”晚知了然地点头,立即做娇羞小娘子状。 祁沐封眼见着越走越糊涂,不对,这个店铺好像是刚经过的,不由泛起深深的无力感。“晚知,还记得路么?” “记得……的吧?”晚知也拿不准了,这都快到晌午,怎么还没找到。“你别急啊,跟着我……是这里!” “……”祁沐封抬头看了头领上悬着的白纸灯笼,大大的奠字白生生地晃着眼。 第一百一十七话:先行计 恩爱夫夫携归家(三) “祁沐封。咣玒児午”晚知呆愣着,脑中空白一片。“是不是我们找错了。” “上面写着是顾府,乖,别怕,没事的。”祁沐封下意识地握紧晚知的手,往前跨步。 “我……我不想进去。”晚知双眼被泪水迷糊着,看的不甚清晰,努力想睁大眼。 “晚知,坚强点!”祁沐封不敢妄下定论,到底是何情况不敢说。 “什么人!”门房小侍穿着素衣,喝止住。 “嘿嘿,大兄弟,我是你们顾府少奶奶的大表哥,嘿嘿,这个是大表嫂。”祁沐封马上换了一副痴呆的模样,冲小侍傻笑。 “少奶奶?你知道我们家少奶奶?”小侍半信半疑。 “苏安薇啊,我表妹。不信你叫出来,她肯定认得我。”祁沐封搂紧晚知,怕他胡思乱想。 小侍寻思着,这闺名叫什么哪能叫我们知道,不过看他那样子好像是不假。便对着旁边的另一小侍耳语,让他去请了少奶奶过来。 “少奶奶在灵堂呢,过会儿就来。”小侍回了。 晚知拽着祁沐封衣袖,眼中满是惊恐。祁沐封不得已,只好问了。“大兄弟,咱家是什么白事儿啊。” “唉,我们家老爷啊,太命苦了。走的时候身边连个儿女都没有,可怜的很。平日里对我们都……”小侍叹着气,愁苦道。 “什么时候的事!”晚知急了。沐知步着想。 “昨日早晨吧,天不亮就没了气。具体什么时辰的不知道啊,也没人在跟前儿。唉,你说当这么大的官,按咱们这老百姓的说法啊,还是皇上的老丈人呢,就这么去了,凄苦地很。真是,啧啧。”小侍捏了袖子擦眼,恨不得哭出来。 晚知眼中的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掉,是故布疑阵吧!一定是的! “晚……呃,哥哥。”苏安薇穿着麻衣头上扎着长长的白布巾,眼肿成核桃样地跑了出来。 “小蒜妹。”晚知见她神色不对,脱口而出。 “几位大哥,他们确实是我家亲戚,劳烦你们了。”苏安薇对着门房小侍语气和善,让晚知愧疚不已,家中凡事都由她来操持,实在是万分感激。 “多谢多谢。”祁沐封拱手道谢,又牵了晚知的手,在苏安薇背后轻声对着晚知耳语。“别瞎想,肯定有不寻常的地方。” “晚知哥哥你没事吧!这些时你……你去了哪里,呜呜,我们找你都急疯了!”苏安薇往花园小路边走着,僻静处才敢细看晚知。 “小蒜妹,我是有苦衷的。”晚知透过满是积雪的树枝,看见前厅人头攒动。 “祁……祁王爷。”苏安薇看见俩人紧扣的双手,垂下头。“晚知哥哥,你回来了就好。” “小蒜妹,我爹他……”晚知存着一丝希冀。 “晚知哥哥,你回来晚了。呜呜,顾伯伯生前一直念着你,虽说不清楚话,但我们都知道他是想等你回来。呜呜,最后眼睛都不肯闭上。”苏安薇瞬间就哭成个泪人,不像是假装。 “怎么会……怎么会!”晚知捂着胸口,忍不住拔高声音。 “晚知!别冲动!苏姑娘,我们能不能去见见。”祁沐封一时也没想到是这结果,将晚知按在怀里,不让他露出颜面。 “吊唁的人都在前厅,皇上也过来了。你跟着我,去我厢房吧。”苏安薇知晓祁沐封身份尴尬,朝廷钦犯若是被人撞见,难以开脱。 “好。”晚知已经哭得提不起气了,祁沐封只好单手扶着他往后院走去。 “你们在这里歇一会儿,我去叫王伯伯过来,其余别的人都别开门啊。”苏安薇轻声嘱咐着,蹑手蹑脚地出去。 “晚知,振作点!”祁沐封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总觉得清益该是打探好了的,不会毫无预兆地就撒手人寰。 晚知压抑着,剧烈地喘气。 听见人声,祁沐封忙侧身在门后,透过缝隙看了,是老管家。 “少爷,我的小少爷诶!”老管家一进来就抱着晚知哭,嘴里迭着声地唤着。 “王伯,我不孝,是我该死!是我!”晚知哑着嗓子,不住地抽泣。 “现在皇上还在前头,我别的不多说,赶紧去我房里,就在最东头的那个!找花瓶子!”老管家用满是皱纹的手替他擦眼泪,叹着气道。 “啊?王伯。”晚知愣住,不合常理啊! “晚知,快些!”祁沐封搂了晚知从窗口一窜而出,隐在窗下。 放轻的叩门声响起后,吱地一声,门开了。“老管家,剪刀找好了么?” “诶诶,找着了。”老管家忙取了东西,跟着来人拉门出去。 “祁沐封……”晚知扯着祁沐封的衣角,脑子转不过来弯。 “嘘。”祁沐封比了个手势,抱起晚知极快地溜进东边的房内。“这个花瓶,转。” 果然地下现出条密道,祁沐封拉着晚知进去,刚踏上便又阖住。伸手不见五指,不知通往那里。“乖别怕,我牵着你呢。” “嗯,祁沐封,我爹没事吧。”晚知干脆闭上眼,心里跪拜了八百遍各路神仙。 “没事。”祁沐封看出这戏是要演给谁看的,非常笃定! “真的?”晚知拼了命的去相信。 “嗯,真的。”祁沐封带着他顺着弯曲密道,一路走到尽头。“晚知,你抓着我的手,我先出去看看。” “不要,我害怕!”晚知不愿意一人待在这里,黑漆漆的,好吓人。 “那你抱紧我。”祁沐封不知外面是何情况,不想让他涉险,密道中还算暂时安全,但听着他委屈的哭腔,心立马软了。 轻巧打开出口封盖,还没等露出半截身子来,只听虚弱的厉声喝道:“跪下!” 晚知双眼被祁沐封遮住,映着雪的光有些刺目,但他还是听出来了,挣脱祁沐封怀抱,扑通一声跪着。“爹!” “我没让你跪。”顾老身子虽没大好,但也明显恢复了些,喘了口气道:“受不起。” “顾老,您没事就好。”祁沐封知晓那话是对着自己的,毫不反驳,端端正正地跪好。 “哼!”顾老鼻孔出气,甚是不屑。 “爹,我回来看您了。爹,您打我骂我吧。爹,我给您磕头了。”晚知边哭边磕着,泪一滴滴地融了身前的一小堆雪,额头紧跟着又重重触上。 祁沐封不再言语,跟着晚知磕头,纵是再心疼也没用。 “是不是巴不得我死了,嗯?”顾老转了木质轮椅,足尖艰难抵上晚知,阻止他。 “爹!”晚知抽着气,咳嗽起来。 “听了这信儿才知道回来,啊?”顾老身子大不如前,训起来也没了气势。 “咳咳咳。”晚知说不出话来,这时才觉出冷,膝盖边的雪并不化,浑身都透着寒意。 “顾老,晚知病了还没好,您要罚就罚我吧。”祁沐封跪着行到晚知身边,将他搂在怀里,眉头紧锁。 “病了?你不是有大能耐么?”顾老刚就端详着晚知,这孩子是瘦了,祁沐封……这人虽不怎么样,但看的出,情谊不假。 “我一时疏忽,让晚知受苦,全是我的错。”祁沐封顺着晚知的背,一下下抚弄。 “不是,咳咳咳咳,都怪我。”晚知忙推了祁沐封的手,扑上来抱住顾老颤抖的腿。 顾老作势去踢,又下意识地收了,不住地叹息。“孽缘啊……” “爹,祁沐封他待我很好,很好。冷了知道要给我加衣裳,渴了累了乏了他都看在眼里,细心地照顾我。有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就想到我,替我遮风挡雨丝毫不顾及伤着他自己。这几年,我与他在一起是半点委屈也没受过,他总是变着法地逗我开心,我跟他生气他也还是贴上来,没恼过我。爹……我,我真的是离不开祁沐封了。”晚知贴上顾老消瘦的大腿,轻声说着,又像是讲给自己听。 “顾老,我定会竭尽全力让晚知好的,他就是我的命,没了我也不能丢了他。”祁沐封从没见过晚知这样,自己媳妇儿总是把事儿藏心里头,只偶尔露出些依赖的小可怜模样,现在一股脑说了这么多,不由大为震撼。 “光说无凭!”顾老这些时日也想了不少,初起时在昏迷中隐约听到俩人交谈,那语气像极了恩爱多年的夫妻,勉强睁开眼来看,两人竟是抱在一起!这一幕着实让人震惊,气血攻心之下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唉,自己活了大半辈子了,也没老管家看的通透,那老家伙许是早就瞧见了什么,时不时地来劝说。直到后来祁沐封成了重罪之人,晚知又紧跟着消失,自己才慢慢明白,这俩孩子是铁了心的处在一起,拆不散了。 “那就求顾老为我做个凭证!”祁沐封看了四处,猜想是某胡同里的简易民居,甚至还能听到邻里小娃的哭闹声,更是不绝犬吠。 “哦?”顾老当然是心疼自己儿子,看他咳的肩膀压抑着抖动,硬生生地道:“家丑不外扬,你起来!让他跪着。” “爹,这么冷的天……”晚知站起身来,还想拉祁沐封,被祁沐封用眼神示意不可。 “顾老,我爹娘您也认得,为人正直,行事也严谨。我一生最大的遗憾便是未能好好尽了孝道,没能让他们享清福。”祁沐封有些哽咽,顿了顿又接着道:“晚知从听了线人的信儿,心急如焚,这眼就没消过肿。” “我自己的娃我当然知道,孝顺!”顾老忍不住地淡淡自豪,晚知多好一孩子,自己一手教出来的,你能配得上么! “我一直羡慕晚知,能有您这样爹。不仅是我,我那几个兄弟,辰维、清益、鸣皓、威澜,我们都是。没了爹娘,明面上都是像模像样,但没人指点着,哪个做事都有些偏差。晚知比之我,更是强上千倍万倍,是我的珍宝,遇上他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事。我们都想着能接您去封地,如亲爹般的服侍着,也好让您与晚知在一起,过上好日子。”祁沐封没有半点虚假,甚至语无伦次地说着,以求能打动顾老。 “哼,好日子?”顾老再不言明,虽从头到脚没一点能配得上晚知,但也是个实在人,只是身份尴尬了些。 “我认为的好日子,便是大家能团聚在一起。不求锦衣玉食,能吃饱穿暖就是好,没有打打杀杀,安心地在一方院子里清净悠闲,陪在爱的人身边,才是过日子。顾老,您说是吗?”祁沐封心里也没底,以前在朝中对上顾老就发憷,没敢说上几句话就溜了。今时不同往日,自己也是硬着头皮,不知能不能奏效。 “哼!”顾老处境也是骑虎难下,不到几里地的顾府中众人还在为自己哭丧。夹在儿子和女儿的中间,国事家事搅作一团,自己这个老头子还能活多久,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得,这下闹得孙子也没,心力交瘁,管不了那么远啊! “爹,封地是五座城池连在一起的,大的很。您就当去看看,那儿的人特别好,有很多不一样的吃食……”晚知忙在一旁加加火候,带着撒娇的小语气,自幼爹就最吃这一套了! “那我还能不知道了?用那特有的红泥裹了肥鸭一烧,那滋味……咳咳,说了不去就不去!”顾老见多识广,虽没去过,但每年朝廷上都派人去查探封地收成,带回来的小玩意儿还真不错! “去嘛去嘛,娘亲原先还说呢,想跟你大江南北的走一走,就差这地儿了。”晚知一见有戏,继续下猛料,一边与祁沐封交换眼神。 顾老脸色猛然一变,祁沐封本来雀跃的心一下子冷了,这个时候提过世的娘亲,傻了吧唧的! “你娘亲最大的心愿,你不知晓么?!”顾老顿时觉得要是答应了就对不起夫人,就这么个独子,要断了后么! “爹……娘她最疼我了,她是想让我找一个真心相爱的,姐姐也是,我们过得好了,她在天上看着也能笑的开心,不是么?”晚知抹了抹泪,趴在顾老膝头。“娘走之后,你不也是不肯再给我们找个小娘么,感情都是一样的,那个人在心里,就再也拿不出去。” “卖糖糕的来了哦,过年前甜一甜嘞,全家老少其团圆诶。沧宁斋,老字号了诶。”门口忽然传来叫卖吆喝声,引得一帮小娃在后欢呼,转而又飘远了。 “顾老,此地不宜久留,求您……”祁沐封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打晕扛走?不成不成,那晚知不得和自己拼命啊! “去了……再论。反正,我们顾家没你这样的儿媳妇儿!”顾老顺着台阶就下了,只是去看看什么的也不是就这样承认他了,呵呵,没错吧! “那得罪了!”祁沐封站起又俯下身子,将顾老背在背上,一手牵了晚知,相视一笑。 “三爷,城中有些兵马,随我来。”还是昨日在船上的老头,拱手行礼。 “劳烦带路。”皇上都来了,不可能没有人护着的,祁沐封将二人放进马车,又迅速跃出钻进车底。 “老员外您又来看房子啊,这家的人可难缠了。”多舌的大婶端着碗在道口,与老头说着。 “唉可不是嘛,都跑好几趟了,这不,带了铁嘴儿来游说也不行。关键呐,还是这个。”老头三指捻动,做出个数银票的手势。 “是呢,这片都是老的旧的,诶,要不是那家连着您的铺子,怎么也卖不出去啊。真是坐地起价,人心黑啊。”几个扯家常的大婶让出条道来,好让马车通过。 “呵呵,慢慢再谈吧。下次给您捎几包糖来,呵呵。”老头掀帘而入,马车顺利出了。 “顾大人,出了城咱还是走水路,您晕船么,给备的醒脑小零嘴儿。”老头靠着帘子坐着,十分谦和。 “多谢了。”顾老看着晚知兴奋的脸,也生不起气来。这几个小王爷,是有点本事的,能一路逃到封地,四处埋下眼线,年纪轻轻便懂得收买人心,有人肯忠心地为之效命,还……勉强能入眼。 “等过了明日,出棺上山后,祁沐封将王伯和小蒜妹一起接来,咱们就再也不分开了!”晚知捏着顾老的手,眼中充满希望。 “嗯,还要带上獒犬!”顾老自我安慰,反正去了找个小院子住下,还是这样就当没生这儿子的过,没必要跟自己死磕! “小蒜妹个笨丫头啊,哭的丑死了,爹,你怎么对她还保密呢。”晚知想起那傻妞,都忍不住笑。 “这丫头比我亲生女儿还亲,就是爱傻乐呵,你可不许欺负她。唉,得给她寻个好人家啊,咱顾家真对她亏欠太多。”顾老幽幽叹道,知道骗了她,不会生气吧。 “那爹就是同意我跟祁沐封了?”晚知一喜,冲着顾老笑。 “混账东西!没有!”顾老恨不得拍案而起,大声反驳!过了会儿,又轻声道:“让他小心些吧。” “谁啊谁啊,爹你说谁?” “……” 祁沐封在车底下听得,嘴角扬起,前途充满了希望!终于知道晚知像谁的脾气了,好办! 第一百一十八话:拐了人家爹 群雄争爸! 三日后,封地王府内,大红灯笼高高挂起,一片喜气洋洋。咣玒児午 “过来过来,小兔崽子你就知道缠着那暮晓,赶紧的,滚过来。”辰维拉开椅子,扶了顾老坐下,一面招呼着各处蹦跶的几人。 大哥有令,谁敢不从?削之! 一阵杂乱脚步声,祁沐封左右看了,笑的异常欢乐。“齐了。” “点下人啊,鸣皓来了,祁沐封在呢,清益恬着脸乐呵,威澜也现身了哈,哟少见。嘿,晚知挨着暮晓,诶诶顾老,您能分清哪个是晚知吧,哦哦那就好,我到现在还没闹明白呢,您看这俩人多闹腾啊,穿一样的袍子!弃尘别离那么远,跟我们站一排吧,小蒜妹甭不好意思,就你一姑娘,来站中间儿吧!”辰维清点着人,一个不少!遂清了清嗓子,咧开嘴,露出几颗白牙。“本人有幸能在有生之年……算了,鸣皓接上。”得知己,觅挚爱,然后怎么着?辰维挠了挠头,太拗口太难记了! “闲话不多说,大家一起!”鸣皓弯了桃花眼,若是教京城少女们捡了,定是芳心片片洒落! “爹!”九个高矮各异的年轻人一起跪下,扬起的笑脸齐齐地对着顾老喊着。 顾老被这和乐景象冲击的满胸腔都是暖意,张着嘴讶异,眼眶泛红。 几人见他不应声,又整齐的唤着:“爹!爹!爹!” “诶诶诶!”顾老觉得太丢脸了,怎么就忍不住呢!在小辈儿面前哭什么的,必须得止住了! “爹,从今往后我们都是您的亲儿子亲女儿,您可不能偏心啊。”辰维百感交集,这么个威武硬汉也酸了鼻子。 “我看啊,玄乎!刚哥几个瞧见没,爹往晚知手里塞红包!王伯,您给评评理,这像当人家爹的么!”清益跪的歪歪扭扭,笑的傻样。 “这年夜饭还让不让人吃了!爹,我也要!”鸣皓顺着杆子往上爬,不顾自己翩翩佳公子形象。 “还有我。”威澜一反常态,跟风起哄的起劲。 “爹!我……我还想要。”祁沐封有些不好意思,刚跟晚知一起收了的,但兄弟们都这样,自己绝不能落单啊! “施主乐善好施,大福之人啊。”弃尘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一本正经地讨要。 “我我我!你们!我是姑娘,你们能不能照应着点!爹,我要大红包!比他们的都多!”苏安薇嘟着嘴,撒娇这事最擅长了,必须得拿出点巾帼风范来。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呜呜呜,爹!看我看我! “咳咳,我被你们抢了爹,现在心里颇有些不好受,太过分了!爹,别给!亲生的当然跟捡来的不一样了!”晚知捂着暮晓的嘴不让他说话,这么一堆人是要疯了么!人家爹哪来那么多银子啊! “一样一样,都一样。都是我的好孩子!”顾老笑出了泪花,示意老管家一个个地封着。 “暮晓你不是刚接过了么,怎么还伸手啊。”老管家打趣道,这孩子真跟自家少爷长得像啊,缘分!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冤枉啊!刚晚知抢去了!不是我!暮晓又被及时堵住,太悲催了! 鸣皓看着暮晓被欺负,要是旁人,自己早一扇子扔过去!可偏生是晚知……这事儿太难办! “谢谢爹!”辰维又带头,九人齐呼,连城郊都能听得见! “来!咱们给爹磕头!祝爹天天大鱼大肉,日进斗金不够,敢于南山比寿!磕头!”祁沐封拿出当人家儿媳妇儿的风范来,说着吉祥话。 立时砰砰砰的一阵,可给顾老心疼的哟!“乖孩子都起来,吃饭吃饭!” “闪开!我要跟爹一起坐!”清益手脚最快,一马当先地起身往前冲。 “想得美!我是老大,听我的!”辰维不甘示弱,大将之风让人不忍直视! “我是正宗好儿媳!让我来!”祁沐封怎能错过巴结老丈人的好机会,就差没上手了! “哟呵,亲儿子还跟在没说话呢,谁敢坐!”晚知呵呵一笑,稳操胜券! “呃,爹。我们开吃了哦?”苏安薇在顾老左手边捏着筷子,笑盈盈地! “爹,您尝尝斋菜,清淡的。”弃尘在右手边,已然吃了起来! “……”争抢的几人傻眼了,居然让最没有战斗力的胜出!这不是狠狠地往战场枭雄、风流才子们的脸上扇耳光么!这世道,不能更凶残! “乖孩子们,来来来,都坐下。”顾老招呼着,看这么一大家子,除去端之和皇帝女婿没来,能算得上是幸福美满了吧。透过雕琢精美的的木门,看向灯笼映出的红彤彤小院,浓重的廊檐叠影,老伴儿啊,咱家不仅能报上大胖孙子,还能有这么一大帮孩子们哄闹着围着我转悠,你就不怪我没去陪你了吧? “啊啊啊,晚知你欺人太甚!你一杯都还没喝了,总往我这里倒!”暮晓脸色酡红,撑着桌子叫嚷。 “晚知不能喝,他咳嗽还没好。”祁沐封一边给晚知夹菜,一边伸手过去与辰维碰杯。 “烦死人了!我也要找个人来疼我!”暮晓晃着脑袋,羡慕到眼红。 “哦?”鸣皓闻言放下筷子,刷的一声甩开描金象牙纸扇,在胸前摇将起来。“暮晓,你看我如何?” 可惜暮晓连一枚白眼都没打赏,直直地盯着苏安薇。“小蒜妹,晚知说让咱俩处一处。” “噗……”苏安薇一口热汤喷出,瞪了大眼。 “胡闹!”威澜自然是不敢将帐算在晚知头上,冰冷目光瞬间让暮晓打了个寒战。 祁沐封与晚知交换了眼神,了然与心! “不对不对,我该叫你姐姐,小蒜姐。”暮晓醉了,撅着嘴胡乱地换了称谓。 “乖,叫薇儿姐姐嘛。”苏安薇觉得太占便宜了!这么个美貌的弟弟,带出去可别提有多长脸了! “不准!”可惜,威澜一副面瘫脸很快就遭人嫌弃。 “凭什么啊,你干嘛总是凶我!”苏安薇觉得莫名其妙, “呃。”始作俑者暮晓头一栽,趴在桌案上起不来,喝高了! “哈哈哈!放倒了一个,兄弟们再来!鸣皓,你可不许趁人之危!坐那儿别动!今儿个必须得喝尽兴了!棋子!上酒!”祁沐封满面红光,不顾形象地吆喝着。“咦,棋子呢?骰子!多抱几坛子酒过来!” “……”晚知转过身去,看廊柱边蹲着的那俩娃,怎么就那么面熟呢。 “还是我家小侍听话!喝!”辰维对着门外一招手,几坛子佳酿便上了桌。 “喝!” “看咱家爷啊,又要喝多了。”棋子嚼着鸡腿,吹着夹着雪花的小冷风,含糊说着。 “是啊,指不定要和公子折腾到哪个时辰呢,今天我去守。”骰子一抹嘴,好撑啊。 “下半夜可冷了,还是我去吧。”棋子将头靠在骰子肩膀,肉肉的好舒服。 “你给我买的新靴子穿上了,你看!”骰子抬了脚,炫耀着。 “骰子……你说做那事儿就有那么舒服么?”棋子不解,以往守在外间时只听见公子哼哼唧唧的,不像是难受啊。 “不知道,爷说了,长大了就知道,嘿嘿,过了年咱就长大了吧?”骰子傻乎乎地笑起来,双下巴也明显了。 “哼,要长到爷那么高才算长大呢!”棋子比划着,那还得好些年吧。 “啊?还是你去长个儿吧,我负责……呃,长肉!看我小肚腩!”骰子捏了肚皮上的一圈,递到棋子手上。 “哈哈哈,挠你痒痒!” “啊,痒!哈哈哈!你个坏蛋!看我的!” “哎哎哎你这不是挠,都掐疼了!呜呜……” “棋子不哭,给你吹吹,呼呼……” 满城烟花,缤纷缭绕,将京城点燃地绚丽多彩。 “端儿,在想什么呢。”皇上捏了端之的手,放在唇边呵气。“朕的大好河山,美不美?” “美。”端之披着厚厚的大麾,站在城墙之上,极目远眺。“皇上,放过晚知吧,好不好?” “你既已知道他还活着,那便是骗了朕,还何需求情!”皇上搂着她愈发圆润的腰身,轻柔抚摸。 “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了,也就这一个至亲之人。即便他活着,也不会再来见我,更不会争权夺利……”端之全身上下,除了腰间的手绣荷包,再无其他饰物,更显清丽脱俗。 “端儿,有空了咱们去屿西封地走走,带着小皇儿一起吧。”经此一役,他们果然不容小觑,听说还与李家小儿子关系匪浅,若是再联合了李氏兵力,打到京城来不在话下!唉,只要他们肯在封地里,不破朕河山,朕自然过往不究! “谢皇上!”端之抿唇笑了,晚知,姐姐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端儿,朕并不愿与你说这些。往后,陪你看书写字,教皇儿说话走路,看着他一天天长大,可好?” “嗯。” 头顶没有明月,稀朗的星看不清影子,晚知,姐姐与你并不远。 “走走走!放鞭炮去!哎呦我说,你们还行不行了!行不行!”辰维扶着柱子,怎么今儿个的明月有两个。 “行!必须的啊!”祁沐封吆五喝六,牵了晚知出来。“诶诶,晚知你怎么不停地晃悠?乖,是不是累了?” “你个笨蛋啊!赶紧把这俩人拖走!不,小侍们,各领各的爷回屋啊,没一个靠谱的!真不让人省心!”晚知俨然大家长做派,对着几人叉着腰训话,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不过如此! “呃,晚知哥哥,他们都走了,这炮仗……”苏安薇拿着火折子,不敢靠近。 “咳咳,弃尘,你在寺里没见过这玩意儿的,试试。”晚知也有些发憷,炸了手指可咋整。 “我……晚知,我不敢……”弃尘听别人家噼里啪啦的,自己长得矮头上又没毛,跑不急,崩脑袋上了怎么办! “诶诶你们啊!一群胆小鬼!棋子,过来,给公子我点上!”晚知拉了人过来,救兵! “哦。跑!”棋子蹲下点上,马上撒蹄跑了老远,嘴里喊着。 “啊啊啊!”三人还傻站着,被猛烈的霹雳之声吓得抱头乱窜。 “公子,那边是大烟花!多开些!”棋子好事做全乎了,一院子的大小鞭炮火仗一个不落! “砰!” “啊啊啊!我扣你月钱啊!” “还有……” “砰!砰!砰!”日地椅蹦紧。 腾空而起的花朵开在墨色的夜幕里,点亮了数个美满家庭。所有的情动都有始有终,所有人都有陪在身边的另一半,所有的爱都无怨无悔,所有的勇敢都不顾一切,所有的等待都不会落空,所有的幸福都叫团圆。 端之与皇帝,皇帝与瑾妃,瑾妃与辰维,年少夫妻或是互相利用还是妄念痴恋,纵使缺陷遗憾,但也随着一地烟花的燃尽,也谢幕了。 而晚知与祁沐封,鸣皓与暮晓,威澜与苏安薇,清益与弃尘,棋子与骰子,他们美好的故事不会终止,在番外里依旧恩恩爱爱,肉汁鲜美。 “祁沐封,你刚说什么!胆儿肥了你还!” “给我生个孩子……呃!晚知,我错了我错了!是我给你生个孩子!” ****** “我和晚知有危险了,你救哪个?!” “长夜漫漫,暮晓,我们不如做些快活事情。” “敢碰我,切了你!回答!” “救你。” “嘿嘿,我没想到你是这么的爱我。” “因为祁沐封一定会冲过去救晚知的,我还轮不上……” “滚!夜里敢来敲我房门,切丁丁!” ****** “傻姑娘,过来拜天地了。” ****** “吃口肉肉吧,可香了呢。” “阿弥陀佛……” “色戒都能破,为啥肉不能吃啊!我是为你好啊!” “阿弥陀佛,施主勿要纠结与柔体欢愉,要六根清净。啊啊!施主不要脱我衣服!” “你这根不清净啊,它冲着我站起来了!” “施主勿要胡说,啊……别亲那里……啊……施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