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会——月下的布鲁斯·南
月下的布鲁斯·南  发于:2014年06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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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黑社会系列,向你描述一个和我们所身处的不一样的平行社会…… 这里有“穷凶极恶”的流氓,“视财如命”的mb,“明知故犯”的毒枭,和“伸张正义”的警察。 我只是想,把黑夜里的世界,剖开,展现给你看…… 此故事真假掺半。如有雷同,请对号入座…… 内容标签:黑帮情仇 江湖恩怨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洛┃配角:苏文,孙鹏飞,程云,程爷,徐子琛 第一章 和往常一样,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一个178左右的男人穿着紧身T恤在这样的日头下已经站了两个小时。他跺了跺脚,将手插在口袋里。看起来十分焦急。 表针还是滴滴答答地走着。没有因他的心情而改变。最后也只好百无聊赖地开始数地上的烟头。然而当他刚数到第十三根的时候,便听到了不远处那沉重的开门声……他抬起头,一脸敬慕…… 铁门高耸,单薄的人影从里面一闪而出,脚步有些沉重,略显拖沓。 “我有点不想出来……”那人影动了动,却迟迟还在门边徘徊。阳光洒在他的身上,白色的衬衣洁净非常。 “哪有人不想出去的?”里面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却又像是在调侃。 “那我把卡留给你?反正也没去注销。里面应该还有钱。你留着”改善生活“?” “算了吧,你走了,我也在这里呆不了多久。” 那白色的人影没再说话。只是沉默…… “时间到了,你还不走?”门里的人忽然笑了“说不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又会回来。” “那卡我还是自己留着吧。”白色的身影忽然笑了“我这个人做什么,都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如果可以。”他迈过门槛,感受着阳光流泻在他的脸上。有些清瘦,有些苍白。“后会,有期了……”他闭上双眼喃喃。身后传来沉重的门声…… “洛哥!”T恤男三步并作两步跑了上去。到了近前,脸上几分肃穆,深鞠了一躬。 “你是……” “我是斌子。以后跟洛哥的场子混。多多关照!”说着,他又鞠了一躬。这次,却迟迟不再抬头,似乎在等着对方训斥些什么……这似乎,便是“规矩”。 “斌子,斌子也有个姓吧。”白衣男子淡淡地笑了笑,低下头来看他。忽然有很后悔问了这句话,正要收回,只见那人一脸兴奋地抬起头回答“我叫董斌,谢谢洛哥关照!” “我没有关照你什么。”白衣男子顿了顿,抬起手挡住了头顶的烈日。他记不起自己,是有多久,没有这样站在太阳之下了……“只有你一个人来吗?”他四下打量了一圈后将目光收回到斌子的身上。 “程爷说在家里等您……”斌子向远处挥了挥手,赔笑道“程爷说人多不好办事。” 于是,一辆普拉多停了过来。门似乎从里被什么人一脚踹了开来。一个媚到骨子里的男声从里面传来“好大的排场,出个狱都要老子亲自来接。沈洛,你面子不小啊。” 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白衣男子的耳朵里,但是却看不见车里的人。黑洞洞的一片,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好久不见了。苏睿。”他没有动气,只是平静地和对方打着招呼,虽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好个屁,赶紧给我滚上车来,程爷要见你!”苏睿从车里探出头来,清俊的一张脸看上去有几分娇柔,和这张脸很不相符的是他的穿着——一身瘦版的西装,让他看起来像个规矩的上班族…… “给你。”沈洛随手把黑色的单肩包扔给了一旁的斌子——这是他全部的家当。“你自己回去吧。”他随口嘱咐了一句。 “洛哥,你——” “我去程爷那儿吃个饭。你自己坐车回去吧。”说话间,他已经人在车上,坐在了那西装男的身边。他摇下车窗,看着一脸茫然的斌子。忽然想起自己刚出道时的样子。似乎,也是这样一张年轻的脸…… “哎,胖子!”苏睿凑了过来,让了斌子一句——在他的眼里,除了自己,全世界的人都是胖子……“告诉兄弟们,东皇沈洛,回来了……” 第二章 程爷。江湖上的一个大佬。没人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当喽啰的时候只是个无名小子,做了一方之首的时候别人叫他程哥。现在上了年纪,雄霸黑道,人家敬称程爷。他也许姓程,也许不行。没人知道,也没人在意。因为但凡在江湖上混饭吃的人都知道。真姓名,只写在长生牌位上…… 别看它是A城里的黑帮大佬,却明目张胆地住在了城中某高档小区。独门独院的小别墅,左右“邻居”不是处长就是局长。若是换了别人,在这正气凛然的小区里多少会觉得自惭形秽。但是程爷则不然——似乎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这里,比起别的地方则更加便利…… 沈洛进了门,过了玄关来到客厅。还是一样。五年了,这里一点都没变过…… “沈洛,你瘦了……”坐在沙发里的中年男人远远地看着他。看起来只有四十来岁的模样。这是他保养有道。沈洛心里明白,程爷今年应该已经五十有三了……因为眼角的皱纹,出卖了他…… “程爷……”沈洛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一些沙哑。时隔五年,他又回到了这个地方总是觉得心里一种说不出的凄凉。 “坐。”男人比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坐在自己的身旁。沈洛却没有理会,只选了一处比较近的地方坐了下来。 “你还在因为当年的事情怪我?”男人眯着眼,看不出严厉还是责备。 “没,程爷的决定总是有您的道理。”沈洛下意识地低了一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双手不由得来回摩擦,然后相扣…… “嗯,那就好。我还以为蹲了几年班房把你的脑子给蹲坏了。”男人毫不留情地下了一个结论。站起身,走到他跟前。“回来就好,以后,你还是东皇沈洛。”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环视了一下屋内的众人。一时间,众人齐声声地喊了一句“洛哥”。这反而让沈洛觉得有些沉重。 “好了,我也不多留你。刚出来,多和以前的兄弟们聚一聚。还有很多人,一直在等你回来。” “谢谢程爷栽培。”沈洛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深鞠一躬…… “沈洛,”沈洛刚走出门口,就被苏睿喝了一声止住“程爷叫我和你说:‘五年前和你说过的事儿,你最好考虑清楚。是要,还是不要’。” 沈洛停在那里,背对着苏睿,却不由得皱了皱眉。 “哎,沈洛。你和程爷之间,到底有什么事儿,这么神秘?总是瞒着大家,不让人知道?” 沈洛没有搭理他,他却反倒追问起根由。 “你不说我也知道,他想要你,对不对?” 沈洛哼了一声,还是没说话。可苏睿却不是一个善主。有些事,你越是不说,他就越想知道。 “你是哑巴吗?”苏睿绕道他面前,却在看到他的表情时怔住了。那是一种极端厌恶的神情。好像一个罗刹…… “你想知道,就自己去问程爷。”沈洛好像没说什么,却字字如刀。问程爷?除非他活得不耐烦。苏睿觉得自己的身子被人重重地推开,一时间竟也头重脚轻起来。一种畏惧感袭遍全身。这个告别了“浮世”五年的男人,还依旧带着浓厚的杀意。着实让人,不寒而栗…… 第三章 东皇。位于安达街上最繁华的一个私人会所。所谓私人会所,就是有钱人的俱乐部。游泳池,网球场,西餐厅,健身房。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不存在的。一万块的“请柬”式门票,十万的最低消费标准。都将这里和平民的世界划开了等级。能堂而皇之走进这里的,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出得起钱的。一种,是卖的起身的。在这里,公平是相对的,不公平则是绝对的…… 斌子此时一身西装笔挺,不似日前看到的那样随意。他十分拘禁地听着一个男人的话。这个男人肩背挺直,单看背影也觉得他必定端正。180cm左右的身高。身材匀称,也并不单薄。“文哥,”斌子用余光瞄了一眼大门,低声提示了一句“他来了……” 沈洛从大门走进来,他还清除地记得东皇当日的格局。哪里是前厅,哪里是浴场。然而即便他在心里做了无数种可能的假设,也在置身其中只是觉得——五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 比起五年前,东皇要繁华得太多。当然,眼前的这个男人。也必定功不可没…… “蚊子!”沈洛径直向他走来,两个人默契地击掌,握紧。 “洛哥……”男人似乎太过激动,一把抱住了对方。五年来,他也尝试过探视他的近况,却总是隔着厚厚的玻璃。如今这样的重逢,对他而言,竟好像是时间的恩赐。 他叫苏文。代号蚊子。但却很少说话,是个极为沉默寡言的人。而他之所以在道上被称为蚊子。是因为他理财的本事,就好像蚊子一样。在不知不觉,吸了你的血,又让你,中了他的毒……东皇这五年来,让他打理得井井有条。他是程爷在外不得不夸奖的左膀右臂,却也是沈洛当年肝胆相照的异性兄弟。不过说起骨血兄弟,他还真有一个。只是脾气秉性差的太多—— “看见我弟弟了?” “嗯,”沈洛应了一声“今天接我出来的人就是他——挺有心的。” “我自己的弟弟我还不知道?这小子只要是程爷的事儿,比他相依为命的亲哥哥都上心。”苏文难得地向他抱怨了两句。似乎有很多事情,不吐不快。 “吃了吗?在里面呆了五年,这回出来了,我要请你吃顿好的。” “嗯。”沈洛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沈洛虽然略显清瘦了一些,但是个头还是比苏文高一些的。 苏文随手拍了两声,只听得吟吟笑语,娇俏动人。六七十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子盈盈地从二楼走下来,水台底的高跟鞋将整个身体的曲线拉长,汉白玉砌的楼梯被踩出饶有节奏的回响。水晶吊灯的光芒照应在她们裸露的肌肤上,显得更加明艳动人…… “够意思吧?”苏文一把勾住沈洛的脖子仔细地看着沈洛的表情。“喜欢哪个?随便挑。你要是扛得住,十七八个也不在话下啊!” “你小子。”沈洛笑着回敬了他一肘,恰巧怼在他的胸口,苏文退了两步,揉了揉“我听说,在里面呆久了,多少会有些毛病。你要是不喜欢女的——哎,”苏文拽了他一把将他的目光转到大厅前台的角落处“你看那边那几个。” 几个西装革履的男孩子聚在一起,小声地说着话。模样看起来,都很年轻,最大的不过二十岁。为首的,是一个小个子,但论起长相,的确算得上极品。比起苏睿,还要多几分俊美。 “这些是学生?”沈洛皱了皱眉头。 “反正比起咱们俩,人家青春年少啊。”苏文摇了摇头。 “牛郎?” “不是——”苏文故意拉长了语调,神秘道“是mb。” “mb?” “就是money boy!” “你知道老子英文不好,给我说人话!”沈洛有些动气。 “说白了就是‘为同性提供性交易的男人’。”苏文用了一种极为正式的措辞来解释,却丝毫掩盖不了言语中的调侃。 “他们和男人睡?” “错,是他们被男人睡。”苏文摇了摇头,纠正了他“这些人为了钱,什么都能做。” “真的有客人要他们?”沈洛虽然人被苏文拉了回来,但目光还依旧停在那小个子男生的脸上。表情叫人捉摸不透。 “和你说了,你进去了五年,世道什么的早变了。现在花钱叫消费。人活着,就是为了刺激。如今的时代,是社会不行了,男女都一样。不论男女,只要你张张大腿,红票子就源源不断地塞进来!”苏文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地好。说了很多话,也证明了很多事——五年的时间太久,时代,已经改变…… 第四章 新疆路是A城里最不起眼的一个小地方,可到了晚上却极其的热闹。每个人都爱夜晚,因为她胸怀宽广。在这里,没有贫富之差。如果说安达街是有钱人的天堂,那这里无疑是平民的乐园。满街扇着炉火叫卖的小摊贩,十几块就能点上三两道菜的小菜馆,这里的生意总是那么红火。 沈洛来到一家看似“小六烧烤”的店铺前——招牌上的油渍得发亮,就连店铺的名字上也是被烟熏过的大片黑色险些认不出来。但是依旧不影响客人们用餐。似乎越是邋遢的店铺,就越要光顾一般。 “请问——”沈洛抬了抬手指,话刚到嘴边,由店铺里风风火火地走出一个男人。体态丰腴。挺着个偌大的啤酒肚,步履十分沉重,似乎急于想跑过来招呼,于是愈发得显得笨重,跺得地面不由咚咚直响“想吃什么?进来瞧瞧?”那男人撩开门帘出来,一边还向里嚷着“六儿他妈,来客人了,你赶紧把桌子捡了拾到个地儿啊!”他的话洪亮,嚷得整条街的人都能听到,却停在了四目相对的一刻—— “洛,洛哥……”一瞬间,这胖子就站在那里,又或者说,是僵在那里。随后很端正地站直,九十度直角,一躬到底…… “我不在的这些年,你出了什么事儿?”胖子去给沈洛斟酒,被沈洛推了开“还是老规矩,用瓶儿吹的。”沈洛直接拿了酒瓶,和胖子碰了一下,一口气喝了半瓶。 “蚊子没和你说?” “没有。”沈洛摇了摇头。“他只说,你现在不混了,在这儿过日子。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嗯。” 沈洛扫了一眼胖子肩膀上那一只连到左臂的刺青。“我现在出来了,你要不要——” “洛哥。”胖子打断了他的话“我还叫你一声洛哥,给你鞠躬。是因为咱们兄弟情分在。至于其他——” 胖子还没多说什么,一个体态同样丰腴的女人笨笨地走了来。天气似乎太热,她不由地喘着气,脸上是乡下人质朴的笑容,憨厚“没啥好吃的,你们聊,你们聊——” “媳妇儿?”沈洛看了他一眼,满脸笑意。 “还有个儿子呢,再过几个月,就要两岁了。” “当初,我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沈洛的笑意僵在脸上,眼神凝重地盯着胖子身上的纹身较以前淡了很多。虽然光线很昏暗,但是不难看出有被激光打过的痕迹…… 当年帮派里小稷和蚊子号称“双龙”。就是因为他肩头这双头蛇的纹身(蛇为小龙)。这是他的标志,也是他的骄傲…… “洛哥。”胖子一口干了瓶中酒,似乎陈年往事,如鲠在喉…… “当年咱在这里,也是只手遮天,呼风唤雨的。不说别的,就冲我小稷的名号,黑白两道都是响当当的,谁听了不怕?谁听了敢不卖咱们面子?” 沈洛听着他的话,不住地点着头。的确。当年的小稷,苏文和自己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小稷人高马大膀大腰圆,是三个人里最壮的一个,现在却胖得不像样子。也不能说胖,也许说肥更贴切一些。然而小稷能一战成名,说到底是他人不但讲义气,对程爷忠心。而且还靠着一个狠字。 他出手干净利落,手下非死即残。每次甩点,他必然是冲在最前面的一个。这样的人如今封刀退隐做起小生意来,是沈洛无论如何也不能想到的。 “说起来真他娘的丢人。”胖子又起了一瓶酒,忿忿道“那年夏天,我和几个弟兄吃了宵夜,大家吃好了各自回家了。当时快凌晨了,我一个人在街上。结果蹿出来四五个人来。” “哪条道上的?”沈洛停了手里的酒,出奇地看他。小稷这个人有勇,但并非无谋。凡是和他有仇的,早就让他“铲草除根”断了后路,若果说这些人是为了“寻仇”而来的,沈洛是绝不相信的。 “屁个道上的,是几个十来岁的毛头小子,拿着几把西瓜刀。妈的……”胖子说到这里猛灌了一口。“他们说,知道我的名头,他们想在道上混,想出名。还说,如果我跪下磕三个头,叫他们声爷爷,就放了我。” 沈洛没有说话,胖子也沉默了好久。桌子上的菜有些凉了。那女人从屋子里三次探出头来想说些什么,却始终忍着没有做声。 “洛哥,咱们也是十几岁就出来混了。那时候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为了能混出点名声,什么都干过。说实话。那时候我是真怕了……”胖子揩了一把脸,不知是汗还是泪……“洛哥,那时出道有十年了,是我第一次觉得怕。洛哥,我是不是老了……”胖子的声音有些激动,他不住地喝着酒,希望将情绪平复下来,却和翻腾的酒沫一样一时间竟难以自持…… “我当时就想,我还没娶老婆,没生娃呢,我不能就这么没了。我还没活够啊!”他粗重地喘着气,似乎回忆既是一种痛苦。他没有再说下去,沈洛也没有继续追问这显而易见的结局…… “后来我就没脸再混下去了。再后来……我就有了现在的生活。老婆,孩子,和一家小店。”胖子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和一个整日忙着养家糊口的普通男人没什么两样“我在道上混了这么久,有现在这样的结局,就算是好的了。嘿嘿,老天没眼,偏咱这样的大恶人,能过两天安稳日子。”他欢笑着磕了一下沈洛手边的酒瓶,示意他先干为敬。沈洛自然豪爽地陪他又干了一杯。 “我脑袋没你们灵光,当初跟着程爷赚钱,也没想过日后给自己留条出路,一直今朝有酒今朝醉,所以也没什么钱存下来。到了现在,生活虽然苦了点,但是好在踏实。”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洛哥,好不容易出来了,别走老路了……你知道,程爷他好像一直对你——” “小稷,”沈洛喝住他“要想过安稳日子,先稳住自己的嘴!” 胖子听他这么说,话又咽回了肚子。 “小稷,有些路,一旦走了,就不能回头。”沈洛的目光又一次停在他的纹身上“就好像它一样,刻在皮肤上,已经和你融为一体。打也打不掉……就算没有了,那记忆呢?” “洛哥——”胖子眼中已经晶莹…… “保重吧。”沈洛站起来,拍拍他的肩,快步走开了……他不敢回头去看,也不敢停下来,因为路是自己选的,自己就要把它走完。一个人一旦走上了一条路,就永远不能回头,不论黑白,始终是一条不归路。有去无回…… “洛哥,洛哥!”还没等沈洛走远,从对街便横窜出一个人来,高高瘦瘦。近前了才看清——是斌子。 “你怎么来了?” “文哥让我以后保护你,正好说你不见了。文哥就说你把九成九是来这儿了。”沈洛哦了一声,随即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就你?呵呵,瘦得跟块精排似的——我问你,你很能打吗?” “一般般吧。嘿嘿。”斌子傻笑着挠了挠头。一脸涎皮。“里面那个是稷哥吗?我去打个招呼。” “别去。”沈洛叫住了他“没什么稷哥。别去打扰他的生活,也别让人罩着他。他已经,和我们没关系了……”沈洛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有烟吗?” “有,有!”斌子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烟,递了一根过去,并极为熟练地点了火。 “走吧。”沈洛深吸了一口,喷出一阵烟雾。 “去哪儿?”斌子一时摸不清头脑。 “回家,回东皇……” 第五章 东皇和以前一样,还是A城里高档的私人会所。除了以前的常规经营以外,现在又多了一些“新花样”…… “要查查账吗?”苏文笑着递了一摞文件过去。 “算了——”沈洛把两条腿抬到了办公桌上“我信得过你。” “别,你还是信不过我比较好。”苏文将文件摔在他桌子上“以后,这儿还是你说了算。打打杀杀的事儿,留给下面人做就行啦。现在时代不同了,咱们,都是有身份的人了。”他打量了一眼沈洛“西装还可以……嗯,你好像瘦了一点。我还以为,闲了五年,你一定胖了。” “你的话好像变多了。”沈洛哼了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去哪儿?” “到处看看。例行公事。” “你的口气听起来像个条子。”苏文拍了拍他的肩。 “你听口气听起来像你弟弟。” “他是个婊子。”苏文一扭头,悻悻地往外走。“我和你一起出去。”沈洛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而行。门一打开,就是一片纸醉金迷…… 这是沈洛回复自由的第二天。他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已经真的自由了。但事实上,只是由铁笼进入了金笼。 “有件事我要和你说……”苏文走在头里,不时向身边经过的客人报以商业化的微笑——尽管在熟悉他的沈洛眼里看来,这种假笑让人觉得谄媚又恶心。但客人们似乎很买这位“苏老板”的单。 “现在的东皇,可是除了合法的生意,什么都做……” 沈洛心里明白,他说的合法,是指缴税这档子事儿,但听他的口气,似乎东皇做的不合法的生意,要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 “程爷当初是有心让咱们漂白的,可惜。现在的东皇,已经白不了了。所以——”苏文转过身来,面孔依旧很冷“咱们就一起黑到底吧。谁也别想跑。”多年的兄弟,沈洛感觉得到,苏文对自己这次回来,怕是很有想法的。 “蚊子,”沈洛笑了笑“在这条道上趟过的人,谁也别想白着出去。” “那就好——”苏文深吸了口气,整了整领口。“走吧,去和那些真正的老板们打个招呼。让他们看看,东皇真正的当主。”苏文推着他转身向前走了几步,却突然撞到了什么…… “怎么回事?”苏文从沈洛身后探出头来,往前瞄了一眼。正看到一个一身黑色西装的男孩子正扶在墙边,脸色有些难看。一见不是客人,苏文立刻冷峻起来“你长没长眼睛?”他声音压得很低。完全不留情面地呵斥着。 “对不起,苏老板……”对方把头埋了下去,捣蒜一般不住地点头道歉。 “你归谁管的?还想不想干了?” “对不起,苏老板。对不起……”他慢慢地抬起头来,让对方能看清自己的脸。 “是你啊——”苏文啧了一声。 苍白的面容,衬着男孩眼中迷离的酒意。微微红肿的双唇,在昏黄的灯光下,依稀可以看出唇边那丝未干的晶莹…… “下次小心点。”苏文没再多说什么,反倒挥了挥手,示意他快点离开。 “这小子看着有点眼熟……”沈洛望着男孩的背影喃喃了一句“好像昨天见过 ——是mb?” “嗯。”苏文点点头随口应了一声。“他叫阿昕,别看个子小,还挺招人喜欢的。好多客人都抢他,怎么说也算个头牌啊。我还指着他摇钱呢。” “看样子好像很小。” “这个你说对了,还没成年。” “没成年?” “别这么看着我啊——”苏文随手把他的脸拨到一边“我不是说了吗?咱们除了合法的生意,什么都做。再说了,咱们出来那会儿,也就这么大。正所谓——发财要趁早。不然等老了,什么都不行了,要钱还有什么用啊?” “蚊子,你变了。” “我没变,是这个世道变了。”苏文耸了耸肩,一脸无辜。 “阿洛,回来也不打个招呼,太不够意思了吧?”远远地一个男人迎面走来,声音洪亮而富有磁性,声波回荡在整个走廊之中,震得人胸口发痛…… 苏文皱着眉头,脸上瞬间闪过一种极为痛苦的表情“是他……” 第六章 苏文的脸色依旧难看得得很,站在原地不做声。沈洛虽不大明白,但看到这样的情景,便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孙鹏飞?” “没想到进去都五年了,你还记得我。” 孙鹏飞。程爷现在的左膀右臂。入行比沈洛早,年纪也比他长几岁。按长幼相论,沈洛确是要叫他一声飞哥。 “飞哥怎么说也是前辈,想在道上混的人,怎么敢不记得?”沈洛走过去,和他礼貌地握了握手。 “你总算出来了。当初你刚进去的时候,还是我帮你照看了两年东皇。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啊!”说话间孙鹏飞瞄了一眼沈洛身后的人“蚊子,你说是不是?”苏文没说话,反倒把身子缩得更紧了。沈洛甚至清楚地感觉到,他整个人在自己的身后打颤…… “蚊子……”沈洛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没事吧?” “哟,苏老板这是怎么了?要不要我给你看看啊?”孙鹏飞笑着走过来。他个子很高,身影一下子就笼了上来。苏文向后退了两步,重重地吐了一口气连忙赔笑“飞哥既然来了,我们自然要尽地主之谊。我先去准备一下,失陪了……”苏文找了个借口,变抽身走了。剩下沈洛却丝毫没有觉得尴尬。毕竟,他现在是主。孙鹏飞是客。 “你到底怎么他了?”沈洛皱了皱眉头。看了孙鹏飞一眼,单刀直入。 “我说怎么他了,你信吗?”孙鹏飞将手插在西服口袋里一阵冷笑“谁还能把他怎么着啊?倒是你——这么久没见……好像瘦了。” “都这么说,你能不能换句话?”沈洛想抻抻腰,却发觉身穿着西装行动有些不便。 “飞哥,文哥说包房准备好了。请您过去。” “你们苏老板真是客气,一来就叫我开房啊?”孙鹏飞拍了拍沈洛“走吧,好久没聚了。喝两杯去。”沈洛一边应着一边和他往楼上走。 苏文准备的,肯定是最周到的。顶楼最好的包厢。本来能容纳百十来人的场子,现在只有他们三个人坐在这里,再加上几个堪为亲信的下手。感觉空空旷旷的。KTV里播放着最近流行得俗得不能再俗的歌曲。 “hi~飞哥!”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推门进了来,一进来就和孙鹏飞打了招呼,很熟络的样子。这女人先前沈洛也见过。应该是这里的妈妈桑,专门管一些刚入行的“雏鸡”的……她这一进来,连带着十几个年轻的小姐,这些女孩子们不必老手,看起来多少有些羞涩,也很年轻。 “你眼睛是瞎的吗?”苏文拿不住劲,瞅准了时候骂了一句“洛哥还在这里坐着,你当谁是你的老板?”他这话是说给谁听的,大家心里都明白。那女人也算是见过了大场面,知道老板之间较劲,自己做不好人就会被拿去炮灰。连忙笑着招呼小姐们过来作陪。 然而这些小姐们固然还是年轻,打量了一眼几个客人——苏文她们自然见过的。既然叫过来陪客。苏老板是不用她们作陪的。看了看这两个人——其中一个三十来岁,一身西装,下巴上须着胡须。极有味道的男人。另一个有些清瘦,虽然身上的西装看起来很名贵,长得也不逊色,但对于这些二十出头,恋父情节深重的女孩子而言,孙鹏飞似乎更有吸引一点,一时间抢着坐在了他的身边,只有四五个女孩子陪坐在沈洛的身旁。 “看来,飞哥真是宝刀未老啊。还是这么受女孩子喜欢。”沈洛笑了笑。抬手搂了一个身旁的女孩子。 “我本来过来是要谈事的,结果被蚊子来了这么一手……”孙鹏飞喝了一口杯中酒,不由苦笑“蚊子你这是存心不让我张口啊。” “飞哥有什么想说的,见不得人的?她们都是做小姐的,陪陪酒,赚赚钱。这行里的规矩还是懂的。她们啊,嘴巴,比下面还紧。”苏文话刚出口,不由扭头,啐了一口。 “本来也没什么,你进去那么久了,外面风云变幻,斗转星移了。” “你是说自己是风云还是说什么?”苏文哼了一声。 孙鹏飞点了一支烟,让身边的姑娘给点上,吸了两口,却不见吐雾出来“你进去以后,帮里的势力变了很多。元老级的前辈们都乐得自在,把事情都推给咱们来做。所以这几年,都是我和徐子琛两个人跑。后来苏文接了东皇,现在,你又出来了……” “徐子琛……当年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后辈。”沈洛努力地会想着个中因由。去只能想起当年城南的当主梁哥确实与他当面夸奖过这个小弟。而现在看来,短短五年,恐怕已经南城易主了…… “想不到的事情确实很多。包括咱们都还不知道程爷打算怎么安顿蚊子……” “我呆在东皇,跟着洛哥,是之前说好的。”苏文有些激动。 “没什么事是说好的,一山难容二虎。你当了这么多年老大,不会不明白其中道理吧?”孙鹏飞眯起眼,靠在身旁女孩子那丰腴的胸间,转头将雾气从鼻息中喷出,散在那女孩子的胸口,一时间熏得她心痒难耐,不由笑了起来。 “飞哥,五年不见,你说话还是那么不留情面。” “阿洛,我也是为了大家好。我要是小人,这些话,也就不会放在台面上说了。” “你们先说吧,我还有点事,出去一下。失陪了……”苏文站了起来,直往外走去。“苏老板,”孙鹏飞也站了起来“我想去一下洗手间。一起吧……” 沈洛没有拦他们,也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每一个人在他面前表演。他知道,还有很多演员没有走到前台上来。也许是龙套,也许是主角。他只是想看看,这五年里,他错过了多少戏份。也好知道自己,该在什么时候收手…… 第七章 “你TM有什么事儿这么着急?”孙鹏飞在后面赶走了两步,瞧见了没人一把将苏文推在了墙上。 “放开老子,你活腻了!”苏文挣了几下,却被对方死抵在墙上。 “我算给你留足了面子了。苏文,你什么意思?过河拆桥?当初我接东皇的时候,你对我——”孙鹏飞的手指从对方的咽喉滑向衣领“可不是这副德性。” “呸,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也配!”苏文啐了他一口。 孙鹏飞被他一啐,扭过了头,揩了一把嘴角。“咱俩是骚货遇上脂粉客,谁TMD也别想干净!你和你弟弟一样,都是贱种。” 苏文死死地盯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愤恨。“你们都是靠和男人睡爬上来的。只不过,你弟弟聪明,知道人往高处走。攀上了程爷这棵大树好乘凉……不过,他毕竟是老了。而且——”孙鹏飞扭头,看了看包房的方向“看起来,程爷更喜欢沈洛。你们这些靠皮肉吃饭的,怎么也得给自己想想出路吧?”说话间,他的手指已经娴熟地剥开了对方衬衣上的三个纽扣…… “别——”苏文一把攥住了他。“别碰我……”苏文扭过头去,眉毛轻轻地搐动…… “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孙鹏飞轻轻伏到他颈边“难道,你不想——做东皇的主?”这句话让苏文不由一震。手上的力道瞬间松了几分,让对让趁虚而入将他的衣服扯开大半。白皙的胸膛瘦削的肩膀,还有一些浅浅淡淡的刀伤…… “今晚到我家来……”孙鹏飞咬在他右肩上,瞬间留下了一串齿痕…… “你还记得吧?” “嗯……”苏文闭上眼睛,似乎在不得已见发出了一丝呻吟,瞬间被对方的怀抱填满…… “打扰你们了不好意思。”一个女人的声音出现在他们的试听范围中。她轻敲这墙壁,骨节上发出很闷的声响。“沈洛呢……我找他……” 外面打得火热,沈洛在里面却似乎全然不知。十几个小姐见客人双双走了出去,觉得无聊,一边自己唱歌猜拳一边才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沈洛的身上——一个相貌姣好的年轻人——只可惜有点消瘦,眼里没有大人物的灵气。这些小姐自以为久经风月,阅人无数。却偏巧这次看走了眼…… “你不唱歌?”一个年级较小的女孩子凑了过来。 “你干这行多久了?” “几个月吧。记不清了。”女孩子眨眨眼“要我陪你吗?过夜也可以……不过你得多给点。我还是处女……”她的声音很小,几乎要卡在喉咙里一般。沈洛却只是哦了一声。 “你不信?”女孩子有些急了“可以先验货,再给钱。” “你很缺钱花?”沈洛看了他一眼,从桌上开了一瓶酒,倒在杯子里。他没有加冰块。酒精的味道,是他此时最需要的。 “也不是……” “那就和她们去玩吧,我不需要人陪。我想自己待一会儿。”沈洛从口袋里掏了烟出来,叼在嘴里,说话也变得呜咽不清“一会儿那两位‘老板’回来了可能会叫人。也说不定……”他左手在口袋里翻找了半天,却始终没有摸到火机。 “嗯——”女孩子很机灵地地上了烟火——火机就放在她大腿上的夹带里。似乎本来是放赏钱的地方。 “谢谢。”沈洛吸了两口烟,确认已经点燃。 “你不太像黑社会……” “为什么?” “我觉得,你比较斯文。”女孩子浅浅地一笑,灯光虽然昏暗,但明显能看出她左脸上有一个单边酒窝。非常可爱。“你会说谢谢。” “是吗?”沈洛忽然觉得好笑——那是因为在过去的五年里,他一直呆在一个需要和人不住地说“对不起”,和“谢谢”的地方。连“没关系”和“不客气”都是一种奢望…… “你叫什么名字?”沈洛吸了口烟,顺带着喊了一口酒,体会着酒精和烟草在口腔中厮磨…… “小米……”女孩子有些兴奋。“以后想要的话,也可以找我。”她随手掏出一张小卡片,塞进了沈洛的口袋。 “小咪?”沈洛眯着眼,看着她挺拔的胸脯“你的胸也不小嘛!” “小姐,这里是VIP包厢,您不能进去。”妈妈桑挡在门口,一脸焦急。“让开,不然小心我报警,指控你涉黄!”女人的声音再次在门前想起。沈洛摆了摆手“让她进来——” 第八章 进来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标准的衬衫西装A字裙。有一种职场女性“白骨精”的气质。 “你是不来不请,我是不请自来。”女人推开挡在面前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径自做到了沈洛的身边。“你也够可以的,人都出来了。还要我去给你处理‘身后事’。”她随手关了那些群魔乱舞的音乐,换了一首比较正常的歌曲。 “别说得这么难听啊,程大律师。谁敢劳烦你大小姐。” “心口不一的话,你懒得说,我也不见得愿意听。给你……”她递了厚厚一打文件到他的面前。“这些是交接程序。你签个字,东皇就重新划归你的名下了。” 女人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一支钢笔。包金尖……“还有,程爷让我提醒你一句——小心苏文。”沈洛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程爷的意思是——你不擅长弃子。有时候,应该明白。舍车保帅的道理。况且……”女人瞄了一眼门外“他这辆车,已经被人开过了。” “你今天来就是想说这个?我记得你以前没这么八婆啊。难道说因为老了吗?让我想想——你今年。三十二?”沈洛抱着胳膊,很认真的模样“三十三?” “三十一!”文件直接招呼在了他的脸上“我来,只不过是和那些‘可能’成为‘太子’的人打好关系。如今看来,孙鹏飞和徐子琛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那你要不要,也先去打个招呼?”沈洛下巴一扬,冲着大门的方向。此时恰好,进来两个人…… “我们刚才都见过了。”孙鹏飞笑着进来。斟了一杯酒“大小姐,我招待不周,先干为敬了!”还没等那女人说什么。他一口酒就干了。然而女人却不由笑了——这酒让她怎么喝?孙鹏飞的话摆明了是把自己看成了东皇的当主。可如今,连产权交接的文件她都带来了……当然,别人这一声大小姐可不是白叫的。从她叫程爷一声干爹起,她不仅学会了人家的狠,还学会了人家的稳。“要说招待不周,我已经罚了沈洛了。倒是飞哥。你什么时候在天航摆桌酒请我喝啊?”她的话虽然摆明了告诉孙鹏飞,沈洛才是“主”。可是她这个平日里以大小姐自居的黑帮律师居然开口叫了他一声飞哥。而且还主动要去孙鹏飞的地方喝酒。不得不说,她这句话真是无懈可击。 “大小姐肯来天航,是看得起孙某人啊。”孙鹏飞不由笑了。屋里的气氛也缓和了许多。 “时间不早了。”沈洛看了眼表。从座位上站起来“我送你下楼吧。” “这就走了?”孙鹏飞看了她一眼,言语中也没有想留她的意思。女人也只是讪讪地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了,哪天找你去喝酒。” “一定一定。”孙鹏飞点着头,皮笑肉不笑…… “主动来送我,有什么话想和我说?”电梯液晶屏上指示的数字不断减少,女人只是试探着问了一句说与不说似乎不打介意“你还在怪我当年那场官司让你坐了五年的牢房?”沈洛没有说话“从法律上讲,你可以是过失杀人。但是从事实上讲,那的确是故意杀人。当然,要是可以我也把你变成‘不应当预见’自己的行为可能发生的危害结果。可是……” “你明知道我没杀人。” “嘘——”纤长的食指抵在了他的唇边“人都出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如果不是你,那就是程爷。要我说,你还是守口如瓶的好。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她拍了拍沈洛怀中厚厚的文件夹,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程云。三十一岁。黑道律师……看来,要提防的,还有这个女人。 沈洛看着她的背影,不由笑了。果然五年里翻云覆雨。连女人都走上台面了…… 第九章 送走了程云,沈洛自觉主动地回到了包厢招呼“客人”。然而包厢里的气氛,却变得有些诡异。并不是因为谁走了而有什么改变,而是因为——又多了一个人——一个女人。看身形,不过二十来岁。 在这样炎热的夏天里,她用风衣裹着身体,瑟缩地蜷在地上,伏在孙鹏飞的脚边,嘴里碎碎地说些什么。脸色蜡黄而又憔悴。 苏文坐在很远的地方扭过脸不去理会他们。 “怎么回事?”沈洛递了个眼色。苏文却没有作声。只是孙鹏飞见他进来,不由龇牙一乐“这么快就回来了?”他眯起眼冲女人一笑“这才是咱东皇的‘爷’,你想要东西——别问我,求求他啊!” 那女人听了,忙向沈洛爬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腿,而这时,沈洛则能清楚地感觉到她整个人,在颤抖…… “给,给我……求,求求你……”她抬起来来看他。青紫色的嘴唇深陷出牙齿的痕迹,凹陷的眼睛里满布血丝。脸上的不仅是憔悴,干瘪的肌肉有些松弛——这是一张和年龄完全不相称的脸。 枯草一般的头发披散在身上,她的手依旧死死地攥着他的裤脚不放。指甲抠在肉里,几乎用力地要攥出血来…… “怎么回事?”沈洛动了一下脚,看似没有发力,却把这女人几乎踢倒在地上。“今天大家是来找乐子的,”孙鹏飞终于开了口“你也别扫大家的兴。你蚊哥和洛哥都是自己人。这样——今天我做主。”他将手伸进怀里,掏出了什么“你给大家脱一个,我就把东西给你——大家就是想乐乐。”说着,他把一包东西甩在了桌几上。 沈洛瞥了一眼,没有插言。 而那女人却如获至宝一般,从地上勉强地爬起来——她已经站不稳了。两腿软得瑟瑟发抖,却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量支撑她站了起来。她将紧裹的风衣缓缓揭开。露出性感的短裙和紧身的胸衣——典型的夜店装扮。但是穿在她的身上,却看不出来性感——她太瘦了…… 清晰可见的肋骨根根分明。衣服在她的身上显得累赘空洞。她撕扯着脱下短裙——她似乎有一瞬间摸不到自己的拉链…… 黑色的丁字裤,稀疏的阴毛还有股三角区的针孔……她还真是,勇气可嘉…… 沈洛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觉得没有屈辱,反倒变成了一种享受……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欣赏着一场免费的艳舞…… “你怎么看?”沈洛坐下来,搂过刚才与之攀谈的,名叫小米的女孩儿。“太瘦了……”她不屑道“我要比她好看……你要不要看?”沈洛没有回答她。女人又开始解自己的胸衣。嘴里却开始有些搐动,牙也不住地颤抖起来。 “别停啊!”孙鹏飞咆哮着,一脚将桌上的东西蹬到了地上。那女人紧绷的神经瞬间崩断了一般,发出了如野兽一般的嘶嚎,回荡在整个包厢。同一时间,她猛烈地撕扯着自己的内衣,将它拉断,露出干瘪的胸部。暗黑色的乳晕呆着点病态的诱惑…… 赤裸裸地趴在地上,她顾不得遮掩。爬过去,攥住那救命的东西,她恢复了一点理智……隔着包装,她用力地吸气,试图攫取里面的香气。罂粟的芬芳透过鼻息,弥漫到整个大脑…… “还不快滚?”孙鹏飞哼了一声,语气里带着有一种精彩过后无的放矢的失落。女人听见了他的呵斥,连忙从地上滚了起来,也顾不得穿衣服只胡乱地把风衣裹在身上便要离开。 “等等——”沈洛皱了皱眉头“出了东皇再吸。别在我的地方惹事。” 女人用那双深陷的双眼盯着他看了一阵,用力地点了点头。 “还有——”沈洛抬起手指,点了点地上那些零碎的内衣“别脏了我的地方。”女人慌乱死在地上抹了一把,将衣服藏进了怀里。她的身体缩得很紧,但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无惊无喜。她走到门前,保镖模样的男人给她开了门出去。她只是用一种极为低沉的声音出了一句“谢谢……” 第十章 “你什么意思?”沈洛看着孙鹏飞,推开了身边一干小姐。 “别激动啊,这还看不出来?东皇这几年如日中天,要不是靠这玩意儿,你出来还有什么家当啊?” “洛哥——”苏文从后面一手按住了沈洛的肩膀“这里面的事,我以后再和你慢慢说。今天飞哥过来,是来做客的。” “算了。我自己天航还有事。”孙鹏飞很不买苏文的面子,低头看了看表,站起身来。随意搂了几个女孩子跟苏文打了个招呼“蚊子,我看着几个姑娘不错。今天我领走了。你不会问我算账吧?”苏文站起来,只得赔笑“飞哥的账我们哪敢记?喜欢哪个,您轻便……”他随意交代了几句,叫那几个女孩子小心伺候什么的搁下不论。单说这边,沈洛虽然气结,但也没再说什么。一直好模好样地送孙鹏飞到大门口。 孙鹏飞这人很喜欢车,也很招摇。但这种人有一个好处——凡事敢作敢当,都在明面上摆着。让你吃亏也看得明白。 银灰色的宝马320i,除了司机和他本人。后排五个年轻貌美的小姐招摇地把车塞了个满当。 “飞哥,”沈洛趴在副驾驶的车门旁冲他一笑“我看出来了,东皇这两年承蒙您关照了。从现在起,就不用您操这份心了。您老人家。就管好自己吧。”说罢,他冲司机摆了摆手。可怜的司机谁也开罪不起。也听得出话里有话,只道是怕伤了和气,便一脚油门踩到底,8秒提速百公里(目前两种参数,一种说它提速7.8s一种说9.8s。我也没开过。先这么以为好了不过11款应该比09款性能更好貌似12年数据显示是7.38s本来想写M5的因为百公里提速只需4.4s哎~可惜太拉风了多少还是低调点好啊)飞也似的疾驰而去了…… “沈洛,你听我说——”苏文跟在他后面快步向里走去“当初程爷让孙鹏飞接手东皇的时候,他把自己的毒品生意一起带了过来。我虽然反对但是没有办法。现在东皇里是有货,也有客人交易。但是我敢保证咱们的人没碰过那玩意儿。虽然收益很高但是这几年让孙鹏飞抽走的分子也不少。两年前我正式接了东皇。毒品的生意已经很少在做了……可是毕竟他以前是这里的主事,要想做下去还要卖他的人情——” “啪!”一个巴掌硬生生地落在他的脸上,把他打翻在地上。 “看在咱们兄弟这么多年的份上,我给你留着面子。苏文——”沈洛蹲下来,默默地看着他。俨然一副修罗……漆黑的眼里,满是杀意。这略显清瘦文质的男人瞬间笼上了一股莫名的强劲。“跟着我干,别说东皇,以后南港(徐子琛城南的基地)和天航也归你。你自己想清楚……” 苏文摸着自己的脸,看着他的背影……五年了……刚看到他的一瞬,以为他变了。却原来,时间再怎么犀利,也无法改变一个人的本质。他,真的回来了…… 第十一章 凌晨两点。苏文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在回家的路上。东皇今天的账清算了。可是他的账,谁来和他算?开玩笑……他冷哼了一声,踢了踢脚边的石子。街上出奇地安静。 “怎么?有车不开?半夜三更在这里有氧运动?”一辆黑色的保时捷从后面悄悄跟了上来,一档滑车,缓慢地跟在他旁边。车窗摇下来…… “是你?”苏文不由得皱了眉头。“大小姐你——” “上车。”程云冲他摆摆手,打开了副驾驶的门锁。 “程爷要见我?” “怎么?”程云笑了,伏在方向盘上,痴痴地冲他笑“我脸上写着:干爹找你。四个字吗?”她坐直身子,抻了抻腰“快点上车,孙鹏飞要见你……” 苏文在车上一直没有说话。程云试着起了几个话题。也都被他的沉默变得不了了之。 “听点音乐?喜欢什么音乐?小提琴?钢琴曲?吉他?”程云从上面随便抽出一张碟片,放进了CD机里。 “不用了。我不想听。”苏文还没等它放出任何声响,就将它退了出来。他静静地靠在座椅上,感觉很疲惫“我以为,你是程爷的人。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程云的夜路开得很稳。没有打大灯。似乎开惯了一般“你觉得我和孙鹏飞是一起的?”苏文用沉默作了答复。 “我一直在说:要和将来可能成为‘太子’的人打好关系。如今帮派里干爹慢慢老了。老一辈的也不见得多年轻。所以你们,就自然成了帮派里的中坚力量。年轻,有作为,敢闯荡……你别看沈洛他坐了五年牢,好像什么都不懂了什么做不了了。可是狼,就是狼。况且他的牙还在……”她瞥了一眼苏文左脸——“疼吗?” “还好。”苏文努了努嘴“只是打个招呼,没用什么力气……” “干爹是格外关照他的。在别人眼里坐了五年牢,就什么前途都没有了。可是,如果真的想接帮派的老大,没案底,是镇不住的。这是道上不成文的‘规矩’。所以他这五年,纯粹是‘修养’而你——枉与他人作嫁衣了。”苏文摸着脸,依旧没有说话。 “蚊子,难道,你就仅仅满足在东皇永远为别人做事吗?你的才干,大家都是知道的——更何况,你有一个别人都没有的优势……” “什么?” 程云把车停了下来,“喏,到了。” 郊外的小别墅。她轻车熟路。“我只负责做好人好事,剩下的看你自己了……”她伏在他的耳边,轻声道“别忘了,打仗亲兄弟……”她的声音很轻,动作很暧昧,好像两个人就要贴到一起了一般。 “你不是程爷的人,也不是孙鹏飞的人。”苏文厉声,看她的眼神里藏了一股锐利。 “我为什么要是别人的人?”程云一阵苦笑。“蚊子,咱俩很像。容我再欠一句嘴——他们怎么争是他们的事儿,咱们这种小角色。别被当铺路石就成。要么选好队伍,跟D走,要么,就向上爬……你是聪明人。下车吧。”她给他开了车门,明确地逐客令。 “选择只有一次,做了,就回不了头……” 苏文笑了,他这一生回不了头的事情有很多,如今,只不过是其中一件…… 第十二章 “东皇的人不合你的胃口?送给你的小姐,一个都不留吗?”苏文进了屋,空空荡荡。他随手脱了西装,甩在了沙发上。 “只有你是我的胃口……”后面的人一把揽过的了他。臂腕坚实有力。 “骗子。”苏文将头向后一仰,靠在对方的肩膀上。他似乎很累,连眼睛也懒得睁开…… “我从来不骗你……”对方的手伸进他的衬衣深处,在腰际徘徊。“那你今天来东皇做什么?” “找你……” “骗子……”苏文哼了一声,“不得好死……” “要死也拉你一起。”男人一把搬过他的脸,直接将他抱了起来。苏文被吓了一惊。胡乱地扑腾了几下。 “你真当沈洛眼睛瞎了看不出来你和我什么关系?” “我和你没关系!”苏文咬了咬下唇立刻现出了深深的牙印。 “睡都睡过了,你还想什么关系。”男人在他的嘴上轻轻啄了一下。怀里又紧了几分。 “别把老子当女人耍。”苏文从他的怀里跳了出来。“你今天到底什么意思?” 孙鹏飞坐到一旁的沙发里,开了一瓶酒,倒了一杯。优哉游哉。 “你想让沈洛杀了我?” “哼,你们不是好兄弟?”孙鹏飞翘着二郎腿,摩挲着下巴上的胡须,脸上是得意的笑意。苏文又陷入了沉默他觉得今天自己沉默的次数太多。似乎又回到了多年之前——沉默寡言,不是因为性格使然。而是那时即便自己说话,也不见得有人听。可如今……他觉得自己还不如沉默的好。 “没什么事我就走了。”苏文从沙发上捡起外衣,搭在肩上“姓孙的,我警告你。你们爱怎么斗是你的事,别把老子牵扯进来。” “怎么?你害怕?”孙鹏飞站了起来,以绝对的身高优势俯视着他。苏文深吸了一口气,打心里不想理他。 “我还想多活两年。”苏文哼了一声,这是他的心里话。 “走上这条路——谁TMD也别想长命百岁。”孙鹏飞一杯子摔在地上,身子倚在墙上,不住地喘着气…… 走上了这条路,就回不了头…… 苏文的脑海里回想着这句话,不由得一阵酸楚。 “怎么?”孙鹏飞看着他脸上的每一个变化,只是觉得好笑“你想逃?” “我从来不逃。”苏文摇摇头“沈洛是我最后的兄弟。当我求你,别为难他。” “难道你当初走上这条路的时候没人告诉你,你我这种人,既不能退出。也不能有兄弟吗?”孙鹏飞忽然狂笑起来,猛地扑倒苏文的身上,于是场面立刻失控——两个人厮打在一起。苏文虽然看着很文弱,但动起手来始终不含糊。他一脚踹在孙鹏飞的下腹,身子一翻就把人压在了身下,感觉对方在下剧烈地喘息,他挥起了拳头……“你这也是求人的态度——”孙鹏飞不住地喘着气,眯起眼,难以揣测的眼神逼视着他。 苏文一拳挥在其侧,打在了地板上…… 孙鹏飞双肘撑着身体抬了起来,将头抵在他的怀里。他可以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心跳“你求求我,我就不告诉沈洛。小稷那件事……”苏文坐直了身子,脸上写满了惊讶和恐惧…… “别那么看我——烦!”他不住地吸着鼻子,嗓子里发出一阵低吼…… “你什么时候开始的?”苏文从他身上下来,在他身上所有的口袋里翻索“你把东西放哪儿了?你什么时候开始吸的?” “妈的,”孙鹏飞啐了他一声,抓住了他的手,虽然软得没什么力道,但仍然制止了他的这些动作“别扯,我这衣服好几千呢!” “我TM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吸毒的!”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声音干脆…… “呵呵,哈哈哈——”孙鹏飞发出了一阵非人般的笑声,好像要把肺里的空气抽干一般……他躺下来,一只胳膊疲惫地挡在额前,光线让他觉得刺眼。他现在,更加疲惫…… “你管我干什么?又死不了人。你要不要来点?”他从阴影的空隙里偷偷看他,眼睛里好像放出一道犀利的光。他喘了很久,才停下来。苏文知道,他吸得不多。还没有上瘾。但是他实在不明白,他为了什么这样对自己…… “你不是说要回去?还不走?”孙鹏飞笑了“不怕我吃了你?”他的手伸到苏文的裤裆边,却被对方一把抓住“当初为了东皇。现在你别想碰我!” “你要留着给沈洛?”孙鹏飞跪在他面前,表情古怪,好像努力憋着不想让自己笑出来。“迟早有一天,你姓孙的落在我手里。我一定叫你知道什么是报应。” 孙鹏飞摸摸自己被他扇红的脸,不觉地吐了一口,掺这点血丝。 “飞哥!”不知道哪里来的保镖听到了客厅里的骚动,居然一窝蜂地涌了进来。 “没事。”孙鹏飞摆了摆手“我和你们文哥,谈点事儿。” “事儿谈完了。我走了。”苏文拾起地上的西装站了起来。低头看了看刚刚扭打时自己被扯得零乱的衬衣。他摇了摇头,随便三两下就把衬衫除了。露出坚实的身体,和攀附在腰间一条隐约可见的“过江龙”…… “我的事就不劳飞哥挂心了。你自己多保重。” 看着他关门出去,孙鹏飞冷哼了一声,从地上坐了起来,靠在沙发的扶手旁自言自语“今天苏老板过来你们都看到了,你们说明天,会不会……有更多人知道呢……”他闭上了眼,很累。这条路,没法回头,也没想过回头…… 第十三章 沈洛掐指算了一算,从自己出来,也快有一个多月了。东皇的人虽然是这几年新“招聘”的,却也都看得出来,谁是主事。不过这依旧不能改变苏文的地位。财务账目还是要经他的手过目。这也是沈洛默许的。然而最近坊间,却有着这样一些传闻…… 比如当年的“亲兄弟”如今貌合神离;某人和某人之间有些不清楚的交易合作;甚至还有传闻——某人憋了几年现在,改了胃口,喜欢男人…… 明眼人不用说明,也知道这其中必有所指。然而当事人,却从来对这样的流言蜚语,置若罔闻。沈洛,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所以在东皇,依旧是苏文独当一面,出出入入两人默契依旧。苏文也不是傻子,那次以后,自然也避讳着,不去天航,也推了几次南港的饭局。看情势,他是已经和两派的人挑明了立场。而至于其他的传闻——苏文自然也有心无力,毕竟自己的事情还应接不暇,也就没有心思去为别人分忧。 晚上十点五十七。城市进入了黑夜,东皇却开始了歌舞升平的纸醉金迷。 沈洛一个人在各楼层巡视,他看了一眼四下无人,便闪进了一旁的洗手间,点了一根香烟,安静地靠在瓷砖上休息,只听见隔壁的女洗手间里,一阵喧嚣…… “CNM的!小蹄子!”咚咚的推搡声让沈洛的耳膜不由得随之震动。不堪入耳的话也接连地蹦了进来。 “抢生意,你TMD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凡事有个先来后到你TMD懂不懂?” “装嫩啊你,出来混你就得懂规矩!贱人!”高跟鞋踏得地板清脆,女孩子减弱减息的呻吟声绵细如丝…… 为首的高挑女子狠踢了地上的女孩子两脚,仍不解气,在众人的欢呼和嗦摆中猛地揪起对方头顶的一撮长发,拖着像墙角走去,一旁还有四五个助阵的姑娘不住地谩骂,踢踹,还有的则兴致勃勃地在一旁拍照,不时向那个女孩子吐着口水。女孩子则竭力地护着头发,嘤嘤地哭着,却不敢回口反驳。 那女子却并不饶她,手上一用力,有意要将她的头向墙上撞去,她用尽全力一扯,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沈洛扼住了手腕。 “沈,沈老板……”她瞪大了眼睛,有些惊慌地看着沈洛。浓厚的眼妆却掩盖不住她眼中的慌张…… “放手——”沈洛淡淡一句,手上却用了十足的力气,那女人哼了一声,登时疼得松了力道。 “沈老板,不能怪我们,是这丫头,明明和客人睡了好多次,天天跑医院补膜装处和我们抢生意!姐妹们看不过去,才教训教训她!”旁边一个胆子较大的女孩子抢过了话头,不服不忿。 然而沈洛,并没有理会。 “我听你刚才说……我没听清楚,”沈洛吐了一口烟,将烟头掷在地上“你说,这是谁的地盘?” “是,是沈老板的……”那女人弱气道。 “谁的?我没听见……”沈洛一把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由于太过突然,用力又狠,那女人的胳膊,瞬间脱了环,一时间疼得大叫起来,那声音。真是比鬼叫还要难听几分。“是沈老板的,沈老板的地盘!”她哭喊着,另一只手护着这已经错位的胳膊,冷汗连连。 沈洛俯下身来,伸手在她的脸上拍了两下,她虽然浑身颤抖,怕得要死,却也不敢躲“乖——”沈洛柔声“别给你老板我惹事。”他将手插进口袋,不屑地啐了一口。又瞥了一眼地上的女孩儿。“还能出去接客吗?”他用脚轻轻踢了踢那女孩子,她微微抽动了一下,方捂了小腹将身子蜷了起来。抬起那张小脸,眼巴巴地忘了一眼沈洛,挤出了一个勉强得要死的笑意。沈洛哦了一声,大概是认除了对方。 他直了直身,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下巴一动,示意地上的女孩儿起来。随后,只简单地说了一句“跟我来——” 第十四章 自打出来以后,沈洛就一心料理东皇的生意,不像孙鹏飞和徐子琛那样的“地主老财”,沈洛并没有为自己在市区内置办任何房产,而是很简单的吃住一体化——办公日常全在东皇内进行。用苏文的话来说:他根本,就没想留退路。然而这种低调,似乎却很入程爷的眼……沈洛的房间很干净,但是却算得上应有尽有。进门转角处的小吧台,开放式的厨房,客厅里的独立浴缸……舒适而大胆的设计,这就是他的生活。俗话说,世界上没有不要钱的午餐,沈洛深信这一点,然而好像这个叫小米的女孩儿也知道这里的规矩……“我可以……在这里洗个澡吗?”小米揉了揉眼角的伤,小声地试问了一句,像是征求意见,却又带着几分恳求。沈洛只是点点头。“只有这个了。”他指了指客厅里那个卧在实木地板里的圆形浴缸,轻描淡写的一句……女孩子还有点不好意思,但是犹豫了一会儿便开始小心翼翼地脱起了衣服。而沈洛则走到吧台里,打开冰箱,挑起酒来。“那个,今天的事儿,谢谢你——”小米将身子滑进浴缸里,背对着沈洛,悻悻地说道。皮肤刚接触到水,那些青紫的伤痛就开始不由地扩大,她却不敢做声,只能强咬着牙隐忍。“痛吗?”沈洛递了杯酒放在地板上,示意她可以喝一杯。“谢谢——”小米想说“你”,思前想后,却换成了“沈老板。”声音依旧很小,没有了先前的精神。她同样小心地捧起了面前的酒杯,似乎在这个房间里所做的每一件事,都需要她千万小心。“我记得上次你说你是处?”沈洛喝光了手里的酒,便又添了一杯,不由觉得有些闷热,便随手扯开了领带和胸前的几个纽扣,于是坚实而白皙的皮肤就那样若隐若现。小米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反而将酒杯放回了远处,从水里伸出一只手来,勾住了他的衬衫衣角,湿漉漉地哀求……沈洛配合着对方的动作,整个人跳进了水中。“我怎么记得上次看见你的时候你说你不缺钱……”女孩子没有说话,走过去,依旧小心地帮他解衬衫上的纽扣,扣子不大,她解得很仔细,好像知道这件衬衫价值不菲,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小心。“东皇有东皇的规矩,你知道,什么是规矩吗?”沈洛左手攥住对方那双正要伸向他腰带的手,右手的食指和拇指钳住对方尖细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看自己。女孩子摇摇头,反而委屈道“招揽客人,各凭本事……这,这是道上的规矩……”“你错了,”沈洛淡淡一笑,眼里闪过一丝戏谑,一丝奸邪“在东皇,我就是规矩。能活下去,才是你的本事。”“我,我只是觉得客人多,会让别人羡慕,觉得,觉得有面子……”小米低声喃喃。沈洛松开了手,把她推回水中。“对,对不起……”女孩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道歉,但是却一个人开始慢慢抽泣,接着变成失声痛哭。等她发泄完,再看沈洛,已经披好了浴衣,坐在沙发上擦头发。小米四下看看,正想着要出来,此时恰好沈洛又扔过一件浴袍……“等会儿出去,你和苏老板说,以后你不做小姐了,让他给你找个领班之类的活儿干。”“为什么?”看小米的神情,似乎有些不相信。“怎么?都闹成这样了,你还想接客啊?”沈洛冷哼了一声,接着道“再说就算你接客,时间长了,你的那点小把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可不像你砸了东皇的招牌。”“那我,怎么和苏老板说?他会同意吗?”“这个?”沈洛将毛巾搭在肩膀上,搔了搔头发,拨了个凌乱“你就说,和沈老板睡过了。”“啊?”小米不由一下子红了脸,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湿润的头发上淅沥沥地滴着水珠,她赤脚站在地板上,却沾了一地水渍。她略显慌乱地搓动着小脚,想移动个地方,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过来坐吧。”沈洛拍了拍身边的位子,让她过来。小米这才如释重负。这样并肩坐着时沈洛才发现,小米并不胖,很瘦,但胸部却很丰满。“隆的?”他低头看了看。“嗯?”小米也低头看了看。肥大的浴袍,从沈洛的高度,乳峰一览无余。“算了,摸过就知道了……”沈洛把肩头的毛巾铺到小米的头上随意揉了两下,人却突然一翻身,将她丫头,骑在对方的身上。“好像是真的……”沈洛喃喃,一只手捉住小米的胸脯用力地搓揉。小米刚受了伤,本想洗澡的时候检查一下,却发现伤得地方太多一时查不仔细,又偏巧沈洛在面前也没好好看,这会儿被沈洛这样揉着才发觉,原来胸部也“中枪”了……虽然疼,却不吭声,她只是觉得这会儿什么痛都不算痛了……但是她的表情里,确实掩不住这份痛的。沈洛也察觉到了这点,便收了力度,沿着她身体的曲线,向浴袍的下面游走,却发现摸到小腹,大腿和臀部的时候,小米都会有一个稍纵即逝的痛楚。“看来伤得不轻啊。”沈洛笑着收了手,帮她系好睡衣。“等会儿早点回去,如果需要,去找个医生检查——”“我可以的!”小米忽然拽住了沈洛的领口,死死地攥着,像是一根救命的稻草。“我今天,可以的……”“你就这么想?”沈洛又是一个冷哼。突然间掰开了她的腿,十分粗鲁而不留情面。小米被这个猝不及防的举动吓了一跳,又因为腿上的伤痛不禁失声叫了起来。随后是一声有点职业化的呻吟……“砰砰砰——”冰冷的叩门声,打破了屋内的一片银靡。沈洛的动作就停在那里——“谁?”他低吼着,犹如洪水猛兽。“警察,临检!” 第十五章 门开了,一个明晃晃的警徽在他的面前一闪而过,沈洛不禁皱了一下眉…… “我怀疑‘东皇’容留未成年人暗娼从事非法性交易。” “韩警官这话就有意思了。”苏文一下靠在门旁,挡住了正要进去的男人“我就没听说过哪家的性交易,是合法的。” 男人看了一眼苏文,没有说话,沈洛却披上了衬衣,走了出来“蚊子,”他拍了拍苏文的肩膀给了他一个眼色“你去忙你的吧,这位——”他瞥了一眼高个男子——比他还要高一点,一米八五左右的身高,确实不算矮。 “韩洋。”男人很主动地通报了名姓,沈洛却只是随意一笑“韩警官,这边,借一步说话……” 出了卧房拐了几拐,便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沈洛无所谓地笑笑,随手很熟练地取出火机,为对方点了根烟“真没想到,还能在这地方遇见。” “我不是说了,我呆不久的?” “什么时候的事儿?”沈洛踢了踢脚下的地毯,总觉得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有些污渍。 “你走后没几天,调令就下来了,我就从第一监狱被调了回来。以后,还是互相关照。” 沈洛一声苦笑“你是兵,我是贼,什么关照不关照的。今天这事儿——” “上头的意思,”韩洋吸了一口烟,过了半晌,才吐出薄薄的雾。他随手掸了掸烟头“好像是这个月还没分红吧……” “这事儿不一直是蚊子在办吗?”沈洛嘀咕了一句。 “怎么?有问题吗?”韩洋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 “没事。” “没事就好,”韩洋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事儿一定要说,多年交情了,我自然罩着你。” “算了吧,”沈洛一声冷笑,挥开对方的手“你的人情,我可还不起。” 窗外,乌云闭月,继而,又是一阵清明…… “怎么说?”苏文倚在走廊的另一头一根烟已经燃到了尾声。没什么思路,只是絮絮地燃尽生命。 “没什么事,例行公事说是……”沈洛沉默了一会儿“这个月打点那边的送去了吗?” “送是送了,不过人家放话了,例钱要涨。我有什么办法?狮子大开口,现在的生意,越来越TM难做了。”苏文深吸了一口气,将烟头掐灭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两人正说话间,一旁的电梯间几个男人推推搡搡地走了出来,被围在中间的,是一个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个子不高,脸却十分年轻,看起来不过高中生的模样。 “是他?”沈洛心里一阵狐疑,却没有上前。 只见几个大男人围着那个男孩子“上下其手”,似乎是想把他往某个房间里拉,而看情况,他似乎不大情愿。但从他细碎的脚步看来,他已经喝醉了。沈洛不自觉地笑笑,为什么每次看见他,都是这样醉醺醺的…… “不好意思,这位‘王子’,已经有客人预约了。”沈洛一把从人群中抓住那个少年,揽进了怀里。 第十六章 “谢谢……”男孩子轻描淡写了一句,把身体重重地靠在了洗手间的墙壁上,脸上的水渍还没干,顺着发梢滴落在肩上,在缎面的西服上晕开…… “怎么每次看见你,都是醉醺醺的?”沈洛点了根烟,却被男孩子伸手制止了。男子瞄了一眼头顶的自动火警装置将他手里的烟随手扔进了水池边的垃圾桶里…… “这层是无烟区。”男孩子白了他一眼“你是东皇的老板,这个都不知道吗?” “那作为员工,你就是这么谢谢你的老板的?”沈洛无谓地调侃了一句,看着男孩儿晃晃悠悠地走到门口“你们老板之间的事和我们这些员工无关,但是在东皇,我只承认苏老板……” 沈洛摸了摸下巴,粗糙的感觉,是被自己的胡髭刺痛…… “你看,我早和你说过——”一个修长的身影倚在男厕所的门口,紧身的黑色小礼服衬托着曲线婀娜。程云扣了扣门板,一脸讪笑“连手都没上过的车,你怎么还有自信留在库里啊?”见沈洛不答话,她又追加了一句“所以说,现在东皇姓苏,不姓沈……”话音未落,一拳捶在她耳侧。 “你给我记住,不管是谁坐镇东皇,这里,都姓程。”沈洛的拳头落在程云的耳畔,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难怪我干爹说,整个帮派里,最忠心的,就是你。如今的时代,忠心的人,可不多了……”她伸手拽过沈洛衬衫的领口,攀附着他的气息,依偎到他的唇边“老爷子最中意你,如果让你接帮派,我们这些老弱‘妇’孺,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这些本来就是男人的事,你还是不要参与比较好。”沈洛抓住她的手顺势将她的人推到一旁。 “说来说去,大家都是在帮派里混口饭吃。”程云立刻改变了方才暧昧的口气,变得严肃而理性。“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公平合理天经地义。干爹对你什么意思,大家都看得明白,你要是不想做这种交易,就等着把唾手可得的位子,拱手让人吧!或者——”她压低了声音,往沈洛的身边靠了一步“先下手为强——毕竟盯着那儿的,可不止你一个人。”她整了整衣襟,撩了一把头发“我也是好心提醒你。还有——” “你果然在这儿——”苏文的闯入打断了程云的话“徐子琛来了,说要见你。现在大厅里等着。”看到一旁的程云他不禁皱了一下眉“你怎么在这儿?” “苏老板这话说的,我一个律师,在这里见见客户,都是自家生意,程爷的产业,我好歹来捧捧干爹的场子啊。是吧?沈老板。” “让他到楼上贵宾包吧,我一会儿过去。” “没那么简单。”苏文耸了耸肩“他说你不下去,他就在大厅里坐着。不上来。” “为什么?”这回轮到沈洛皱眉了。 “哼,说是没亲自迎接您老前辈出狱,现在附近请罪……” “操!”沈洛骂了一句。“那就让他等着吧。” “你还是让他先回去吧。”程云上前一步,一手搭上沈洛的肩,一手摸上他的腰,下巴枕在自己的手背上,目光柔和而挑逗地打量着沈洛的侧脸“今晚还有一个人,非见他不可。” 苏文转过头,嘴里不知道碎碎说了句什么,依沈洛对他的了解看,大概是骂了人,可从神色上看,又不太像。苏文二话没说便走了,也没具体询问程云什么来由,因为有些事,聪明人一看,就能明白。他,是个聪明人。应该是…… 第十七章 帮派里最讲求的一是忠义,二就是辈分。这两点既是道上莫衷一是的规矩,也是自古以来经久不变的箴言。可是时到如今,很多人年轻的帮会成员,已经不在乎这些了。而这些陈年旧历却反倒被老一辈挖了出来,更加推崇…… 五叔。便是这“老一辈”中的泰斗。 沈洛来到程爷的宅邸时已是入夜—— 十点四十七分。门口的两个保镖开了门,照例搜身,然后引他至客厅。可巧的是,五叔也在…… “五叔——”沈洛站在那里,很恭敬地鞠了一躬。可是五叔却连看也没有看他,只是“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似乎是这个意思,又似乎不是…… “年轻的一辈,阿洛就算最有作为的一个了。”程爷摆着手,示意沈洛过来坐。 “要我说,鹏飞也不错。这么多年,帮派里无论大事小事他哪件都做得很好。”五叔粗声粗气地说着,尤其在这个好字上,更加重了写语气,似乎有意让屋里的人都听得真切,却又因为动了中气,肥胖的身躯不由抖动起来,咳了几声。他从怀里掏出手绢,抿了一下嘴角,又饮了口茶方压住这股冲劲。 “鹏飞自然是没的说,五哥你手下带出的人哪个不是独当一面的,阿洛和文子,还有小稷啊……”程爷的语气听起来很平和又很恭敬谦和,按道理说他和五叔是平辈论交,一样是帮会里的大佬,身为第一把交椅的他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卑躬。然而这样恭维又客气的话在这位五叔听来反倒是一种极大的讽刺,他浓重地哼了一声,斜睨了一眼一旁的沈洛“程爷叫你过来坐你是聋的?不懂规矩!” 沈洛没有答话,只是走过来,选了一处极妥当的地方坐了下来。 “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没有礼貌了。出来了也不知道打个招呼。程爷,我还是那句话,东皇还是鹏飞打理我放心。别人?我杜五信不过!”他刻意看一看沈洛,谁都知道他的意思。先前他一手带出来的几个人里,他最看重的是孙鹏飞。 东皇在成为高级会所之前,只是城里那些名不见经传的色情洗浴中心中的一个,五叔带着一干兄弟打拼下一份不错的基业,等他生了退意的时候已经落成了“东皇”。他本来引荐的接班人是孙鹏飞,却因为程爷的一句“心术不正”换成了在诸人眼里阴晴不定修罗的沈洛。当时大家私下里都议论着是他用了什么手段“睡服”了程爷,靠着屁股坐上了这位置,但是明里谁也不敢挑明。五叔也因此一气之下称疾隐退,扬言不再过问江湖事。然而在这个时候却又出现在这里,不得不让人怀疑,近来闹得沸沸扬扬的帮派易主还真是空穴来风…… “都这个时间了,刚好人都在,在我这儿吃完宵夜再回去吧。”程爷站了起来,向厨房走了几步“苏睿,苏睿!” “您叫我?”从二楼的楼梯口上探出一个头来,摇摆不定,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沈洛不由皱了一下眉头,要不是眉眼间的几分相似,他真不想承认这一副软骨头是苏文的弟弟…… “别以为自己攀上了大树就好乘凉了。”一句话把他的思路拉了回来,声音压得很低,但足以让近旁的沈洛听见。文明棍咚地一声敲在了地板上支撑起他肥胖的身躯“树倒猢狲散!”男人挪动着脚步,移到了门口“不用了,”他向着里间喊了一句“人老了,吃多了不消化。” 看着五叔在保镖的搀扶下走了出去,苏睿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还准备宵夜吗?” “随便弄点吃的,难得阿洛来。”程爷摆了摆手,示意他在二楼的客厅里准备。苏睿虽然脸上一副不情愿,但还是懒塔塔地走了上去。 “老得都快掉渣了,活不了几天了。”程爷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沈洛,从容地走了出去。手里不知从哪里夹来了一根雪茄,指着门口那人刚刚离去的方向随意地说了一句。口气与先前截然不同。 “不早了,您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回了。”沈洛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向门口的方向走去。 “阿洛!”程爷一把拽住了他的手,却被他万分警惕地抽了回来。程爷向后退了一步,点燃了手里的雪茄吸了两口“今晚就住这里。”沈洛刚要说什么,突然腰间的电话响了起来…… “洛,洛哥,不,不好了,你快回来吧!”听声音,是斌子…… “什么事?”沈洛瞄了一眼对面的男人,他比刚才离自己……更近了一些。 “是鹏,鹏哥和琛哥,在东皇……打起来了!” “我知道了,马上回。”他迅速挂了电话,在男人走到他身边之前向后退了一步“程爷,不好意思,东皇出了点事,我要赶快回去一趟。事情结束以前恐怕——” “东皇的事情为先。”程爷看了他半晌,终于松了口。沈洛得了赦令,便急切地奔向出口“东皇——”男人拉成了一个声调“甚至我的位子早晚都是你的。”他将烟掐熄在烟灰缸里“你知道该怎么做。”沈洛点了一下头,却没有应声,便匆匆而去了…… 第十八章 东皇二楼的酒吧里确实有人在打架。肉搏厮杀,场面激烈,但是没人敢劝阻。毕竟,当市的两位大佬拳脚相加,谁敢上前劝阻? 孙鹏飞的左眼眶上有明显的淤青,嘴角也有未干的血迹。徐子琛脸上虽然没挂彩,但是胸口挨了对方一脚,正喘着气,看来伤得也不轻。 “飞哥,你这样,不好向程爷交代吧?”徐子琛吸了口气,语带浊音。看身形,不到三十岁,一米八几,样子敦实而憨厚。声音也格外温柔安静。说他是黑道中人,不如说是一个安守本分的良民更为贴切…… “如果程爷知道咱们在东皇出手,恐怕,日子都不会好过吧……”孙鹏飞冷笑着开了一下嘴角边的血。舌头顺势抿了一下,味道似乎不容乐观。 “飞哥,琛哥,有话咱们楼上好好说……那个——洛哥要是回来知道他不在的时候出了这事儿,非要了我的命不可……再说,苏老板也不好交代啊……”斌子语带哭腔。这两个人,他都惹不起,但是他要是躲了,回头沈洛找他算账,他的日子恐怕要更不好过了。如今说什么都是要得罪人的,但又必须说,这就是责任,也是一种觉悟。 “洛哥回来,苏老板不好交代……”徐子琛锤了胸口两下,拨开身后的小弟,走到一旁的吧台上。刚才在殴斗中客人都跑了个干净,被他们砸碎的瓶瓶罐罐四处散落,狼狈至极。徐子琛从上面掂了一个只剩了瓶身的香槟王。淡淡地笑了一下。突然一个不及防备地猛扣在了斌子的头上。一米七八的男人就这样被他一个力道生生按跪在地上,血顺着他头上的一道裂口喷薄而出…… “姓徐的,你不要太过分!”从人群里挤过来的男人正是苏文。这时候,也只有他能说句话,并且“全身而退”了。 “苏老板——”徐子琛笑了笑,依旧很谦和“哦不,是苏副老板——”他特意强调了一个副字让苏文有些挂不住,但却不动声色。 “你也看见了,我姓徐的是来做客的,是飞哥先动的手……我这是——什么来着?” “正当防卫……”他的手下提了句词,看起来斯斯文文,应该是个律师。 “对,正当防卫。” “我看你是防卫过当吧?”苏文看了一眼斌子,挥手叫人扶了他下去。 “那按照苏副老板的意思,我姓徐的应该向你一样,任人鱼肉?” “徐子琛,道上有道上的规矩,你也太不把我姓孙的放在眼里了吧?”孙鹏飞说话的时候,他的手下也跃跃欲试,然而手下这种东西,不光他一个人有。徐子琛自然不可能只身入龙潭。不过这里毕竟是东皇。只是苏文一直没有表态,才让事情闹到如此。而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他也只是说了这么两句话。因此东皇的态度,也是静观其变的。 “飞哥我可是人前人后地挂在嘴边,从来没放在过眼里。”他这句话让孙鹏飞又好气又好笑,一时也不想和他理论。 “你们两位在东皇包了场,也不通知沈某,看来我们东皇——招待不周啊……”远处的一句话,瞬间让人群分成了两拨,让开了一条道路。沈洛从入口处悠悠地走了进来“怎么着?我错过好戏了?”他把手揣进口袋里,头低得很,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也让人不敢揣测。只有苏文知道,他这时,大抵是生气的,而且,不知道有多生气……他不敢想,也不敢猜…… “洛哥!”孙鹏飞没动声色地站在那里,徐子琛却第一个热情地迎了过来。如果按照辈分先后,他确实是要先开口问好的,但是如果论身份。他本是和沈洛一样贵为一方老大,这样主动,分明是自降一等。但他似乎并不在意。照之前来说,他这次来,本来就是拜访沈洛的。所以这样的举动,也在情理之中。然而这样一来,就让孙鹏飞看来更加被动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男人嘛,动动手,活动活动筋骨。就是错了地方。我给你赔不是了。这儿的损失,回头我包了!”徐子琛的态度突然回转,让众人意想不到。“我刚进来的时候听说兄弟你上了我一个手下啊?”沈洛拍了拍他的肩膀“嗨!”徐子琛一拍额头“兄弟我考虑不周啊——”他顺着沈洛的那句兄弟下了个台阶,也自称其兄弟来“他说我们这么闹,苏老板不好交代。我只说在这东皇向你沈老板交代就行了,哪儿来的苏老板啊?”他说这话的时候余光瞥了一眼孙鹏飞。他这句话,和孙鹏飞的立场刚好划开,对于刚出狱不久,在外人看来还没站住脚跟的沈洛而言,的的确确是一个不小的优势。 “我不在的时候,文子,你是怎么办事的?”沈洛呵斥了一句,也没有往下说。意思也不甚明朗。没有取向也没有偏颇。徐子琛见他不表态,便哎呀呀地开始呻吟起来,带着厚重的喘息声,表示着自己身体的超负荷。沈洛也只好摆摆手,让他的手下掺走他们的琛哥……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沈洛看起来眉毛鼻子纠结在了一起,有点狰狞。“听说是你先动的手啊……” “别听说啊?”孙鹏飞哼了一声,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髭,抬起头,看着沈洛,哼了一声,却连肩膀也颤抖起来“就是我先动的手——”话还没说完,一记重拳就落在了他的小腹…… 第十九章 “这样好吗?不去看看的话。”沈洛哼了一声,拍了拍苏文的肩膀。孙鹏飞已经被几个手下七手八脚地掺了下去。 “那种混蛋,打成个一级伤残才好呢。要我说,你刚才揍他那拳太轻了……手软得跟个娘们似的。”苏文伸手在他外套的里怀里翻腾了一遍,摸出香烟和火机,随手点上,吞云吐雾起来。 “很少见你抽烟啊。” “哼,人总会变的吧。”苏文掸了掸烟灰,挪到吧台的椅子旁,清了清上面的玻璃碎屑,一屁股坐了上去。又从吧台里随便找了瓶还能喝的酒,和两个破破烂烂的玻璃杯。“世道变得太快,人也不得不跟着变。五年前,兄弟们谁也想不到东皇会是现在这副鸟样……”他把一杯斟好的酒顺着吧台滑到沈洛的手边,沈洛便也顺理成章地坐了下来。 “当初刚出道的时候,我不爱说话,是因为咱们人微言轻,就算说了,也没人听。现如今,到了现在的位置,本来以为终于到了能说话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话,不是随便说的。哼——”杯中酒一饮而尽,他就伏在吧台上,摩挲着残破的酒杯,看着杯壁上的酒晕苦笑起来“还不如像以前那样,不要说话比较好吧……” “世道虽然变了,但人也是人。头上也没长出两个犄角吧?”沈洛把椅子拉过来,坐到他身边,拿过他手里的酒瓶,又一次将酒杯斟满。“只要是人,总有弱点吧……” “可是现在看来,好像我们的弱点被抓得牢牢的。”苏文依旧趴在吧台上没什么反应。下巴硌在碎玻璃上,似乎已经划出了细小的伤痕,但他本人却对此不以为意。 于是,就这样两个人在沉默中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酒。直到两个人的味觉开始麻痹,分辨不出酒和水的滋味…… 然后,恰到好处地酒吧的背景音乐里播放出一曲蓝调音乐。沈洛挠了挠头,虽然喜欢那种有点阴郁的调子,却一句也听不懂…… “喂,蚊子……这歌是什么?”他依旧拍着对方的肩膀,还不住地来回摇晃。苏文的头也很配合地跟着他的律动左右摇摆起来“啊……不知道啊……”他半阖着眼,迷迷糊糊地回答了一句,不过在沈洛听起来,怎么都像是无意识的应付。 “喂!不一直是你小子在打理东皇吗?怎么都不知道?” “啊?”苏文闻言强撑着从吧台上爬起来,一把薅住沈洛的衣领“你TMD说什么?东皇大大小小那么多事儿,老子怎么可能一个人管过来?怎么可能什么事儿都知道?你小子一进去就是五年,躲清闲……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老子这五年是怎么过的?”说话的时候,他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于是,连手也抖了起来。本来的动作渐渐变成了撕扯,更像是泄愤……“凭什么老子要给你收拾烂摊子啊?你给过我什么啊?给过我什么!” 沈洛没有说话,但是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手瘫软下去,头抵在自己胸口的温度…… “我回来了……”五分钟的思索后,他说出了这句最恰当的话。左手轻轻拍在苏文的后心上。右手点了根烟叼在嘴里,却没有吐出任何烟雾。“不会留你一个人了……”他补充了一句,微微颔首,下巴就这样抵住了苏文的头,静静地,坐在那里。一直……知道背景的音乐又一次循环回了那首蓝调歌曲,苏文才说了话。 “一直装糊涂……明知道我喜欢你……混蛋……” “啊……听不懂啊。”沈洛吐了口气,眼睛迷离又固执地纠正着眼圈的形状。苏文没说话,依旧是那个姿势。只是沉默而已…… “蚊子,这歌真不错。可惜歌词一句也没听懂……”沈洛挠挠头,一脸茫然。 “废话,这是日语的。”苏文一把推开他,把杯中最后的酒一饮而尽。 “啊,我说的吗……”沈洛也陪他干了最后一杯“你弄些听不懂的歌干什么?显你有学问?操,还不是和我一样连高中都是稀里糊涂念完的?” “这叫高雅!”苏文站起身,一只手抚着额头,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学着点吧,混蛋……”他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不由得靠在出口的门缘上,也只是低声骂了一句“混蛋……”便关上了门…… “混小子,日语有什么听不懂的?”沈洛把手里的烟直接掐灭在手里“老子还知道気持ちいい呢……” 第二十章 苏文总二楼下来,沿着安全出口的小甬道一路踉踉跄跄,几次险些摔倒。但更让他觉得难受的则是胸中的烦闷。好像有什么东西敲打在他的心口,让他觉得无比烦躁,又无从发泄。只能这样用手揪着衣领,一个人在阴暗的甬道里摸索着前行…… “你现在的样子……活像只狗……”黑暗的尽头传来一个悠长的声音,是嘲笑,但在他听来,却是一种赞美。 “你怎么没叫人一拳打死?”苏文蹒跚了几步,将身子重重地靠在一旁的墙上,随手推了推那个影子“有烟吗?” “哼,”对方哼了一声“有粉你要吗?”【某作:吐槽中……一元千个!某博:屁!现在油价都涨了,我们六元千个!】 “你自己留着抽吧……”苏文深吸了口气,却觉得更加难受“抽死你算了……”纵使整个人都难受的要死,嘴上也要恶毒一番的人。 “看你那要死不活的样子,怎么着?和他说了?” “和你没关系吧?”苏文的身体开始前倾,然后一只手撑在面前冰冷的墙壁上胃里开始翻涌…… “我早和你说过吧?他心里没你。”黑影慢慢地走过来,很瘦,却笼罩了他整个人。下巴上细碎的胡渣看上去有几分性感,刚刚才二楼一片混乱,没怎么注意,现在仔细看时才发觉,他要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消瘦。 他把一只手搭在苏文的背上,拍了两下,被苏文挥开。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只是苏文觉得越是被他这样拍着反而想吐的感觉更加强烈了。然而对方似乎并不给他面子,直到拍得他吐了两次才停下来,顺着他脊背的方向慢慢地摩挲起来。“不是和你说了,比起对你,他对糟老头子更有感情?” “大家都是别人手底下混饭吃的。你也老实点吧……”苏文觉得吐得干净了,直起身子,从西装上衣的口袋里抖出装饰用的手绢,抹了把嘴角,随手扔在地上。“你和姓徐的搞的这些动作,程爷不可能不知道。” “但是他还是没动。”孙鹏飞摊摊手,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可是他也不能让你们这么耍吧……”苏文扬了扬头,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轻松不少。 “说不定,我们只是他手里的子儿,想用我们把你们家沈老板逼到床上去……”孙鹏飞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根揉的琐碎的香烟,燃烧的气味却不太好闻“老东西,还想风骚一把……”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苏文啐了他一口。自从穿上这身人皮,苏文早就决定和以前那些打打杀杀的生意挥别,做个“文明人”正正经经地做点生意存点钱什么的,现在看来,当初趟了这趟浑水,如今就谁也别想出来。人呐,就是从哪里站起来的,还要从哪里摔下去。 “蚊子,如果我做了那个位子……不光东皇让你管,南港天航,所有的娱乐场子都包给你……” “你TMD少扯淡了。”苏文嗤了一声“老子没那么大胃口。况且,你舍得吗?那可是现在最赚钱的生意。让我管?不怕我哪天反咬你一口?”苏文晃晃悠悠地从墙上站起来,脚步开始往出口挪动“做不到的事儿就别说,我不信你。这些话,都TMD的是嫖客骗姑娘说的。少亮出来恶心你爷爷!”苏文抚了抚乱蓬蓬的头发,感觉骂了两句人眼睛似乎看东西也明亮起来了。 “没骗你——”孙鹏飞猛地一拉,把他推到墙上,低头吻了下来…… 第二十一章 再相见的时候是第二天下午。苏文是个兢兢业业的人。起码和他的外貌看起来一样。就像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上班族。 新来的那些小弟们可能永远都想不到,这样一个斯斯文文的人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拎这一把太刀和几个兄弟招摇过市过……苏文这样想,然后浑身的筋骨就开始疼痛,腰也有些直不起来了。他觉得,自己这样想的时候,许是就已经老了…… “哟,蚊子,好早啊!”在电梯间遇到了沈洛。他没皮没脸地到了个招呼,很热络地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兄弟情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早个屁!”苏文推开他的手“你小子给我长点脑子,别到处装好人。那个叫小米的……是你让她来找我的?” “啊?”沈洛愣了一下。 “真是好身手啊,沈老板……”苏文眉毛纠结成了一个囧字 “你和她睡了?” “啊……”沈洛咳了一声,站到一旁,装作没听见。 “那敢情好啊,东皇这么多妞儿,哪个和你睡了都要做妈妈桑,你还开什么店啊?你当这是寺庙啊?做善事做到窑子里来了?”苏文没好气地数落起沈洛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的事情隐忍到现在才发作。沈洛只是从没见过他这样骂自己,多半也有些心虚,也就不说话,站在一旁任他训。 “怎么还没到啊?和你一起坐电梯,我真是多一秒都带不下去……” “你忘按楼层了啊……”沈洛好心的提醒却再次招来了一个白眼。这次苏文有按,按了顶楼。“一起去屋顶吧,顺便和你说说账。”“ 账有你管就行了,我还有点别的事。” “你到底有没有把心思放在东皇上啊?最近除了做好人好事你都没好好打理过生意,你要不要我给你题块匾写个‘为人民服务’啊?”苏文正说得起劲,电梯门忽然开了…… “啊……苏老板,沈——老板……”一张年轻的脸出现在他们面前。“对,对不起……”年轻人西装革履,却严肃拘谨。 “坐的电梯的话一起吧。”苏文招呼了他一声,但谁都听得出来,只是敷衍的客套。男孩子退了一步。微微颔首示意,关上了电梯门。 “你的人?” “怎么样?规矩吧?”苏文又白了他一眼“厉害吧,才十九岁,就这么懂规矩,不像一些阿猫阿狗,一点儿规矩都没有,就知道往床上爬!” “哦,是他啊……你上次和我说的那个什么——牛郎?” “是mb……” “和你一样喜欢男人?”沈洛没好脸地凑上去又一次搭在苏文的肩上,这次把整个人都挂在了上面。苏文斜斜地看了他一眼——“滚!”言简意赅…… “哎,”沈洛低声哼了一下“他什么来头?” “好像是个学生……家里挺穷的。所以出来混这行。脸长得还不错,客人都喜欢,性子也好。喝酒什么的从来都不拖拉,也没什么野心。总之我看得顺眼,就让他帮着管管人什么的。” “哦,”沈洛思忖了一下“你看上的,准没错!” “怎么了今天这是?心情这么好,一直夸我?” “没什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呗!”沈洛站直身子,整理了一下衣服。恰好电梯也停了下来。 “昨天老爷子找你去,到底有什么事儿?” “这也是我想说的。”沈洛走到点滴门口,一手扶着电梯门,一手拽过苏文的胳膊“一起抽支烟,我有事和你说!” 第二十二章 “什么事儿,还非要到天台上说?”苏文伸了伸胳膊,感觉屋顶的空气也变得清爽起来。远处的天有了些暮色。 “徐胖子的态度你也看到了……怎么看?”沈洛趴在围栏上,俯身看着身下的街道,从烟盒里捡了根烟,叼在嘴里。 “他是挺你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苏文冷笑了一下。递了火过去。 “明眼人也看得出来,孙鹏飞是挺你的。”沈洛把烟夹在手里,看了一会儿。烟头燃烧的时候发出一种暖色的红。“就算和他有一腿,这个时候你也给我划开距离。” “哪儿有什么一腿?你说话还真TM难听!”苏文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烟。吸了一口。 “大战在即。你留心点。” “老爷子说的?” “没,”沈洛看了他一眼“道上混了这么久,你是不是安生日子过久了,感觉都变差了?” 苏文哼了一声,把烟塞回他的嘴里“这么和你说吧,现在帮派里明显有两种人。一种就是像你们三个这种。想上位的人。还有,就是想大小姐和我这种。看上去很风光,可是处处为营。每走一步都想自保的人。” “说不定还有一种人……”沈洛这回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弟弟是哪种?我觉得他既不想上位,也没想过自保。” “他呆在老爷子身边倒是安全,谁也动不了他。我也没什么后顾之忧。”苏文从沈洛的嘴里抽出那一小截香烟,丢在地上,踩了一脚“你说得没错,他的确不属于这两种人。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根本就不是这里的事儿。” “你这么想,也许别人不这么想,又也许,他自己也不这么想……老爷子好哪口,咱们都知道。也不用我明说了吧?” “姓沈的,你别TMD太过分!”苏文猛然发力,一把揪住沈洛的衣领把他推到了围栏上,半个身子探出了天台…… “要说老爷子惦记你这种话,我姓苏的打死都没说过一句,你也别说苏睿的不是!” “搞什么飞机?我又没说他怎么不好……”沈洛眯起眼,毫不在意地在上衣口袋里摸着他的烟盒。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让我弟弟去吹枕边风,帮你说话?” “文子啊,这是你说的,我可以个屁都没放过!”沈洛一把推开苏文,理了理衣襟,掏出一根新烟,自己点上。“我只是提醒你,既然你疼他,还拿他当弟弟就别让他搅进来。他是你弟弟,我TM不用他不代表别人没打他的主意。你脑袋给我放聪明点!就你现在这副B样,出去就是被人削!脑袋没了还TM的帮人数钱呢!” “我TM的乐意,关你鸟事!”苏文一手挥过他手里的烟,再一次扔在地上。这次,他用力地踩,尽全力地踩,疯狂地踩…… “得了,我也就是一说……”沈洛拽过他,甩向一边。 苏文喘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次过去,你是看见他了吧?” “嗯。还有五叔……” “那老东西是挺孙鹏飞的。” “现在局势看起来好像是我和孙鹏飞最有机会。不过我比较在意徐胖子……” “他那边还没什么动静。” “没有动静就是最大的动静。帮我找人盯着他。” “从你出来那天我就派了,所以才说没动静……” 沈洛看了他一眼,这次的目光比较复杂。他抬起手,拍了拍苏文的肩膀。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口。“对了,还有一个人。帮我留心一下。” “还有谁?” “大小姐,程云……” 第二十三章 “哈秋——”程云老远地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自言自语“不会是谁在说我坏话吧?” 二十三楼的全景豪华办公室,让她将整个城市一览无遗。她就是喜欢这种感觉。好像将什么都踩在了脚下一般。然而这次的风云涌动,却让她有些摸不着门路。 “哔——”电话响了。“程律师,这里是前台接待处,有一位先生说要见您,可是他没有预约,请问——” “哟,大小姐,我还用预约吗?” 程云的脸色瞬息一变。自己还没登门造访,居然就让对方抢了先。不是不好,反倒省了她的麻烦。 “这是怎么说的?今天刮的是什么风?把琛哥刮到我这儿了!”程云的话音还没落,没就被推开了。看来无论经没经过她的许可,有些人,都是来去自由的。程云按下电话键,简单吩咐了秘书两句不要打扰之类的,就招呼来人坐下了。 “其实大小姐太客气了,您比我在帮里地位高多了,琛哥琛哥地叫,咱还有点儿不好意思。” “哪里的话,都是帮程爷做事。之论忠心,不讲辈分。”程云笑着坐到他对面,两人隔了一张写字台,架势去拉开了。 “今天,我是来当财神爷的。”徐子琛的眼睛不由地落在了程云右手边一摞红色的文件簿上。 “琛哥说笑了,你们几位大佬,个个都是帮派里的财神爷,这里,都写得明明白白呢!”程云拍着手边的文件,会意地冲徐子琛一笑。徐子琛的来意她大概猜到了。帮会今年的账目到手后她虽然还没来得及查看,但是就看来人的主动模样,她也猜出了八九分。这账,有假…… “我听说前两天,有人在东皇闹事儿啊——”程云虽然转移了话题,但却当着徐子琛的面儿把账本放到了跟前。翻开。“我还听说——琛哥想保的是……” “我保不保谁,还不是看气数?”徐子琛一把按住程云的手,不让她再翻。下一页,就是他南港的账目。“保谁还不是老爷子的一句话?”徐子琛看了程云一眼,程云却低下视线故意不看他“老爷子的意思,你也明白。” “要不说我姓徐的不长眼,有道是子承父业——要我说,帮派到什么时候,都应该姓程。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大小姐——” 程云没吱声,却反倒笑了“干爹算什么爹啊?这么多老爷们一手带大的,怎么轮,也轮不到我头上啊。”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徐子琛松了手,临了还不放揩把油“干爹也是爹。这年头,干爹比亲爹管用。比亲爹还要亲……” 程云乐得更欢了,只是笑得有那么点诡异“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爷子不好这口。他想要什么,谁心里没数?” “可是终究不是有那句老话——‘邪不胜正’不是?” “这趟水里,还有谁是正的?”程云哼了一声,合上账本。 “要我说,胳膊拧不过大腿。更何况有些人刚出来,现在的地位,连个中指都不是。帮里说话管数的,也就这么几个人。咱们不过是出来混口饭吃。押对了宝跟对了主,才能有好日子。” “谁说不是呢……”他们彼此看了一眼。不由得都笑了。 “哦,对了,大小姐。听说前两天程爷让您查今年的账——不知道,我南港的账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我都看过了。”程云的语气变得暗示性“就属琛哥的账最好。等我看见干爹,肯定让他多多提拔您。” “那我就放心了——”徐子琛站起身,看了一眼窗外“哟,时候儿不早了。怎么样?大小姐,赏个脸吃饭吧?” “我这边还要加班。改天吧。”程云笑了笑,婉言谢绝了。脸上是成熟女人的知性与美丽。 “那我就不强人所难了。下次有机会再说。”徐子琛倒也爽快,没多留,只是随意寒暄了两句就出门了。门一关,程云回到办公桌前,重新拿起了那摞账本,走到窗边。一张某银行五十万元的支票就这样端正地夹在里面…… “老狐狸——”程云冷笑了一声,将支票叠好,揣进了口袋…… 第二十四章 眼看着天已经入冬了,城里下了几场雨以后,就很自然地飘起雪来。沈洛没事儿的时候就在日历上画上两笔,算算自己出狱的日子——半年总是有了的,但有些事情却总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入了冬,会所的生意就不像七八月那么好了,人都不大喜欢出门,但是生意总是要谈,翻页总是要吃,所以这种娱乐休闲的地方总还不至于那么冷清。 苏文今天来得比平时早。由于前天夜里刚下了一场雪,所以他今天才特意来早一些。正组织几个保安和服务员在门前扫雪撒盐。 “把雪都堆过去,不挡道儿就成了!”苏文喝了一口气在手里,看起来很冷的样子。“你就扫门口,马路不用扫扫?”沈洛看了一眼雨雪交加的马路上黑漆漆的一坨,不由皱了一下眉。 “你当咱的盐是白来的,人是捡来的?政府又不给我感动中国十大人物,我帮他扫马路?闲的!”苏文啐了一口。缩起领子。黑色的貂皮大衣让他看起来不免几分流气。说来苏文也算是当初他们出来混的几个人里最有“学问”的一个了,不开口说话还能充充文化人。当初看他西装革履以为他真的重新做人了,但是如今看来,这张皮不管怎么还,蚊子,就是蚊子。成不了凤凰…… “冷就先进去吧。”沈洛也搓了搓手。一说话,吐出一股暖气。连话里也带出了几分暖意。苏文没说话,只是低下头径自往里走,却和一个刚好出来的男孩子装了个满怀…… “对,对不起……”男孩子不断地鞠着躬,好像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一样。等他捣蒜一般的头抬起来时,沈洛才看清。正是东皇的摇钱树——小昕。 “什么事儿这么急啊,路都不看?”苏文扑了扑衣服,一脸不满的样子。沈洛却在一旁看得清楚——明明是两个人,都没看路。 “苏老板,今天我想请个假。行吗?”他的最后两个字说得特别小声,但语气也格外恳切。 “还有三个小时就要营业了,今天你当班。什么理由啊?说请假就请假。本来入冬了生意就稍微淡一些。你还请假,你忘了昨天有个客人预约了你今晚的场儿?你现在说要请假,你自己的损失先不说,会所的生意怎么办?信誉怎么办?你不接早说啊,说了又不算,你当说话是放屁啊?再说了,我记得你上个月不还和我说想多接点生意多赚钱的,今天又整这么一出儿。你今天不说个理由,我还真不能给你假。不过就算你有理由,今天这假。八成也请不了。” 听见苏文这样严肃地甩出这么一篇话来,那男孩儿的脸色也就越来越难看“我身体不舒服成吗?” “不舒服?这儿人人都可以不舒服,今天就你不行!” 两人争执了半天也没有什么眉目。沈洛在一旁看得有些无聊了。他打了个哈欠,也觉得有些冷,就很自然地往会所里面走。在经过那二人时,一双手拽住了他的胳膊“沈老板,替我说句话吧……”一双弯媚的桃花眼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脸色却是如此苍白…… 第二十五章 “啊?”沈洛站下来,看着男孩儿,一脸茫然。“不是,怎么个意思?我没听懂?”苏文在一旁叹了口气“得了,你不是没听懂,你TMD压根就没听吧?” “我今天想请个假。”男孩别过脸去,目光游移不定。 “请假啊,那就请吧。”沈洛无所谓地说了一句,仍旧低下头,想进到屋里去。苏文看了一眼沈洛,又看了一眼那男孩。他拿不定沈洛是怎么想的。按理说,他多少应该也是知道的。除非,他是故意的…… “哎,你什么意思啊?”苏文快步追上沈洛,两个人此时已经一前一后地进了大厅。 “没什么。何必和他多说?你看那个脾气,你不给假,行吗?”苏文这次没说话。 “蚊子,你不觉得,他有点像你?” “我倒觉得,他像我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弟弟。”苏文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从他身边过去。沈洛也正想着为什么这些天程爷那边都格外安静,刚巧苏文就提到了他弟弟。 “蚊子,”沈洛叫住了他“你弟弟那边……怎么样了?” “你想问的,是程爷吧?”苏文看了他一眼,耸肩一笑“就那样吧,喝喝茶听听戏数数钱。不过听说……五叔最近倒是常往他那里跑——你要不要,这两天也过去一趟?” “不用了,他跑他的。我不去凑那个热闹。难得日子消停两天,我可不犯浑。” “你是怕了吧?”苏文说这话的时候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表情,沈洛却没有丝毫破绽。他没有说话,反而向门外走去。 “去哪儿?”苏文望着他的背影,不明就里。“刚才不说外头冷要进来吗?” “现在出去走走。反正营业时间还有一阵,你先顶一下吧。”沈洛随意地挥挥手,这回换做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可刚从停车场提了车开到门口,就看见了那个叫小昕的男孩还在门口。 “喂!”沈洛把车停在他的面前,招呼了一声。他个子不高,沈洛约摸着也就是刚过自己肩膀的样子,但就凭那张年轻的脸,也知道还是有发展空间的。 “沈老板。”他不冷不热地问了句好,还微微鞠了一躬。看起来没有对对方刚才的放心心存丝毫感激。 “你不是说有事儿才请假的吗?怎么还在这儿?” “天冷,打不到车。”男孩儿一边搓手,一边跺脚。一副快冻透了的模样。 “上车吧,我捎你一段。”沈洛侧头示意了他一下。男孩儿看起来还有些犹豫,“怎么,不是急事儿吗?”“我其实今天没事儿。”男孩儿冷冷淡淡第一句却似乎并没有让沈洛多么惊讶。“我知道。”他又比了个手势给对方“有什么话,车上说吧。”男孩儿怔了一下。但还是乖乖地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我听蚊子说,你叫小昕。是个mb?” “我也听人说,你年纪轻轻就出来混,和苏老板是过命的兄弟。杀过人,还坐过牢。”那男孩儿也不客气。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让沈洛觉得好笑。难道说自己的身上就那么没有杀气?连一个毛头小子都敢对自己指点一二?“小子,你挺有意思啊。”沈洛挠了挠头,放了手刹。“你叫什么名字?”“严颖昕。”他话还没说完,沈洛一脚油门,车子便奔驰而去了…… 第二十六章 车里放了一首新番的粤语歌曲。男女对唱中不觉营造出了一种若即若离的悲情。而严颖昕的目光始终望着窗外…… 今年的雪下得早。而且特别大。毫无预兆,但是这种寒冷却不是骗人的。他缩了缩身子,车子预热也有一段时间了,暖气的热度才慢慢缓了过来。窗上的霜也开始有了消退的迹象…… “你能换一首歌吗?”男孩儿皱起眉毛,手指在玻璃上毫不耐烦地画了个圈。“单曲循环你听不腻啊?” “我觉得这歌还不错啊。”方向盘打了半圈,左拐进一条僻静的小路。 “你这是要去哪儿?”男孩儿看了眼外面。 “这句话,你上车前就该问的。”沈洛左胳膊搭在窗口,整个身体倾斜过去。这条小巷很僻静,天色渐暗了,视线也不是很好。他开了前灯夜视。在车灯晃过的地方,隐隐飘着些细小的雪花…… “你来东皇多久了?” “快两年了……”男孩儿漫不经心地回答着。 ““为什么干这行儿? 男孩儿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随即转过头去”真没想到,像沈大老板这样的人,还关心我这种人是为什么出来做?“他把做字咬得很重,像是要吃进去一般”我还以为,沈老板只关心我们这种人能不能为你赚钱,能赚多少钱。“他语中夹枪带棒,但是又只是嘴上功夫。沈洛也想和他争辩。只是专心开车。 天越来越暗,雪也开始大了起来。车里开始安静得出奇,有一刻,沈洛甚至怀疑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于是,在刚才的话题几要冷却的时候,他开了腔—— “赚钱当然是我最关心的。不过我也好奇,这年头,怎么是个人就能出来卖?”他也学着对方的语气,把卖字咬得重了些。不是为了逞什么口舌之快,只是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有多少脾气。 “沈老板当然不知道。别说世上的事一天三变,就是沈老板在里面呆了五年,出来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奇怪……” 吱—— 沈洛一脚刹车,突然停了下来,幸而一旁的男孩儿系了安全带,也只是向前抻了一下。然后随之而来的一只手就掐在了他的喉咙处…… “你是孙鹏飞的人还是徐子琛的人?” “你——说什么——”男孩儿咳了几声,挣扎着扑腾了两下,去扳他的手,却被那手死死地钳住呼吸越来越急促,他清楚地感觉到喉骨紧紧抵在咽喉上的痛楚,似乎封闭了他所有的出路……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谁的人?” “我就是——出来做事,你们怎样——关我屁事儿!”他的话纠结在嗓子里,听得人闷气。沈洛缓缓送了些力气,让他稍稍可以喘上两口气。 “你是觉得,我不配当东皇的家?是不是?” “东皇本来就是苏老板一手经营起来的。他为了东皇,付出了多少心血,哪里是你这种坐享其成的人能知道的?我虽然做得时间不长,但是看在眼里,心里也清楚。像你这种什么事都没做过的人,不配做别人老大!” 沈洛一听,反倒笑了。“你怎么知道我什么也没做?小屁孩儿,你懂个屁!”他放了手刹,继续开他的车。男孩儿好像又说了几句什么,他全当做没听见。也没再停车和他理论,或者说,他存心。听不见。 略微的沉默后,一阵铃声打断了沈洛的思绪。 “喂?”声音止于自己的眉头之后……“我知道了,今天有事,回不去了。你们吃吧,不用等我了。” “你确定?”电话另一头,是个女人的声音。沈洛没有答复,只是随手按了关机…… “女朋友?”男孩儿不经意第一句,却被对方一把搂过脖子,拽到了跟前。沈洛微微侧头,余光看着前面的路,夜色越来越沉。他左手把着方向,在窄巷里优哉游哉地行驶着。话语微冷,气息却是暖的。“情人。”他的唇轻轻地贴在对方的额头上,和这话一样……微凉。 第二十七章 “怎么说?” “他说有事,不回来吃了,叫咱们先吃。”程云放下电话,走回了餐厅。刚巧苏睿端着菜盘子从厨房走出来,听到了她的话——“不回来就不回来,我本来也没准备他那份。”说着,他把才放在了坐在上座的男人面前“自从出来了,也没怎么来看您,您还惦记他干嘛?要我说,都是喂不饱的畜生。您对他那么好,一出来依旧让他当老大,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当初他进去的时候,干爹也是答应过他的。”见男人没有说话,脸色却不好,程云忙接了一句。“再说,帮派里的事情,不是叫你别管了吗?” 苏睿听她这么说,哼了一声。扭头进厨房去了。 “不然,你再打一个看看?” 程云摇摇头,推了一把手边的电话“打过了——关机。” “小云啊,你说,咱们以后是不是要定个规矩——比如,这个手机24小时待机,应该随叫随到什么的?”男人脸上温和地笑着,尽管保养的很好,但眼角处几道遮掩不住的横纹,便出卖了他的年纪。 “这是他们的事儿,怎么说,也是人身自由吧。况且……之前苏文也说了,他不在东皇。怕是,有什么‘私’事儿吧?” “还能有什么私事儿?无非是找了小姐,出去鬼混了!”苏睿好巧不巧地又从厨房里出来了。这次捧了三只饭碗“听说他一出来,就提拔了个没什么本事的丫头当了领班。还不是因为有了房里那点事儿就格外对人家好?人家都说任人唯亲,我看他是任人唯床!叫他回来吃饭?想想心里都添堵!”他说着话,走过来,饭碗还没在桌子上放定就被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啪地一声掀到了地上。整个人也被推了个趔趄——老爷子,怒了。 男人什么都没说,只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没有交代,也没有道歉。本来,他所有的行为,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也不需要对任何人道歉。当然更不需要,任何人评论…… “您去哪儿啊?不吃饭了?”苏睿坐在地上,使劲儿地喊着,听声音,都快哭了一般。男人却在玄关去了件外套披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程云叹了口气,坐了下来,看着地上的人,忽然觉得想笑,却尽力忍住了。“别说我没提醒你,不管你在你哥哥那儿打听到了什么,也别在老爷子面前提——他不喜欢你这套。”她从面前的菜里,捡了个自己顶喜欢的吃了两口。“还有,他要是宠你,你就好好地让他宠着,别管多余的事儿。你要知道,比起你。他沈洛才是心头肉。要知道,什么叫‘吃着锅里的,看着盆里的’……我不说,你这么聪明,恐怕也明白。”程云放下筷子,走到苏睿旁边蹲下,看他一张小脸白一阵青一阵,可是这模样越气,她心里看着,反倒也开心。“最后一句——吃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你最好跟着老爷子走。还是那句,帮派里的事儿,你少插嘴。不然我第一个不放过你!”一向贤良淑德得美女律师难得地放了句狠话。程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示意门口的保镖递了自己的外套过来。 “老爷子一个人出去了,我不放心,反正他也没带人,看来心情不好。我跟去看看。你们——就看着苏先生。好好地吃完这顿饭!”说完,她也披上衣服,出门去了。 第二十八章 程云披上大衣匆匆出了门,一场雪还没挺,风却更加紧了。她呵了口气,紧了紧衣领。一路走出了小区。要说追踪人之类的本事,她没有。不过要说老爷子心烦哪儿去了。她可是比谁都清楚。出门过了一条街。有一个不大的公园。这是老爷子常来遛弯的地方。如果不是头上还盯着黑帮老大的“光环”,他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颐养天年吧?程云心里这样想着。 曾经很多次,她都觉得,他老得已经混不动了。早就该歇歇了。公园里空旷了些,下着雪,也没什么人气,只有昏暗的路灯两三盏。“这么晚了还出门,又不是小孩子……真会给人添麻烦。”程云踢了一脚雪,罗嗦了两句。 “老鬼,把钱交出来!”年轻人的一声吼,打破了公园深处的宁静。 “什么啊?电视剧啊……”程云叹了口气。慢慢走过去。而此时老爷子正在优哉游哉地被几个流氓一样的人物围堵着。说的,也无非是程式化的台词:什么把钱交出来,就放你一条生路什么的。可笑,生路这种东西,从来就不需要别人来放。 老爷子坐在长椅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没说话。那几个人里有沉不住气地,抽出刀来……人群一阵喧嚣,挡住了程云的视野,她快走了几步,拉近了距离,才看到——老爷子那握着刀刃的手,滴下血来…… “开什么玩笑……几个混混都要手软吗?”程云走了过去。冷不防地一脚踹上了其中一个人的后腰,将他踢了个趔趄。高跟鞋狠狠地踏在他的脊梁上“你们最好别动,不然我稍微用错了力气。你们兄弟,恐怕这辈子就要在床上度过了。”她略微侧了侧角度,让所有人看清她鞋跟的尺寸——这句话,可是不闹着玩儿的。 然而这话……似乎并没有什么效用。因为有句话说得好——年关将至,你要过年,人家也要过年啊!划伤了老爷子的小子,看样子是最年轻也最冲动的一个,从老爷子手里硬生生地抽了刀子,直接就冲了上来。 “喂——小屁孩就不要拿着刀子乱比划。难道你妈没教过你远离管制刀具吗?”程云一脚踢开脚下的人,眼明手快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腕,手指一扣,用力一钳,继而又是一脚,正中对方的小腹。这一脚极狠,却也极准。若是再向下半寸,恐怕,就要了对方的命根子了…… 程云松开手,轻轻弹了弹指甲。原来刚才发狠时,竟在对方的手腕上生生扣下一块肉来,而如今自己的指甲缝里,还清晰地能看见些血丝……那人捂着下腹,疼着直冒汗。剩下的两个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别怕啊,我下手有分寸。就算是自卫伤人,若果真的造成了严重伤害,恐怕我也脱不了干系。所以,你不用怕。”程云轻描淡写地一句,算是安慰那个疼得死去活来的劫匪。“我最后奉劝你们一句,这是谁的地盘你们最好先打听清楚。想在道上混,吃这口饭。就先掂量掂量自己,长没长这双眼睛。”程云说罢,一撩外衣,露出了腰间的枪套……“滚。”她低吼一声,吓得几个小子屁滚尿流地跑了。 四下里,就这样又安静了下去。“没见您这样儿的。是故意让我出手,还是故意让我心疼怎么着。”她走过来,蹲在男人的旁边,从口袋里摸出一条丝巾,想帮他包扎。“没事。”男人摆摆手,看看手上的血。一反手,按在了自己的腹部,将血抹在了衣服上。 “爸爸!”程云皱了皱眉头“你要干什么?” “这句话,反倒是我要问你。”男人倒吸了口凉气“告诉爸爸,你要做什么?” 第二十九章 程云站起身,抚了长椅上的雪,坐了下来。 “我很久,没叫您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时,却变成了一阵暖雾“您的安排,我从来没有质疑和反对过。当然,我也没有这样的权力。您送我去读法律,让我在帮派里做律师。这些我都可以接受。即使您对外只声称我是您的干女儿……我也能理解。您是想保护我。怕别人盯上我,抓住您的把柄对付您。这我都理解。” 男人笑了,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这双手有些凉。透过手端的末梢,甚至可以清晰地觉察到她血脉的节奏。“既然是我的女儿,该知道,我喜欢开门见山。说话,向来不绕弯子。”男人点了点她的鼻尖,笑语间,眼角的皱纹却更加清晰可见“这点随你妈,不随我。” “很多年以前,我以为,我可以就此洗白,再也不用走您以前的路,可以和这样的生活说再见。可是,当我再一次动手打人,再一次置身一群男人中间……爸爸,原来黑的就是黑的。怎么漂,也白不了。我身上流着黑色的血……和您一样。” “你是在怪我,让你走了我的路?”男人转过头,看着她。目光里没有审问和往日的犀利。只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询问。 “没有。从来没有。我希望您,可以更依赖我一些。更信任我一些。” “不满足现在?想从我这里,要更多东西。” 程云收敛了表情,从恳切变成了坚定。她起身,绕道男人的面前,重新蹲下“这是我应该的。我是您的女儿,有资格继承您的事业。”她把头埋在对方的手心里。额头是冰冷的,雪飘撒着,落在她的发上,又融化。“妈走了很多年,您一个人有多辛苦我也知道。可是……可是姓沈的毕竟是外人。把帮派交给一个外人,您还不如交给我不是吗?”程云抬起头,眼里是询问,眉头却皱了起来。握着男人的手虽然温暖,却难以感觉到温度。 “看来,我们有必要好好谈一谈了。”男人吐了口气,孤独的神情就像是草原上一匹离群的狼…… “我们有必要好好谈一谈了。”车窗被什么人叩响。沈洛从酣睡中醒来。“哟,好久不见。”他打开副驾驶的门锁,示意对方上车。 “值勤?”沈洛递了根烟过去。 “临检……” 对方一进来,就是一身掩不住的风雪。沈洛下意识地挥了挥手,似乎讨厌这种寒冷的感觉。 “你倒是会享受啊。”对方借着车外的夜色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十点二十三……怎么一个人把车停这儿了?搞不好还是违规停车啊。” “你什么时候,又调去管交通了?” “这你还不知道?只要有这个,想调哪儿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对方左手一搓,比了个钱的手势。外面霜雪漫天,堪比白昼,车内却没有光亮,暗得出奇。沈洛这会儿被人扰了清梦,眼睛睁迷离,对方的突然出现是为了什么又意味着什么,他着实懒得问也懒得去想。此刻,他只是安静地靠在座椅里,不出声。 “这车里,之前还坐了别人吧?”对方在车里开始吞云吐雾,而烟头上的小火光,却成了此时唯一的光源。映着他唇上续的两撇胡子…… “什么时候开始留胡子了?”沈洛依旧闭着眼,心里似乎明镜一般。 “为了讨姑娘的喜欢。现在的姑娘都喜欢有胡子的男人。” “我怎么不知道?”沈洛懒洋洋地回了他一句,依旧在那里不动。 “试过不就知道了?”一个吻打断了他的安生。感觉——有点痒。 第三十章 苏文再看见沈洛的时候是第二天晚上九点四十七,在东皇的大厅。沈洛就坐在那里,活像个头牌牛郎。“拿去。”一件西装扔在他头上。苏文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谢了。” 沈洛被人从梦中惊醒,却意外地没有发货。他抹了一把脸依旧保持着懒散的坐姿——向后深仰着头,脖子修长地抻在那里,让人看了总有点难以自制的冲动,黑色的衬衫直到胸前的扣子都是敞开的。 “别在这睡,做完这是去哪儿鬼混了啊?要睡楼上睡去,就你这德性,谁知道你是这儿的老板?小心等会儿被哪个款姐拐走了。” “得,我也不睡了。”沈洛本来闭着的眼睁了开来,懒懒地伸了个腰“你再这么唧唧歪歪当心以后找不到老婆。” “用不着你担心。还有——”苏文轻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道“程爷知道你昨晚没回来了。”沈洛的目光一瞬间冷了下来,眉头稍纵即逝。 苏文侧过头,尽量回避着他的视线“他半夜电话打过来找你,你又关机……” “算了。”沈洛一挥手,衣服扔回到苏文怀里。“你昨天不是和他——” “你他妈的有完没完!”一声粗鲁的叫骂扰乱了原本高雅奢靡的气氛,楼上楼下的目光在一瞬间聚集过来……苏文没有说话,默默地转过身,向门外走去。“文哥,文哥。”斌子从侧门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却也只是走在他身后,半晌不敢作声。“你跟着我做什么?”苏文的声音很低,听不出语气“找你沈老板去。”“ 文哥,钥匙……”斌子从口袋里战战兢兢地掏出一串车钥匙递给苏文——还算这小子有眼力。 苏文一个人站在东皇的门前,整片霓虹就被他一个背影挡在了身后。这样高的阶梯,自己从当年一个遥不可及的小喽啰到现在可以把所有的一切踩到脚下。 五年了,沈洛进去了五年。虽不说清闲,但也不见得多苦。自己是怎么熬到这一步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东皇,就是他的全部,在整个圈子里,所有的人都知道,苏文,就是东皇。可如今,这一切,也不过是一片遥不可及的霓虹,再一次,遥不可及了…… 刚下过雪的天干净得厉害,他披上外套,依旧觉得冷的厉害,沈洛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上面,可触碰时,却让自己更加寒冷。他低下头,踢着脚下的雪,似乎这雪就是他自己,摆在了碍眼的路上,总有人回来踢走…… “哟,苏老板,出来扫雪啊?好雅兴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每个指节似乎都带着消瘦的棱角……“苏老板真是好大气派啊,打招呼都不理,难道是我孙某人面子不够大?”一身黑色夸张的貂皮,虽是暴发户的打扮,单穿在他身上却不免几分帅气,端正的下巴上蓄着成熟的须。 “抱我……” “什么?”对方愣了一下,一时间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抱我!”苏文抬起头来,视线朦胧得让人看不清。孙鹏飞就愣在那里,因为他的表情,也因为他难得的“主动”。 “我他妈的让你抱我!”一滴泪从他的脸上滑下,却被对方难以遏制的力量死死钳在了怀中…… 第三十一章 “刚才吓了我一跳。”一杯热水递到他的面前,水面上浮着一层热气,苏文伸出手,沿着玻璃的外缘划了一条弧线,又将手,藏在两股之间。 “哭得跟个娘们儿似的,你是有多大的委屈啊?”没好气地嘲笑着面前的男子,孙鹏飞吸了口烟,如丝的气息缠绕着餐厅昏暗的灯光久久不散。 “很奇怪吗?”苏文红着眼抬起头,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男人每个月也有那么几天心情不好的时候。不行啊?”话虽然是句玩笑,但凭他的眼睛,声音和动作,却怎么也让人感觉不出笑意来。 “行,太行了!”孙鹏飞却毫不理会,从桌子上拾了根烟叼在嘴里,手往口袋里摸了两下“看你这德性吧。妈的,就这点出息。”他翻腾了几下没摸到火机,就站起身来,往苏文的裤兜里探去。 “干什么玩意儿你!”苏文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直靠到身后的冰箱旁。“耍流氓啊!” “嘿!老子还真他妈的不乐意听了,耍流氓怎么了?”他走到他身边,却保持着距离,将炉灶上的火打起来,点着了烟。看样子有点急躁。他猛地吸了两口,面色才缓和了些。转过脸来,眼睛微微眯着,目光却盯得人不舒服“好像我他妈没操过你似的。” “你能不能不抽烟?”苏文别过头,眉头蹙了起来,从鼻子里发出闷闷的声音来。味道狠辣,很刺鼻,和平时他闻到的烟味不同,让他觉得一阵晕眩。“我和你说话呢!你能不能把烟掐啦?要抽,你出去抽!” “姓苏的,这是我家,老子爱在哪儿抽在哪儿抽,想在哪儿抽在哪儿抽。你他妈要是看不惯。就赶紧走路!没人留你!”孙鹏飞半截烟掷在地上,一脚捻灭,烟灰粉碎…… “行啊,你们都嫌我多事,嫌我烦。我算看明白了,你,还有沈洛。你们都是他妈的一样的货色。什么狗屁兄弟,一辈子。我现在都看明白了,他犯了事,牢得去他自己坐,剩我一个人还得照样子帮派里遭人白眼地过日子,如今我他妈的熬出来的,从你,从程爷手底下熬出来的,我对你们低三下四连个屁都不敢放为了什么?不就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苏文他妈的有本事,不是靠一张脸活的!可你们呢,你们凭什么?凭什么都瞧不起我,都无视我?没有我,东皇能有今天?”他歇斯底里地发作着自己的情绪,天花板被他的嘶吼也震得有了暴怒的频率。他一挥手,将桌上的玻璃器皿全都推到了地上,那清脆的炸裂声,让他觉得和肺叶有了共鸣一般,兴奋不已…… 眼泪簌簌地落在衬衣上,他也不擦,看不清,就这样模糊下去也好。擦干了,看见了,就不得不面对真实。 “这个操蛋的地界儿,就没谁能代替谁的,是好是坏都自己带着。我管不了你们,你们也别来找我的茬儿。你就是抽这烟抽死……我苏文,也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他抬起头来,说这最后一句话,身子却拱得厉害。孙鹏飞踩着地上的碎玻璃发出吱吱的声音,走到他跟前,将这个佝偻的男子,死死地搂在了怀中。 “我戒了……为了你,老子戒了……” 第三十二章 “你们谁看见文哥了?” “没有,没看见。” “那你们呢?谁看见苏老板了?” “没,他都一周没来了,八成放假了吧。”几个mb站在走廊里闲晃,穿梭在中间的少年人似乎额外地着急。他神色惊惶地打量着手表,白皙的手指在表盘上轻轻地点了两下,指甲划过的地方发出干净而清晰的声音。 “文哥他每天都会来的,一周没见他人,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少年人抬起头,西装笔挺,身子虽然略显单薄,但却十分得体。 “怎么回事?没客人吗?都在这儿干什么?” 沈洛正从走廊的另一头走过来,打量着中间的少年人,正是前日坐过他车的那个mb。 “叫——严颖欣是吧?” “嗯。”少年人垂下头去,低低地应了一声,旁边的mb们也瞬间自动站成了两派,鞠着躬向沈洛问好。 沈洛摆摆手,眉头稍纵即逝“你找苏文干什么?” “没什么,”严颖欣吸了口气,撇了撇嘴“今天本来是发工资的日子,文哥每到这时候都会一早上来东皇的,先核一遍账目,再往下发钱……”他又低头看了看表“现在都八点半了,他还没来。今天结业以前,我还能拿到钱吗?” 沈洛看了看一旁的几个mb,他们也都粗略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但事实上,他们并没有严颖欣看起来那么着急。毕竟,mb平时外出收的小费也有很多,那点固定的死工资虽然高,但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大数目,更何况是东皇的头牌。 “你很缺钱?” “干这行的,哪一个是不缺钱的?都是富二代土财主的,谁会出来卖啊?”严颖欣话说得很不客气,一时间气氛冷了下来。沈洛也没有说话,可单瞧脸色,就让人说不出话来。 “洛哥,VIP包房的客人点了几个少爷,说是还没到!”斌子探头探脑地从走廊的另一头跑过来,打破了如今的僵局。 “那你们还在这儿闲聊?没听见客人叫人?” 沈洛一嗓子吼了出去,两边的人却依旧站着不动。 “洛哥……”一个染着黄毛的男子在一旁弱弱地开了腔“不是我们没听见,是,是张总他……他太变态了……” “是啊,一上来就死命灌酒,先喝个半死!” “然后就趁我们喝醉玩各种变态的东西!” “什么要命玩什么!” “就是,陪他一晚上一个星期都别想下床开工了!” “出手倒是阔绰,但谁也不能为了那几个钱把命搭上吧!” 最开始是没人敢搭腔,结果到后来成了三司会审,道尽了那位客人的不是。 “行了,没人去我去!”严颖欣冷冷淡淡的一声打断了所有人的话。“斌哥,你带个路吧,在哪个VIP包?”他一抬下巴,示意斌子带路。 “哦哦,在瀛台——”斌子如见救星一般,赶忙在前面开路。 “哼,他还真是要钱不要命啊。”沈洛看着他的背影,随即嘲讽了一番。 “洛哥你还不知道呢?他家里没什么人,就一个奶奶,还得了白血病。晚期。住一个月院就要花掉几万都是少说的。”旁边人提了一句“这事儿咱们这儿的人都知道,文哥平时也比较照顾他,他也勤快,不挑客人,什么活儿都能接,不然,能做得了咱这儿的第一把交椅吗?” “你们都很闲是不是?”沈洛侧目,一时间所有的七嘴八舌都在他的目光里停滞下来。“别在我眼前晃悠。”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没有点。继而默默地消失在了走廊的另一端…… 第三十三章 凌晨两点,东皇的客人稀稀落落地开始散去,几个西装男摇摇晃晃地从楼上的贵宾包里出来,脸上挂着风情万种的笑意,眼睛却已经是意乱情迷。 “要我说,还是欣哥厉害,混着喝了十几瓶,终于把那个老王八喝得腿软了!”几个服务生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哪是喝得脚软,听动静,在包房里搞了三四回了!” “不愧是头牌,价钱也高,一般人还照量不上呢!”他们正说笑间,已经有人走到了背后。 “洛哥——”侍者们背过手去,恭敬地站成一排。 “客人走了?” “刚走。” “那去收拾一下,都在这里干什么?” “洛哥,”旁边的人小声搭腔“还有人没出来呢……” 房间门被踢开的时候,严颖欣只觉得一阵晕眩。陌生的空气吹进了充斥着烦闷和银靡的房间。他微微地仰起头,张开嘴试着去感受,去呼吸,却就在与新鲜空气接触的一瞬间,胃部开始了严重的痉挛…… 他弯下身子,一只手支着头,另一只手用力地挥摆让对方关上门。这一刻,他看不清,也听不见,只能靠感觉。可感觉有时也会出现偏差。 沈洛靠在门边,没出声,也没动。如果说他身后的光景是明亮,那么眼前的景象一定就代表幽暗。衣衫不整的少年,包装奢华的空酒瓶,舒适宽大的座椅,和依旧震耳欲聋却听不清内容的音乐…… “难受的话吐出来就好了。”他慢慢地走过去,在严颖欣的身边轻轻地坐下。他轻咳了一声,试图将声音沉下来,却很快被喧闹的背景音乐吞噬了去。于是,严颖欣没有说话,他也就不再说话。 大概过了十分钟的样子,沈洛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到两人面前的桌几上。虽然动作依旧缓慢小心,但这次,少年却抬起了头。 “你这个月的工资。”沈洛下意识地揉了一揉鼻子,觉得这屋子里的空气自己有些无福消受。 “谢谢沈老板……”少年猛地站了起来,从几乎同时拿了座旁的上衣和桌上的钱。动作很干净,但总让人觉得别扭。他站在那里停了5秒,随即用力地摇了两下头。什么都没说,只是走着扭曲地直线向门口挪去。 “哪儿去?”沈洛站起身来。 “我下班了……”他悠悠地说道。沈洛总觉得听不真切,随手抄起桌上的遥控器关了房间里的音乐。没有了那种浮躁,房间里的气氛反倒变得温馨又暧昧起来。 “就你这德性还能走吗?”沈洛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点上吸了一口“去楼上开个房,算我账上。” “怎么?”少年转过身来,将自己直挺挺地靠在门框上,露出一个轻蔑而挑衅的笑来“沈老板也想尝尝我的味道?” “哼,”沈洛把烟掐灭在桌上,挠了挠头,不置可否地笑着。“不可以吗?”说话时他的脸已经凑到他的唇边,冷酷而悲悯地笑着。 “我很贵的。” “我买了。”一沓红色的纸钞从上衣的内侧口袋里抽了出来,划着病态的弧线洋洋洒洒地落下…… 第三十四章 “还不起来?到底要在床上赖到什么时候?”男人的眼睛有点欧式的凹陷感,略显瘦削的脸上显衬出了性感的轮廓“到底要躺到什么时候?”男人的下巴抵在被子上,细小的胡渣在白色的背面上摩挲。“不会又是——让我抱你吧?” “滚开!”苏文一个激棱从床上坐了起来。看样子还没有睡醒,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看得孙鹏飞直想笑。 “十一点了,今天还不回去?”他索性坐在床边,伸过一只手来拂乱他的头发。“一个星期没去上班,当心姓沈的炒了你。” “哎,就算做三陪一个月还能找个借口请几个例假呢,老子在东皇几年了?逢年过节连个气儿都没喘过,我今天就是要全找回来,怎么着吧?” “不怎么着,我可怎么都怎么不着你。”孙鹏飞悠悠地坐在那里坏笑“你其实是不想回去吧?不然——到天航帮我算了!” “放屁,还不都是想让我给你们白干活当苦力?” “啧,”孙鹏飞一扬脸,人又坐近了一些,一只手很不老实地在他的脖颈和锁骨上描摹“怎么是白干啊?老子这两天晚上不是天天给你好处?” “你!”苏文一时语结,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脖子上。对方却蜻蜓点水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很轻,但却很迅速。等他张嘴想咬回去的时候,他却已经多远了。于是,苏文张着嘴在那里一副不知可否的样子。 孙鹏飞食指点在他的唇边,笑了“接吻的时候要闭上,小嘴亲起来爽!” “流氓啊你!”苏文一掀被子把整个人都蒙了起来,隔着白色的被子,只听见对方那低低坏坏的笑声…… “不闹了,赶紧起来吧,帮会里出事儿了。” “沈洛怎么了?”苏文猛地扯下被子,却正对上孙鹏飞一双冰冷的眼。“姓沈的没事儿,是老爷子的事儿……”他沉默了下去,苏文也没再问,似乎知道他会说下去,所以也就没有接话。 “你倒是真有耐心。”孙鹏飞冷哼了一声,继续道“老爷子上个星期被人捅了。就在马路对面的公园……” “那怎么消息现在才出来?” “不让外传,我也是这两天打听到的。” “和谁打听的?”苏文皱了下眉“你在老爷子身边安了人?” “哼,”孙鹏飞冷笑“要是你弟弟肯开口,我也就能少费些功夫,咱们本应该——是一家人。”他伸手捏了一下苏文的下巴,力道却很重,并不温柔,也没有暧昧。 “然后呢?” “老爷子是老了,新人……也该出头了。”孙鹏飞从床上站起来,提了提裤子。这阵子他总是觉得自己似乎又瘦了些。 “所以呢?”苏文急得险些要从床上站起来“你要动手了?” “我不动手,他们迟早也会。”孙鹏飞左右自顾地翻着口袋,全然没有理会身后人的表情和反应。 “你都已经是一方老大了,为什么还盯着那个位子不放?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一定要惹出点事儿来?” 孙鹏飞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一包没开封的烟来,叼在嘴里,猛地转过身,脸已到他的跟前,双手撑在床上,眼神里平静得满是杀意“那你为什么那么在意东皇?”一分钟的沉默不是言语之间的对白,而是彼此的让步。 “我坐了那位子,东皇和天航全都给你。”语句很短,带着不大明显的间歇“等我回来,晚上一起吃饭。”他再一次拂乱他的发,才坚定如初地转身而去。 第三十五章 “卢医生怎么说?”程云抱在胸前的手放了下来,从外面刚进来,身上似乎还带着那么点挥之不去的寒意。 “说要静养,都不让进去。”苏睿从里面迎了出来,和平时花里胡哨的装扮不同,今天只穿了一件灰色的羊绒长衫,里面是一件鸡心领的白色毛衣。看样子,有几分憔悴,似乎几夜没合眼了。 “我也不能进吗?”程云从皮包里取出一沓卷宗。“还有些书面材料——” “你们就不能让他多活两天吗?” “你这是什么话?”程云本就匆匆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一把将文件甩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沈洛从里头出来了多久,帮会里的事儿就乱了多久,孙鹏飞,徐子琛,还有你程云——”他语言又止,平复了一下情绪,背过身去,尽量压低了声音道“别以为你们安的什么心我会不知道。这会子消息要是传出去,还不一定是谁先动手呢!” “干爹是不是太惯着你了?你还有没有规矩了?”程云快一步上前,一个巴掌招呼在他的脸上。门口的保镖听到争执都冲了进来,正看见苏睿站在那里,红着半张脸,满眼敌意地看着大小姐…… “这个帮会,就是在这个家里,也没有你说话的地方,你最好弄弄清楚你自己的身份。” “大小姐——”门外走进来一个人,中规中矩的模样,还提着一个公事包。他的出现暂时打破了如此的僵局。他覆在程云耳边说了几句。看程云的表情,事情似乎很紧急。 “出去再说吧。”她开言打断了那人的耳语。看了一眼苏睿,叹了口气“干爹这边先交给你了。有什么差错,你也别想好!”苏睿面上是很生气,但也没有回驳。看不出他心里想的是什么,程云虽然有些不安,但也没有多作逗留,直接和来人走了出去。 “南港出人命了是真的吗?” “一个小姐嗑了药,和客人开房的时候死在床上了……” “货是哪儿来的查清了吗?” “是——天航来的货不过……” “不过什么?” “经手的是东皇的人……” 第三十六章 “洛,洛哥——”一米七八的男人跪在地上,几乎是要哭了出来。“我,我错了……”白色的衬衫几乎湿透,不是眼泪,确实冷汗。 “错了有个屁用!”沈洛从座位上站起来,直接一记重脚踹在他的肩膀上,只听咚地一声,斌子整个人仰翻过去。只说沈洛站起来那一刻他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但也没敢去躲。如今,也只能受着。 “说,货是哪儿来的!” “洛哥问你话呢,赶紧老实交了,不然打折你的腿!”一旁看着眼生的小跟班这时也跟着起劲。毕竟如今主事人不在,斌子又出了岔子,正是新人要出人的时候…… “是……是飞哥……” “妈的!”沈洛抬起脚,却停在空中。没有落下——“苏文呢?” “文哥已经一个星期没来上班了。说是和前台告了假了……”小跟班赶忙上前搭话。 “打电话给他。” “现在?” “废话!”小跟班慌乱地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电话嘟声开始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和文哥怎么说?” “叫他就是爬也给我爬到东皇来!”小跟班被他以吼吓得手一抖错按了免提键,只听电话那边一个忿忿的男声道“我他妈要是死了呢?” 沈洛一把抢过电话“你就是他妈的死,也给我死在东皇!我不管你和孙鹏飞到底上过几次床打过几次炮,今天东皇的事就是你的事!” 电话那边沉默了…… “姓沈的,你以为你他妈的是我什么人?你说让我生就生让我死就死?你以为自己是天皇老子啊!” “苏文……”沈洛低沉地叫着他的名字。电话那一头的人却似乎被震到了一般。情绪在声音中慢慢地沉寂下来……“你在哪里,跟谁在一起都不重要。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大哥……” “洛哥——我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出来跟着你还有小稷一起混了。当年打架砍人都没怕过,也没想过将来的路怎么样。那时候只要有咱们三个在,就是道理,就是天皇老子。可是现在呢?你给程爷顶包,坐了那么多年牢……小稷也被人打得剩下半条命退出了江湖……至于我……”苏文顿了顿,冷笑了一声“你还记得十七岁那年咱们被程爷安排,去和一帮同样想出头的新人抢一个地盘的事儿吗……” “我记得。当时你为我挨了一刀,我这辈子都谢谢你——” “你是得谢谢我。就因为那刀。我他妈早不是个男人了……”苏文的语气冷到谷底。这是他最不想说的话,他不想他领他的情。但是今天,他宁愿说出来……“我不欠你的,也不欠东皇的。我就是开口要脱帮,程爷也拦不住。家规祖制,想怎么罚我都行。我已经不是个男人了,不想在别人面前……连个人都不是。”沈洛似乎清楚地感觉那人的泪水就滴在电话上,滴在他眼前……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按了结束键。就算知道他在赌气,他也许还是想回来的,但这样是不是也好。江湖险恶,能躲则躲…… “洛,洛哥……”小跟班走上来“那现在怎么办……南港等着咱们交人呢……” “你是第一天出来混的?” “没……”小跟班连连摇头,却仍是一脸茫然。 “我东皇沈洛的人,谁敢动?跟我混的,我能打,别人不能!想要人?叫徐子琛亲自到东皇来!” “洛哥,你上哪儿去?”见沈洛往外走,小跟班连忙追问“要不要我叫尖叔备车?” “出去一趟……去见老爷子……” 沈洛步子大,又走得急,不一会儿就走出了东皇。站在门前,他抬眼忘了忘那金碧辉煌的门堂,又看了看头顶,不由喃喃“东皇——要变天了……” 第三十七章 门廊处传来钥匙声的时候已经是二十一点五十七分了。苏文坐在客厅里,手里握了一杯凉水正发呆。他只是隐隐记得很久很久之前,这水还是暖的。 “回来了……”脚步声到了餐厅门前,苏文才开了腔。“不是说晚上一起吃饭的?”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橱柜边,取出碗筷来摆在桌上。“吃过了吗?我去盛饭。” “回来晚了点,生意上出了点问题。本来想说一起出去吃的……”孙鹏飞走进来,很随意地从身后圈住他的腰。 “洗手去!混蛋。”苏文扭了两下,拗不过他,便任他在脸颊和脖颈上吻了几下。 “随便吃点吧,我累了。一会儿洗个澡吧。” “不然洗过再吃吧。谁我给你放好了。”他一边盛饭,一边向卧室的方向喊话,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这样就好。十年,二十年……如果他们,真的有这么长命,如果,可以换成另一个人…… “吃饭吧!”孙鹏飞低着头,甩着湿湿淋淋的手坐到饭桌旁。 “东皇的事是你做的?”苏文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将手臂撑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今天菜有点淡……”孙鹏飞夹起一块排骨,放在碗里,虽然嘴上抱怨,但吃起来很香。 “斌子是你的人?” “你的手艺比以前好多了。明天做鱼给我吃怎么样?” 苏文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吃完。然后将碗筷收拾下去,在水池边开始刷盘子。 “既然离开了东皇,就不要再管他的事。你喜不喜欢都好,那个位子我是一定要做。不只是为了我自己……” “你不想告诉我,我也不想问。等你想说了……” “等我想说了你怕不怕就晚了?”孙鹏飞走过来,依旧用熟悉的姿势抱着他,将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深深地,沉沉地在他耳边沉吟。 “那你告诉我,东皇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苏文转过身,双手环在孙鹏飞的肩上,头低低地沉着,埋在双臂间。让他的下巴抵在自己的后脑上,却总觉得有千钧之势。 “现在是出了人命,徐子琛是一定会要人的,按照沈洛的脾气,这人是一定不会交出来的。这样看,两人僵持,二虎相争。最大的受益就是你……” “所以呢?”孙鹏飞一手环住他的腰,一手从下面钳住他的下巴,慢慢地抬起来。四目相对,他想看清他的表情——每一个瞬间。 “如果不是你做的,那就让你更加危险——” “呵,”孙鹏飞慵懒地笑了笑“不是我还会是谁?你不也觉得一定是我?” “所以我最讨厌你这样。”苏文推开他的手“不解释,也不掩饰。让我分辨不清,我到底——对你来说,是什么人,算什么人。能成为什么人……” “我不想和你吵,也不想和你解释。你能问我这些,就很好。等过了这阵风头,能坐上大佬的位置固然好,就算不能,我也希望和你全身而退……” “恐怕到时候,进退就由不得你我了。”一滴泪水从眼角划过。 “所以孤注一掷,就此一搏了。”他将苏文拥在怀里,似乎只有窒息,才配拥有。 第三十八章 刚下过场雪,虽然路面上防滑措施做得好早早地撒了盐,但雪已经化开便黑得让人作呕。整个路况都糟糕透了…… 19点30分。交通台的新闻联播刚过,八卦娱乐的调侃之声就如潮水一样涌了上来。女人转了转频道,最后调到了一个相对舒缓的音乐节目。 德惠路上的红灯很长,她走过很多次也记不清这红灯到底有多久,只记得等了几个九十秒却还是没有过去。五颜六色的私家车在夜色中看得不大真切,却都闪打着同一颜色的车灯。就好像每个人都披着不同的皮囊,却藏着一个同样的欲望…… 音乐台里放着一首不知道名字的歌,女人的手在放在盘上一边敲着节拍一边跟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曲调。前面车的尾灯似乎红得有些刺眼,她微微低下头,避开那目光…… 马林巴琴的吵闹打乱了这份安详。她端详了号码良久才按下了接听…… “喂?你好我是程云……” “大小姐,您太客气了,咱们之间,直接叫名字就行了!用不着来这些面上的。” “我这里说话不太方便……不然等会儿——” “一个人在德惠路等红灯也叫不方便?” 程云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向四周瞄了两眼。车辆都如此一般排着漫长的队伍,循规蹈矩地等待着…… “有什么话你说吧。”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帮会里最近……出了点小事儿。” “哼,”程云从鼻音里冷哼了一声“不是帮会出了事儿,是东皇摊上事儿了吧。” “条子现在都查上门了,老爷子也不出来主事。这两天都干什么呢?是不是上了岁数枪提不动了连脑子也不好使了啊?”还是——真的像传出来的那样……“他话音还没落,程云就打断了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你想的事情,最好不要操之过急。“ “我说大小姐,我姓徐的是直肠子。什么事儿都不会拐弯抹角。他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我就是急也得先脱了裤子才能办事儿不是?” 程云深吸了口气。天上又飘起了雪。她打开雨刷拨到慢档,看着雪在玻璃上晕成霜,视野中的车辆逐渐开始移动。 “嘀嘀——”后排的车辆不住地鸣笛,示意她跟上车流行进的方向。她手上挂了档,脚底荡着刹车慢慢地向前滑车。 “姓徐的,我奉劝你一句。一代君王一代臣。这个天下,姓谁的,到终了就还是谁的。别人,谁也照量不到。我劝你——”她话音还没落只觉得咣——一声,整个人被狠狠地震到了方向盘上,胸腔和肋骨似乎被挤到了一起,嘴里瞬间涌上一股子腥味……这样的感觉还没品味个通透就被第二下第三下狠狠地接了过去……然后耳边是零件散碎的声音就好像什么人把指甲挠在她心上一样…… 失去了重心一般,知觉稍有恢复时世界已经是颠倒的一片狼藉……手机掉在她头顶处不选的地方,免提模式里她听到电话另一端传来悠扬轻快的曲调……和她刚才哼唱的,有些相似…… “南港死了人,条子来值勤。天经地义。该说话的时候总有人要说话,老爷子主持大局不能一言不发。大小姐,之前咱们说过要动手,既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我得给你个准信儿……” 程云的眼开始变得沉重,目光也变得迷离,似乎什么东西正从她的身体里剥离……世界开始变得喧嚣和吵闹,却只有她这一方空间无比安详…… “就今晚,等我烧纸的时候给你好消息。”这方空间里最后的意识终止在一串若有若无的盲音里…… 第三十九章 室内的光有些昏暗。只有床头灯闪着些许昏黄。老爷子躺在床上缓缓地喘着气。呼吸器被他放在了一边。靠着枕头倚在床头,一双眼眸深邃而悠长。 “叩叩叩——”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屋里的人没有应言,似乎发出一点声响都是极费力气的事情。 门锁转动了一下,门虚掩着露出一丝光亮。“我听说——您病了?来看看。” “来了……就进了。”门外的人半开着门,皮鞋在地板上踏出坚定的声响。人影靠在墙上,靠在光所不及的地方。 “帮里最近事多。我来就是和您说一声——南港——死了人了。” “什么?”床上的老者闻言撑着身子似乎想要坐起来“怎么没人说!” “不是没人说,是没人敢说——”对方停顿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来叼在嘴里。“条子掺合进来了不说,连东皇和天航也脱下水了……我当初就说,一个和尚有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注定谁也别想好。” “我不是——把白粉的生意都交给你打理了吗?你还想怎么样?” “算您英明,八年前叔辈们提议我接班的时候,你特意提拔了徐子琛来分我的权,不就是为了沈洛后来居上?如今徐子琛做大,沈洛扳不回局面。我倒要看看,您老人家躺在床上是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的。” “整个市内都是从你那里出货。你当我不知道?”老爷子瞪了对方一眼,目光里充满了疲惫和不信任,然而随即挥了挥手——“打电话给王局,叫他酌情处理。” “酌情处理?也就是说——再像当年一样——拉个垫背的?当年是沈洛,今天是谁?” “是谁还用问吗?你不会看着去办!” “这可不一样。”对方从旁边拉了把椅子放在床头坐下,拿起床头的呼吸器端详着“您坐着第一把交椅,这事儿,还得您定——” “你心里不是早有了人?” “我心里有人也不见得是您想的那个。这么和您说吧,我来之前已经想好了,不管出没出这件事儿,三个人里必须进去一个。要么死,要么活。只有这两个选择。您就是再不愿意。也得为自己想想。”他谈过身子,在老者的肩膀上拍了一拍。“总得给弟兄们一个交代。” “五年前是个机会,你自己错过了。现在想弥补吗?”老者依旧躺在床上,目光却如刀子一般扫过男人的视角“五年前那不是机会,就算是,也不是给我的。这档子事儿就是潭你,你不过是想让他永远都趟不出去。” “这不过是一点。” “还有呢?” “只有抹过黑的人才能坐上这位子。他是,我也是!”说话间,老爷子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只手钳过对方拍在自己肩上的手,另一只手中竟多了把刀在这一个瞬间他干净利落地将刀子插透了对方的手背直将那只手钉在了墙上。血如水一般从伤口处奔涌而出,对方的神情还停留在那一瞬间痛苦的惊诧中,却始终没有哼一声。所有的痛楚都被他咬碎在牙里。 “早叫你不要吸太多。当初之所以把这摊生意甩给你就是因为瘾君子总比聪明人好用得多。”老者从床上坐起,拍了拍他的肩膀。 “飞哥,不是我说你,”门口传来频率不一的鼓掌声“就算背地里下舌,也要趁早。这好饭也怕晚啊!” 第四十章 “别这么看我啊,其实——开始我也是不同意的。”,门口的人踱着步缓慢地移过来。“当初老爷子问我下局的时候我就说‘不能,飞哥不是这样的人!’”一张敦厚安然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但是无论如何,孙鹏飞也无法将这样的一张脸和现状结合在一起…… “没想到啊没想到——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他的手拍在对方的肩上,“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孙鹏飞的右手被钉在墙上,自然是不能乱动的,然而却谁也没料到地一记左勾拳挥了过去,那人却丝毫没有惊讶,不疾不徐地退了一步变轻松地避了过去。“这事儿飞哥,您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太红,太出头了……”话音还没落,他突然一伸手,生生攥住了孙鹏飞的左手一把匕首生生插在了上面,直插到地上,这一下来得猛烈无比,不但把他从椅子上拉了下来,连另一只早已被钉在墙上的右手也被连着刀子拉了下来……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也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这常人难耐的疼痛,他的意识开始疏离。孙鹏飞死咬着下唇,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疼,却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当初我就和五叔说过,这位子,你坐不上——”老者拍了拍他干瘦的脸颊,没有任何情绪和动容。“他的人都处理好了吗?” “您放心,我办事——干净利落。这回儿,别说天航了,就是老巢都是寸草不生了……” “徐子琛!”孙鹏飞吼着,似乎是为了什么极重要的事情“这么多年进帮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我没求过谁——” “老爷子,您作证,我姓徐的可不聪明——飞哥这是——在求我?” “呸——”一口血水伴着唾液啐在了地上。 “飞哥,求人可不是这个态度啊——”徐子琛的声音依旧平淡而温柔,然而这样一幅景象,却让人觉得这样的声音似乎无比残忍。老爷子早已起身下了床,悠悠地站在窗边点了一支烟。看神色,看身形,看情态都不像病入膏肓的人。 “放过他——我由家法。”孙鹏飞的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食指微微搐动了一下——他在试图找回一些理智和直觉。 “他?”明知故问的语气“他是谁?我说飞哥,您这事儿就算底下人不知道,可是在我们这群办事人中间可是早有耳闻了,您不嫌给帮会丢脸,我听着都觉得丢人啊……”正说着,他似乎气不过,直直一脚蹬在孙鹏飞的背上,将他整个人踩了下去脸贴在了地上…… “鹏飞,”老爷子这时才开了腔,淡淡地吐出一点烟圈,无声无息“你有没有想过——我病的消息是程云放给你的,那你今天的消息,是谁卖给我的?”香烟所指的地方,是黯淡中的一点星光…… “不用让您为难了,这点……我自己来说。”一个颀长而略显消瘦的身影从暗处走了过来。笔挺的西装,工整的领带。一丝不苟的态度,一丝不苟的表情,却让孙鹏飞瞬间,跌入了地府…… “其实你不用站出来的,既然都是出来混的,死得不明不白才是最公道的法子。”老爷子轻描淡写地笑着,牵扯着脸上的皱纹显得格外扭曲。他将烟头置在地上,低低地道了一句“动家法——”只听砰地一响,硝烟味便蔓延到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第四十一章 浓烈而低迷的气氛被枪声震破,子弹并没有如意料中的打在孙鹏飞的脑袋上,却笔直地穿透了老爷子的锁骨…… 整个人跌坐在地上,一时间屋里的情势急转直下。 “徐子琛!”苏文一个箭步抢过来,攻势却被对方只一侧身便化解。徐子琛并没有出手,却有十几把枪口对准了苏文的脑袋。其中一把直接对准了他的后心——“你不动,我就不会开枪……哥——”苏文侧目,正看见苏睿的一张脸。是兄弟,还是敌人? “事到如今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徐子琛拉了把椅子在一旁坐下。“帮会里的元老们以五叔为首,力挺飞哥你接替程爷,可是老爷子因为一些见不得人的原因想把位子传给沈洛。这点咱们不说长眼睛的人也都知道。至于是什么原因——哼,”男人嗤笑了一下“你们都好这口儿咱们心知肚明。” 老爷子没有说话,目光落在苏睿的身上,香烟在地上慢慢地燃到了尽头…… “其实老爷子能有什么病啊?生龙活虎的,身边还养这个小白脸。其实——无非是飞哥你这块心病。” “苏睿是你的人,你把他送到老爷子身边无非是想让大家以为和他苏文是亲兄弟,沈洛借着这层关系往上爬,给别人留下话柄……”孙鹏飞此时的脸色有些苍白,血仍止不住地留,却已不是鲜红色……他侧过脸,看着苏文“你到底,是谁的人……” “这还用问吗?”徐子琛深吸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人要是蠢有时候便无可救药了。 “这还用问吗……”苏文冷冷淡淡地说了同样的一句。他笔挺地站在那里。低着头,后心上依旧顶着来自兄弟的枪头…… “我要你——亲口对我说。” “老爷子故意称病下了套,看你有什么作为。果然,程云事先走漏了老爷子生病的消息,于是你开始了行动……斌子受你指使在南港犯事,把东皇推了出来。我也就将计就计,里应外合而已……难道你能在东皇安插一个斌子,东皇却不能在我身边安排一个我吗?不过现在看来——”苏文的目光转向徐子琛“只不过将计就计的另有其人——” “哼,”孙鹏飞冷哼了数声“斌子——不是我的人。” “对,是不是你的人。”徐子琛接过话题,悠悠地一句“他是我的人。沈洛从来都是死要面子,所以就算手底下的人做了多大的错事儿,这黑锅他都去给扛——义气吗?要是凭义气吃饭,咱们这帮人早他妈的饿死了。”难得忠厚的皮囊下吐出一句脏话。徐子琛心情很好,也很乐于解释原委“还有一点你错了”他津津乐道地纠正着苏文“走漏消息给他的不是程云,而是你弟弟……他以为凭你在他身边这点,就足以牵制苏睿。你从来,都是两方的棋子。可惜,是步臭棋。”徐子琛忽然猛地站起身,一脚踢开凳子,慢步向窗边的老者走来。 “起先,是我找大小姐要求合作的。你为了扳倒孙鹏飞,居然指使她来查账!你明知道这几年账目上大家都在吃,你不是为了扳倒孙鹏飞,你是为了把我们都踩下去让沈洛上来!”徐子琛双手插在口袋里,一脚抬起蹬在了老爷子的肩上,伤口被牵动,血液迸裂而出…… “程云一直有想接帮会的意思,直到我和她表示合作才知道——她是名正言顺的‘大小姐’。” “闭嘴!”老者额头青筋蹦出。男人却不以为意。 “我他妈的叫你闭嘴!”老者猛地从地上跃起好像一只勃然而怒的猛兽,一记直拳打在了那人的下颚,于是在静谧的空气中传来了骨骼碎裂的声音…… 第四十二章 一时间,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去。确实有人面露痛苦的神色,但不是徐子琛…… “看您是‘老’前辈——我尊您一声程爷。”徐子琛看着趴在地上的人——手骨刚被自己抓住硬击在了地上,估计这时候,已经折了……没有什么悲戚和怜悯,一个“老”字却咬得格外重。“今儿这话,您让我说我也得说,不让说我更得说了。飞哥和我好歹为你辛辛苦苦卖命了这么多年。你说是把茶叶生意给飞哥做。可是帮里从里面抽几成?您自己从里面抽几成?再说我从城南做军火。前年和局里面价钱没谈妥。他们加抽一成您嫌黑吃黑愣在帮会里没给过,结果人家杀鸡给猴看……”徐子琛冷哼一声,目光不自觉地在左上角处游移,一瞬又收了回来,一记手刀狠狠地挥在了对方脖颈处,老者一时间只觉得头晕眼花,意识也开始涣散。原来人老的时候,竟是如此狼狈…… “那是我亲兄弟!为帮会卖命了足足六年,他身上有十七处刀伤,八个缝合口子,最后要了他命的确实条子的一颗子弹!我们这些人辛辛苦苦给你卖命给帮会做事,最后你要把位子传给谁?”他侧目孙鹏飞“飞哥想做位子长眼睛的都知道,叔叔们也力挺。就算真给他,我也没意见。”他摊开双手,情绪有些激动。难得地显露情绪而被他人察觉。似乎这个夜晚,太过不寻常了一些…… “没意见?”孙鹏飞在一旁一脸虚弱地笑着,无关痛痒。似乎手上的伤也不算什么。就算被这样算计了一把,却还是有人把他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每个人都在努力做事,也始终觉得自己努力了,被人看到了认可了就会有所回报。然而坐在至高位子上的那个人却从来也没有认可过,也从来没有改变过……他心里的决定,所有人一开始就知道。所以所有的人也都和最初的时候一样——对这个决定,从来就没有认可过。孙鹏飞的眼神和情绪开始变得无所谓。似乎大家都是在做同样一件事。就算不是自己……也绝对不能是他! “好,就算我和飞哥都是外人,你信不过,但你总用得着吧?就算这个位子你不想让给我们,大小姐呢?”徐子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而平淡了,似乎在说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情“她可是你的亲姑娘,货真价实的‘大小姐’啊……”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这样一个事情摆在面前,着实让人觉得惊讶。他们在等,等待老者的回应。这样一句话凭空而出,真假莫测。“哼,哼哼哼……”一阵冷笑,老者的肩膀有些颤抖“你以为我不知道她想坐这个位子?” “您当然知道,您还找她谈过。不然她也不会突然中断和我的合作。我还以为找到了可靠的棋子。结果没想到,原来却走了一招父女同心的臭棋。”他啐了一口,无奈道“我不知道您到底和她说了些什么,让她自动出局。但是出于对帮会的忠诚和对程爷您的忠心。我让她这些个想法——一辈子——都不用再想了……”一丝狡黠的笑意在脸上闪过。不是阴谋者,而是复仇者…… 第四十三章 空旷,静谧。似乎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众人喧闹着推搡着拉扯着从这让人透不过气的屋子里出去。更繁琐的事情总要在一个更开阔的空间里解决。越是隐秘的事情,就越是喜欢放在明亮的地方去展示。人,总是有些不好。但是这样的不好,对于仍在房间里的两个人来说,确实难得的好事…… “不愿意和我在一起,现在就可以出去。”孙鹏飞吃力地拔出了手上的刀子,靠在床边慢慢地呼吸。他几乎要听不到自己的气息,却能听见自己的心房那地患儿沉重的节奏。他的声音很小,但是却足以填满整个房间。 “你没听见他们锁了门?” “我不是说这个——”孙鹏飞的头仰过去,慢慢地滑落在床上“从来就不是这个……”他眯起眼,微微歪过头看着对方。眼睛眯成一条缝,但依然能让那人感觉到他的目光。苏文没有说话。只是坐在地上。没吵也没闹,让人看起来,不太像他的性格。或者说很久没有见到——这样性格的他了。人年轻的时候不太爱说话,年长了话也就跟着多了起来,可是有一天。当他又沉默下去的时候,便是让人捉摸不透了。可是孙鹏飞似乎很有把握一样。 “帮我拿根烟。在上衣口袋里。”他的声音很轻,依旧很轻。苏文却还是没说话。依旧没说。这样僵持了几秒以后,他却还是动了。凑到他身边。动作娴熟地翻着口袋,从里面摸出一包烟和火机。“用不用帮你叫医生?”他点了火,映出一片玫红。他却没有将烟递给对方,而是叼在了自己的嘴里。对在火上,看着烟雾升起。 “如果不是你把严颖欣派到他身边,恐怕我现在也不会在这里。我们从一开始——就怀疑他是你的人。”他总是想说点什么,似乎多话变成了习惯以后就有些改不掉了的样子。 “吃醋吗?”孙鹏飞哼了一声“不是你们,而是你——”火焰的声音终止在这一声冷峻的笑意中“我在东皇确实有人。可不是他……是小米。你忘了,没有什么是比毒瘾更难让人戒掉的东西……”他缓慢地抬起右手。已是伤痕累累。他以一种扭曲而奇怪的姿势跪在地上,仰在床边,像极了一只丧家的狗…… “除了你——”他的手落在他的头上。眼睛却并没有看他,似乎是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他找到了他的所在。你也可以叫它作直觉或者——“只有你。”他的尾音已经让人难以听见“等沈洛来——带你走。”这是他说的,最后的,唯一能听清的话。手在苏文头上垂落的一瞬,就这样在那不大丰满的面颊上留下了一道难以名状的血痕…… 第四十四章 “签吧,好歹我给您留了只手。不然按手印儿也成。”一张桌子,一张合同。简简单单。“现在兴这个,做婊子也得签合同,更何况咱们这么大个事儿,白纸黑字,大家都明白。”徐子琛的手在桌子上拍了三个点儿,开始变得语重心长起来了。 “其实用不了这么麻烦。按照以前,您一枪子儿,里面那位一枪子儿然后苏睿跟那帮老头子说是沈洛干的不就结了!不过我这人最有良心了。飞哥好歹为帮里出生入死过,现在明显非残即死了,就算捡了条命以后也在这条道上混不下去了。您呢?好歹对我有过‘知遇之恩’——您别怪我话多,这人一兴奋,就容易话多。睿!”他搓搓手,随即向身后的人招了招“好歹你们也好了这么久了,过来劝劝老爷子,咱们有的事时间。” 苏睿从他身后走了过来,化着妆,神情也不像平时的谄媚不自然,似乎恢复本色的他像极了他哥哥当年盛时的模样。不是形容,而是那种性格。冷冰冰的,没什么温度。 “程爷,我们兄弟受您照顾这么多年——不说我哥,就算是我,这么多年跟在您身边也没吃过亏。我不会为难您……但是……”他从桌上拿起笔,递到长者的面前“您还是和我们合作比较好。如今是箭在弦上。情势所迫,什么情况不用我说您也清楚……所以……”他没再说下去。 从一开始,就是徐子琛最好,最隐秘的一招棋。没人知道他的倒戈。甚至直到现在,也没人追究他的根由。 “你觉得这样做会很好吗?”老爷子突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却不是对徐子琛。 “我哥为帮会付出了这么多,我也希望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接手东皇。孙鹏飞当家和琛哥当家结果都是一样。所以我选择赢面比较大的下注。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不重要,赢是最重要的。这是您教我的。现在是法治社会,动不动喊打喊杀的那套早就过时了。所以您签或者不签,我们都不能怎么着您……说白了,帮会看着没什么,其实早就四分五裂了。走到今天这步,您怨不得别人……我没做过对不起帮会的事儿,琛哥也没有。怪就怪您一碗水端不平。” 苏睿不咸不淡地说着,徐子琛却摆了摆手“说那么多没用。叔伯们都倾向飞哥做负责人,结果呢?您还不是背后阴了一招,让斌子在我南港闹出了人命?没长眼睛的一看就是沈洛干的,长眼睛的一看就是飞哥指使的。可程爷,你也太小看我姓徐的了……不过——话说回来,”徐子琛凑了上来,眼睛里带着点兴奋,疑惑和试探“他沈洛到底是你什么人?还是——真像外面传的那样——”他瞥了一眼一旁的苏睿,冷哼了一声“我觉得苏睿比他强多了!” 苏睿在一旁冷笑着,随意地摊开了手,目光在墙上时钟的表盘上一带而过“快把协议搞定。夜长梦多。”他催促着,干净利落。 “又没关系,”徐子琛也看了眼表“十点十七。沈洛不会来了。”他一语道破了最后的期望。“王局刚来了电话,扫黄,打黑——什么的我记不清了,反正——东皇的场子。完了。如果沈洛是个聪明人,现在八成在国道上五档狂奔呢。”老者听着,并没有太多表情,额头上却已经溢出了些许汗珠。 但是很难判断是疼痛所致还是忧心的结果。可是单就目前的形势而言,身旁十几把格洛克环绕,总不是件能让人轻松的事情。局面正僵持着,门口的保镖走了进来“琛哥,门口来了几辆警车,有位警官说王局派来的。” “嗯?这个时候……”徐子琛还没说进或者否的时候,跟在那保镖后面已进来了几人,都是警徽制服,标准的出勤着装。“人民警察为人民!”为首的男人和蔼可亲地笑着先敬了个礼,随即伸过手来和他握手“琛哥幸会,王局派我来的。那边已经搞定了,我来看看这边有什么问题没有。” “你好你好——”徐子琛客套而熟练地走过去和他寒暄“没见孙组长啊,您是——” “我是反黑组的新组长,孙组长高升去了分局了。”对方笑着解释道“我叫韩洋。”说话间,一只枪口抵在了徐子琛的小腹…… 第四十五章 屋里的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都僵持在原地。似乎气氛从来没有从这种低沉中缓和过来。“琛哥,没想到咱们的账,今天是要清了……”从门口缓缓走进一人。身形高瘦,模样有几分憔悴,但眼睛里的冷峻和杀意确实难以遮掩的。 韩洋侧了侧身,有意让对方看清来人的脸,可所有的人,即在他说话的那一刻,便知道是谁了。 沈洛站在那里,环视了一下屋里的情况。最后,目光落在了程爷的伤患处…… “没死吧?”沈洛的左眼不由地搐动了一下。“死不了——”老者哼了一声,仰过头,闭上了眼“还有口气儿!”门外传来了一阵警笛,很快就包围了屋子。 “我就说吗,做人总要把好棋留到最后一手。还真有这么一手。”徐子琛一屁股坐在近旁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韩洋环视看了一眼沈洛站的方向“我没带这么多人。”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擒贼擒王。如今贼和王,都在了。”沈洛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站到了徐子琛的身后。 “现在的情况大家都开不了枪。既然是法治社会,愿赌服输。我没想到,程爷还有一步暗器。”他看了一眼韩洋“这手棋,藏得真深啊。” “既然是暗子儿,就是要出其不意。”老者咳了两声“今天条子能保了你的命,但是保不了你一辈子。带着你的人。以后都不要回来。”徐子琛沉默了几秒,缓缓地站起身来。向门外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说到底,走可以。但是我想知道。为什么您一定要让他接手帮会?”他的语调里略微带着些波澜“咱们出来混的忠心道义什么的睁一眼闭一眼了。我和孙鹏飞都轮不上也就算了。程云是你亲生女儿也不能坐上这位子的原因——难道——真的像外面传言的那样?”他冷哼了一声。这是他第二次提出这个问题。没有遮掩,很明确的提问。这是最后一次的提问。单刀直入。然而等他迈出这门槛,带走的不仅是帮会三分之一的实力,也将是一个永久的秘密…… 今年的雪下得太久了。四月了,还在下……韩洋搓着手,一路小跑地上了一溜台阶。昏黄的灯光下,正立着一个瘦弱的人影…… “韩警官来了?不对,应该叫韩处长了。节节高升啊!”苏文挥了挥手,和他打了个招呼。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让对方有点尴尬。但是警察和流氓,白道和黑道,相遇的时候总是碍于身份所营造的尴尬。时间长了,也就习以为常了。“苏老板这是存心挖苦啊。” “咱们也算是共患难了。”苏文见对方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便主动地掏出伙计凑了上去“在天航门口抽烟,苏老板可以的吧?” “看您说的,韩处又不是外人。只是没想到,原来也是帮会里的。” “我比你们入行都早,没见过也是正常的,局里总要有人,程爷就派我去了。”他吸了口烟“不过,这话也就咱们之间说。明争暗斗哪个帮派里都有。要看是不是能站对队伍。” “那也得命好,您是一早儿就被程爷放对了队伍的人啊。”苏文拍了拍对方的胸口,意味深长。 “少爷毕竟是少爷,人都是有私心的。咱们做底下人的,上面怎么吩咐怎么办。其实——我倒挺佩服徐子琛的……”烟在肺叶里游走了一番才被他悠长地释放了出来。韩洋侧目“听说他在外地东山再起了?才不过一两个月的功夫吧?” “徐子琛这人比猴子都精有什么样的结果,我都不奇怪。倒是苏睿……” “要是你开不了口,我可以去和沈洛说。毕竟,现在当家的是他——” “算了,我没读过什么书,但是不是有那么句老话……叫——‘伴君如伴虎’吗?” “呵,”韩洋笑,烟头掷在了地上,一脚踩了上去“伴君如伴虎……”他重复了一句。声音很轻,却很低沉。 “怎么?我说错了?这话不是这么说的?”苏文挑了挑眉毛。 “没错,一个字都没错。”一阵铃声响起,韩洋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抱歉了,我进去接个电话!” 苏文没有动,也没有什么眼神的交流。就是很自然地站在那里,任对方来去自如。街口的路灯亮着,零星的行人神色匆匆。不时地抬眼望一下他身后的这幢宫殿般的建筑,却又低头匆匆而过。昏黄的路灯下可以看清学的模样和轨迹,混杂着行人来回反复的脚步,苏文看了一眼天。依旧阴沉幽暗。因此不知这雪,何时是个尽头……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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