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杀手晏江璧在回乡的路途中捡到一个满身是伤的少年,他原本是打算给少年养好伤送走的,可是看着那个在清醒后,变得异常胆小只懂依赖自己的十四岁少年,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一段已尘封的往事,想送走的想法也在相处中渐渐淡忘,并且收养了少年成为自己的养子。 他最大的心愿就是阿宁能叫自己一声爹,为此这个向来只懂用武功解决一切的木讷男人用自己笨拙的双手尽心尽力地照顾他的一切,向他表达着自己发自心底的好意与爱惜之情,可是当阿宁真的改口喊了那一声“爹”,他又后悔了…… 冷面木讷杀手攻VS弱智乖巧受,CP明确不玩弄,不折腾感情。 主CP感情(略偏主攻),温暖风,攻宠受,三洁!!!1VS1,HE。 注:此文无重生无穿越完全古代,养父子,攻受年龄相差不超过十岁,不喜勿入 PS:为了避免有人掐,剧透一下。 关于主角是个杀手却这么木讷以及随便救人的问题后文会解释。亲爱的们在看文时如有疑问、无法理解,可以提出来,我尽量在后文里给出合理解释,不会再另外回复做解释了,以上。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搜索关键字:主角:晏江璧、阿宁 ┃ 其它:辣椒拌饭,攻宠受,双洁,1VS1,HE。 第01章:溺水少年 四月的扬州城,完全笼罩在一片烟雨色里。 晏江璧双手抱胸斜靠在晃晃悠悠的船舱里,双眼虚虚地阖着,似睡非睡。 他穿着一身劲装,身边放着一个不大的包袱,以及一个被黑布缠紧的长条状物体,明眼人一看便知那是什么,对于他的身份更能猜出个一二来。 船舱外“哒哒哒”跑过一连串的脚步声,然后船尾处便传来一人的大喊声,“快、快,有人掉在河里了,快拿东西把他弄上来。” 晏江璧听了声音睁开眼,偏头往船尾处看了过去。 “不行,太远了,得下水去才能救上来。”另一个声音喊道,声音里带了些焦急。 晏江璧微微皱眉,起身走到船舱外,就见船尾挤满了人,还有人正骑在船沿上,准备下水救人。 晏江璧看了一眼那已经浮在了水面上的人,在众人下水前飞出了船舱,脚尖在水面轻点几下,一伸手便提起了那漂在水面上的人,身体掠过河面,飞身到岸上停了下来。 “好俊的功夫!”他这一手轻功相当漂亮,如燕子三抄水,堂前回风,立刻引得周围围观的百姓拍手叫好。 晏江璧却未理会,在岸边径直蹲下身,将溺了水的人放到屈起的大腿上,头倒悬轻按那人的背部,尽量将他吞进身体的水倒了。 他如此折腾了好一会儿后,那个原本已经一脸死色的人吐了一大滩水后,脸上总算恢复了一些颜色,嘴里发出轻微的呻吟声。 晏江璧将人翻了过来,见这人身材矮小纤瘦,小脸虽然泡得发白,但还能勉强看清他的五官十分青涩稚嫩,估摸着此人年龄不会超过十四。 眼睛扫过这人的衣领,看见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铁圈,他的眉头皱了皱,伸手将这人领子翻开,又翻了翻他的耳后,果然在那里看见了一块被烙上的红疤,中间一个“奴”字。 那是大荣朝赐给每一个还活着的带罪之人的字。 只这一个“奴”字便能压得人一辈子翻不了身,身份低到尘埃,性命比牲口还不值钱。 也是这一个“奴”字,它能饶过一个人的性命,却得折磨人的一生,真正叫人生不如死。 而那个套在少年脖子上的铁圈,和平常人家套狗的链子没什么区别,被套上的人一生都不能取下,除非他的主人不喜欢那样式,想给换上一个更好看一点的。 晏江璧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弯腰将人抱了起来。 此时船上有人已经将他的包袱和东西送了下来,笑着说道:“多谢少侠出手相救,我家先生说这人恐怕还得送去医馆看看,不敢耽误少侠正事,便交由小的送过去吧。” “不用,我自己送。”晏江璧朝那人点点头,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说了一声“多谢”,便绕过他往城里走去。 晏江璧练武之人,身型笔直颀长,肩宽腿直,漆黑的长发扎在头顶,又笔直垂下,直达背心,背影相当能吸引人的目光。 那送来包袱的小厮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暗叹这人表情真是冷淡,也不知是朝中之人,还是江湖中哪位大侠。 ****** 怀里抱着一个刚救起来的少年,晏江璧不敢耽搁,快步行至无人处,转身便上了屋顶,又几个纵身已经寻到了一处最近的医馆。 医馆里的大夫给人把了脉,却迟迟不说结果,反而是眉头越拧越紧。 “他怎么了?”晏江璧皱眉问道。 那大夫还是不说话,松开了少年纤瘦得能一把折断的手腕,吩咐晏江壁将人把少年身上的湿衣全部脱了。 晏江璧皱眉,不过还是依言去脱少年的衣服,动作有些粗鲁收不住力道,到是很快把湿衣服脱了下来。 大夫又拿了干棉布给他,让他给少年擦干净身体。 晏江璧的眉头虽然拢得跟小山似的,但到底还是给少年擦了。 大夫见他干完这些,又吩咐他将少年的身体翻过来。 这个晏江璧到没再不高兴,伸手便将人翻了过来。 但少年因为翻身而露出的后背却让两人都微微有些吃惊。 那少年身体被河水泡得发白肿胀,但背上却全是一道一道皮开肉绽的伤口,有些口子甚至已经能见到白骨,被水一泡,伤口的肉已经全烂了,大部分地方都开始化出脓血。 晏江璧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心中知晓这少年不过是个奴隶,身上会有这些伤并不奇怪,也没再多说什么。 大夫自然也看见了少年脖子上的铁圈还有耳后的烙印,到是没有嫌弃,只是微微摇头叹息,表情颇为怜悯,取了棉布,开始清洗少年的后背上的脓血。 “他的伤需养多久?”晏江璧问。 这少年曾经过什么样的苦境,任何人只要见过他这身上的伤便能想想,晏江璧虽然常被人说冷面冷血,没有人该有的感情,是一件十分合格的工具。但那些人并不知道的是,他虽然不懂情感之事,可心中对弱者的怜悯之心并没有被抹去,否则他也不会多事地去救这个少年了。 只是原本他想留下少年和医治的钱便走的,但此刻他却是走不了了。 “少则一月,多则……”大夫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晏江璧知道了大夫的意思,眉间紧紧地拢在了一块。 这少年,怕是难活下来了。 ****** 一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大夫才从屋里走了出来,脸上全是疲惫。 晏江璧原本抱着双臂站在屋檐下发呆,听到大夫出来,便转身问道:“他的伤如何了?” “身体还在发热,看他熬不熬得过今夜了。” 他听了大夫的话,低头想了一会儿,便径直进了里屋。 自救了这少年起,晏江璧拢在一块儿的眉头就没有平展过,这其中有怜悯,也有一些其它不可说的原因。 屋内少年已经换上了干净的里衣,整个人趴在床上,脸庞已经恢复了清秀,只是被烧得通红,眉心拧在一块儿,似乎十分难过,冷汗都打湿了原本已经被擦干的头发。 晏江璧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眼中情绪不明,又过一会儿才拿了一把椅子坐到床边,双手抱着胸闭目养神。 夜半时那少年似乎是被伤口折磨得太难受了,皱着眉细声哭哼着,却还是没有醒过来。 此时大夫正好端了一碗汤药进来,递给晏江璧让他喂。 晏江璧这辈子拿过许多种杀人工具,这还是第一次拿调羹喂人喝药,不禁有些手忙脚乱,他也不懂得把药吹冷一点,勺了满满一调羹便直接喂了过去,大夫原本扶着少年,见了忙抽手去挡,于是那一勺子滚烫的烫药全撒在了老大夫的手背上,烫红了一大块。 “他这没被病折腾死,也被你给烫死了。”老大夫瞪眼。 晏江璧忙尴尬把勺子拿了回来,对他说道:“你喂吧,我扶着他。” 老大夫叹了口气,接过碗,细心吹温了,才慢慢喂进少年的嘴里。 那药大约是有些苦的,还昏迷着的少年却没忘了忍耐,把药全喝下去了,只是清秀的眉头全皱在了一块儿,哼哼着哭了起来,两行眼泪从清秀的脸上滑下,似乎是很委屈。 “他怎么了?”晏江璧完全没这种经历,略微有些无措地看着那大夫,好端端的哭什么。 “药太苦了。”老大夫喂完汤药,便起身离开了房间。 晏江璧想了想,手指沾了点少年嘴角残留的药汁,放到舌头上舔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心里觉得有些疑惑。 苦是什么? 没一会儿老大夫重新回到房间里,手里拿着几个糖丸,给少年嘴里塞了几颗,抬头看见晏江璧,又伸手给他的嘴里塞了一颗。 晏江璧退避不及,正想吐出来,却听老大夫说道:“吃了吧,吐了浪费,还不如直接扔给狗呢。” 晏江璧皱眉,吐也不是吞也不是,不过一直到糖化在嘴里他也没尝出味来,就是觉得嘴里粘粘的,不舒服。 ****** 少年的身体热度在第二天清晨的时候恢复正常,虽然脸色仍然有些苍白,但那种死气到是消失了。 大夫又重新给他换了药,对晏江璧说道:“他虽然熬过来了,但还得静养一段时间,若是伤口没再恶化就没事了。” 晏江璧皱眉,也就是说这少年现在还不能移动,可他不能在这在多呆。 “你若时没时间守着他,便将他送去城西的庙里,任他自生自灭吧,”大夫看出了他的犹豫,挥挥手无所谓地说道,“你从水中救他一命,又送来我的医馆,已经是对得起他的了。” 晏江璧没说话,可是皱在一块的眉头也没松开。 大夫出了门,没过一会儿又端了一碗稀汤白粥进来,对晏江璧说道:“再给他喂一点东西吧,他以后会如何,要看他的造化了。” 晏江璧低头便见那碗里光一碗汤了,米粒未见几颗,抬手接过了问那大夫道:“他不会饿死吗?” 老大夫摇摇头,“他就是饿得太过,所以不能一下给他吃太多,而且他身上还有伤,得慢慢养。” 晏江璧微微点头,学着老大夫头天的动作,将整碗白粥几乎是硬给那少年灌了下去,那少年好几次吞咽不及,呛得咳嗽了起来,弄得新换上的干衣服湿了大片。 那老大夫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次也没说给他帮忙,任由他自儿动作。 晏江璧手忙脚乱地喂完,看着手里的碗空了,心中竟然有一些欣慰感和成就感,连带着脸色也没那么紧绷了。 老大夫在一旁暗暗好笑,也没点破,只扔了块干布,要求他给少年擦干净。 第02章:做何决定 那个少年在第三天清晨清醒了过来,那时晏江璧正坐在旁边闭目养神,听见动静睁开眼,就看见那个孩子正努力地往床里缩,看见他睁开眼看过来,立刻惊恐地瞪着他。 那少年有一双圆圆的杏仁眼,晏江璧看着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视线一时竟然有些飘忽。 老大夫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人对望着,一个满脸惊恐,一个似乎在发呆,没人说话,也没人动,画面好像静止下来了一样。 “咳。”老大夫把手放在嘴边咳了一声,将一碗药汁放到旁边的木桌上。 晏江璧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主动上前将他刚放下的装着稀粥的碗了起来,往床边走去。 床上的少年似乎因为他向自己走来的动作而被惊吓到了,爬起来就想往床里钻,但是他的身体才刚动,就因为背上的伤被扯到,而哇哇叫了起来。 晏江璧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老大夫,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然带了点无辜。 老大夫又咳了一声,走到床边对那少年道:“你莫再动了,一会儿伤口会更疼。” 床上的少年依旧哇哇叫着,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屋里都被他的叫声占满了。 晏江璧看了一会儿,眉头紧紧地蹙起,顺手将手里的药碗放到一边,大步上前一把抓住那少年的手臂紧紧地固定住,也不理那少年吓得大哭起来的声音,转头对老大夫说道:“我捉着,你喂吧。” “你以为是在灌毒药么?”老大夫瞪了他一眼,快步走过去拍开他抓着少年的手,见那少年身体迅速往后缩,但却因此再次碰到了背上的伤,而哭得更大声。 晏江璧十分无辜,他只是想那少年听话喝药罢了。明明前两天都很乖地被他们喂药喂粥的。 老大夫叹了口气,转身出了房门。 屋内再次只剩下两人,倦在床上缩成一团的少年看见床边凶凶的人一直瞪着自己,本来还想大哭,却又因为他凶凶的视线而没胆子哭,只能强忍着,身体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晏江璧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哭成这样,觉得心里有点烦躁。他也很想转身跟着老大夫走开,可又有点担心少年从床上掉下来。 ——瘦成这样,还满身是伤,也不知道会不会摔死。 晏江璧很认真地在心里猜测。 两人再次这么对瞪着,一个满眼眼泪,想哭不敢哭,另一个脸上带了些寒气,一双本就破有些锋利的眼瞪着对方,屋里的气氛一直僵持着。 好在老大夫很快便回来了,手上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 这一碗白粥比头两天的要更浓稠些,散发着米香。 饥肠辘辘的少年立刻被食物的香味吸引,怯怯地看了一眼老大夫手里端着的碗,又看一眼站在床边很凶的男人。尽管他已经饿极了,小肚子里一个劲地咕咕直叫,嘴边都馋得流口水饿得快哭了,他也没敢动,因为很怕那么那个凶男人又来抓自己,会疼。 “别瞪了,扶他过来先喝粥吧。”老大夫看了两人一眼,示意晏江璧喂少年喝。 晏江璧皱眉,却不接碗。那少年不乖乖喝药,他只能想到强灌这个方法,可老大夫又说不行,他也没其它办法了。 少年真的快哭了,肚子饿,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香甜的白粥放在他面前,却吃不到,实在被折磨得非常痛苦。 老大夫实在被这两人弄得很无奈,叹了口气,主动上前对上少年道:“先喝一点垫垫吧,一会儿再喝药。” 老大夫约有六十多岁,容貌慈祥,相比较起来,少年自然更喜欢他一些,也不太怕他,纤瘦的身体像小动物似的往他那边移了移,又看了一眼凶凶男人,见他除了瞪自己外并没有再上前来抓自己,心里稍稍放心了些,伸手去接碗。 “有些烫,我喂你吧。”老大夫将他扶起靠到床头,拿着勺子一点点吹得温热了,才喂到他嘴边。 少年本就饿得心慌,被他喂了几口,就有点着急起来,想去抱着自己碗自己喝。 “别急,慢点喝。”老大夫躲开他的手,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似乎一直在观察他的晏江璧,一边喂着一边说道:“喂小孩吃东西要慢慢喂,越是饿得狠了越不能吃太快太多。” 晏江璧似乎是听懂了他的意思,又似乎并没听明白老大夫的话是对他说的,半晌没开口。 一碗白粥很快就见底了,少年看着完全空掉的碗,似乎是没喝够,有点想哭,但又不敢。 “先休息一会儿,一会儿再喝药。”老大夫吩咐道。 少年见真没了,瘪瘪嘴,满脸委屈地缩回了床上。 晏江璧皱眉,问老大夫道:“他好了么?” 老大夫摇头。 晏江璧想了一下,将想了一整晚的解决办法说了出来,“我给你银子,你照顾他几天。”他不能留下来。 “你想把他丢给我,然后自己离开?”老大夫收拾了碗,抬头看了他一眼。 晏江璧道:“我要走了。” “那就带他一块儿走。”老大夫收拾好了便往门边走。 “可他有伤。”晏江璧皱眉,他从小就是一个人来去,带着另一个人在身边,他有点无法想象,更何况对象还是个受伤的小孩。 “那就把他扔去郊外庙里。”老大夫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 晏江璧愣住了,要扔吗? 他回头看了眼正躺在床上,瞪大眼有些惊恐地望着自己的少年,一双眼睛圆圆黑黑,就像…… …… 晏江璧到底是没能走得了。 中午时老大夫给少年准备的粥又更浓稠了些,少年靠在床边狼吞虎咽地吃完碗里的,似乎是仍然没吃饱,双眼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眼里全是希冀。 “晚上给你饭吃。”老大夫慈爱地揉了揉他的脑袋,神情中有些怜悯,完全没有之前要晏江璧扔掉他时的冷漠和无所谓。 少年被他揉得眯了眯眼,似乎对这一切都没什么疑问,包括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自己又为什么身上会疼之类的。 晏江璧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眉头微微皱着。 给少年喂完了白粥和汤药后,老大夫又让他趴到床上,给他上药。 他背上的伤非常的深,换药时当然也非常疼,少年瘦小的身体一直抖着,小手抓着床单小声哼哭个不停。 晏江璧这会儿到是知道他这是疼的哭,心中觉得他有些可怜,走过去对老大夫说道:“我把他弄昏吧。” 老大夫白了他一眼,没理他。 晏江璧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可因为他从小到大身体承受过无数伤口,最是明白大夫这种人是不能得罪的,这会儿便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到底要不要把人弄晕? 小少年爬在床上一直哼哼叽叽地哭,老大夫继续自己手上的动作半点不受影响。晏江璧在一旁觉得有些烦了,便转身出了房门。 外面又开始下起了小雨,夹杂在一片朦胧的雾里,让稍远的景色变得有些虚幻。 晏江璧双手抱胸站在屋檐下,听着滴滴嗒嗒没有停歇的雨声,望着远处那座似乎藏在雾里的远山发呆。 又过了一会儿,他放空的脑子里开始闪过一些画面,最后都停在了那少年的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上。 他的眼神有些飘忽,整个人都似乎跟着变得不确实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身后传来嘎吱开门声,他转过身,看见老大夫站在门边对他说道:“你想好了么?” “我不能带他走。”晏江璧仍然是那句话。 老大夫听了没多说什么,点点头,“那好,等晚上给他吃顿饱饭,你趁着天黑送过去吧。”他说完这话便进了屋里。 晏江璧看着那空荡荡的门继续发呆。 细细的小雨下了一整天没有停,天空灰蒙蒙的,看不见一点亮色。 小少年似乎是哭得很累了,这会儿正闭着眼趴在床上,眉心蹙在一块儿,小嘴嘟着,似乎连梦里都带着委屈,一双长长的黑色眼睫偶尔颤动一下,小身板也跟抽了抽。 晏江璧靠坐在床边,望着窗外发呆,偶尔也会回头看一眼小少年的小脸。 这个天,黑得比较早,老大夫拿着油灯和食物推门走进来,放到床头,对晏江璧说道:“相遇便是缘份,你既然不想再管他,便再喂他吃一顿饭吧。”他说着在小少年的头顶拍了拍,把他叫醒。 小少年哼了一声,眼珠动了动,睁开眼,神色有些茫然。 晏江璧看着那双在昏暗的油灯下仍然十分明亮的眼珠,眼神再次开始飘忽。 食物的香味让小少年很快清醒,转头便去寻找香味的来源。 老大夫看了一眼还在发呆的晏江璧,对他说道:“你来喂吧。” 晏江璧静了一会儿,依言上前接过碗。老大夫果然给小少年准备了白米饭,份量很足,配的菜也比较清淡。他端着碗给走到床边,小少年看见是那个凶凶男人,脸上露出十分害怕的样子,可他实在太饿了,食物的香味让他没办法放弃那种诱惑。 他见凶凶男人并没有上前来抓自己,也没有再瞪着自己,稍稍放心了些,对于食物的强烈需求让他鼓起勇气,怯怯地往前移动了一丝丝距离,漆黑的双眼希冀地看着他。 第03章:傻子少年 晏江璧端着饭,见那少年往床边凑了一点点距离,看着自己的那双大黑眼睛里带着抹不去的怯意和渴求,他眨了眨眼,低头勺了一勺子米饭,勺满后又想起之前老大夫每次喂少年都只勺一半,便又皱眉倒回碗里,重新勺了一点,递到少年面前,示意他张嘴。 他的动作虽然十分生涩不熟练,勺饭时手臂抬得高高的和碗勺做战斗,怎么看都有种大汉绣花的别扭感。 可也许正是这种不熟练、不协调、反差巨大的动作,反而有种别样的亲和力。半爬在床上的那个孩子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见凶凶男人没有来抓自己的意思,身体便试探性地凑到勺子边,张开嘴。 晏江璧见他乖乖张嘴,心里有点满意,便又伸了伸勺子,将勺子连饭都塞进了他的嘴里。 由于两人都在往前,晏江璧的力道又控制得不好,所以小少年不意外地被噎了一下,但是到嘴的食物最让他高兴,即使吞得直翻白眼,他还是囫囵地把一整勺食物咽了下去。 晏江璧成功地喂完了一勺饭,自己觉得挺满意的,根本没看到小少年的难受样,继续按之前的方式喂。 好在小少年的适应能力很快,两人这样一个动作生硬地喂,另一个迫不及待地连吞带咽,竟然也能从中掌握一些技巧,不让自己吞得那么难受。 一碗白米饭很快就在两人看上去十分不谐调,又相当圆满的配合中吃完。 小少年这回到是吃了个半饱,虽然咽完饭后,他一直在抿嘴吞口水,但却没再有之前喝稀粥时那种怎么也吃不饱的狼狈样子了。 “再给他喝点汤吧。”老大夫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端了小半碗热汤递给了晏江璧。 晏江璧接过汤碗,这次到是像模像样地给吹了吹,然后走到床边喂给少年。 小半碗汤很快便被少年喝完,虽然洒了不少在衣服上,但胜在晏江璧多少知道了一点怎么控制力道,没直接把少年给呛。 老大夫一直等他喂完了汤,才拿了帕子给少年擦干净嘴和脸。 小少年一直很乖,任由他将自己的脸掰来掰去也没有吭声。 “他为什么不说话?”晏江璧皱眉问。 “何止不说话,你难道没发现,他一点也不像个正常十多岁小孩吗?”老大夫给小少年擦干净脸,起身将帕子放到装满了水的盆子里洗干净,一边反问道。 “什么意思?”晏江璧不解,正常十多岁小孩什么样? “他被你送来这里,不但不说话,而且一点也不好奇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只知道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其它时候都只知道睡觉,”老大夫拧干洗好的帕子,挂好,转身看着他,“你觉得呢?” 晏江璧皱眉想了一会儿,可是以他那木讷又缺泛常识的性子,哪里能想出原因。他想了一会儿想不出来原因,便有些不耐烦,索性直接问道:“为什么?他为什么会这样?” “大概是被吓的吧,变成傻子了。”老大夫说着微微叹息了一声。 晏江璧听了他的话,心里隐约有些明白了,便没再多说什么。 没人说话,屋里便安静了下来,静静的只能听到屋檐外的细细雨声。 晏江璧是个安静的男人,如果没人和他搭话,他能一个人待上一整月不说话。这是他很小时便被迫学会的东西。 床上的孩子大约是因为后背上的伤又开始疼了,爬在床上细声地哭了出来,小身体一抽一抽的,却就是不敢大声哭出来。 老大夫一个人进进出出地忙碌了一会儿,最后提进着一个捆好的包袱走到晏江璧的身边放好,说道:“原本他的伤还需得养上半月的,既然你现在要将他送走,那便带着这个一起吧,你之前付的银子够了。” 晏江璧站起身,看了一眼老大夫和那个包袱,又看了一眼还爬在床上细声哭泣的少年,最后看了眼屋外似乎永远没法子停下来的细雨,皱眉道:“他的伤会弄湿。”弄湿了又该化脓了吧。 “嗯,你准备怎么送他过去?”老大夫问道。 晏江璧又看了一眼屋外落个不停的雨,一时有些为难,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两天了,不能再待下去,可是那个孩子…… “我去给你准备一把伞吧,一会儿让他自己举着,你背着他。”老大夫说完便出了房门。 晏江璧走到床边,那少年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黑漆漆的双眼里含着大颗眼泪水。 他心中莫名地动了动,却不似之前那种让人心不安定的东西,但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老大夫很快便拿了一把油纸伞走进来,吩咐道:“城外五里便有一间寺庙,只是不知那里现在可否还有人居住,你将他送去后,记得再另外给他准备些食物,等过两天他的伤好些了,便会自己去寻吃的了。”他说着看了一眼床上的少年,眼底有些怜悯,还有很多莫可奈何。 这孩子是个小奴隶,而他没有能力救下他。 晏江璧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他走到床边,在少年诧异不解的目光中将他扶了起来,又在老大夫的帮助下,背到了背上。 “啊……”少年确实是不会说话了,张嘴便喊了出来,满眼惊恐地看着旁边的老大夫,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这种改变让他感到惊慌害怕。 “啊啊……”他求助般地看向老大夫,希望他能救下自己,样子像极了受惊的小动物。 老大夫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道:“别怕,他不是坏人。” 小少年显然是听不懂他说的话的,仍然求助地看着他,想得到他的帮助。 老大夫叹了口气,把手里的油纸伞撑开,放到小少年手里让他握着,然后对晏江璧说道:“走吧。” 晏江璧点点头,身前捆着两个包袱,身后背着小少年和油纸伞,走出了屋门。 小少年见老大夫并没有帮助自己,自己仍然还在被凶凶男人带走,不禁被吓得哭泣了起来。 老大夫站在门口看着两人的背影叹了口气,忍着没去理会小少年的哭声。 雨下得挺大的,晏江璧直接走进了雨里,也没管头顶上的伞有没有遮到自己。 小少年一直回头,见老大夫依然没有理会自己,只能紧紧地抓着手里的伞柄低声哭泣着。 晏江璧只做没有听到,继续往前。连下了许久雨的街道湿滑不堪,但他却走得飞快,如果此时有人站在一旁观看的话,几乎很难在黑夜中发现他的身影。 小少年原本根本不敢趴到凶凶男人的背上,可是凶凶男人走得太快了,他的身体差点被带得后翻,如果不是他在向后倒的时候下意识地抬手抓住了什么东西,恐怕他掉到地上去了。 晏江璧脸色难看地停下脚步,艰难地转头瞪着这会儿才知道死死抱住他脖子的少年,声音里都带着压抑,“你乱抓什么?!” 小少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凶凶男人这会儿好像更凶了,委屈得又想哭出来,可是看着凶凶男人吓人的眼睛,却又不敢真的哭出来,只能身体一起一伏地大声抽着气,硬把哭声压了下去,瘪着嘴一声不敢漏出来,睁大的眼里全是眼泪和惊恐,小模样可怜极了。 晏江璧没办法再对着这个样子的孩子继续放狠话,叹了口气说道:“别抓我的头发。” 小少年还沉浸在“会不会被凶凶男人一口吃掉”的恐惧中,一直到晏江璧很不耐烦地重复了第二遍,才被惊得回过神,却又因为听不懂他的意思,而一脸不知所措和害怕。 晏江璧见说不通他,便不再和他浪费时间,背着他继续往前走,抓着就抓着吧,别乱拽就行了。 小少年见他转回了头不再瞪自己,便一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后脑勺,有点怕他会突然转回头一口吃了自己。一直等了很久,凶凶男人都没再回头,他才稍稍放心了些,紧了紧被他拽在手里的东西。 出城的城门在天黑时便已经关闭了,好在这对晏江璧来说并不是难事,他寻了个地方,背着小少年飞出了城外。两人到达老大夫说的那个寺庙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大约是被背着走了这么久,最初的那种恐惧感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所以等晏江璧找到地方停下脚步时,小少年已经趴在他背上睡着了,只是手里一直紧紧握着的东西却一点也没有松开。 一样是老大夫给的油纸伞的伞柄,一样是晏江璧的头发。 第04章:带字项圈 那个寺庙里并没有点灯,应该是空着没有人住。从大门口看进去黑洞洞的,有些吓人,如果是普通人根本不敢独自待在这里。 晏江璧站在原地四处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比较荒凉,重重树影更让人心底发寒,他心中猜测这寺庙里原本住着的和尚应该是嫌此地太过偏僻而离开了。 他背着小少年,放慢脚步慢慢走了进去了。寺庙里许久没有人住过了,四处都铺着厚厚一层灰。 找了个地方将睡着的小少年放下,晏江璧站在他面前想了想,然后在屋里看了一圈,最后捡了一床破草席抖干净铺到地上,然后把少年平放在上面趴着,又将捆在胸前的其中一个包袱解下来放到他身边。 一切安排好后,晏江璧又看了一眼少年的小脸,才转身重新投入了黑夜的雨幕里。 屋外的雨似乎是越下越大了,座落在大山间的那所孤零零的小庙显得更加孤寂荒凉。 晏江璧在林间飞奔了一会儿,然后又突然在一棵大树上停了下来。 那孩子黑漆漆的、带着惊惶恐惧的双眼一直在他的脑海里闪现,令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起一些过去了许多年,他以为已经被遗忘的过去。 双脚好像被粘在了树干上,他索性靠着大树坐了下来,双眼茫然地看着远方的天空发呆。 下得越来越大颗的雨点打在树叶上,啪哒啪哒响个不停,令人安心又令人心烦。 并不安分的雨水落到树叶上后,又顺着树叶穿透树枝,打落在晏江璧的身上。 等晏江璧从发呆中回过神来的时候,远处的天空尽头,已经开始泛起了些微的鱼肚白,他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湿透,水珠顺着他垂着的长发滴落到地上。 他摸了摸头发,又想起了那个小少年惊恐的小脸,心中犹豫着要不要再回去看他一眼。 这想法一旦从心里冒出来,之后便怎么也止不住。 等晏江璧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双脚已经重新站在了寺庙的门口。 那寺庙这会儿比头一天晚上要看得更清楚一些,也更能让人看清它究竟有多久没人打扫过了。 他站在那里抬头看着寺庙发了一会儿呆,正准备走进去时,寺庙里突然传出少年的尖叫声。 晏江璧心中一惊,身体已经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射进了寺庙内。 寺庙里还是同前一天晚上那般四周布满了灰层,只是小少年正惊恐地卷在那块破席子的一角,而他原本躺着的地方,紧挨着卷了一条和少年手腕差不多粗的蛇。 小少年被吓得全身抖个不停,一直在哭。 晏江璧很快抽剑将那条蛇挑到了一边,准备一剑砍断不再理会时,却意外地看见那条蛇从脖子处一直到腹部有一条鲜红的细线。 他的眉头再次紧紧地拢到了一块儿,最后还是在蛇反击自己之前一剑砍掉了它的脑袋。 它腹部的那道鲜艳的红线似乎也因为它的死去而渐渐消失,就好像从不曾有过一样。 小少年这次是真的被吓坏了,小脸惨白,瘦弱的身体一直颤抖个不停,哭得都快喘不上来气了。 “别哭了。”晏江璧心里被他哭得有些烦躁,走到他身边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小少年被吓得双腿发软,这会儿根本站不直。晏江璧皱眉,干脆弯腰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然而他的手臂才刚碰到小少年的后背,小少年立刻又发出吃痛的惨叫声,突然拔高的尖叫声弄得向来处变不惊的晏江璧都是一愣,本来就不明朗的脸色更黑了。 “啊、啊啊……”小少年眼泪汪汪地朝他啊啊叫,显然身体正承受着很大的痛苦,小脸都因为疼痛而有些变形了。 晏江璧这才想起小少年原本背上就有伤,刚刚又同一条大蛇待在一起,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咬。 想到这里他只好蹲下身,将小少年重新放到地上的破席子上,开始剥他的衣服给他检查身体。 这个孩子的身体真的很瘦,很多地方都瘦得能一眼看见突得高高的关节骨头,以及苍白的皮肤上随处能见到的道道旧伤。 晏江璧心里本来就很可怜他,这会儿便更觉得他可怜了,给他检查一遍身体没发现被蛇咬伤的伤口后,才微微松了口气。 “别叫了,”晏江璧学着老大夫的动作摸了摸他的脑袋,同样因为力道不准,而把少年的小脑袋揉得前后摇动,“我带你去吃饭。” 小少年虽然听不懂他的话,这会儿到是不哭了,一双杏仁眼睁得大大的,里面带了许多委屈和说不清意味的害怕。 他不是很能听得懂别人的意思,但是他有眼睛,身体也本能地便知道“蛇”是很危险的,而刚才凶凶男人却救了他。 好像……凶凶男人,也没有很凶很吓人的样子…… 晏江璧见他果然乖乖不动了,便再次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小少年这会儿勉强能站直双腿了,但是身体还是软软地靠在晏江璧立得笔直的高大身体上,因为瘦小,他的脑袋只到晏江璧的胸膛处,软软垂着的小手怯怯地拽着他的衣角。 晏江璧看着这个只有他身体一半大的孩子,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点其它的感觉,他不太能形容好,就是觉得这个小孩即可怜又让人有点想……想保护他…… 保护这个词对于晏江璧来说非常陌生,很少能让他想起,他只是一个杀手,虽然也救人,可更多的时候,他的双手是用来杀人的。 他抬起自己的手掌看了一下,又拿眼角瞄了一眼少年的小手,好像比他的手大了很多倍,放在他的脑袋上都能全部盖住。 怀里的孩子似乎很喜欢被别人摸脑袋,尽管晏江璧摸人的力道还是拿捏得不好,少年还是享受地眯起眼,像一只晒足了阳光的小猫。 晏江璧见他似乎很舒服,心里也挺满意的,揉了两下之后,视线跟着停在少年细细白白的脖子上。 那个项圈…… 他的大手滑到少年的脖子处,摸了摸项圈,然后低头看了一眼,很快便在上面找到了一行小字。 其中几个是生辰年月,以及一个“宁”字。 他认真看了一眼,知道了那个“宁”是少年的主人给他取的名字,也知道了那个少年虽然瘦弱的身材看着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可实际上已经满十四了。 他看完了之后又抬头对上少年的黑眼睛,眉头却皱了起来。 正常的属于奴隶的项圈上,应该还刻有一个罪行为何的字样,但这个少年的项圈上除了这两样便没了其它东西。 而这种情况在大荣朝只有两种解释,一是因为少年的父母都是奴隶,所以他出生后自然也是奴籍,二是少年的家族所涉及的罪行十分严重、并且不可公开,例如涉及到谋反或宫闱之争之类的…… 晏江璧望着那个铁项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把少年的头发放下来遮住那个顶圈。 小少年眨了眨眼,任由着他动作,头皮被扯疼了也只是皱着五官,不闹也不再哭叫,似乎也没有之前那么惧怕晏江璧了。 晏江璧弯腰将包袱重新捆在胸前,双手在少年身上比划了一会儿,心中的设想从抱在怀里、扛在肩上,甚至是夹在腋下的姿势一一想象了一遍之后,最后还是决定继续用背的。 小少年趴到他背上不再乱动,一只手抓着伞柄,一手还抓着一点点晏江璧的黑头发。 晏江璧也不管他,等背着他重新回到了城门处,才把他放到地上,让他牵着自己的衣角走。 小少年走得很慢,晏江璧便也跟着不敢走太快。 清晨的街道上渐渐开始热闹起来,周围渐渐响起小商贩的吆喝叫卖声,以及四处弥漫的食物香味。 小少年似乎是没见过些,一双黑漆漆的杏仁大眼好奇地四处张望,但动作却不大,也不敢停下脚步,小手一直紧紧地撰着晏江璧的衣角,似乎是很怕被他丢下。 虽然晏江璧很不习惯身后多了一根尾巴,但是他却又不想在这里就甩开少年自己走。 快要走到饭馆门前时,少年似乎是被一个卖糖葫芦的吸引住了,双眼一直望着红红的糖葫芦串,小嘴抿了又抿,似乎是被馋得在咽口水了。 晏江璧没有吃过这种东西,当然也不会知道那是个什么味,但是他见过别家的小孩拿到了会很开心,虽然吃得满脸糖渣子的样子有点脏,可是看起来会很快乐的样子。 他略想了一下,便拉着小孩走了过去。 “公子要来几串啊?”那小贩见有客人上门,立刻笑脸相迎热情地询问道。 晏江璧也不知道买多少给小孩,小孩会满意,他低下头便见少年正满眼希冀地看着自己,然后又转动小脑袋看了看红红的糖葫芦串,十分想要的样子。 他皱眉想了一会儿,对小贩说道:“十串吧。”小孩子喜欢的吃食应该是给得越多他们越开心吧? 第05章:麻烦不断 “十串吧。”晏江璧觉得十串刚刚好,能让少年自己拿在手里,又够他吃的。 那小贩愣了一下,他见这人身边就跟着一个小孩,觉得他有些奇怪,吃这么多不会牙酸么,而且谁家宠小孩是这么宠的,难道是家里还有几个需得多买些带回去? 不过他也没纠结多久,毕竟有钱是大爷,只要给钱,把他手里举着的都买走也没关系。 “十串,好勒,小公子您拿好了。”他很快便取下了十串,为了方便小少年好拿,还给五五分开,满脸讨好笑意地递到小孩面前。 但是那孩子却只看了一眼小贩递来的糖葫芦,就转头眼巴巴地看着晏江璧,似乎是在等他开口。 “呃……”那小贩彻底被两人弄糊涂了。 晏江璧低头看了一眼少年,对他说道:“拿着啊。” 少年看见他类似鼓励的眼神,这才有些开心地伸出一只手去拿糖葫芦,另一只则仍然紧紧地抓着晏江璧的衣摆。 他的手不大,十串全拿在一只手里根本拿不下,可他的另一只手却又固执地抓着晏江璧的衣摆怎么也不放开。他确实是被馋坏了,剩下拿不了的几串也管不,只抓着手里的便往嘴边送。 小贩只好干笑着将多余的几串递给晏江璧。 晏江璧看了一眼那被糖汁弄得黏黏的棍子,又看了一眼眯着眼睛似乎吃得很开心的少年,皱眉纠结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接了过来。 有了手里的糖葫芦,小孩的小脸上全是高兴,吃得满脸都是黏黏的糖渣子也不管,但是抓着晏江璧衣服的那只小手却没有忘记抓紧不放。 晏江璧带着他去了一家小饭馆,点了几样清淡的菜和两碗米饭。他不知道身上有伤的人应该吃些什么,但是照样老大夫给小少年吃的总是没问题的。 他点的饭菜很快便送上来了,小少年闻到食物的香气,立刻便丢开了手里的糖葫芦,眼巴巴地看着晏江璧。 晏江璧想了想,端了一碗米饭放在他面前,还很认真地给他夹了一菜,双递给他一双筷子让他自己吃。 小少年不会拿筷子,只会横着一把抓在手里,他勉强弄了一点饭进嘴里,也不管其余的全撒在了桌子上,大口大口地吃着,十分开心满足。 晏江璧见他吃得欢,便不管他,只管埋头吃自己的。 这一桌一大一小两人都闷着头吃自己的,让人见了便觉得很有胃口,画面也很温馨。然而这时小饭馆门口却突然闯进一群家丁打扮的人,那群人表情十分霸道嚣张,高傲地仰着头只拿眼睛斜视小饭馆里的人,进门便说要搜在饭馆里吃饭的众人。 小饭馆的老板从他们身上穿着的家丁服认出了他们是扬州城里最有钱的萧家的下人,心中虽气恼他们坏自己的生意,却因为萧家财大气粗,而敢怒不敢言。就连店里其它的客人也因为认出了他们的身份,而不敢多说什么。 因为这些自称萧家人的家丁都堵在门口,小饭馆里的人又都出不去,所以大家虽然还坐在原位继续吃饭,但神色间却都没有之前的轻松感了。 晏江璧这一桌的人则根本像是不知道有这些人进来一样,一大一小两人都是自顾自吃自己的。 站在门口的人环视了一眼整个小饭馆,最后的视线定在坐在晏江璧身边的小少年身上。 晏江璧像是有感应一样地抬头,锋利的目光直直地对上那人看过来的双眼。 那人对上晏江璧的视线,心底一阵发凉,那种如同刀锋贴着肉走的悚然感让他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小少年几乎将整张脸都埋在了他面前的大碗里,吃得满脸都是米粒却似乎因为能自给自足而十分开心,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一切。 “你、你看什么看。”那个家丁因为自己被晏江璧的眼神惊到了而觉得十分没面子,虚张声势地朝他吼了出去。 晏江璧又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将还埋在碗里吃饭的小年抱了起来,起身往外走。 小少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想扭头却被晏江璧强行按进怀里不能动。他瘪了瘪嘴,有些委屈,小肚子还饿的,没饱…… “等一下……”那家丁见了立刻便走上前想拦住晏江璧。 但是他的身体还没靠近晏江璧三步之内,晏江璧已经一脚踹开了挡在门口的几人,抱着少年纵身飞掠而出,落在对面楼顶的青瓦上。 “他抱着的那个人有问题!”那家丁反应过来立刻朝还在愣神的众人吼道。 可等他们反应过来追出去时,对面楼顶已经没有了晏江璧的踪影。 ****** 晏江璧从河里捞起少年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想救人,可当他看到那少年脖子上挂着的铁项圈时便知道事情变复杂了。 还有…… 少年那双眼睛…… 他搂着人,身形飞快地在杨州城高低不平的楼顶飞窜,不一会儿,两人便回到老大夫的医馆。 然而等他看到医馆现在的样子却有些吃惊。原本的医馆大门早已经不知去向,屋内更是被翻得乱七八糟,桌椅被踹翻了一地,完全没有那个老大夫的踪影。 晏江璧看着这一切皱眉,他想起早上寺庙里的那条蛇。 “啊啊……”他怀里的小少年终于有机会从他的怀里冒出头,看到屋里的环境有些被吓到了,朝他啊啊地叫了两声。 “别叫。”晏江璧皱眉,抬手去捂他的嘴。 被捂住嘴的少年“唔唔”了两声便不叫了,眨了眨眼看着他,眼里还带着惊恐。 晏江璧原本是想将少年放在老大夫这里养伤的,但是现在似乎是不行了,他皱眉站在原地,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带少年走么? 可他答应过主子……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心里还没有决定好,极佳的耳力却让他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而且不止一人。 晏江璧猜测是刚才那几个家丁追了过来,知道这里不能再多待,便决定先带着少年离开这个地方再说。 好在这个医馆前后都有路,晏江璧抱着少年很快便从后门离开了医馆,又从包袱里取出一件黑衣服罩在少年的头顶,这才抱着他往外走。 那群家丁没有他快,等他抱着少年出了城门,也没有人追上来。 出了城后,晏江璧便将小少年放在了地上,让他自己走。 从这天天亮之后,天色便逐渐转好,这会儿已经有了一点点昏黄的阳光,不刺眼也不躁热。 两人行走在还有些湿的官道上,一前一后走得并不快,晏江璧走在前面,小少年跟在他身后,一只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摆。 晏江璧皱眉看着前方,似乎是在思考自己的事,没有管他。 小少年身上本来就有伤,早上又没有吃饱,这会儿又渴又饿又累,小脸惨白如纸,冷汗不停地从额头浸出,脚步也同样虚浮无力,但是抓着晏江璧的小手却怎么也不愿意放开,直到他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下去,一头倒向晏江璧的后背。 “你……”晏江璧感觉到后背的动静,赶紧转过身接住他的身体。 “呜呜……”小少年全身难受,头晕眼花,后背更是因为浸了汗水而疼痛不堪,被晏江璧接到怀里后,便难受地小声哭了起来。 “别哭。”晏江璧此刻深深觉得带着一个小孩很麻烦,他甩又甩不掉,便有点后悔当初救下他了。 可即使他很不耐烦,小少年还是一直哭个不停,根本感应不到他的感觉。 晏江璧正皱着眉不知道该怎么办时,身后的官道上传来一阵“嗒嗒”的马蹄声,并且很快来到他的身后,停了下来。 晏江璧转头,看见是一辆从外表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马车,但是从马车里掀帘出来的男人面孔却让他有些吃惊。 “上来吧。”那人一手掀着帘子,一边对他说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晏江璧将小少年抱了起来,问那人道,眉头紧紧地拧在一块儿。 那人笑了笑,等他抱着少年上了马车,才慢悠悠地说道:“主子……让我送你一程。” 第06章:入幕之宾 “主子……让我送你一程。”那人面上含笑,说得优哉游哉。 晏江璧将小少年安放好在马车里,听到他的话,一时有些愣神。 那人研究了一下他的表情,才继续用那种慢悠悠的调调问道:“我可以把你这表情理解为失落吗?” 晏江璧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十分莫名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那人大约也是想起了晏江璧的性子,笑了笑,点点头直接说道,“他们都说你成了主子的入幕之宾,可却又突然说要回乡,其实是想……” 他的话还没说话,一把通体漆黑的剑已经贴着他的脖子插进了他身后的车厢壁上,发出“锵”的一声翠响,几缕被斩断的青丝顺着他的肩头滑落了下来。 晏江璧眼神锋利地瞪着面前这人,冷声说道:“是我自己请求离开的,和主子没有关系!”那个人在别人眼里或许是个权力欲望极重、十分危险的男人,但对于晏江璧来说,主子就是主子,命都是他给的,又怎能容忍别人说他半句不是。 “游岚,你若再说出这种话,下次掉的就是你的脑袋!”晏江璧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这个时候的晏江璧,就如同他手中的利剑一样,锋利而危险,与那个一次买“十串”糖葫芦给小孩、没有半点常识的男人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如果不是都顶着那张五官俊朗的脸,谁也不会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游岚的嘴角依旧挑着一丝笑容,似乎对于那把贴着脖子的利剑毫不在意。 他笑了笑,无所谓地说道:“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那是谁说的?!”晏江璧依旧保持着拿剑的姿势,冷眼盯着他问道,沉着的声音仿佛山雨欲来。 “是谁说得并不重要,”游岚微微摇头,声音里带了些好笑,“主子从小便对你另眼相待,就连脱离主子回乡做一个平民百姓,主子都能大方放行,而且还特意派我送你一程,同伴们会这样想也不奇怪,其实也没什么恶意,不过是有些羡慕你罢了。”这羡慕的人,当然也包括他在内的。 晏江璧沉着脸,这话他不能反驳,因为这是他这一辈子唯一一次忘掉身份与主子做的交易,而终身不可泄密也是交易之一。 游岚见他沉默,挑了挑眉,继续说道:“你不知道你在同伴中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么,一个杀手却有一张出色的、让人极容易记住的相貌,而稀奇的是,主子不但从不让你带着面具,还十分重用你,并且常常带在身边,你自己就没想过是为什么么?你不过也只是个小小的杀手而已。”他说到最后一句,声音里都带了些嘲讽,这嘲讽有针对晏江璧的,也有对自己的。 晏江璧知道他的意思,他面前的这个人,包括之前所有的同伴,从小便被命令带上面具不可取下,除了主子和他们自己,没有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或许真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因为主子不可能去记那么多人的样子。 但是唯独他晏江璧从来不用。 这个原因,晏江璧心里很清楚,他的主子心中更清楚,只是却绝不能与外人说。 “没话说了?”游岚似笑非笑地问道。 晏江璧看了他一眼,却不答话,反而收回手里的剑,坐回小少年身边。 小少年身上难受,一直哼哼不停,小脸上全是冷汗,原本颇为好看的五官都皱到了一块儿。 游岚见他不答理自己,觉得有些无趣,视线跟着落到他身边的那个少年的身上。 “这个小孩哪儿来的,你怎么会带个小孩上路?”游岚有些奇怪地问道。 “路上捡的。”晏江璧道。 “捡?你捡他干嘛?”游岚更觉得稀奇了,一个冷冰冰的杀手身边带着一个呆呆的小孩,这组合莫名有些喜感。 晏江璧听了他的问题认真地想了想,随后有些不耐烦地摇头,“不知道。”他现在已经后悔了。 “他叫什么?”游岚又问。 晏江璧想起少年脖子上挂着的项圈上刻着一个“宁”字,便随口说道:“叫阿宁。”这个名字虽然有些老土,不过挺好听的。 “你打算把他带回家乡养着?”游岚好奇地问,说到“回家乡”三个字时,心中莫名有些羡慕,但这点羡慕才刚冒出头,又立刻被他压了下去。 晏江璧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没想过带这个少年回家,但是似乎现在也没有办法甩掉,他心里很为难。 “他这是怎么了?受伤了还是中毒了?”游岚看见那个少年小脸上全是冷汗,惨白如纸,便朝他扬了扬下巴问道。 “受伤了。”晏江璧这才想起少年身上有伤,而他又没有练过武,那么深的伤口恐怕是忍不下来的。 他略一想便将少年翻过身来放平在车里,解开老大夫之前给他的包袱,又将少年后背的衣服解开,打开纱布给他上药。 “他怎么伤成这样?”游岚看了一眼少年单薄的后背布满的狰狞伤口,眼睛往上又瞄到脖子挂着的铁项圈。 “是个小奴隶?”游岚微微睁大眼,又看了一眼正笨手笨脚忙得乱头大汗的晏江璧,心里到是有些明白他为什么要救这个少年了。 晏江璧没空理他,他以前自己受伤,都是随便包一下,过没两天便会好,可这给别人包扎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何况对方的伤口还这么大面积。 他给少年的伤口上重新涂好药,双手又在他身上比划了一会儿,才勉强在不碰到伤口的情况下,将人架了起来,姿势十分怪异地拿纱布往小少年的身体上缠。 游岚看见他缠纱布完全没个章法,跟裹脚似的一阵瞎裹,眉头抽了抽,有些看不下去,忍不住问道:“要不要我给你帮忙?”这种生拉硬扯的缠法,那么多伤口能好才奇怪吧? “不用。”晏江璧想也不想地便回绝了他,他们的师傅从小就交给他们一条规定,自己的东西绝对不能随便让别人碰,同伴也不行。 现在对于他来说,这个少年是他带来的,暂时也算是他的私人物品,而他自己又是个做事一板一眼、木讷死板的人,师傅教的规矩更是死也一定要遵守的,说了不让人碰,便绝对不给人碰一根头发丝。 “好吧,”游岚无奈地点头,但是忍了忍,还是说道,“那你也别缠那么紧,你没看到那小孩都快被你给弄哭了么?” 晏江璧低头一看,果然看见那孩子的小脸上挂着眼泪,眉头皱着,嘴角瘪着,很委屈很难受的样子。 晏江璧心里觉得自己挺无辜的,他没想把人弄哭啊。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只好试着减轻力道,果然没一会儿,小孩脸上的表情也跟着放松了下来,显然是没那么难受了。 晏江璧看见他原本拧着的眉头舒展了不少,心里头只觉得大松了一口气,深深地觉得照顾小孩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可同时他又觉得很奇怪的是,为什么明明他心里觉得照顾小孩很麻烦,一边心里又觉得挺高兴呢? 游岚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而且越笑越大声,止都止不住的样子。 “你笑什么?”晏江璧抬头看了他一眼,皱眉。 “没什么,没什么……”游岚自顾自地笑个不停,那种用牛刀杀鸡,扛着大刀在鸡身上比划半天,一刀下去只砍到鸡毛,再一刀下却又只砍到鸡屁股、还连带着把整只鸡给砸进地里边的画面实在太喜感了。 晏江璧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管他了,低头粗手粗脚地给小少年捆好纱布,再给他套上他的小衣服——还是之前老大夫给准备的——,正准备将他放平让他好好休息一会儿时,就听到小孩瘪瘪的小肚子里传来一阵咕咕叫,他这才想起中午时,好像没给少年吃饱饭,他记得那碗饭有一半都喂桌子了。 “你不给人家饭吃啊?”游岚终于不笑了,但是眼角却挂着一点点眼泪,大约也是笑出来的,脸上的笑意也完全没有消失。 “给了,有人捣乱。”晏江璧想了又想,还是姿势僵硬地将少年抱在了怀里。外面的路面并不平坦,马车走在上面一直颠簸不停,少年身上又有伤,这样直接放在车上会很难受吧,晏江璧难得地为小少年多想了一把。 “捣乱?为什么捣乱?”游岚不解,他们一向只办主人交待下来的事,几乎从未在江湖上行走过,谁会找他们的麻烦? 晏江璧看了他一眼,说道:“不认识。”他没想过管这些事,便也不会多操心。 游岚点点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真的准备带这个少年回家乡么?而且你回家乡准备以何为生,你想过没有?总不能什么也不干吧。” 晏江璧听了他的问题,心中也有些茫然,他们从很小的时候,除了吃饭睡觉外,就只有练武和杀人这两件事不断交替,大家都知道他们永远不可能脱离这两件事,直到死的那一天,尽管从没人真正喜欢杀人。 第07章:打发麻烦 游岚看见他茫然的表情,就知道他虽然有幸可以脱离杀手这个行当,但却从来没有想过不干杀手之后,自己还能干什么。 不会做生意,不懂种田,其它行当更是一点不了解,除了这一身武功和杀人技巧外,没有任何能立身活命的手艺。 “我其实挺羡慕你的,但是现在想想,你也没什么可令人羡慕的了。”游岚耸耸肩。 晏江璧敛下眼没理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药起作用了,少年这会儿也没之前那么难受了,闭着眼睛小声打着鼻鼾,小脑袋安静地靠着晏江璧的胸膛,睡得比较安稳。大约是之前体力流失太多,竟然连肚子饿得咕咕叫都没醒。 游岚也没再继续之前的问题,抬手掀了掀布帘,往前看一会儿,对他说道:“前面有个小摊子,抱他去那里吃点东西再走吧,现在有马车送你们,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到达你的家乡。” 晏江璧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马车走得比人快得多,很快便行到了那个支着布幔的小摊子。 晏江璧抱着小孩下车,走到摊子边坐下,低头想将怀里的人摇醒。 “阿宁,快醒过来,要吃饭罗。”游岚拿了包子掰成两瓣放到他的鼻子前晃了晃。 包子馅的香味随着水气飘了出来,少年立刻跟着动了动鼻子,小脑袋也跟着在晏江璧怀里动来动去,没一会儿便睁开了眼睛。 晏江璧觉得游岚这一招挺新奇的,决定将这一招记下来,对付小孩似乎很好用啊,下次再被他吵得烦时,就拿包子引他好了。 少年睁开眼,那双黑溜溜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肉包子,因为离得太近,都快成斗鸡眼了。 “快吃吧。”游岚觉得逗小孩挺有意思的,便将包子往他的嘴边塞。 却不料少年歪头发现拿着包子的并不是认识的人之后,便微微缩了缩脖子,小脸往旁边比较熟悉的凶凶男人怀里缩,尽管他的双眼始终没能离开那个肉包子。 “怎么,我喂还不要啊?”游岚挑眉,还是个挺有原则的小孩嘛。 他并不知道这个少年的脑子有点问题,少年对外界的了解一片空白,除了刚醒过来时认识的老大夫和凶凶男人外,其它后来的人或物,都让他本能地觉得陌生而害怕,就算拿他最爱的食物引也没办法让他轻易消除恐惧。 晏江璧却对少年这个动作挑了挑嘴角,明显是很高兴,觉得总算是没有白带在身边这么久。 他避开游岚的手,另外拿了一个包子,塞到他的小手里说道:“吃吧。” 少年这才听话地用双手捧着包子往嘴里塞,大眼睛偶尔眨巴一下,也不看别处,就看着晏江璧。 他吃得挺快的,也很专心,一个包子很快便被他全塞进了肚子里,但是显然这一个包子不够填饱肚子,他抿了抿嘴,双眼希冀地望着晏江璧。 晏江璧的嘴角又挑高了一点,准备重新拿一个包子给他吃。 “他刚醒,先给他喝点水再喂。”游岚建议道,当然他这个建议也是临时学来的,同为杀手,小孩子这种东西,他也没接触过,偶尔接触一下,觉得喂养也挺有意思的。 “哦。”晏江璧依言又倒了点水喂给小少年,果然一杯水很快便被他喝光了,还打了个嗝。 “唉,我说,这个小孩你自己养着呗,挺有意思的。”游岚笑眯眯地建议道,他也是难得能自由地出来一趟,虽然是送同伴回乡,但是好歹比起去杀一个人来,要轻松太多。 晏江璧低头看着小孩乖巧地吃着自己给的食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几人吃过东西后,游岚让店小二准备了一些干粮食物,这才回到马车里,继续往前走。 在马车里坐了一会儿,晏江璧才对他说道:“他是个奴隶。” “我知道。”游岚点点头。 “犯的罪很严重。”晏江璧又道。 游岚一愣,追问道:“什么罪?” 晏江璧摇头。 游岚却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眉头整个拧了起来。 马车在傍晚时终于赶到了一座小县城,游岚寻了一家小客栈,三人住了进去。 晏江璧没有给小孩另开房间,而是让他直接跟自己住一屋。 游岚挑了挑眉,也没有多说什么。 晏江璧让小孩趴在床上继续睡觉后便不再管他了,自己坐在窗户边望着天空发呆。 游岚白天说的话,对他并不是没有影响的,因为那些话,许多他以为已经尘封的过去都被翻了出来。 那些在他生命中留下深刻痕迹的人,还活着的,已经死去的,重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活鲜鲜的,令他深陷其中抽不回神。 其实那个人说的有一句话是对的,一辈子,他这一辈子都逃不过,即使那个人已经死了,他也逃不过…… 小客栈外传来一阵喧哗声,似乎是来了很多人在吵闹。 晏江璧的房门被人敲了敲,他回过神,皱眉问道:“谁?” “是我。”游岚说了一声,便推门走了进来。 “怎么了?”晏江璧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楼下有人要搜房,好像是扬州城来的,要抓一个逃跑的小奴隶。”游岚皱眉,视线很自然地便落到了还趴睡在床上的阿宁身上。 小家伙到是睡得香,一点也没被打扰的样子。 晏江璧听了直皱眉,不过是一个小奴隶而已,为什么会花费这么多力气追这么远? “我去打发了他们吧。”游岚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出了晏江璧的房间。 晏江璧没反对,回头看了一眼阿宁,也跟着走到了房间门口。 楼下来了一共有十多个人,全是身强力壮打手一类的。 “几位上楼,不知要寻的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物?”游岚下了楼,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好脾气地问道,身体却站在楼梯口不移动。 “你是什么人?”领头的一个微微昂起头,上下打量着他。 因为这一次的任务比较特殊,所以游岚只穿了普通书生装,但因为布料上成,所以即使样式简单,也不会让人觉得廉价,反而给人一种平和内敛的感觉。 “萧家”这个名号在扬州城不是一般的有名,几乎人人都知道,而那里养出来的家丁打手,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的,并不是普通大户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到没有出口伤人。 “在下姓游,和朋友路过此地,友人爱妻病得有些严重,所以暂住在这里歇息,”游岚好声好气地给他们解释道,“几位爷可不必上去了,楼上就我与朋友还有他的妻子住在楼上,你们上去不太方便。” “不方便?!”那人冷笑了一声,“我们要寻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奴隶,让他们出来给我们看一眼,若不是我们要找的,我们立刻走就是。” “不是这样的,”游岚赶紧解释,一副焦急得不知道如何解释的样子,“我朋友的妻子病得真的很严重,不能随便见外人,怕会、怕会……” “怕会什么?”那人听他吞吞吐吐的,整个眉毛都拧在了一块儿,显然十分的不耐烦。 “怕会、怕会传染给各位。”游岚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满脸无奈地说了出来。 那人果然一愣,他身后的家丁也是面面相觑,一副不太愿意相信,又不太敢冒险的样子。 游岚见几人的样子,决定加最后一把火,于是面上装作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几位都是长年居住在扬州城的吧,这见识肯定不会比我等浅薄,”他说着面露尴尬,“几位应该也听说过,那些个花街柳巷的美丽女子,虽然外表生得美貌,但是……” 他这话说到这里又打住了,但那群家丁打手却都跟着变了脸色。 花街柳巷。这“萧家”便是扬州里所有花街柳巷的头头,至于他所说的那些个,他们知道得只会更多,每个月亲手处理得还少不得呢,哪里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些人当下便觉得十分倒胃口,为了在“萧家”混口饭吃,他们每次不得不忍着“脏”把那些女人火烧了或者埋掉,好不容易跑出来透透气,还碰上这种事,能让人好心情得起来么。 “打扰几位办事真是不好意思,”游岚连忙上前给最前面那人塞了些银子,满脸讨好笑意地小跟他道着赚,“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各位海涵,友人过不得多久还得进京考取功名呢,这会儿弄了这么个人出来,你说这事要传出去……唉……” 那家丁原本满脸晦气,这会儿见到他十分识相地塞银子过来,脸色到是终于变好了一些,随便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带着人走了。 只是之后在小客栈楼下吃饭的几个人也走了,显然是听到游岚说的话给吓的。 游岚见那小客栈老板愁眉苦脸的,想了想丢了一锭银子到柜台上,对他说道:“这客栈我包下来了,你只要记得按时做好饭菜便可,别随便再上外人进来。” 小客栈老板一年也赚不了这么多银子,当下便笑眯了眼,点头哈腰地去给准备吃食了。 游岚扫了一眼他的背影,转身上了楼。 然而他才刚走进晏江璧的房间,那把通体漆黑的剑又一次插在了他的脖子边。 “哟,你也学会卸磨杀驴这一招了啊?”游岚含笑问道。 晏江璧沉着一张脸看着他,冷声问道:“你跟着我有什么目的!” 第08章:五爪金龙 “你跟着我有什么目的!” 游岚抬眼看了他一会儿,嘴角挑着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用他特有的慢悠悠的调子说道:“我哪里来的什么目的,不过是奉主子之命送送你罢了。” 晏江璧皱眉看着他,显然并不相信他说的话。 游岚见他如此便轻轻叹了口气,又道:“你也知道规矩的,没任务不可私自离开宫里,我们不过都是些小喽罗而已,哪里敢随便违反规定,我又不是不想混了。” 晏江璧心知他说得并没有错,但对于和主子相关的事,他从不敢大意。 游岚笑眯眯地看着他纠结了一会儿,才抬手准备伸进怀里。 “你做什么?!”晏江璧眼神一沉,黑漆漆的刀锋贴着游岚的脖子又压近了一分。 “你急什么,我又打不过你。”游岚微微耸肩,照常将手伸进了怀里。 晏江璧凝神注意着他的动作,握着剑柄的手不敢有丝毫放松。 游岚的右手在怀里掏了一会儿,掏出一个用明黄色的布包裹着的东西。 晏江璧一愣,回神立刻将手里的剑从他脖子上拿开,收回剑鞘。 游岚也不管他,而是慢条斯理地将包在外表的明黄色绸布解开,拿出包在里面的金色令牌。 那令牌是用纯金打造的,一条五爪金龙盘旋其上,下面一个庄严的“圣”字。 晏江璧一见那上面的字,立刻低头跪了下来,额头贴着地面,双手也平放在两边,却没有说话。 游岚将双手举过头顶,也跟着跪到他身边,说道:“主子如今已是天下之主,他既然说放你走,便不会反悔,这是他赐我送你回家乡安家的令牌,一旦你顺利落了户,我便要回去复命,你还在担心什么?” 晏江璧趴跪在地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一声不吭地朝前方嗑了三个响头,这才没什么情绪地说道:“我明白了。” 游岚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也跟着嗑了三个响头,才起身将那令牌用绸布包好收回怀里。 “晏江璧,皇上待你真是与众不同,”游岚收好令牌,挑了挑嘴角,用近似于自言自语的声音问道,“到底是为什么?你也不过是个小小的杀手而已,为什么会这样……” 晏江璧起身看了他一眼,便转身走了。 游岚看了他的背影,视线微微飘忽了一下,他记得许多年以前,主子还只是一个少年皇子的时候,便是这么不顾身份地将同样年少的晏江璧带在身边,不管去哪里都带着。 可尽管遇到的人都是身份高贵的皇亲国戚,晏江璧这个并没什么身份的男人,也总是将他的背脊挺得笔直,不管是在面对任何人时都是如此。如果不是他总穿着一身黑衣短装,根本不像一个杀手……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游岚想了很久,都没能想明白过。他原本以为主子是喜欢晏江璧的,可如果真的喜欢,又怎么会大方放行让他离开?如果喜欢,又怎么会…… 小少年这会儿大约是饿醒了,从床上探出头,小脸睡得红扑扑的,神色茫然。 晏江壁坐到床边,问他,“吃东西么?” 小少年看了他一会儿,把脸埋到他的手臂间,小脑袋轻轻磨蹭,似乎是在撒娇。 晏江璧被他磨蹭得全身都一阵不得劲、别扭、说不出的感觉,可见他磨蹭完了又抬头,一双大黑眼睛望着他,偶尔眨动一下,十分乖巧的样子,他忍了忍,还是没有推开他。 “他从下午一直睡到这会儿,哪里会不饿,给他点吃的吧。”游岚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房间,这会儿双手正端着吃食往床边走,一边给晏江璧说道。 晏江璧回头,果然看见少年正用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游岚手上的东西,小喉咙正咽着口水,馋得像一只小狗。 他想了一下,便取了勺子,一勺一勺给他喂。 “哟,你还会喂饭啊。”游岚一脸新奇,瞧他虽然喂的姿势还是不顺手,可明显不是第一回喂了。 晏江璧不理他,专心端着碗给小少年喂饭,小少年吃得也很专心,吃完了一碗饭后,也不闹,就是看着晏江璧,小嘴巴被汤汁润得湿湿的,微微抿着一个似乎相当开心的笑意。 晏江璧看着他,莫名就想抬手揉他的脑袋。 那少年就像一只小猫,在他摸自己的脑袋时,享受地眯起眼,完全不会躲闪。 晏江璧也跟着翘了翘嘴角,似乎因为他的反应而心情很好。 “你收养他吧,有个人陪着也好啊,以后你总不可能一个人过吧?”游岚靠在一边,笑着建议道。 晏江璧收回揉着小少年的脑袋的手,没有表达自己的想法。 游岚无声叹息了一声,看了一眼还趴在床上的少年,说道:“让他起来走走吧,总不能一直躺在床上。” 晏江璧想想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把阿宁抱下了床。 这时天色已经很晚了,晏江璧担心那些来抓人的家丁不会放过阿宁,便让他自己在屋里走动走动,活动一下身体。 可是小少年却听不懂他的话,只一直跟在他身后,他走到哪里便跟到哪里。 晏江璧没办法,便让他拉着自己的衣摆,跟拖着一根尾巴似的,在屋里转圈,一圈又一圈。 游岚在一旁看着笑得打跌,真没见过这么好笑的两个人了。不过从某种程度来说,这两人还真是相当般配。一个木讷,一个呆傻乖巧,看着奇怪了一点,倒是不会起冲突。 晏江璧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回去吧。” “回去?回哪里?”游岚笑得止不住,眼角都挂着眼泪。 “自己房间。”晏江璧说得挺不耐烦的。 “行行,不打扰你们了。”游岚边笑边往外走,一边还忍不住摇头。 晏江璧见他走了,回头见小少年走得也有些累了,小脸上挂着汗珠子,便对他说道:“该睡觉了,去睡吧。” 小少年眨了眨眼,似乎没听懂他说的话。 晏江璧皱眉,觉得和一个傻子没办法沟通,得直接行动。 但是他刚准备将小少年抱到床上,小少年突然往前一扑,双手抱住他的腰。 晏江璧低头看他,就见小少年仰头朝他笑,也不知道是在笑些什么。 第09章:江洋大盗 晏江璧低头看他,就见小少年仰头朝他笑,也不知道是在笑些什么,就问:“你笑什么?” 问完了又想起少年不过是个傻子,哪里会回答他的问题,他微微叹了口气,弯腰将少年抱了起来。 少年的身体瘦弱纤细,晏江璧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正常体重是多少,只觉得怀里的这个轻得就像羽毛一样,他根本不用多使力气,人已经轻松地被他抱起来了。 少年乖巧地趴靠在他的身上,纤细的手臂自然地环住晏江璧的脖子,大眼一眨一眨地看着他。 凶凶男人是很凶的,可是他却不太怕他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小少年的脑子出了问题,想事也想得乱七八糟,只知道这个凶凶的男人会给自己吃饱饭,不让肚子难受,会把他从蛇嘴里救出来,不让他害怕,他只知道只要待在他身边,便会觉得很安全。 晏江璧见他这么乖的样子,微微翘了翘嘴角,带着小孩是挺烦的,但有时候也会觉得很有意思,特别是看他那么乖地只依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 “去睡?”晏江璧问。 小少年只看着他,听不懂他说什么,但是看见他的嘴在动,便将视线移到了他的嘴唇上。 晏江璧揉了揉他的脑袋,小少年不知为何突然靠近他的脸颊,在他刚刚动过的嘴唇上咬了一口。 他咬人的力道不大,晏江璧微微睁大眼睛,奇怪地看着他。 小少年咬了一口后,可能是觉得不能吃下去,微微皱眉,又张嘴便放开了他。 屋门口传来杯子落地的声音。 晏江璧转过头,看见游岚一脸惊愕地站在那里,双眼瞪得老大,活像见鬼了一样,便皱眉问道:“你不是回去了么?” “呃,我,你,他,你们……”游岚张口结舌地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向来能挽花的一张嘴此时却说不出一句完结的话来。 “怎么了?”晏江璧完全没察觉出问题,更不明白为何游岚会用那种眼光看着自己。 “我、我刚才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看着完全一副没事人的晏江璧,游岚的嘴角抽得老高,就算两人确实是那种关系,突然被别人撞到,也不要一点反应都没有吧,好歹顾及一下他这个正常人…… 晏江璧想了想点头,说道:“嗯,我们准备睡了。” “是、是吗?”游岚继续抽着嘴角,一边说一边往外退。 晏江璧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露出那副表情。 他略微想了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便索性不想了,抱着小少年回床上躺下。 小少年还穿着之前的那件衣服,头发却被晏江璧弄得乱七八糟的蓬成一团没有梳开,小脸上也没洗干净,整个看起来就像个小叫花子。 晏江璧把他放到床上盖好被子,看见他这个样子,大约也想起了这事。可这件事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弄,便有些为难地皱眉。 游岚退出了房门,才想起他刚才过来要说的正事,他正准备重新走进房间内时,就听见楼下客栈的大门被人粗鲁地推开,一队明显是衙门捕快的人走了进来。 游岚微微眯了眯眼,一手背在身后,转身看着楼下众人。 “我乃扬州城捕头金岷,有人举报此处私藏江洋大盗尉天,金某奉命前来抓捕此贼归案,刀剑无眼,其余无干人等速速回避!”一个捕头一样的人,神色严肃地站在楼下朝这个不大的小客栈里大声喊话。 屋门的晏江璧也听到了那人的声音,同时感觉到了小客栈周围已经被举着火把的官兵包围。他皱了皱眉,转身回到床边。 床上的小孩睡了一整个下午,这会儿还没有睡着,正睁大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望着床顶,小嘴巴偶尔动一下,也不知道是在说着什么话,还是纯粹的无意识动作,样子很像刚刚出生几个月,对着某样东西呀呀学语的婴儿。 游岚听了那捕头的话微微挑眉,转身便要进晏江璧的房间。 “站住!”金捕头刚一走进客栈便看见了游岚,喊话时便一直密切地注意着他的反应,这会儿见他转身,便立刻发话道叫住他。 游岚停下步子,侧头微微带笑地看着他,反问道:“你叫我?有什么事?”游岚虽然也是个杀手,但他和晏江璧还是有一些不同的,如果要打比方的话,晏江璧是一柄锋利的剑,能一剑了断人的性命,那么游岚就是传说中的笑面虎,能在微笑中慢悠悠地将人杀死。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来扬州有何事?” 游岚一张口,金捕头便听出了他的口音并非本地人氏,于是心中对他的怀疑更深。 “在下姓游名岚,山风岚,京城人士,送好友回乡,路过扬州而已。”游岚慢悠悠地说道。 “哦,那你可有路引为凭?还有你的好友,可否请出来说清楚身份?”金岷问道。 游岚想了一下,笑着点点头,“这到是没问题,不过好友脾气可能不太好,捕头大人多担待。”他说完便径直走进了晏江璧的房门,还顺手将门给关上了。 他的话说得虽然平和,但动作却有些无礼,金岷微微皱眉,显然是忍着,没有当场发作。 游岚回到房间,皱眉对一直等在房间里的晏江璧说道:“这客栈就住着我们三人,哪里来的什么江洋大盗,你是不是又乱救人惹了祸事?” “没有,”晏江璧想也没想地便摇头,他一路从京城来到扬州,随着路慢悠悠南下,根本没遇到什么特殊的事,“我就救过他一个人。” 他指的是还躺在床上的少年,两人都跟着转过头看向床头。 游岚皱眉,喃喃地说道:“这个小少年总不会是江洋大盗吧,他不是个有重罪在身的小奴隶么?” 晏江璧也想不通原因,不过他想起破庙里的那条腹部带着红线的蛇,也想不明白之间有何联系,便也给游岚说了。 “嗯……”游岚低头想了一下,突然一皱眉说道:“糟了。” 晏江璧奇怪地看着他。 游岚满脸尴尬地看着他,支吾着说道:“刚才不是给了那群家丁一些银子么,哦,还有客栈老板……” 晏江璧还是没明白。 游岚干笑了一声,只好解释道:“嗯,那银子,那银子是我抢来的……” “抢来的?”晏江璧反问。 “之前来的路上,遇见一个流匪,他想抢我的银子来着,我就顺手把他的给抢了。”游岚说着望天,他抢来后只觉得自己小赚了一笔,根本没注意那银子有没有问题。 这会儿肯定是拿了银子的人发现银子有问题然后报了官,要知道提供一条跟江洋大盗有关的消息,得的钱可不是少数,这也是一条江湖中不成文的规矩。 他一边说一边将身上还省的几锭小银拿了出来,果然看见了在底部刻着的特殊印记,是官银。 游岚挠头,他也知道自己比较贪财,虽然做为一个杀手,吃穿都有人供着,却是没有自由的,留有再多的银子也是枉然,可人活着总是要有个念想的,若是连点念想都没有,那就真没活下去的必要了。 而游岚的那点念想,就是多存点银子,说不定有一天能脱离主子,或者被卖给别人后,能自己拿钱赎身。可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达成的事实,他的主子不但是他的主子,还是整个天下的主子,怎么可能发生转卖自己手下这种事发生。 晏江璧对这些事完全没有想法,当然也就没有因此而鄙视游岚,只说道:“你要把银子还给他们吗?”他听到楼下的人已经等不及上楼来了。 游岚想了一下,然后果断地对晏江璧说道:“我们从后门走吧。”都这会儿了还把银子还回去,那不是自投罗网嘛。 “后门被包围了。”晏江璧说道。 游岚一抿嘴唇,“咱们打出去。” “马车呢?”晏江璧到也没觉得他这个提意不靠谱,转身就去收拾东西。 “马车啊,出去了再买吧。”游岚说道。 晏江璧也不想跟衙门里的人打交道,这事如果他们不避开,到最后势必是要请出主子赐的金牌,可这样也不知道会不会给主子带来麻烦,这才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把还没睡着的阿宁从床上抱了起来,纵身跟着游岚从窗户里飞了出去。 两人都是高手,轻功了得,从窗户里飞出后,几乎没怎么惊动其它人便从那些官兵的人头顶飞出,又几个纵身远远地将小客栈和那群官兵甩在了身后。 阿宁被晏江璧紧紧地抱在怀里,头上蓬乱的头发也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他到是乖得很,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用双手紧紧地回抱住晏江璧的脖子。 虽然下午的时候天色好转了很多,可俗话说得好,四月的天,孩子的脸,果然这会儿天空中已经没有了星子,远处的天边还隐隐传来闷雷声。 阿宁似乎是有点害怕这雷声的,双手仍然紧紧地抱住晏江璧的脖子,小脸一个劲地往晏江璧的怀里钻。 晏江璧摸了摸他的脑袋,决定先带他去找个地方避雨。 三人在荒野里行了一会儿,才隐约看见远处的小树林里住着一户人家。 那户人家虽然座落在山地里,但却与其它农户不同,白墙青瓦,还建了高大的围墙,似乎是个乡绅富户。 游岚先上前敲门,很快便有下人过来开门,听说几人是想找个地方避雨,便热情地将人迎了进去。 阿宁也不知道是害怕陌生人,还是因为那雷声,整个缩在晏江璧的怀里,怎么也不肯抬头。 第10章:乡间富户 那乡绅的家里比外面看着要更雅致一样,不过晏江璧也不太懂欣赏这些,在下人的引领下,抱着阿宁与游岚一起到了下人们给准备的客房。 折腾了大半个晚上,已经接近午夜了。阿宁也困得靠在晏江璧的肩膀上睡着了。 晏江璧将他放到床上时,他便自动地滚进了被窝,一点也不闹腾。 那家的仆人给三人准备的屋子里有两张床。 游岚睡在另外一张床上,晏江璧则同阿宁睡在一块儿。 晏江璧虽然想把阿宁一直带在身边,可是他也没同人同睡过一床的经历。因此便睡得很靠外,几处贴着床沿。 天空远远传来闷雷阵阵,后半夜果然下起了大雨,嘀嘀哒哒的雨声一直响个不停。 晏江璧不太睡得着,便睁着眼看着床顶发呆。 他这两天总是会想起一些往事,有些事一旦想起,便会一直纠缠着思绪,绕也绕不开。 更何况那些事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反而是一座永远压在他心头的大石。 雷声也由远处渐渐移动了过来,“喳啦”一声照明了天际,响动的雷声似乎阵得房间都开始颤抖。 阿宁似乎是很害怕这个声音,身体不安地床上扭来扭去,一直哼哼个不停。 晏江璧皱眉看了他一会儿,拿被子给他裹紧,靠近时听到阿宁似乎哼哼着细声说着什么。 他挑了挑眉头,凑过去细听时,却又什么都没有听到,似乎只是因为害怕或者难受而发的鼻音。 想了一会儿,晏江璧还是把一只手搭在被裹着的阿宁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 似乎是因为这种有节奏的拍打,让阿宁觉得安心,感觉到身边的那个人还在,渐渐地便安静了下来,滚到晏江璧身边靠着睡着了。 晏江璧也闭上眼,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亮后,等晏江璧睁开眼时,房间里睡着的两个人都已经醒了过来,游岚在外面打水洗脸,而睡在他里面的阿宁也醒了过来,正用手臂支着脑袋,眨眼看着晏江璧的脸。 他见他睁开眼,便咧开小嘴,笑了起来,高兴得一排漂亮的小白牙都露了出来。 “笑什么?”晏江璧自己也挺诧异的,他很少睡得这么沉过。 阿宁没说话,眨了眨眼依旧笑个不停,但是没有发出声音。 晏江璧往上看了看他蓬成一团的头发,微微皱眉。 “我说,你也该起来给他洗洗脸了吧?”游岚洗过脸,神清气爽地站在房间门口调侃道,“看那小脸脏的。” 晏江璧也看到了阿宁一张脸脏得跟花猫似的,又笑得那么开心,真的很像一只没心没肺的大花猫,忍不住也跟着翘了翘嘴角。 阿宁看见他笑了,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不笑了,小脸也跟着红了起来,低下头往他怀里躲。 晏江璧不明就里,但也没有多想,起身抱着窝在他怀里的人出房门。 这一天的清晨,天色还是没有好转,不似昨夜电闪雷鸣的大雨,而是转为绵绵细雨。 晏江璧抱着阿宁在屋檐下站了一会儿,知道这雨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微微叹了口气。 抱着阿宁去打了热水,晏江璧也没伺候过别人,洗脸也就是拿手巾弄湿了在阿宁脸上一顿揉搓,揉得阿宁的小脑袋跟着摇来摇去的。 阿宁一向很乖,这会儿微红着小脸更乖了,仰着脸随他摆弄,被揉疼也不哭,最多哼哼两声。 游岚在一旁看得有趣,靠着门框笑个不停,这两人的组合不管看多少遍,都是那么喜感。 没过一会儿,便有主家下人过来问几人需不需吃过早饭再赶路。 游岚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了,顺便拿了银子付房钱跟饭钱。 晏江璧折腾完阿宁的小脸,蹲下身时听到他的小肚子又开始咕咕叫,这次到是知道他是饿了,便快速地收拾完自己,拉着他去饭桌。 也许是游岚给的银子多,这家人给他们准备的饭菜挺丰富的,阿宁闻着味道就馋得流口水了,可还是很乖地没有动,只是看看桌上的饭菜,又扭头看晏江璧,满脸渴望。 晏江璧正准备给他盛饭,却被游岚挡住了。 “等一下。”游岚说完取了银针,一一将桌上的饭菜似了一遍,见银针没变色,才对晏江璧点点头。 阿宁大口大口地吃着晏江璧给他盛的饭菜,大约是真的饿了,被噎得直翻白眼也不在意,继续大口往下吞饭,没一会儿便吃了一大碗,小肚子都鼓起了一点。 几人快吃完饭时,有下人送来了果酒,说是家主人自己做的让送来招待客人的。 晏江璧的嘴里尝不出味道,见阿宁望着自己似乎很想喝,便给他倒了一点。 果汗甜甜的,阿宁很喜欢,双手捧着杯子喝得很开心。 游岚见晏江璧不喝,以为他不喜欢,也没有多问。 一顿饭吃完,外面的细雨还在下个不停,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游岚有些担心那些衙门的人会追来,这里可是从这个方向离开扬州的必经之路,便打算向下人们买两把伞赶路。 阿宁原本是紧紧地跟着晏江璧的,但是这会儿却皱着眉头,似乎有些难受。 晏江璧也没时刻记得关注他,还是游岚先发现了他的异样。 “他怎么了?”游岚奇怪地看着他,突然又皱眉说道,“怎么这么臭?” 他的话音刚落,阿宁突然哭了起来,脸胀得通红,呜呜的声音里带着委屈。 晏江璧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送伞过来的丫环已经惊讶地喊了出来,“他不会是尿裤子了吧?他裤子都湿了。”说着还用手捂嘴,似乎是被熏得很难受,用异样的眼神看着阿宁。 阿宁还在哭个不停,双腿都不太站得稳。 晏江璧听了那丫环的话,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没处理过这种事啊。 “快带他去茅厕吧,我去给你们烧水,一会儿给他洗洗。”那丫环放下伞,便捂着嘴跑走了。 晏江璧只好提着阿宁往那丫环指的地方走,游岚则是远远地站在一旁,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 扶着阿宁到了茅厕,晏江璧才知道阿宁不知道吃了什么,拉肚子了。晏江璧到是不怕臭,扶着他解决完事,见他双腿上挂着的裤子被弄脏了,索性扯了下来扔一边,双手提着人走了出来。 丫环给打好的热水放在澡房里,有个年纪挺大的婆子主动过来说要帮阿宁洗澡。 “他身上有伤,给他洗洗腿就好了。”晏江璧吩咐道,他原本想自己给阿宁洗的,可是想来想去他真弄不来这个事,便索性交给他婆子了,自己站在门外守着。 对于阿宁脖子上的项圈,晏江璧想得很简单,那项圈虽然没有刻下阿宁的罪行,却也最多只代表阿宁是个带罪奴隶而已,应该很少人会在第一次见到阿宁便怀疑他的身份。 阿宁不愿意放开晏江璧,可潜意识里也知道了自己做错了事,委屈着一张小脸,被那婆子带进了澡房。 “呃,真没想到带小孩这么麻烦啊,让你养着真是太为难你了,要不找个人家送了吧?”游岚站在一旁挠头,他之前还想劝晏江璧收留那小孩呢。 晏江璧没说话,他之前一直便觉得带着小孩在身边很麻烦,可这会儿听别人说要送走阿宁,心里却又觉得不高兴,他自己也想不通是为什么,便没理游岚。 游岚见他如此,摸了摸鼻子不再多说,也跟着站在屋檐下望着雨幕发呆。 澡房里一直有水声传来,“哗哗”地响个不停。 但是晏江璧两人左等右等,也没见人出来。晏江璧觉得有些奇怪,转身推门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澡房的门被他推开,里面却空无一人,里面只有一个活动的架子,上面装着叶子,可以偶尔撩出水花,让人听着就好像有人在浇水洗澡一样。 “阿宁被人带走了?!”游岚站在一旁惊讶地喊了出来,又想起阿宁的身份似乎有些特殊,立刻猜想到这些人是早就设计好了一切,就连阿宁会突然拉肚子也是他们干的! 晏江璧推开门没有见到人,立刻就走进屋里翻了一圈,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沉着一张脸,转身便往外走。 “应该是有暗门带着阿宁离开的,晏江璧你等一下,”游岚拉住他的胳膊,皱眉对他摇头,“那小孩看起来身份不简单,你既然打算回家乡做一个普通人,便不要再管这些事,你救了他一命已经是对得起他的了,没必要硬去趟这滩浑水,谁知道那小孩身后有什么背景。” 晏江璧回头看了他一眼,像是因为他的话而犹豫了。 游岚提着心,他可不想晏江璧牵扯进别的麻烦里,毕竟这可关系到他的任务…… 然而晏江璧看了他一眼后,却一反手抽回自己的胳膊,转身毫不犹豫地冲进了雨幕里。 游岚看着他的背影叹气,觉得这一次的任务越来越麻烦了,晏江璧因为那个少年不肯乖乖地早点回乡,那他是不是要……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凌厉,但随后又迅速隐去。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还不能和晏江璧闹翻…… 第11章:各方牵扯 晏江璧矫健的身形在山间飞掠而过,如同一只在雨幕里急行的燕子。 到了山下时他才在泥泞的马路上看见一些车轮的印迹,是往扬州城方向行去的。 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办到的,能将人很快地从山下送到山下。当然不管他们是如何完成的这一切,都不能否认这些都是他们事先计划好的。 包括逼他们离开客栈,然后住进那乡绅的家里,不敢冒然对他和游岚下药,只好设计让阿宁拉肚子,然后再在他们的一个不经意中将阿宁带走,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令他们措手不及。 晏江璧沉着脸,他没有多想其它的事,只知道那个少年既然是从他手里丢的,他便一定要找回来。 只要一想到那少年漆黑的双眼里充满了惊惧与恐惶,他就觉得整个人都无法平静下来,就像回到当年一样…… 那车轮的印子是往扬州城的方向去的,晏江璧的速度非常的快,但却始终无法赶上马车的速度,甚至连影子都还没有看见。 细雨斜斜而下,夹杂着朦胧的雨雾,阻碍了视线,却没有挡住前行的脚步。 晏江璧脚下不停,身体飞纵在树与树之间,快速奔往扬州城。 他浑身被淋了个透,雨水打在他五官俊朗的脸上,糊住了他的双眼,他眨了眨眼,水珠便又随着流畅的脸部线条滑落,顺进了他的衣领里。 追逐了一个上午,快中午时,他终于来到了扬州城门下,却始终没得追上那辆马车。 他心中觉得奇怪,进了城才想起那车印恐怕有诈,眉间不由拢成了一座小山,对阿宁的身份也越加疑惑了起来。 ****** 游岚在那乡绅家里上下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一个活物,到是发现了不少机关暗道。 他在那暗道入口处探了探,最后还是放弃了,这并不在他的任务之内,他没必要拿命犯险。 抬头看了看一直停不下来的细雨,他想了一下,便在那乡绅家里寻了一把伞,也跟着去了扬州城。 晏江璧进了扬州城后,想起那天来找阿宁的家丁自称“萧家”的人,便没多做停留直奔这所谓的“萧家”而去。 游岚赶到了扬州城后,却是先去打听这个“萧家”的背景。 这萧家原本是扬州城中的一霸,开设了许多妓馆娼院赌纺,后来似乎是因为攀上了朝中某位权臣,而行事越见嚣张不知收敛,只要看见漂亮少年男女,便想方设法地给弄进自家的妓馆里。 游岚听了之后摸了摸下巴,想起阿宁那张脸也是颇漂亮的,又想到阿宁刚年满十四,那萧家的恶奴才不会是想给他开苞出价吧? 想到这里他不由想起头天晚上,晏江璧抱着阿宁,阿宁趴在他怀里和他亲嘴的事…… 一想起那个画面游岚不由起了一阵鸡皮,连连摇头否定自己的想法。 那晏江璧是个十成十的呆子,阿宁更是个傻子,这两人哪里会懂得这方面的事…… 游岚边想边抚额,这两人要真凑一块儿,怎么过日子真让人没办法想象。 晏江璧打听到萧家的具体位置后,便直接寻了过去。 萧家确实如传闻中所说一样的高门大户,漆得朱红的巨大廊柱,高大气派的铜钉大门,层层叠叠飞翘的屋檐,高傲得几乎插进了云宵。 晏江璧站在远处看了一眼,然后悄无声息地潜了进去。 萧家内里的环境比较复杂,并且戒备森严。晏江璧不知道阿宁究竟有没有被带回萧家,只好小心翼翼地萧家大院子里查探。 游岚来到萧家时,就看见晏江璧像一只燕子一样,悄无声息地在萧家的屋檐下滑来滑去,底下就是巡逻的护院,却没人能发现他。 游岚心中有些敬佩,清楚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个步地。 晏江璧在整个萧家寻了一个遍,也没有找到阿宁的半丝踪迹,心中便觉得有些焦躁,正想直接抓个人来逼问时,游岚飞身落到了他的身边。 游岚给他打了一个只有他们的同伴才懂的手势,晏江璧沉默了一下,还是依着他的意思,巡了个空地停了下来。 “你这样找也不是办法。”两人一停下来,游岚便对他说道。 晏江璧不说话,只皱眉望着他。 “我听说萧家的背景十分复杂,而他们却设计周密地将阿宁从你手里抢回,是为什么?”游岚问道。 “不知道。”晏江璧摇头。 游岚叹了口气,又问道:“你和他们的人交过手吗?” 晏江璧想了想,皱眉说道:“他们抓不到我。”言下之意便是没有了。 游岚想了想也跟着点头,晏江璧轻功了得,想离开哪里需要同人动手。 他想了一会儿,突然皱眉问道:“你觉得昨天晚上那个自称是去小客栈抓‘江洋大盗’的捕头和萧家是不是一伙的?”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晏江璧回答得十分不耐烦。 游岚知道他是急着去救阿宁,便不跟他卖关子了,直接说道:“这萧家同官府牵连不小,你要是冒然插了进来,只怕会给主子惹麻烦,你自己想吧。” 果然事情一牵连到主子,晏江璧便有些犹豫了。 游岚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他实在想不同这两人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秘密,他越看越觉得糊涂了。 晏江璧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我不会管这些事,把阿宁找到就行。”如果当初没有救下阿宁,那么阿宁的一切便都与他无关,可是既然已经救过来了,现在他却没办法丢下他不管。 游岚见劝他不进,叹了口气,对他说道:“那好吧,我帮你找到阿宁,可你得保证不被牵扯进其它的事里,早点回你的家乡。” 晏江璧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走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游岚眉间拧了个疙瘩,这个晏江璧真是不讨人喜欢,这个臭脾气真亏主子没一刀杀了他。 “萧家是扬州城里的一霸,如果我们想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抢走他们也正在找的人,只有先弄清楚他们想抓那人是为了什么。”游岚走在晏江璧身边,一边分析道。 晏江璧想起阿宁背上的伤,便对他说道:“阿宁背上的伤,应该是鞭伤,很像逼供。” 游岚想了一会儿,皱眉说道:“你的意思是阿宁知道什么萧家想得到的秘密,所以才会那样对待阿宁?” 晏江璧心里也不确定,但还是点了点头。 “阿宁是个奴隶,你还说他犯了很重的罪,难道是跟他所犯的罪有关系?”游岚皱眉,这样牵扯下去,事不是更多么? 晏江璧却微微摇头。 “你不这么觉得?”游岚反问。 “他所犯的罪,不是普通的重罪。”晏江璧想起那个项圈上并无罪行,便对游岚说了一下。 “不在项圈上刻罪行,要么阿宁就是因为是奴隶的儿子,所以带罪,要么,就是……”游岚说着看了晏江璧一眼,缓缓说道,“涉及到谋反或宫闱之争之类的,不可外传,或者是诛九族的大罪……” 他所说的晏江璧心里也十分清楚,皱眉没有多说。 游岚见他皱眉,继续说道:“皇上到目前为止只娶了一位皇后,虽然两人之间的气氛并不好,但却因为皇上并未再另外选妃,所以后宫一直平静无波,所以应该与宫闱之事无干,若是谋反的话,也只有……” 他的声音因为晏江璧突然射来的锋利视线而停了下来。 游岚因为那刺人的视线心中惊了一下,转头就见晏江璧此时的脸色非常难看,阴沉得几乎要将他撕碎一样。 “你、你干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游岚心中满是不解,他不太能理解,为何晏江璧会有这么大反应,他的话都还未说出口。 晏江璧沉着脸看了他一会儿,才将视线移向别处。 游岚被他态度完全弄懵了,心里也跟着对他的态度有些不高兴。 “我去找萧家的人问清楚。”晏江璧说着便转身。 游岚还没从愣视中回过神来,晏江璧已经从他的视线里消失。 他皱眉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心道反正他领了任务出来时,便知道会发生大事,即使躲不过,那便索性闹得更大一点好了。 第12章:寻找阿宁 晏江璧之前就在萧家摸了一遍,这会儿熟门熟路地便来到了萧家主事的大儿子那里。 游岚也听说萧家大儿子管的就是妓院这一类的事,而阿宁身上的伤也很像妓院逼人的手段,便没有阻止晏江璧。 萧家大儿子名叫萧天河,样子看着斯斯文文的,却是出了名的扬州霸王,扬州城里人提到他,无不摇头避如蛇蝎,对他本人的事更是摇头做不知绝口不提。 天空仍然灰蒙蒙地下着细雨,仿佛永远难有晴天似的。 萧家的宽敞的庭院里,萧天河正在一处亭子里摆酒设宴,周围围着一圈锦衣公子。 亭下荷塘中大片荷叶铺陈,细雨丝丝打在上面,滚动着晶亮的水珠,碧绿的荷叶下偶有红白相间的锦鲤露头吞吃客人们随手扔下的点心,十分有趣。 萧天河笑声爽朗地招呼着众人喝酒吃肉,数位美人环绕身边,香脂纱衣轻轻在空中浮动,歌姬舞姬嘻笑吟吟,热闹而浪漫,似天上人间。 晏江璧与游岚蹲在一处屋檐上,皱眉望着这边,心中都觉麻烦,人太多了,没办法动手。 尤其是晏江璧,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担心被带走的阿宁会不会受伤,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他心中一想到那双眼黑漆漆的眼睛里,充满恐惧与害怕,便有些等不下去,握着剑的手,松了又紧。 游岚见他这副样子知道他心中焦急,又远远地看了一眼那个萧天河,微微叹了口气,对他说道:“要不我想办法把他引出来吧,这样等下去要等到什么时候。” 晏江璧略想了一下,皱眉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游岚眼珠子转了一圈,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阵。 晏江璧听了便直接点头,说道:“你去吧。” 游岚微微一笑,转身遛出了萧家院子。 晏江璧继续蹲在屋檐下,远远地看着萧天河,眉头越锁越紧。 那萧天河约莫三十余岁,因为一身锦衣华服,让他看起来相当年轻,也许实际年龄会更大一些。 晏江璧皱眉看了一会儿那人的侧脸,心中冒出些微疑惑,总觉得,似乎是在哪里见过这人的。 屋檐水嘀嘀嗒哄落个不停,拌着处远男女的嘻闹声,听着让人心烦。 晏江璧觉得有些无法静下心,因为那张有些熟悉的侧脸,他忍不住又开始回忆起往事,并且企图在里面翻找与这人有相似之处的脸。 他没能思考太久,便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跑进了院子,见了萧天河,便立刻走到他身边,压着声音说了些什么。 晏江璧离得太远听不真切,但是萧山河听了那人说的话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提高的声音却能让他听得十分清楚。 “有人闹事?哪里来的人?什么名头?”萧山河说这话时神色相当不高兴,甚至有些轻蔑,之前嘻闹时神色很快从他的脸上消息。 “不知道,不过那人出手大方,一定要点楼里的那位……”那管家一身行头并不差,似乎在萧家身份颇高,知道些秘密,在萧天河面前也能说些话。 萧山河略一思忖便点了点头,对他说道:“我过去看看,你招呼着这里。” 他往外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皱眉回头问那人道:“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人捉回来了么?” “大少爷放心,人已经捉回来的,”管家立刻跟到他身边,朝他点了点头,补充道,“这回我已经吩咐好人看好了,不会让他再有机会逃走。” 萧山河听了一反刚才严肃的神色,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事你有功,回头有赏。” 那人立刻喜出望外,连连点头,笑眯了眼地将嘴角含笑的萧山河送了出去。 萧山河出去时派头可不小,家丁护卫跟了十多个,他本人也是坐着装饰华丽的大轿离开了萧府。 原本同游岚说好了一同跟去的晏江璧却留在庭院里没有动,刚才那个管家模样的人说的话他都听到了,心中猜测他们所说的人是阿宁,便打算留下来等那下人落单问个清楚。 那管家笑着将亭子里的人都送走后,才笑眯眯地往外走。 晏江璧跟在他的身后到了一偏僻的庭院,才翻身落到他的身后,高大的身形落地时竟是无声。 “锵”的一声利剑出鞘声在耳边响起时,那管家才晓得回头,然而他的头才转动一半,一把通体漆黑的利剑已经横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别动!”晏江璧冷声道。 “啊,你、你是谁?”那管家瞪大了眼,显然被他如鬼魅般突然出现的身形而吓到了。 “刚才你们抓的人被关在哪里了?”晏江璧一双锋利的眼紧紧地逼视着他的眼睛,冷声问道。 那下人张了张嘴,似乎想说出口,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犹豫不决。 晏江璧可没那耐性等他犹豫,利剑一抬便在那人的剑上划了一道口子,毫不手软。 “啊!”那下人惨叫一声,却被晏江璧捏住了下巴。 “说!”晏江璧没耐性地对他吼道。 “我、我说,”那下人连忙告饶,生怕他再来一剑直接削了他的耳朵,“把他关在燕月楼里了。” “你们抓他有什么目的。”晏江璧没放松对他的钳制,冷着声音逼问道。 那人不敢不说,连忙解释道:“是、是个小奴隶,妈妈说要抓回来这月给开苞的……” 晏江璧不太明白“开苞”是什么意思,但也直觉那不是什么好事,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他架着剑绕到他身后,一把抓住他的腰带,将人提至了半空。 “啊啊……” 那人突然被人提到半空中,吓得大叫了起来,晏江璧听得耳朵嗡嗡直响,便在那下人怀里掏了个东西,塞进了他的嘴里,不耐烦地威胁道:“闭嘴!” 那人知道他武功高强,不敢不从,嘴巴被堵上,立刻便消了音。 晏江璧没费什么功夫地便将人带出了萧府,落在一条偏僻的巷子里,盯着他的眼睛威胁道:“带我过去,否则削了你的耳朵!” 那管家因为脸上那道口子而流了半边脸的鲜血,伤口火辣辣地疼痛着,他是个识实务的人,知道身后这人是个狠人,心里叫苦连天,脸上却不敢有半点不从,只敢唯唯诺诺地将人往燕月楼引路。 燕月楼是扬州城中最大的青楼,装饰奢华自不必说,大荣朝历代所出花魁娇娘尽产于此,此楼中便是连小倌也是才艺双绝,美色与琴棋书画绝不输于楼中艳女。 晏江璧也曾因为某些任务,而出入于烟花之地,只不过他性格木讷不识情趣,不管那些艳女小倌如何绝色,在他眼里都不会有太大区别。 在一个杀手眼里,人,分为两种,将死的,已死的。 然而在晏江璧这里,区分又会更多几种。 除了将死的和已死的以外,还有还活着的人,快要死去但可以救下的人,以及某些特殊的存在,例如他的主子,还有那个有一双特殊眼睛的阿宁。 除此之外,其它人是美是丑是好是坏,与他并无干系。 那管家将晏江璧带到燕月楼附近后,便停了下来。 “你们把他藏在了哪里?”晏江璧问道。 “嗯,妈妈把他藏在楼下面了。”那个管家如实回答道。 “带我进去!”晏江璧把剑又往他的脖子上压近了一分。 “好好,我这便带大侠进去,”那人回答得战战兢兢,然后又有些犹豫地问道,“不知大侠可否将、将小的脖子上的剑收回去,大侠如此行为,小的没办法给别人解释啊……” 晏江璧见他脸色苍白地看着自己的剑,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多说什么便将手中的剑归了鞘。 那下人立刻大松了一口气,带着晏江璧绕到了燕月楼后门,扣开了门,许是因为他身份在萧家较为特殊,给开门的门人见了他满脸讨好的笑意,没敢有任何阻拦,便将两人放了进去。 晏江璧跟在他身后,即保证他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又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燕月楼占地面积较广,会来此楼寻欢做乐的人三教九流样样皆有,但却没人爱惹麻烦,注意力都在身边环绕的美人身上,自然不会多关注其它不相干的人。 那管家带着晏江璧进了楼里,很快便将他带进了一套空置的院子,他在前面推开门,将晏江璧往屋内地上的入口处引。 晏江璧抽出手中的剑架到他的脖子上,一手拽住他的头发,拖着他一起往下走。 这院子外面看着精致小巧,地下空间却是极为宽敞的,一路往下的两旁都点着油灯,虽然光线仍然昏黄暗淡,却足够让人看清下楼的道路。 两人下到最底的地面,下人又引着他往前走了一段,才低声说道:“到了。” “他人呢?”晏江璧没有看到阿宁,不敢放松警惕。 “在那里。”那人给点着了旁边的一盏油灯,伸手指着渐渐明亮起来的地下角落说道。 晏江璧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看到角落里卷曲着一个少年。 那少年似乎是怕极了周转的一切,卷着瘦弱的身体瑟瑟发抖,头发蓬乱,小脸上全是眼泪,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一双大眼睁得大大地看着前方,充满了恐惧与害怕。 晏江璧看着那幅画面,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周身的一切都在瞬间变得虚幻不实际,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他浑身是血,提着那把沾满了鲜血的利剑,站在那个卷着身体、满脸绝望的孩子面前…… 阿宁似乎是感觉到了光线和声音,瑟缩着瘦弱的身体往墙角缩,脸上的恐惧更甚。 “阿宁。” 少年似乎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却因为逆光让他看不见晏江璧的脸,而对他高大的身体更加害怕,更加惊恐地往那可怜的小角落缩着身体,企图将自己完全藏进去。 晏江璧往前走了一步,刚想丢开剑将他抱起来,就连到身后一阵巨响,连地面都微微颤了一下。 那个原本被他挟持的下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他的剑下逃走,并且在他愣神的空档启动了机关,将两人关在了墙角。 晏江璧转回头,就见那个下人站在放下的巨大铁栏杆外,一手捂着脸瞪着他,恨恨地说道:“今日你在我身上动了一刀,明日我定要在你身上百倍讨回来。” 第13章:小花猫脸 晏江璧冷眼看着站在铁栅栏外的管家,没有搭理他说的话。 那管家原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之前对晏江璧唯唯诺诺,也不过是因为害怕他手中的剑,然而此刻在他眼里,晏江璧已是笼中之鸟,即便武功高强也翻不出天来,哪里还会怕他。 晏江璧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他,转身走到阿宁身边,弯腰将不断往角落里缩的阿宁抱了起来。 “啊啊……”刚被他抱起的阿宁显然被吓坏了,边哭着边挥手推着他靠近的身体,大声叫着。 “别叫。”晏江璧皱眉,用一只手圈住他瘦弱的身体,另一只手抓住他乱挥的手,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防止他继续哭闹。 或许是因为感觉到晏江璧带来的熟悉气息,阿宁从刚开始的害怕哭闹之后,渐渐地安静下来,抽着身体望着他,似乎是在辨认。 晏江璧见他小脸脏得像花猫似的,头发也蓬得乱七八糟的,身上穿着的小衣裳也像是在地上打过滚一样,揉得脏乱不堪。 “呜呜呜……”阿宁盯着他认真地辨认了一会儿,像是终于认清面前这个人是谁,突然扑到他怀里再次大哭了起来。 “怎么又哭?”晏江璧微微皱眉,在他脑袋上揉了揉,学着他以前见过的姿势,轻轻地拍扶着他瘦弱的后背,觉得蝴蝶骨有些搁手。 阿宁完全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像是受了委屈终于可以投入家长怀抱里大哭一场的小孩子一样,大声地哭了起来,大哭声不地在这个地底空间里回响着,变得更加响亮。 晏江璧被耳边的声音吵得耳朵里嗡嗡直响,心里有些烦躁,不过与以往不同的,烦躁中还多少夹了些可怜,可怜少年所受的苦。便按耐下性子安抚着,没再吼他。 阿宁抱着他的脖子,大声哭泣着,他不会说话,似乎想用这种方式将自己心里的害怕、恐惧和委屈全部哭出来告诉他,这一哭便怎么也停不下来,眼泪鼻涕糊满了晏江璧的脖子。 那管家早在晏江璧不理他之后就离开了,到是之前点的油灯还亮着,昏昏黄黄地照亮了周围不大不小的一块地方。 晏江璧抱着阿宁寻了个地方盘腿坐下,将阿宁瘦弱的身体放在腿上放着,努力控制着力道拍扶着他的后背,想安抚他又不至于因为力道不准而伤到他。 他这一切动作除了姿势怪异了一些外,倒是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一直耐心地等着阿宁哭了个够,他才有机会侧头看一眼自己湿成一片的脖子,微微叹了口气,在身上摸了一圈,最后也只掏出一块用来擦剑的布,他见那布也没有多脏,便拿着在脖子边胡乱地擦了擦,然后又拿手在阿宁的脸上摸了两把。 阿宁这会儿哭了个够,但是双手却仍然抱着他的脖子不放手,红着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脸看,小脸上原本就脏,哭过之后又被晏江璧胡乱用手擦了两下,这会儿更是花成一团,小嘴瘪着,轻轻地抽着身体,似乎还有些委屈。 晏江璧见他双眼一直盯着自己,双手抓着自己的衣服,怎么也不肯放开,眨了眨眼问道:“饿么?” 他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同小孩子交流,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个小孩爱吃,每次都要吃很多才会饱,还总是会饿得很快。 阿宁没有听懂他的话,抱着他的手动了动,然后闭上眼睛往他的怀里钻。 晏江璧被他的小脑袋在胸口出蹭得有些痒,忍不住翘了翘嘴角,收紧抱着他的手臂,将他的小身体固定住,拍着他的后背企图让他睡觉,他自己则抬头环视着周围的环境。 这个地底空间较大,因为油灯的亮度有限,晏江璧目力过人也只能看个大概。 除了晏江璧两人待着的角落外,前方还有黑漆漆的走廊通向别处,似乎是有其它的牢房。 晏江璧又抬头观察了一会儿栏在自己面前的巨大铁栅栏,那栅栏用成年男子手臂粗的实心铁棒组成,且因此而十分沉重,落地之后震得周围的地面都扬起一阵灰尘,铁棒与铁棒中间的空隙并不大,将这个空间上下左右均封了个严实,便是连稍大一点的老鼠都钻不出去。 晏江璧是个杀手,杀手从来不会等人来救自己,当然除了他自己外也没有人会来救他,所以不管他领的任务是否完成,当他身陷囹圄又不能自救时,便只剩下一途可走了。 他摸了摸手中的长剑,视线定在虚空中的一处,也不知道是在出神发呆,还是在想些什么。 阿宁似乎是哭得累了,又或许是因为感觉到了自己就在那个能让自己感觉到很有安全感的男人在身边,所以这会儿钻到他怀里没费多少功夫就觉得困意上涌,肿着的眼睛都有些撑不开。 但是晏江璧刚准备抱着他站起来,阿宁立刻像受惊的一小动物一般抬起头,睁大眼惊恐而紧张地看着晏江璧,还“啊啊”叫了他了两声,似乎是在抗议,害怕他再次丢弃自己离开。 晏江璧只好抱紧他让他多些安全感,一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边站起身往铁栅栏边走。 那铁栅栏确实将这个小空间封得严严实实的,他看了一会儿,又抱着阿宁坐回了原地。 “睡吧。”晏江璧拍着他的后背,对他说道。 阿宁眨了眨眼,很难得地像是弄明白了他的意思,脑袋靠着他的胸膛闭上眼,一双手却没有忘记紧紧地抓住他的衣服。 ****** 游岚之前与晏江璧商量好,他前去扬州最大的青楼闹事,将萧天河引过去,然后晏江璧再找机会将人抓走逼他交出阿宁。 这会儿他正坐在燕月楼里,慢悠悠地品着香茶,嘴角含笑,只偶尔抬一抬眼皮看一眼在前面忙来忙去的管事老鸨。 “我说这位公子啊,您究竟是想要什么的姑娘啊?或者妈妈我再找些男孩儿过来陪您?” 管事的老鸨神色谄媚地看着眼着这人,视线却一个劲地往他放在手边桌上的那一叠银票瞟来瞟去。 游岚见了她的样子心中好笑,知道若不是因为这叠银票,这管事的老鸨肯定早吩咐了人将他丢出去了。 游岚衣着普通,布料却是上等,再加上他总是慢慢悠悠的动作,给人一种低调的尊贵优雅之感,老鸨初一见他还以为来了金主,只要他开口,便立刻笑得跟朵花似的满口答应,可等她将楼里最拿得出手的几位美人都叫出来遛了一个遍,也没见这会儿公子爷有什么表示。 “我想让萧天河亲自来陪我喝一杯,如何,妈妈。”游岚将手里的茶杯放回桌上,抬眼对她笑了笑说道。 老鸨原本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可一对上他的眼睛发现他不是在说假话,脸色便微微沉了下来,声音也起了微妙的变化。 “公子这是在同妈妈我说笑么?萧爷可不是我们能叫得动的。”她一边拿纱巾掩着嘴轻笑,一边给身边人递了个眼色。 游岚看了一眼那得了眼色离开的丫环,挑了挑嘴角,说道:“你这不是让去请了么,我等着好了。” “公子可别再说笑了,萧爷可与我们不同,动了怒那是要吃人的,妈妈我可不敢动招惹哟。”老鸨的脸色迅速沉了下来,冷笑了一声。 游岚也没理她,依旧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老鸨暗道自己多半是看走了眼,这人绝对是故意来找麻烦的哪里是什么贵公子,便使眼色让楼里的高手试他一试。 游岚看着一副文文弱弱的书生样,但那一身功夫却是实实在在的,在同伴中虽然并不是武功最高的那个,可普通的高手那些个小动作又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耳后风动之时,他依然坐在那里,但是桌上的茶杯却不知何时从桌面上消失,失去了去向。 “啊!”一声惨叫从他身后不远处的二楼走廊传来,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一个大汉从二楼翻了下来,跌落到一楼,砸坏了楼上的桌椅。 “你、你!”老鸨看着那散成一片的桌椅碎片,给心疼坏了,抬手指着他气得全身发抖,却拿人一点办法没有,只好怒目瞪着站在不远处的护院,大声吼道:“还愣着干什么,等萧爷来了削你们吗?!还不快把他给我抓起来!” 几个护院这才回过神来,一起跑过来朝还慢悠悠坐在原地不动的游岚一涌而上。 然而游岚却等几人近了身,才从椅子上飞纵而起,身形飞快地在几人中来回,那些护院只觉得耳旁风动,衣袂声响,还未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感觉到身上传来被打的痛楚。 一时间整个华丽的大厅里只有众人哀嚎惨叫的声音,却没人看到游岚的影子,更没人能理清楚他是如何出手。 老鸨也是个有见识,她虽然没有见过这等功夫,但还是尽量冷静下来,吩咐其它去报官以及给萧家报信。 游岚将众人揍了个鼻青脸肿,踹倒在地上惨叫不已,这才翻身落到一旁,寻了把椅子坐下,继续慢悠悠地喝着茶,对着满地狼籍笑得颇为满意。放下茶杯时又想起刚才放进怀里的银票,摸了摸还好好地待在怀里,便勾了勾嘴角,觉得其实接这一出任务也没有多吃亏,还赚了不少呢。刚才拿出来显摆的银票,可都是从楼里的大爷们身上顺来的。 第14章:空中迷香 因为是在地底下,晏江璧也弄不清楚他究竟被关在地下多少时间了,只能约摸着估算此刻大约已经到了晚上。 阿宁是真的哭累了,趴在晏江璧怀里睡了整整一个下午。但他睡得虽久,却相当浅眠,过不了一会儿便会醒来,小手一直紧紧地抓着晏江璧的衣服不放,睁开眼看见晏江璧还在身边,才又继续睡过去。 晏江璧低头看着那一头蓬乱的头发,想着如果能出去便给他好好打理一下。 以前他虽没有和别的小孩接触过,但却见过不少,现在看到阿宁脏兮兮的样子,他不仅想到那些穿得很漂亮好看的小孩。也许给阿宁买几套新衣服穿着,也会很好看。 阿宁这会儿也醒了过来,正靠在他的胸前揉眼睛。 晏江璧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之前游岚顺路买来的干粮,他身上也带了一些,便拿了一个给阿宁吃。 只要没有感觉到危险,阿宁便一直很乖,不哭也不闹,有东西吃的时候更加乖顺了。 晏江璧看着他安静吃东西的样子,微微翘了翘嘴角。 铁栅栏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似乎是有人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晏江璧抬起头看了一眼,眼中重新带上了警惕,将手中的剑放到身前,抱着阿宁站起身。 但是他安静地等了好一会儿,那一阵脚步声的主人却没有如预料中那样出在他的视线里。 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淡淡的幽香,带了点兰花的香气,又奇异地夹了一些烟火的味道。 “吧嗒”一声轻响,晏江璧低头,就见阿宁原本正拿在手里吃的干粮掉到了地上,才刚醒过来没多久的小孩也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嘴角都流出了口水。 那香味晏江璧见识过太多,就是普通的迷香,能让普通人很快便昏睡过去,但是这迷香对晏江璧却没有多大的用处。 “哗啦”一声巨响突然在这个地底空间里响起,晏江璧抬头,就见那个本来与地面贴得严丝合缝的铁栅栏突然被拉了起来。 晏江璧皱眉,抽出长剑,一手抱着阿宁,警惕地看着铁栅栏外黑洞洞的空间。 然而却什么人也没有,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有人放了一阵迷烟,打开了关住他的铁栅栏,却没有任何人出现在这里。 晏江璧心中疑惑安分,但还是抱紧阿宁走了出去。 他顺着之前那个管家带他下来时走的路往上走,很快便发现那个管家也昏倒在地上,脸上之前被晏江璧划下的伤口已经被包上了,身边却没有其它人。 晏江璧踢了他一脚,那人被他踢得翻了身,似乎只是因为吸入了那一阵迷香而昏迷不醒,身上并且没有其它的伤 前方的出口就在不远处,晏江璧也没有心思多管这人,便提着剑抱着阿宁快步走了出去。 外面还是那套空着的院子,依旧没有其它人。 晏江璧站在门口想了一会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便所索性不管了,收了剑抱着阿宁跑了出去。 ****** 燕月楼里此刻乱成一团,游岚将这里的护院家丁都揍了个遍,然后如愿等来了萧天河,可之前与他说好了跟过来的晏江璧却迟迟没有出现。 他在燕月楼里折腾完了下人,又开始折腾萧天河这个主人,最后连官兵都来了,他也没能等到晏江璧,不仅有些担心,这木头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十分郁闷,抓着萧天河甩掉众人,离开燕月楼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开始逼问他。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萧天河也被他折腾得够惨,知道这人武功高强,脸色都有些白了。 “要你命的人!”游岚懒得跟他多罗嗦,拿着一把匕首在他脖子边来回比划,故意吓唬他,“快说!你把那个少年抓到哪里去了?!”他心中猜测这会儿晏江璧突然失踪,多半是找到了阿宁的去处,他不担心晏江璧的安全,但却不能和他失去联系。 “你……” “少罗嗦!快说!”游岚见他还罗嗦,便拿着刀直接在萧天河的肩膀上扎了个窟窿。 “啊!我、我说……”萧天河疼得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连连点头求饶,他刚开始并不知道对方口中提到的“少年”究竟是谁,可转念又想到那个让他费尽心思捉回来的小奴隶,立刻想应该是他,只好老实地解释道,“我只知道他姓燕,因为他本身的家族问题,所以身上有个秘密,我们捉他回来,便是想套话的……大侠饶命,我也不过是奉命行事,你若想要他,一会儿让人把他带来就是……” “呵!”游岚听完他的解释,冷笑了一声,说道,“是什么秘密,费得着让你们这么大动干戈捉他?捉到了又这么轻易地便答应让我带走?” 萧天河的伤口疼得一跳一跳的,还在不断流血,脸色本来就白了几分,这会儿听到他说的话更甚,生怕他一个不满意便一刀杀了自己,或者砍掉自己一条胳膊什么的,慌忙解释道,“是真的,大荣朝最有名的几个家庭,燕家虽然已经覆灭,可当年的事,却是天下皆知,早不是什么秘密了。”他解释完,神情便有些古怪。 他所说的燕家是当年大荣朝最有名的几个大家族之一,当年因为某此不可说的原因,而被灭了门,又因为牵扯到皇族秘事,而成了禁忌话题。 游岚听了他的解释,转了转眼珠,一把将他提了起来,威胁道:“带我去关人的地方,你最好老实点,不然削了你的耳朵喂狗!” “好好,我这就带大侠过去。”萧天河不敢不从,完全没有反抗地就被他抓着脖子带走。 两人回到燕月楼时,燕月楼已经乱成一团,萧家大少爷轻轻松松就被人抓走了,那么多护院全不管用,就连官兵也没赶上,其它人怎么能不着急。 晏江璧没心思多管闲事,抱着阿宁准备从后门离开。 “晏江璧。”游岚抓着萧天河回来时,刚好碰上他,见他好好地待在外面,还找到了阿宁,觉得有些意外,又有些郁闷,他白费半天功夫了。 晏江璧对他点点头,视线移向他手里抓着的萧天河身上,变得有些危险。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游岚道,又见他一直看着自己手里的萧天河,便解释了一句,“他留着还有用。” 晏江璧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游岚摸了摸鼻子,抓着萧天河一起往外走。 萧天河肩上的伤还在淌血,要不是觉得滴下的血迹会留下痕迹,游岚几乎都不想管他,十分不耐烦地给他点穴止血,顺便还点了他的哑血。 萧天河一脸痛苦,却又没办法开口,游岚拖着他绕过那些官兵时,他也只能光看着什么都做不了,别提多难受了。 重新寻了一辆马车,四人趁着夜色离开了燕月楼。 天黑时城门便已经关闭了,晏江璧和游岚两人,一个抱着小孩,一个带着人质,还有一辆马车根本出不去,只好在城中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来。 阿宁因为之前吸入迷香的关系,这会儿睡得比下午还沉,晏江璧原本想将他放到床上,但是阿宁的手一直拉着他的衣服,他挣脱不开,皱了皱,没有强硬地掰开阿宁的手指,还是顺势将他抱在了怀里。 “你打算怎么办?”游岚看了一眼他怀里的小孩,然后问晏江璧道。 晏江璧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他的意思,最后什么也没有多说。 游岚叹了口气,他有心想问一下,他下午为什么消失那么久,可又想到他那性子,还是摇摇头放弃了。 这会儿最苦不堪言的,便是萧天河了,游岚似乎是不打算放过他,不但点了他的周身大穴,还特意拿了绳子将他捆在了椅子上。 晏江璧冷眼看着这一切,萧天河一身华服,身上还带了熏香味,而被他怀里抱着的阿宁,不但满身是伤,还要被这些人关在那种黑暗的地方,连哭都不敢哭,如果不是游岚说这人还有用处,他几乎想直接杀了萧天河,握在手里的剑更是蠢蠢欲动。 阿宁在晏江璧怀里一直睡得很沉,晏江璧拉过被子给他盖上,搂着他靠在床头闭眼假寐,偶尔睁眼看一眼外面又开始下起的大雨。 后半夜时,阿宁似乎是十分不舒服,趴在晏江璧的怀里哼哼着,却一直没有醒过来。 晏江璧有些疑惑,感觉到他的身体烫得要命,想了一下才想起他可能是发烧了,有些吓到了。 第15章:雨过天晴 晏江璧抱着被烧得浑身滚烫的阿宁,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没办法了只好用脚踢醒了游岚。 “送医馆吧?”游岚也有些无措,他虽然比晏江璧要有常识些,但是仅限于平常事,带小孩这种事他一个男人上哪里知道去啊。 晏江璧点点头,抱着人转身便打算直接从窗户边跳出去。 游岚连忙一把拉住他,皱眉说道:“哎,外面还下雨呢,打把雨吧,这小孩还烧着呢,够可怜的了,你可别再让他淋雨雪上加霜了。” 晏江璧也没空回他,拿着伞转身便跳出了窗口,往城中的医馆飞奔而去。 游岚看着他消失在雨幕里的背影摇头,微微叹了口气,似自言自语般地低喃道:“真是麻烦啊,看来这个呆子是丢不开那小傻子奴隶了,一个呆子一个傻子,这俩人的日子可咋过哟。” 午夜的大雨毫不停息,晏江璧将阿宁紧紧地抱在怀里,举着的伞将他完全罩住,不让他再受一丝寒气,自己身上淋湿了则并不在意。 时至午夜,医馆中的大夫早已经睡下了,晏江璧到了医馆外也不多想,直接便踹门走了进去,将睡得迷迷糊糊的大夫从床上提了起来,要他给阿宁看病。 他的一张脸本来就生得凌厉,此刻皱眉板着脸,大半夜的又穿着一身黑衣提着剑,怎么看都不像个好人。 大夫见了更是不敢不从,颤颤巍巍地给阿宁诊治了起来。 阿宁烧得十分难受,小脸通红地哼哼着,却不放开抓着晏江璧衣掌的手指。 晏江璧摸了摸他的额头,脸上难得地带了些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忧心,一动不动地坐在床头陪着他,回抓着他的小手。 大夫不敢说他也不敢多看他,给阿宁把过脉,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晏江璧道:“这位、这位小公子身上可是有外伤?” 晏江璧点点头,他想起阿宁后背上的伤口,便控制着力道将人扶了起来,然后将他的小衣裳脱掉,给他看后背。 大夫一看那满背的伤口,便不断摇头叹气,没再多说什么,起身给他开了药方抓药让人熬好,又拿了清水和棉布,重新给阿宁清洗了伤口,这才重新给他包扎好。 其间阿宁被晏江璧抱在怀里,因为疼痛而哼哼着小声哭泣,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给阿宁重新上了药,又喂过他喝了药之后,晏江璧便不打算多留,让大夫多准备一些伤药和中药,便抱着他回到了客栈里。 此时远处的天边已经渐渐泛起了白,雨势也小了不少,听不到声音只有屋檐水的嘀嗒声。 游岚把点了穴的萧天河重新扔到马车上,然后对赶回来的晏江璧说道:“我们出城吧?” 晏江璧看了一眼萧天河,说道:“带着他出不去。”他回来的时候便看到萧家的人正在四处寻找他们,还有官府的人也参与了这件事。 游岚想了想,转身进了屋,过一会儿再出来时,已经是另一张脸,另一套衣服了,他对晏江璧说道:“我驾马车带阿宁出城,你带萧天河另找地方出去吧?” 晏江璧想也不想地便摇头拒绝,他已经把阿宁弄丢过一次了,这次说什么也不会让阿宁离开他的视线,再说他心里对那个萧天河十分抵触,不但他的相貌让他不想多看到,还想直接杀了他。 游岚很不雅地朝他翻了个白眼,只好妥协道:“那我就辛苦一点好了,先送你们出城,然后我一个人回来赶车。”没有马车路很难走,游岚可不是什么勤快人。 晏江璧想了一下便点头答应了。 阿宁早上的时候醒了过来,身上的热度已经退掉了,不过神色蔫蔫的,似乎身体还是不舒服。 晏江璧抱着他藏在一个货运车队里出了城后,便寻了一家山野间的农户家住了下来,想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阿宁趴在床上,一直看着晏江璧,只偶尔眨一眨眼,或者抿一下嘴唇。 这家农户的主人是两位相当朴素的老年人,他们的房子并不大,还有些老旧破损,但是相当的干净。 主人家在晏江璧几人住进来后,热情地给准备了茶水放到桌上,又看了一眼趴在床上的阿宁,微微皱眉问道:“他的嘴怎么干成这样,是渴了么?”小嘴都干得起皮了,她看着便觉得心疼。 晏江璧这才想起阿宁头天晚上烧得那么厉害,可这段时间里他除了给他喂药外,什么也没有给他吃过,心里难得地有些讪讪,觉得有些无辜又不太好意思,脸色便怪异了起来。取了茶杯给阿宁倒水喝。 那老婆婆见他这样,觉得有趣,便微笑着问道:“他是……你的弟弟?看你的样子没照顾过小孩子吧?” 晏江璧也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他和阿宁的关系,便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那老婆婆见他摇头,心中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自己猜错了,又看阿宁的样子不过十一二岁,而晏江璧虽然看着很年青,像是只有二十二三的样子,可说他是不显老、实岁有个二十七八也不为过,便又问道:“不是弟弟呀,难道是儿子?” 农村里的人都是直白习惯了的,她也不是有意要打听,就是心里疑惑,便直接问了出来。 晏江璧微微皱眉,他本来就不爱说话,心里便觉得这老婆婆话太多,有些不耐烦,于是敷衍地对她点了点头。 “原来真是父子俩啊,哈哈,难怪看着这么像呢,都长这么俊。” 晏江璧原本想敷衍她,让她一个人说不起来,快点离开。可没想到那老婆婆也是有心爱的孙儿的,这会儿认定两人是父子后,便说得更加高兴了,说起养儿经更是头头是道,弄得晏江璧都开始怀疑起来了。 像么?晏江璧喂过阿宁之后,便盯着他的脸看了起来。 大大的杏仁眼,小鼻梁挺直,嘴唇很小微微有些嘟,圆脸蛋却带着一个尖下巴。晏江璧心里莫名觉得这张脸太瘦了,如果再多一点肉,应该会更好看。 阿宁是真的渴得很了,他又不懂问,又似乎是忍习惯了,所以即使渴了也没有闹,十分乖的样子,却让人莫名心疼。 晏江璧对着阿宁的脸蛋看了一会儿,然后在心里否认了老婆婆说的话,他没觉得阿宁像他。他形容不好两人各像什么,硬要说的话,他觉得自己像石头,而阿宁……嗯,更像桃子,如果肉再多一些的话。 游岚将晏江璧几人送出城后,自己则重新回了城里,按他之前所说的要去将马车弄出来,也不闲费事。 萧天河被他用绳子捆得死死的,带到农户家里后,便被扔在那木头屋子后的草棚里放着,连主人家都没有告诉。 阿宁在床上趴了半上午,吃了晏江璧喂的东西,精神好了很多,会抓着晏江璧的衣服开口笑,偶尔还会拿脸在他的身上蹭动,很高兴的样子。 晏江璧见他这样,也微微翘着嘴角,心里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很舒服,他形容不好那是什么。 阿宁虽然不知道事,却带了些本能,像记住了主人味道的小狗一样,十分的粘晏江璧,之前对他凶凶的印象也渐渐忘记了,只知道很想待在这个人的身边,很安全,很高兴,很舒服…… 晏江璧见他的精神好了很多,便把他抱下床,让他像以前那样牵着自己的衣摆出门遛达一圈,活动一下身体,大夫说这样会好得更快一些,当然了,前提是不能让他再着凉,伤口一定要记得上药,保持干净。 农户家的人见晏江璧走在前面,而阿宁跟在他身后,像拖着一条尾巴似的,都跟着笑。当然他们的笑意都是不带恶意的。晏江璧感觉到了,便也没有在意,阿宁则是见到陌生人,习惯性地往晏江璧身后躲,然后微微探出一点小脑袋往外面看,十分好奇的样子。 雨终于停了下来,昏昏黄黄的阳光撒在还被雾气笼罩的大山里,清新又舒服。 晏江璧见地上全是稀泥,便弯腰将阿宁抱了起来。 阿宁似乎是很喜欢被他抱着的,小脸都笑得开出了花,双臂很自然地抱住他的脖子,小脑袋亲昵地贴在他的脖子上。 主人家的老婆婆拿着一套小衣裳出来,对晏江璧说道:“他的衣服都破掉了,拿这个给他换上吧。” 她拿在手里的那套衣裳布料很普通,虽然有些旧,但是颜色还是很鲜的,都是村里人给小孩子们做衣裳常用的布料。 晏江璧也觉得阿宁的这一身衣服该换掉了,便将她手里的接了过来,他不习惯道谢,就直接拿了银子给她。 “哎哟,哪里要什么银子,这些都是我那小孙子以前穿过的,他现在长个儿的,穿不了了,放着也被老鼠咬坏了,不如拿给你们。”老婆婆见他一出手便是银锭子,她这辈子都难见这么大的钱,哪里敢要,连连摆手拒绝他。 晏江璧想了一下,便也没有强求,将衣服递给阿宁,准备等一会儿给他换上。 阿宁什么也不懂,晏江璧给他,他便一把抱在怀里,眨着眼睛看他。 晏江璧又抬头看了看他那一头鸡窝般的头发,心里开始认真思考怎么给他洗一下,或者直接减掉算了。 第16章:漂亮少年 阿宁的后背有伤,脖子上带着的项圈又不能给别人看到,晏江璧自己更不是个多么细心的人,因此给阿宁洗头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 所以等游岚回来后,就看到晏江璧让阿宁坐在身前,皱着眉一脸困惑。 “你要给他洗头?”游岚听了他的话后一脸怪异,呆子给傻子洗头,不会把人直接给闷死在脸盆里吧…… 晏江璧点点头,神色颇为认真。 游岚似笑非笑,点点头说道:“那你记得别把人给弄哭了啊。” “嗯。” 晏江璧举着手鼓了半天的气,还是把阿宁的按到了水里,然后勺起盆里的温水往他的鸡窝头上浇,当然这温水是老婆婆事先给他兑好的,本来老婆婆还准备替他为阿宁洗的,不过被晏江璧拒绝了。 阿宁倒是一直很乖,被他弄疼了也最多哼哼一声,就是那瘦小的身体卷在那里,被晏江璧的手推得摇来晃去的,看起来相当可怜。 游岚抱着胳膊在一旁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的画面,要是让他们以前的同伴或者主子看到了,也不知道会露出什么表情来。 晏江璧那双手这辈子就只伺弄过杀人工具,让他杀人也很容易,但是给小孩子洗头这种事,实在不是他能干得好的。而他本人又没有半点自知之明,看到盆里的水都变脏了,还觉得自己挺有天贼的,神色间也带了点满意。 “哈哈哈哈……”游岚在一旁看着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转身出门跟家主人索要了皂角,拿给晏江璧道,“你还是给弄点皂角,不然你白洗半天也没洗干净。”一边笑还一边擦眼泪,嘴巴怎么合也合不拢,他接过那么多次任务,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有趣的对象。 “要擦到他的头发上吗?”晏江璧伸手接了过来,他之前也觉得少了点什么,要不是游岚提醒,他还真想不到。 “是啊,不然怎么洗得干净。”游岚站在一旁给他指挥。 “哦。”晏江璧点点头,回头拿着皂角继续揉阿宁的头发。 终于在游岚这个半吊子的指挥下,又换了两盆热水清洗过后,阿宁的头发算是勉强洗干净了。 但是接下来的事却变得更加麻烦了。 阿宁这会儿正坐在两人面前,显然是被折腾狠了,眼眶都红了起来,还隐隐含了些眼泪,顶着一头湿淋淋还打着结的头发,瘪着小嘴委屈地看着晏江璧。 晏江璧手里拿着木梳,眼睛瞧着阿宁打结的头发,再次不知道如何下手了。 “要不给他全剪了吧,等以后再长出来,你记得每天给他梳顺扎上就好。”游岚站一旁给他出主意,反正剪的又不是他的头发,游岚耸肩。 晏江璧原本也觉得挺有理的,但是再看到阿宁脖子上的项圈之后,又开始犹豫了,剪了头发,阿宁耳根子后面的烙印会露出来吧。 游岚显然也想起了这件事,突然转头对晏江璧说道:“对了,那个萧天河对我说,阿宁是燕家的人。” “吧嗒”一声,晏江璧转过头,手里的木梳掉到了地下。 “你、你怎么了?”游岚惊讶地看着一脸震惊表情看向他的晏江璧,目光闪了闪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犹犹豫豫地问道,“燕家灭门,难道是你的任务?”可是他刚说完又立刻摇头,十分确定地说反驳了自己的话,“不对,燕家灭门案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记得很清楚那时你有另有一件更重要的任务,还在……” 他的话再次消失在了晏江璧的剑下,他看了一眼突然横到自己脖子上的剑,又看了一眼眼神冰冷地看着自己的晏江璧,心中隐隐有些恼火,虽然他知道即使是同伴,也不可互相透露自己所接的任务,但晏江璧这样动不动就拨剑相向,摆明了是瞧不上自己武功比他低。 他一拂袖挡开了晏江璧虚架着的剑,往旁边走了一步冷笑着说道:“晏江璧,我知道你在忌讳什么,但是你别忘记了,我们是同伴,而相比在主子身边长大的你,我要更清楚规矩!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我心里清楚得很,用不着你一次一次地拿剑威胁我!” 晏江璧看了他一眼,竟然很快收回了自己手里的剑,并且十分出人意料地对他道了歉,“抱歉。” 游岚听到这两个字时心中的惊讶不亚于当初感觉到主子对晏江璧的与众不同,他看着晏江璧,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过神来。 晏江璧却不再理他,转身收了剑继续思考该怎么给阿宁梳头。 “先给他擦干一点再梳吧。”一块棉布盖在晏江璧的手上,游岚站在旁边一脸复杂地说道。 晏江璧看了他一眼,接过棉布,果然开始给阿宁擦起了头发。 “你现在是打算带他走了吧?那不如把那个项圈也取下来?这样目标也小一点。”游岚指了指阿宁白而瘦长的漂亮脖颈,给晏江璧建议道。 “一会儿给他取。”晏江璧一边隔着棉布揉阿宁的脑袋,一边回答道。 游岚也点点头,弄断一个铁质的项圈对他们来说并不麻烦。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晏江璧的那一句“抱歉”让游岚对他改观了不少,在阿宁的黑头发被擦了个半干后,他主动去找主人家取了一些油来递给晏江璧,说道:“擦一点这个在头发上,一次少梳一点,应该会好些。” “嗯。”晏江璧点点头,在把阿宁扯痛了几次成功给人弄哭后,终于掌握了一些技巧,成功梳开了一些打结的黑发。 梳开的那一缕黑发顺在阿宁的脸颊边,衬着他好看的五官和白白的脸色,竟然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漂亮,而不单纯只是可爱好看。 晏江璧一边帮他梳理着旁边的头发,一边去看被他梳开的那一缕半长的黝黑长发,心里挺满意的,又觉得给阿宁梳头发比以前完成了那些任务之后更有成就感。 也许就是这些意外获得的成就感,晏江璧将他一辈子的耐心都用在了阿宁那一头乱发上了,大手抓着一缕缕的黑发,一点一点地梳顺,竟然难得地没有觉得麻烦。 快傍晚的时候,阿宁的头发终于全部梳开了,披着脸蛋两边,一部分搭在胸前,一部分顺在耳朵后面搭在背上,十分好看。 “啧啧。”游岚在一旁看得直啧嘴。 晏江璧听了他发了的声音,又见他看着阿宁的脸蛋眼睛都快掉出来了,突然觉得挺不高兴的,便一侧身挡在两人面前,将阿宁的头发扎起来。 “唉,难怪阿宁会被送去‘开苞’了,长得这么水灵又这么好看,”游岚说着又看了一眼挡住他的晏江璧,笑着补充道,“跟着你这种又粗又笨又不懂怜香惜玉的呆子,真是可惜了。” 晏江璧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他也没有细想,不管别人什么想法,他不乐意给看就是不给看。 “说起来,你想带他回去,要用什么名头啊?”虽然大荣朝养男孩也不算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不过这么明目张胆地告诉别人还是不太好吧? 晏江璧想起之前那主人家老婆婆说的话,便回答道:“儿子。” “儿子……啊?”游岚反应过来后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拿手指指了指他又指了指乖巧地坐在他面前的阿宁,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要收养他做儿子?……你多大,他大多啊?……” 晏江璧看了他一眼没回答,显然是觉得这并不是个问题。 游岚看着一脸温顺乖巧由着他掰弄头发的阿宁,再看了一眼一脸“什么都不是问题”的晏江璧,半晌才心情复杂地感叹了一句,“果然很像父子……”一个没常识的木讷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呆,反正都是呆嘛,呆到一家也挺正常的……吧? 阿宁这会儿也不哭了,眨着眼睛乖乖地坐在晏江璧放在身前的小板凳上,仰着小脸,眼睛一直看着晏江璧的脸,偶尔看到晏江璧看过来的视线,还会冲他笑眯眯地乐,如果晏江璧看过来的视线很平和或者停留的时间长一点的话,还会往他身上扑,然后笑眯眯地靠着他的脖子撒娇。 而晏江璧除了在刚开始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以后,后来都由着他闹了。 第17章:露宿野外 给阿宁洗完头发后,晏江璧又按照游岚的建议,弄了热水给他擦身体。擦完身体之后,晏江璧将之前那个老婆婆送的小衣裳拿出来,忙活了半天勉强给阿宁穿规整了。 游岚看了之后连连点头,说道:“这一打扮之后,果然变得更好看了啊。”而且晏江璧竟然没把衣服给人家穿反了,真是难得。 晏江璧看着换好衣服扎好头发、一身清爽的阿宁,也挺满意的,确实好看了很多。 阿宁在吃过晚饭后便困得睁不开眼了,身体靠在晏江璧身上,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嗑睡。 晏江璧将他平放在床上,刚准备起身,阿宁便十分有预感地睁开了眼,视线茫然而委屈,似乎是做噩梦了,手指抓着晏江璧的衣服不放。晏江璧只好又坐回他身边,搂着他的脑袋轻轻拍抚他的肩膀哄他睡觉。 等人终于睡熟了,晏江璧才将他放回被窝下床。 萧天河被关在后面的草棚里一直没有被人发现,晏江璧走到草棚外站了一会儿,然后推开柴门走了进去。 萧天河这次是真的被弄得很惨,被绳子紧紧地捆了一整天,又被封了穴道,除了针扎一般的麻木感,他基本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是否还连在自己的身体上了。 晏江璧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一脚将他整个踢翻了过来。 “唔唔……” 草棚里没有光,萧天河脸朝上也只能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看不清楚面容,不知是敌是友,他原本心里就充满了惶恐,这会儿更加害怕了,生怕会命丧于此。萧家是扬州城中一霸,萧家人也不知道得罪过多少人,想要他这个萧大少爷的命的人更是多如牛毛,这会儿别说谈条件了,被塞住了嘴他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怎么能不害怕。 晏江璧在他面前站了一会儿,突然蹲下身,一把扯掉塞在他口里的布。 嘴巴终于得到自由的萧天河都顾不上喘气和嘴巴的酸麻感,开口便连连求饶,“这位大侠饶命,您有什么需要直管跟我提,不管黄金还是产业,只要萧某有的,必然双手奉上,只求大侠能饶得了萧某这条命……” 他啰啰嗦嗦个不停,都是些求饶和一些承诺的话,舌头都打结了还没停下。晏江璧听得不耐烦,起身又在他胸口踹了一脚。萧天河疼得卷起了身子,跟着呻吟了一声。 晏江璧这才问道:“你是秦家的人?” “啊……”萧天河听了他的话似乎是相当惊讶,但是又立刻反应过来陪着笑说道,“我、我姓萧,怎么会是秦家的人呢?” 晏江璧没有说话。 夜晚的草棚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从打开的柴门外透进的光线,能让人看清一点眼前的事物。 萧天河因为黑暗中突然变得安静的氛围而大气不敢出,屏气屏得胸口一阵阵闷痛,心中的恐惧更是无法控制地往外扩张。 良久,就在萧天河都开始怀疑身边的这个人是不是已经无声无息地离开时,晏江璧突然用他特有的冷冰冰的声音说道:“燕家的人已经死光了,阿宁不是燕家的人。” “啊?”萧天河茫然地抬起头,一脸并不清楚他在说什么的表情。 晏江璧敛下眼撇了他一眼,却没再多说,蹲下身将那块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布重新塞回他的嘴里,转身出了草棚。 “唔唔唔……”萧天河仰着头看着缓缓关上的柴门,只能徒劳地叫了两声,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第二天清晨晏江璧很早便醒了,因为阿宁睡得早醒得也很早,十分有精神,正趴在他的胸口玩手指头,看见他醒来,就抬头笑眯眯地冲他乐,还伸手指去摸他的嘴巴。 晏江璧见他一张漂亮脸蛋因为笑得很开心变得像朵花似的,也跟着翘了翘嘴角,大手在他的小脑袋揉了揉。 起床后几人吃过了早食,游岚便偷偷将萧天河拖出来装到马车里,晏江璧怀里抱着阿宁也坐了上去。 主人家老婆婆很喜欢乖巧听话的阿宁,给他包了一大包的零嘴,摸了摸他的脑袋,又给晏江璧嘱咐了几句照顾小孩要注意到的事,像是不能给小孩吃太刺激的东西,糖也不能吃太多,天凉了下雨了要加衣服等等之类的。 晏江璧从来没有听过这些东西,不过为了阿宁好,还是认认真真地记下了。 等马车行出了很远,游岚才看着一副认真做好父亲样的晏江璧笑着说道:“果然这养儿子就是不同啊,连最冷血的杀手都愿意为了儿子二十四孝了,世上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晏江璧不理他,把阿宁抱到腿上,开始反醒之前给阿宁买十串糖葫芦这件事,好像确实买多了一点,阿宁都没吃完。 马车在道上平静地行了一整天,期间没再遇到什么意外。倒是游岚担心萧天河被封穴道太久四脚被废,给他解了穴道去了绳子,又给他喂了些软筋散才扔在马车后面不管他了。 阿宁似乎相当害怕这个人,见到他的脸时整个身体都在发抖。他起先还只是发抖,等被晏江璧抱进怀里搂着之后,才小声哭了起来,似乎是很害怕,还有一些说不清楚的情绪在里边。 晏江璧因此对萧天河这个人更加没有好感了,除了杀意只有杀意。随手扯了一块布便盖在了他身上,免得再继续影响阿宁。 对于现在的阿宁来说,晏江璧是很重要的存在,是让他觉得最安全的地方,所以只要他感觉到不安,便会下意识地往晏江璧的怀里钻。 游岚对晏江璧说道:“他到现在还不说话啊,你要不要试着教他说话?比如喊个爹什么的?” 晏江璧想了想,又看了一眼闭着眼睛趴在他怀里的阿宁,点点头,这个可以教他的。 马车到傍晚时终于到了下一个城镇。原本游岚是打算进城找客栈休息的,不过看着城门口那几张通辑犯的头像,他不得不叹气折回马车去城外的树林里了。 晏江璧见马车折回,心里也知道大约发生了什么事,没有多问。 游岚又换了一张面具,对晏江璧说道:“我进城去买点东西来吃,你要带什么么?”他说着看向阿宁。 晏江璧想了一些,对游岚说道:“给他买点糖葫芦吧。” “啊?”游岚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阿宁,“给他买的?” “嗯,”晏江璧点头,他觉得阿宁刚才受委屈了,得买点糖的安慰一下,犹豫了一下又说道,“买五串吧。”少买一半应该就不多了吧,晏江璧觉得应该是这样没错了。 “……”游岚一脸崇拜地看着他,宠儿子也不是这么宠的吧,糖葫芦吃多了会倒牙的,而且还不爱吃饭。当然这是人家父子间的事,他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游岚走了之后,晏江璧不敢让阿宁和萧天河单独待在一起,便抱着他下了马车,然后牵着他的小手走进树林里一起捡些干树枝。 天晴了一整天,小树林边缘的雨水干了不少,已经勉强能烧了。 阿宁见晏江璧弯腰捡柴,很懂事地也跟在他身后跟着捡,只是他不懂得分辨,看到什么捡什么,很多东西都不能烧。 晏江璧看了一眼他捡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和面前阿宁朝自己露出的一脸讨好笑容,抓着他的手到旁边给他洗干净,然后让他坐在一旁,看着自己生火不准再乱动。 晏江璧是很认真地想收阿宁做儿子的,想带着他回家乡一起过日子,所以向来粗手粗脚心眼也粗的他,开始思考起以后的路来。 他离开家乡很久了,久到他对自己的家乡完全没什么印象,还是主子之前告诉他,他如果要走就回到那里。 其实游岚之前问他的问题他也考虑过,从和主子定下那个交易之后,他便在无事的时候常常想象回家乡后能做些什么,以何为生,只是他对这些又完全不懂,所以就算很认真地去考虑了也没办法想出什么法子,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现在有了阿宁这个新认下的儿子,这些东西便成了首要问题。 他除了这一身武功和那把剑外,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会。做生意不可能,给别人做事又不能照顾阿宁。种田倒是可以考虑一下的,这样也方便将阿宁带在身边。 想到这些晏江璧便无意识地弯了弯嘴角,好像前方以前总也看不清楚的路途变得明确起来,甚至还有阳光撒在上面。 阿宁原本是乖乖地坐在他身边的,这会儿见晏江璧冲着火堆笑,眉头跟着微微皱了起来,抬起手指试探地往火里伸。 “啊……”火苗在他手指伸来时,毫不留情地卷了过来,阿宁只觉得手指头上传来一阵痛,眼泪水立刻便滚了出来。 晏江璧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回神便将他的手指捉了回来,看见原本白白的指头上被烫红了一块儿,起泡了。 “你做什么?!”晏江璧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点伤对他来说完全可以忽略,可是阿宁好像不行,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阿宁本来就被烫得很疼了,这会儿又被他瞪,瘪了瘪嘴委屈地大哭了起来。 晏江璧见他无原无故地就哭,有些不知所措,以为是手指太疼造成了,便把他的手指拿到面前,学着以前出任务时偶尔看到的场景,笨拙地撅嘴对着他的手指吹了吹,十分严肃且认真的样子。 第18章:跳个舞吧 游岚提着东西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晏江璧抱着阿宁给他吹手指头,而阿宁则是红通通着一双眼睛,身体跟着一抽一抽的。 “呃,你把人怎么了?”游岚目光诡异地看着两人。 “你身上有药吗?”晏江璧转头问,眉头皱着。 游岚想了想,从身上掏了一盒药膏递给他,“这个?” 晏江璧接过来,也没问那是治什么的,直接便往阿宁被烫红的手指头上涂。 “喂喂喂,大侠那是药,不能乱涂的。”游岚连忙抢回来,他那可是上好的伤药,要是身上挨了刀留下了口子,涂上了自然好得快,但是用在其它地方就不管用了吧? 晏江璧皱眉,说道:“他的手被烫伤了,也不能涂?” 游岚凑过去看了一眼,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又不是大夫,都是拿什么药治什么伤,一板一眼地来,不敢乱治的。 “要不,你给他涂试试?”游岚犹豫地问。 刚才被晏江璧瞪,阿宁实在委屈坏了,这会儿还厥着嘴,看了看晏江璧,又抬头看了看游岚,最后缩进晏江璧的怀里,占有般地抱住他的脖子。 晏江璧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阿宁的指头上涂了一点点伤药,不过量很少,还有模有样地给弄了一块小布条给他包好扎紧。 游岚放好了买来的东西,将他弄来的糖葫芦递给晏江璧,说道:“给你,最后几串了全给你买来了。”他说得挺心疼的,做为一个财迷,看着这一对什么都不懂的父子买糖葫芦跟玩似地败着家,他就觉得这两人前途暗淡,以后可怎么办哟,不会饿死吧? 晏江璧倒是没让他吃亏,特意拿了银子付给他,毕竟是给儿子买的东西,总要别人付钱肯定不行。 阿宁拿着糖葫芦,脸上的委屈很快就散了,很开心地一手拿着一根,自己咬一破了一块,还要给晏江璧喂,弄得两人脸上全是黏黏的糖汁。 晏江璧也不在意,由他闹着玩。 做为一个从懂事起就已经开始学习杀人技巧的杀手,他没有童年,也不懂父母对于儿子来说代表着什么,可是他在外面时,却看见过很多把儿子放到头上骑着满街跑的男人。那个时候他不懂他们在干什么,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懂了。 对他来说把阿宁带在身边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可是有时候他又觉得有个麻烦带着也挺好的。 阿宁吃了两串糖葫芦就有些吃不下了,看见晏江璧拿出其它吃的,立刻将手里的东西扔在了一边,去拿他手里的东西。 游岚看着那两串躺在地上只吃了一半的糖葫芦,忍不住直摇头,真是败家子,他看着都觉得挺肉疼的,虽然不是他付钱。 晏江璧的耐心越来越好了,一点一点地喂阿宁吃着东西也没有像以前一样觉得很不耐烦,还很贴心的在阿宁吃了一会儿后,再喂水给他润润小嘴巴。 两人简单地吃过了晚饭,晏江璧靠坐在一棵树下,将阿宁搂在怀里,让他睡觉。 萧天河一整天没有吃到东西,游岚怕他饿死了,取了些馒头上了马车丢给了他。 萧天河被他喂了软筋散,手都抬不起来了,不过在饥饿的逼迫下,他还是勉强抬手拿东西吃。只是馒头冷硬难以下咽,萧天河吃了一会儿就被哽住了,右手有气无力地唾着胸口,想把噎在那里的馒头吞下去,却怎么也使不上劲,眼睛都快翻白眼了,让他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有苦难言,吃足了苦头。 游岚在他旁边看了一会儿,突然对着他叹了口气,为了防止他就这么噎死了,还是给他递了口水。 萧天河感激地看着他,喝了水勉强将哽在胸口的馒头咽了下去。 游岚看着他说道:“萧天河,你想不想走?” 萧天河立刻点头,想到这几天所过的非人生活,不是被捆着就是被点穴,身体像破布一样被随处丢着,脸上不禁流下了眼泪。 游岚对他这样子十分不屑,侧头看着别处声音淡淡地说道:“你告诉我你们想套燕家的秘密是什么,如果答案让我满意了,我便放你走,如何?” 萧天河听他说要放自己走自然是满脸欣喜的,可对于游岚的问题,他却又犹豫了。 “怎么?那个秘密比你的命还重要?”游岚挑眉,不怎么有耐心地反问。 “呃,不是不是,”萧天河一缩脖子连连摇头,开玩笑,就是家中坐拥万贯家财,没命花一切都是枉然,何况那个秘密是金是银还是一个变数呢,他没傻得拿自己的命来赌,便说道:“不是我不告诉您,而是我也不清楚这中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只知道那个少年是从燕家出来的,我也只是按要求把他捉回来,您知道的,萧家也不过是给人办事的……”萧天河一脸讨好的笑容,缩着脖子就是不敢再伸出来,很怕面前这个人一不高兴直接一刀斩了他。 游岚皱眉想了一会儿,反问道:“你家靠山?朝中大臣?” “呃……”萧天河一脸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他刚才其实是在试探这人对萧家的事知道多少,可显然对方知道得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游岚见他似乎的确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微微叹息了一声,低头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转头警告道:“你这靠山在朝中势力甚广,你若不想死得太快,便不可随便提到他,否则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完叹了口气,他当然不是担心萧天河的死活,他只是担心、担心…… 游岚想到某些事便觉得心头没由来的烦闷,连一向嘻笑惯了的脸上都染了些愁绪。 萧天河有些惊讶,原本他以为游岚会逼问他,那位朝中大臣是谁呢,没想到他却警告自己不可多提,不过他也不是傻子,这人说的话他怎么可能不清楚,于是便连连点头,“大侠说得是,萧某记着了,以后一定守口如瓶。” 游岚撇了他一眼,转身下了马车。 萧天河见他没有放自己的打算,觉得十分失望,心里又升起一阵茫然,不禁长叹了口气,为自己的性命叹气。 游岚下了马车后,便听到一队人马也进了树林,并在几人不远处停了下来,似乎也是想就地休息的。 晏江璧一向对和他无干的事默不关心,带小孩又只知道让人家多睡觉。可阿宁睡了半下午,这会儿精神正好,哪里肯睡,正坐在晏江璧的腿上玩自己的手指头,偶尔还会抬头“伊伊呀呀”地对晏江璧说两句只有他自己能听懂的话,玩得十分高兴。 晏江避心里觉得只要阿宁高兴、不哭便是天下太平,就由着他,偶尔的回应也只是揉揉他的脑袋。 游岚站在马车边看了一会儿,见那队人马人数不少,还带着不少货物,边上还插着旗子,心中猜测是哪个镖局路过这里,没能赶在天黑前进城,只能住在城外了。 他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没意思了,坐到晏江璧旁边,开始逗阿宁。 阿宁冲他笑,但就是不离开晏江璧的身上。 游岚见他笑得那么可爱,就说道:“不如跳个舞给你爹看吧,他一定很高兴。” 阿宁眨着眼看他,似懂非懂的样子。 游岚更加来劲,怂恿晏江璧道:“哎,你这是养儿子,总不能让他一直待你腿上过日子吧,让他下来走一走,跳个舞呗?” 晏江璧觉得挺有道理,便将阿宁放到地上站起身。 游岚凑过去拉着阿宁的另一只手,在空中比划道:“快跳舞给你爹看,他看了一定会更喜欢你。” 阿宁听不懂他的话,不过他毕竟是孩子心性,觉得游岚一直跟他比划是在同他玩,也跟着乐了起来,抬起手在空中比划。 游岚乐不可支,这小孩太可爱了,让他转身便转身,让抬手便抬手,难怪连晏江璧这种木头都会舍不得丢掉他啊。 两人在火堆旁乐呵呵地比划了一会儿,阿宁已经能摆几个很好看的动作了,于是很开心地转头冲晏江璧笑,像一只捡了骨头回家,跟主人讨赏的小狗。 晏江璧揉了揉他的脑袋,嘴角一直勾着,显然心情很好。 阿宁对晏江璧的情绪还挺敏感的,他见晏江璧笑了便更来劲,抓着他的手也想和他跳。 “快点晏江璧,跟你儿子跳个舞。”游岚坐在一旁起哄。 晏江璧性子木讷,是断不会跟这两人的小孩子心性一样玩乐,让他看还行,跳舞就免了。 游岚没能得逞,装作十分失望地叹了口气,说道:“果然还是傻儿子更好玩一点,木头呆子真没意思。” 阿宁见晏江璧不同他玩,便抓着了的手围着他转圈,他走得不快,但小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没停下来过,一直仰着头冲晏江璧乐。 游岚看着两人手牵着手,眼睛都只看到对方,嘴边一直挂着笑容,突然觉得呆一点傻一点也没什么不好,人生路途中能有一个伴相陪才是幸事,心里隐约有些羡慕。 阿宁玩一会儿便觉得累了,抱住晏江璧的腰想睡觉。 晏江璧将他抱起来,刚准备哄着他睡,一个大嗓门就在旁边响了起来,“两位兄台也是没能赶上进城吗?” 阿宁听到那个大嗓门立刻抬起头,满脸惊恐,显然是被吓到了。 晏江璧摸着他脑袋,眉头微微皱着,显然十分不高兴那人打扰阿宁睡觉。 第19章:历历往事 相对于晏江璧的不高兴,游岚则是挺无语的,大家不过是同住在一片树林子里面,不用特意来打招呼吧,很麻烦耶。 那个大嗓门也挺白目的,两人都懒得答理他,他也没看出来,还说得十分起劲,“在下是扬州镇远镖局的镖头傅忠,这次原本想进前面的县城休息整顿一番的,可没想到途中耽搁了一会儿,误了时辰,唉,说来丧气……”他顿了顿又问道,“两位兄台也是没赶上时辰吗?” “是啊,启程得晚了些。”游岚见对方都这么热情了,他们这方没一点反应也不好,便朝那人拱了拱手,虚应了一声。 “哦哦,”大嗓门见他搭了话,便说得更来劲了,“这个天可算是停了,要一直这么下着大雨,这一片又该涝了。” 游岚可有可无地点点头。 “不知道二位兄台是要去哪儿啊?前段时间下了这么久的雨,等过了县城,前面的大河肯定涨水了,你们要是想过河,恐怕得等上一段时间呢。” “你们不过河?”游岚微微皱眉,他们往南走,肯定是要过这条河的。 “不用,我们往西边走。”大嗓门朝两人摆手,大笑了一声,本来就挺大的嗓门这么一扩音出来,周围的人都有点受不了。 阿宁瘪着嘴,闷头往晏江璧的怀里拱。 晏江璧的脸色十分不好看,游岚知道这人平日看着冰冰冷冷的,可一旦有了在意的人,便舍不得别人碰半跟汗毛,更何况对方惹的还是他儿子,他能忍到这会儿没发作已经很难得了。 “你们去马车里休息吧。”游岚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使眼色。他们可不能在这里杀人,不然到时候又是一堆麻烦事,回家乡都没影儿了。 晏江璧看了他一眼,最终抱着阿宁坐进了马车里,他可不是想忍,而是担心阿宁被吓到。 马车里有游岚之前给顺带弄来的一床被子,正好可以抱着阿宁让他睡觉,又不会着凉。 阿宁从他的怀里探出头来,左右转着小脑袋发现是在车厢里,并没有其它人,似乎才放心了些。 马车外,大嗓门看了看他们的马车,笑着问道:“两位出门还带着孩子啊,这个天还真是糟罪。” “我朋友带儿子串门回家呢,我顺路就送他们一程了,”游岚嘴角含笑,向来说慌不用草稿的,“你们也是刚从扬州城来的,最近那里可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么?” “有啊,”大嗓门点点头,嘿嘿笑了一声,“城里的萧家大少爷萧天河,人家有名吧?最近不照样让人给抢走了?” “噗,咳咳……”游岚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这话说的,怎么跟他抢走一良家妇女的土匪头子似的…… 马车里,萧大少爷正被一块布像盖杂物似的闷头盖着,想动没力气,想说话发不出声音,苦逼透顶。 “兄台你没事吧?”大嗓门还挺细心,见游岚呛着了,抬起自己宽大的手掌还想给他拍拍后背。 “没事,你继续说。”游岚赶紧装作拿东西往旁边走了一步,对他摆手。 大嗓门到也没在意,继续笑着说道:“这萧家大少爷啊,以前在扬州城里横着走的,就连他手下的家丁奴才,那也是顶‘萧家’两个字四处作恶,听说是萧家背后有靠山,连官府都不敢管他家的事,要谁家有人被萧家的人给弄死了,还没人敢多说什么,少说话说不定还得陪一两个银子,说多了说错了,下场好不了。”他一边说着,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变成了无奈,叹了口气。 游岚敛下眼,目光不知道定在了什么地方,火堆上的火焰印在他侧脸上,明明暗暗,让人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大嗓门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萧大少爷突然不见了,萧家上下都乱了,整个城里都是萧家的人在找人,有些人抱着胳膊冷眼看热闹,心里巴不得这萧大少爷被人弄死永远回不来,有的人则因为被怀疑跟萧大少爷失踪有关则被抓了起来,家里人求神拜佛让人快把萧少爷送回来,免得他们的家人被连累……反正大家伙的日子都挺不好过的……唉,不说了,说着没劲。” 游岚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大嗓门一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后来被他的同伴叫回去了。 阿宁趴在晏江璧的怀里睡着了,小脸挨着他的肩膀,微张着小嘴打呼噜,睡得十分香甜,他自己着靠着车厢壁闭着眼睛。 游岚进来的时候,晏江璧睁开眼看了他一眼。 “还没睡?”游岚坐到他对面,随意问了一句。 晏江璧又看了他一眼,最后又微微侧头扫了一眼被布盖住的萧天河,没有说话。 游岚也没想得到他的回答,马车里就这么安静了下来,只有阿宁的小呼噜和偶尔发出的哼哼声。 后半夜的时候,天空再次下起了雨,哗啦啦地落在树林里,声音有紊而嘲杂。 游岚背靠着车厢壁闭着眼睛没有睡着,听着外面的雨声,他想起了很多事。 他想起还很小的时候,看见晏江璧总是被主子带在身边,去哪里都带着。那时候他还以为晏江璧是主子的好朋友,知道他其实也只是同伴之一也是后来听别人说的,他们说主子的府里养了很多人,各式各样的人,唯有晏江璧是不同的。 他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注意到晏江璧的吧,他看见主子对晏江璧好,好到让人羡慕,然后渐渐的,观察这两人便成了他下意识的行为。他很好奇,好奇两个人究竟能好到什么程度,因为他们的师傅告诉他们,除了主子,不可以相信任何人,更不可以毫无保留的接受别人的亲近,否则丧命是小,坏了主子的事才是罪该万死的。 也就是说晏江璧肯定是完全相信的相信主子的,那主子呢?他对晏江璧那样好,也是因为完全信任他吗?为什么?为什么是晏江璧? 这些问题纠缠了他很多年,于是观察晏江璧和主子也成了他多年来的习惯,这个习惯他没告诉过任何人,也不敢告诉任何人,是个秘密。 再后来,他们十多岁的时候,京城里发生了很多事,主子从三皇子成了太子,有一些人平步青云,又有一些人从云端跌入泥泞,而晏江璧也回到了同伴中。 虽然因为相处太少,大家在心理上对晏江璧多多少少是带有一点排斥的,可因为大家私底下流传的,晏江璧对于主子能成为太子出了很大的力,是有功的人的消息,所以大家在明面上从来不敢得罪他,却也不和他靠太近。 因此晏江璧成了孤单一个人,很少有人主动和他说话,连从前总将他带在身边的主子也很少见他了。 观察了两人多年的游岚心里觉得晏江璧很可怜,大家对此私底下也会偷偷议论,甚至有人说晏江璧以前得主子宠是因为他年轻小,样貌好看分不出雌雄肯定得主子喜欢,现在大家都长大了,晏江璧的脸也越来越凌角分明,身材骨架也粗大了起来,自然不得主子喜欢了。游岚不知道他们议论得是对是错,或者对了几分错了几分,可他从来没有参与议论过这些事,他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只是觉得这两个人并不是别人口中那样的,他们之间似乎有别的东西,他说不好那是什么。 可是不管别人如何感觉,如何议论,晏江璧还总是那个样子,脸上总是冷冰冰的,甚至有些呆。 又几年过后,主子坐上了皇位,娶了国色天香的皇后,而晏江璧被成为皇上的主子放走,说要回去家乡,可随后没过多久,主子又命他跟过来送晏江璧,还有他的任务…… 二十多年的经历,游岚在一个晚上重新回顾了一遍,然后他发现,这么多年,他的生活除了训练杀人做任务之外,多数都用在了观察这两人身上了。晏江璧看似性子冷淡不爱说话,却并非他本意。主子看似性格平淡,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似乎十分好说话,却并没有人真正懂得他究竟在想什么。 而后游岚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他发现自己的脸上也总是挂着笑,有时候慢悠悠的,有时候很夸张,却没有哪一个是他本来的样子,他觉得怅然,因为那两个人已经从他的眼前消失了,而他正企图用自己的人生来继续这两个人从前的样子…… 他睁开眼,对面晏江璧还闭着眼睛,阿宁被他卷着被子抱在怀里。游岚知道晏江璧是醒着的,不由揉了揉眉头,微微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刚才的发现是好是坏。 外面的雨还在下,游岚看了一眼还被布盖着的萧天河,心里升起一阵烦躁,对晏江璧说道:“下这么大的雨,前面的河说不定真过不去了,不如先找个地方住一段时间吧,我去处理一些事。” 晏江璧睁开眼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要回扬州城?” 游岚又看了一眼萧天河,然后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嗯,我们光抓人没用,我去收集点别的东西……”说着又给他比了几个特殊的手势。 晏江璧对任何事都是一板一眼的,感情方面如此,对主子的忠诚更是如此,便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 之后为了防止晏江璧两人被认出来,游岚特意给他易了容,还买了漂亮衣服也阿宁也打扮了一下,才将两人送进县城里准备的一套小院住着。 他自己提着萧天河走了,临走时突然回头对晏江璧说道:“你们大约得在这里住段时间呢,不如找个夫子教教阿宁识字,总不能让他一直这么傻下去吧?” 第20章:熟悉环境 游岚带着萧天河回扬州城了,而晏江璧与阿宁暂时在那座小县城里面住了下来。 游岚给两人准备的小园子在县城里较偏的地方,在一条幽深的巷子里,很少有人会去哪里,十分安静。这个院子是租下来的,所以里面的各种用具准备得十分丰富,小花坛里面种满了各种植物,还种了一些果树,花谢后嫩绿色的树叶冒了出来,雨后清新的气味飘满了整个院子。 阿宁和晏江璧住在院子的正房里,两人都不是会收拾家的人,所以除了他们正住着的房间外,其它的两人都没有动过。 阿宁似乎是很喜欢这个小院子的,从两人住进来后,小脸上总是笑得很开心,小手抓着晏江璧的衣服,一直在他面前跳来跳去,偶尔还会伊伊呀呀一个人说着话。 他后背的伤好了很多,至少不会那么痛了,正在长肉有些痒,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想挠。晏江璧每次都把他死死地按怀里不让他挠,把人的小脸憋得通红,双手双脚在被子里扑腾,啊啊叫着总是会闹到很晚才会睡,当然相对的早上也会起得晚些。晏江璧由着他睡,多晚醒多晚起,他从来不叫。 晏江璧看着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的笑脸,想起游岚说请一个夫子教阿宁读书,便认真考虑了起来。 请夫子这件事对于晏江璧来说,没那么容易达成,他是个武人,不懂文人那一套,连去哪里请人都不知道。 不过晏江璧觉得游岚最后一句话说得很对,总不能让阿宁这么一直傻下去。 “噗……”阿宁见他想事想得出神,突然就往他的身上扑了过去,抱着他的脖了吐泡泡。 “带你出去,”晏江璧看了看他笑得天真无邪的脸,翘了翘嘴角站起身,大手拉住他的小手,“走吧。” 阿宁眨了眨眼,小手伸到他的大掌里抓紧他的一根手指头,小跑着跟在他身边。 晏江璧见他腿短走不快,便放慢了速度两人牵着手慢慢走。 青石板铺就的小巷子里只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小的那个偶尔还会跳开一点去踩地上那些让他觉得奇怪的东西。 小县城里的街道与繁华无关,却也算热闹。两人慢悠悠地出了巷子,阿宁看着满街的人下意识地便往晏江璧的身后缩了缩,晏江璧看了他一眼,索性蹲下身将他抱了起来。 阿宁抱紧他的脖子,这才敢大胆地往四处张望。 街上吃食比较多,阿宁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馋得直流口水。 晏江璧见他想吃,便一路给他买了一大包,各种糖糕还有零嘴,甚至还有包子……总之凡事阿宁看上的东西,他基本都买下一份…… 阿宁乐得眼睛都见不着了,咧开嘴露出一排小白牙,双手紧紧地抱着那一包东西,那是他一个人的,是凶凶男人给他一个人买的。 两人在街上逛了一圈,晏江璧原本想给阿宁买几件小衣裳的,可是街上的摊子上却很少有少年穿的成衣卖,只有一卷卷的布匹。好在县城还有一家铺子,晏江璧看见了便抱着阿宁走了进去。 铺子里的老板见有客人上门很快便迎了上来,笑着问道:“客官要买点什么?” 晏江璧看了看他,说道:“给他买衣服。”他指了指阿宁。 “给小少爷买衣服啊,有的有的。”老板连连点头,转身进柜台里取了一些样式出来,又对两人道,“这些都是最近比较流行的款式,二位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晏江璧凑过去看了一眼,他也不懂样式,就是看颜色挺鲜艳的,穿在小孩身上应该很好看,便对他说道:“每种拿两套吧。” “好勒。”老板一听就笑眯了眼,这人也不问价钱,开口便各要两套,都顶他十天半月的生意了。 晏江璧见确定好了,便拿了银子给他,转头见阿宁正看着柜台上的一顶帽子,以为他很喜欢,便对那老板说道:“这个也拿一套吧。” “好的好的,”小老板连连点头,将他要的记下后,拿了皮尺过来对两人说道,“先给小公子量量身吧?这样到时候做出来更加合身,穿起来也更好看。” 晏江璧想了想便点头,之前阿宁套在脖子上的铁项圈已经被他取下来了,除了耳朵后面的那个烙印,已经没人能看出阿宁原本是个奴隶了。 小老板一边给阿宁量身,一边热情地搭话道:“瞧着两位是从外地来的吧,口音偏北方。” “嗯。”晏江璧不像游岚那样会说话,不过还是难得地回应了他一声,目光一直还停在阿宁的身上。 阿宁也很乖,站在晏江璧的身边,让他转身便转身,让抬手臂便抬手臂,只有抓着晏江璧的小手一直不松开。 “你们也是在等着过河吧,”小老板又问,随即又叹了口气,“每年这条河都会发大水,往南去的客人都得等上个十天半月,却毫无办法。” 晏江璧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便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 “不过咱们县虽然不富,却也不枯燥,晚上有人专们搭戏台子唱戏,大家都会去,热闹着啦。”小老板仔细给阿宁量好了尺寸,收了布尺笑着道。 晏江璧看了一眼阿宁,问道:“在哪里?”他对这些没兴趣,不过阿宁是小孩子,应该会喜欢这些的。 “啊?哦,你说戏台子搭在哪里啊?嗯就在南边的城门那里,不过你们要想去看,得去早一点,人多着哩。” “好。”晏江璧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然后皱眉想了想,又问道:“这里有夫子吗?” “你们要请夫子啊?”原本正在记账的小老板抬头看着两人。 “嗯。” “夫子到是有,还有学堂呢,不过学生比较多,”小老板看了一眼这会儿正乖乖坐在晏江璧怀里的阿宁,“是这位小公子要进学堂吧,你们打算一直待在这里吗?” 晏江璧看了一眼阿宁,然后对他摇头,“过几天就走。”他要带阿宁回家乡去,住在这里只是暂时的。 “哦,那你到是可以专门请一位夫子教小公子的,都是城里的书生,可以每天抽时间教教你们。”小老板对他说道。 “他们在哪里?”晏江璧追问道。 “你们真要专门请一位啊?”小老板看着两人,见晏江璧点头才继续说道,“我家到是有一位亲戚是书生,两位要真想请,我便去同他说说,单独教教小公子。” 晏江璧点头,他对这些完全不懂,要求也不高,能教阿宁说些话便可以了,以后阿宁可以自己学说话。 “那好,两位留个地址给我,一来这事要说成了我去找你们,二来等两天后衣裳做好了好给你们送过来。”小老板笑着说道。 “嗯。”晏江璧点头依他的要求给他留了地址,和他算过价钱后便离开了铺子。 抱着阿宁出来后,晏江璧便有些不知道去哪里了,阿宁被他抱着,怀里还抱着那一大包糖,眨着眼看着他。 “你要不要去听戏?”晏江璧问他。 阿宁仍然眨眼,然后突然朝他笑了笑,扑过去咬他的嘴巴。 晏江璧十分无奈,头向后仰躲开他咬来的小嘴。 “别闹。”晏江璧在他的脑袋上拍了拍,还是决定带阿宁去看看。 阿宁见他躲,就眨了眨眼不跟他闹了。 晏江璧抱着阿宁一路往南边走,路过的时候才看见这条街上有许多热闹可看的,还有一些玩杂耍的。 阿宁没见过这些东西,眼睛望着便移不开了,跟着旁边的人拍手,还张嘴朝晏江璧“啊啊”地叫。 晏江璧揉了揉他的头,停下来让他看个够。 这些走江湖的杂耍班子玩的把戏,大多都是故意做一些惊险动作,普通百姓觉得有趣刺激,但在晏江璧看来很一般,甚至不入流,当然就算不入流那也跟他没什么关系,阿宁喜欢就好。 周围看热闹的人很多,晏江璧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便抱着阿宁站在最外围。然而人多的地方,就少不了小贼。那小贼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挤到晏江璧面前时,就听人群里面谁喊了一句“钱袋子不见了”,然后有人跟着发现自己的钱袋子也不见了,便跟着喊了起来,还有一些人开始往外挤。 “闪开!”那小贼听见喊声有些着急,他想推开晏江璧往外跑,手却没落准地方,往被晏江璧抱在怀里的阿宁身上推了过去。 阿宁眨眨眼,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小贼的身体已经飞了出去,身上的钱袋子撒了一地。 晏江璧收回刚才将人踢飞的脚,回头见阿宁没事,才冷眼看了那人一眼,没再动手。 那小贼刚准备抬头骂人,就对上晏江璧的冰冷视线,禁不住身体抖了一下。 “呃,是他,是他偷了大家的钱袋!”周围的人看见那撒了一地的钱袋子,很快便回过神来,一涌而上去抢自己的钱袋子。 “狗娘养的,竟然敢在这里偷大家的银子,找死!”有气愤难平的人围着那小贼拳打脚踢。 “打死他打死他……” 晏江璧抱着阿宁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场闹剧。阿宁听到那些人的喊声有些害怕,低下头习惯性地往晏江璧的怀里缩。 晏江璧摸摸他的头,抱着他转身走了,将那出闹剧甩在了身后。 第21章:房顶看戏 小院里的日子安静又无聊,阿宁还不会说话只会偶尔“伊伊呀呀”地叫,晏江璧又是一个无事便不开口的人,两人在太阳出来的时候,还会出来晒晒日头,下雨的时候,都只会待在屋里面,一个玩自己的手指头,一个发呆。 每天早上起床时,晏江璧会拿梳子给阿宁梳头,虽然几乎每次都会把阿宁弄哭,而且每次都要花很长时间,但是好歹最后梳出来的发型还是很不错的,晏江璧自觉很满意,阿宁就比较可怜了,被扯痛了头皮还只能眼泪汪汪地撅嘴着他,想抗议都不知道该怎么抗议。 天快黑的时候,晏江璧想起那个铺子老板说的戏台子,想了想还是决定带阿宁去看看。 阿宁什么也不懂,但是他很喜欢跟凶凶男人一起出去,而且还会有好吃的可以抱回家。 也许是最近每顿都能吃饱饭,阿宁的小脸也变得更好看了,脸蛋光滑添了血色,和晏江璧刚捡到他时的样子判若两人。虽然看着还是很瘦,但是已经可以预见不久之后那张小脸会长成多出色。 晏江璧抱着他,抬手在他的小脸蛋上摸了摸,觉得手感很好,心里挺有成就感的,觉得这都是自己的功劳,不由翘了翘嘴角。 阿宁也对他笑,两人都不说话,如果有人能看见的话,就会看见两个傻瓜站在门前对望着傻笑,看起来要多傻有多傻。 也许是留在县里等着过河的人比较多,即使天空已经半黑了下来,县城里面仍旧十分热闹,甚至比白天还要更热闹一点。 晏江璧抱着阿宁上街,一路上看见有好吃的东西,都会给他买,然后让阿宁用衣服前摆兜着抱在怀里。 戏台子搭在县城的南门边上,此刻大街上像他这样抱着小孩往城门边赶的人不少,多数都是乐呵呵的父子俩人,健壮的父亲会将宝贝儿子放到肩膀上坐着,两人都乐呵呵的看起来十分温馨。 阿宁也会好奇地看两眼,然后回头看晏江璧的肩膀,最后觉得还是抱着比较好一点,坐到肩膀上就看不到凶凶男人的脸了,他不太喜欢这样。 晏江璧摸摸他的头,两人走到戏台子边的时候,那里已经挤满了人。 晏江璧看着前面挤在一起的、密密麻麻的人头皱眉,他不喜欢跟人挤,更何况这种人多的地方最容易发生下午那种事,就有点想离开了。但是抬头又见阿宁似乎很开心,前面的戏台还没开始唱起来,他已经放开衣兜,开始拍手了。 晏江璧想了想还是没有离开,转头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最后抱着阿宁飞上了旁边的一个屋顶。 阿宁张大嘴,他还是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飞上天,张圆的小嘴里都能塞下一个蛋了。 晏江璧抬住他的下巴给他合上,然后让他坐到自己的腿上,让他自己吃刚刚买的吃食。 天色很快黑了下来,戏台子上的戏也很快唱了起来,婉转的调子还是非常悦耳的,虽然晏江璧一个字也没有听懂。阿宁一直在拍手,怀里的吃食都让晏江璧给他兜着。晏江璧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懂,反正偶尔还会听到他跟着哼哼的声音,看得很起劲。 晏江璧看了一会儿便觉得很无聊了,微闭着眼睛背靠着屋脊养神。 戏台子就在两人所待的屋顶楼下,两人旁边的另一面是墙,晏江璧养了一会儿神就听到旁边的墙角一阵鬼祟的脚步声,没过一会儿就隐约有嘻闹声传来。 他好奇地转过头,就见那边墙角比较隐蔽的角落里,一男一女在墙边抱作一团,双手双脚都快缠成一个人了,衣服也被解开,正抱着亲嘴调笑,偶尔还会说上一两句银词艳语。 戏台子上唱得热闹,台下观众也看得热火朝天,而这一边是被隐藏在角落里,连说话都不敢说得太大声,却是同样的火热异常。 晏江璧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视线看着那边也没移开,脸上的神色却没一丝变动,连眼神都还是冷冰冰的,仿佛不是在看人偷情,而是看一件死物。 没过一会儿,正当楼下两人进行到关键时刻时,晏江璧突然感觉到旁边阿宁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正趴在他身上往那边看,脸上一派单纯与好奇。 晏江璧虽然没什么常识,但是好歹也是个成年男人,心里还是知道这些东西不能给阿宁看到的,便伸手蒙住了他的眼睛,把他好奇的小脸往旁边挡,不让他看。 阿宁正处于对外界什么都好奇的阶段,这会儿晏江璧不让他看了,他自然十分不乐意,张嘴就叫了起来。 “别吵。”晏江璧被吵得耳朵嗡嗡响,眉头都皱了起来,干脆抱着他转了个向。 阿宁撅嘴,他现在待的这个角度,不管他怎么偏头抬头,都什么也看不到了。 “快看吧。”晏江璧把他的脸掰回戏台子上,对他说道。 阿宁回头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即不跟着拍手了,也不跟着哼哼唱唱了,完全没了之前的热情。 晏江璧没在意,仍然圈着他的小腰,闭上眼睛养神,将刚才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又过了一会儿,阿宁突然转过头来,晏江璧感觉到他的动作也睁开眼,阿宁伸手抱住他的脖子,然后就凑过来去亲他的嘴——这是他刚才唯一看到的,所以这会儿一直在想着这件事…… 晏江璧愣了一下,正想后退躲开时,阿宁的双手却用了很大的力气抱紧他的脖子,不让他轻易退开。 晏江璧这辈子干过很多大事,说那些事震惊朝野、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也不为过,但是就像是要他喂人吃饭一样,和人亲嘴那绝对是破天荒头一回。 阿宁抱着他的脖子不放,小嘴含着他的嘴唇,像吃糖一样用他的小舌头在上面舔来舔去,偶尔还用他的小牙齿去咬,他也不懂得闭眼什么的,睁着的眼睛弯弯的,像是笑是很开心一样。 他觉得凶凶男人的嘴很好吃,比凶凶男人给他买的那些吃食还要好吃很多倍,虽然不能真的吃下去,但他还是很喜欢很喜欢。 晏江璧看着他笑得弯弯的眼睛眨了眨眼,阿宁咬他的力气很小,阿宁什么都很小,但是这种小小绵绵的力道却把他弄得很痒,那种从头痒到脚、从里痒到外的感觉,想挠都不知道往哪边挠,既舒服又别扭得让人抓狂。这种纠结的感受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尝到,二十几岁的大男人竟然被阿宁一个小孩亲得手足无措,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连阻止阿宁都没有想起来。 好一会儿之后,晏江璧灵敏的感觉才慢慢回到身体里,他听见楼下似乎有人在搭梯子,准备上瓦房屋顶。 他推开阿宁,抱着他站起身正准备飞走,身后一个声音立刻着急地对他说道:“大侠慢走。” 晏江璧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还在想着刚才的事,刚才阿宁咬他的事。 那个说话的人见他停下来,这才松了口气上了屋顶,扶着脚下的青瓦颤颤巍巍地蹲着,不好意思地对即使站在瓦面上,也同样站得笔直的晏江璧笑了笑,说道:“这位大侠,您下午的时候可曾经过南街,在一个杂耍摊子前抓过一个偷了大家钱袋的小贼。” 晏江璧想了一下,最后想到他应该说的是下午的事,便对他点了点头。 “大侠救命!”那人年纪约是有五十多岁了,头发黑白掺半,一见晏江璧点头,立刻就朝他跪了下来,虽然他原本趴在青瓦上跟跪着也没什么区别。 晏江璧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什么事?” “求求大侠行个善,为老夫找回小儿子!”那老头说着也顾不上害怕了,趴在青瓦上就开始给他磕头。 晏江璧不好管闲事,但是他也并非冷血无情之人,他虽然是个杀手,为了主人杀过无数人。然而他同时也救人,就像此刻被他抱在怀里的阿宁。 “你儿子怎么了?”晏江璧问道。旁边阿宁也好奇地看着那个跪在青瓦上的老头。 “他……他被那个狗日的李霸王给抢了,说是要卖到扬州城的……的妓馆去……哎……”老头子说着狠狠地叹了口气,抬手就往自己的胸口捶了一记,似乎是在悔恨自己的无能,无能救回小儿子。 晏江璧立刻想到那个关押了阿宁的地牢,他敛下眼没有说话,抱着阿宁飞身下了屋顶。 “大侠……”老头子以为他不愿意,转头想继续求他,却差点从屋顶滚了下来。 “下来吧。”晏江璧回头看了他一眼。 “哎哎。”老头子见他没有走,这才高兴地连连点头,爬上梯子慢慢走了下来。 “老头子也是个跑江湖卖艺的,小儿子一直随着我东奔西跑,那李霸王见我儿长得俊,便硬抢了去,老头子抢不回儿子,去报了官府,可是此地的小县官根本不敢管那李霸王,说是这李霸王有扬州城的什么萧家当靠山,他们也没办法……老头子原本是不抱希望的了,今天下午老头子的徒弟说见着了一位武功极高的大侠,就和师兄弟们四处打听你,说是可以求求大侠给老头子做主啊!”老头子跟着晏江璧的身后,几乎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给晏江璧说着自个儿的事,看起来十分可怜。 晏江璧回头看了他一眼,问道:“那个李霸天住在哪里?” “哦哦,他就住在县城里的东街上,也是高门大户的,上那儿一眼就能看到了,”老头子说着满脸希冀地看着他,“大侠可是愿意给老头子做主了?” 晏江璧没说话。 老头子见他如此冷淡,心里也直打鼓,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个意思,但还是对他说道:“大侠,老头子听说这李府养了一帮子恶奴才,还养了许多的恶犬,大侠您要真去,可得小心啊。” 晏江璧抱着阿宁走在前面,一直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有被他抱着的阿宁听他一个劲讲话,回头好奇地看着他,他都没有听过话这么多的人哦。 第22章:无声诱惑 晏江璧抱着阿宁回到小院里,烧水准备给他洗澡。 阿宁后背的伤虽然好了很多,但是目前还不能沾水,晏江璧便给他在木盆里放了一个凳子让他坐着,挽子袖子亲手给他擦洗着小腿小胳膊,还怕他冷着在旁边点了一个小火炉。 晏江璧的手上因为长年握着兵器而长满了老茧,硬硬的茧子每次摸到阿宁滑滑的身体上,阿宁都会怕痒里往旁边躲,一边还跟晏江璧嘻笑玩乐,弄得晏江璧总是一身水。 晏江璧是很认真地在做一个父亲,他在决定收益阿宁做儿子之后,就希望阿宁能学会说话,叫他爹,陪他过一辈子。也因为这个理由,他总是尽量地用自己的双手来处理与阿宁相关的一切,梳头洗澡穿衣服喂饭等等每一件他能做得了的事。 他也是个孤儿,没见过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但是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好像有那么一点点能感受到了,想为这个人操心,想亲手安排这个人的一切,想把所有的好东西都亲手送给这个人,好像全天下再没有人比他更重要了。 其实原本晏江璧还想过要不要自己来教阿宁说话的,可是后来还是放弃了,对于说话这一点他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他知道自己根本张不了这个口。 阿宁的衣服还没有做好送过来,身上的这一套换下来后便没衣服可穿了,全身光溜溜地被晏江璧放到床上,眼睛一直定在晏江璧的脸上,偶尔眨动一下。 说来也奇怪,游岚给晏江璧弄了一张面具贴在脸上,让他的五官与原本有了不小区别,可是一向那么胆小害怕着陌生人的阿宁却似乎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或者说,阿宁认定的是他给他的感觉,而并非那一张脸。 这个天的晚上总是很冷的,不快点给阿宁穿衣服也不行,晏江璧想了想,取了自己唯一的一件类似长衫的衣服给他穿上,然后抓住他衣衫下光着的双腿往被子里塞。 阿宁被他捉住两只小细腿,还以为他在跟自己玩乐,便一直不合作,往外扑腾着腿,一边咯咯咯地笑得十分开心,小细腿在他放开时立刻就调皮地蹬出了被子,光溜溜的在空中晃悠,长长的袖子跟戏子的水袖一般挥来挥去的,下边的衣摆也因为他的折腾而歪到了一边,站在旁边的晏江璧甚至都隐约能看见那两条小腿之间的小东西了。 晏江璧看得有些愣神,阿宁白花花的小腿更是晃得他眼睛有些晕,这种感觉很奇怪,晏江璧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好像以前就算中了再厉害的迷烟也没有过这种感觉过,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他莫名觉得有些口干,便转过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 已经凉掉的茶水顺着喉咙滑进了胃里,晏江璧觉得舒服了一些,便又多喝了一大碗。 阿宁见他好一会儿都没有过来,便趴在床边朝他啊啊叫,似乎想让他理会自己,和自己玩。 晏江璧放下茶碗回头时,看见小孩的两瓣桃子屁股全露出来了,还在空中一晃一晃的。 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觉得还是有些渴,便又多喝了一碗凉茶,才走回床边用被子把人包起来。只是他在做这一切时,视线却一刻也没有停留在阿宁身上过,连拿被子都是用手瞎摸来的。 他没有去想自己的反常,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事,他也不知道该往哪一个方面想。 阿宁被他拿大被子卷住身体后就乖了下来,靠在他怀里看他的脸,小嘴巴偶尔张合一下,像是在呢喃着什么,又像只是为了好玩。 晏江璧见他睁那么大眼睛根本不像要睡觉的样子,便坐上床,把人抱到身前,大手一下一下地拍打着被子。 好在虽然没有人唱摇篮曲,阿宁还是在他有节奏的拍打中有了些睡意,很快便趴在他怀里睡着了。 晏江璧抱着他没有动,一直到快午夜时,他才起身下床,将睡着的阿宁平放到床上盖严被子,想了想又伸手点了他的睡穴。 他下床后换上自己的黑色劲装,还取下了藏了几天的剑,但却并没有立刻转身离开。 他站在房屋中间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布景,然后取了些很细的用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类似丝线的东西交叉着牵在大床的周围,为了保险,他甚至连大床的顶部都横拉了几条,窗户前更没有放过,然后在某些丝线的末端装上带了剧毒的暗器,最后才一边布置,一边从大门口退了出去关上门。 出了小院后,他算了算时辰,然后一纵身跃上屋顶,往东街而去。 午夜的街道空寂而阴暗,只偶尔从巷子深处传来一两声狗叫声,而后重归寂静。 东街也算是这个小县城一条较宽阔有气势的街道,一路上倒是有几户房子气派的人家,但是和东街头的李霸王家的气派门头一比,便什么也算不上了。 晏江璧站在旁边的屋顶往李家望了一眼,见那李霸王家大门与当初在扬州城所见的萧家大门相差无几,只是比萧家的要小了好些,同样的朱红廊柱,铜钉大门,都并不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 他没有多想,纵身飞了进去。 相较于戒备森严的萧家,这个所谓的李霸王家也不过是外表和萧家的比较相像,内里却差得太多,光是面积就要小少很多。 晏江璧没用多少时间便将李家里里外外摸了个清楚,也大约知道了那个老头子的儿子被关在了哪里,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动手,而是算着时间已经快到半个时辰了,便一刻也没有多耽搁地回到了小院里。虽然他在房子里准备好了一切,但天有不测风云,他不放心让阿宁一个人待着太久。 小院里还是十分安静,晏江璧避开自己设置的机关走进了房间里,阿宁还像他离开时一样安静地躺在床上睡得很香,他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将房里的机关尽数撤了下来,才脱掉衣服上床躺在阿宁身边搂着他睡觉。 第二日一大早便有人来敲小院子的门。 晏江璧正按着阿宁给他洗脸,头发都还没有给他梳开,听到敲门声只好暂时放开阿宁。 “公子,我是前面的成衣铺子的,您给小公子订的衣服做好了。”那个铺子的小老板笑眯眯地将手里的一个包递给了他。 “这么快?”晏江璧微微有些惊讶,他原本还以为得到下午或者第二天。不过阿宁也确实没衣服穿了,他便没有多问。 到是铺子的小老板主动给他解释道:“跟小公子这般大的衣服原本铺子里就存得有的,只是我当时没想起来,昨儿个晚上才翻出来给改好了尺寸,想着这几天天凉,便提前给您送来了。” 晏江璧接过了衣服,点点头把剩下的银子付给了他。 小老板感谢连连地接下了银子,一边又问道:“公子昨个说想专门请一个夫子,我去给我那亲戚说了,他说教教小公子识几个字没关系,不过他是个秀才以后还得考取功名呢,这束钱……” 晏江璧哪里懂得他说的那些个,听到钱便又取了一些银子递给了他,意思是让他安排。 小老板笑着接了钱,然后给他说了那书生家的地址,又说了两句客套话,这才转身走了。 大荣朝对文人的待遇是相当好的,所以大多书生都是一身傲气,晏江璧心里也清楚,那小老板只告诉他地址的意思,就是让他带阿宁主动上门。 晏江璧倒是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毕竟想学到东西的是自己这一方,让他带着阿宁主动上门求学并没错。 回房间给阿宁洗完脸,又梳好头发换上新衣服,原本准备给阿宁换上新衣服的晏江璧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望着阿宁的身体皱眉。 光给准备了外面的漂亮衣服,里衣和鞋子,他都给忘记了…… 他皱着眉头纠结了一会儿,想来想去才想起那天那个老婆婆也递了一些小衣服给阿宁,不过好像都不是穿着很舒服的里衣。 晏江璧想了一会儿,还是把东西给翻了出来。不管了,先对付一天再说吧。 折腾了半天,终于给阿宁从里到外穿好了,晏江璧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漂亮孩子,还是觉得挺高兴的。 给阿宁穿的是一套宝蓝色的褂子,上面锈着一些好看的刺锈,阿宁的小身材虽然瘦了一点,整体看着瘦长了一些,但是套上衣服再看还是很好看的,很像那些大宅子里走出的富家少爷,如果阿宁的脸能再胖点就更好看了。 穿好衣服,晏江璧带他上街吃了一些早食,又重新回到铺子定制了一些里衣和配套的小靴子,这才拉着他的小手,准备去见阿宁人生中的第一位夫子。 做衣服的小老板说,那位夫子姓柳,是个有功名的秀才,因为现在离大考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当听到有人找夫子时,便答应了下来。 第23章:开口说话 柳姓书生有一个很不错的名字,他叫柳卿云,据布铺子的小老板说,他的性格很好相处,所以应该可以和阿宁相处得很好。 晏江璧手里牵着阿宁的小手,敲开柳家的门。 柳书生家较为清贫,只有几间简陋的瓦房和一个篱笆围成的小院子。 柳卿云出来时,晏江璧扫了他眼,见他生得清秀温和,心中稍稍放心了一些,他觉得这人应该是脾气不错的,应该也不会让阿宁害怕。 尽管如此,阿宁看到陌生人的时候,还是习惯性地往晏江璧的身后躲了一下,然后从他的腰间探出头往外看。 柳卿云一见明显武人打扮的晏江璧也愣了一下,低头看见躲在他身后的阿宁才明白两人来找他的目的。 “是这位小公子来读书的吗?”柳卿云见两人不开口,只好先开口问了出来。 晏江璧低头看了阿宁一眼,然后把他抱了起来,对他点点头,没说话。 柳卿云见晏江璧不说话,又见阿宁的样子不像一个正常小孩,一时有些怔愣。 晏江璧见他一直站在门口不说话,就看着自己和阿宁,微微皱眉说道:“你不知道我们要来?” “哦,知道的知道的,”柳卿云回过神朝两人点点头,“两位里面说话吧。”说着转身让路。 晏江璧微微点头,抱着阿宁跟着他走了进去。 柳卿云将两人让进了屋内,还替两人准备了清茶,这才坐到两人对面,对晏江璧说道:“不知道小公子叫什么名字?以前在学堂都学过些什么?” 晏江璧微微偏头看阿宁,见他不会自己端着茶杯喝茶,便顺手端了喂他,一边对柳卿云说道:“他不会说话,你教教他。” “啊?说话?”柳卿云惊讶地看着他,他是一个十年寒窗的书生,让他教人写字读书还行,这教人说话……他该如何教? “嗯。”晏江璧理所当然地点头,他没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柳卿云呆愣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讷讷点头,看了一眼乖乖坐在他身边的阿宁,有些为难地说道:“我试试吧。” “嗯。”晏江璧点头,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谢谢。” “呃,不用。”柳卿云对他摆手。 阿宁不会说话,一是因为他听不懂别人说的话,二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说话这种事。 所以之后的整个上午,柳卿云对着他说了各种话,阿宁都只是眨着大眼看着他,就是不开口。 柳卿云看着一脸茫然天真,完全不知道自己忙活了一个上午是在干什么的阿宁,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 晏江璧对这种情景也不知道该怎么弄,只能同样茫然地坐在旁边看着。 柳卿云看了这两人一眼,突然心中一动,想出了一个办法。 他问晏江璧道:“兄台,不知道阿宁是怎么称呼你的。” 晏江璧想也没想,便回答道:“我是他爹。” “呃……是这样啊。” 柳卿云心里对两人的关系挺惊讶的,不过他也没有多想,按照心中所想的办法,抬手指了指晏江璧然后望着阿宁张嘴说道:“他是你的爹爹,会喊吗?” 阿宁眨了眨眼看了他一会儿,又转动小脑袋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晏江璧,眨了眨眼,张嘴啊啊了两声,凡是与晏江璧有关系的事他还是有反应的,只是不懂如何表达。 “是爹爹。”柳卿云耐心地对他说道。 阿宁眨了眨眼,又转头看晏江璧,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晏江璧也看着阿宁,他挺想听阿宁叫他爹的。 “叫啊,叫爹爹。”柳卿云对阿宁道。 “啊……”阿宁张嘴,又看晏江璧,见他正看着自己,便对他露出笑得眼睛眯眯的笑容,“……哒……” “是爹爹。”柳卿云见他终于说出了啊以外的另一个字,便高兴地继续教他。 阿宁微微皱着眉头,张着嘴似乎是在想究竟怎么说出来才对,只是他的小脑袋知道的东西太有限了,所以根本想不出来。 “别怕,叫出来吧。”柳卿云道。 晏江璧低头看着阿宁,眼睛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些期待。 阿宁看着他的眼睛,心里第一次觉得紧张,不自觉便张嘴开口,“……哒……”说出声音后,感觉还是不一样,便有些无措,还带了些委屈地看着晏江璧。 晏江璧抬起大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嘴角翘了翘,冷硬的五官都跟着柔和了不少。 阿宁很喜欢看他这样笑,小脸微微有些红,像是受到鼓励一样,再次张嘴,“……哒……爹……”最后一个气音比较像了,晏江璧挑了挑眉,阿宁自己也感觉出来了,他很高兴。 “对了,再叫一声?”一旁柳卿云也高兴地说道。 阿宁侧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双手一张,扑到晏江璧身上,脸上笑眯眯的,张嘴叫了一个音调怪怪的“爹”,很高兴的样子。 晏江璧听了也很高兴,看见他笑得那样高兴,嘴角又拉高了一些。 一旁柳卿云微微出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折腾大半天,总算是说出一个字了。 阿宁学会了这个字,高兴得一直咯咯笑个不停,抱着晏江璧又叫了一声,声音软软的,还带了一些甜味,十分好听。 这时天色也到了正午,晏江璧要带阿宁回小院子,柳卿云趁机对他说道:“以后每天上午让他过来就好了,只要他知道开口说话这件事,以后学起说话来便容易了。” “好。”晏江璧听到阿宁终于开口了,心里很高兴,觉得都是柳卿云的功劳,特意又对他说了一遍“谢谢。” 柳卿云笑着摆手,将两人送出了家门。 离开了柳卿云的家,晏江璧牵着阿宁的手去买了吃食,又顺手买了阿宁穿的里衣和配套的宝蓝色小靴子,才拉着他慢悠悠地往家里走。 这两天两人在那小院里住得挺舒服的,都下意识把那里当成了家。 两人回到家后,阿宁每过一段时间便会张嘴喊晏江璧一声“爹”,好像生怕那一声好不容易学来的“爹”被人偷走似的。 晏江璧也由着他,喂他吃过了午食,便搂着他躺到床上,拍着被子让他睡一会儿。 阿宁很快便睡着了,爬在他的胸膛上打小呼噜。 晏江璧却有些睡不着,脑子里混乱里冒出了很多事,一会儿考虑回家后该怎么办,一会儿想想被关在李霸王家的那个孩子,一会儿又想到游岚走了两天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事。 他原本急着赶回家乡不肯在路上多耽搁是因为不想给主子惹麻烦,这会儿因为游岚走不了他倒是不急了。 其实对于游岚这个人,晏江璧了解得并不多,他从小便性子冷淡,所以不止是游岚,就算是一起出过任务的同伴,他知道得也并不多。 下午柳书生有自己的事,晏江璧和阿宁在小院子里呆了半下午,他发呆,阿宁则开心地在院子里跳来跳去,也不知道有什么值得他那么开心。傍晚的时候他决定继续带阿宁去看戏,阿宁似乎挺喜欢看那些人唱戏的,而且偶尔还会张口跟着学,当然了上次无意间听了墙角的事是不能让它再发生了。 阿宁什么也不懂,所以小脸上总是无忧无虑的,晏江璧觉得他这样很好,便想让他一直保持着这种天真快乐。 晚上的戏一如既往地让晏江璧听不懂,好在阿宁喜欢,一晚上下来,回家的时候还会伊伊呀呀地唱,很有那么一回事的样子。 晏江璧给他洗了澡,换上刚刚回家的时候买的棉布里衣,把阿宁卷在被子里抱着。 阿宁还没有困,整个身体窝在被子里面,只有一颗小脑袋露在外面,眨着眼看晏江璧。 “……爹……爹……”阿宁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张嘴,喃喃地喊他。 “嗯,睡吧。”晏江璧揉他的脑袋。 阿宁安静地看着他的脸,偶尔眨一下眼睛,然后凑过去咬他的嘴唇。 晏江璧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鬼使神差地竟然也没有躲开,由着他咬上来。 阿宁也不会别的,就会咬着他的嘴唇不放,或者伸舌头舔一舔,样子很专心。 晏江璧觉得自己的意识都化成烟雾了,他怎么抓也抓不到,只能呆坐着不动,任由阿宁继续舔他的嘴唇,胸口处一鼓一鼓的砰砰响,速度变得越来越快。 等阿宁终于亲够了,觉得困了才放开他,然后又伸出小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小红嘴巴,似乎咬得挺满意的。 晏江璧看着他无意识的动作,觉得自己好像快要着魔了,眼睛盯在上面就移不动。 这种意识不受控制的事情对于一个武人来说挺危险的,晏江璧只得用上自己二十年来最大的自制力,才没能让自己干出什么事。 至于自己究竟能干出什么事,他也不知道,只是潜意识里便不让他继续下去。 阿宁爬在他怀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小嘴偶尔张一张,隐约能听到他叫的是“爹爹……” 一直到午夜,发呆的晏江璧才回过神来,将阿宁平放到床上,重复头一天的动作,在房间里设下眼肉难以看见的机关,才关上房门离开小院子,去了东街李府。 然而晏江璧不知道的是,他这一去,却给自己和阿宁带了无穷无尽的麻烦。 第24章:请客吃饭 晏江璧像头一天晚上那样无声无息地飞进了李府。 他摸到老头儿的儿子被关的地方,那里的看守也并不严,想来应该是觉得杂耍班子的老头儿没什么能力,也没靠山,肯定没可能进入李府救走他的儿子。 晏江璧悄无声息地打晕了几个看守,搜出钥匙将被关上的房门打开。 除了主子交行的任务外,晏江璧几乎从不杀人,不是他慈悲,而是他觉得杀人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有时候还有可能惹上麻烦。 被关着的男孩子看起来比阿宁要大一些,也许和阿宁的实际年龄一般大,晏江璧进去的时候,他正没精打采地趴在房间的昏暗角落里,似乎是被喂了药,看见有人进来害怕得直抖,却哭不出来也叫不出声来,看着相当可怜。 晏江璧微微皱眉,最后点了他的穴道,抱着飞出了李府。 晏江璧来得快去得也快,李府的人发现人不见了都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事了。 他回到家后把抱回来的男孩子随便在小院子里找了一间空屋子放下,看他身上并没有明显的外伤之后,给他盖了床被子便不管他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一切如常。阿宁被他点了穴道,躺在床上小脸睡得十分香甜,嘴角往上翘着,似乎梦到了很开心的事。 晏江璧收了东西,坐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伸手把人搂进怀里。 ****** 第二天早上晏江璧给阿宁梳洗穿戴好,才让他在院子里玩,自己则进另一间屋子解了那个男孩子的穴道,叫醒了他。 男孩身上的药还没有解掉,醒过来了也还是头天晚上那样蔫蔫的。 阿宁见晏江璧一直不到院子里陪他玩,伸头往那边望了望,然后张嘴甜甜地喊“爹爹”。 晏江璧听到声音便没再管那个男孩子了,出了房门抱着阿宁去街上买吃食。 知道了开口说话,阿宁果然知道了学习这种事,和晏江璧上街都会一直盯着别人的嘴看,偶尔还会跟着别扭地说一两个字。 晏江璧心里很欣慰很满意,翘着的嘴角一直往上,心里觉得阿宁果然不愧是自己的儿子,真不是一般的聪明,于是每次听儿子开口他都会揉他的脑袋。 于是阿宁便觉得得到了鼓励,觉得爹爹是想听他这样开口的,便学得更起劲了。因为他喜欢看爹爹高兴,爹爹笑的时候最好看了,他每次看到都会脸红胸口咚咚跳,停都停不下来,但是每次看完了还想再看。 当然以他那有限的想象力,怎么想可能也想不出来这是为什么,他只是觉得心里高兴,爹爹高兴他就高兴,因此,其它的都不重要了。 晏江璧带着阿宁买玩了吃食,才去南街找那个杂耍班子的老头儿。 老头儿没想到晏江璧这么快便找回了自己的小儿子,一时老泪纵横,几乎是连跑带扑地来到了两人住的小院子里。 “天儿、天儿!”老头推开房门看见自己的儿子蔫蔫地趴在床上,大叫了他两声便扑了过去,抱着小儿子大声哭了起来。 老头儿哭得悲凉,里面还夹着挥之不去的无奈和浓浓的心痛。 阿宁被晏江璧抱着在门口看,过了一会儿突然回头,把小脸往晏江璧脖子里埋。 晏江璧起先还不知道他怎么了,一直到感觉到脖子上的湿意和阿宁瘦弱的身体一抽一抽的,才知道他是哭了。 阿宁毕竟年轻小,越是激烈的情绪越是容易被感染,一直到老头儿哭得声音嘶哑,只差给晏江璧哭着磕头、被拒绝后离去,阿宁的眼睛还是红红的,小身体一抽一抽的,十分难过的样子。 晏江璧转头看着他,抱着他身体的手莫名收紧了几分,眼中木讷而冰冷的情绪也跟着变了样。 ****** 去柳书生家上学的事儿不能耽搁,晏江璧送走那对父子后,才收拾好了带阿宁过去。 阿宁还是相当聪明的,头一天学会了喊一个“爹”,第二天已经能勉强多学着说几个字了,进度虽然慢,但对于重新开始学习说话的阿宁来说,这一切已经是很了起的进展了。 晏江璧看着儿子这样心里很高兴,他觉得应该好好谢谢柳卿云,便上酒楼点了一桌菜,请他一同去吃。 柳书生到也没有拒绝,出门的时候还特意选了几本书送给了阿宁。 他送的书很普通,三字经和一些画本,是让阿宁练习说话和启蒙用的。 晏江璧不同这些,阿宁就更不懂了,不过爹爹让他接了,他便很乖地伸出双手抱在怀里。 虽然是晏江璧请柳书生吃饭的,但是因为晏江璧不苟言笑又木讷不懂交流,阿宁又只懂吃饭,所以饭桌上几乎都没有人说话,气氛很怪异。 柳卿云看了两人一眼,轻咳了一声主动打破了沉默,问晏江璧道:“晏兄是带阿宁在这里等着过河的吧?” “嗯。”晏江璧因为他教会了阿宁喊自己爹,还是很给他面子的,有问必答,当然在他看来,回答一个字那也是很认真的答案。 然而柳卿云本来就是想随便找一个话题不让饭桌上的气氛太怪异,但是被晏江璧这么一个调子堵过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阿宁什么也不懂,不过他懂有好吃的要分给爹爹吃,便用勺子勺了颗丸子,高举着手臂千辛万苦才没有洒掉地送到了晏江璧嘴唇,声音甜甜地叫他爹爹。 这还是阿宁第一次把好吃的往别人嘴边送,晏江璧觉得挺新奇,见他一脸期待,便张嘴接住了那个颤颤巍巍快从勺子里掉落的丸子。 阿宁立刻笑得小脸开花,灿烂得让人移不开眼。 柳卿云在一旁瞧着挺羡慕的,便说道:“阿宁真是个孝顺孩子啊。” “嗯,”晏江璧点头,觉得他说得很对,重复道,“阿宁很乖。” “他这么乖又聪明,怎么到现在才学说话?”柳卿云颇为好奇地问道。 晏江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他又不会说慌,便回答道:“他受伤了。” “哦,原来如此,”柳卿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看着阿宁的眼神都带了些怜悯,“真是个可爱又可怜的孩子啊。” 晏江璧没说话,不过主动给他倒了一杯酒,算是感谢他教会阿宁说话。 柳卿云也挺不好意思的,笑着对他摇头,又说自己那里有好酒,下次亲自下厨请两人在家里吃饭。 晏江璧点头答应了,跟他说话时偶尔也会多说两个字。 阿宁已经学会拿勺子吃饭了,没人管他,他便一个人捧着碗坐在晏江璧身边吃,偶尔抬头看见晏江璧一直看柳卿云,便多看了两眼。可是不管他看几眼,晏江璧的视线还是停在柳卿云身上没有收回,心里突然觉得有些不高兴,嘴里的东西也不好吃了,小眉头都皱了起来。 晏江璧和柳卿云多说了几句话,就感觉身边阿宁放下了碗,正往他的膝盖上爬。 他索性伸手把他抱上大腿,阿宁却转过身抱住他的脖子,整个小身体都贴在了他的胸膛上,这才稍微满意了一点似的抬头。 “吃饱了?”晏江璧见他碗里的东西都没吃完,觉得挺奇怪的,要知道在之前,别看阿宁生得瘦弱,能吃着呢,随时给他塞吃的他都能吃下去。 阿宁摇头,张嘴,要他喂。 晏江璧也没觉得奇怪,端过碗继续喂他。 “小家伙是在撒娇吧,想爹爹喂着吃的。”一旁柳卿云含笑道。 阿宁看了他一眼,转头抱着晏江璧的双手又紧了紧。 晏江璧没感觉到阿宁的情绪变化,仍然努力地扮演一个尽职的父亲,抱着他喂他吃饭,还给他擦嘴。 不过阿宁的食欲明显没有之前那么好了,神色也有些蔫。 吃过午饭柳卿云有事先走了,晏江璧抱着阿宁回家。 两人回到巷子时,却看到早上哭哭啼啼离开的一对父子俩这会儿正站在院子门口,脚边还放着行李。 “恩人!”老头儿一看到两人回来,立刻便拉着儿子走了过来,作势就要往地上跪。 晏江璧微微皱眉,一伸手抓住了老头儿的手臂。 老头儿跪不下去,只好反手抓住晏江璧的手,泪眼盈眶地看着他说道:“恩人!您救了小儿一命,惹上了那李霸王一家,老头儿也不能就这么甩手就走,求您收到老头儿父子两人,我们愿意为您做牛做马,只求您能愿意收留我们在身边。” 晏江璧奇怪地看着他,问道:“你的人呢?” “人?您是说杂耍班子吗?恩人放心,老头儿已经把一切都交待给大徒弟,他会照顾他的徒弟们的。”老头儿说得十分真诚,止不住的眼泪不时从满是皱纹的眼角滑下来。 晏江璧没处理过这种事,一时有些无措,要依他的性子是直接把人赶走的,可是好像又不妥。 老头儿见他不说话,便又要跪,还催促儿子给他磕头。 晏江璧皱眉想了一下,最后说道:“我不要你们,带不走。”他说着摇头,绕过两人打开院子门走了进去。 老头儿转头有些失落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院子门开了又关,他才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捏紧拳头站了起来。 第25章:谁在吃醋 两人回到小院子里,晏江璧给阿宁洗了热水澡,然后给他擦干净身子趴在床上,给他看后背的伤。 阿宁背上原本的伤口真的很严重,好在这段时间都有好好上药,现在已经结了痂,伤口旁边也开始长新肉,没有化脓的迹象。 晏江璧看了一会儿,见阿宁觉得痒伸手想挠,便给他上了些清凉的药膏。这些都是他为了不让阿宁太难受,特意上药铺子去买的。 上好药又给他从里到外全部穿好,才牵着他的手出门继续去看戏。 两人路过杂耍班子时,晏江璧特意看了一眼,见那老头果然没在,他想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不管了。不过见阿宁很喜欢看那些人耍把戏,便抱着他让他多看一会儿,等到杂耍班子收班了,两人才到戏台子那边去。 连着好几天都是晴朗的好天气,就连夜晚挂在天空的星子都是那般明亮耀眼。 戏台子唱完了戏,晏江璧抱着阿宁从屋顶飞落到街面上,然后两人手牵着手伴着星空回家。阿宁的小脸上总是挂着灿烂的笑容,而晏江璧的嘴角也一路微翘着,清凉的夜风一路送着一大一小两人,最后欢乐地在他们身边转了一个圈又离开,绕着墙头吹去了远方。 小院子外面的另一条巷子里有几间十分简陋的房子,原本一直空着的,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紧闭着大门黑灯瞎火。然而今天两人回家时,却看见那间房子里亮着灯,还有人在里面走动的声音。 晏江璧看了一眼微微皱眉,脚步停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其它动作,拉着阿宁回到了小院子里,收拾一番上床睡觉。 果然第二天早上晏江璧给阿宁洗漱好出门,就见杂耍班子那对父子站在小院子的门口,像是特意在那里等着他们的。 老头儿见了两人,立刻笑着上前一步说道:“恩人,你们要出门吗?不如让老头儿给你们收拾一下房子吧?” 晏江璧疑惑地看着他,又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小男孩,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恩人您大可放心,老头儿和天儿都是干活的好手,洗衣做饭收拾房间都可以的。”老头儿脸上带着笑容,目光真诚。而他身后的那个男孩显然已经找大夫看过吃过药了,人也精神了好些,之前的胆怯也少了,恢复了些原本就应该有的开朗单纯。 晏江璧看着老头儿,像是在思考着他的话,阿宁则从晏江璧的身后探出半个身子,眨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那个男孩子。 叫天儿的男孩子还是有些放不开,见阿宁看着自己,便对他笑了笑,有些别扭不自在。 阿宁见他对自己笑了,便也朝他笑了笑,笑眯眯的脸连眼睛都弯成一条缝了。他最近跟着晏江璧四处玩,胆子已经大了很多,不那么怕生了。 老头儿生怕晏江璧不想留下他,主动给他说了一大堆好处,还说自己带了家当,能自己养自己,只要让跟着照顾他们,还欠下的恩情便行。 “您看……” 晏江璧根本没注意听他说了些什么,低头就看见阿宁正对别人笑,似乎是很喜欢这两人,便有些犹豫。阿宁跟着他一直都没个伴,他们回到家乡后会有什么情况还说不准呢,要不要留下两人给阿宁做伴? “恩人如果不放心,可以先留下老头儿试一试的,如果对我们不满意,到时候您说一声就行,我们绝对不会赖着不走的。”老头儿一咬牙,下定了决心似地向他们保证道。 晏江璧犹豫了一会儿,最后也觉得他这个主意不错,便点头答应了。 “那恩人你们要出门就去吧,房子交给我们父子俩便可,保管让您满意。”老头儿一见他点头,脸上立刻又变得乐呵呵的了,说着就挽袖拉着儿子进房收拾。 晏江璧看着他们似乎是充满了干劲,心里有些讷闷,不过想到阿宁上课的时间快到了,也没有多想。 阿宁这已经是第三天上课了,自从开始学习说话,他整个人似乎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不像以前那样好像被裹在一团浆糊里什么也不懂,似乎是开了窍了,聪明了好些,知道主动开口学说话了。 可是即使如此,阿宁还是很乖很听话,并没有同龄孩子那种好动的性子,也没有同龄孩子那种古灵精怪的样子。 柳卿云说,这个孩子现在就相当于刚刚启蒙的四五岁孩童,但是由于这一切都是因为是脑部受了伤导致的,有可能一辈子都难恢复正常了。 他说得怜悯,然而晏江璧却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在他看来,阿宁开心就好,其它的什么都不重要。 上了整个上午的课,阿宁回家时已经能含糊不清念一句“人之初”了。 晏江璧觉得这样很好,为了奖励他,顺手在街上给他买了五串葫芦。 阿宁很高兴,把东西都抱在了怀里,小脸上全是得意。 回到家里时,发现老头儿两人果然已经将家里都收拾了干净了,被褥什么的全抱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晒着,之前给阿宁换下来的衣服也被洗干净了挂在院子里。旁边厨房里还飘出了香气,显然有人正在做晚饭。 老头儿正在摆放桌椅,见两人回来,笑着迎出来,一边说道:“恩人,你们回来啦,午饭已经做好了,就等你们呐。” 晏江璧看了他一眼,想到早上老头儿说的话,便点了点头。 阿宁怀里还抱着用油纸包着的糖葫芦呢,原本想回家再吃的,可是家里飘着这么浓的食物香气,他便有些拿不定主意要先吃哪个了,小脑袋转来转去看,忙不过来。 “小少爷这么爱吃糖葫芦啊,”老头儿擦好桌子,笑眯眯地看了一眼他怀里的东西,“不过糖葫芦吃多了对牙齿不好,记得不要一次吃完啊。” 晏江璧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不过他觉得老头儿养过儿子,一定比他懂得多,想了想便想把糖葫芦分给老头儿的儿子一点,怕阿宁的牙齿会坏掉。 这下阿宁可不干了,看见他把东西拿出来给别人,小嘴巴都撅了起来,眉头拧得老高,十分委屈。 他觉得爹爹不喜欢自己了,明明那都是给自己的东西,为什么要分给别人!!! 好在叫天儿的男孩子一眼便瞧见了阿宁不高兴,直接摇头拒绝了,然后回头跑回了屋里。 晏江璧回头见阿宁撅着嘴要哭不哭的,心中纳闷不已,不知道他到底是在为什么委屈。不过到底是舍不得儿子不高兴的,就伸手把他抱到了怀里搂着,拍着身体安慰。 阿宁见糖葫芦又回到了自己的怀里,这才高兴了一点,可是心里却生了怀疑,怕爹爹不喜欢自己了。 天儿跑到房间里,很快又跑了出来,拿了一只青草扎的蚱蜢,献宝似的递给阿宁,他觉得这个小孩长得很可爱,还是救了他的恩人的儿子,所以要逗他开心。 阿宁到底是个孩子心性,生了气也记不住多久,递到眼前的又是他没见过的稀罕玩意,很快便被转移了注意力。 “送给你玩。”天儿伸手递到他面前。 阿宁很喜欢,不过他没有接,而是转头看晏江璧,“爹爹。”眼睛巴巴地看着他。 晏江璧见他很喜欢,摸了摸他的头,拿过那只蚱蜢放到他手里。 阿宁高兴了起来,之前的烦恼忘得一干二净。 几人在小院子里吃过午饭,大家都没有活动,晏江璧也没再带阿宁上街。 天儿的本名叫霍天,他的父亲叫霍绅,原本是个十分开朗的孩子,是杂耍班子的宝贝,被李霸王抢走后确实被吓坏了,好再也没有受到什么实质伤害,回到父亲身边后就好了很多,但是却再没有了原本的开朗了。 小院子里只有他和阿宁两个是小孩,阿宁看着比他还小些,取把自己以前的宝贝玩具都拿出来给他玩。 那些东西阿宁从来没见过,有耍皮影里的小纸人儿,还有可以在风中转动的纸风车等等,让阿宁看得小嘴张成了“O”型,瞪大了双眼看得目不转睛。 阿宁看得很喜欢,目光闪闪的,但是还是习惯性地转头看晏江璧。 在得到晏江璧的点头后,才小心翼翼又高兴地接了霍天送的玩意,和他在院子里玩得很高兴,喉咙里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晏江璧在一旁坐着,原本还没什么感觉,可是过了整个下午,阿宁同霍天玩得越来越高兴,小脸上盛满的笑意全是他没有见过的那么灿烂,甚至都没有空回头看一眼自己,心里便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晏江璧看了一会儿,眉头微微皱在了一块儿,阿宁同霍天笑得那么灿烂的笑容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两个小孩一直在小院里面玩了整个下午,吃晚饭的时候,阿宁已经是满头满身的汗,连背上的伤口都沾上了些。 晏江璧的眉头皱着一直没有松开,打了热水给他洗澡。 阿宁玩了一整天,这会儿玩累了,澡还没洗玩就阖着眼打磕睡,眼睛都睁不开了。 晏江璧见他这样,心里说不清楚的滋味,三下两下擦干了阿宁的身体,把他放到了床上。 第26章:书生其人 之后连霍绅来敲门叫两人吃饭,晏江璧都拒绝了,然后坐在床头神色茫然。 他觉得心里不舒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让他不知道该如何解决,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中毒了等等之类的。 如果游岚在就好了他想,也许可以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阿宁不开心他也觉得不喜欢,为什么阿宁那么开心他还是觉得不喜欢。 晏江璧在床上坐了一整夜没有睡,期间阿宁因为没有吃晚饭饿醒了,还去给他拿了些吃的,再把人哄睡,可是仍然没有睡意。 呆坐了一整个晚上,其实脑子里什么也没想,想不清楚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想。 第二天清晨时,太阳光从窗户外散了进来,阿宁整整睡了一夜,这会儿彻底睡醒了,双手伸出被子,伸懒腰打呵欠。 晏江璧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把他抱下床洗脸梳头穿衣服,两人出来时,外面霍家父子俩已经准备好早食了,正等着他们呢。 阿宁昨天和霍天玩得很开心,还得了他那么多玩具,俨然同他已经是好朋友了,坐在饭桌上还冲他笑。 晏江璧一整夜未睡,这会儿的脸色有些不好看,霍绅到是发现了,还以为他是不满意自己准备的早食,有些无措。 饭桌上的气氛因为晏江璧不太好的脸色而变得奇怪,就连阿宁都感觉到了,小手拉着他的袖子,小声地喊他,“爹爹……” 晏江璧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没有理他。 阿宁有些慌了,撅嘴便要哭,爬下椅子要往他身上扑。 晏江璧到底是不舍得儿子难过的,还是伸手接住了他。 阿宁见他一如既往地接住了自己,这才放心了些,伸手抱住他的脖子,连早食都不吃了,小脸埋在他的脖子里不肯出来,似乎还是有些害怕,抱着他脖子的手也很用力。 晏江璧见两人都吃不成早饭了,便对霍绅点了点头,抱着阿宁出门,送他去上课。 留下饭桌上霍氏父子对视,都十分纳闷,不知道这两子父子俩人到底怎么了。 ****** 柳书生今天似乎是心情很好,教了阿宁一上午的课,到中午时,还特意留两人在家吃饭。 晏江璧心里也不想回去,想也没多想便答应了下来,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柳书生家看着清贫,请俩人吃饭倒是准备了几个好菜,还准备了一坛好酒。 晏江璧的嘴巴尝不到什么味道,再好的东西到他嘴里都没了味,再加上他本来就心情不佳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端酒杯喝酒。 柳书生看了他一眼,然后自然而然地将视线转到阿宁身上,找了几个话题同晏江璧说了起来。 柳卿云是个有功名的秀才,好歹也算是博古通今,天南地北都能说上一些。 晏江璧虽然是个杀手,但是从小跟在当时还只是个皇子的三皇子身边,也不算太文盲无知,柳卿云说的话,他都能说上一些。只是他不太爱开口,多半的时候还是柳卿云在说,他只是安静地听着。 因为晏江璧偶尔的应声,柳卿云自己又喝了些酒,便说得越发起劲。 一旁阿宁原本是专心吃着东西的,这会儿抬头,又看见自己的爹爹像前几天一样只看着别人不看自己,不高兴了,放了碗继续往他的膝盖上爬。 柳卿云见了,便指着他笑道:“晏兄,看你儿子长得这样好看,他的母亲一定是位大美人吧?” 晏江璧顺势低头看阿宁的脸,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中突然间变得有些飘忽。反正他今天一直不在状况,也没人在意他的异样。 “呵呵,家有娇妻,晏兄还舍得往外边跑,你可真是有些呆啊。”也许是因为喝多了些酒水,柳卿云的意识变得有些迷离,所说的话也变得大胆露骨了些,不像之前那般温文儒雅。 晏江璧一手抱着阿宁,一手端着酒杯喝酒,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柳卿云一个人又叨叨了起来,无聊的时候,便望着窗外念些诗词。 晏江璧不想回家,便也跟着坐在一旁发呆,给阿宁弄了些吃的装在碗里,让他抱着碗自己拿勺子勺着吃。 一整个下午就这样晃了过来,到了快傍晚时,晏江璧觉得该回家了,柳卿云也稍微清醒了些。 这时柳卿云突然转头问晏江璧道:“晏兄,你知道苍山吗?” 晏江璧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柳卿云却突然笑了笑,手指敲了搞桌面,说道:“苍山雪海,玉带蝶泉,多么美丽的地方啊……”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晏江璧手中的酒杯“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脸色也跟着变得呆滞。 这声音吓了另外两人一跳,阿宁从没见他有过他的这种表情,不禁有些害怕,伸手抱着他的脖子往他的怀里缩。 “晏兄?”柳柳云奇怪地看着他,见他双眼呆滞,便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晏兄,你怎么了?” 阿宁被晏江璧呆愣的样子吓坏了,趴在他怀里见他也不来抱自己,吓得小声哭了起来,小手紧紧地抱住他僵掉的身体。 僵硬的气氛过了好一会儿,晏江璧才从呆滞中回过神,后知后觉地发现柳卿云正无奈地看着他,而阿宁已经在他怀里哭得两只眼睛都肿起来了。 “阿宁。”晏江璧看着他那个样子,觉得十分心疼,伸手抱住他的小身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阿宁感觉到他的怀抱,立刻委屈得大哭了起来,他吓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清楚那种害怕,就是觉得快要掉死了一样。 晏江璧没想到他会哭得那么狠,一时有些手足无措,阿宁一直很乖啊,都不会大声哭的。 阿宁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他满脖子,怎么了不愿意停下来。 “晏兄,你刚才怎么了,都把阿宁给吓坏了。”柳卿云无奈地看着他。 晏江璧摇摇头,他很担心阿宁这么大哭下去会不会哭坏身体。 “你抱着他哄哄呗,刚才我想哄他,他都不肯下来,肯定是想你哄他呢。”柳卿云活了二十年,就没见过这种父子,一时有些无奈。 晏江璧赶紧把阿宁抱起来,拍着他的肩膀,低声叫他别哭了,还哄他说一会儿带他去买糖葫芦。 柳卿云听了他说的那些保证有些想笑,不过想到这会儿气氛不对,他还是强忍了下来。 “爹爹。”阿宁抱着晏江璧的脖子,泪眼朦胧地喊他。 “哎。”晏江璧赶紧答应,一边不自觉地露出讨好的表情看着他。 “爹爹。”阿宁带着哭腔又喊了一声,然后紧紧地抱着他脖子继续哭。 晏江璧见他刚才都会喊自己了以为他不哭了,可是这会儿又哭了起来,他一时觉得有些头大,小孩子的心他真的搞不懂。 “抱着他出去走走吧,给他顺顺气别呛着了,一会儿应该就好了。”柳卿云也没带过小孩,不过他见别家大婶都是这么干的。 “哦。”晏江璧点头,果真就抱着阿宁去了屋外,因为地方小,只能抱着他院子里转圈。 一直到天快黑的时候,阿宁才抽抽噎噎地停下来不哭了,不过那张小脸已经没办法看了,眼睛红肿,小脸上全是眼泪,花成一团。 “阿宁。”晏江璧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心里头也松了口气。 “爹爹,”阿宁的神色间还带着委屈,抽了抽小身体,说了一个字,“饿。”小肚子跟着咕咕叫了两声。 “带你去吃饭。”晏江璧怕他再哭,立刻便抱着他往外走。 屋子里柳卿云靠在窗户边,单手支着头看着他快速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晏江璧被阿宁哭得都有心理阴影了,宝贝儿子哭得那么伤心很伤身体,他还跟着心疼,哪里敢怠慢。 阿宁心里的委屈来得快去得也快,大哭过一场之后,又见爹爹一直抱着自己,很快便又高兴了起来,只是这脸蛋又哭又笑的,看起来十分奇怪。不过反正是小孩子嘛,也没人在意。 晏江璧抱着阿宁离开柳家后,也没有回家,而是带着他直接上了街上的饭馆,点了好些菜,继续喂儿子,直到把他的小肚子喂得圆鼓鼓的,才放下心来。 其实严格来说,不管是阿宁还是晏江璧,都是刚从柳家的饭桌上下来的,晏江璧酒喝得多饭还吃得少点,阿宁基本是整个下午都在吃,晏江璧也觉得奇怪,不知道宝贝儿子的小肚子究竟能装下多少东西。 阿宁这会儿哭累了,又重新吃饱了,便开始打磕睡了。 两人回到家时天已经全黑了下来,小院子里霍家父子还没有睡,都坐在院子里似乎是在等他们。 听到两人推门走进来,霍绅立刻站起来笑着问道:“恩人,你们回来了,吃过晚饭了吗?” 晏江璧朝他点点头,又见霍天关心地看着被他抱在怀里呼呼大睡的阿宁,原本想让两人离开的想法又变得犹豫了。 他没见阿宁笑得那么开心过,自己又不会哄人…… 霍氏父子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又不好问,只好等在原地,两两互望。 晏江璧最后也没下定决心,索性不想了,抱着阿宁进了屋子里,脱衣服抱紧阿宁躺进被子里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想吧。 第27章:脸红心跳 李霸王因为借着萧家的背景,在这个小县城里肆意横行,却无人敢对他的行为多说半个字。 这一次抢了杂耍班子老头儿的儿子,更是没将本地的父母官放在眼里,料定了那没背景的老头儿拿他没办法。 然而他却没有想到原本没什么背景的杂耍班老头儿,不但把人从他的高门大院里接了出去,还没有惊动他府里的任何人,这让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可是等他带着人再去南街,那个杂耍班子早已经收摊离开了。这令扑了个空的李霸王十分气愤不已,那个杂耍班子这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是在打他的脸面。气愤的李霸王正准备再带着人去追的时候,李府却来了一位让李霸王不敢怠慢的贵客。 那位贵客来得相当神秘,自称扬州城萧家人,来这里办一件事需要他帮忙。 李霸王一听是来人是姓萧哪里敢说个不字,乐颠颠的当场就答应了下来。 ****** 晏江璧和阿宁的生活因为霍氏父子的加入而变得有些不同,阿宁因为多了一个玩伴而开朗了不少,但也因为爹爹和夫子最近走得比较的事而不怎么开心。晏江璧因为阿宁会说的字越来越多而高兴,也因为他和霍天越玩越好而不高兴。 总之,呆父亲和傻儿子之间,因为互相在乎而感情越来越好,也因为太在乎又不懂得表达,而让心中的占有欲越变越强。 阿宁到了夫子家,除了上课学习的时候认真地学习外,其它时候都一定要坐在爹爹怀里搂着他的脖子才会很乖地不闹腾。可其实太过深奥的东西他心中并不懂得,他只知道不想爹爹不理自己,不想爹爹只看着别人。 晏江璧则一如既往坚持每天早上叫儿子起床,亲手帮他洗脸穿衣梳头,然后早早地牵着他离开小院子去街上吃早食,刻意避开霍氏父子。晏江璧这一辈子都没做过这么迂回曲折的事,他自己也想不通,既然不喜欢他们为什么不把他们撵走,既然没把他们撵走为什么又要避开他们。 这些事晏江璧就算想破头可能也没办法想明白,他便索性也不想了,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吧。 两人待在小县城里一晃便有了十来天的时间,这天阿宁学完了课,柳卿云对晏江璧说道:“晏兄晚上可有空?戏台子今晚唱大戏,我有朋友占了好位置,不如一起去唱一杯?” 晏江璧想了想便点头,反正阿宁喜欢听戏,他晚上都会带他去,既然柳卿云主动邀请了,便顺口答应了。 “太好了,我去准备酒水,晏兄晚上可以一定要来啊。”柳卿云看着是个穷酸书生,却是个很会交朋友的人,这才没过几天,连晏江璧这样冷漠的杀手都不由对他心生好感。 阿宁暂时还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不过他看见夫子对爹爹笑得那样好看,还是比较担心的,坐到晏江璧的腿上占有地抱着自家爹爹的脖子。 傍晚的时候晏江璧带着阿宁去了戏台子看戏,柳卿云和他的朋友已经早早来到这里了,正坐在戏台子前方的圆桌前,不大不小的圆桌上摆放着一些精美的菜肴和美酒。 之前晏江璧同阿宁坐在屋顶看戏的时候,偶尔也会往下面看一眼,还以为那些桌子前坐的都是达官贵人,没想到普通人也可以坐。 柳卿云看见他们来了,便主动起身将两人迎了过来,还笑着一一给他介绍在坐的朋友,另外还准备了一包礼物给阿宁的,说道:“我知道晏兄在此地停留不会太久,这些书就当送给阿宁做礼物,阿宁很聪明,柳某人向你保证,他日阿宁定能成为栋梁之才。” 晏江璧接过了,对他点点头,阿宁成不成才他不知道,对他来说也并不重要,可是只要是对阿宁好的东西他都不会拒绝。 席间戏台子上唱起了戏,围坐之人个个拍手叫手,连阿宁也看得十分起劲,只有晏江璧对这些没兴趣,干坐着发呆。 柳卿云看了一会儿戏,回头见晏江璧在发呆,便给他倒了一杯酒。 晏江璧回头看他,柳卿云微微一笑,问道:“晏兄可是对这出戏不满意?” 晏江璧摇头,听都听不懂,哪里来的满意不满意。 “你是为了陪阿宁才来这里的吧?晏兄可真是位好父亲。”柳卿云主动和他聊了起来,似乎是不想他在这里待得太过无聊,但却一切又做得相当自然并不刻意。 晏江璧因为阿宁的事本来对他就颇有好感,只是他从前从未交过朋友,所以也没什么其它的想法,但是柳卿云的面子他还是给的。 经过这么多天的接触,柳卿云也很清楚晏江璧的性格,知道这人看着沉默寡言,但并不是没有认真听别人所说的话,便自动找了些话题,偶尔晏江璧也会应一声,两人也算聊得挺熟。 阿宁看了一会儿戏,感觉到夫子和爹爹聊了起来,便重新窝回爹爹的怀里,戏也不看了。 晏江璧抱住他,却被阿宁凑过来亲了一口。 这一口亲在脸上,力道轻轻的,小鸡啄米似的,但却是小孩向外人表示此物已被占有的表现,就像他总是会去搂自个儿爹爹的脖子,往他怀里钻一样。 晏江璧自然是不会懂得小孩那些细腻的小心思的,他见阿宁不看戏了,以为他困了,便问道:“回去睡吗?” 这种简单的问题,阿宁现在已经能听懂一些了,仰脸冲他笑,然后点头。他为爹爹的问题而高兴,虽然他并不知道那高兴是为了什么。 晏江璧便同柳卿云告辞,抱着阿宁往家里走。 然而两人还没回到小院子,老远就看见有许多人举着火把站在小院门口,还有人不停地拿脚踹门,嘴里嚷嚷着什么。 晏江璧抱着阿宁停下脚步,看着那些人皱眉头。 他看了一会儿,发现那些人身上穿着李家的家丁服,便明白了他们是来这里干什么的。 只是他想不明白的是这些人怎么知道霍氏父子在他这里。 他想了一下,便抱着阿宁从旁边飞进了院子里。 霍氏父子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但因为晏江璧没在家而六神无主,又不敢开门将这些人放进来,只能强忍着怒气等在院子里。 霍天因为被李霸王抓住过一次,所以听到这些声音便感觉得害怕,由其是其中几个声音他还曾在李府听到过。 晏江璧飞进院子里,霍绅这才大松了一口气,焦急地上前说道:“恩人,那李霸王带人来闹事了,这可怎么办啊?是老头儿连累了你们啊。” 晏江璧朝他微微点头,将阿宁放到地上,对霍绅道:“开门。” “啊?这……”霍绅惊愕地看着他。 晏江璧没再说话,但是脸色并不好看,霍绅愣了一下只好依言上前。 院子门被他打开,一个家丁立刻气势凶凶地走了进来。霍绅赶紧退到一边。 晏江璧看也不看那家丁一眼,一脚将旁边的凳子踢了过去,“砰”的一声正好砸在那准备开口说话的家丁身上。 “啊!”那家丁立刻被他砸翻在地,惨叫了一声。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家丁面面相觑,看了一眼笔直站在院子里晏江璧,都犹犹豫豫地不敢再上前。 “你、你是什么人!我们可是李家的人,你敢对我们动手不会有好下场的!”旁边一个家丁怒瞪着他,虚张声势地朝他吼,“我们是来捉拿霍氏父子的,你最好别多管闲事……” 晏江璧也不等那人说完,手往旁边一扫,又将放在旁边石桌上的一个碗狠狠地砸向了他的面门。 “啊!”那个碗猛地飞了过去,不偏不倚正好盖在了那人脸上,碗沿却磕进了他的嘴里,磕了他一嘴血。 剩下的人见同伴还没怎么呢,就被打得这样惨,都不敢再上前,连话都不敢多说了,怕被磕了牙。 “滚。”晏江璧冷眼看着那帮子人,见他们还要开口,就往旁边的还剩下的凳子看了一眼。 “你、你别横,你且等着!”那些人吓得赶紧丢下一句狠话便跑走了。 “恩公恩公,您又救了我们一命啊!”霍氏见那些人跑走了,连忙关上门跑了回来就要给他下跪。 晏江璧抓住他的手臂不让他跪,等他站稳了,抱着阿宁便走进了屋子里,根本没有打算听他叨叨絮絮一大堆的话。 霍绅看着被他关上的房门叹气,知道他就是这个性子,没有办法。 刚才一直只站在一旁看着的阿宁却和其它的人的反应不同,他觉得自家爹爹刚才的动作好好看,他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就是感觉胸口一直咚咚直跳,脸都忍不住红了起来,身上好热。 “你怎么了?”晏江璧抱着阿宁回房才看见他的异样,表情也很奇怪。 阿宁见自家爹爹一双好看得能吸人的眼睛专心地看着自己,就觉得胸口跳得越来越厉害了,还觉得十分不好意思,闷着头就往他的怀里钻,不让他多看。 晏江璧觉得儿子的行为有些奇怪,可是他又说不上奇怪在哪里,想掰开他抱着自己的手臂看看他,可是阿宁这次抱他的力气却并不小。晏江璧又不想伤到他,就只好让他抱着了,想着一会儿等他松开了再看看他怎么回事好了。 窗户外突然飞来了一次黑色的小鸟,晏江璧听到了抬眼一看微微有些愣神 第28章:杀手的剑 那种黑色的小鸟,晏江璧太熟悉不过了,他原本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是以前同伴们用来互相联系用的。 而最近和他有联系的就只有游岚,看到停在窗户上的这一只,他知道大约是游岚快回来了。 这样也挺好的,他想,快点带阿宁回家乡吧,他会再买一座这样的小院子,同阿宁住在一起,然后每天送阿宁去学堂,他去做事赚钱,等阿宁放了课,他再去接他回家,同他吃饭,给他洗澡梳头…… 晏江璧微微翘着嘴角,抬手摸了摸正埋在自己胸口的阿宁的小脑袋,心中前所未有的宁静详和。 阿宁心里还是觉得不好意思,他想看着自家爹爹,但同时又不想,很奇怪很别扭的感觉,他说不清楚,可是无论如何,不想离开爹爹的身边,好喜欢。 “给你洗澡吧?”晏江璧想拉开阿宁环住他腰的手臂,但是阿宁抱得死死的,那意思还不想松开。 晏江璧不知道他到底要干嘛,不过反正也无事,想抱着便抱着吧。 俩人这一抱,就抱在一起站到了大半夜,直到阿宁困了,抱着他的手松开,身体直往地上滑为止。 晏江璧微微叹了口气,接住他的小身体放到床上趴着,揭开他身上的小衣裳给他看伤口。 阿宁后背的伤口正在逐渐痊愈,晏江璧伸手摸了摸,有些伤口较浅的地方的血痂已经从皮肤上掉了,下面是粉粉的嫩肉,新长出来的,其它比较大的伤口也正在慢慢愈合,情况很好,看起来过不了多久那些伤都会平复下来。 晏江璧微微松了口气,给他把外衣脱掉,穿好里衣盖上被子,自己也脱掉衣服钻了进去。 连着晴了好些天,涨水的大河已经消了下去,很多人都开始渡河到对岸。 晏江璧还在等着游岚,他是个一板一眼的男人,说好了游岚送他回家,便不会先离开一步。 这一天的天气却不如以往的好,天上黑云滚滚,看着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早上起床起后,晏江璧叫醒还要睡得迷迷糊糊的阿宁,然后重复每天都会做的事,准备送他去上课。 霍老头抬头看了看天色,有些担心地对他说道:“恩公,看这天色像是要下雨,拿把伞去吧?别淋着小少爷。” 晏江璧点点头,一手牵着阿宁一手拿着伞往外走。 阿宁手里还拿着霍老头亲手做的包子,热气腾腾的,味道很香,他很喜欢吃,小嘴被油润得亮亮滑滑的。 这两天,大约是因为阿宁越来越粘自己了,对已经成为他好朋友的霍天反而没那么亲密了,让晏江璧对霍家父子的印象改变了很多,也没再像之前那样躲着不回家了。 阿宁抓着肉包子,放到嘴里咬了一口,味道好到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然后便抬起手,将包子喂到爹爹的嘴边,“爹爹,吃……吃……” 晏江璧听到他甜甜软软的声音低头,见他的小脸上挂着十分好看的笑容,又看了看喂到嘴边的带着几个小牙印的包子,眨了眨,低头咬了一口。 阿宁见他吃了,咧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晏江璧嚼着嘴里的东西,低头见他笑,也弯起了嘴角。 两人一路互相喂着东西,手牵着手来到了柳家。 然而两人到了柳家之后却大吃了一惊。 柳家原本就只有几间简陋的瓦房,周围围着一圈篱笆,虽然看着穷了些,倒也不失读书人的气节。但是这会儿,篱笆外面的大门倒在一边大开着,里面的正房大门也是半挂在了门框上,两人只站在大门边,就能看见瓦房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显然在不久之前,这座朴素的小院子里被人肆无忌惮地凌虐过。 阿宁看到这样的场景有些害怕,抬手抱住晏江璧的腰。而晏江璧的脸则十分难看,他弯腰将阿宁抱了起来,然后慢慢走了进去。 屋里被翻箱倒柜的,几乎所有的东西都移了位,就连阿宁以前坐着读书的桌子和小凳子都被踢翻到了一边。 “爹爹。”阿宁看到这些更害怕了,闷着小脑袋贴到他的脖子上,不敢再多看。 晏江璧沉着脸在屋里逛了一圈,没有找到半点柳卿云的踪迹。 他抱着阿宁在一堆狼籍中站了一会儿,然后抱着人转身走出了柳家。 两人出了柳家时,外面也并不平静,沿途便能听到关于柳卿云家发生的事。 晏江璧耳力极好,即使他的脚步并没有停,也能听到那些人说了什么。 有人说柳卿云得罪了李府,所以被李家的狗奴才抓去了。 有人说这李府是坏了根,见柳卿云生得好看,便让人抢了去,反正这种事李府也没少做…… 沿途的人基本都在说这件事,就像亲眼看见了李府的人闯进了李家一样…… 晏江璧一直沉默着,阿宁趴在他的肩头看见他这样的脸色觉得有些害怕,都不敢出声了。 两人一路慢慢往回走,可是等两人到了小院子,却发现自家的大门同样被人撞翻,霍氏父子也不见了,院子里的桌椅倒了一地,杯中的茶水都还是热的,显然那帮人在晏江璧抱着阿宁离开后不久便来了。 晏江璧的脸色更加黑沉了,阿宁在旁边也害怕得小声哭了起来,十分害怕的样子。 晏江璧沉默地看着这一切,抬手摸了摸阿宁的脑袋。 屋里的桌上放了一封信,晏江璧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将信扫到了门外。 “爹爹……”阿宁大眼睛里含着眼泪看着他,显然被吓得不轻,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之前还好好的。 “别怕。”晏江璧摸了摸他的头,低头在他脑袋上亲了亲。 阿宁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把脸埋进去不吭声,小身体微微发着抖。 霍家父子和柳卿云都被李霸王的人抓走了,晏江璧知道他是做给自己看的,霍氏父子他既然救过一次自然不会不管,柳卿云是阿宁的夫子,对阿宁有启蒙之恩,他更不会就这样算了。 可是他心中更在意阿宁的安全,他也不可能抱着阿宁去找李霸王的麻烦,因为阿宁一定会害怕,说不定还会伤了他。 好在游岚快回来了,他打算等一等,等游岚回来之后再去李府看看。 然而他这一等一直等到天色渐晚,游岚也没有回来。 晏江璧决定不等了,他买了一些东西喂给阿宁吃掉,让他吃饭喝足后,抱着他进了霍氏父子在旁边租的那间屋子里,点了他的睡穴放在床上,然后拿出工具将周围都拉上丝线按上暗器。 等他再次出来时,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还淡淡地飘着细雨。 晏江璧拿上自己的剑,飞上屋顶,几个起落往李府而去。 李府这次处心积虑地将在这个小县城里跟晏江璧有关的霍氏父子和柳卿云都抓了起来,显然是为了报复得罪了他的晏江璧的,所以守卫也与平时增加了好几倍,等着他的到来。 晏江璧飞进李府,一路直闯李家正厅,每一个敢当自己路的人都直接一脚踢飞。 晏江璧的情绪一向很平静,几乎不会有太大的波动,他这是第一次遇上像李霸王这样让他厌恶至极的人。 李霸王显然是对他有所忌惮的,光自己身边就跟着好几个高手。 晏江璧将挡在自己面前的一个护院丢开,抬眼冷冷地望着站在正厅的李霸王。 那李霸王也是生得相当高壮,一脸横肉,看着便不像个会讲理的。然而这个平日里在县城里横行惯了的恶霸,这会儿却只敢躲在一个武人身后,探出头对晏江璧放狠话。 “大胆刁民,你私闯民宅,打伤我家人,今日定叫你有来无回!” 晏江璧只提着那把通体漆黑的剑站在院子里,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他不善长与人多说话,更喜欢直接动手。 “你们你们,”李霸王抬手一指周围的人,骂道,“还干等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他给我抓起来,别给弄死了,大爷我一定要好好折磨他一顿。”他一边说一边还抓住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个护卫,显然是想把他留下来挡刀的。 那几个围着李霸王的武人都是拿钱办事的高手,这种人多数是干尽了坏事走投无路的武人,心中本来就无善念,听他如此说,便不客气地同时提剑攻向了晏江璧。 晏江璧看也不看,提剑飞身而起,主动迎上正面向自己攻来的那人,横剑便直接往他的脖了抹了过去。 晏江璧的剑跟了他十好几年了,从他的身高还没有那把剑长时,便已经开始拿着它杀人,一人一剑配合着杀死过的人不知几何。而一个杀手的剑,一般都要比别人的剑更长一些,其它人拿的剑只有三尺,而他的光剑身几乎就有四尺长。 所以他这一剑横上过去,那正面攻向他的人一眼看清了他的剑长,心中一惊抬剑便挡,只是他的手臂刚抬起,晏江璧横扫而来的剑已经到了他的脖子,那人还未来得及有所感想,冰冷的寒锋已经划过了他的颈项。 “啊!”那人惨叫一声直接从空中跌落到了地上,鲜红的血液跟着喷撒在空中。 晏江璧一剑割断了他的脖子便不再对他投以关注,身体在空中一个翻身躲开了旁边刺来的剑,回手便又是一剑,再次割断那人的脖子。 较长的武器一般都比较有利,再加上晏江璧本身就是杀手出生,又武功高强,对他来说,杀一个人与砍菜切瓜没什么两样。李霸王花重金请来的所谓的高手,没几个回合便被晏江璧全杀了个干净,被割断的脖子里喷出的血水在空中如同下了一场大雨一样,溅落了李府满院。那些被一剑割掉喉咙的人只来得及发出了临死前的惨叫,随即身体便像破布一样跌在了院子的泥水里。 等晏江璧解决掉所有人,落回地面时,李霸王早已经被他毫不留情的杀招吓得逃得无影无踪。 雨势越来越大,被晏江璧的剑割断了脖子的人睁着眼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血水混合着雨水满地横流,画面如同炼狱。 院子旁的走廊上挂着漂亮的大红灯笼,因为风过而随风摆动着,摇晃的光线照亮了那一地染血的尸体,冰冷而漠然。 晏江璧提着剑站在满地尸体之间,身上的黑衣被鲜血和雨水全部淋湿,漆黑的眼睛里深不见底。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杀过人了。他的剑,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锋利过了。 第29章:李府落陷 李府正厅的地面落了满地尸体,鲜血的染红了地面,哗哗的雨声不停地打落在地面,除此之外再无法听到别的声音。 晏江璧抬眼看了一眼李府的正厅,然后面无表情地提着剑走了进去。 他的速度很快,因为他不能在这里多做停留,阿宁还在家里等着他。在此之前,他执行过很多绝杀任务,但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让他归心似箭过。 李府的规模不算太大,但也不算太小,分为前院正厅后院家眷住所,左右两边还有两个带着阁楼的小花园。 晏江璧脚步丝毫不作停留,快速穿过中庭,然后看了看左右两边,最后往左边而去。 他上一次过来救霍天时,已经将李府上下摸得很清楚了,这是他以前执行任务时保留下来的习惯。上一次霍天也是被关在左边的,那一片房间阁楼众多,还连着几个小院落。刚才李霸王看到了他毫不留情地杀死其它人的场景,心中早就为招惹了这样的杀神而害怕后悔了,这会儿肯定会往房间多的地方跑,好躲开他。 晏江璧提着那把剑沿着小院落外的路走了过去,周围哗哗雨声不绝于耳,那些小院落里黑漆漆又冷冰冰,完全听不到里面的半点声音。 他的脚步最后停在了一个阁楼前。 那阁楼有三层,面积不算大,此刻门窗紧闭着,整座阁楼在大雨中看起来黑森森的,有些渗人。 晏江璧身上早已经被淋了个透,垂在身边的长剑上所沾染的血水早已经被雨水冲了个干净。 他站在阁楼前,微微抬头看了那些黑森森的窗户一会儿,一纵身飞上了楼顶。 然而他的脚尖才刚踩在那阁楼顶端的屋顶,立刻就听到脚下的阁楼传来一阵巨响,如同某样体形巨大的机关被人开启后转动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 天空中传来一阵大笑,那声音如同立体般,从四面八方环绕了过来,伴着周围哗哗的雨声,十分的刺耳。 晏江璧心知自己这一脚已经踩中了圈套,于是在脚下屋顶有了异动的同时提气飞上了半空。 但是紧接着,阁楼的顶端像一朵花的花瓣一样往四周打开,几条手臂粗的铁链立刻被弹了出来,划拉出哗啦啦的巨响声。 也在同一时刻,十几个黑衣人同时飞上了半空,并且同时提剑往晏江璧身上攻了过去。 晏江璧的身体还飘浮在半空中,并不能自由动作,只能勉强抬剑与直逼而来的十多人对战。 一时空中铁链声、兵器交接声、雨声混成一团,尖锐而刺耳。 晏江璧此刻四路被堵,脚下是打开了屋顶的阁楼,露出下面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色大口,可以想象一但落入其中,只怕再难有逃生之路,所以此刻唯一还空缺着的便只有他头顶的天空。 然而这些人显然已经为了此刻而准备了良久,当晏江璧力战众人,最后勉强脱身踩着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身体往上飞起的时候,头顶突然横空飞来一人,身型如同展开了长翅的巨鹰,封锁了他所有的去路。 晏江璧咬牙,挥剑直攻那人要害,想快速解决掉他离开此地。 但那人的武功显然比其它的黑衣人要高出许多,晏江璧与他交手数个回合,却是难舍难分。 那几个还活着的几个黑衣人也跟着飞了上来,他们也不再接近晏江璧,而是一把抓住从阁楼中弹出的巨大铁链,身形交错如编网一样,从四面八方地将铁链往晏江璧的身上绕,企图用这种方法将他捆住。 晏江璧武功再高,那也只有他一个人,心中也早明白了这些人是早就准备好了来捉他,但他此刻最担心的却是儿子阿宁,这些人如此处心积虑,目的恐怕就只有那一个,他的儿子…… 阿宁…… 晏江璧奋力与众人纠缠苦战,从未有过起伏的内心此刻满满的都是后悔,他不该丢下阿宁一个人! 铁链在黑衣人的交织下,片刻之后形成巨网往晏江璧的身上捆了过来,那个飞到晏江璧头顶的高手也在这时对晏江璧下了杀招。 晏江璧咬牙硬接下了他的招式,几个回合后,拼尽全力左手一掌击在那人胸口上,那人闷哼了一声身体往后滑了数米,晏江璧刚准备飞身逃脱时,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手臂粗的铁链毫不留情地锁了过来,捆住了他的身体。 晏江璧咬着牙抬手一剑割断了身旁一人的喉咙,但是脚下阁楼紧接着又传来一阵巨响,连在阁楼内的铁链已经开始哗啦啦地往回收往,被捆住的晏江璧也被拉了进去。 “哈哈哈哈哈……晏江璧,我终于赢了你一次!!!”那个大笑的声音从头顶的天空传来,虽然能听出有些中气不足,却带着满满的自得。 晏江璧听了那个声音脸上没有任何反应,此刻他心中已经知道自己恐怕难以逃脱了,但他对此却并没有其它感想,唯一的想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该丢下阿宁一个人,被那些人捉走,他会害怕的…… 阁楼的屋顶在晏江璧被拉进了阁楼内部后缓缓关闭,不过片刻便恢复成了所有正常屋顶该有的样子。 阁楼内很快便亮起了灯火,这让晏江璧很快看清里面有三屋楼高的空间却并无楼层,直通到底,十分空旷。 而他自己从胸口往下全部被铁链紧紧锁住,整个人被悬挂在了阁楼半空中毫无动弹之力,离周围的墙壁也十分远。全身上下只有他的双手还剩下自由,右手还抓着他的剑,但那也毫无用处。 阁楼的大门很快便被打开,一队十几个人走了进来,那些人手里还拿着弓箭,并且全对准了晏江璧的身休。 晏江璧目光冰冷地扫了几人一眼,开口问道:“你们是谁?” “晏江璧你最好听话一点,我们会让你跟你儿子尽快团聚的。”为首一个带着面具的人抬头望着他说道,听声音正是刚才在天空中大笑的人。 晏江璧听他提起阿宁,目光一冷,左手一抬,一枚通体漆黑足有十寸长的钢针往他的脸射了过去。 那人身形往旁边一闪躲开,钢针擦着他的耳边射进了他身后的地面,几乎整根没进了地面。 “你!!!”那人抬头怒视着他,还想说话,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大喊。 “不好了,院子着火了!”随即很快便有其它的声音传了过来。 此刻天空中正下着倾盆大雨,哪里来的大火? 那人心中一动,立刻便明白了是有人调虎离山想救晏江璧,但同时也知道了既然还有人来救人,敌在暗他在明,这里并又并非他的地盘,心道此地不益久留,便抬头看了一眼悬挂在空中的晏江璧,意味深长地对他说道:“晏江璧,咱们后会有期。” 晏江璧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走出了阁楼,心中不是没有恨意的,只是此刻就算破口大骂也无济于事。 外面很快便安静了下来,晏江璧知道那些人都离开了。 正在他思考该怎么解开身上的铁链时,阁楼的门再次被人打开,一个人走了进来。 “哎,我说怎么每次我离开一会儿回来,都得来救你?”阁楼中传来游岚慢悠悠的声音。 “游岚,快回去看看阿宁!”晏江璧顾不得多说什么,只让他先顾着阿宁,声音中的焦急都能听出来。 游岚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已经晚了。” “什么!”晏江璧心中虽然早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但是此刻听到游岚直接说出来,他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我回去过小院了,屋里全被翻过,没有看见阿宁。”游岚一边说一边四处找机关,最后在角落里的一块地砖下找到了,他看着微微眯眼,那机关是刚做成不久的。 他打开机关,铁链果然很快便从晏江璧身上滑了下来,然后又哗啦啦地收回了阁楼内。 游岚回身,刚看到晏江璧的身体落地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晏江璧人影一晃,已经出了阁楼。 游岚保持着那个姿势看着门口发了一会儿呆,最后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 晏江璧在大风中飞奔回家,看到的只有小院里一片狼籍,霍氏父子的屋子里,早已经没有了阿宁的踪迹,而他之前拉好的丝线早已散了一地。 他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脸色阴得滴水,垂在身侧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猛地往后一挥,身后的墙璧哗地一声倒塌了下来。 游岚站在门外看着他的背影,脸色同样并不明朗。 晏江璧突然转身,从屋内飞身而出,手中的长剑直往游岚的要害刺了过来。 游岚心中一惊,忙侧身躲过,但是晏江璧的剑却并没有停止,一回剑又往他的脖子划了过去。 游岚赶紧拿出自己的武器来挡,一边怒声道:“晏江璧,你疯了么?!” 晏江璧沉着脸不说话,手上的剑却是招招攻向他的要害,毫不留情。 “你!你想干什么?!”游岚手忙脚乱地接着他的招数,一边强忍着怒气质问道。 “你为什么要害阿宁!”连着数十招之后,晏江璧终于开了口,但是他的声音却冰冷得如同刀锋。 游岚听了他的话一愣,随即十分愤怒地反问道:“你在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害过他?!” 晏江璧又一剑划破他的衣领,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却没再进攻而是收回剑,看着他沉默了半晌说道:“千丝阵这里除了你我没人能破得了!” 游岚听了他的话愣住了,晏江璧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手里紧紧地握着剑柄,剑锋被他的内力催动得嗡嗡作响,却没在有任何动作。 千丝阵是用极细的丝在同一空间内拉出上千条错踪复杂的网而得名,那丝极其锋利,水火不侵,拉出一千道的时候,更是密得如同蛛网,若人用足够的力道直接闯进去,将身体割成碎块也不成问题,而如果有人想用工具强行破坏阵法,只会在触动细丝时开启事先设好的机关,瞬间便会有数十枚带毒的钢针飞出,根本避无可避。 而晏江璧怀疑游岚的原因,是因为那千丝阵即不是被破坏的,也不是被强行拆除的,而是被人找到了他拉丝的顺序,然后一一解开了阵法。 而知道这个方法的只有他们的同伴,外界对这种阵法可说是一无所知。 游岚回过神,对上晏江璧黑沉沉的双眼,半晌轻叹了一口气,声音幽幽地说道:“晏江璧,你脱离了主子,可以不用听他的命令,可他还是我的主子呢。” 这回换晏江璧愣在了原地。 第30章:他的忠诚 大雨还在哗啦啦地下个不停,晏江璧不知道游岚这句话的具体所指,但是在他心中,凡是牵扯到主子,其它事都必须退让三分。 他站在大雨之中,脚下像生了根似的不能移动分毫,目光空洞地看着眼前的大雨。 在许多许多年以前,晏江璧就已经开始做为死士,被训练成为三皇子手中的隐藏力量了,而在那之前的晏江璧,才不过几岁,那时的他从来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活在暗无天日的小角落里,永远不知道自由的滋味,如果不是三皇子的人买下了他,他可能早已经死在了某个阴暗角落里,不见天日。 所以对于晏江璧来说,主子就是他的天,是他命运的主宰,是绝对不能背叛的人。 游岚站在他对面,见他一直站着不动,半晌幽幽问道:“你不去追吗?” 晏江璧身体一震,转身飞快地往外跑去。 游岚看着大雨中那人急行的背影,叹了口气,带着三分伤感七分无奈。 ****** 此时已近午夜,小县城的城门早已经被关上了,北城门是通往繁华的扬州城的,而南城门外不远处,就是那条涨水的大河。 晏江璧原本是准备往北边追去的,但是游岚拦住了他,让他往南追。 晏江璧看了他一眼,提着剑转身往南追去。 那条大河的河水已经恢复到正常水位,河面上的渡头已经有船只来往,只是此刻已是深夜,渡头早已经没人摆渡了。 晏江璧站在空空的渡头皱眉,他和游岚都不会撑船,若想过河,便只有游过去了。 不过他刚低下头,眼尖地就扫到旁边的草丛里摆着一件令他十分熟悉的东西,他赶紧伸手捡了起来。 “靴子,”一旁游岚看了一眼那尺寸,有些好奇地问道,“你给阿宁买的?” 晏江璧没说话,伸手摸了摸那只宝蓝色的小靴子,目光黑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动作小心地藏进了怀里。 游岚看见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心中有些惊讶,又有些了然。转头扫了一眼那渡头,说道:“他们应该不是乘船过河的,而是往西去的。”他说完见晏江璧正抬头看着他,那目光让人看不清含义。 游岚笑了笑,说道:“别问我怎么知道他们往哪边走的,晏江璧,你要想保护自己的儿子就得靠自己,还有,”他说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永远别忘记主子对你的恩情。” 晏江璧听了他这话,什么也没有多说,沿着河岸开始往西追去。 ****** 扬州场往西几百里地的另一个县城里,因为地处交通要道而十分繁华。 晏江璧跟踪着一个商队已经快三天了,他知道阿宁就在那个商队里,但是因为那商队人数众多,且其中高手不在少数,让他无法轻易下手。 因为知道阿宁就在里面,所以他心中比谁都要着急,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把阿宁接回自己身边,想亲手喂他吃饭穿衣梳头,可是没有万全的把握,不能带着阿宁全身而退,他不敢轻易冒险,因为阿宁会害怕,说不定还会被别人手中的刀剑伤到。 也不知道这几天没有他在身边,阿宁有没有饿肚子,有没有害怕得一直哭。 晏江璧坐在屋顶的暗处,从怀里掏出那只小靴子,伸手轻轻地抚摸,漆黑的眼中流露出他自己都无法懂得的浓浓思念和淡淡的宠爱。 阿宁,阿宁…… 屋檐下传来说话的声音。 晏江璧将小靴子收进了怀里,藏回暗处,密切地关注着住在屋檐下那些人的动静。 据这两三天来的跟踪观察,晏江璧发现这些人行事极其严谨,每次在一个地方住宿时,跟随的护卫总是分为三批,轮换着守卫,非常的警醒。 这也是他一直难以靠近众人的原因。 晏江璧按下心头的焦虑,耐心地藏在暗中等待着机会。 快到熄灯时,商队所住的客栈外来了一群官差,说要检查整间客栈,客栈中所有人待在原地不许随便乱走。 那些官差的到来,显然让商队里的人十分紧张,听到有人来便立刻吩咐人转移客栈后面的货物。 晏江璧在屋顶看着这一切,他一直都在怀疑阿宁也被他们藏在了那些货物里,只是那些货物一直有大量高手守着,他没有找到机会接近查看。 此刻他见有一部分人带着货物中的其中几个箱子想遛走,立刻便跟了过去,所有的心思全都飞到了那几个被抬走的箱子上。 官差们显然也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在客栈里检查得非常仔细,来的时候也早就将整间客栈都围了起来。 带着箱子想走的人来到后门一看情形不对,想往后撤时,晏江璧已经飞身落到了他们身后。 那些人一惊,问道:“你是什么人?!” 晏江璧目光沉沉地扫了几人一眼,最后将目光盯在其中一个箱子上,他感觉到里面有气息,虽然有些微弱,但他还是感觉到了。 众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一使眼色,其余众人立刻放下箱子拔刀杀了过去。 这些人虽然都是高手,但是相比晏江璧还是差得很远,再加上晏江璧本来就心情极差,没费多少功夫,那些人便被他不留情地给全部踹到了旁边。 晏江璧没心思再去管这些人,脚步直接往那个有气息的箱子而去。 其它人爬起来还想再次围上来,但是客栈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吵闹了起来,还有兵器相接的声音传来,显然情况并不乐观。几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往客栈前方跑了过去。 晏江璧抬剑直接砍掉绑在箱子上的粗绳索和锁扣,然后伸手颇有些紧张地打开那个箱子。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紧张过了,至少他从没有为了完成任何一件任务而这么紧张过。 箱子被打开,一阵白色的粉末突然射了出来,直逼晏江璧的面门。 晏江璧身体一震,抬手掩住口鼻,整个人快速地往后滑开。 一个人从箱子里站了起来,转头露出一张晏江璧颇为熟悉的脸。 “柳卿云。”晏江璧皱眉看着他的脸,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 “你知道是我?”柳卿云抬脚跨出箱子,对他微微一笑。 晏江璧没有说话,也没有问任何问题。 “为什么不话说,觉得太震惊了吗?”柳卿云含笑说道,仿佛两人还是之前一起喝酒聊天的朋友。 “阿宁在哪里?”晏江璧没有太多关心的事,以前在主子手下的时候,主子就是他的一切,遇到阿宁后,阿宁也成了他最在意的人之一,除此之外其它的都不重要。 “你很在意他,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柳卿云似乎是很不理解,求证一般地看着他。 “他在哪里?!”晏江璧没有心情跟他说那么多,抬眼怒视着他,手中的剑也缓缓抬了起来。 “是因为他姓燕吗?”柳卿云不理他的表情,微微偏头,自言自语般地说着自己的话,“因为他姓燕,所以你才这么在意他?” “他不是燕家的人!燕家的人已经死光了!”晏江璧声音冰冷地说道,然后像是用尽了耐心般地,抬剑向他攻了过去。 “呵,你不愿意承认,那就说明他真的姓燕。”柳卿云显然不止是个书生那般简单,他的武功不弱,但也跟晏江璧差了很多,在晏江璧愤怒的攻击下,只有躲避的份。 “你不好奇,我是什么人吗?”柳卿云勉强挡开他的剑,往旁边躲了两步问道。 晏江璧只进不退,显然是没兴趣知道。 柳卿云见他如此,微微笑了笑,叹息一般地说道:“苍山雪海,玉带蝶泉,多么美丽的地方啊……” 晏江璧听到那句话,便像听到了某种咒语一般,整个身体都愣住了,满脸震惊地看着他。 柳卿云于是笑得更加好看了,飞身落到了院子的围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摇着头说道:“晏江璧啊晏江璧,当年太子殿下待你如此情深意重,你却背叛了他,甚至一剑刺穿了他的心,何等冷酷……难道就真的对他无半点情意可言吗?” 晏江璧听了他的话,双眼里一瞬间闪过无数东西,好半晌他才抬起头,看着他缓缓问道:“你是谁?” “我们见过的,可能你眼里永远只有你主子的命令,从来没有注意到过我。”柳卿云望着他声音淡淡地说道。 “你有什么目的?”晏江璧没有再追问他的身份,声音冰冷地问道,显然已动了杀机。 “你想现在杀了我?”柳卿云轻笑一声,问道,“难道你不想救你的儿子了吗?” 晏江璧望着他没有说话,但眼中的杀意不减。 “又或许在你心目中,真的没有任何事比你主子的命令更重要?包括你的儿子也没有?”柳卿云继续问道。 晏江璧飞身上了围墙,柳卿云却已经落了围墙的另一边,望着他笑着说道:“如果你的答应是肯定的,那便别再来找你儿子了,因为总有一天,你的主子一定会让你亲手杀了他,当然如果你的答应是否定的,那便来找我吧,明晚此时,郊外十里坡,我等你到子时,你若不来,我便把他带走了。”他说完便转身飞向了远处。 晏江璧站在围墙上,冰冷的夜风吹来,围着他打了个转,然后吹向远方。 他抬起手里的剑,但最终也没能跟上去杀死他。 第31章:父子团聚 次日的天气十分阴霾,云层黑压压的一大片盖在人们的头顶,虽然没再继续下雨,却无端让人觉得心情压抑。 晏江璧在客栈里发了一整天的呆,手里拿着那只宝蓝色的小靴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午夜子时,窗外漆黑一片。 郊外十里坡,柳卿云果然带着阿宁等在了这里,他并没有骗晏江璧。 阿宁不知道是被人点了穴道,还是喂了药,安静地躺在他身边的马车里,小脸有些白,不过气色还不算太差。 柳卿云靠着马车闭目养神,快到午夜子时时,他睁开了眼,抬头望着黑漆漆没有星子的天空微微一笑,似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小殿下,看来他是不会来了……果然,这世上是没有什么事,比得过他的主子的,你也不行啊……” 马车里阿宁还是安安静静地躺着,黑夜里万念俱寂,柳卿云嘴里说出来的那句“小殿下”,也不知道具体指的是谁。 柳卿云看着黑漆漆的天空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转身坐上马车牵起缰绳,正准备驾着马车离开时,身型突然一顿,扬起鞭子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别动。”晏江璧压得十分低的声音凭空在他耳边响起,一把剑跟着横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呵,没想到你还是来了。”柳卿云微微挑眉,嘴角也跟着挑起了一点。 晏江璧并没有理会他的话,伸出另一只手,掀开了马车帘子,看见阿宁安静睡在里面。 “你把他怎么了?”晏江璧一眼便看见阿宁那张小脸白白的,比之前还要瘦了一点,觉得十分心疼,回头便将手里的剑往柳卿云的脖子里压进了几分,勒出一条血线。 “没怎么,他一直哭着要找你,我就点了他穴道让他睡觉了。”柳卿云挑了挑眉,说得十分无所谓,一点也不在意脖子上的伤。 晏江璧眸光暗了暗,抬手一掌将他打下马车,回身钻进车厢内将阿宁抱了出来。他的这一系列动作非常的快,等柳卿云反应过来,想从地上爬起来时,晏江璧已经抱着阿宁飞到了远处的树干上。 晏江璧怀里抱着心心念念了好几天的阿宁,一上手就觉得他的身体轻了好多,心里一阵难受,抬手解了他的穴道,满眼都是小家伙微皱着的小脸,根本没空再去关注其它人的事。 阿宁被他解了穴道,闭着眼睛哼哼了一声,然后缓缓睁开眼。 “阿宁。”晏江璧将他的小身体托起来,神色焦急地看着他。 阿宁缓缓睁开他的眼睛,立刻就看见近在咫尺的晏江璧的脸,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迷迷糊糊地伸出双手抱了过去,搂着他的脖子把脸也贴了上去,嘴里糯糯地叫道:“爹爹。” “阿宁。”晏江璧见他睁眼便同自己亲近,就觉得心里棉棉软软的,说不出来的感觉,双臂紧紧地搂住他的小身体压在自己的胸膛上。 阿宁抱着他亲昵了一会儿,才想起之前都没有爹爹在身边,他也分不清哪边是做梦,哪边是真实的,就觉得心里一酸,瘪嘴小声哭了起来,心中十分害怕再离开爹爹身边。 “别哭。”晏江璧见宝贝儿子哭得小身体一抽一抽的,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收紧手臂更紧地抱住他,脸颊贴在他的耳朵边,尽力地同他贴得更近,让他更能感受到自己。 阿宁哭了一会儿,感觉到晏江璧一直抱着自己,才感觉到了一些真实,哭声也渐渐小了起来,也没那么害怕委屈了。 “回家吧。”晏江璧轻轻拍抚他单薄的后背,站起身便准备飞走带他离开。 “等一下。”被两人遗忘的柳卿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大树底下,抬头望着两人。 晏江璧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低头看着他没有吱声。 “晏江璧,你知道他是谁么?”柳卿云望着他微笑着问道。 晏江璧仍然看着他,没有应声。 “他,是燕家的人,我没有说错,对吧?”柳卿云望着他笑。 晏江璧看了他一会儿,才淡淡地说道:“他不是,燕家的人已经死光了。” 柳卿云微笑着摇头,显然并不相信他说的话,“虽然你并不记得我了,但是我却记得你,而且我很了解你晏江璧,你从不屑同别人解释什么,但是对于燕家的事,你一遍又一遍地跟人解释,能告诉我是为什么么?” 晏江璧一愣,看向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锋利的光,很明显他心中已经对这人起了杀意。 柳卿云却没再继续这个问题,而是对他说道:“阿宁现在是你的养子,难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想抓他么?” 晏江璧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很多人?” “是。”柳卿云大方地点头,一点也不隐瞒。 晏江璧看了他一眼,直接问道:“你是谁的人?” 柳卿云听了他的问题挑了挑嘴角,等到晏江璧的耐心快要用尽时,他才缓缓说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才是那个真正想帮助阿宁的人,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你抓他有什么目的?”晏江璧追问道。 柳卿云见他紧追不舍,有些无奈,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如果我说阿宁小殿下才是皇室正统继承人,你……”他顿了顿,补充道,“会相信我吗?” “这不可能!”晏江璧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块儿,毫不犹豫地对他摇头。 “为什么不可能?如果他真的是当年燕家留下来的那个孩子,他就会是的,你觉得我说得对吗?”柳卿云看着他冷笑了一声,看着他的视线带着嘲讽一般刺人的目光。 晏江璧听了他的话,漆黑的眼中明明灭灭,一瞬间闪过很多东西,但不管他心中如何疑惑,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动摇,显然一点也不相信柳卿云所说的话。 “你们想带他去哪里?” 柳卿云听了他的问题轻笑了一声,说道:“带他去对他来说最好的地方,教育他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不过晏兄你是皇帝的人,我现在告诉你,就等于害了阿宁,毕竟他现在还那么小,那么脆弱……如果晏兄你真的为了阿宁好,就和我们一起走,我会告诉你一切的。” 柳卿云这话不无拉拢之意,晏江璧微微皱眉,心中也不知道明没明白他的意思,没再理他,抱着阿宁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柳卿云也没再多做挽留,只是微笑着看着他的背影缓缓说道:“晏兄,你最好考虑清楚,谁才最重要的那一个,你的皇帝或者是阿宁,可别到时候后悔啊。” 他的声音一字不拉地传进了晏江璧的耳朵,但晏江璧的脚步却丝毫没做停顿,抱着阿宁快速离开。 柳卿云望着重新陷入寂静的夜空轻轻叹息了一声,身边一个黑影落地,对他行礼,恭敬地说道:“大人,不带小殿下离开吗?” 柳卿云并没有回头,只是对他摆摆手,声音淡淡地说道:“不用了,现在强求他们没有任何意义。” 黑影没吭声,但是柳卿云却感觉到了他的疑惑,便笑着解释道:“不管阿宁是不是当年太子殿下与燕家小姐生下的那个孩子,只要他是从燕家出来的,他就是太子殿下的孩子,就算我们不出手,当今皇帝都不会让他活着的,更何况还有秦家那帮子野心勃勃的人……现在阿宁与晏江璧成了养父子,也算是天意,一切能不能成,就看阿宁在晏江璧的心中,有多重要了。” ****** 阿宁被人带走的这两天,几乎都是被点了穴道睡觉,因为他每次睡醒了就会哭闹着要爹爹,连饭都不吃。柳卿云的人并没有像扬州城萧家那样虐待他,反而好吃好喝地哄着,只可惜阿宁心中对晏江璧的依恋之情没有谁能取代,醒了便一直哭,嘴里喊着爹爹,根本对其它人不理不采。 如今终于回到了心心念念的爹爹身边,原本疲惫的身体立刻放松了下来,再加上刚才又搂着爹爹哭了一通,这会儿已经昏昏欲睡了,只是潜意识里还在担心着爹爹会不会离开,小手一直抓着他的衣裳角不放。 父子俩人小别重逢,不止是阿宁会想爹爹,晏江璧也非常想念着宝贝儿阿宁,这会儿终于把人搂到怀里了,便一刻也舍不得放开了,心中也想着以后都不会再放开了。 晏江璧带着阿宁并没有离开那个小县城,而是在县城里的客栈里住了下来。阿宁被折腾了这么几天,身体一体又困又累,也不知道身上的伤有没有再裂开。 阿宁困得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但一感觉到晏江璧要离开,便立刻伸手紧紧地抓住,勉强扬起小脸,睁开双眼迷迷糊糊地看他。 “爹爹……” “嗯。”晏江璧应了一声,摸摸他的脑袋,说道:“睡吧。” “爹爹……”阿宁被他放到床上了还不放手,小手一直拽着他的衣裳,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晏江璧却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阿宁的意思,嘴角微微翘了翘,重新搂住他躺到了床上,盖被陪他睡觉。 阿宁感觉到爹爹温暖又安全的胸膛,心里满意了,小身体趴到他怀里蹭了蹭,十分满足地叹息了一声,安心地闭上了眼睛睡觉。 晏江璧睁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不是知道是因为分别了几天的关系,他竟然觉得阿宁更加好看了,小身体虽然瘦了,却似乎比之前长了一些,好像整个人都长大了一点点,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想了一会儿,到想起一些以前听说过了,当爹娘的人都会觉得自家宝贝儿天下第一漂亮,谁也赶不上,以前他不理解,现在好像有一点能理解了。 自家的宝贝儿子阿宁,果然比别人家的要好看很多,还比别人家的乖顺。 晏江璧脑袋里没什么条理地想着这些事,觉得心情很好,搂着人的手又收紧了一点,靠在阿宁的额头上,闭着眼睛陪他睡。 第二天早上阿宁是被饿醒的,他在被子里翻了个身,感觉身边并没有那个让他安心的身体,之前被人带走见不到爹爹的恐惧立刻冒了出来,吓得他立刻睁开眼便要哭闹。 阿宁还没来得及哭出来,就感觉到一只大手放在了他的头上,轻轻揉了揉。 “起床了。”晏江璧伸手将他从被子里拖了出来,手里拿着小衣裳,准备给他穿上。 阿宁伸手揉了揉眼睛,看见面前的人是爹爹,便仰起小脸,对他露出迷迷糊糊的笑容。 晏江璧一见那笑得迷糊又甜美的笑容,就觉得身体跟走火入魔了似的,胸口跳得极快,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加速了起来,身体又热又激动,心里头那种抓抓不到挠也挠不到的感觉也跟着冒出来了,总之整个身体都不太对劲,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脑袋里十分茫然。 “爹爹。” 至从知道怎么叫爹以后,“爹爹”两个字便一直被阿宁挂在嘴边,吃东西要喊一声,睡觉时也要喊,撒娇的时候更不喊得不犹豫,怎么甜怎么喊。 阿宁叫了那一声之后,又凑过去在晏江璧的脸上叭叽亲了一大口。 晏江璧立刻感觉到脸上一片温热,然后那温热又快速转移到嘴唇上。 “起来吧。”晏江璧把他抱到腿上,开始给他穿衣服。 阿宁在他面前时总是很乖,让伸胳膊便伸胳膊,让抬腿便抬腿,绝不给爹爹的穿衣大事捣乱,脸上还总是笑眯眯的,太高兴了还会凑过去亲脸。 晏江璧给他穿好衣服,又给他穿上小靴子,这才带着他出去洗漱吃早餐。 几日未见的游岚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了,正坐在桌边吃着桌上的东西。 那是晏江璧给阿宁买的,他抱着阿宁过来便看了他一眼,将桌上的吃食往自己身前挪,那些都是阿宁喜欢吃的,他担心被游岚吃完了,阿宁没得吃会饿坏肚子。 阿宁乖乖地坐在他身边的凳子上,张着小嘴等他喂自己吃,没有自己动手的打算。 游岚看了一眼两人的相处模式,有些想笑。 晏江璧完全不在意别的人的眼光,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筷子,一口菜一口饭再一勺子汤,动作一丝不苟地喂着宝贝儿子吃东西,毫不含糊。 游岚认真地欣赏了一会儿两人的互动,才神色淡淡地问晏江璧道:“他们这么轻松地就放阿宁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晏江璧喂食的手顿了一下,却没有吭声。 阿宁吃了一会儿,觉得有些饱了,心里想着爹爹都没有吃,便也拿了桌上的食物举得高高得喂晏江璧。 晏江璧看了看阿宁的小脸,突然抬头问游岚道:“你跟着我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嗯?”游岚偏头,作不明白状地看着他。 晏江璧看了他一会儿,知道这人是不会开口告诉自己的,便转回了头,一口吃下了阿宁送到嘴边的食物。 阿宁见他吃了,抬起双手拍了拍,似乎很高兴,小脸上的笑容挡都挡不住。 第32章:分道扬镳 三人吃过早饭后,晏江璧给阿宁擦干净嘴,准备带着他继续往家乡走。回头却见游岚看着阿宁的眼神什么奇怪,像是在打量或者说算计什么。 晏江璧的脸色沉了下来,游岚看了阿宁一会儿,凑过来不知道给晏江璧说了什么,让他的脸色更加难看。 阿宁抬起头左右看了看,见到自家爹爹的脸色,有些被吓到了,往他身后缩了缩,抬头看他。 “你走吧,我们会自己回家乡。”晏江璧收回与游岚对视的视线,转身将阿宁抱了起来,从床上拿起一个包袱,绕过他往外走,从头至尾都没再看他一眼。 游岚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他跟着转过身,看见被晏江璧抱着的阿宁正趴在他爹的肩膀上,只露出眼睛小心翼翼地往他这边看。 “晏江璧,”游岚突然叫住了他,见晏江璧往前的脚步顿了顿,才继续道,“看在我们曾是同伴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永远不要忘记主子对你的恩情。” 晏江璧的身体微震了一下,游岚已经从他的身边离开了,也没再回头看他一眼。 阿宁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这种小动物般的性格心思却更加敏感,他感觉到爹爹好像和以往不太一样,让他心里害怕,但又不想远离。 他侧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会儿爹爹的侧脸,伸出双手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然后把脸埋在他的脖子上,像一只小猫一般,对他撒娇或者说讨好般地轻轻蹭动。 晏江璧感觉到他的动作,微微偏头也拿脸蹭了蹭他,然后将人抱紧离开客栈。 晏江璧的家乡在南方的一个小山村里,这会儿两人自然是要一直往南走的。 阿宁感觉到他的心情不是很好,一路都表现得十分乖顺,自己拿筷子吃饭,还会很乖地捧着茶杯给他喝,一点都不闹腾给他爹添乱。 晏江璧心里是很宠他的,面对他水汪汪希冀的大眼睛,自然舍不得拒绝,低头喝他喂的茶水。 从某方面来说,阿宁可比他爹聪明得多,只要试过两次便能准确地将茶水喂进他的嘴里,而且不会把人呛着。晏江璧心里挺满意的,觉得自己总算没有白喂他吃这么多天的饭。 两人偶尔乘船或者坐车,很快便到了下一个城镇。 晏江璧寻了一家客栈住下了,然后像往常一样给阿宁洗澡擦身体,喂他吃饭,没有在意客栈里越来越多的客人。 从两人离开上一家客栈时,晏江璧就知道有人一路跟着他们,他没去在意,阿宁则是根本不知道这些。 晚上躺下的时候,晏江璧在心里盘算着两人按这种速度回到家乡,还需要多久的时间。 他们的速度并不快,晏江璧想着,要不明天买一辆马车回家吧,速度应该会快很多,阿宁也可以在马车里睡觉休息,好好养伤不会累到。 第二天早晨,晏江璧给还打着哈欠的阿宁收拾好一切,拉着他起床下了楼。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家客栈生意太好的缘故,他们下楼时,楼下的大堂里基本上已经坐满了人,只有靠角落的地方还有一张空着的木桌。 晏江璧想也没想便牵着阿宁走了过去。 店小二很快便端上了早点,嘴里殷勤地询问还要不要点别的什么的。 晏江璧认真地想了一下,又让他做一碗鸡蛋羹,他记得头一天在另一家客栈里,阿宁有吃过,很喜欢的样子。 “好勒。”店小二笑眯眯地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早上的吃食不像中午饭或者晚饭那样阿宁自己就能拿着筷子吃,必须得晏江璧拿勺子喂,不然肯定得弄自己一身。 阿宁小嘴巴吃得水润润的时候无意间抬起眼,但是小脸却立刻刷白,受到惊吓的样子,小身体下意识地往晏江璧的怀里缩。 晏江璧转过头,看见柳卿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坐到了他们这一桌,正抬眼看着两人。 因为觉得他打扰了阿宁吃早饭,晏江璧的脸色很不好看,连多看他一眼都没有。 “晏兄,好久不见。”柳卿云朝两人微微一笑。 晏江璧低头仔细给阿宁擦嘴巴,没有搭理他。 阿宁则是缩在他怀里捏手指,当没有看见面前有一个人,但是小脸上的表情却很不明朗。 没一会儿店小二便端来了晏江璧要的鸡蛋羹,拿勺子喂阿宁,也仿佛没有看见眼睛还坐着另一个人。 “你们是要回家乡吗?正好我们也是往南去,用不用我们送你们一程。”柳卿云也没有在意两人的态度,仍然脸上含笑地说着话,声音就同他脸上的笑容一样温和有礼,就如他们初见时一样,完全没有改变。 然而坐在他对面的两人却根本没有理会他,完全当他不存在。 柳卿云看了两人一会儿,微微叹了口气,似乎很无奈。 又过了一会儿,他见晏江璧给阿宁喂完了鸡蛋羹,打算起身离开,才缓缓说道:“秦家的人正在四处找你们,你一个人护不住他的,更何况你的主子应该也听到了风声,应该很快会派人抓走阿宁。” 晏江璧抱着阿宁站起身,听了他的话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他。 “你的主子会对你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你知道秦家人都是什么角色,他们不会放过你和阿宁的。”柳卿云完全不在意他的态度,说话还是那样温和缓慢。 晏江璧还是没有说话,却也没有立刻抱着阿宁离开。 “我之前就告诉过你,我们见过面的,只是你不记得了,但是我记得,”柳卿云顿了顿,“秦家的人与你和太子殿下的恩怨,没人比我更清楚,当年秦家原本全力支持辅佐的是太子殿下,更是让自家的二女儿与太子殿下联姻,但是因为你,太子殿下不听我等劝告,执意杀死了秦家二小姐,因此而与秦家人结怨,秦家更是因为这位二小姐的死而改为支持现在的皇帝,帮助他登上了皇位,皇帝为此娶了秦家还剩下的那位小姐,让秦家人成为大荣朝现在唯一的皇戚,地位超然,只是当年秦家二小姐因为你而死,他们从来没有忘记过,心中不知道有多恨你,只不过皇帝登上皇位,你才是出力最多的那个人,皇帝护着你,所以他们不敢明着动你,但是你不会以为他们会就这样放过你吧?” 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因为柳卿云的话而被翻了出来,晏江璧也怔愣了好一会儿,脸上没什么表情,视线却有些空洞,仿佛魂魄已被抽离,再次回到那一段往事之中。 柳卿云看着他空洞的表情,心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色十分复杂。 过了好一会儿,晏江璧空洞的视线中才渐渐恢复了一些,他看向柳卿云,突然开口说道:“我记得你是谁。” 柳卿云微微睁大眼,似乎是十分吃惊。 晏江璧挑了挑嘴角,露出一个不像笑的笑容,补充道:“秦家人最恨的是你们才对。”他说完又深深地看了柳卿云一眼,抱着阿宁转身走了。 留下柳卿云叹了口气,脸上说不清楚的表情。 ****** 阿宁一直缩在晏江璧的怀里玩手指没有抬头,小脸上的表情却不是很好。 晏江璧没那么细腻的心思弄明白这小呆瓜的脑子里想的什么,只好直接问出来,“怎么了?” 阿宁听到他的声音抬头看他一眼,大眼里却带着委屈和一点点哀怨,还有一些些的担忧。 晏江璧木呆呆地看着儿子小脸上的哀怨,完全搞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心里跟被猫爪挠过似的难受,无奈阿宁会说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所以就算他想说,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小阿宁瘪着嘴叹了口气,叹了口气,那样子看起来很无奈。 晏江璧于是更呆了,完全理不清楚儿子在想什么。也于是,晏江璧心里莫名有些惆怅,儿子有心事了,都不告诉他,他觉得十分失落,心情也更加不好了。 为了挽回自己在儿子心目中的地位,在离开小县城时晏江璧不惜下了血本,给宝贝儿子阿宁买了一大包点心吃食,以及好几套漂亮的小衣服,还有一把让阿宁看都看不过来的玩具。 而阿宁毕竟是孩子心性,很快就被那些他看都没看过的东西转移了注意力,本来就大的眼睛这会儿更是睁得圆溜溜的,小嘴微张着看着那些东西,再也不记得心里头那点哀怨了,回头亲亲自家爹爹,又在他脖子边蹭了蹭以示感激。 晏江璧见儿子又开始黏自己,心里头可算是松了一口气,阿宁果然还是最在意他的。 考虑到两人离开此地到下一个县城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中途中有可能路缩野外,晏江璧买了一辆小马车,让阿宁坐在里面自己玩,不至于让儿子受日晒雨淋之苦,自己坐在前面赶车。 马车行到中午时,晏江璧取了吃食喂阿宁。也不知道阿宁那是个什么胃,他一个人坐在车里吃了一上午点心,这会儿还能吃上一人份的东西。好在他的身体因为吃得多而渐渐长了好些嫩肉,小脸更圆更好看了一些,才让晏江璧松了口气,继续拿吃食喂他,心中盘算着要把人喂成小猪那样胖胖可爱才好。 第33章:呆傻的人 确实如晏江璧之前所准备的一样,到了晚上时,马车果然没能将两人带到下一个镇店。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晏江璧低头看了看怀里睡了一觉,迷迷糊糊快要醒过来的阿宁,皱眉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停下马车喂他吃点东西。 他将马车停在了一处小森林里,见这会儿外面早就不下雨了,便抱着阿宁下了马车,牵着他的手带他在小树林里走走。 阿宁跟晏江璧的感情十分特殊,亲昵亲近还带着外人说不清道不明的黏腻感情,只可惜父子俩人一个呆一个傻,谁都不懂这些,一个只懂得尽最大力量照顾好宝贝儿子,另一个又只懂得不放过任何机会地黏着爹爹。 晏江璧趁着天空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带着阿宁到了树林旁边的小溪边,捧了一点水给他擦了擦脸醒神。 阿宁乖乖仰着脸让他洗,感觉到有冰冷的水珠滑到脖子,便缩缩小肩膀,转头傻乎乎地看着自家爹爹。 晏江璧给他洗好了脸,拉着他回到了马车里,拿东西喂他吃,阿宁也向往常一样,一边吃着喂到嘴边的食物,一边拿东西往自家爹爹嘴里喂,两人互相喂着,吃得别提多开心。 吃好了晚饭,晏江璧便拉着儿子在树林里的空地上转圈消食。 小树林的树木并不密集,晏江璧拖着根小尾巴在树林里转了两圈,扬起头往天下看。 此时暗下来的天色已经快要与那些漆黑的树影溶入到一块儿,空出来的一点天空看起来很像一个快要被收口的大口袋。 晏江璧看了两眼,便拉着阿宁到旁边捡了些树枝,在马车前的空地上点燃,反正他俩也算闲来无事,现在睡太早,继续赶路又太晚,不如找点事打发时间。 火堆很快升了起来,晏江璧阿宁跟着自己忙得一头汗,便拿手巾给他擦了擦,然后拿出之前买的食物,烤着一点点地继续喂他。 阿宁靠在他身边,拿着之前晏江璧给他买的玩具,一个人玩得很开心,偶尔张开小嘴凑过去吃点东西。 等到他玩累了,开时发困时,晏江璧才抱着他坐进马车里,用被子给他包好,让他先睡觉。 阿宁又打了个呵欠,小脸侧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晏江璧看了他一会儿,视线变得有些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他回过神时,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他抬手点了阿宁的穴道将他放平躺好,自己坐到车厢门口继续往前赶路。 马车一路不停往前,行走的速度甚至越来越快,晏江璧的眉头皱得紧紧得,本来就严肃的五官越来越凌利。 终于在马车通过一个险峻地带时,晏江璧紧紧一勒缰绳,拉车的马扬起前蹄,嘶叫了一声,停了下来。 晏江璧一把抽出自己的剑,一翻身飞上了马车顶。 同一时刻,周遭很快便闪出了许多人影。 那些人黑衣蒙面,手上拿着弓弩,似乎是想至晏江璧于死地,箭支毫不犹豫地朝他射了过来,完全不留余地。 一时黑夜里只剩下“嗖嗖”的箭支破空之声,数十支短箭目标全部命中同一个人。 晏江璧神色凝重,手中长剑一转,将那些向自己飞来的箭羽尽数打落,但是双脚却无论如何也不离开马车顶。 那些人也不说话,见箭支奈何不了他,便立刻提剑向他围攻了过来。 晏江璧自然提剑应战,他能感觉到这些人下手相当的狠,与这一路来追逐他和阿宁的人不同,这些人下手狠毒,剑剑致命,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要他的命。 脚下马车里阿宁还躺在里面,晏江璧怕那些人乘着他分神之时对阿宁做不利的事,不敢恋战,凡是近身之人,皆一剑毙命。 这些人并不是晏江璧的对手,其中几个很快便死在了他的剑下,另外几个一见他们合力还奈何不了他便改变了策略,其中一个一使眼色,剩下的人便不要命地重新缠上了他。 晏江璧见他们的招式从最开始的狠绝变成了缠斗,令他一时无法脱身,心中一惊,果然立刻便听到拉着马车的马惊叫一声,然后不要命地往前飞奔而去。 前方便是那个让晏江璧拉停马车的险绝地带,那里道路狭窄,一面是陡坡,另一面数十米深的断崖,崖下涛涛河水。这会儿拉车的马受了惊,没人驾车,根本不可能安全地拉着车通过那条路。 晏江璧一剑解决了身边的人,回头怒视着站在马车前头的人,刚才就是他拿东西扎了马匹,才让那马受惊发疯的。 晏江璧抬剑想解决了他抢回缰绳,无奈身边剩下的几人却根本不给他脱身的机会,他只好在就战同时,随手甩出钢针将那人逼下马车,令他无法再接近阿宁。 一想起到还躺在马车里的阿宁,晏江璧心里便万分担忧,他现在如果想带着阿宁完全脱身,除了抢回马车外,就只有破车直接将阿宁救出来,但是那样就等于把完全没有自保能力的阿宁暴露在这些人面前,刀剑无眼,他在不清楚对方实力之前,不敢随意下赌注。 马车很快便冲向了断崖边,晏江璧仍然被缠得脱不开身,眼看着再不做决定,就只有跟着马车一起掉下断崖。 晏江璧狠狠皱眉,就在他想一脚踏马车顶,下去救阿宁时,空中突然飞来一道身影,那身影矫健非常,一翻身落到了马车上,伸手抓住了缰绳。 随着那人收紧缰绳,马车终于在断崖前打了个转向,马车回头往晏江璧来时的路飞奔而去。 与此同时,那些纠缠的黑衣人对视了一眼,很快便再次将剑招从之前的游移缠斗变成了进攻,似乎是因为算计无法得逞,而决定拼命一博杀死晏江璧。 多数人硬对硬地与晏江璧对战,对他来说要更有利,至少能让他快速地杀死这些人,而不会被他们拖着无法下手。 黑衣人很快便全数被他杀死,踢下了马车顶。 但是脚下的马车却没有停止前进。 晏江璧落到那驾着马车的人身边,首先掀开车帘子,见马车里阿宁还好好地睡着没有醒才松了口气,回头拿剑指着那驾着马车的人。 “怎么,你想恩将仇报?我可是救了你们父子俩的人。”那人也不转头,只看着前方,声音缓慢地说道。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晏江璧皱眉问道。 “我之前就说过,秦家人不会放过你们父子俩的,你还不信。”刚才在悬崖边拉回马车的,正是早上刚见过一面的柳卿云。 “刚才的是秦家的人?”晏江璧看着他。 “你不相信?”柳卿云一边驾着马车,一边反问道,嘴角轻轻挑起。 晏江璧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身进了马车,将阿宁抱了起来。 进了马车将阿宁抱在怀里,他才看见阿宁的额头上被撞了一个红包,应该是刚才马匹受惊乱跑时,阿宁的额头撞到厢壁时碰上的,人则是因为被晏江璧点了睡穴还没能醒过来。 晏江璧看着那红红的肿起的一片,觉得很是心疼,把人搂在怀里小心抱着,又仔细给检查了一下阿宁的身体,没再发现其它的伤口才松了口气,在心里思考怎么样快点把那一片治好,不让阿宁难受。 马车一直没有停止地往前驶去。 晏江璧也没有心思管那些,他此刻纠结的是要不要把阿宁叫醒,万一一会儿感觉到疼了跟他哭鼻子怎么办? 最后想来想去,他还是把儿子给叫醒了,怕他儿子身体还有其它难受的地方,自己不知道的。 出乎晏江璧预料的,阿宁醒过来后并没有立刻哭鼻子,但是瘪着小嘴,委屈地看着他,眼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怎么也不流下来,委屈地喊“爹爹”。 不过就算只是这样,也够让晏江璧心里难受的了,搂在怀里下意识地凑过去亲他的额头,还动作僵硬地给他吹伤口。 阿宁毕竟是乖孩子来着,感觉到了爹爹的关心和亲昵,心里便觉得高兴了,眨了眨眼,把眼眶里的眼泪水给眨回去了,还回凑过去亲自家爹爹的嘴唇,含着爹爹的唇瓣舔了一会儿,算是得到补偿了。 晏江璧没什么生活常识,对情欲方面更是木讷得完全不懂,被儿子亲的时候,他觉得心里头很痒,舒服又难受,没有躲开的想法,等儿子亲够了离开了,他又觉得有些失落的感觉,便抱着儿子发起呆 第34章:西南之行 晏江璧这一呆便呆到马车停下来才回过神,而此时已经是午夜了。 柳卿云掀开车帘,见马车内两人相拥坐着,一个玩着爹爹的手指头,一个抱着儿子发呆,一对十分相配的组合,轻咳了一声,说道:“下来吧,已经很晚了。” 晏江璧回神,低头见儿子捏着自己的手指,正抬头笑眯眯地看着他,便搂着他下了马车。 等下了马车他才看到马车是停在一个大山之中的小小驿站门口,一条路从旁边的双座山峰之间蜿蜒而出,有些狭窄。 “这是哪里?”晏江璧抬眼看着柳卿云问道,没有立刻跟着他走进驿站。 “怎么,怕我害你?”柳卿云回头笑了笑。 晏江璧看着他没说话,眼中情绪让人猜不透。 “这是通往西南的路,我带你们去个地方,正好帮你躲开那些要杀你们的人。”柳卿云同他解释了一句,转身走进了驿站。 晏江璧在驿站门口站了一会儿,低头见阿宁正趴在他怀里打哈欠,知道他困了,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驿站很小很简陋,应该很少人会路过这里。天太晚,柳卿云要了两间客房,便回了自己的房间,没在同晏江璧多说什么。 晏江璧也没有再多问,抱着阿宁进了另一间房,搂着他躺在床上。 阿宁实在是很困了,卷在他的怀里没一会儿便睡着了。晏江璧搂紧他,给他盖好被子,便睁眼望着床顶发呆,睡不着。 夜晚的四周十分宁静,夜色浓绸,没再有人来打扰,一夜很快便过去了。 次日清晨鸡鸣时分,柳卿云便过来敲响了房间。 晏江璧睁着眼一夜未睡,听到他敲门,便搂着儿子坐了起来。 “晏兄,我们该起程了。”柳卿云推开房门,将手里拿着的早食放到屋里的桌上,一边对他说道。 “这么早?”晏江璧抬眼看他。 “还是早点离开吧,免得又被人给追上了,很麻烦。”柳卿云解释道。 晏江璧想了想昨天晚上那些追杀他的人,点了点头,开始给还没醒过来的阿宁穿衣服。 柳卿云也没在房里多待,放下了早食便转身出了房门。 阿宁一直迷迷糊糊的没完全醒过来,平日里这个时辰正是他睡得最香的时候,哪里睁得开眼。 晏江璧看了一眼他闭着的眼睛,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物,最后决定把吃食都装好给带上,等一会儿阿宁清醒了再给他吃。 出了驿站,柳卿云坐在车前给两人赶车,晏江璧搂着被他用被子抱好的阿宁坐在车里面,完全没觉得这样心安理得地使别人有什么不妥。 天色还未亮明,马车已经嗒嗒地上了路,一辆马车三个人一路往西南而去。 一路上柳卿云的话不多,晏江璧就更是个木头,三人坐在马车里,都安安静静的只能听到马蹄声。 阿宁在天大亮的时候醒了过来,吃了晏江璧给他带着的食物,坐在他的腿上重新玩爹爹买的玩具。 中午的时候柳卿云停了一会儿,吩咐两人别乱走,他自己下车去买了食物,然后赶着车继续往前走。 “前面的县城里盘查得十分严格,我们还是走小路吧。”坐在前面的柳卿云偏头对车里说道。 听他的意思,盘查过路行人的事都跟他们有关系,晏江璧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接话。 阿宁不是个闹腾的孩子,一直待在马车里他也没闹。不过他很不喜欢赶车的那个人,他记得那个人是他的夫子的,不过他也记得那个人和爹爹很熟,爹爹还同他喝酒,还同他坐得很近,阿宁很不喜欢那样,所以他这会儿看爹爹看得很紧,一旦感觉到爹爹要下马车,立刻放下手里的玩具,往爹爹的膝盖上爬,不许他单独出去,占有欲相当强烈。 宝贝儿子阿宁的这些小心思,就算再过十年晏江璧这根呆木头也不可能懂,不过懂不懂这些没关系,儿子要抱抱,他这个当爹的是不会拒绝的。 马车安静地一直行到了晚上才停下来。 这几天的天色一直不是很好,所以天黑得也很快。 柳卿云这次所选的地方是山里的一座破庙。 那庙真的很破了,庙门早不见了,里面的佛象也因为年久失修而变得残破不堪,四周布满了灰层。 柳卿云直接将马车牵进了庙里,然后掀开车帘对晏江璧说道:“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弄点吃的。” 晏江璧点点头,一点也没同他客气。对于他来说,除了主子的命令外,天大地大不如保护儿子大,经过这么多事他哪里还舍得把儿子单独留在一个地方,其它事既然有人要管,他当然不会多说什么。 两人在马车里窝了一整天,晏江璧怕阿宁被闷坏了,便拉着他下地散步,让他活动一下身体。 阿宁别的事都不懂,他只懂一件事,那就是不能离开爹爹身边,更不能让爹爹被别人抢走,那种画面光是想想就很不好了,他的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小脸都皱着一团,拒绝再去想这种事。 晏江璧见阿宁表情古怪,还一个劲摇头,眉头跟着皱了起来,觉得小孩的想法越来越多,而自己越来越搞不懂自家儿子在想什么了。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心里不痛快,很不舒服,同时心里还有隐隐的失落感,究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他也搞不懂。 晏江璧觉得很烦,以前他从来没碰到过让他觉得心烦的事,这样让他一天到晚牵肠挂肚的事更不会有,他也不知道这种改变是好是坏。 柳卿云去找了柴禾回来,就见两人间的气氛不是很好,他还以为两人吵架了,便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晏江璧心情不好,对他摇了摇头。 而阿宁则是虎视眈眈地看着柳卿云,站在旁边伸手抱住爹爹的腰,把小脸埋在他怀里,然后侧着脸偷偷露出一只眼睛看他,防止爹爹和那个人走到一块儿。 晏江璧摸了摸怀里的小脑袋,感觉到手掌心全是儿子细腻顺滑的头发,莫名其妙地就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柳卿云则是觉得这两人更古怪了,其实他心里更好奇的是,这两人一个闷葫芦,一个没嘴葫芦,平日里都是怎么交流的,打手势?真要那样的话,光是想想就很痛苦了吧? 晏江璧抱着阿宁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阿宁顺势坐到他的腿上,然后两人抱成一团理所当然地看着柳卿云升火忙碌,谁都没有伸手帮忙的打算。 柳卿云原本还没觉出什么,但是这会儿见两人都置身事外的样子,觉得十分无奈,跟着叹了口气,自己真是个劳碌命。 柴火堆生好后,柳卿云坐到另一边,刚好对着两人的位置。 阿宁仰起小脑袋大概看了看距离,自己坐在爹爹的腿上,抱着爹爹的腰,而那个人却只能坐在旁边看着,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心里一瞬间觉得平衡了,爹爹还是他一个人的。 三人面前火堆燃烧得十分旺,偶尔有柴薪被烧得噼噼啪啪作响。 “晏兄,你不好奇我想带你们去哪里么?”柳卿云安静了一会儿,抬头看着晏江璧问道。 晏江璧低头摸着阿宁的头发,脸上很明显的心不在焉,好一会儿才像是反应过来一样,抬头看了他一眼,如他所愿地问道:“你想带我们去哪里?” “以前太子殿下一直想带你去的地方。”柳卿云隔着火堆看他,嘴角翘了起来。 晏江璧看着他不说话,大手仍然抚摸着阿宁的头发没有拿开,就好像在摸着一只卷在怀里睡觉的猫一般。 “怎么,你不记得了?”柳卿云笑着问道。 晏江璧看了他一会儿,收回神线,看着面前的火堆,声音淡淡地说道:“他已经死了。” “是的,”柳卿云轻轻点头,视线也跟着移向火堆,低声说道,“可是你并没有忘记他对吗?” 晏江璧没接话,望着火堆出神。 阿宁在他怀里翻了个身,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脖子边,继续露出一只眼睛偷偷看坐在火堆另一面的柳卿云。刚才他的爹爹和那个人说话了,虽然他听不懂,可是他还是觉得不心里别扭,爹爹干什么要和别人说话呀,是不是因为自己不会说话? 阿宁瘪了瘪嘴,把脸整个埋到他爹的怀里,无论如何爹爹是他一个人的,别人都摸不到。 第35章:滑嫩豆腐 “可是你并没有忘记他对吗?” 柳卿云的这句话一直在晏江璧的脑子里打转,当然并不是这句话本身对他有什么影响,而是这些话让他联想到了某些事。 那些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他原本以为一切早已经被尘封,但是最近却总是发生一些让他想起这一切的事情,一再地将被埋葬的过往牵扯出来。 皇家自古便是个不讲感情的地方,在这里,感情,是用来利用的。即便是如今被称为仁君圣主的当今皇帝,当初也是从自家兄弟的手上抢来的皇位。 当年大皇子因为私情抛下一切,毅然离开了皇宫,老皇帝震怒,在穷打猛追之下仍然无法将这位整个大荣朝都看好的太子殿下带回皇宫后,废黜了他的太子之位,并将之逐出皇族,贬为庶民,立他的弟弟二皇子为太子。 然而这个二皇子却比大皇子更让人失望,他在成为太子后,因为某些原因,所作所为令老皇帝对他极度失望。 那时还只是三皇子的当今皇帝刚刚不过十来岁,然而三皇子虽然年纪小,却是个极聪明有智慧的人。他明着天真单纯,与朝中众家公子小姐交好,知书达理的性格深得人心。也或许是因为接连被两个儿子伤了心,老皇帝对他格外的疼爱,有意无意地培养着他成材。 三皇子在他羽翼非丰之时,活得低调而谦逊有礼。但是暗地里,这位才不过十二三岁的皇子,却极有野心,不但暗中培养着自己的势力,甚至直接将杀手晏江璧安插到二皇子身边,还一步步地将本就有些疯癫的二皇子逼至疯魔,落得自毁的下场。 晏江璧微微仰脸看着破庙外的黑夜,脑中纷纷扰扰地回忆着当年发生的那些事。 他是三皇子手中的死士,二皇子身边的随丛,一个普通的男人,却被夹在两位皇家兄弟中间,成为两兄弟明争暗斗的棋子。 二皇子…… 事隔许多年,晏江璧突然很清晰地想起这个人,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他长什么样了呢,没想到还能记起来。 怀中已经睡着的阿宁动了动,似乎是做噩梦了,晏江璧低头,见阿宁的小眉头皱在一块儿,有些不舍,便把人又抱紧了一些。 虽然经历过很多事,但其实晏江璧是个很单纯的人,心中保持着一份纯真,就像他原本没有生活常识,却天真地决定收养阿宁,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养好人家。 好在两人虽然都呆,却也算是命中有这份缘,磕磕碰碰地也算是找到了和对方相处的方法。 ****** 次日马车又接着往前行驶了一整天,到了晚上的时候晏江璧终于不干了,阿宁连着在马车里窝了都快三天了,一路马车颠簸,精神气越来越不好,他看着十分心疼。 但他不知道的是,阿宁不好的出了身体,还有心情。 柳卿云没办法,只带着他们进了一个比较偏僻的小镇,住在了一家小客栈里。 晏江璧下了马车也没再理会柳卿云,抱着阿宁进了客房,吩咐店小二打了热水,然后亲自给阿宁洗澡。 知道可以和爹爹单独相处,阿宁还是很高兴的,没有那个人在,他心情也好了很多,乖乖地坐在澡盆里玩水,抬头认真地看着爹爹好看的脸,偶尔还会伸出手指摸一下,张着小嘴唇说着什么,没人能听懂。 晏江璧感觉到脸上被摸得有些痒,抬头看了一眼阿宁,微微翘了翘嘴角,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他的脸部线条利落顺畅,微笑的时候,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十分好看有味道。 阿宁小小的手指还停在他的脸上,看着他带笑的脸微红了小脸,胸口砰砰砰地跳着。 爹爹真好看啊,他觉得肯定再没有东西有爹爹这么好看的了。 晏江璧看着他红了的小脸蛋,向来木讷的心思突然间像是明白了一些什么,抬起还在滴水的大手,抓住阿宁比他小了一半的手掌,拿到嘴边亲了一下,触感柔软细嫩,像豆腐一样。 阿宁胸口跳动得更加快了,一双大眼湿润润的,想一直看着爹爹,又不敢看。 晏江璧胸口跳得也很快,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自己是走火入魔了,怎么也控制不住向凑过去亲亲儿子那双漂亮大眼的冲动。 晏江璧也如心中所想那般,嘴唇往坐在洗澡盆里赤裸着身体、全身湿淋淋的阿宁凑了过去。 阿宁红着脸不知道躲开,胸口跳动得越来越急的同时,小胸脯起伏得也越来越大…… “笃笃笃。”房间门口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已经能感觉到儿子气息的晏江璧被这声音惊得回了神,看到自己和儿子的脸近得几乎贴在了一起,猛地拉回了自己的身体。 阿宁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见爹爹突然移开脸,心里头莫名地一空,小嘴就瘪了起来。 “晏兄方便进来吗?”敲门声之后,柳卿云的声音在房门外响起。 晏江璧望了一眼还光着身体坐在澡盆里的阿宁,皱了皱眉,起身走到门边,开了一条门缝对他说道:“有什么事?” 柳卿云站在门看,也看不到屋内的情形,只好道:“阿宁的课也荒废了一段时间了,我看今天天色还早,不如让他再学一会儿课吧。” 晏江璧大约知道他的想法,不过虽然他没有想过让阿宁成为什么学富五车的人,但是他也知道阿宁这样一直下去也不太好,便点了点头,对他说道:“那你等一会儿。”说完也不给柳卿云反应的机会,直接关上了房门。 柳卿云看着“砰”地一声关上的房门,愣了一下,莫名觉得刚才晏江璧的脸色似乎并不太好看? 可是为什么?因为对自己还存着戒心,不想看到自己? 柳卿云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块儿,没再多做停留,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进门刚关上房门,便有人从屋内的阴影处闪了出来,跪到他身边,十分恭敬地说道:“大人,苏将军在下一个落脚点等着,需要直接过去吗?” 柳卿云听了他的话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摸着下巴思考了好一阵子,才对那人说道:“让他再等等,告诉他现在晏江璧的态度很不明朗,别这么早暴露在他面前,见面之事还得从长计议。” “属下明白了,大人您保重,属下这就去通知苏将军做准备。”那人跪着给他磕了个头,然后起身一声不响地离开了柳卿云的房间。 ****** 晏江璧回到阿宁的洗澡桶边,就看到儿子又一次露出那种带了些幽怨的表情,他愣了一下,以为刚才突然离开让儿子不高兴了,便低声解释了一句,“洗好了教你读书。” 阿宁听到“读书”两个字倒是有些明白了自家爹爹说了什么,他也知道只有自己好好学“说话”,才能更好地抓住爹爹不被别人抢走,便没有多说什么。 晏江璧见儿子没再用那种表情看自己了,心里头才悄悄松了口气,他都不明白自己是在紧张些什么。 给阿宁洗好澡,又拿了衣服给他穿整齐,晏江璧才牵着他往柳卿云的房间走去。 柳卿云在两人过来时已经准备好了东西,点了一只大蜡烛在桌上,方便阿宁看清书上的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学会了说话,就能抓住爹爹不被人抢走”的念头,阿宁这次学习得比任何时候都认真,甚至对之前十分不喜欢的夫子也是言听计从,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所以这一晚上下来,阿宁已经能口齿不清地念一些童谣,会说一些除了“爹爹”以外的简单话语。 晏江璧见阿宁学得认真,便觉得自家宝贝儿子很聪明,心里也跟着很高兴,阿宁见爹爹高兴了,自然也是很高兴的,两人回房里,他的小脸上全是笑意。 唯一有些不高兴的,大约只有一心想阿宁成才的柳卿云了,对于他来说,阿宁已经十四岁了,整个人却还处在婴孩一般的牙牙学语阶段,什么都不懂也不晓得自己的身世,更不晓得自己身上所背负的东西,他怎么能不着急,这样一个单纯甚至痴傻的主子,会有几个人真心拥戴他?就算真有人将他扶上了皇位,只怕也只是多一个傀儡皇帝罢了。 第36章:走火入魔 三人在客栈里住了一晚,次日照样天不亮便启程,一路继续往西南而去。 晏江璧抱着还没醒睡得像小猪一样的阿宁,侧头往马车外看。 柳卿云赶车赶得很快,而且似乎因为路途遥远,常常马匹受不了了,他便直接将马换下来,套上坐新买来的马,继续往西南走,除了吃饭睡觉给阿宁上课都不停车,基本不耽误时间。 晏江璧没有问过柳卿云要将两人带往哪里,心里却默默地算着时间和路程。 他们所住的马车虽然不小,但也不算多大,连着几天都待在同样狭窄的空间里,实在让人心生烦闷。好在晏江璧安静惯了,阿宁又一向很乖,不会跟他闹,而且因为最近吃得多睡得也多,到是没有太大的不适。 傍晚的时候,柳卿云便没再继续往前赶路了,又找了一家地处偏僻的小客栈休息。 晏江璧没和他坐在一桌吃饭,而是让小二把食物带到了房间里,他同阿宁一起吃。 阿宁很高兴,也不闹着非要爹爹喂了,自己拿勺子勺着吃,一边还伸手喂爹爹。晏江璧也不扫他的兴,见他喂过来便张嘴吃,偶尔也拿筷子喂他。 桌上烛火轻摇,两人互相喂食,偶尔双眼对视,一个笑得浅淡一个笑得甜美,即使没有言语,照样让房间内温暖如春。 慢慢地吃过晚饭后,晏江璧知道柳卿云肯定在等他们过去上课,他没多想,牵着阿宁便过去了。 这一晚柳卿云给阿宁上课的内容又多了一些,阿宁学得有些吃力,不过他还是很认真地学着,小脸上有一股子不愿意服输的劲,虽然他懂得很少,但是在他内心深处,他很不想在这个人面前认输,尤其还是当着爹爹的面。 柳卿云看着阿宁的脸都有些红了,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自己有些急功近利了,但是没办法,这种学习进度让他心里实在着急。 晏江璧之前还没感觉到什么,但是后来渐渐地便发现阿宁小脸都红了,额头全是汗珠,觉得心疼,把人抱了起来,对柳卿云说道:“他不学了。” 说着便抱着人往外走,脸色不是很好看。 “呃,晏兄等等。”柳卿云忙站起来叫住他。 晏江璧回头看了他一眼,脸色仍然很不好。 “晏兄,我知道是我着急了,但是阿宁已经十四岁了,再拖下去对他并不好。”柳卿云走到他面前,耐下心情劝道。 “哪里不好?”晏江璧心里很不高兴,他觉得阿宁什么也不懂也没什么,他会养着他,绝对不会让他饿子。 “呃,如果不让他多学点东西,他的脑子有可能退化,永远像个小孩,也许现在看起来对他的影响不大,但是对以后成长为大人的他来说,却是很痛苦的一件事,他会变得不像正常人,会有人叫他傻子,没人会理解他,真心对他好,我知道你会说你会照顾他,可是他还有一辈子要过呢,你能照顾他多久?一辈子吗?那如果你以后娶妻生子了呢?谁来继续照顾他?” 从这几天的相处,柳卿云感觉得出晏江璧对阿宁那种真心实意的关切,知道晏江璧对阿宁的事绝对不会马虎,便故意拿话刺激他。 晏江璧听了他的话,脸色果然带了一点点担心,普通人很难看出来的那种。 他不在乎阿宁像不像正常人,反正他自己也不是个多么正常的人,可是他却不想听到别人骂阿宁是傻子,他或者能将那些人打跑,可是以后带着阿宁回家乡,他要去赚钱养家,那样就没办法时刻将人带在身边了,如果有人趁他不在时,打骂阿宁怎么办?阿宁又不会武功,受伤了怎么办,哭了怎么办。 “相反的,只要阿宁多学一些东西,他整个人都会跟着改变,说不定不久之后便能成为正常人,你也知道大荣朝对文人的待遇是很好的,百姓对读书人只有尊敬,是不敢对他说些什么的,更不敢欺负他。”柳卿云见晏江璧被他说动了心思,立刻再接再厉继续说道。 晏江璧没话反驳,但是觉得这样硬逼着阿宁学习,他又觉得很心疼,便对他说道:“那你慢慢教便好,别逼他。” “好好,今天是我太着急了,以后我会注意的。”柳卿云连连点头,什么也不敢再多说了,就怕他反悔。 晏江璧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抱着阿宁走了。 阿宁不是很懂他们说了什么,不过他感觉到爹爹身体紧绷,似乎是生气了,他有些害怕,便抱着他的脖子往他怀里钻了钻。 晏江璧抱着他回屋,心里想着自己的心思。 两人在车里颠簸了一整天,阿宁刚刚又十分用功地看了书学习说话,这会儿小身子已经累极了,被他放在床上很快便睡了过去。 晏江璧给他脱了外衣,盖好被子,然后坐在床外边,看着他睡着的小脸出神。 脑子里想着柳卿云刚才说的话,于是他从阿宁的学习情况想到阿宁总有一天会长大,然后会离开自己娶媳妇儿,生自己的儿子。 晏江璧想象力不怎么丰富的脑子里,此刻却想象着阿宁长大成人,穿着红衣拉着其它女孩儿的手拜堂成亲,周围围了很多人,热热闹闹的,七嘴八舌地说着吉祥话,恭喜两位新人终成眷属,而自己却只能站得远远的…… 他一边想着那个满室红光的喜庆画面,一边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块儿了,他觉得胸中充斥着一种东西,那东西冰冷而危险,是他以前每次执行任务时才会有的心情。 杀意! 他想杀人,杀光面前所有的人。 “扑呲。” 正在他难以将自己从那个画面中拉出来时,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布帛破裂的声音。 他回过神,低头看见自己手里拽着的棉被被撕了一道口子,显然是他刚才不自觉的行为。 旁边阿宁似乎也听到了声音,轻哼了一声,转了一下身子,不过没有醒过来。 晏江璧转头看着他皱眉,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想到刚刚那个画面,而且那个画面的最后,是阿宁死在了他的剑下,满室喜悦的红光,变成了被鲜血染红了的地狱。 他觉得自己最近似乎是真的有点走火如魔了,怎么会想到阿宁被自己杀死。他虽然是个杀手,却绝对不是一个嗜血如命的人,就算以前奉命灭人满门,他心中也没有过那么重的杀意。 阿宁似乎是梦到了什么很好的事,小嘴巴抿了抿,嘴角往上翘了翘。 晏江璧看着他红红的小嘴巴,胡思乱想地想到小家伙是不是做梦梦到吃好东西了,笑得那么甜,他莫名地又有想知道,那张小嘴是不是都带了糖粉,看起挺甜的样子。 客栈外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大风,刮得呜呜作响,连窗户都被吹得有些震动的响声。 晏江璧听到那些声音回神,又想起自己刚才想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觉得自己最近变得奇奇怪怪的,若说真的是走火入魔,那为什么他没感觉到自己内力的变化?他皱眉想了一会儿,怎么想都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总想到那些奇怪的画面还会想做一些奇怪的事,而且这些事还都是特别针对宝贝儿子阿宁的,太奇怪了。 次日清晨柳卿云依旧很早地便来敲门,他知道这个时候阿宁还在睡觉,而晏江璧不乐意他嘲醒阿宁,那敲门声便很轻微。 因为头天晚上想到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画面,晏江璧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怀疑自己走火入魔了,于是苦思冥想了一整夜没睡,当然即使如此,他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马车和头一天走得同样快速,晏江璧这天没心思再想别的事,脑子里的画面怎么也没办法从阿宁身上转开,一会儿想到那个拿剑杀死阿宁的画面,一会儿又想到阿宁红红的小嘴是不是甜的,还莫名其妙地想起之前给阿宁洗澡的画面,总之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就是没办法想到正事,也没办法理清原因。 三人一辆马车,就这样白天走,晚上歇,又走了五六天之后,他们已经来到了长江中游地区,吃食的口味渐渐变得越来越重,晏江璧的嘴巴尝不到味道没感觉,每次因为菜辣,把阿宁喂得两眼汪汪,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第37章:荒野之林 柳卿云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感觉到晏江璧似乎是尝不了味道,立刻想到了一些事,忍不住皱眉问道:“你……尝不出味道?” 晏江璧看了他一点,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似乎没觉得是什么大事。 “是因为那个时候……”柳卿云吃惊地看着他,当年晏江璧在还是太子的二皇子身边的时候,他便认识他了,所以对晏江璧与二皇子的事十分清楚,他原本以为晏江璧早已经吃过解药了,没想到…… 晏江璧微微出了一下神,感觉到旁边阿宁在拉自己的衣袖,便没再继续想这件事,也没有理会柳卿云,回头继续给阿宁喂吃的。 阿宁虽然被辣得有些受不了,不过似乎还挺喜欢这个味道的,一边辣得眼泪汪汪,一边还大口吃东西,然后实在受不了了,便又去喝水,感觉好了一点后,继续大口吃。 晏江璧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看着宝贝儿子忙活的样子,忍不住便翘起了嘴角,他觉得阿宁的样子很可爱,脑子里莫名地又想到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狗,他又细细看了一眼阿宁,觉得阿宁真的和那些小猫小狗挺像的,又乖又听话,还很可爱,让人莫名想把他们抱在手心里,摸摸耳朵给他们顺毛。 柳卿云原本还在等他的话呢,但是晏江璧半晌没再开口,视线却一直黏在阿宁身上,嘴角翘着,原本无感情的双眼里不自觉地带着宠爱,让他五官锋利的脸变得说不出的柔和。 “咳咳。”柳卿云被呛了一下,心里有些被惊到了。虽然过去了很多年,可他还清楚地记得,当时晏江璧在二皇子身边时,二皇子对他的态度可算得上讨好了,但是从来没有人看到这个冰山一般锋利冷漠的少年对人笑过,连多看别人一眼,都是很难得的事了,对二皇子的态度更是冰冷得像石头,十分冷酷。他还记得那时候有人感叹过,就算真是颗石头,被人这么捂着,那迟早也给捂热了,这晏江璧啊,比石头还冷,他是兵器,天生就没有感情,捂不热的。 现在想起来,这个人不是捂不热,也不是天生就没有感情,他只是在那个时候将自己的感情藏了起来,然后在其它的时候,给了他想给的人。 现在的皇帝当时的三皇子,还有他收养的阿宁,除这两人之外,恐怕再没人有此殊荣了。 晏江璧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回头继续给阿宁喂饭,似乎对除了这件事以外的其实都漠不关心。 柳卿云心里叹了口气,他心里替太子殿下感到惋惜,他想如果太子殿下能早三皇子一步得到这个人,那恐怕整个天下的局面都会改变吧。 之后越往西,路途越不好走,树林越来越多,山势也越来越险峻陡峭,也越来越难找到住的地方,常常会几天遇不上人烟,得露宿山林。 这日三人的马车又驶进了一座大山。 马车停下后,晏江璧抱着阿宁下车活动身体,阿宁最近学习很有近步,已经能说一些短句了,当然只要和爹爹有关的东西,他都学得很快! “爹爹,那是什么?”阿宁的声音极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而且有些咬字不清,听着含糊,但是听在晏江璧耳朵里,却另有一番味道,非常好听。 此刻阿宁正指着一只因为见到人,而张开翅膀快速往天上飞的鸟儿,那鸟一边飞一边还叫了两声,他都没有听过那种声音呢,有些奇怪。 “是鸟。”晏江璧站在他身边,抬手摸他的头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阿宁正在长个头,晏江璧发现阿宁又高了一些,头顶已经长到自己的胸口以上了,都快到他的肩窝那么高了。 晏江璧本身自己长得就很高,阿宁长到他的肩窝已经算长得很快了,估计跟他很能吃也有关系。 “鸟……啊。”阿宁含糊地跟着念了一遍,抬头见那鸟飞得好快,而且没多久,又有其它的鸟从林子里飞了起来,因为天黑,他看不见那些鸟的颜色,但是看着好热闹啊。 柳卿云生好火,回头准备叫晏江璧,就见他抬头看着周围的大树,便好奇地问道:“你在看什么?” 晏江璧将阿宁抱了起来,然后快步往马车边走,边走边低声对他说道:“我们被包围了。” “什么?!”柳卿云一惊,他也是有武功的,但是他却什么也没感觉到。 也就是说如果晏江璧没有骗他,那些围住他的人还离得很远,远得以他的能力无法感觉到,又或者说那些人武功比他高很多倍。 他不仅有些惊奇晏江璧的武功之高,想当初在李府那么多人全力围攻,还要靠那个机关才能将他抓住,此等功夫,恐怕天下没几个能比他更利害得了,难怪皇帝这么器重他。 想到这些,柳卿云不仅有些警惕,这警惕不是对晏江璧说的那些此刻围住他们的人而生,而是对晏江璧本身的警惕。如此了不起的人,如果不能成为伙伴,就必须得早早除掉。 阿宁还趴在爹爹的肩头看天上的鸟儿,低头就看见柳卿云有些阴冷的脸,害怕地往爹爹的怀里缩了缩。 晏江璧感觉到儿子的动作,也没说话,只抬手安慰般地摸了摸他的头发,点了他的睡穴把人塞进了马车里,拉好车帘子,然后便在开始在车厢外拉上丝线。 “你在干什么?”柳卿云看见他的动作,有些好奇,暂时压下了心中的戒备,走上前好奇地问道。他相信不管来得人有多少,恐怕一时都难奈何得了这个男人。 晏江璧没说话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他这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阿宁屡次被人抓走,弄得他再也不敢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非要亲眼时刻看着,就算不能看着的时候,必定也要设好机关,不让人再有可乘之机。 柳卿云见他不说话,摸了摸鼻子也没再继续问。他也渐渐感觉到周围越围越前的人,按住腰上的剑,准备随时反击。 晏江璧给马车设好机关,让人没办法靠近后,回头一挥手,手中一根钢针便直直地射了出去。 “啊!”大树之上,立刻有一人惨叫着落到了地上。 柳卿云看了一眼,见那人已经断了气,他有些心惊,晏江璧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不过也难怪,一次又一次地被围攻刺杀,换了谁心情都好不了。 他没时间感受太多,就感觉到身边风动,晏江璧已经飞身上了树。 大树之上隐藏数人,一部分在晏江璧飞上大树时与他纠缠,一部分直接攻向了还在地面的柳卿云。 柳卿云不知道这些是谁派来的人,但敌众我寡,不敢掉意轻心,下手并不留情。 晏江璧武功高强,此刻又心系马车里的阿宁,心中所想与柳卿云一样,皆是招招致命,那些黑衣人不敌他,被杀死后,尸体如同蚂蚱一样,一个个纷纷往下跌落。 但尽管两人下手狠绝,那些围攻他们的人还是前赴后继地往两人所在的树林里围过来。 柳卿云一刀解决了一个黑衣人,眉心紧紧地皱起,他觉得有些不对,但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一时也不清楚。 树林里很快便染上了浓重的血腥味,连地上的泥土都被浸湿,两人身上的衣裳也开始往下滴血。 “砰砰!” 正在两人奋力苦战之时,天空中突然响起一声爆炸声,随后一团明亮的黄光在半空中炸开。 柳卿云一惊,正怔愣之时,就听树林之外传来喊杀声,震耳的脚步声往里冲了进来。 晏江璧解决掉身边的人,回头见大树下又围来了数人,一皱眉,便什么也不管,回身飞到了马车旁,戒备任何人的靠近。 柳卿云一看来人全穿着军中号衣,是军队里的人,眉头皱了起来。 来的人起码有好几百号人,他们举着火把,训练有素,围过来之后,便很快地帮忙解决掉了还剩下的黑衣人。 明亮的火把照亮了树林里的那块空地,这时树林外有人骑着马走了进来。 那马颇为高大,高高地仰起头打着鼻响,样子很是嚣张,怎么看都是个领头的。马上坐着一位衣穿铠甲披风的人,那人脸上很有些横肉,眉恶眼横,是位将军。 “苏将军?你怎么……”柳卿云看清马上那人长相心中就是一惊,暗暗皱眉。 “柳先生,好久不见了。”被称为苏将军的人翻身下马,咧嘴大笑了一声,快步走过来与柳卿云说话,显然是之前便很熟识的。 “留个活口。”柳卿云转头吩咐那些士兵,但他的动作还是晚了一步,转头之时便听一声惨叫,连最后被捉到的一个黑衣人都被杀死了。 “哎!”柳卿云心中有气,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这些士兵也太横了。 “柳先生怎么不高兴,莫非是贯中的人招待不周?”那苏将军此时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正惊讶地看着他。 “呃,这到不会。”柳卿云不好对这人甩脸色,勉强对他笑了笑。 “哦,那就好。”苏将军对他点点头,视线很快便转了一直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晏江璧身上,十分热情地问道:“这位便是先生信中所提的晏江璧先生吗?” 第38章:一口吃掉 “这位便是先生信中所提的晏江璧吗?” “嗯,是的。”柳卿云点点头,脸色却一直不是很好看,他觉得这人实在太自作聪明了。 “哦,”苏将军连连点头,热情地走向一直冷眼看着他的晏江璧,对他拱了拱手,说道:“久闻晏先生大名,今日一见实令贯中倍感荣幸。” 晏江璧却没理他那一套,只是看了一眼这人的脸,心中思考着他在哪里见过这人。 “呃……” 因为晏江璧的不理不睬,让气氛有点尴尬,苏贯中收回自己的手,他没同这种人打过交道,也很少有人如此不给他面子,一时有些不知道如何应付,脸色不太好看。 一旁柳卿云轻轻叹了口气摇头,上前替他解围道:“晏兄不太爱说话,苏将军不要见怪。” “哦哦,这个当然,当然。”苏贯中连连点头,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显然并不是完全不受影响。 “对了,苏将军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柳卿云笑着问道。 “嗯,我听说有人知道两位来到了此地,有人要暗害两位,心中十分担忧,便吩咐了人打听消息,得知两位入了这山林之后,便立刻带着人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比这些贼人晚了一步,好在两位都没受什么伤,不然贯中心中该自责了。”苏贯中朝他拱了拱手,笑得很是和蔼,只可惜这笑容配上他长着横肉的脸,变得十分怪异,一点也不相符。 柳卿云点点头,倒是也接受他这种说法。 “对了,小公子呢,我怎么没看见他?”苏贯中左右瞧了一圈之后,双眼定在了晏江璧身后的马车上,嘴里却明知故问道。 “他还在休息,”柳卿云回答了一句,又看了一眼地上横流的鲜血,补充道,“小公子身体不太好,此刻已经夜深,还是不要嘲醒他为好,也免得这场面吓着他。” “哦哦,自然自然。”苏贯中原本已经走向马车的脚步只得生生停了下来,心不对口地点头。 柳卿云心里才稍稍松了口气,傻子都能看见此刻守在马车前的晏江璧脸色有多难看,他还真怕这个鲁莽的将军再靠近阿宁,被他一剑给杀了。以晏江璧对阿宁的疼爱之情,这种事情也不是不会发生的。 “那么,先生便与贯中一道走吧,我带着的人多,也好保护两位与小公子。”苏贯中说着转身指挥手中的人马,让他们往树林外转移。 柳卿云知道这人突然出现在这里,就是想早点遇到他们,最好是能直接控制他们,哪里会让他们再有单独离开的机会。他心中虽有些火气,却只能强压着不好发作,暗叹此人草莽行径,迟早会惹祸上身,在心里叹了口气,十分的无奈。 苏贯中原本还想命自己的人去驾马车,不过都被晏江璧赶走了,不让任何人靠近阿宁所在的马车。 “还是由我来赶车吧。”柳卿云忙上前将人劝开。 晏江璧扫了众人一眼,转身收了之前设置好的机关,坐进了马车里。 柳卿云也跟着上了车,驾车跟着苏贯中的人一起走。 苏贯中在众人都走了之后,才上了马背,双眼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目光渐渐从温和变得凶狠,脸上也带了些邪笑,本性暴露无疑。 众人出了树林,一路举着火把往附近的州城而去。 此刻晏江璧等人已来到了西南之境,此地地型极为复杂,又因为天高皇帝远的关系,官场势力与本地乡民摩擦甚多,每一任地方官对这些都十分头痛,到是驻军要逍遥得多,横行乡里也没几个人管得了。 苏贯中便是驻守南疆的边关军,也是一位将军。 晏江璧此刻坐在马车里,脸上没什么表情,脑子里却在想着一些事。 这位苏贯中他也曾见过的,在许多年以前,苏贯中还只是一个军中管事,没那么高的职位,但是此人野心勃勃,一心往上爬,当时还曾以献礼之名,跟着人见过当时的太子,只是后来太子死了之后,三皇子大力清剿太子余党,许多人因此而被牵连,唯独漏了苏贯中这么一个小角色,让他一步步爬上了今天的位置。 不过,晏江璧眉头微微动了一下,说不定不是漏掉了他,也许最开始这人便看清了行势,早早站对了营地,不但归符了三皇子,还出卖了太子的人,以至于最后不但没被三皇子剿杀,反而因此升了官职,掌握一方势力。 苏贯中将几人带到了他们所驻扎的营地,原本还另外给阿宁准备了帐篷,但是被晏江璧无视了,他不可能会把阿宁再单独一个人丢下。 阿宁之前被他点了睡穴,晏江璧也没理苏贯中想找他说话的意愿,抱着阿宁进了帐篷,然后解了他的穴位。 没一会儿阿宁便悠悠转醒,眨了眨眼看晏江璧,“爹爹……” 晏江璧抬起大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凑过去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亲,低声问道:“害怕吗?” 阿宁听不懂这个词,只能茫然地看着晏江璧,不过他感觉到爹爹亲自己了,他心里很高兴。 “别害怕,我会保护你。”晏江璧难得地抱着阿宁自信自语地说话,语气虽然十分平淡,却无端带着一些不安心。 阿宁感觉到了,往他的怀里缩了缩。 晏江璧心里把人抱紧,眉心的皱褶却越皱越深。 如果说以前的晏江璧没有心,是因为他心中没有让他害怕的事,那么现在的他有了,他害怕阿宁会死,死在别人手上,或者自己手上,就像那天他想到的那个画面…… 折腾了一夜,阿宁已经很困了,趴在爹爹的怀里很快便睡了过去。 帐篷比较透光,晏江璧抬起头,就看见帐篷上印着影子,他心中清楚,这肯定是那个苏贯中派来看守他们的。 晏江璧看了一会儿,给阿宁压好被角,搂紧人睡着了。 ****** 次人清晨,士兵们很早便起来生火做饭了,声音有些大,晏江璧怕阿宁被他们吵醒,用手轻轻把他的耳朵给捂住了,想让他多睡一会儿,好多长些肉。 阿宁背后的伤几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伤口愈合得非常好,全都结了疤,很多地方的血痂都已经掉落了,下面是长好的嫩肉,晏江璧每次给他看伤口的时候,都会好好看一会儿,一边心疼,一边又莫名觉得阿宁的背如果没有那些伤口,一定会很好看。 晏江璧和阿宁不起床,却有人不想让他们清净。没一会儿,苏贯中便来到了两人帐外,拉高他那把有些粗犷的嗓子,对帐篷里喊道:“晏先生起了吗?” 晏江璧不想理他,但是那么大的嗓门显然吵到了阿宁,阿宁的小眉头都皱了起来,撅着嘴往爹爹的胸口钻,那里好温和好舒服,他舍不得离开啊。 苏贯中见帐篷里没声响,于是对着里面又喊了一声。 阿宁在被子拱了一会儿,见还是能听到声音,索性撅着“呼”地一声坐了起来,有些不高兴地瞪着帐篷外面。 晏江璧没见阿宁发过小脾气,此刻见他使小性子,有些惊奇,还觉得很可爱。最近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他总觉得自家宝贝儿子做什么表情都很可爱,可爱得让他全身都不对劲,想一口吃掉。 晏江璧刚想到这句话,就惊得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 阿宁见爹爹突然从床上蹦了起来,坐在床上瞪圆了眼看着他,那样子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晏江璧难得一脸尴尬,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一会手搔搔头,一会儿摸大腿,手足无措的样子。 他心里也觉得十分惊心,都不知道自己有吃人的嗜好…… 应该不会才对啊,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吃掉那个人过,别说吃人了,连正常的三餐他都没多少兴趣,反正他也尝不到味道。 他还有心思在这里胡思乱想,外头听到动静的苏贯中以为两人已经起来了,便说了一声:“小公子起来了吗?贯中进来见礼了。” 晏江璧可算是回神了,见阿宁的半个肩膀还露在外面,皱眉,大步上前拿被子给裹得紧紧的。 “两位在帐中可还住得习惯?此处只是暂时驻扎的营地,等我们到了军中,晏先生可以带着小公子住到我府中,条件会好很多。”苏贯中笑眯眯地上前说道。 晏江璧脸色不太好看,他还在思考刚刚苏贯中有没有看到阿宁的肩膀。 阿宁头一天晚上睡着了,没有见过这个人,听到他说话于是好奇地看了他两眼。 苏贯中虽然笑容比较和蔼,但是那一张脸长得可与和蔼良善搭不到边,倒是与夜能止小儿啼哭比较符合,再加上他那一双眼里带着的浓浓心计,阿宁刚和他对上便被吓了一跳,转头便把脸埋在爹爹的脖子上。 阿宁的动作正和了晏江璧的意,他抬起一只手搂住他,一边回头对苏贯中道:“你有什么事?” “哦,晏先生和小公子来到贯中的帐中,贯中不敢怠慢,特命人准备了此地的特色美食,招待二位,希望你们能喜欢。”苏贯中说着转身朝帐外招了招手,很快便有人提着几个食盒走了进来。 第39章:僵硬气氛 此处地处西南苗疆与中原地区交界处,口味偏重,尤其辣味较重,所以那菜色看着特别鲜艳,让人看一眼便有流口水的冲动。 晏江璧看着那菜色还十分好看,被他裹在被子里的阿宁已经在流口水了,便想抱他吃来吃早食。 但是帐篷里还有其它人,而被子里的阿宁还衣裳不整,他可不乐意当着别人的面给阿宁穿衣服。 苏贯中本来还想着晏江璧会跟他说两句,但是此刻就见他抬眼看着自己,眼神中也没什么情绪,或者带有情绪而他无法读懂,反正就是站在床边不动,也没有要过来吃饭的意思。他不由有些愣神,到底是怎么回事? “爹爹。”到最后还是阿宁馋得有些受不了,仰头可怜兮兮地看着晏江璧,那意思是饿了。 晏江璧最终还是心疼阿宁的,开口对苏贯中道:“你出去吧。”他的语气很平淡,也没有其它意思,就单纯只是让他们先出去,他好给阿宁穿衣服。 可这语气听在有心人耳里,却完全变了味道。苏贯中驻地南疆,手中握着兵马不少,可谓天高皇帝远,在这一方也算得上是个土皇帝了,这么些年从来都是他对别人呼来喝去,几时听过别人用这种命令的语气和他说话?而且还是在他的几翻讨好下给他甩脸子,一张脸当场便沉了下来,配上那一脸黑黄横肉,难看至极。 阿宁吓了一跳,抿着小嘴什么也不敢多说了。 晏江璧见宝贝儿子被这么个莽夫给吓着了,也跟着沉了脸色,看向他的目光也跟着冷了下来。 帐篷里的气氛立刻变得十分微妙。阿宁对这些一向比较敏感,这会儿感觉到这压抑而紧绷的气氛,便害得一直往晏江璧身后缩。 “晏兄起了吗?”柳卿云不知何时到了帐篷外,走进来温温和和地问了一声。 帐篷里紧绷的气氛因为他的声音而减缓了不少,但并没有完全消除,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走到两人中间,对苏贯中说道:“苏将军,阿宁小公子还未起床洗漱,你想找他们议事,也得让他们收拾一下才好。” 苏贯中收回与晏江璧对视的目光,回头看了柳卿云一眼,最后一甩袖转身大步走了出去,看得出来心情相当不好。 柳卿云看着他的背影脸色也不太好,苏贯中这般目中无人、唯我独尊的样子,实在让人心生反感,他都有些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究竟对不对了。 “晏兄,你先给阿宁收拾吧,我一会儿再过来找你们。”柳卿云回头对晏江璧点了点头,也转身出了帐篷,还细心地给关好了门。 晏江璧脸色缓了缓,回头将小脸有些白的阿宁从被子里抱了出来,拿衣服给他穿。 “爹爹……”阿宁看着他的脸,双手抓住他的衣领,声音带了点尾音。 “害怕?”晏江璧摸了摸他的脑袋,抬头看他,声音里带了一点点关切。 阿宁摇了摇头,抿着小嘴,他就是觉得这里人好多好多,他很不喜欢,他想和爹爹单独在一起。 “等解决了事情便回去。”晏江璧一向金口难开,更别提跟别人解释什么了,此刻因为担心阿宁,便难得地跟他解释了一句。 阿宁别的没听懂,就听懂了“回去”两个字,心里有些高兴,小脸上也带了一点笑意。 “回去了我们建房子。”晏江璧也弯了弯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他以前很少想别的事,但是最近却一直会想到很多事情,关于阿宁的一切,还有以后他们回到家乡后,要住在什么样的地方,他和阿宁要做些什么事,要怎样才能让他们即不愁吃的,也不用总是见不到面。 阿宁没办法听懂他的话,但是他见爹爹露出很好看的笑,有些脸红,也跟着笑了。他心里一直认为,其它的都不用管,反正爹爹在哪儿,他也在哪儿便好了。 两人坐在床上对望着傻笑了一会儿,直到外面再起了响动,晏江璧继续才将阿宁的衣服穿戴整齐,抱着他下床,给他洗漱梳头。 等两人收拾完出了帐篷时,日头已经有些高了,柳卿云等得十分无奈,苏贯中则是沉着一张脸。 “两位可真是难请啊,日头都快落西了!”苏贯中见两人牵着手慢吞吞地走出来,便冷嘲热讽地说了一句。他只当晏江璧是仗着“小公子”的身份对他摆脸色,以为他狗仗人势,于是心中对他十分瞧不起。 只可惜晏江璧虽然最近心思活络了一些,而且似乎是开窍了一些,但还没足够活络到听明白别人话里带着的讽刺,以为苏贯中性格便是如此,也没有在意。倒是跟在他身边的阿宁见他的脸色不好看,还是对着自家爹爹的,心里很不舒服,觉得那人欺负了他的爹爹,他觉得自己不能总躲在爹爹身后求爹爹保护,也该护着不让别人欺负了爹爹才是。便伸手抓住晏江璧的胳膊,从旁边探头狐假虎威地瞪了苏贯中一眼,像是要给爹爹报仇! 于是苏贯中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僵硬得发青。 一旁柳卿云莫名有些想笑,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早知道阿宁乖得跟小兔子似的,没想到小兔子被人欺负了爹爹,还会急得咬人呢,只可惜看着没什么威慑力,到是真加可爱了。 晏江璧则是完全不理会这些,抱着阿宁直接上了桌,也不管饭桌上那一套规矩,不客气地先拿起了碗给儿子盛菜,自顾自地在饭桌上给儿子忙活开了,一副天大地大,老子的宝贝儿子最大的架势。 阿宁一边大口吃饭,一边还凶凶地瞪着那个看起来很凶的男人,小嘴巴吃得格外用力,跟要咬人似的。 “咳,”柳卿云清了清嗓子,摆出常有的温和笑脸,对两人说道,“苏将军,晏兄,两位应该已经互相认识了,苏将军是驻守南疆的大将军,对太子殿下也是一片赤诚,晏兄曾是太子殿下的心腹大将,现在又是小皇子阿宁的养父,这怎么算咱们都是一家,呵呵,以后可要互相帮扶着才是啊。” 苏贯中脸色不太好看,不过似乎是为了某些原因,没再给晏江璧两人难看,至于这“某些原因”指的是不是柳卿云所说的话,就不得而知了。 晏江璧完全当自己没听到,忙着给阿宁的小嘴巴里塞吃的。 柳卿云说这一番外原本是想缓和饭桌上的气氛,不过晏江璧实在不懂、恐怕也无心配合,他也只有无奈地叹了口气,却和苏贯中继续说话了,免得冷了气氛,到时候再生出什么事来。 于是餐桌上两人聊得热络,另外两人却仿佛事不关已。 原本在晏江璧两人与苏贯中见面之前,柳卿云给他写信时便一再叮嘱他最好不要过早接触晏江璧两人,免得出什么事,可是苏贯中其人十分自大,且佣兵自重,目中无人,完全无视他的劝告,早早便等在这里特意找机会提前与他们见面,这让柳卿云心中对苏贯中便十分有意见,而对于苏贯中这么着急地要与晏江璧与阿宁见面心中打的什么主意,他心里可清楚的狠。 只可惜苏贯中没算到一直陪着阿宁的晏江璧是这种冷面冷心的性格,他不但没能和晏江璧攀谈上话,反而阴差阳错地把气氛搞得如此僵硬,自己还因此受气却又发泄不了,郁闷之情完全表现在脸上。 柳卿云忍不住摇头,这苏贯中真不是块成大器的材料,能坐上大将军这个位置也不知道花了多少算计,肯定与真材实料没多大关系。 苏贯中脸色不好看,弄得气氛十分不好,可另外两个光顾着吃饭的人却没时间管他们那么多,有饭不吃光生气才是傻瓜呢。 “此处往南,我们还得走多久?”柳卿云问苏贯中道。 “还得十来天吧,往后的路不太好走。”苏贯中转脸看他,也尽量把注意力从那两人身上移开,免得心里更加受气。 柳卿云想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去云南么?” “嗯。”苏贯中点头,没怎么犹豫。 坐在饭桌对面正专心给儿子喂吃食的晏江璧突然抬起头看了两人一眼,眼神很平淡,又很快便低下头继续喂阿宁,什么都没有多说。 他突然的动作让两人都微愣了一下,心中一动,下意思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第40章:血溅清河 四人气氛诡异地吃过早食,晏江璧带着儿子在外遛了一圈才回来,苏贯中已经让他的兵士拔营起寨,收拾好了一切,就等着两人一起上路往南赶路了。 阿宁早饭吃得小肚子饱饱的,遛了一圈后心情十分舒畅,整个人都被清晨的太阳晒得暖阳阳的,晏江璧心情也算不错,拉着阿宁往回走,两人的步子慢得能踩死蚂蚁。 等在一旁的士兵偶尔斜眼看两人的眼神都带着不屑,早就准备好要走的苏贯中更是气得铁青了脸,不过他最终还是忍了下来,翻身上马下令士兵前行。 晏江璧抱着阿宁上了柳卿云赶的马车,阿宁懒洋洋地趴在他怀里,两人靠在车里眯眼看车窗外的风光,心情还挺好的,都没怎么受别人脸色的影响。 快中午的时候苏贯中下令在一处阴凉的树林外休息,顺便一道吃午饭再继续往前走。 因为天气渐渐转热的缘故,如今到了正午,太阳已经晒得让人不敢睁眼了。 晏江璧见阿宁热得额头上都冒汗珠了,觉得心疼,抱着他下了马车,到树林外的小河边给他洗脸。 那河不宽,水温温凉,在这样的天气把河水浇到脸上,别提多舒服了,阿宁被浇了两下,冲他爹“咯咯咯”笑个不停,如今胆子大些了,也跟他闹,弯腰拿水回泼到他的脸。 晏江璧没堤防儿子的“算计”,被泼了个正着,抬头又见阿宁一张漂亮的脸蛋笑得十分好看,也跟着弯起了嘴角,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觉得自家儿子那张漂亮脸蛋似乎都被镀了一层光,柔柔的不刺眼,却让他的本就好看的笑容变得更加好看,心中欢喜得厉害,忍不住伸手摸。 阿宁很乖地让他摸脸,觉得他被水浸过的手掌凉凉的好舒服,就是有些刺刺的,痒。 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爹爹摸他的脸,脸上都有刺刺的感觉,便用一双小手将晏江璧的大手拽了下来,放到眼前看。 晏江璧的手因为长常握着各种兵器,上面长着硬茧,阿宁不知道那是什么,握着他的手疑惑地看了一会儿,又摊开自己的小手,放到上面对比,却看不出原因,便含糊着声音问道:“爹爹,这个是什么啊……”他的嗓音很嫩,因为总是弄不清楚舌头是卷是直,再叫上咬字不清,落在别人耳朵里,根本没人能听明白。 但是因为亲密,晏江璧却能听明白,而且他觉得儿子的声音很好听,好听得他心痒痒,说不出的感觉,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收拢手指抓住他的小手,解释道:“是茧。” “茧?”阿宁没听过,微微偏头看他,“茧是什么啊?” 晏江璧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便索性不解释了,抬手摸他的脑袋,对他笑了笑。 阿宁看得有些着迷,站在原地有些发愣。 这时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士兵过来洗东西,手上刷得很用力,脏水都快溅到阿宁身上了。 晏江璧皱眉,抱着阿宁闪到了一边。 那士兵显然对两人极不友好,瞥了两人一个白眼,也没说话,继续刷自己的。 晏江璧也没在意,拉着阿宁走到了上游,继续给他洗脸,刚才还没洗好呢,这么热的天他们一直闷在马车里,他怕阿宁难受。 那士兵显然是有意找茬,将手里的东西用力往河里一摔,站起身嚣张地对两人吼道:“我说,你们俩懂不懂规矩,没看到大爷在洗东西啊,这可是将军要用的,大爷有让你们到上边去的吗?把水都弄脏了,大爷还怎么用啊!” 晏江璧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很呆,但也不是真呆,特别是有人针对阿宁的时候。他站起身,转头冷冷地瞧着那人。阿宁原本也有些害怕的,可是一想到那人凶爹爹,也跟着转头凶凶地瞪着那人,凶爹爹的人都是坏蛋! 阿宁的脸色暂且不提,晏江璧的冷眼可是没几个人能承受得了的,那人一对上他冰冷的视线,立刻便有些支撑不住,可是又想到刚刚大将军交待给他的事,便也回瞪着眼硬撑着,办好了将军交待的事,以后有好处肯定少不了他的。 “你、你瞪什么瞪,这里是我们大将军的地方,你要不想死,就给大爷识相点!”他说完便真的再也不敢看着晏江璧的眼睛了,只得借机转开,又看见他身后那个小孩也瞪着了,便立刻瞪了回去,小孩他可不怕,对他呲牙,骂道,“小杂种,瞪什么瞪……” 他的话还没吼完,瞪着的眼睛便再也无法自己闭上了,他瞪大了一双眼,身体直直地往河里倒了下来,喉咙处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朝天喷了出来,染红了半边河水。 晏江璧若无其事地甩了甩剑上的血珠,回入鞘里,转身将阿宁抱了起来。刚才在他出剑的同时,便已经将阿宁藏到了身后,没让他看到自己杀人。 他把阿宁抱起来后,把他的小脑袋按成自己的肩窝处,不让他往后看。 那士兵原本就是奉命来给晏江璧难堪的,他过来时,早有人一直在旁边躲着观察,这会儿见晏江璧毫不犹豫地一剑解决了他,那躲在一旁的偷看的人只觉得后背一阵阴寒,吓得大叫了一声。 这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很快便有人赶过来了。 苏贯中一直坐在远处等消息,这会儿听到声音还以为消息了,连忙起身往河边赶,却看着晏江璧抱着阿宁若无其事地往外走,他再往河边看,自己派来的那个士兵都不见了,只有偷偷躲在一旁的人见他来了,连滚带爬地滚到了他的脚边,一边伸手往河里指,一边因为心中惊恐结结巴巴地说道:“将、将军……陈三……死、死了,被他杀的……”他说着还伸手去指晏江璧。 晏江璧武功高强,耳力极好,自然能听到旁边有人,只是他不在意这些事罢了,这会听到那人说话,他也没有返回来给自己解释的意思,径直往马车边走。 “什么?!”苏贯中一惊,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那、那个人的剑……好快,属、属下都没看清楚,陈三就死了……”那说人一脸惨白,显然是回忆起了刚才的画面。说起来他好歹也是个军中士兵,但却因为大荣朝国力强盛,周边各国都不敢来犯,这直接导致了大荣朝的军队中,有一半以上的士兵并没有直接经历过战场,而苏贯中手里的那些军力,更是只懂得横行乡里,哪里见识过这等事,一个曾经常常见面的熟人,突然在自己面前被人一剑给割了喉咙,那血满天喷射,没把他给吓死,已经算不错的了。 这事本来便由苏贯中挑起,他略一想便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心中暗叹晏江璧确实不好惹的同时,又觉得他毫不留情地杀死了自己的人,是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再加上之前累积的怒气,便对晏江璧生出了浓浓怨气,只觉得这人危险之极,非朋友之辈,留下来也是个祸害,自己必须先下手为强,否则到头来有灭顶之灾的只可能是自己。 随口吩咐了士兵随便找个地把陈三埋了,转身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晏江璧杀死那个人,一是因为那人对阿宁口不择言,说话侮辱阿宁,二是因为如果他此时不杀鸡儆猴,以后可能会有更多的人如此对待阿宁,而且这些人都是苏贯中的人,他以前虽然看着有些木讷,但毕竟是皇帝身边的人,对大荣朝中那些官员的性格与权力了解并不少,知道苏贯中为人横行霸道,这种人训练出来的士兵也没什么后,以后欺负阿宁的肯定不会少,若让这些人钻着空子,乘他不在时打骂阿宁该怎么办?他们可能还得跟这些人待在一起一段时间。 想到了这些,他下手便毫不留情,完全没有在意过苏贯中这层,更没有在意过因为这一件事,而会给两人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晏江璧一剑杀死陈三的事很快便在苏贯中带来的那些士兵中传开,那其中许多贪生怕死之辈,原本见他来了之后,将军的脸一直不好,十分的目中无人,他们早就看这两人不顺眼了,还想着找机会整整他们,整不了大的,整整少的也好,一来给将军出了气,二来说不定将军心情好了,还会打赏他们。如今此事一出,到是各个都收起了自己的那点龌龊心思,不敢再打什么歪主意了。 柳卿云听到了这些事,长长叹了口气,他心里也很无奈,原本他是想借着苏贯中的势力扶植太子殿下唯一的儿子阿宁的,可是他没想到苏贯中是这么一个人。不,也许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之前一直抱着利用的心思不愿意相信…… 他心里原本就已经开始有些怀疑自己当初所下的决心是对是错,这会儿更是有些动摇。 不、他不能被左右了想法,阿宁是太子殿下的儿子,这是当年他认识燕家的人时便确定了的,太子殿下死了,那么他的儿子才是正统继承人,如今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只不过是偷走了别人东西的小偷罢了,他何德何能继续坐在那个位置上! 第41章:翻山越岭 晏江璧回了马车里便换了一件衣服,怕自己身上沾到血腥味,让阿宁闻到了害怕。之前几次也是如此,每次他杀人之后,都会先换了衣服再亲近阿宁。 阿宁不懂这些,等他换好衣服便往他的怀里爬。 晏江璧搂了他,靠在车窗发呆。 他从十岁杀死第一个人起,便开始没有停息的杀人之路,暗杀,灭人满门,他可是干了不少的。 而他心里十分清楚,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报答他的主子,杀人是对是错,他没有想过。 其实或许想过吧,在他的心底深处,还是觉得杀人并不是一件好事,所以他才会一边杀人,也一边救人。这或许就是因为他太清楚了,杀人是他的命运,所以救人是他在为命运赎罪。 但不管这种种如何,他从不在意别人的想法为何? 或许在那些被他杀了亲人的人眼中,他是一个魔鬼,又或许在那些被他救下来的人眼里,他是神佛。可那又如何,他不在意。 但是现在他却有些在意了,这是最近一段时间才有的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每一次接近阿宁,他感觉在意自己身上是不是还带着血腥味,会不会被阿宁闻到,会不会吓到他。 杀人之后换下来的血衣服,他会找机会烧掉,不让阿宁看见。 他也不知道阿宁有没有闻到过血腥味,因为他没表现出害怕过,也可能他闻到或者看到过,只是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所以不会害怕。 天气越来越热,晏江璧见阿宁的小脸上又开始冒了些汗珠,便转头左右望了望,最后在马车的角落里寻了一本书,当作扇子给他扇风。 那风凉凉的,阿宁立刻舒服了不上,望着他笑眯了眼。 众人休息过后,苏贯中便吩咐继续往前走。 他手中兵力不少,所以即使是失去一两个士兵他也不会在意,但心中却因此而对晏江璧萌生了杀意。 不过在杀掉他之前,有些事还必须先做完。 此时的山路已经很不好走了,有时候为了翻过一座山,人马不得不斜着走一段路,然后又斜着走回来,因此将路程给拉长,还得耽误许多的时间。 他们之中只有晏江璧三人所乘的这唯一一辆马车,山上不好再驾车,晏江璧便抱着阿宁跳了下来。 晏江璧仰头看了看面前的高山,这点距离对他来说完全不是问题,怕阿宁会累或者被树林里的蛇虫鼠蚁咬到,便将人背到背上,纵身飞上的树顶,踩着树颠快速往上飞。 阿宁趴在他背上,因为知道爹爹不会摔着自己,便也不害怕,还睁开眼四处看,小喉咙里“咯咯”地笑,于是他清脆的笑声传遍了整个人山坡,连满山的鸟儿都比不上的动听。 两人没花多长时间便到了山顶,此时太阳已经渐渐偏西,但还是十分的晒人,到了山顶更是热得要命,晏江璧抱着阿宁往另一边看看,一眼看见山脚下有人烟,又回头看了看那些还没爬到半山腰的人马,有些懒得等,便抱着阿宁先往另一边的下山去了。 苏贯中与柳卿云早看见了他们的动作,柳卿云没觉得有什么,苏贯中却是眯了眯眼睛,嘴角微微挑了挑,眯着的眼睛中有些算计的味道。 晏江璧抱着阿宁下了高山,直接到了山下的一个寨子附近。 那寨子被夹在两座大山之中,再往山下,便是众人要走的官道。 晏江璧抬头看了看那寨子,他一直都知道南疆之地一直是相当神秘的一个地方,而其中最为神秘的,便是苗疆女人善用的苗蛊。 人们一旦被苗疆人下了蛊,便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除了使蛊的主人能解开之外,天下再神的神医也难将其救活。 两人面前这寨子建造得十分漂亮又合理,因为是在半山上,没有大块的平地可供人们建造楼房,便有人想了一个十分精妙的办法,将楼房的一半建造在山上,另一半建造在半空中,用粗大的柱子支撑,这样一来,不但减上了在山上挖平地的成本,房子的面积又足够人们使用,悬空的一半楼房还因为通风而冬暖夏凉,好看又实用。 这种楼房有一个很好听也很名副其实的名字,叫吊脚楼。 寨子里的吊脚楼数量不在少数,控制得有二十来家,所以这寨子算是比较大的那种了。 晏江璧看了一会儿,他对此地不熟,加上手中还抱着阿宁,不敢冒险,便转身离开了这座寨子。 苏贯中的人马爬上了山顶,却没有走晏江璧之前走的路下山,而是往另一面,避开了那个寨子下了山,直接下到了山底下的官道之上。 晏江璧比他们先到山底,已经抱着阿宁在官道上的一个小茶棚里歇了一会儿凉,随便喝了些茶水。 可能是因为笑得太多,嘴干得快,阿宁自己抱着大茶碗喝了好几碗茶水,才满中地抿嘴让爹爹给他擦脸,喝得太快小嘴一直打膈。 等到众人都到了山下,天也快黑下来了,苏贯中说离前方的县城还有一段时间,他们不如就在这里扎营住下。 他的命令那些士兵自然不会反对,晏江璧对这些向来不关注,所以完全不在意。只有柳卿云看了一眼半山之中的寨子,多问了几句。 “哦,不过是普通山里人家罢了,都一个姓所以住在一个寨子里,省得被外人欺负。”苏贯中随意给他解释道。 柳卿云也不知道听进他的说法没有,没再多问什么。 士兵们很快便在山下的一块平地上平地上扎好了帐篷,与头天一样训练有素地升火准备晚上用的食物。 苏贯中不知道是在计划着什么,坐在一旁发呆。柳卿云在交阿宁读书,阿宁学得很专心。晏江璧也坐在阿宁的身边,看着他读书,偶尔看看别处。 这里的山峰都比较高,山势险峻,在为祖祖辈辈都是住在山里头,几十户地聚在一起,所以就算山下有平地,也没人会从寨子里搬走。 等营地里的食物香气传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晴朗的天空中,铺满了亮晶晶的星子,十分好看。 士兵们准备的吃食都是烤野味,晏江璧对这些最没要求了,阿灵大概是觉得味道还不错,吃得还算开心,抬头见爹爹吃得慢,便拿自己手上的食物喂他,自己咬过的也不管。 晏江璧因为某些原因,他的嘴巴已经很多年尝不出味道了,但是也不知道阿宁喂来的食物沾了他的口水,晏江璧破天荒地觉得味道很好,阿宁喂给他的很好吃。 他觉得这是一件十分让人震惊的事,因为就连皇宫中最有名的御医都说他这个毛病没得救了,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尝到酸甜苦辣的滋味了,看着他的目光带着惋惜,不过他自己到是从来没在意的。 他很想不通这件事,为什么刚才能尝到味道呢。 他偏过头,见阿宁又在咬一块新的烤肉,被油浸得润润的小嘴巴看起来比那大块的烤肉更加可口,伸出来的小舌头更是让他联想到美味两个字…… 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晏江璧转过头避免自己会真的对着阿宁的小嘴一口咬下去。 可虽然他转开了视线,脑子里却开始不受控制地一直想象着那份“美味”究竟有多美味,弄得他都出冷汗了。又联想到早上想将宝贝儿子“一口吃掉”的念头,晏江璧头次觉得自己是不是发昏了,或者是得病了…… 他抬手摸了摸额头的冷汗,觉得自己也许是真的病了,而且是病得很严重那种。 也许他该找个大夫给自己看一看才对…… “爹爹,吃吃……”阿宁可不知道自家爹爹想的那些关于“美味”“吃不吃”的想法,爬到他身上,拿手里的东西往他嘴里喂。 晏江璧看着他递到嘴边的烤肉,明明递到自己面前的那一边是没被咬过的,他却鬼使神差地偏头咬了另一面,阿宁的小嘴刚刚咬过的那一半。 把肉咬到了嘴里,晏江璧脑子里想的却是咬的阿宁的那张小嘴,惊得他又是一蹦,直接从地上蹦了起来。 阿宁原本趴在他身上,被他这么一带,直接滚到了地上。 他也吓了一跳,抬头惊讶地看自家爹爹,不明白他怎么了。 晏江璧低头看他,脸上却是一阵阵发热,热得深身都烫了起来,他也不敢再去抱阿宁,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阿宁见爹爹一个人走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里觉得委屈,又觉得不甘心,从地上爬了起来,小跑着跟在了爹爹身后,不想和他分开太远。 晏江璧走远了一点,被山中的冷风一吹,便觉得脑子清醒了很多,身上的燥热也被吹走了不少,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转头便见阿宁红着眼圈看着他,还瘪着小嘴,十分委屈的样子,立刻觉得是自己过份了,不该把他一个人丢下就这么走了。 “阿宁。”他蹲下身把阿宁抱起来。 “爹爹不……喜欢阿宁?”被他抱起来的阿宁一直低着头不看他,声音里都带着鼻音。 “不是……”晏江璧立刻摇头,正有些着急地想解释,却听到身后的山中传来一些声音。 第42章:他的儿子 “爹爹不……喜欢阿宁?” “不是……” 晏江璧正着急想给阿宁解释,却听到身后的山中传一些声音。 他立刻消了音,将阿宁抱紧在怀里,示意他先不要说话,转身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 阿宁本性老实乖巧,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便也不闹了,听到爹爹说不是不喜欢阿宁就好了,其它的都不重要。 晏江璧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了一会儿,眼睛微微眯了眯,戒备地握紧了手中的剑。 那发出声音的地方是两人身后的大山山脚,因为是在夜晚,又是在重重树影之中,那里漆黑一片,普通人根本难发现什么。 就连晏江璧也只能勉强看到两个人影藏在那里,两人的脸因为不远处的篝火堆映出来的火光,只能勉强看到一张侧脸。 …… 晏江璧抱着阿宁回到马车旁时,见苏贯中竟然也在这里,正偏头和柳卿云说着什么,他见两人回来,便笑了笑。 晏江璧看了他一眼,抱着阿宁准备进马车。 “等一下晏兄。”苏贯中往前一步挡住他的路,然后抬手对他拱了拱。 晏江璧没回话,只是转头看着他,示意他有话快说。 苏贯中明明心里有气,脸上却装得云淡风清,笑着道,“天色还早,晏兄与柳先生不如到我的营帐中坐坐喝杯酒水如何?” “将军可是找我们有事?” 晏江璧还没开口,柳卿云已经先出了声,他脸上的表情很平淡,但若仔细看,不难看出他心中藏着的忧心。 “哪里有什么事,只不过是想找两位闲聊一番罢了,哈哈。”苏贯中对两人爽朗大笑,抬手便向往晏江璧的肩膀上搭,大有不容他拒绝的意思。 晏江璧看了看他伸来的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动的,等眼前两人看清楚,他已经带前阿宁超过了两人,正往苏贯中所住的帐篷而去,却什么也没有多说。 柳卿云微微变了脸色,不过还是跟着过去了。 苏贯中看着两人的背影,微微挑了嘴角,配上那张脸,十分地不赏心悦目,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三人来到苏贯中的帐篷里坐下,很快便有人送来酒水和美味的下酒菜。 晏江璧现在无论如何也不会单独将阿宁留下,直接也将人抱到了苏贯中的帐篷里,此刻见阿宁已经在张嘴打哈欠了,便给他弄了个舒服的姿势,让他自己睡。 阿宁也不挑地方,只要在爹爹身边便行,小猪一样地在他怀里拱了拱,闭上眼睛睡了。 “晏兄与小公子的感情很好啊。”一旁苏贯中见了,露出似笑非笑的笑容,一边别有深意地说道。 晏江璧低头看着阿宁的小脸,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敛下的眼睛里却藏着别人无法看见的爱惜和宠溺。 “我听说晏兄曾在太子殿下身边待过不少时间,相必与太子殿下的感情也是很好的,肯定很早便与小公子结下深厚情义了吧?”苏贯中给两人倒满酒杯,自己端了一杯喝了起来,示意两人随意。 晏江璧听了这话有些疑惑,似乎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便抬头看了他一眼。 “小公子从小被养在燕家,并没有在众人面前露过面,就连太子殿下都很少见到,我想晏兄以前应该没见过阿宁小公子才对。”柳卿云接话道。 “哦?我怎么听说,晏兄在太子殿下身边时,深得太子殿下的宠爱,什么事都不瞒着,怎么会不知道小公子的存在?”苏贯中挑起他的粗眉毛,疑惑地扫了两人一眼。 他这话明面上看没什么问题,但是仔细一想,恐怕是个男人都会无法忍受。身为一个男人,被另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宠爱’着,话中似乎不经意带出来的讽刺与蔑视,几乎将一个人的尊严贬得丝毫不剩,这其中的污辱之意更是再明白不过。 只可惜晏江璧其人最不懂这种勾心斗角的东西,所以他完全忽略了这句话里的其它意思,只听到了最后一个疑惑,便抬头看着他,说了一句,“阿宁不是燕家的人。” 他的话一出,对面两人的表情却是反差极大。 柳卿云听了这话立刻皱起了眉头,显然十分不悦。而苏贯中却挑起了眉毛,扫了一眼旁边的柳卿云,咧开嘴笑了,“哦?晏兄怎么如此确定?” 晏江璧低头摸了摸阿宁乌黑的头发,低声说道:“他是我的儿子,叫晏阿宁,不叫燕羽翎。” 柳卿云听到“燕羽翎”这个名字时吃惊地瞪大了眼,一副无法置信的表情。 “原来长孙殿下原本叫这个名字。”苏贯中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些意味不明的东西。 晏江璧却不在意两人的表情,抬头看了看苏贯中,没什么情绪地问他道:“你还想问什么?” 苏贯中显然没想到他会那么直接地问出来,一时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晏江璧等了半晌没见他问,就有些不耐烦,想起身离开,不想让他们继续打扰阿宁休息。 “我们问什么晏兄都会告诉我们么?”苏贯中见他脸上带着不耐烦,便将手里的酒杯放到了桌上,看着他问道。 晏江璧强压下心头的不耐,看着他没有说话,眼神却在催促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我想知道,苍山雪海,玉带蝶泉,这八个字的含义。”苏贯中眯起眼睛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晏江璧心头震动,觉得十分惊讶难以置信,他也想过这些人费那么大的心思把他往西南引的目的,却没有想到他们想知道的竟然是这个。 “啪!” 晏江璧还没回神,旁边柳卿云已经将手中酒杯狠狠地放到了桌上,怒视着苏贯中说道:“苏将军,你什么意思!” 苏贯中根本理也没理他,只是紧紧地盯着晏江璧,显然是在等他的答案,并且一定要他说出答案。 柳卿云气急,心中十分后悔,他早知道这苏贯中狼子野心,却没想到他会如此猖狂,根本没把阿宁的身份放在眼里!可以想象这人这么热心地往他们身上凑,更不会是想帮助阿宁夺位了,恐怕他更想自己当皇帝吧! 晏江璧出了一会儿神,回过神见苏贯中还在等着自己回话,那视线中隐藏的兴奋色彩与浓烈的野心,让他没由来地觉得悲凉。 “晏兄,我们走!”柳卿云突然站起身,伸手接晕江璧,脸上是怒极的表情。 晏江璧抱着阿宁没有动,只是不错眼地看着苏贯中带着满满野心的眼睛。 “晏兄!我们走吧!这个人根本没有帮我们的意思,他只是拿我们当踏脚石而已!”柳卿云气愤地看着他。 晏江璧看了苏贯中一会儿,才慢慢开口说道:“苍山雪海,玉带蝶泉,藏着那个人所有的梦想和追求,你想要吗?”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不是木讷的,更不是冷漠或者冷酷的,而是带着淡淡的却吸引力巨大的诱惑。 苏贯中听了他说的话,嘴角咧得更开,带着满满野心的眼睛变得更加明亮,他说道:“你知道在哪里?带我去!”命令一般的语言,强烈的欲望,将他心目中的野心暴露无疑。 晏江璧突然挑了挑嘴角,对他笑了笑,点点头,没什么情绪地说道:“好,我带你去。” “晏兄,你怎么?!”柳卿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不明白之前总是否定阿宁身份的晏江璧为什么突然之间,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竟然会毫不犹豫地答应苏贯中的条件,他觉得不对劲,一切都不对劲! 晏江璧看了看笑得十分兴奋的苏贯中,又抬头看了一眼同样十分激动的柳卿云,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出了帐篷。 柳卿云看着他的背影,气急败坏地跺脚,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苏贯中,愤恨地走出了那个帐篷。 他现在很后悔,十分地后悔,什么帮助旧主重新回到皇位,都是骗人的!都TM骗人的!不过都是因为自己那份野心罢了,谁会帮着谁?!谁也不会! 帐中苏贯中脸上笑容变幻莫测,唯独不变的,是眼中那份野心。 ****** 众人在山脚下闲了一夜,次日清晨天不亮那些士兵便起来了,他们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早点,好等大家吃过之后便立刻起程继续往前走。 晏江璧等阿宁睡到自然醒,才起床给他穿衣洗漱。 两人也算在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了,晏江璧这个做父亲得倒是越做越有经验了,给儿子穿衣是轻手轻脚,梳头发的力道也放得柔得不能再柔,洗脸就更是了,周到的服务连他的主子都没享受过,更是与两人刚认识时连力道都拿捏不准的他有着天差地别。 等两人慢吞吞地收拾好自己出帐篷,外面众人已经收拾好一切准备出发了。 晏江璧也不在意,拿了早食抱儿子坐到马车里慢慢喂他吃。 苏贯中坐到自己的马上,下令启程。 只是众人正准备出发之时,旁边的大山上突然传一阵嗡嗡响声,那声音密集而嘲杂,听得人心慌乱。 柳卿云听到这个声音往上看了一眼,表情有些冷淡,因为昨天晚上的事,他原本都想直接离开了,可是晏江璧和阿宁还在这里,他不能就这样走了,只是因此而对很多事都显得兴趣缺缺了。 第43章:三朵野花 众人正准备出发之时,突然听到旁边的大山之中传来一阵嗡嗡响声。 苏贯中抬头,就见一大片黑色的云雾一般的东西往山顶上飞去,似乎是大团聚集在一起的虫子,他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那些聚集起来的虫子很快便飞到了山顶,最后似乎是隐藏到了山顶的的树林之中,消失不见了。 众人继续往前赶路,没人再提之前那虫子的事。 晏江璧坐在马车里抱着阿宁靠坐在车窗前,手上拿着书给他扇风,脸上一如即往地没什么表情,但是动作却十分小心地控制着力道,最近他对这件事掌握得越来越顺手了。 柳卿云因为苏贯中暴露出来的野心而彻底对自己当初的决定感到后悔,现在想起来,他都有些想笑,当初的自己当真是傻透了。 阿宁那样单纯天真,除了他的爹爹谁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就算真有人把他扶上了皇位,他这个位置也肯定坐不长久的,若到时再被野心如苏贯中之人得了大权,阿宁的处境将有会多危险,整人大荣朝的处境又有多危险?他们如果真的走到了最后一步,那么他柳卿云必定成为千古罪人!这不是他的初衷,更不是他最终想得到的。 想到了这些事,他突然之间也想开了,大荣朝,不管是二皇子或者他的后代坐在皇位上,还是那个三皇子坐到了皇位上,皇位终究还是他们皇家人坐着的,若是因为他而被人颠覆了大荣朝,那才是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的一件事。 “唉。”柳卿云抬头看着天空长叹了一口气,叹自己的无知,也慢慢地放下了这么多年他不听人劝告,硬要背在身上的东西。 他想到自己忙活了这么多年,到道来连个屁都不是,他这二十多年真是白活了,还不如单纯什么都不懂的阿宁,至少阿宁还有一个把他当宝的爹爹。 马车里晏江璧听到他的叹息声微微侧头,脸上还是那副无表情的样子。 “晏兄,”这时,柳卿云突然转头隔着车帘子对车里说道,“晏兄,你不是真的想告诉他那个秘密吧?” 晏江璧没说话。 柳卿云又叹了口气,说道:“不如我带你们离开吧,虽然当今皇帝从我带着你们往西南走开始,便生了疑心,一直在派人寻找你们,也开始怀疑阿宁的身份,但是以你的武功,应该能带着阿宁躲开那些人寻一个世外桃源安稳生活才是,没必要跟着那个苏贯中趟混水,”他说着顿了顿,然后接着道,“当今皇帝当年既然能有本事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皇位,自然能灭得了小小一个苏贯中,你们跟他搅合在一起,只会引祸上身,永远没个安宁处。” 说完这些话,柳卿云有些自嘲,他都不知道自己以前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就那么拗地竟然觉得有了苏贯中的帮忙,就一定能成大事呢?他苏贯中其实就是个屁,或许连屁都不是,虽然是镇守一方的大将军,手中有着数万兵力,可不管是那个大将军的头衔还是那些皇粮供养的士兵,全都只是皇帝暂时交给他管的罢了,那皇帝既然能逼得自家二哥成疯魔,管几个莽夫的能力和手段自然少不了。 车厢内晏江璧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他的话,半阖着眼靠着车厢壁。 前面苏贯中坐在他的战马上,粗犷的脸上带着得意与他的野心,仿佛已天下在握。 众人继续往西南而去,路途中日行夜宿,又过了十多天之后,终于到了苏贯中的目的地,云南。 这里算是苏贯中的大本营,到达目的地后,他将晏江璧与柳卿云三人安排住在了他的将军府内。 晏江璧从那日答应带他去那个地方之后,便没再同他说过话,注意力全放在了儿子阿宁身上。 阿宁已经会念书了,平常日子说些简短的话已经完全没问题了,就是有时候舌头有些吐字不清,不过晏江璧一点也不在意,把他当宝贝儿一样,走哪儿抱哪儿,有吃的都是直接喂到他的嘴里,二十四孝父亲当得相当称职。 柳卿云现在懒了心,于是便整日无所事事地跟着两人。 此刻看着两人这番粘腻的感情,只觉得十分想不通,从最开始,晏江璧就没有过要让阿宁当皇帝的意思,完全是拿人当普通人家的小孩养,虽然溺爱得过份了些。但是为什么他在知道苏贯中想知道那个秘密和他的野心后,非但没有立刻带着阿宁离开,反而带着他留在了这个是非之地? “爹爹,你看。”原本蹲在一旁花坛边的阿宁突然笑眯眯地跑回晏江璧身边,手里拿了一把野花放到他爹面前,献宝一样。 “嗯,好看。”晏江璧对他笑了笑,抬手摸他的头发。 阿宁得到他的夸奖,立刻笑得比他手里的那朵花儿还要好看,晏江璧也跟着笑。 柳卿云看了一会儿,突然转头四周看了看,有些疑惑。 这晏江璧原本无论对着谁都是冷面冷心的人,他记得他们刚开始接触时,即使是对着阿宁也不会多话,这会儿只是因为几朵野花便开口附和阿宁的话,其实是担心阿宁因为苏贯中安排来看着他们的人感到害怕,才会尽量地用语言安抚着他吧? 想到这些柳卿云突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似的,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晏江璧原本正专注地看着蹲在一旁玩耍的阿宁,这时突然抬头看了柳卿云一眼。 柳卿云对上他的视线,心中了然。 晏江璧没有要跟他说些什么或者解释些什么的意思,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柳卿云因为想通了一些事,而心情轻松了很多,也蹲在一旁看阿宁玩耍。 苏贯中虽然对晏江璧那种什么也不放在眼里的态度很是不高兴,但毕竟是想从他这里得到好处的,倒也没有亏待三人,到达他的将军府时还特地设宴款待众人。 阿宁有好东西吃很高兴,不过因为敏感地感觉到苏贯中对他的爹爹有一股敌意,他虽然嘴里吃着苏贯中的菜,却没给过人好脸色,在他单纯天真的心里,这些东西爹爹没有不许他吃,那便是吃敌人的,敌人的东西么,给他吃掉越多越好,让他自己没得吃。 晏江璧也不去在意席间苏贯中说得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忙着给阿宁喂东西擦嘴,这是他一贯来的态度,半个多月来的相处,连苏贯中都有些习惯了。 柳卿云因为想通了一切,放弃了造反的念头,也中没搭理苏贯中,端着酒杯喝闷酒,偶尔看着别处发呆。 于是席间就苏贯中一个人在说,其它几人各忙各的,等他说完话,就直接冷场,他的脸色都有些绿了。 阿宁“百忙之中”从各种食物里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觉得好稀奇,这个人的脸还可以变颜色,他又回头看自己的爹爹,可是爹爹的脸都不会变。 阿宁眨了眨眼,微微歪头,觉得有些想不通。 不过爹爹的脸很好看,那个人不管怎么变脸都是没有爹爹好看的。 想通了这件事,他便将那个人的脸甩到了一边,继续吃爹爹喂的东西,有些忙得慌。 柳卿云偶尔看了看这对父子,忍不住想笑。 ****** 三人没在将军府闲待两天,苏贯中便主动提起了晏江璧之前答应他的事。 其实这两天他因为怕晏江璧反悔或者耍花招,没少花心思想着对付他的手段。 经过这半个多月的相处,他深知阿宁对晏江璧的影响,这让他觉得惊喜外,还有些吃惊,惊喜于这样强大的男人竟然有一个这么明显的弱点,吃惊的是这两人之间竟然会生出感情,要知道在当年那场宫延政变中,晏江璧的身份可谓极具戏剧性。 据他所知,当年的太子下殿,也就是二皇子,迷恋晏江璧至深,为了他不但杀死了自己的未婚妻秦家小姐,因此失去了秦家这一强大的靠山,还因为有人说了他一句不是,而随便杀死对他出言不逊的大臣,二皇子为了他可算是人望尽失,断送了自己的前程,最后不但自己变得疯魔,还被这个男人背叛,毫不留情地一剑杀了个干净。 而据柳卿云所说,阿宁应该是二皇子的儿子,也就是说晏江璧是阿宁的杀人仇人,说这两人不共戴天都不为过,但是现在两人不但没有仇恨,反而成了父子…… 命运这种东西,有时候真是相当可笑。 苏贯中知道阿宁是晏江璧的弱点后,自然是想抓住了好好利用一番的,将阿宁掌握在自己手里好威胁晏江璧,只可惜两人一直待在一起,跟连体了似的,想引都引不开,他也毫无办法,若因此得罪了晏江璧,反而得不偿失,最后只得作罢。 晏江璧听了他的要求,什么也没有多说便答应了下来。 苏贯中见他答应了心里自然高兴,他手中的一个军师提醒他要小心陷井,苏贯中只对他挥了挥手,让他不用多担心,晏江璧再厉害,他也只是一个人罢了,何况现在身边还带着个小孩,自己这一方只要带足人手跟着便可以了。 那军师听后便也没多说什么了,毕竟这南疆之地全在他们的掌握之中,他也认为晏江璧一个人翻不出天来。 第44章:苍山之境 晏江璧答应了带苏贯中去那个秘密之地,苏贯中高兴地带了一队人马跟着他出了将军府。 柳卿云心中对晏江璧的计划有些好奇,便也跟着去了。 晏江璧手里紧紧地抱着阿宁,将众人带着去了一片大山之中。 苏贯中常年驻守南疆,那山他自然认识,是云南名山,就叫苍山。 他看到那山便是眼前一亮,当年他在得知了那常年被二皇子生前挂在嘴上的八个字后,便削尖了脑袋往云南而来,目的便是这苍山,果然和他当年所想一样,这苍山中就埋着那个秘密。 苍山是个很美丽的地方,它指得也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山峰连绵起伏,有一半都在云海里,如玉带一般的云横在半山腰上,山顶则是被积雪覆盖,终年不化,美得像仙境一样。 晏江璧抱着阿宁远远地看了一眼山顶,眼中闪过了很多东西。 他记得自己奉命待在那个人身边时,那个人常常送他很多东西,然后讨好地看着他,说总有一日会带他来这里,还说要和他住在这里…… 他想得有些回不过神,没一会儿突然感觉到脸上有些痒,转过头时就见被他抱着的阿宁扑了过来,搂住了他的脖子,还撅着小嘴,小脸上全是不高兴。 晏江璧自然想不通他是在不高兴什么的,就抬手摸他的脑袋。 阿宁看着他的眼神立刻变得有些幽怨,巴叽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晏江璧愣了愣,随后却露出了笑容。 阿宁脸上红红,抿着小嘴也笑了起来。 “晏兄,不知道这秘密藏在苍山何处?”苏贯中掩不住脸上的兴奋,大步走到他身边追问道。 晏江璧抬头看了看白云下的树丛,半晌抬手指了指,语气淡淡地说道:“就在上面。” “就、就在上面?”苏贯中一惊,随即怒视着他道,“你在骗我?!别说这一座山了,靠外面这几座山峰我早就派人搜过了。” 一旁柳卿云脸上露出些鄙视的神情,这苏贯中贼心不死,当年肯定是得知了二皇子秘密藏在了苍山之中的财宝,才背叛了二皇子,假意投靠三皇子,三皇子当了皇帝后,他便找机会来到了云南,最后当上了大将军,这些年他肯定为了这些事而害死过不少人,目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拿到苍山中藏着的财宝,自己造反当皇帝! “你若不信,便别去。”晏江璧无所谓地道。 眼看财富就在眼前,苏贯中当然不会就这样放弃他努力这么多年的梦想,他想了想,突然抬手让自己的士兵围了上来,并命他们拉起弓箭对着晏江璧三人,他则看着晏江璧说:“你走前面!别耍花招,否则你和你的儿子都只有被射成马蜂窝的下场!” 被数十只箭支指着自己,杀气与突然紧绷起来的气氛让对外界一向敏感的阿宁有些害怕,他低下头,往晏江璧的怀里缩了缩。 晏江璧感觉到他的动作,心中对苏贯中这个人厌恶之极,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什么也没说,便抱着人走在前面进了山。 因为知道爹爹会保护自己,没过多久阿宁便忘记了那些害怕,搂着爹爹的脖子,靠紧他。 “别怕,”晏江璧摸摸他的脑袋,低声在他耳边安抚道,“我会保护你。” “嗯!”阿宁点头,单纯的眼中却带着对爹爹的信任与勇气。 柳卿云则根本没将那些弓箭放在眼里,他跟在两人身后,对阿宁往后看的脸笑了笑。 阿宁原本是不喜欢他这个“夫子”的,不过相处了这么久,爹爹也没有和这个夫子多说几句话,更没有对他笑得那么好看过,于是他便放心了不少,对夫子也友好了一些,毕竟是夫子教会了他喊“爹爹”,对他也是很好的。 晏江璧走在众人前面,山上树木茂盛,山路并不好走,众人走到了一半之后,渐渐感觉到周围被雾气笼罩,而且越往上越是浓密,到最后以致都无法看见稍远一点的东西。 晏江璧却对这一切视若不见,径直往前走,怕阿宁身上沾了湿气会冷,还脱了自己的外套裹在了他的身上,让他把头埋在自己的脖子边。 苏贯中本性多疑,又害怕晏江璧使诈,一发现不对,便立刻走到他身边,皱眉说道:“还有多久?怎么这么多雾?” 晏江璧还没回答,柳卿云已经开了口,冷笑着说道:“这些雾便是山下看到的云,苏将军莫不是害怕了,要是害怕便带着你的人滚回去好了。” “你!”苏贯中怒视他,那样子很想拿刀杀了他。 “很快就到了。”晏江璧突然说道。 苏贯中知道柳卿云的武功也很好,虽然赶不上晏江璧,但若是自己要对付他,必定要浪费更多时间,现在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费不着为他浪费时间,等他找到了那些财宝,再杀他不迟。 想到这里,苏贯中心中的怒气散了不少,心里想着到时候把这两个讨人厌的人都杀掉好了,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人,一个都逃不了。 他耐下性子,吩咐自己的人不要掉队,跟紧他们。 晏江璧带着众人继续在树林之中往前走,越来越浓的大雾对那些武功很底的士兵来说,几乎是挡去了所有视线,只看得见自己脚下的路,以及前方越来越淡的人影。 又往前走了接近半个时辰之后,众人突然听到周边的浓雾中传来清翠的鸟叫声,东一声西一声,好像一对欢快的鸟儿唱着情歌,却十分好听。 柳卿云听到那鸟叫声,心道果然如此,侧头看了一眼只顾着走路,似乎什么也没发现的晏江璧。 苏贯中正疑心那鸟叫,就突然听到不知道是哪一个方向,或者是四面八方,同时传来一阵嗡嗡声,那声音十分密集,听着竟然产生人在说话的幻觉,他突然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一细想竟然是那日清晨路过那寨子时,听到的虫鸣声! 苏贯中正要发作,走在前面的晏江璧突然开口说道:“到了。” 苏贯中一抬头,便顾不上想其它的事了,双眼看着前面眼睛都要掉出来了。 “这、这竟然是……”苏贯中震惊地看着前方像是突然出现的山璧。 柳卿云听到晏江璧说到了之后,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身边苏贯中已经一脸痴迷地走了过去。 柳卿云往前方看,却只能看到一片白雾,什么也没有! 他眨了眨眼,感觉到身后的那些士兵都冲了过来,他忙往旁边让了让,果然那些士兵立刻都跟着苏贯中继续往前冲。 “怎、怎么回事?”柳卿云回头,惊讶地看着晏江璧。 然而晏江璧的脸上却仍然没什么表情,目光看着像是不顾一切冲向前方的众人,表情麻目,眼中却带着悲凉。 柳卿云心中一惊,这种情绪他之前就看见过,在晏江璧答应带苏贯中来苍山时眼中的情绪! “哇……” 前方传来大叫声,却不是痛苦的惨叫,而是吃惊的惊喜! 此时山中浓雾突然淡了很多,令两人能看清稍远的地方。 柳卿云看着前方瞪大了眼,表情可用得上震惊来解释。 就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大却不深的凹地,凹地里散落着不少碎石块与落叶,那些士兵正趴在地上,每人手里都抱着一堆石头翻滚,却一脸痴迷,有些连口水都流下来了,还有一些人往天上抛撒着树叶子,嘴里“哇哇”地大叫着,像是被埋进了金堆里一样。 而苏贯中则站在一块破石头上,一脸睥睨天下的傲然表情,环顾四周神情,却像是在站在山颠一览众山小。 柳卿云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晏江璧,却见他还是之前那一脸木然,眼中的悲凉却更深。阿宁被他按在怀里,用衣服包着,没有露出一丝。 柳卿云突然明白了一切,回头看苏贯中,脸上带了些嘲讽,又有些无奈。 那些抱着石头的士兵肯定以为自己抱着的都是金砖,抛散的枯烂树叶子却看成是金光闪闪的金叶子,而苏贯中,则当自己已经站在了玉石彻成的皇位上,傲然地俯视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百姓苍生。 “他们会一直这样吗?”柳卿云这时已经明白了,为什么在晏江璧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杀手眼里有着悲凉,那悲凉又代表着什么。 晏江璧没说话,不过对他点了点头。 “你、准备把他们怎么办?”柳卿云看他,问的问题有些小翼翼。 晏江璧没有回答,但也不用他回答了。 没一会儿,便有不知从哪里来了一队人马围了过来。 柳卿云看了看那些人身上所穿的号衣,有些吃惊,不过又有些意料之中的了然。 “晏兄,辛苦了。”许久没见的游岚缓缓从树林中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慢悠悠的笑意。 晏江璧对他点了点头。 游岚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在前方打滚的人,最后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柳卿云,挑起嘴角笑了笑,最后把目光定在了晏江璧搂在怀里的阿宁身上。 晏江璧微微皱眉,抱着阿宁的手莫名地收紧了很多。 “晏兄,主子也来了,他想见你,还有,他说……”他的目光一直定在阿宁身上,缓缓补充了几个字,“想见见他的侄子。” 一旁柳卿中正在心惊皇帝竟然会亲自跑来这里这个消息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有什么被踩碎的声音。 第45章:可怜的人 晏江璧跟着游岚回去的时候,表情一直很僵硬。 游岚走在他身边,脸上虽然一如既往的散懒笑容,眼中却有些忧心。 他觉得晏江璧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而这一天对晏江璧来说过于残酷了。 柳卿云对这些事也很清楚,他心里的担忧同样少不了,如果皇帝一定要抹掉阿宁的存在,他不知道晏江璧会有什么样的决定。要知道当年,就算二皇子愿意为他晏江璧抛下一切,也没能抵消掉他对皇帝的忠心,那么二皇子的儿子阿宁呢,他会不会也像他的父亲那样被晏江璧杀死? 阿宁从晏江璧盖在他身上的衣服里冒出头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几人之间凝重的气氛,还是让他缩回了爹爹的怀里,不敢出声。 “阿宁,好久不见啦。”游兰笑嘻嘻地拿手指戳他软软的脸,但是被晏江璧一掌拍开了,尽管他始终看着前方没有分心。 阿宁趴在晏江璧的怀里,抬头笑眯眯地看他,显然他还记得这个人,并对他有些好感。 游兰觉得傻儿子比呆父亲可爱多了,还想逗他,没想到晏江璧突然紧紧搂住人,快步走上了前,避开他伸来的手。 游兰:“……” 不用这么小气吧…… 游兰叹气。 即使山路难走,众人还是很快到了山下,而不远千里特意赶过来的皇帝,正坐在侍卫们在山下的平地上建好的帐篷里等着。 晏江璧走出树林,远远地看到那个被重重卫队保护着的大帐篷,停下了脚步。 阿宁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爹爹的表情,这会儿见他停下了,便探出头看他。 柳卿云是二皇子旧部,他没有逃走,被游岚的人带到了前面。 “你准备怎么办?”游岚站在他身边,问他。 晏江璧没回答,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抱着阿宁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 游岚站在一旁,视线不停地看着两人,脑子里却闪过很多很多东西。 当年他一直以为三皇子和晏江璧之间是有感情的,可事实却十分残酷,晏江璧再特殊,也不过是颗棋子,三皇子要的不过是晏江璧的忠心。而晏江璧为了这份忠心,出卖了一切,甚至不惜欺骗别人的感情,来帮他完成霸业。最终三皇子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可晏江璧却背负着所有罪孽。 “你身上的毒,不能解掉吗?”游岚看着他的侧脸,突然问道。 晏江璧愣了愣,随即摇头。 “为什么不解?”游岚很想不通,那种东西,不该是用在人身上的。 晏江璧没有回头,眼中却闪过一些东西。 游岚看了他一会儿,又突然懂了,他有些想笑,但是笑得很难看,最后他苦笑着说道:“晏江璧,你何必呢,你想不负所有人,可所有人都没把你当人!” 晏江璧的脸上闪过一片茫然。 从很小的时候,他的主子让他活下来之后,他便把自己所有的忠诚都献给他,发誓效忠他一世。 只可惜主子拥有的忠诚太多了,并不差他一个,没用的时候扔掉就扔掉了。 “我知道那个二皇子的故事。”游岚见他没有回答,便又对他说话。 晏江璧转头看他,脸色依旧茫然。 “你根本不用把那些东西往自己身上背,二皇子就算付出了天大的感情,那也跟你没关系!”游岚瞪着他,突然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晏江璧还是看着他,没有吃惊和其它的感情,只有茫然。 “所以你又何必对他感到愧疚?他想要的是另一个人的感情,你不过是替身,他甚至想抹杀掉你的思想,所以才想用那种药毁掉你所有的感观,把你做成一个人偶!他其实挺成功的,你除了没有味觉外,脑子也不太好使吧?只可惜他是替了他人做嫁衣,做出了一个完美的人偶,却认了别人做主人。” 他说完见晏江璧还是没有吃惊的表情,立刻就明白了,自己说再多也无用,觉得很丧气,他不想看到这个人彻彻底底地变成一个木偶,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明明已经因为有了阿宁这个儿子,也渐渐有了人味…… “唉,其实我真可怜你……” “可怜什么?”晏江璧开口道。 游岚听他说话倒是有些意外,笑了笑,回答道:“可怜你没人要,跟你儿子同一条命。” 一个是无根的浮萍,只能顺水漂流,也许一个大浪头下来就被拍得粉身碎骨,一个是落单的大雁,努力想找到同伴,但却永远没人真正需要他。 阿宁就是无根的浮萍,就像晏江璧第一次救下他时那样,随时可能丧命。 而晏江璧就是那只落单的雁,对三皇子忠诚,可是三皇子却能随时扔掉他。他对二皇子感到愧疚同情,可是二皇子对他付出感情,不过是因为他长得很像另一个人,他只想从他身上得到那个人的感情,想把他变成那个人。 游岚有些想笑,这两个人难怪会成为父子了,从各方面都很像啊,不管是命运还是呆傻程度,这也许这也是一种命运的安排。 游岚见他不说话,只好伸手点了点他和被他抱着的阿宁,十分直白地给他说道:“阿宁,只有阿宁才是你这一生唯一全部拥有的,他需要你依赖你全心全意地信赖着你,你真要亲手把他推进火坑吗?!” 晏江璧听了这话全身一震,眼中明明灭灭地闪过很多东西,轮廓明朗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犹豫之色。 游岚见此稍稍松了一口气,正当他以为晏江璧开了窍时,那个人却什么也没有多说,抱着阿宁头也不回地往那个帐篷走过去了。 “唉!”游岚叹了口气,真是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他说了这么多,人晏江璧一点感慨和反应都没有。 晏江璧抱着阿宁一路走到帐篷外面,那些侍卫们并没有拦他们。 晏江璧看了看那个帐篷,把阿宁放到地上,然后自己跪了下来,让阿宁也跟着跪在他身边,也不说话。 帐篷里也一直没有人说话,晏江璧便一直趴跪在地上,没有起来的意思。 游岚心里叹气,整理好衣服,绕过两人走到帐篷门口跪下,“主子,他们回来了。” 帐篷里仍然安静着,好一会儿,才有一个懒慵的声音传出来,问道,“怎么不进来?”那声音里带着一股子尊贵的气息,淡淡的,也没有透露太多的情绪。 晏江璧心里紧了一下,偷偷侧头看跪在自己身边的阿宁,怕他害怕。 阿宁是有些害怕的,他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趴在那里,可是爹爹让他这样,他就趴着了。 过了一会儿,帐篷里的声音才幽幽地说了一句,“进来吧。” 游岚心里也有些紧张,可是这里根本没他说话的份,他连头都不敢抬。 晏江璧难得地心里有些紧张,但是听到主子的话,他还是站起身,把阿宁抱了起来,牵着他往帐篷里走。 那个帐篷很大很华贵,对着门口有一扇漂亮的屏风,依稀能看见屏风后的榻上坐着一个男人,身边有人伺候着。 晏江璧带着阿宁进帐篷时一直低着头,走到屏风前,便又跪下了。 屏风后的人见他不肯再上前,便也懒得再多说什么,挥挥手让人直接撤掉了屏风。 阿宁见爹爹低着头,他也不敢抬起来,心里有些莫名的紧张,他想不出原因,就是觉得害怕,又往爹爹身边靠了靠。 晏江璧对于儿子的靠近没有其它动作,也没有躲开。 “他就是我那个侄子吗?”坐在对面榻上的人问道。 晏江璧没说话,阿宁心里紧张,也不敢动。 “说话。”那人没听到回应,微微加重了一点音量。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声音里天生带着压别人一头的威严,阿宁的小身体抖了抖,心里更害怕了,爹爹又不理自己,他有些想哭。 “他不是。”一直沉默着没有开口的晏江璧突然说道,并且伸手握住了阿宁垂在自己身侧的小手,安抚地捏了捏。 阿宁感觉到爹爹的动作,心里稍稍好过了一些,没那么害怕了。 “什么不是?”对面的人挑眉问。 “他不是那个人的孩子,他也不姓燕。”晏江璧一直低着头,声音很平淡。 “哦?是吗?”对面的人音调上扬,显然不信他的话。 “是的。”晏江璧淡淡地回答道。 第46章:忠诚的心 “他不是那个人的孩子,他也不姓燕。” “哦?是吗?” “是的。” “可为何朕所得到的消息,当年你离开燕家时,曾留了一个活口,那唯一活下来的那个孩子就是二哥和燕家小姐的孩子,后来被秦家的人带去了扬州,想逼问苍山的秘密,你却说他不是,可是想为他开脱?”坐在两人对面的人不紧不慢地说道。 “还是,你对朕的二哥有了私情,想保住他的孩子?”他说着,突然目光锐利地射向了他。 那人的声音并不高,却让人无端端地害怕,就连跪在帐篷门口的游岚都觉得心头发颤,不敢抬头。 他的声音停下来后,帐篷里安静得有些诡异,气氛紧绷得让人觉得窒息。 “阿宁不是燕家小姐生下来的,”过了许久,晏江璧才缓缓说道,“他不姓燕,身上也没有皇家的血脉,他只是一个小奴隶。”他的声音就像是跟一个普通人,说着一件很普通的事,没什么可值得惊讶的。 帐篷里安静了一会儿,皇帝突然笑了一声,他的笑声让所有人都觉得很疑惑,但没人敢抬头多看一眼。 “晏江璧,枉朕那么信任你,可你却为了别人给你的一段假情假义,拿话来诓朕!”皇帝似乎是怒极了,手狠狠一挥,手边木桌上的一个茶杯立刻摔在了地上。 “砰”一声翠响,让屋里的人身体都是一震。 几个伺候的奴才赶紧跪到了地上,连连讨罪。 原本跪在晏江璧身边的阿宁更是吓得快要哭了,转身便往爹爹怀里哭。 晏江璧没有拒绝他,伸手接住人,把他抱在了怀里。 等到帐篷里重新安静下来,晏江璧才搂着阿宁,慢慢说道:“阿宁确实是从燕家出来的,但是他不是燕家的少爷,而是被人买来的奴隶。” 他说着摸了摸阿宁的脑袋,有些走神。 当年他奉命屠杀燕家满门,将所有人包括那个只有几岁的燕家少爷全杀死了,唯独在杀死最后一个藏在角落里的人时手下留情,只因为那个孩子和他太像了,那个孩子卷着身体躲在角落里,看着他的眼睛里全是害怕和恐惧,小脸上全是绝望,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等着他的只有死亡…… 那是他唯一的一次违背了主人的命令,他看见他耳朵后面的那个属于奴隶的烙印,知道他并不是那个所谓的二皇子的孩子,所以他放走了他。 所以晏江璧很肯定,如果阿宁真是当年燕家唯一活下来的孩子,那么他一定不会是二皇子的儿子,跟皇族也没有任何关系。 他淡淡地将当年发生的事说了出来,并且愿意因为自己的失职而接受惩罚,但拒绝承认阿宁是二皇子的儿子。 坐在榻上的皇帝听了他话,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帐篷里安静得让人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又过了好一会儿,皇帝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众人,突然笑了,开口缓缓说道:“不管他是不是燕家小姐所生,只要他是从燕家出来的,就永远无法与二皇子撇清关系,总有人贼心不死,会拿他的身份再做文章。” 游岚在知道阿宁不是皇家人后,心里松了口气,可是这会儿听皇帝如此说,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主子不会是…… “所以,他必须死。”皇帝语气平淡地抛下了几个字,便不想再多说,挥挥手让人打发他们走。 晏江璧听到这四个字,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人狠狠地刺了一剑,很痛,他第一次尝到这么痛的感觉,痛到全身都有些不听使唤了。 “去外面等着吧,东西一会儿就给你们送来。”一直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太监过来赶人。 晏江璧起身,没忘记把儿子抱起来,转身往帐篷外走。 等他走出来一段路之后,游岚跟追了上来,喊道:“晏江璧……” 晏江璧抱着阿宁转头看他。 游岚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搂着他脖子对他十分依赖的阿宁,只觉得忧心,又觉得主子实在太冷血了,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两人一马? “你、准备怎么办?”游岚不信晏江璧对自己的儿子被赐死一点感觉都没有,这一路走来,晏江璧对阿宁的关心和照顾,他全都看在眼里,说两人之间的感情不够深,他不相信。 一个杀手,放下手中的剑,拿起木梳耐心地给人梳头,学习怎么照顾一个孩子,带着一个孩子走南闯北,随时照顾他的一切…… 他一点都不相信晏江璧会眼睁睁地看着阿宁被赐死,阿宁那么信任他…… 然而此时的晏江璧脸上却没有任何情绪,连木然都不是,是完全没有情绪那种,就和他平日里一样,对一切都默不关心。 晏江璧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却只有两个字,“谢谢。” 他这话是对游岚说的,说得十分真心。 游岚愣了一下,忍不住苦笑,他听到这两个字,心里的滋味十分不好受,他都有些后悔了,如果当初他不告诉晏江璧主子让他跟着柳卿云来云南这个消息就好了,让他远离这些东西就好了。 晏江璧看着他,突然翘了翘嘴角,对他露出浅淡的笑容,然后抱紧阿宁,转身走了。 游岚看着他的背景,看见阿宁从他的肩膀处探头,对他笑了笑,然后抬起小手挥了挥。 游岚看着那个单纯又天真的笑脸,有些鼻酸,心中暗骂晏江璧这个木头,要是他有一个这么可爱听话的儿子,一定早就带着他远走高飞了。 晏江璧抱着阿宁并没有走远,而是走到了一个小山坡的后面,然后坐到地上,让阿宁坐到他的腿上。 “爹爹。”阿宁坐在他的腿上冲他乐,他什么也不知道也不懂,他的世界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爹爹,只要爹爹在,就是全世界。 “阿宁。”晏江璧抬手摸他的头发,然后将他头上捆着头发的发带解开。 阿宁笑眯眯的,冲过去亲他的脸。 晏江璧微微笑了笑,让他坐到自己的前面,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把木梳,动作小心地给他梳头发。 以前刚认识的时候,晏江璧总是会控制不好力道,每次都把阿宁的小脑袋扯得很痛,但是现在已经不会了。 他不但不会扯痛阿宁的脑袋,还学会了不止一种的扎头发的方法。 他一手握着阿宁的头发,一点点地梳,从头顶梳到发梢,动作缓慢而温柔,将他这辈子所有的细心与耐心都用在了上面。 阿宁一直很乖,爹爹每次给他梳头发,他都不会闹,安安静静地坐着,让爹爹在脑袋上动来动去,他觉得很舒服。 晏江璧梳得很认真,一点一点地将他的长发全部梳开。 阿宁的头发已经很长了,黑漆漆的,因为晏江璧几乎天天都会帮他洗头发,而变得十分柔顺光亮。 晏江璧有些不舍地握着顺了顺,然后全部拢到了头顶,用那根蓝色发带扎好。 “爹爹。”阿宁回身抱住他的脖子,冲他笑。 晏江璧也对他翘了翘嘴角,伸手搂住他的小身体,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 两人靠坐在山坡下,抬头就能望见不远处起伏连绵的山脉,山顶终年积雪,一条玉带般的白条横在山腰,很好看。 晏江璧看得有些出神,他记得那个人说过,他什么都不想要了,想带着他来这里,什么都不要了…… 只可惜那个人痴心枉想了一辈子,却没有一件事达成过,甚至连重回这里再看一次的机会都没有了。 阿宁卷着身体趴在他的怀里,样子很乖也不闹,安静地陪着爹爹看山上的雪。 山坡后面传来人的脚步声。 晏江璧回过神,阿宁听到声音也抑起头,看见一个老公公端着一个盘子过来了。 “晏江璧,皇上念他还是个孩子,大发慈悲,送了药给你,让他死得安静点吧。”老公公将端着的盘子放到他面前。 晏江璧侧头,见盘子上面放着一个小瓷瓶,他伸手拿了过来。 阿宁看了一眼,问道:“爹爹,这是什么呀?” 晏江璧抬眼看他,眼中有些悲伤,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叫他的名字,“阿宁。” “嗯?”阿宁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听爹爹喊的时候会觉得很好听,所以笑眯眯地看着他。 “我们回家吧。”晏江璧抬眼看着他漆黑而明亮的眼珠子,说道。 阿宁听到“回家”两个字很高兴,因为爹爹说回家了可以建房子,他们可以一直住在里面,一直一直住在里面,都不会分开,所以很高兴地点了点头,含糊地念着那两个字,“回家。” “嗯。”晏江璧对他点点头,伸手拔掉小瓷瓶上的塞子,右手揽住他的小身体,左手将小瓷瓶里的东西倒进自己的嘴里含着。 阿宁目光单纯地看着自己的爹爹,不太明白他在干什么。 晏江璧随手扔掉了手里的塞子,然后揽紧阿宁的小身体,缓缓凑了过去,然后嘴唇贴在了他的小嘴上面。 嘴唇贴在一起的时候,阿宁受惊地瞪大了眼,小脸上瞬间升起了一阵晕红,漆黑的双眼中全是懵懂以及羞涩。 于是晏江璧心中第一次升起害怕的感觉,他不敢看阿宁的眼睛,只能闭上眼,将嘴里含着的东西渡了一半到他的嘴里,然后咽下自己嘴里的一半。 第47章:我们回家 阿宁的小脸被热气熏得通红,小嘴上还贴着爹爹的嘴唇,他觉得快要不能呼吸了,胸口闷得好痛。 过了好半晌,他才感觉到爹爹离开了自己,这才想起大出一口气,眼睛却不敢看爹爹的脸,身体往前一扑,把小脸全埋进了爹爹的怀里。 又过了一会儿,等他从刚才的晕眩中回过神,才感觉到嘴里被喂了一些东西,于是咽了下去,味道甜甜的,很好吃。 晏江璧把药喂给了阿宁,自己又咽下了一部份,便抱着阿宁靠在山坡上,陪他一起等着死亡的降临。他心里想的是,如果阿宁必须死,那自己就陪着他一起好了,那样以后也不用总是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也不会再分开了。 只是过了好一会儿,他没有等到死亡的来临,却感觉到怀里的阿宁还在动来动去,小身体还不断传来热气,完全没有中毒的迹象。 他忙将阿宁抱起来,看到儿子一张小脸红通通的,大眼睛里含着羞涩,左看右看不敢同他对视。 晏江璧愣了一下,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也没有觉得哪里难受,更没有觉得很困很想闭上眼睛。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睁大眼看着阿宁,心里全是不解。 阿宁见爹爹一直看着自己,以为他是在等自己的回应,所以即使心里很害羞,他还是凑过去快快地在爹爹的嘴上亲了一下,然后缩回头,把快燃起来的一张小脸埋进爹爹的脖子里了。 晏江璧心里发懵,眨了眨眼,完全在状况外。 阿宁还在害羞,他虽然不懂感情的事,也不会说,但是有些本能还是有的,觉得爹爹主动亲自己了,肯定是很喜欢自己的,以后也不会再亲别人,因为他自己就不会亲爹爹以外的人啊,只想亲爹爹。 他的心思很单纯,认为亲了嘴,就是互相很喜欢了。 一想到这些,他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脸上好热,身上也好热,脑袋晕乎乎的,心里却甜蜜蜜的,比刚刚爹爹喂给他的水水还要甜蜜蜜,有些不敢看爹爹的眼睛,觉得害怕可又更想靠近爹爹,心里头慌慌的,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好把头埋在爹爹的怀里。 山坡后的营帐传来各种声音,像是拔营起寨的声音,晏江璧茫然地抱着阿宁站起身,就看见山坡后面,那个大帐篷已经被收起来了,侍卫们正护送着一辆车辇往前走,似乎是要离开了。 晏江璧茫然地看着这一切,似乎是想不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直到所有人都消失在了视线里,晏江璧才回过神,仍然十分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又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就见有人赶着一辆车回来了,晏江璧看到来人竟然是柳卿云,有些吃惊。 “皇帝说这个留给你,让你带着你的儿子别再出现在京城里。”柳卿云跳下车,将缰绳扔给他。 “可是……” “走吧,带阿宁回家乡去,好好过日子吧。”柳卿云对他笑了笑,然后抬手摸了摸阿宁的脑袋,转身准备离开。 “那你呢?”晏江璧难得多关心别人一句。 柳卿云回头朝他笑了笑,有些感概地说道:“这个皇帝比我想象的有意思多了,我想去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且我以前谋划的那些事,同谋也不少,还得和他交待清楚,想让他有所防范,免得再有人不知死活,还想造反。” 晏江璧不知道说什么了,站在原地目送他。 “对了,”柳卿云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他笑了笑,说道,“刚刚他跟我说,‘他想要的是忠心,而不是死人,所以忠于他的人有糖吃,晏江璧吃下了糖,就不用死了,’,还让我告诉你,好好回去过日子,以前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 柳卿云说完便转身走了。 晏江璧站在原地目送了他的背影离开,一直到看不见了,才抱着阿宁转身坐到了马车上。 “我们回家吧。”晏江璧把他塞进车厢里,摸摸他的头发,然后放下车帘,坐在前面驾车。 阿宁坐在车厢里,小脸上的热度还没有散,但是心里很高兴。 ****** 这次的路途再没有被人四处追逐,也不用总是提心吊胆,晏江璧驾车驾得也不快,想走就走想停便停,一路上见到有风景很好的地方,还会停下马车,抱阿宁出来玩,心情轻松。 于是回家的一条路上,全是阿宁的笑脸和笑声,晏江璧觉得笑着的阿宁很好看,他不会形容,就是觉得那张小脸笑起来的时候,比满山满山的花还要好看很多陪,可能看一辈子都不会厌。 因为走得慢,所以等两人回到家乡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多月以后的事了。 第48章:房子(一) 晏江璧的家乡,或者说他的主子告诉他的家乡,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民风淳朴,环境非常的好。 他带着阿宁来到这个地方后,还有些茫然,周围全是不熟悉的人,要怎么开始生活? 最后没办法,他只好带着阿宁先住在客栈里,然后每天找房子。 其实晏江璧原本的想法是自己建房子的,可是这个想法有点不现实,首先他不是本地人,那就没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土地,没有地,能把房子建到哪里去?建到无人的山上好像更不现实。 所以最后想来想去,只能买一套现成的院子了。 好在晏江璧别看只是个杀手,手里的存款还是很多的,虽然是皇帝的私人手下,但是每完成一件任务,管事的人都会给他们一笔奖励,直接给他们存到钱庄,用的时候可以去这一家特殊字号的钱庄提。 那个钱庄其实是皇帝的私人钱庄,几乎全国每个地方都开设得有铺子,皇帝开这个钱庄倒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专门用来收集各路信息的,所以晏江璧几得是走到哪里都能提到自己的钱。 而晏江璧从小跟在二皇子三皇子身边,这两人有权又有钱,还有身份,给他花用的钱可不少,只不过二皇子给的钱他没用过,后来在二皇子死后,全交给三皇子充公了。 那么,说这么多,晏江璧还有多少存款呢? 晏江璧坐在客栈里算账,可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他基本上连一两银子能买多少东西都弄不清楚。 可是现在有儿子要养,那么这件事就必须得弄清楚啊,不然哪里来钱养儿子,给儿子买衣服,买吃食,买玩具,他还想把儿子养得白白胖胖,穿是像其它人家的小少爷那样好看。 然后他们的房子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首先得有一个大院子,阿宁可以自己在里面跑来跑去地玩,然后呢最后是院子里种上水果——他以前跟着三皇子去那些大官的家里时看见过的,种上果树之后,春天满院都是花,很好看,如果阿宁在花下面玩呢,一定很好看。夏天可以在果树下乘凉,而到了秋天的时候就有果子可以吃了,阿宁一定会更开心,肯定还会每天站在果树底下抑起小脸看着红红的果子,馋得流口水,然后央求自己去摘下来给他吃…… 他坐在桌边,右手支着下巴,想得有些回不过神,心里痒痒的,脸上路出些呆呆的笑意,佩上他本就有些呆的脸,十分诡异。 阿宁一个人在旁边玩了一会儿,有些不乐意了,走到爹爹身边,手撑到他的腿上往他的膝盖上爬。 “爹爹……”阿宁爬到他的大腿上后,见爹爹还是不理自己,觉得不甘心,便直起腰双手捧住他的脸,把自己的小脸往他脸前凑。 晏江璧刚刚正好想到阿宁要吃果子凑上还凑上来亲他,回过神来,刚好看到阿宁一张放大的小脸,惊了一下。 “爹爹……干嘛……”阿宁捧着他的脸,小脸贴得很近,睁大一双眼看他。 晏江璧近距离看着他的脸,觉得心里很高兴,有些想笑,于是翘了翘嘴角。 阿宁眨了眨眼,因为离得很近,他能看见爹爹黑黑的眼珠子里有一个自己,觉得很有趣,忍不住格格地乐了起来。 “笑什么?”晏江璧抱住他的小身体,让他好好坐在自己的腿上,问他。 阿宁不知道该怎么说,歪头想了一会儿,含含糊糊地说道:“开心。” 晏江璧弯了弯嘴角,他也觉得很开心,可以整天和阿宁待在一起,什么也不用担心,很好的感觉。 他想了一下,把阿宁放到地上,然后起身,牵着阿宁的手往外走,一边说道:“我们去看房子。”还摸摸他的头。 “嗯,”阿宁像模像样地点点头,“黄纸!” 晏江璧头一次听他说这个词,没听明白,转头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什么?” “黄纸!”阿宁很认真地对他说了两个字,那样子特别有柳夫子上课时的风采。 晏江璧低头和他对视,黄纸是什么?黄色的纸?阿宁想玩吗? 他没能疑惑多久,因为说好带他们去看房子的人过来了,手里拿了一大串钥匙,叮叮铛铛的,还挺好听。 阿宁认识他,这几天他们都有见面,于是笑眯眯地对他挥手。 “公子,少爷,今天又有一家需要卖院子的,我带你们去看看吧?”卖房子的人对笑眯眯地对阿宁摆摆手,领着他们往外走。 晏江璧点点头,这个人是前两天,他问客栈老板县里哪里有房子可以买时,那个客栈老板帮他找的人,听说本地的空房子基本都是他在管理,可以从他手里买房子,大家都叫他老余。 只是前两天看的房子,晏江璧都不是很满意,要么院子太大房间太多,就他和阿宁住着,感觉会很空,要么就是只有房子没有院子,那样他又不喜欢,他想要院子大一点,房间少一点的,这样可以在院子里种果树,他对这个有种特殊的执着。 阿宁是不懂这些了,他只知道好好跟着爹爹就好了,其它什么都不用管。 这次看的房子是在县城的西街上,不当街,不过很安全,院子的大小挺合适,房间也不多,但问题是这套房子的旁边住房不少,门对门就住着一家人,听起来有些吵,似乎人很多的样子。 晏江璧听到声音微微皱眉,老余在这县城里倒卖了多少房子啊,最会察颜观色了,一见晏江璧皱眉,立刻便说道:“旁边一户人家人比较多,小少爷若是住在这里,一定会有很多玩伴,就不会孤单了。” 他想的是,现在的大人都会把自家儿子看得很宝贝,肯定什么都是为了儿子着想,定然不会让儿子的童年过得很孤单的。 晏江璧原本是打算买一处十分安静的宅子住下的,但是现在听老余这么说,又觉得很有道理,一时有些犹豫。 老余头见他犹豫,于是再接再厉,给他说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公子若是拿不定主意,可以先试住几天,到时候如果满意就留下,不满意咱们再找。” 晏江璧觉得这样也可以,想了想,便对他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了。 第49章:房子(二) 晏江璧带着阿宁决定在那一套房子里试住两天。 那套房子的原主人因为生意的关系带着家人去了州城里买了更大的房子,所以这边就直接卖掉了。房子的院子很大,前面有一个小花园,还有石头凳子和桌子,旁边的院墙前面位置也很宽,晏江璧可以在这里种上他心心念念了很久的果树。 新房子阿宁很喜欢,反正他向来对这些事没什么追求,只要是跟爹爹在一起就很好了。 院子里有青石板铺成的路面,周围的地都很平实,只要将落叶扫一扫,就会变得很干净。 房子有正房,还有厢房,后面还有后院,后院里有水井,旁边有一个小花坛,还有厨房和仓库等等。 晏江璧逛了一圈,觉得十分满意,便拿起扫帚准备收拾院子。 还是那句话,晏江璧的手拿过刀拿过剑,还给儿子拿过勺子碗筷,就是没拿过扫帚,这种东西到他手里,更像是被当成了武器在使,那一横扫而过,地皮都要被他掀起来一层,满院子都是落叶和灰。 阿宁没事做,觉得自己玩还不如跟爹爹玩,便像根小尾巴地样跟在他身后,一手抓着爹爹的衣裳,一手捡爹爹没扫干净的落叶。 但问题是晏江璧没扫干净的地方实在太多了,阿宁的小手有些忙不过来,所以等晏江璧收功回来时,就见儿子满脑袋是汗地跟在自己身后,快被叶子埋了。 晏江璧看得皱眉,帮他把叶子弄到一边,将身上挂着的全拍掉,阿宁还伸出小舌头,往外面吐土。 晏江璧看得很可爱,脸上露出笑容,大手摸他的小脸蛋,想给他抹干净点。 阿宁小脸笑眯眯的,觉得现在真好啊,都没有人会来打扰,只有他和爹爹两个人。 两人正对望着收不回眼,突然院子的旁边传来一声惊呼,阿宁抬起头,就见一个东西从天上飞了下来,他张大嘴,瞪大眼看着那个圆圆的东西往自己的脑袋掉了下来。 “啊……” 阿宁吓了一大跳,但是就在那个东西要砸到自己的时候,晏江璧已经皱眉反手往上一挥,将那个球打回去了。 阿宁眨了眨眼,他都没有看到爹爹出手,那个东西就不见了哦。 他想不通,不过,爹爹最好了最厉害了,想着,他便转身扑到爹爹的怀里。 只是因为身高,他的脸蛋直接挤到晏江璧的胸口,啪地一下。 晏江璧的身体是很结实的,硬梆梆,但是很好摸,阿宁摸过两次,一次是爹爹洗澡的时候,他坐在旁边看,但是只有那一次,因为后来爹爹都不给他看了,还有一次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他趴在爹爹怀里,爹爹的衣服滑开了,他伸手摸过的。 不过同之前一样,摸了那一次之后,爹爹每次睡觉,都会仔细把衣服穿好,让他都没办法再摸。 想到这个他就觉得可惜,爹爹很好摸的啊,为什么不给他摸。 晏江璧低头见儿子把头都埋在自己怀里,以为他害怕了,便摸了摸他的脑袋,眉头微微皱起,担心以后还会发生同样的事。 院子门口传来敲门声,晏江璧有点疑惑,抱着阿宁走了过去,打开门往外看。 院子门口站着一个十多岁的少爷,穿着很普通,有些腼腆,见到晏江璧两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刚才是你们帮我们捡的蹴鞠啊,谢谢啊,不知道有没有弄坏什么东西?” 晏江璧想到刚才差点砸到阿宁,心里有些不高兴,不过他不是那种喜欢纠缠的人,便对他点了点头,退回身想关门。 “等一下。”那个少爷忙伸手挡在门上,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挨在他身边站着的阿宁,从身后提出一个篮子放到两人面前,说道,“你们是新来的吧?我刚听余叔说了,这个送给你们吃。” 少年说完便转身跑走了,似乎是很不好意思。 晏江璧拿起那个篮子看了看,见里面放了些鸡蛋和一些简单的吃食等等。 大约是那些吃食的味道还不错,阿宁一直仰头往里看。 晏江璧看了他一眼,关上门,牵着他走到屋子里面,把篮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给他吃。 别看阿宁个子很小,却是个小吃货,有得吃就天下太平,幸福得眼睛都眯到一块儿了。 晏江璧见他吃得那么开心,心里也舒服了不少,便也不计较刚才的事了。 两人忙了一下午,扫院子扫得全身都是灰。 晏江璧怕阿宁难受,便去了厨房烧热水。 第50章:房子(三) 厨房里除了灶台和一口大铁锅外,什么都没有了,倒是后院还剩有两捆柴禾。 晏江璧把柴禾搬到厨房,把铁锅洗干净,然后在里面装满水。 他在干这一切的时候,阿宁都乖乖地跟在他身后,还是走哪儿跟哪儿,一点都不闹。 晏江璧放好水,在灶里面烧好火,这才拉过阿宁抱在自己的怀里,靠在墙壁,一边顾着柴禾,一边等水开。 阿宁手里还拿着刚刚从篮子里拿出来的吃食,也有点忙得慌,一边往自己的嘴里喂,一边还会伸手喂爹。 晏江璧也不嫌弃他啃过的,不对,应该说晏江璧出于某种他自己都不懂的心态,还专挑儿子那张小嘴咬过的地方啃。 阿宁喂他吃一口,就冲他乐,然后自己再啃一口,然后再喂他,一块糖糕就在他这样喂来喂去的动作中吃光了。 等晏江璧的水烧好时,他已经快吃饱了,小肚子有些鼓,在房子里遛了两圈,被晏江璧脱光了放到盆里洗澡。 阿宁脱光光坐在水盆里,乖乖让爹爹给洗澡,洗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之前想到的事,都只摸到过两次爹爹的身体,可是每次爹爹都会帮他洗,会摸光他的全身。 好像……阿宁抬头看,小眉头紧紧皱在一块儿,好像……不太公平的样子啊,爹爹都没给他摸光过。 晏江璧儿子洗好澡,拿棉布把人给裹着擦干水,然后放到床上,给他穿上小里衣,让他在铺好了棉被的床上玩。被子是刚买的新棉被,他们决定试住两天的时候买的,总不好睡木板子。 阿宁趴在床上玩了一会儿,听到爹爹在旁边放水洗澡,但是被屏风隔着,他只能听到水声,看到一点点爹爹的影子。 阿宁便趴着往那儿看,也不玩了。 晏江璧放好热水,开始脱衣服。 此刻天还没黑,虽然隔着屏风,但是还能看到隐约看到另一边的景像,能看到晏江璧脱下衣服后,精瘦健壮的后背。 阿宁看得有些脸红红,听到屏风后有水声响,便爬下了床,自己穿上鞋,往屏风后面走。 晏江璧当然感觉到阿宁的动向,不过他这会儿正光着身体坐在澡桶里,不好出来,只好侧头问道:“阿宁?” “嗯?”阿宁应了一声,继续往他的方向走。 “怎么了?”晏江璧感觉到他还在继续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有些不自在,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阿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他已经走到了屏风边,扒着屏风能看到后面坐在澡桶里、露出肩膀和胸膛的爹爹了。 阿宁红着脸,觉得身上有些热,但是不想移开看着爹爹的眼睛,因为很好看。 “你……” 晏江璧看到阿宁站在面前,目光直直地看着自己,觉得胸口砰砰砰直跳,心头发飘,什么都事不能想明白,全身气血上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前的事。 阿宁站在屏风边看了一会儿,想到每次自己洗澡,都是爹爹给洗的,他想自己也应该给爹爹洗的。想着他便上前,走到澡边。 “你怎么过来了?”晏江璧被儿子这么直直地看着,只觉得心跳得更快了,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爹爹……洗……澡……”他说着转头四周看了一圈,最后看到澡桶上挂着的棉布,便伸手拿了过来,放到水里要给爹爹擦澡。 晏江璧惊讶地看着他,阿宁红着一张小脸,不过还是冲他笑了笑,然后学着以前爹爹给自己洗澡的样子,认真地给他擦身体。 只可惜的是,他的身体还不够高,而那个澡桶又比较深,他拿着布巾也只能擦到晏江璧的肩膀。 当然了,即使只能如此,阿宁也是很认真地想帮爹爹洗澡。 晏江璧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侧头看着阿宁。 阿宁拿布巾给爹爹擦了一会儿肩膀,忍不住伸出手指头在上面摸了摸。爹爹的肩膀很好看,很宽很有力量的感觉,他摸了摸,感觉很好,心里疑惑为什么以前爹爹都不给他摸呢? 他摸得很高兴,他的爹爹就比较惨了,阿宁那小手指头才多细一点啊,在身上摸来摸去的力道还不如蚂蚁爬动那一点,痒得他全身都不对紧。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桶里的水太热了,晏江璧就觉得一阵热血从小腹往上涌来,冲得他脑门昏昏胀胀的,身体也昏昏胀胀的,简直就像吃了某些药一样。 无意间干了坏事阿宁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小手指头摸着摸着就往下了,爹爹的胸口那一块肉绷得紧紧的,特别的好摸,有些滑,但却硬梆梆的,他形容不好,就觉得那里的肉好像他以前吃过一次的糖一样,舔着滑滑的,但是咬起来很硬,所以不能咬只能舔…… 阿宁的脑子里还在想爹爹的肉不知道吃着是什么味道的时候,自己的身体突然腾空被拖进了爹爹的洗澡桶里。 “啊!”阿宁吓了一跳,张嘴落水差点喝到洗澡水,但是很快又被堵住了。 他睁大眼,看到眼前跟自己贴得很近的爹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此刻晏江璧的脑子就更是昏昏沉沉的了,眼前就剩下阿宁那张小嘴,心里突然就冒出一股子“馋”来,于是等他回过神的来的时候,已经把儿子拖进了洗澡桶里,咬住了儿子的小嘴了。 阿宁眨了眨眼,突然动了动嘴,含住爹爹的唇瓣,舔了舔。 爹爹的味道很好,阿宁想起之前的那个疑惑,甜甜的很好吃。 可惜他不知道,就他伸舌头舔的那么一下,就好像点着了引线的炮仗,在他爹爹的脑子里噼呖啪啦地一通乱炸,什么神智啊理智啊都被炸到九霄云外,嘴一张就把那张小嘴整个含住了…… 两人嘴咬着嘴对视着,都不懂接下来还有什么。 好在晏江璧好歹是个正值二十多岁的青壮年,身体的反应最诚实不过,全身火烧火燎的,脑子里一团浆糊糊,但是下边那里胀起来是怎么回事,他心里还是知道的。 晏江璧心里隐隐知道这样好像不太好,怀里抱着的是阿宁,是他的儿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放开了阿宁的小嘴。 阿宁别的不懂,就知道刚才心里头跳得好快,不想爹爹离开,这会儿刚他偏头后移,小脑袋立刻往前一送,再次和爹爹的嘴唇贴到了一块儿。 第51章:房子(四) 晏江璧的脑袋本来就昏昏胀胀的,这会儿哪里受得到儿子这么投怀送抱,在阿宁的小嘴贴上来的时候,脑袋里就开始嗡嗡嗡响个不停,什么也不能想了,身体的本能让他揽紧儿子,咬他那张干了坏事的小嘴。 两人对性都生疏得像娃娃,晏江璧只懂得抱着阿宁蹭,阿宁又只懂得搂紧爹爹,不想让他离开。 晏江璧回不神,只觉得自己好像正在往万丈深渊里跌落,那种失重的晕眩和从头贯穿至脚的快感,令他有种就这样任自己掉下去一去不回头的痛快感。 他从来没有尝到过这种滋味,只想抱着阿宁,拖着阿宁不顾一切地一起掉进深渊的感觉,好像这世上除了阿宁,其它的都不重要了。 他抱着阿宁的手臂越收越紧,蹭得也有些毫无章发。阿宁那小身体哪里受得了他的臂力,可他又不想拒绝爹爹的靠近,便闭着眼睛不出声,但是最后不知道是因为身上承受的力道还是别的什么,他还是忍不住哼哼了起来。 那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真的很小声,晏江璧却一下子回神,睁眼便见儿子涨脸了一张小脸,刚穿好的小里衣这会儿却湿了个透,正紧紧地被自己捆在怀里。 晏江璧愣了一下,想松开他,但是阿宁却搂住他的脖子不松手,抬起小脸有些害羞地看着他。 晏江璧本来就被挑起了欲望,这会儿又被阿宁这样看着,他哪里把持得住,抱着他从浴桶里站了起来。 他的眼神变得很深,眼珠子漆黑漆黑的那一种,阿宁觉得自己就要这样掉进去了,都不敢再看,把脸埋在他的脖子上。 晏江璧抱着阿宁从浴桶里跨了出来,然后走到床铺边,将两人身上的湿衣服都脱掉甩在一边,然后抱着人躺到了床上。 他虽然不懂情欲之事,但再怎么说也是一个男人,有些本能还是有的,躺下后,便抱着阿宁,让他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身体。 阿宁同样不会懂得这些事,心里觉得有些害怕,但是和爹爹这么近地贴在一起还是头一次的事,便不想分开,闭上眼紧紧地缠住他的身体,那样子有些大胆。 他的身体最近因为伙食太好,而微微有些发胖,身体软软滑滑的,一贴到晏江璧上便扯不开的样子,晏江璧把持不住,贴着他轻轻蹭了起来。 阿宁就觉得两条腿那里顶着个硬梆梆的东西,他心里疑惑那是什么,伸手准备摸一下,却被晏江璧一把握住了手。 “阿宁。” 他疑惑地抬起头,对上爹爹黑深深的眼睛,听到爹爹变得沙哑的声音,觉得胸口嗵嗵嗵跳得更凶了,有些不知所措。 晏江璧俯下身靠近他,然后再次把嘴贴到他的小嘴上,轻轻蹭动。 阿宁一向来是很喜欢和爹爹之间这种亲昵亲近的动作的,不但不会拒绝他,反而抬手抱住他的脖子,伸出小舌头舔,比爹爹还主动一些。 晏江璧于是再也抽不回神,翻身压住他,一起滚到了被窝里。 …… 等两人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被窝里两人寸丝未挂,亲密无间地贴在一起。 阿宁刚睁开眼,便对上爹爹的眼睛。 “爹爹。”阿宁对他笑了笑,然后凑过去亲他的嘴巴。 晏江璧的脸上也带着笑意,望着他的眼睛里更是说不出的宠溺视线,他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对阿宁做的那些事,又想起之前自己心里冒出来想“吃”了阿宁的想法,回不过神。 “饿么?”晏江璧弯了弯嘴角,问他。 阿宁点点头,小脸上笑眯眯的。昨天晚上,爹爹亲他了,还亲了他的身体,好害羞,但是心里好快乐好高兴,好想一直这样和爹爹在一起。 “带你去吃饭。”晏江璧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抱着他坐起身。 晏江璧的身型要比阿宁的大了将近一倍,两人坐起来时,阿宁只能靠到他的肩膀,摆在一起的四条腿也是长短不一,粗细就更不相同了。 阿宁晃着两条小白细腿让爹爹给穿衣服,突然想到昨天晚上顶着自己大腿的硬绑绑的东西,便低头往下找,想看看到底是什么。 晏江璧是个成熟的年轻男人,早上刚起床时该有的正常反应全都有,于是阿宁一掀开被子便看到了…… 第52章:房子第(五) 晏江璧感觉到阿宁一直盯着自己那里看,手指头无意识地放到嘴边像是在疑惑那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他有而阿宁自己没有的样子,生平头一回觉得无比尴尬,把阿宁拉回来,被子盖严实了,继续给他穿衣服,一边对他说道:“快穿衣服,带你去吃好吃的。” 阿宁还是很疑惑爹爹那里为什么是那个样子的,不过好吃的也很重要,思考再三,觉得等晚上回家了再继续看好了,反正他还有把爹爹全身摸光这个计划呢。 晏江璧可不知道小家伙的小脑袋里想的那些事,他心里想的是,既在院子里种上果树之后的一项更了不得的事情,把儿子养胖,养得滑溜溜软乎乎的,那样抱着会更舒服! 晏江璧拉着阿宁在街上买了一圈吃食,最后看了看身上还剩下的银两,头一次开始盘算养儿子会花多少钱,自己存的那些钱够不够用,于是决定带阿宁去一趟钱庄,看看自己还有多少存款。 阿宁有得吃就好高兴了,一只小手拿着东西吃,另一只小手牵着爹爹的大手,乖乖地当跟屁虫,爹爹去哪儿跟到哪儿! 晏江璧在县城里左拐右拐地走了些路,最后竟然真的在这个小县城里找了一家皇帝的私人钱庄。 他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抱着阿宁走了进去。 钱庄里生意比较清冷,掌柜的见他进来便对他笑了笑,让伙计给他倒茶。 “公子是存钱啊,还是换银?” 晏江璧去过很多个地方,但没去过钱庄,想了想当初的管事让他们的事情,便在身上摸了摸,最后摸出一个玉牌递给他。 那掌柜的看了一眼,愣了一下,便转身打发了伙计,凑过来低声问道:“公子可是有东西送往京城?” 晏江璧见他以为自己要送消息回去,便摇了摇头,说道:“我是来取银子的。” 掌柜的又愣了一下,拿起那个玉牌又看了一眼,这才明白他的意思,进了柜台拿出一串钥匙往后面走,一边对他说道:“公子稍等,我去替你查查账。” 晏江璧点点头。 阿宁坐在他身边,忙着他每天都会做的事,自己拿东西吃,然后喂爹爹,一人一口,两人都吃得很满足。 两人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那掌柜的才拿着一本帐从里面走了出来,放到柜台上,对他说道:“我看了看,公子的帐上有接近十多万两银子,您是要一块儿提走吗?”掌柜的是个懂规矩的人,晏江璧那玉牌虽然看不出太细的身份,但也能看出他身居要职,掌柜的窝在这个小县城里十来年了,小县城里哪里有什么值得传去京城的大消息,要不是看到晏江璧手里那块特殊的玉牌,他都快忘记自己是给皇帝干活的了,这会儿见到这么大一个官来,他自然得好好伺候。 晏江璧对金银没概念,他就知道以前每完成一件任务大约会有几千两银子的奖金,任务大一些的,只会更多,毕竟皇帝是可是当今天下拥有财产最多的人之一,而他们干的又是最隐秘最危险的事。 他想了想,给阿宁买一套衣服也就一两银子左右,据说那衣服的料子还是很不错的,买一串糖葫芦才几文钱,十多万两得买多少串…… 而且十多万两银子如果全提出来,估计他刚买的新房子都装不下,而且放在家里还挡路,想了想便索性不提了,知道自己有银子养儿子就行,于是站起身,拿回自己的玉牌,对那掌柜的说,“先不提了,下次再说吧。” “好的好的。”掌柜的连连点头,出了柜台将他们送了出去。 两人回到了大街上,晏江璧知道最近不用愁银子和房子了,便开始思考接下来该做什么事,好像光坐在房里花银子不太妥啊,但是他除了那一身武功,又什么都不会,该做些什么事呢? 晏江璧这一想,整了一整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要种田他们没地,做生意又不会,如果到别人家里找个活做,又不能随时照顾阿宁,那样更不可以了,宝贝儿子他是要时刻看着的,不能让别人随便接近。 他又想了想江湖上那些武功很高的人是怎么生活的,他记得大多都是先闯出一番名气,然后自立门派,再然后广收徒弟,有的是一边收徒弟,一边四处开商铺,一来可以收集江湖上的消息,二来还有钱赚。 可是那样好麻烦啊,会耽误很多时间。他转头看了看紧紧牵着自己的手,笑得很开心的阿宁,觉得如果自己每天做生意很忙的话,阿宁一定会不高兴吧,说不定还会哭鼻子,还有可能因为没自己看着,被别人家的小孩欺负,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一想到阿宁在家外面玩耍,被欺负了只能站在大门外哭鼻子,却没有人理会,他就觉得很心疼。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得不尝失了,从现在起照顾宝贝阿宁才是最重要的。 阿宁抬头,见爹爹看自己,便把手里的东西抬起送到他嘴边喂他吃。 晏江璧张嘴,把阿宁咬出的牙印全吞到了嘴里。 阿宁望着他咯咯咯地乐,也不知道他是在乐什么,从今天早上起床,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晏江璧想不通。 不过,晏江璧的烦恼没有延续多久,就有一个人来到小县城里找他,为他解忧了。 第53章:日子(一) 来找他的人是老熟人,他曾经的伙伴游岚。 晏江璧见到他,心里有些惊讶,不过他的脸上一如即往地没什么表情,所以别人也看不出他的想法。 “晏江璧,我来投靠你了。”游岚跳下马车,手里提着一个包袱,笑眯眯地冲他乐。 晏江璧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没说话,也没有打听他离开主子的原因。心里思考的是自己住的房子还挺宽的,多住一个人也没什么。 “你就不问问我离开京城的理由吗?”游岚笑嘻嘻地凑到他面前,然后低头看到小阿宁因为嘴里包着食物而撑得圆遛遛的小脸,心里再次赞叹,晏江璧果然好福气啊,随便捡一个儿子这么可爱,他也好想要一个! 晏江璧倒是很认真地想了一下,最后猜测道:“主子扣你的工钱了?” 游岚的嘴角抽得老高,这家伙真是那个木头脑袋的晏江璧吗?真的是吗?居然还会调侃他,不会是假冒的吧…… 阿宁还认识游岚,他记得这个人陪了他们好久,总是笑眯眯的。他想了想,从衣兜里拿了一颗糖,笑眯眯地给他,算是同他示好了。 “哎哟,还是宝贝儿阿宁最好了。”游岚看到递到自己面前的那颗糖,立刻就感觉到一阵鼻酸,心里感动啊,正想扑过去抱住看上去软软的阿宁蹭一会儿,晏江璧已经不高兴地搂着他走远了,一张脸黑得足够难看。 游岚砸嘴,“啧啧”了两声,不就是给他抱一下嘛,至于这么小气嘛! 阿宁趴在爹爹肩膀往后看,还对他挥挥小手,乖巧可爱的样子让游岚很想硬抢过来自己养!给那个木头太浪费了。 跟着晏江璧进了院子,游岚四处看了一圈,感叹道:“这地方挺好的啊,大小合适,想不到晏江璧你还挺会挑房子的嘛。” 又跟着走了一会儿,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晏江璧说道:“对了,我给还给你带了两个人,你猜猜是谁?” 晏江璧停下脚步转头看他,不知道他指的是谁。 游岚笑了笑,转身对院子门口道:“进来吧。” 很快,院子门口走进来一个老头和一个十来岁的少年。 晏江璧倒是还记得他们俩,但是没有想到他们会跟着游岚来这里找自己。 “恩公。”霍坤几步上前,表情激动地看着他,伸手就要去抓他的手臂。 旁边霍天也跟着走了过来,对两人笑了笑,跟着他爹行礼,“恩公,小少爷。” 阿宁也还记得这两个人的,看到霍天,就对他笑了笑,但是没分给他糖吃,因为他突然想起上次爹爹拿自己的糖葫芦分给他吃的事,于是有些小郁闷了。 “你们,跟来做什么?”晏江璧疑惑地问两人,眉头微微皱在了一块儿。 “我们还欠着恩公的恩情没还,自然不可以就此算了,请公恩准许老头儿和天儿继续照顾您和小公子。”老头儿说话和以前一样,表情真挚,让人想拒绝都难。 晏江璧看了看还抱着的阿宁,又看了看旁边的游岚。 “把他们留下呗,帮你照顾阿宁也好,当初你去了西南之后,他们就一直在四处找你们,我就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地方让他们等着,如果你们能平安活下来,就给你送过来,这次我离开京城来找你们,就顺路把他们带过来罗。”一旁游岚也跟着劝道。 晏江璧想了想,他现在租的这个院还是比较大的,前院除了正厅还有厢房,后面也有房子,便也没再多想,就点头答应他们留下了。 于是老头儿又是一番热泪盈眶的感激,拉着霍天连连道谢。 晏江璧懒得多说什么,抱着阿宁进了屋。 游岚吩咐霍坤父子自己在院子里找喜欢的房间住,他则笑眯眯地跟着晏江璧走进了屋子里。 “喂,晏江璧。”游岚坐到晏江璧面前,叫他。 晏江璧抬头看他,示意他有话就说。 “皇后娘娘离宫了。”游岚也不客气,张口便说了一件让人极吃惊的事情。 晏江璧很惊讶,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当年二皇子死了之后,便有人传出他死前曾敛集了大量财宝,秘密地藏在云南的一座山里的消息,于是秦家人这么多年便一直在找关于这批财宝的消息,后来他们打听到当年燕家灭门之后,有一个孩子流落民间,他们便以为那是二皇子与燕家小姐的儿子,后来通过各方途径打听到了那个孩子,也就是阿宁的下落,把他囚禁在扬州萧家的地牢里,就是想从他身上得到那批财宝的消息。”游岚知道他在听,便将那些经过说了出来。 晏江璧听到这些事,脸色很不好看,也难怪了,没人在听到自己的儿子曾经被人囚禁、逼供后,还有好心情的,更何况他还亲眼看见过阿宁身上的那些伤。 “主子早就想和这些人算算总帐了,便借由放你离开京城的消息,让你吸引二皇子的余党,以及那些打那批财宝主意的人,没想到还让你得了一个儿子。”游岚笑了笑,有些无奈,“主子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有异心的人他不会留,秦家的人被他斩了几个领头人,并且开始冷落秦家的人,皇后当年嫁给他也是被逼的,他们之间没有感情,办了秦家的人之后,他让皇后自己做了选择。” “皇后离宫后,主子便诏告天下,皇后病逝的消息,过几天全天下都会知道了。” 他说着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晏江璧,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当年秦家那个小姐因为钟情于你被二皇子杀死,她的姐姐,也就是前皇后对你和二皇子恨之如骨,现在她离宫成了完全自由的人,你说,她会不会跑来找你的麻烦?” 晏江璧安静了一会儿,最后十分确定地说道:“不会。” “哦?这么确定?”游岚挑起嘴角,戏谑地看他。 晏江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当年的事情里纠缠的恩怨太多了,谁也说不清楚。 游岚却不放过他,继续笑着说道:“我以前都不知道,还当你和主子之间有感情呢,最近一段时间才知道一些事,原来,你当年还挺风流的。” 晏江璧看他,眼里有些不解,风流?这个词好像和他扯不上关系吧?他连风流两个字的具体意思都不太弄得懂。 第54章:日子(二) “秦家两位嫡小姐,原本大小姐是和当年还在皇宫的大皇子有婚约的,二小姐则嫁给二皇子,可惜因为大皇子心有所属,毅然决然地抛开了这一切,与心上人浪迹天涯,大皇子生得潇洒俊美,性子又好,他走了之后在皇宫中留下了数位痴男怨女,不但他的亲弟弟一心想绑住他,秦大小姐更是为此伤透了心,而你却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因为和大皇子长得几分相似,把几人的视线全吸引到了你身上,二皇子因为你这张脸,为你不顾一切,秦大小姐也对你另眼相看,而最奇怪的则是这位燕家二小姐,第一眼看见你就直接爱上你了……” 游岚说的话跟说书一样,内容跌宕起伏,精彩纷呈,连气都不多喘一口。 晏江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觉得这些事好像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于是便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游岚说完了一段,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润口,见他还是那副一切与自己无关的表情,也说不下去了,只好就此打住,转而逗弄睁大眼看自己的阿宁。 “喂,你想好以后要怎么生活没?”游岚拿手指头勾阿宁的小尖下巴,觉得这种悠闲的日子真不错啊,有茶水喝,闲时晒晒太阳,还有小孩儿逗。 阿宁小脸上笑眯眯的,他是听不懂他说的那一长串啦,不然小醋坛子铁定吃醋!竟然有那么多人暗恋明恋过他的爹爹…… 晏江璧当然想过他说的问题,而且想过不止一遍,但是这种事光想也没有用啊,三百六十行,他会的东西好像没一样沾边的。 游岚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了,叹了口气,问道:“你的名字底下存了多少银子。”他问的是钱庄。 晏江璧也没隐瞒,如实告诉了他。 游岚想了一下,转头有些兴奋地问他道:“要不咱们做生意吧,干坐在屋子里花钱,也太无聊了。”他是个守财奴,生平一大爱好就是数银子,整天什么事也不干,就干看着手里的钱一点点一减少,那才是对他最大的折磨。 可是晏江璧哪里懂得经商的事,况且他也不想把自己弄得很忙,都不能随时陪着阿宁,他的银子也是要留给阿宁花的,便没答应他。 游岚那个郁闷啊,这种事一个人干多没意思,于是便想着法地劝晏江璧,只可惜自己的舌头都快绕成一朵花了,对方却油盐不进,根本不理他。 “那,你就不怕把银子花完后,阿宁没饭吃!”游岚把手里的茶杯往桌上狠狠一放,瞪他。 阿宁被他吓了一跳,晏江璧立刻抬起头,眼神恶狠狠地回瞪他,声音冷冰冰地说道:“这不用你管。” 游岚见怎么也说不通他,叹了口气。 这时霍家父子已经前前后后把院子看了个便,两人都是手脚麻利的人,很快便在后院的厨房里烧了一热水,端出来给几人喝热茶。 “老头,你们别忙个没完了,就我们几个人,没那么多事,再说了,”游岚幽幽地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晏江璧,“人家也不一定有钱付给你们当工钱。” “不用不用,”霍坤却连连摆手,笑呵呵地说道,“哪里需要什么工钱啊,恩公能留下我们父子,已经是最大的恩情了。” 游岚见挑拨不进,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 晏江璧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儿子身上,也没空管他,生气发脾气那也跟他无关。 到了晚上的时候,游岚非要晏江璧带他们去县城里转几圈,说要先观察一下环境。 晏江璧觉得反正也没事,不如带着阿宁出去走走也好。霍家父子说家里能用的东西都太少了,要买一些回家,便也跟着上了街。 于是一路五个人,浩浩荡荡地上了街。 霍坤父子原本是戏班子出身,管理钱财还算有一手,也懂得看人脸色。游岚眼珠子转了转,凑过去同他商量了起来。 这个小县城虽然不算太大,但是人口却不少,霍坤被游岚一说,也觉得要在小县城里做个小生意也挺值得,便也留意了一下。 小县城虽然小,却并不算偏僻,路过这里的商队很多,因此住宿的地方比较多,但都不成规模,于是霍坤对游岚说道:“不如我们在当街的明显地带开一间客栈,规模大一点的,前面可以供客人吃饭,后院建成客房,上等客房和通铺分开,再后面是马厩,可以饮马,生意应该不会差。” 第55章:日子(三) 游岚听了眼睛一亮,觉得这个可以有,于是便回头劝晏江璧。 可惜晏江璧此刻早已经化成了二十四孝父亲,跟在儿子后面负责付钱买东西,而阿宁则拉着他的衣角跑在前面,感觉到哪里有好吃的,便拉着他跑去过拿着吃,然后晏江璧跟着付钱,还付得满面红光。 游岚今天可算是大开眼界,什么叫孩儿奴,晏江璧这个最标准了。 他的视线移向阿宁吃个不停的小嘴,眼珠子又是一转,上去便同晏江璧说道:“我听说京城有一个御厨,他做的点心天下一绝,连主子吃过了都连连称赞,你以前肯定也吃过,可惜你不能尝到味道,那个御厨后来犯了错,被人赶出了皇宫,你想不想让阿宁也尝尝那个味道?” 晏江璧果然被他吸引了注意力,转头看他。 “我听人说他的家乡也在江南一带,不如咱们开家客栈,把他请来做主厨?”游岚笑眯眯地看着他。 晏江璧思考了一下,却问道:“他犯了什么错误?” “呃,好像是因为私事耽误了大宴的时辰,你也知道宫里的那些个规矩,菜品说好什么时候送上去是绝对不能乱的,乱了时辰自然要被惩罚,主子念他是个人才,没杀他,就让人把他赶出了皇宫。”游岚给他解释道。 晏江璧有些心动,低头看阿宁忙着自己的小嘴里塞东西,小嘴都忙不过来,再想想自己下的那个要将他养得软呼呼滑溜溜的决心,于是点了点头。 游岚嘿嘿一笑,都想抱过阿宁狂亲两口了。可惜晏江璧太敏锐了,还没等他的想法付诸行动,他已经警惕地抱起阿宁走远了,阿宁的头发都不给别人摸一根。 几人终于达成了统一意见,游岚和霍坤便开始在县城里找位置开酒楼。晏江璧对这些没兴趣,所有精力都放在了照顾阿宁身上了,分不出时间去管这些俗事。 晏江璧买的房子试用期已经到了,老余头来问他的决定。晏江璧想了一下,问他挨着的隔壁还有没有空房子,最好一起买。 老余头又头后跑了一圈,最后说旁边倒是有一套房子,不过那房子不太好,如果要住人,还得重新修补。 晏江璧便带着阿宁跟去过看了一眼,那房子确实有些烂,但是家里突然多出了几个人,如果卧房住得太近不太好,最后老余头给说了一个便宜价,连着之前的一套房子一并给卖给他了。 老余头走的时候,又听说游岚等人在街上找房子准备开酒楼,又给他们介绍了一个人,说他比较了解。 于是众人分工合作,晏江璧带着阿宁管着老余头给他找来的工匠,配合着他们重新修建房子,帮着买材料什么的。游岚和霍坤继续去寻找建酒楼最合适的位置,而比较小的霍天则比较忙,他要留在家里给众人做饭, 日子就这样在几人热火朝天的忙碌中忙开了。 游岚和霍坤跑前跑后好长一段时间,最终看中了一块靠近城门口的地方,那地方做客栈很合适,路过的商人刚进城门,就能看见客栈的招牌,而且前后的面积足够宽,和众人之前设想的面积差不离。 地看中了,想买下来建客栈,还得花上一些时间和精力,还有金钱。 当然了,晏江璧在钱庄里的银子够多,游岚的存款也不少,建客栈那点钱对普通人家来说也许是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对这两人来说只是存款的一点零头,晏江璧拿出一万两,游岚再拿出一万肉,凑足两万两银子,包管前前后后建得跟他们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他们看中的那块地面,前后也忙活了近一个月,才说好价钱买下来。 收妥了地契,就要找工匠师傅,以及买材料修建客栈了。 霍坤善长管理,于是材料与工人的事都包在他身上了。霍天继续照顾一家人的生活起居。游岚善长理财,钱财支出就交给他管。唯独晏江璧和阿宁什么都不会,于是晏江璧的任务就是带孩子…… 客栈要建起来,紧赶慢忙,那也得花上好几个月,游岚处理好帐务上的事,开始思考怎么去把那位大厨挖过来。 几人所住的房子,已经建得差不多了,晏江璧带着阿宁在扩大的院子里转圈,觉得很满意。晏江璧也终于在院子里种上他心心念念的果树,桃子梨子李子杏子,种了满院,可以想象到了春天的时候,满院白色粉色相间的花瓣,该有多漂亮。 第56章:日子(四) 游岚忙了一段客栈的事,开始思考着去挖那个大厨的事,和晏江璧在家里商量。 他的意思是,他要留下来监管客栈这边的事,晏江璧反正在家也没事,不如让他跟去。 可是就晏江璧那张嘴哪里会请人,别到时候还没把人请动,倒先把人给得罪了…… “你就什么都不要和他多说,尝过他做的菜的味道,直接告诉他给他开多少工钱就可以了,别的不要多说。”游岚给他支招。 “那要给他开多少工钱?”晏江璧问他。 游岚思考了一下,觉得开多了划不来,开少了又请不到人,他也不太了解市价,就把霍坤叫了进来,问他。 霍坤其实也不知道一家客栈的厨子,一个月该开多少银子的工钱,不过他再怎么说也是在街面上混过很多年的,生活常识要比这两人多得多,就道:“如果想把他从原来的地方挖走,那就得先了解对方给他开了多少银子,然后我们每个月多给他开两成便可。” 游岚觉得这个方法好,就让晏江璧到时候照这个方法去说就可以了。 但是晏江璧却有顾虑,他如果去其它地方,肯定是要把阿宁带在一起的,一路舟车劳顿,阿宁会不会觉得很累? “哎呀,你那是瞎担心,阿宁又不是没有坐过马车,反正建客栈还得一段时间,你们路上走慢点就是了。”游岚嘀咕,反正这两人在家也帮不上忙,还不如让他们出门去干点事呢。 晏江璧想了一个下午,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霍坤便给两人准备了马车,怕阿宁在马车里摔到撞到头,细心地在里面铺上了一层棉毯子,别提多软和了。晏江璧在旁边伸手摸了摸,也觉得挺满意的。 霍天又怕阿宁在马车里无聊,给他放了很多玩具在车上,供他一路玩耍,还给他准备了好多点心和吃食,总之各个方面都照顾到了。 晏江璧这才放心了一些,在这日清晨的时候,把还在睡梦中的阿宁用棉被给裹着,放到了马车里。 车帘子上的铃铛轻轻响动,马匹往前,将两人带上了路途。 据游岚所知的消息,那个御厨应该是在江宁一带,那一带倒是离晏江璧几人定居的地方不远。 一路上带着阿宁晃悠悠地赶路,如果听说附近有风景好的地方,还会停下来一天去欣赏欣赏风景,赶路基本成了次要的事。 于是这一段本来只有七八天时间就能到达的路途,硬是让晏江璧走了大半个月才到。 这一带地区大多比较繁华,晏江璧找了一家客栈停下马车,在客栈里定了一间上房,又让小二准备了洗澡水,才把阿宁剥光了放进去,洗干净一身灰尘。 阿宁很喜欢洗澡,洗澡不但能洗白白,偶尔还能和爹爹亲个嘴儿,或者看光爹爹的身体,又或者帮爹爹擦背。 晏江璧则比较辛苦了,他需要把二十年来的全部克制力拿出来,才能防止自己继续对阿宁做出太出格的事。 他虽然没常识,但是心里却知道,阿宁还小,而他想和阿宁过一辈子,不管是以什么身份,所以一点也不想伤害他。 只是阿宁小不点没心没肺,不知道爹爹的苦心,每天最爱干的事,就是摸爹爹的身体,以及和爹爹亲嘴儿,爹爹脱光光洗澡的时候,他当然更不会放过,削尖了脑袋往他的澡桶边钻。 于是晏江璧坐在澡桶里,看着站在澡桶边笑眯眯看着自己的阿宁没办法。 阿宁刚被爹爹洗干净了小身体,穿着白色的小里衣,站在澡桶边要求给爹爹擦澡,不给就撅小嘴,小脸也垮着。这是他前段时间才发现的事,如果有什么事爹爹不让他干,他只要垮着小脸,爹爹就一定会答应他的。 晏江璧没办法,只好翻身趴在桶边,让儿子在他的背上作怪。 阿宁那双小手的力气也不大,给人擦背,比蚊子咬一口还痒痒。但是谁让晏江璧疼这个宝贝儿呢,痒得全身难受也得忍着。 两人在客栈里折腾了半晌,终于都洗干净了身体,穿好衣服坐到床上了。 晏江璧把阿宁放到被窝里包好,想让他早点睡觉,待在马车里走了这么多天的路,担心他会累坏。 但是阿宁却不明白他的苦心,睁着一双乌黑乌黑的大眼睛,根本没有一点睡意,明亮亮地瞪着爹爹看。 “睡吧?”晏江璧拍了拍被子,问他。 阿宁看了他一会儿,却摇头,张开小嘴道:“爹爹……亲……亲……”说着还撅着小嘴往他脸上凑。 晏江璧愣一下,没有拒绝他的要求,凑过去亲他 第57章:日子(五) 据游岚说,那个御厨姓田,叫田锦纨,很特别的一个名字。 但是晏江璧第二天在城里打听了一圈,却没有打听到一点消息,这让他觉得奇怪。 他有空的时候,还问了问那家客栈老板,老板笑着告诉他,这个地方比较繁华,人口流动比较大,想找一个没什么名气的人,是很难的事。 晏江璧点点头,他也知道,虽然主子饶了那个御厨一条命,但那厨子的名声却毁了,如果他不重新有一番作为,是很难在一个地方立足的。 人找不到,晏江璧也不着急,反而带着阿宁沿街吃着这里的美食,日子过得十分自在。 阿宁是个小吃货,每天都有美食吃,高兴得不得了,小嘴也整天都忙不过来。 他这段时间因为伙食太好,原本瘦骨伶仃的小身板长了好些肉,身体似乎也窜高了好些,都快到晏江璧的肩膀了,原本圆溜溜的脸,似乎也拉长了一点,但却变得更好看了,晏江璧偶尔都会看得移不开眼。 而他背上的那些伤口也早已经愈合,变得不痛不痒了,但是却留下了一条条的疤,晏江璧每次看到,都不由自主地想到阿宁在遇上他之前,曾经有过什么样的遭遇,受过什么样的苦难,心疼得恨不能回到当时便替他承受这些痛苦。 可是过去的事永远无法改变,为了让阿宁永远不会想起这些事,他决定去找一些消出那些疤痕的药给他摸上,让那些丑陋的疤从他的后背上消失。 阿宁看不懂爹爹眼里的心疼,但是看着爹爹那样的眼神时,心口会跳得很厉害,他想不明白很多事,只觉得爹爹是世上最好看的人,他想和爹爹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不要分开。 于是晏江璧没再打听关于田锦纨的事,反而打听起消除疤痕的药膏,他知道江湖上有很多人都能拿到这种药的。 他问了那客栈老板,那老板想了一下,说道:“如果真有这种药膏的话,姑娘们应该会很喜欢,你不如去那些姑娘们聚集的地方打听一下,说不定会有线索。” 晏江璧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不过姑娘们聚集的地方…… 他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一个姑娘最多的地方了,烟花之地。 但是那种地方,带阿宁去不太好吧?可是把阿宁一个人单独放在客栈里,他又很不放心,最后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带阿宁一起去,大不了到时候快点带阿宁离开就是了。 自古凡是繁华的地方,尤其是人口流动量大的地方,烟街柳巷是肯定少不了的。 晏江璧这次倒是很容易地便找到了那条街,可是当他站在街口看着满巷子涂脂抹粉的女人,他头一次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又见那些女人热情万分,毫无顾及地四处拉客的样子,有些担心阿宁会不会被抢走…… “哟,这位公子爷,里边请啊。” 晏江璧身材高大,一张脸也是十分英俊的,虽然是木了一点,那也是一表人才。 他还站在巷子口发呆之际,已经有巷子里的姑娘主动走出来,搭他的胳膊了。 晏江璧侧头看软软搭在自己胳膊上的那条手臂,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被爹爹一起带来的阿宁的小眉头却立刻皱了起来,双眼紧紧地盯着放在他爹爹手上的那条臂,心里很不高兴很不高兴,觉得刚吃到嘴里的东西都变得好难吃了,全是酸的! 阿宁很不高兴,紧紧地拉住爹爹另一边的胳膊,然后伸手去拍那个女人的手,一双漂亮的眼睛怒视着她。 “呃……”那个女人正在感叹这个男人真是相貌堂堂,要是能伺候上一夜,那也是自己的福份。这会儿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一只小手打了一下,有些发愣,怎么还有个小孩? 她转过头,见眼前的小孩一脸愤怒地看着自己,一张小脸倒是生得十分好看,愣了一下,忍不住抬头看着晏江璧,笑道:“公子爷这莫不是带着小少爷来破身的?那您可来对地方了,咱们楼里还有好些个嫩丫头呢,保管伺候好小少爷……” 那女人还在说,晏江璧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说的“破身”是什么意思,于是眉头拧得比阿宁的还高,阿宁还那么小,他怎么会让别的女人碰他! “爹爹!”旁边阿宁十分不乐意地喊晏江璧,爹爹怎么还不拿开那个女人的手,放在爹爹身上好刺眼!他觉得眼睛有些痛。 晏江璧转过头,一眼看见儿子眼眶都红了,瘪着小嘴一脸委屈的样子,立刻心疼得不行,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女人不女人的,一弯腰就把宝贝儿子抱了起来,哄道:“我们回去吧,给你买糖吃。”他也想不到更好的讨好方法,知道阿宁喜欢吃,就只能拿他最喜欢的来哄他。 阿宁心里还是很不满的,爹爹怎么让别人碰他,他自己都不给别人碰,只给爹爹碰的。 第58章:日子(六) 那女人愣了一下,晏江璧已经抱着阿宁准备离开这个地方了,凡是阿宁不喜欢的地方,他就不会多待。 正当他抱着阿宁准备离开时,旁边的巷子里突然冲出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粗衣,跑得十分慌忙,而他的身后正跟着两个身材粗壮的男人,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嘴里还在嚷嚷着要打死前面那个人。 阿宁被那些人的表情吓到了,而跑在前面的那个人慌慌张张地冲到晏江璧时,却被自己的裤脚绊了一跤,整个人扑倒在了晏江璧的脚下。 “跑啊!你还跑啊!我叫你个不识好歹、吃里扒外的还偷楼里的东西!”后面紧跟着的两个男人,一棒子便挥了过来,似乎是要打断他的腿。 “呀!”阿宁吓得大叫了一声,小脸都变白了。 “不、不是我偷的……” 那扑到地上的人也在哭,但是根本没人听他的话。 晏江璧见儿子被吓坏了,脸色很不好看,一脚踢飞了那人手里的棍子。 “啊,你!你是什么人!敢多管我们明珠楼的事!不要命了吗?!”另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见同伴手里的棍子被踢飞,便将自己手中的棍子向晏江璧挥了过来。 他见晏江璧手里还抱着个十来岁的孩子,觉得他刚刚能踢飞同伴手里的木棒,只不过是他运气好,他自信晏江璧肯定躲不过他这一棒。 但是晏江璧是什么人啊,这些不懂武功只有一身蛮力的人,哪里够得了他一个手指头。 这时,眼前那人的木棒就要击中晏江璧脸,他心里正高兴,突然眼前一花,他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晏江璧已经抱着阿宁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同时他抬起的脚也踢到了他的胸口。 “啊——” 那人惨叫了一声,整个人往后倒飞了数米,四脚朝天地摔在了地上,半天没能爬起来。 “哇!”阿宁看得直拍手,爹爹好帅!最帅了! 阿宁笑得合不拢嘴,抱住爹爹的脖子,高兴地喊道:“爹爹……好好……” 晏江璧听了儿子喊的话,就觉得心里头一阵发飘,好像整个人都飘到了云上一般,说不出的感觉。 第一个被晏江璧踢飞了手中木棒的人见同伴莫名就被踢得翻在了地上,就跟自己手里的棍子似的,就知道晏江璧肯定是个不好惹的,也不敢再上前挑衅,转身就拉着还没爬起来的同伴往后跑。 晏江璧看了看两人,没有要追的意思,而是抱着阿宁转身,将倒在地上的人扶了起来。 把人扶起来之后,他才发现这人虽然穿得很旧,却不是乞丐,脸上头发上都很干净。 晏江璧看那人,见他四十来岁上下,满脸疲惫,眼里全是血丝,精神也不太好。 “没事吧?”晏江璧见他那样子像是立刻就会晕倒的样子,有些担心。 那人摇了摇头,却是闭上眼往前一扑,真如晏江璧想象的那样,晕倒过去了。 “喂?!” 晏江璧晃了晃自己提着的那条手臂,见那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叹了口气。 阿宁的小眉头也拧了起来,小脸上全是担心。 晏江璧四处看了一眼,见周围路过的人都远远地看着,像是很怕沾到什么脏东西的样子。 “咦,这不是明珠楼里的厨子么,这是又犯事了啊。”已经被晏江璧两人遗忘许久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看着那个晕倒的男人说道。 “厨子?”晏江璧最近一直在打听田锦纨的事,对于这两个字还是比较敏感的。 “哟,公子爷是想管这挡子闲事啊。”那女人笑眯眯地往前凑。 被晏江璧放到地上的阿宁,突然伸手推了她一把,这个女人身上的味道好刺鼻,他一点也不喜欢。 晏江璧见儿子不喜欢,冷眼看了看她,视线并不友好。 女人有些讪讪,不过还是说道:“公子爷是有本事的人,不怕人报复,奴家可还要在这里生活,这挡子闲事奴家可不敢多嘴。”她嘴里这样说,眼睛却一个劲地在晏江璧身上打转,没一点要离开的意思。 阿宁心里真是讨厌死这个女人了,怎么一直往爹爹身上凑!他都把她给推开了! 晏江璧不知道她说那些话藏着什么深意,不过见她的眼睛一直往自己腰上的钱袋看——那是因为阿宁每次上街都会买很多东西,银子揣在衣服里太麻烦,于是特意挂在腰间的钱袋——大约明白了她的意思,便从钱袋里掏了些银子给她。 女人拿着银子,笑得合不拢嘴,这会儿也不怕多嘴了,高兴地对他说道:“这是前两年来到这一带的厨子,因为赌钱输得就剩条裤衩了,还欠别人一大笔钱,就被人贱卖到了明珠楼里,他这副样子也做不了别的,倒是有一身好厨艺,就在明珠楼里的厨房干活,因为做了菜很得客人喜欢,所以明珠楼老板挺喜欢他,还给他还了债,可这人手脚不干净,总偷楼里的东西去卖,然后把卖来的钱又拿去赌,他的老板当然恼火,吩咐下人见他偷一次东西打他一次,他就越来越落魄了。” “他叫什么?”晏江璧问。 “哦,他姓田,大家也不知道他本名叫什么,大家都叫他甜点,因为他除了做菜好吃之外,最拿手的就是做甜点之类的点心了。”女人到是如实回答,没有隐瞒。 晏江璧点点头,一手提着晕倒的男人,一手牵着阿宁,准备离开这里。 他走了两步,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还站在原地看着的女人,“你知道那种去疤的药在哪里卖?” “去疤的东西啊……”女人一边说,一边又笑着看他的银袋。 晏江璧也懒得同她多罗嗦,又掏了一点银子给他。 “公子爷真是大方,”女人接银子接得欢欢喜喜,扭身往旁边的一条巷子里一指,说道,“这条巷子的尽头有位花医,你去问就知道了。” 晏江璧点点头,见周围有女人似乎是见他甩银子甩得爽快,又准备围上来,便牵着阿宁快步离开了巷子,就怕一会儿儿子被别人抢走了。 两人离开了那似乎飘满了胭脂粉的巷子,都大松了一口气。 阿宁的小脸还是一脸凝重,他的爹爹那么好,会不会真的有人把他抢走了啊,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爹爹是他一个人的,绝对不能让人抢走,摸都不能让人多摸的! 晏江璧脸上则永远没有多余的表情,蹲下身将阿宁抱了起来再继续往外走,怕阿宁走太多路,腿会疼。 离开那个地方后,晏江璧把晕倒的男人送到了医馆,让大夫给他看看。 大夫给那人检查了一会儿,最后对晏江璧说道:“他是太累了,精神上压力又大,身体太疲累,所以才昏倒的,让他多休息一段时间,再让他好好吃顿饭,基本就没事了,他身体壮着呢。” 晏江璧点了点头,给了银子,让大夫先照顾他,自己则抱着阿宁离开了。 此时天色已经很晚了,晏江璧想起那个女人给他指的路,决定还是带着阿宁去一趟。 不过为了避免再发生白天的事,晏江璧决定到了晚上再带阿宁过去。 只可惜他的常识欠缺面之广实在让人无语,自古但凡花街柳巷之地,所过的日子与外面的普通人都是完全相反的。 所以当夜晚来临,晏江璧带着阿宁再次来到那个地方的时候,看到的却是更加繁华热闹的景象,一串串漂亮的大红灯笼,从街头亮到了街尾,门帘下的轻纱飘了满街,香味扑鼻。 晏江璧皱眉,看见许多女人无所事事地站在门口,发现有人进来,便立刻迎上去拉人,一边还伸手摸别人的胸膛和肩膀,心里很担心这么走进去一趟,儿子都被人摸光了,这是他绝对不会答应的事,他的儿子多漂亮多好看,比那些女人好看一百倍,让人多看一眼他都想挖人眼睛了,白白让人摸还得了! 阿宁被他抱在怀里,小眉头也是紧紧地拧在一块儿,小脸上全是凝重,这么多女人!要是爹爹走进去的话,都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像之前那个女人一样凑上来摸爹爹,那怎么可以!绝对不可以! 总之这两父子站在那条街的入口,脸色凝重得不像是进烟火之地,更像是要去闯法场!弄得其它女人都不敢再靠上来了。 晏江璧抱着阿宁在巷子口看了一会儿,最后又抬头看了看屋顶,决定还是带着阿宁走屋顶,宝贝儿子可不能白折让别人摸了去。 阿宁正在想着要怎么样才能让爹爹不要走进去呢,就感觉身体飞了起来,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爹爹抱着,飞上了屋顶! 第59章:日子(七) 这对父子俩从相遇之后,相处得可有一段时间了。 阿宁不懂很多事,但这并不表示他不会懂,相处了这么久之后,心里隐约还是知道一些事的,他知道他的爹爹很厉害,比一般人都要厉害,爹爹会像鸟儿一样,在屋顶上飞来飞去。 阿宁也被他抱着在屋顶上飞过几次,每一次都乐得咯咯直笑,他很喜欢那种像鸟儿一样飞来飞去的感觉,特别还是在爹爹的怀里。 这会儿阿宁心里更加高兴了,爹爹不用走下面的巷子,也不会被那些女人摸光光了,他觉得很满意,爹爹果然是最能干的,比别人都能干! 晏江璧抱着儿子在屋顶上几个纵身,就来到了巷子尾的那间宅子。 那宅子还算精致,大门口同样挂着两串大红灯笼,明珠一样,能照亮院子里的一块地方。 晏江璧抱着阿宁落在院子里,他本来是准备停在院子外敲门进来的,可是他一看到院子外那些热情似火的女人,就觉得还是直接落到院子里比较好。 那院子不算大,正对着院门的地方,有一座三层的小楼,每一层都点着灯笼,将楼里楼外照得十分明亮。 院子里比较安静清幽,一道院墙,将院外的的喧闹和繁华全隔在了门外。 晏江璧见没有人出来,侧耳听见小楼的二层有声音,想了想,便抱着阿宁飞了上去。 但是当他的双脚停在二楼外的瓦片上时,一向稳健的身体差点失衡从屋檐上掉下来。 阿宁转过头,就看见正对着两人的窗户大开着,里面两个人正搂在一起趴在地上,他不知道那两个人在干什么,就看见下面一个男人比较瘦小,而他背上伏着的男人要强壮得多,两人正搂在一起一动一动的,下面好个男人还会哼出不知道是痛苦还是甜蜜的声音…… 阿宁那小脑袋单纯着呢,哪里知道这两人在干什么啊,他歪了歪头往旁边看,就想弄清楚他们是怎么回事,睡觉么?可为什么要动来动去?还满身是汗,还叫。 晏江璧从最初的震愣中回神,见儿子还在好奇地研究,就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赶紧伸手去捂他的眼睛。 “唔……”阿宁被捂住了眼睛,就张嘴说话,晏江璧赶紧搬过他的脸,捂到自己的肩膀处,不让他看,他自己也准备转身离开。 屋里两人此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显然是两个高手,下面那男人抬头时,眼中迷茫与媚惑不在,一瞬间变得凌厉。 “什么人?!”那男人喊了一声,压在他背上的另一个男人原本还是在动来动去的,听到他的声音,立刻甩了一个东西出来。 晏江璧抱着阿宁往旁边一闪,躲开了那人扔来的东西,等他再回头时,屋里两人已经披了衣服来到了窗户边。 晏江璧也知道是自己擅闯私宅、理亏在先,还无意间撞到了那种场面,也没有要打的意思,一转身闪到另一边,对两人说道:“我是来买药的。” “哦,买药买到人家的屋顶上了?!”那个身型瘦弱一些的男人眯着眼说道。 晏江璧抿了抿嘴,脑子里闪过刚才看到的那个画面,也觉得尴尬,他向来嘴笨,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你怀里抱着的是谁?”另一个男人见他怀里抱着的似乎是个人,还在扭来扭去的,有些怀疑他的居心。 晏江璧见两人都穿好了衣裳,便放开了阿宁,怕他在自己的怀里被捂坏了。 “呼……”阿宁赶紧抬头大出了一口气,爹爹的身体是很好闻啦,但是一直这样会很闷,很难受。 “是个娃娃?”那个身型瘦弱一些的男人借着挂在楼外的大红灯笼往外看,就见被抱着的娃娃看着十三四岁的样子,却一脸纯稚,完全不似同龄少年那般聪慧,有些惊讶。 阿宁从爹爹的怀里冒出来,赶紧转头往屋里看,他刚才都没有看明白哦,那两个人在干什么呢?不是睡觉的话,是在玩吗? 只是屋里两人早已经穿好了衣服,也正往外看。 阿宁什么也没看到,于是小眉头皱了起来,他们怎么都不玩了呢?他都没看明白,还想着看明白了回家找爹爹玩,挺有意思的样子…… “你这个娃娃哪里来的,看着挺乖,卖给我吧?”那个瘦弱的男人观察了阿宁一会儿,突然一改之前的凌厉,笑眯眯地对晏江璧说道。 晏江璧的目光立刻变得锋利起来,藏不住的杀意随着他的视线泄露了出来。 “哦,好吓人的眼神,我说,你想要什么药?只要我有给你就是,不过你得拿这个娃娃换……” 那人的话还没说完,晏江璧脚下一动,一块瓦片激射而出。 那瘦弱的男人感觉到他施加在瓦片上的内劲,微微挑了挑眉,站在原地也没动,他身边的那个身材比较强壮的男人忽然一闪身,两人已经不在原地,而那个身材瘦弱的男人也被他横抱在了怀里。 晏江璧盯着两人,他没想和这两人动手,毕竟他们无怨无仇,但是他无法忍受别人把阿宁当成交换的东西。 阿宁是什么都不懂啦,他就觉得眼前一花,那两个男人已经出现在了别的地方,让他十分惊讶,又觉得很好玩,心里还以为他们同刚才一样是在玩,双手抬起来拍了拍,笑眯了一双眼睛。 “漂亮娃娃,你笑什么?”那个瘦弱的男人也没有生气,反而笑眯眯地看着阿宁。 “好……好……”阿宁咯咯笑,也不会回答。 “哦,原来是这样……”瘦弱的男人见阿宁说不好话,心中了然,又觉得这个娃娃生得可爱,这样不懂世俗之事,完全被另一个人宠着,其实也是一种福份。 “你刚才说,来找我干什么?”那瘦弱的男人转头看晏江璧,问他,没再和他笑闹的意思。 “去疤的药。”晏江璧说道。 “哦,这个我有,也可以给你,”瘦弱的男人点点头,又突然话峰一转,说道,“不过你得让这娃娃在这里住两天。” 他说完见晏江璧的脸色又变得很难看,笑了笑说道:“你要不放心,可以留下来陪他。” 晏江璧想事不喜欢绕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便点了点头,说道:“好。” 瘦弱的男人听他答应了,便笑了笑,那笑容中有些看好戏的味道。 他身旁的男人无奈地看了看他,视线中却带着宠溺。 于是晏江璧为了帮阿宁去掉他后背的伤疤,带着阿宁住在了这条烟花巷深处。 那个瘦弱的男人姓苏,叫苏仪,他家大门外的烟花巷里,差不多有一半的妓馆是他开设的,而和他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叫冯胜融。 晏江璧知道这些之后,突然想起那个被自己救下来叫“甜点”的厨子,又想到苏仪是这里的老板,便问了问他那个厨子的事。 “哦,他确实是我捡回来的,”苏仪也想起下午的时候,有人给他汇报了那个厨子的事,他原本想着被人带走就被人带走吧,省得自己再闹心,这会儿听晏江璧提起,才知道是他救了人,想到这里,他笑得有些好看,问道,“怎么,你还想帮他讨回公道?” 晏江璧摇头,他只是听说那人姓田,想问问他跟那个田锦纨有没有关系罢了。 “那厨子也挺可怜,”苏仪见他不多问,倒是主动说了起来,“我听说是从京城过来的,厨艺很好,因为犯了事,坏了名声,他自己又想不开,于是自暴自弃,整天在赌坊和酒坊里厮混,我见他可怜把他领回来,谁知道他不知悔改,还不懂感恩,我也是没办法,才让楼里的人见他偷一次东西打他一次。” 晏江璧听完点了点头,他带着阿宁出门的时候,游岚就给他说过这种可能,让他想想办法,那是个人才,就这么一蹶不振下去,太可惜了一些。 苏仪把两人留下来后,就准备给两人配药,于是问晏江璧道:“你这药是给谁配的?” 晏江璧听他说话,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自己抱在怀里的阿宁,说道:“儿子。” 苏仪惊讶地抬头看他,然后又看阿宁,最后“噗”一声笑了出来,“他……他是你儿子?哈哈哈哈……” 晏江璧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抱着儿子的手紧了紧,把视线移到别处,不想看他笑得双肩发抖。 第60章:日子(八) 晏江璧是很宝贝自己的儿子阿宁的,凡事就算给不了他最好的,那也要给个比普通好的。 苏仪配的药需要两天才能直接用上,晏江璧便带着阿宁在他家住了下来。 苏仪对两人倒是还客气,让他们住小楼,每日三餐饭都会按时准备好。 阿宁心里挺喜欢这个人的,因为他觉得这个人长得挺好看,还会给他好吃的,所以每次苏仪笑眯眯地逗他时,他也会和他玩,笑得眯起一双大眼。 这于是让晏江璧心里十分嫉妒,酸气儿一阵阵地往外冒。 当然了,阿宁最喜欢的还是爹爹了,最喜欢干的事,也是窝在爹爹怀里,仰脸叽叽咕咕和爹爹说话,虽然没人能听明白他在说什么,也许他爹爹晏江璧可以,因为他每次都会听得很认真。 所以,他大半的时间还是和晏江璧窝在一起的,这让晏江璧心里多少觉得安慰了些。 这天中午,阿宁趴在晏江璧怀里睡午觉,睡着小楼的三层,那里两面透风,等穿堂风一过,别提多凉快了。 晏江璧见怀里阿宁睡得很熟,就盯着他的小脸看了一会儿,眼皮子也变得有些重,觉得想睡觉。 他搂了搂阿宁的小身体,让他睡得更舒服,然后偏头靠在他的额头上,闭上眼陪他一起睡着了。 阿宁是在楼下传来声音的时候醒过来的。 他睁开眼,看见自家爹爹还没有醒,一张脸不像醒着的时候那样冷漠无面情,带了些少见的单纯,变得更加好看了。 阿宁脸红红地看了一会儿,感觉到胸口跳得好快哦,他觉得可能是爹爹太好看的缘故。 他趴在晏江璧的怀里仰脸看了一会儿爹爹的睡颜色,在心里下了一个小小的决定,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到爹爹睡着的样子,谁也不给看!他一个人的。 楼下的那种声音继续传来。阿宁想了一会儿,轻手轻脚从地晏江璧身上爬了下来,小步往旁边的楼梯口走,想去看个究竟。 他走到楼梯口时,看见楼下两人又和上次一样抱在一起,不过这次不是在地板上,而是在窗户边的大床上,苏仪正闭眼仰着头,冯趴在他的身后,快速地动着。 阿宁见他们又在“玩”,于是趴在楼梯口看得很起劲。 苏仪的叫声很勾人,阿宁一边看着两人动作,一边听着他的声音,渐渐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他觉得自己的身上有些热,毛毛躁躁的热,好像身上长毛了一样难受,脸也烫得不得了,胸口也咚咚咚跳得好快,气都快喘不过了。 正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身体被人腾空抱了起来,他吓了一跳,正准备叫喊,身后的人已经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阿宁。”晏江璧在他耳边低声叫他的名字,似乎怕他害怕。 阿宁感觉到爹爹熟悉的胸膛,这才放下心来。 但是爹爹身上淡淡的、属于成熟男人的味道,就觉得身体更热更难受了,他说不出来那种感觉。 晏江璧虽然人有些木讷,但也知道楼下两人在干什么,抱着阿宁退回了楼上。 两人回到之前睡觉的地方,晏江璧正准备让阿宁再睡一会儿,一低头就看见阿宁通红着一张小脸,正仰脸看着他,脸上说不出的委屈。 晏江璧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又感觉到他身上热量惊人,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担心地问道:“阿宁,哪里不舒服吗?” 阿宁比他还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小嘴瘪了瘪,一头扎到他的怀里,闷着不出声了。 晏江璧的双手只能虚虚地抱住他的身体,轻拍他的后背。 阿宁在爹爹的怀里趴了一会儿,就闭上眼又睡着了。 …… 等阿宁再醒过来的时候,太阳都快要落山了,天边五彩云霞,十分好看。 阿宁醒过来后,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上来。 晏江璧见阿宁终于睡醒了,就对他笑了笑,低声问道:“饿么?” “饿。”阿宁点点头,小肚子立刻跟着咕咕叫。 晏江璧翘着的嘴角翘得更深了,凑过去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就要抱着他起身。 “啊……” 阿宁的小身体一动,他立刻叫了一声,脸憋得通红。 “怎么了?”晏江璧也吓了一跳,满脸担忧地看着他。 阿宁抬头,哭丧着小脸抬头看爹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阿宁?!”晏江璧立刻大惊失色。 “尿……尿尿……了……”阿宁一边哭一边抽着声音说道,他就觉得小裤子那里一片湿,还黏黏糊糊的,很难受,尿裤子了,爹爹会不会生气…… 第61章:日子(九) 晏江璧眨着眼看哭得一脸眼泪的儿子,等明白过究竟怎么回事,他才松了一口气,伸手去脱儿子的小裤子。 阿宁虽然什么都不懂,但是也知道尿尿在裤子里那是小孩子才会干的事,他都已经是大人了,再尿在裤子里,很丢脸,心里又担心爹爹生自己的气,脸上一直在哭,却不敢挡着爹爹。 晏江璧一边给他脱小裤子一边觉得十分疑惑,阿宁的小裤子还是很干净的,就跟他早上给你穿的那样,一直脱到里面的小里裤,他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宝贝儿子阿宁,长大了。 晏江璧低头看着小里裤上面的斑斑点点,心里一时不知道是喜是忧,无数种滋味混在一起,让他心中五味杂陈。 发生了这种事,阿宁应该很快就会长成一个大人,可阿宁长成了大人,也代表着他也许会离自己越来越远。 晏江璧想着阿宁长大以后的事,就好像亲眼看见阿宁正背着包袱一步三回地离开自己的身边,还眼泪汪汪的…… 一瞬间的画面让他心如刀绞,根本不敢再想下去。 阿宁哭得眼泪汪汪,抬头就看见爹爹正捧着他的小里裤,双眼不错地望着,似乎在发呆。 “爹爹……”阿宁抽着声音,又想哭了,伸手过去抱住他的脖子,小身体紧紧地往他的怀里贴,很怕他就这样不要自己了。 晏江璧心里也担心阿宁会离开自己,赶紧把他的小身体抱在怀里,同时在心里确定,一辈子都不让阿宁再离开,阿宁永远是他的宝贝儿,谁要也不给。 苏仪早就听到楼上阿宁的哭声,他有些担心,跑上来就看到这俩父子紧紧地抱在一起,愣了愣,然后了然地笑了笑,什么也没有多说,转身下了楼。 晏江璧和阿宁两人抱了一会儿,一直到阿宁不哭了,挂着眼泪的小脸上也有了笑意,晏江璧才放开他,重新给他拿了干净的小里裤给换上,将脏掉的卷起来,准备拿到楼下去洗。 这条脏掉的小里裤对阿宁来说可是很有意义的,晏江璧决定将它洗干净收好。 两人因为刚才的拥抱,心靠得更近,心里都是甜蜜蜜的。 晏江璧要拿着阿宁的小里裤去洗,阿宁立刻跟在他身后牵着衣角,继续做一个无忧无虑、快乐无比的小跟屁虫。 两人下了楼,晏江璧去井边打水,阿宁就笑眯了眼跟在他身边。 苏仪站在门口,脸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见阿宁好奇地看自己,就笑着对他招了招手。 阿宁眨了眨那双大大的眼睛,又看了看还在忙的爹爹,便放开爹爹的衣角,跟着他走进了屋里。 晏江璧在儿子离开后就有些心不在焉,一边洗着手里的东西,一边偏头往屋里看。 苏仪等阿宁进了屋子,转头冲他笑了笑,然后伸手关上门。 阿宁不知道他叫自己进屋要干什么,不过门关了看不到爹爹,他有些在意,一直往门口看。 “放心吧,你爹不会跑掉的。”苏仪笑眯眯地看他。 阿宁似懂非懂,眨着眼看他。 苏仪见他这么单纯可爱,无奈地摇了摇头,坐到他身边,看着他问道:“喜欢你爹爹?” 阿宁眨了眨眼,然后听懂了,点点头,小脸有些红。 苏仪脸上笑意更深,又问道:“那你想不想要一个娘,她会和你爹爹一起照顾你?” 阿宁哪里听得懂这么复杂的事,就睁着眼看他,没有动作。 苏仪和他的大眼睛对视了一会儿,笑着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他的脑袋,说道:“真是有福的娃儿啊,果然是傻人有傻福。” 阿宁抬头冲他乐,也不说话。 苏仪想了想,突然站起身从身后的柜子里拿了一个小册子递给他,凑到他耳朵低声说道:“这个你拿好了,如果以后有人和你抢爹爹呢,你就拿出这个看一眼,就知道怎么把爹爹留下啦。” 阿宁似懂非懂,不过他伸手接过了册子,翻开一看,小脸立刻就红了起来,跟之前他看到的一样哦,两个人抱在一起…… 阿宁看得小脸红红,觉得身上有些热,不敢看了,但是拿着手里又舍不得放下,他……他还想学会了和爹爹一起玩…… 苏仪看着他那副小样子,心道这小傻瓜也不是那么傻么,可比外面那个大傻瓜有灵性得多。 晏江璧在外边把阿宁弄脏的小里裤洗干净了,见屋里两人还没说完话,心里很在意,一直往门里看,不知道里面两人在说什么。 好在没过多久,房门就打开了,阿宁笑眯眯地朝他扑了过来。 晏江璧看着那张小脸也忍不住跟着翘起嘴角,抬手接住了阿宁扑来的小身体。 第62章:日子(十) 在苏仪的家里住了两天之后,他给阿宁配的去疤药已经配好了。 晏江璧接了苏仪递的药,按照苏仪所说的份量,拿小刷子将药膏轻轻涂在阿宁后背的疤痕上,因为怕伤到他的皮肤,也不敢多涂。 他涂药时用的小刷子是用动物的软毛做成的,那么轻轻地在背上刷动,让阿宁觉得痒,一个劲扭动。 晏江璧抱住怀里的小人给涂好了药,再替阿宁穿上衣服时,看见他耳后的那个“奴”字烙印,愣了一些,又重新拿出细软的小刷子,给那烙印上也涂上药,希望也能将那个印迹给去掉,让阿宁以后干干净净、快乐无忧地生活。 两人从苏仪那里拿到药以后就离开了那条巷子。相处这两天,苏仪觉得阿宁甚是乖顺,很喜欢,给他准备了好些吃的。 阿宁也很喜欢他,因为他这个人不但给他准备了好多好多吃的,还偷偷告诉他,如果有人抢爹爹,他要怎么做,所以他觉得他是个好人。 晏江璧带着阿宁离开了那条巷子,一起回到客栈里收拾东西。收拾好了东西,他又想起那个被丢在医馆里的“甜点”,想了想决定带着阿宁去看一眼。 但是等两人来到医馆时,才听太夫说,那人早在他们离开的第二天就离开了,还拿走了他们放在他那里的用剩下的银子。 晏江璧听了皱眉,抱着阿宁离开了那个医馆。 这个地方十分繁华,娼寮赌馆各有不了少,但因为这种地方都是比较敏感的,大多都会聚集在同一个地方,例如烟火巷和赌街。 晏江璧带着阿宁去了一趟赌馆聚集的那条街,见里面门洞甚多,于是决定和阿宁留在巷子口等。 巷子口有一家茶馆,晏江璧抱着阿宁在里面坐了一会儿,果然就看见那个“甜点”被人从里面打了出来。 晏江璧抱着阿宁起身,顺便将桌上没吃完的点心全部放到阿宁的怀里,这才慢腾腾地抱着人走了出去。 “甜点”被打得哭爹喊娘,晏江璧也不着急,一直等他快要叫不出声时,才伸手拦住了那些打手,把人给提走了。 他这一次也没再把他送去医馆,而是带到了他事先准备的马车上。“甜点”可能是因为被打得太严重,被扔到马车里就昏了过去。 晏江璧也不管他,抱着阿宁在城里买了好些吃食,才带着他回到马车里,启程往家乡里赶。 阿宁有得吃就不困,这次他的爹爹给他准备了一大包,苏仪也给他准备了一大包,一路上他的小嘴就忙得停不下来。晏江璧怕他坐在马车里闷,就让他坐到马车外面,靠在自己身上,继续慢慢吃,反正他们的马车走得也不快,有他在阿宁也不会有危险。 阿宁是个乖孩子,虽然好吃,但从不吃独食,拿着吃的,一定是自己一口爹爹一口,他也不懂得什么谁先谁后,只要和爹爹一块儿吃就好了,吃到对方的口水还觉得是洒了糖,更好吃了。 晏江璧一手拿鞭子赶着马车,一手搂着儿子,嘴里还吃着儿子给的吃食,一脸心满意足,总觉得就这么过一辈子是最美的事了。 马车行了一整天,晚上时停在了一个很偏僻的小县城里,晏江璧准备了房间,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竟然没有给还躺在马车里的“甜点”准备房间,吃饭的时候也没有给他准备吃的。 “甜点”几乎是在马车里被饿醒的,醒来后浑身又酸又痛,闻到客栈里有饭菜香便爬起来往里走。 只是那家客栈虽然小,但是像他这样穿得破破烂烂的也是没有人会放他进去的,店小二一脸不高兴地往外撵他,不让他踏进门槛。 “甜点”急得没办法,仰头望里面就看见晏江璧正抱着阿宁坐在大堂里吃饭,面前摆了一桌饭菜,看起来就很香甜,于是赶紧给店小二说道:“我和他们是一起的。” 店小二一愣,回头看晏江璧一桌。 晏江璧往门口看了一眼,“甜点”就趁着店小二发愣之际,从他的旁边挤了进去,然后快步坐到晏江璧一桌,笑嘻嘻地说道:“诶,这里的饭菜还挺香的嘛,手艺不错。”说着就自发自地去拿筷子吃东西。 阿宁挨着他爹爹坐着,回头就见这个人大口吃着东西,吃得好快,他惊讶得忍不住张大小嘴,这个人的嘴张好大哦,好像一口能塞进一个盆子! “哎,你!”店小二跑过来瞪他,但见晏江璧几人也没多说什么,只得无奈地摇着头走了。 “甜点”大约也是饿坏了,顾不得身上的伤,将整桌饭菜的几乎一大半的东西都吃到了肚子里,噎得直打嗝。 阿宁一直在旁边看他吃饭,这会儿看他噎得直喘还吃,都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他觉得这个人吃饭好奇怪,他都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 晏江璧听到儿子的笑声,心里高兴,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转头同他一直看那个“甜点”。 “公子,谢谢你的招待啊,嗯,相请不如偶遇,我就不多留了,先走一步。” “甜点”揉了揉吃得圆鼓鼓的肚子,站起身就往外走。 晏江璧也没有拦他的意思,动作慢腾腾地喂饱了儿子,抱着他上楼睡觉,连去看那人一眼的意思都没有。 次日清晨,晏江璧由着儿子睡到自然醒,伸着懒腰从被子里一拱一拱地爬出来,才抱他起床穿衣洗漱,等到两人都一身清清爽爽的了,才一起下楼吃东西。 两人吃到一半,就见昨天就说要走的“甜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遛进来,坐到两人的饭桌上,伸手拿两人的东西吃一点也不客气,见阿宁好奇地看他,就冲他咧嘴笑。 阿宁看着那张脸黑黑的,但一口牙齿却雪白好看,也跟着笑了起来,大大的眼笑得眯了起来。 “小娃娃,你笑什么啊?”他见阿宁笑得很开心很可爱,就逗他。 阿宁只顾着笑,也不说话,就是摇头。 晏江璧最近一直在研究儿子做各做动作时想表达的意思,所以据他所观察,儿子这会儿摇头,是因为他想笑就笑出了,没有别的原因。 “甜点”当然不懂,他见阿宁吃得一脸满足,似乎嘴里吃到的是世间最美味的东西一般,可其实那些东西都是很普通的饭菜,填肚子还可以,要说多美味真是一点边都沾不上。他摇了摇头,突然心中一动,对阿宁说道:“娃娃,我也给做道吃的好不好,保证比这个好吃很多倍。” 晏江璧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多说。阿宁听不懂,不过他到是听懂了“吃的”两个字,于是笑得更开心了。 “甜点”见他笑,也跟着乐呵呵的,抬头对晏江璧说道:“你一会儿带我去个食材多的地方,我给这个娃娃做一顿好吃的,保管乐得他见牙不见眼。” 晏江璧也没有多余的表示,等阿宁吃饱了小肚子,才带他坐上马车。 “甜点”于是也心安理得地坐到了马车上。他昨天晚上原本确实是准备离开的,但是等他出了客栈,才发现外面穷乡僻壤,大半夜的四周黑乎乎连左右都分不清楚,根本没办法一个人离开。可是等他想转身进客栈,又被店小二给拦住,想住店可以,先付银子。 他身上的银子早就赌光了,哪里还有银子付房钱,晏江璧又只让人准备了一间客房,店小二自然不会放他进去,于是他只好在客栈外随便找地方窝一夜了。 晏江璧的马车在下午时带着几人到了另一个较大的县城,“甜点”也没有失言,让晏江璧买了食材,又借了一家客栈的厨房忙了半个下午,等到晚上用膳时,搬了满满一桌在阿宁的面前。 阿宁最爱吃了,光是闻到各种味道小嘴巴就直吸口水,一双大眼睛跟落到了菜盘子里一样,捡都捡不回来。 晏江璧最喜欢看这样子的阿宁了,心里对“甜点”的厨艺还是很满意的,还决定如果真把人带回去了,再给他加一成的工钱。 “甜点”看见这个小娃娃这么喜欢自己做的菜,也有些得意,再看阿宁一张小嘴吃得都忙不过来,漂亮的大眼里仿佛一直有金光在闪,心得更是得意得不行,坐在旁边看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一餐下来,阿宁吃得小肚子圆鼓鼓,撑得都快走不动路了,晏江璧便带着他到院子里散步消食,还特意给大功臣“甜点”准备了一间上房,又给他准备了伤药,让他好好休息。 再之后,“甜点”也不知道是因为没有银子离开,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一直跟着晏江璧的小马车回到了他的家乡。 一路上他没少拿美食喂阿宁,把人都给喂胖了一圈,个子似乎也长了些。 晏江璧抱儿子下马车的时候觉得他重了一些,心里非常非常非常满意,这个厨子他是下定决心要留下来了。 三人回到家乡,游岚看见那个“甜点”,心里赞叹晏江璧这人别看着是根木头,倒真是有点本事啊,还真把人请来了。 晏江璧带着儿子离开了两个多月,客栈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甜点”看了看那客栈的位置,和后院里的大厨房,脸上全是笑容,那样子应该是挺满意的。 第63章:大结局 几个月后,几人的客栈正式开了起来,因为众人的劝说,再上阿宁这个特别棒场的小吃客,“甜点”也最终决定留下来。 阿宁的身体也在这几个月里猛地往上拔高了好些,都快有他爹爹的脖子高了。 因为阿宁的个子抽长,所以虽然他每天都吃很多东西,但是却一直没办法吃到很胖,小脸也拉长了一些,整个人倒是更加秀丽好看了。 客栈里生意很好,游岚实现了他守财奴的梦想,在客栈里当成了甩手掌柜,专门管钱,不过其实掌柜只是挂名,他更多的时候是个师爷,谁让他爱数铜子爱算帐。 晏江璧基本什么都不管,每天准时带着阿宁蹭饭,“甜点”大厨一天三顿变着法地给他做好吃的,乐得阿宁都合不拢嘴。 相比起这两位甩手掌柜,反倒是霍坤忙的事比较多,他一方面要管着客栈里的大小事,一方面每天天不亮便跟着“甜点”起床准备食材,后来霍坤跑不动了,跟着购置东西的就变成了霍天,这个小孩儿别看人小,却也很聪明,有事交给他保管错不了,甩手掌柜们都很放心。 快乐悠闲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转眼阿宁过了十五岁生日都快十六岁了——生日时间按的是他爹爹在扬州救起他时算——他也渐渐明白了很多事,说话也能说明白,但也因此,让他渐渐有了些小心思。 他清楚地记得,上次和爹爹上街,一路上起码有十家人问爹爹的亲事!弄得他心里好难受,都不想再跟爹爹上街,可是不跟爹爹上街,心里又怕爹爹真被别人骗走! 他知道的,成亲就代表两个人同睡一床,而且要一起睡一辈子!可是爹爹一直是和他睡的,如果有别人睡到爹爹的床上的话,那他要怎么去睡哪里? 阿宁每每想到自己被赶出爹爹的房间,而别人却睡进爹爹的房里,他就瘪嘴想哭,怎么能这样…… 这天也是这样的,两父子原本手牵手开开心心地上街,“甜点”给他做了好多好吃的,爹爹还喂他吃了好些汤,他吃得很满足,可是等他们吃饭喝足了回家时,就有街上的人带着家里的女儿总围着他们打转,阿宁看到那些人,小脸就垮了下来,他知道的,那些人是想和他爹爹睡在一个房间里! 晏江璧最近心里也很烦闷,因为宝贝儿阿宁似乎是有心事了,还瞒着他不说,而且…… 他想到那些事眉头就狠狠地拧了起来,最近还有人见他家阿宁生得好,就问要不要给他配个丫环伺候。 晏江璧虽然以前木讷了点,但是最近渐渐也懂得了很多事,那些人是想塞个丫头给阿宁,然后问他要礼钱! 每每想到这些他就很心烦,好好的要什么丫环,他自己就能照顾好宝贝儿子,哪里需要别人来插手。 游岚晚上回家睡觉的时候,看着这对最近相处十分古怪的父子摇头,这两人啊真是,虽然最近看着都聪明了好些,可是在某方面和他们最开始相识时没什么两样,一样的木讷和呆愣,真不知道他们是想闹到什么程度才肯跟对方说明白心事哟。 “你们俩,还在干什么啊,睡觉去吧。”游岚打着哈欠招呼两人。 晏江璧看天色不早了,就拉着阿宁进屋,给他洗漱。 阿宁心里不舒服,身体洗得干干净净了也不想睡觉,就坐在桌边不说话。 “阿宁,”晏江璧看着他发犟的背影,心里也有些难受,就坐到他身边,一手放到他的肩膀上,一边问他,“你怎么了?” 阿宁闷着头发了一会儿呆,突然转头把脸埋在他的怀里。 晏江璧看着他头发乌黑的头顶,有些被吓到了,一般这种情况阿宁都是要哭了。 “阿宁,你怎么了?” 晏江璧手忙脚乱地将阿宁从怀里掏了出来,着急地问。 阿宁的脸被他抬起来,果然满脸眼泪,眼眶微红。 晏江璧被他哭得心痛,就伸手把人紧紧地搂在怀里。 “爹爹……”阿宁趴在他的肩窝小声喊他。 “我在。”晏江璧亲吻着他的头顶,觉得心里头都化成了一滩水,为怀里头的宝贝儿忧伤难过或者开心,一切都是为了他。 阿宁伸手搂住他的脖子,睁眼看着爹爹英俊的侧脸,然后凑过去用小嘴轻啄。 晏江璧被他小猫般蹭动的动作弄得一直痒到了心底,便侧头回亲他的小嘴。 阿宁心里突然想起那本他偷偷藏起来看过几回的小册子,于是颇有些紧张地闭上眼,凑过去一边亲吻爹爹的嘴唇,一边还拿小舌头在上面舔动。 那么主动的阿宁,晏江璧有些受不了,呼吸都变得粗重了些,视线也变得幽深,低声在他耳边唤他,“阿宁……” “嗯。”阿宁小声应了一声,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不放,整个身体都往他的身上贴。 晏江璧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毕竟他也是一个二十多岁血气正旺的男人,哪里经得起自己棒在心尖上的宝贝这么主动地投怀送抱,心里怎么也把持不住,手臂圈紧阿宁的身体,从坐位上站了起来。 阿宁胸口也一直咚咚咚直跳,耳朵里嗡嗡的,刚开始还能想些那本小册子上的画面,这会儿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晏江璧将人抱上了床,然后翻身虚压在他身上。 阿宁的外衣早在洗漱的时候脱掉了,这会儿穿在身上的里衣也因为两人的拥抱领子被拉开,露出圆滑干净的半个肩膀。 晏江璧看着那馒头一样又白又滑的小肩膀,眼神再次变深,他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嘴已经自发自动地贴了上去。 阿宁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爹爹亲咬了一口,喉咙里细细地倒抽了一口气,心里倒不觉得害怕,就是胸口悸动十分,都有些疼痛了。 之后阿宁再没有空想到别的事,身上穿的里衣很快滑了下去,干净白嫩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暴露在爹爹的眼前。 一直到很很很久以后,阿宁还记得当然爹爹看自己的眼神,像是要一口吃掉他一样的幽深,但却是世上最好看的黑眼睛。 “阿宁……” 阿宁感觉到身体上一点一点传来的刺痛和麻痒的怪异感觉,以及耳边传来爹爹变得格外低沉沙哑的声音,但是他的身体早已经不受他控制,想张口叫一声爹爹都没有办法。 晏江璧认真而虔诚地亲吻着阿宁的身体,意识早已经迷失在这种销魂刻骨般的快感之中,最后毫不犹豫地扯开阿宁身上最后的遮掩物,让他的身体完完全全地裸露在自己的眼前。 这具身体很美,白玉一般的无瑕,肌理匀称,手长脚长看着瘦弱,却是很有些肉,只是骨节比一般人细小些罢了。 晏江璧很喜欢这具身体,就像他很喜欢很喜欢这具身体的主人一样,爱不释手。为此,他等了他两年,一直想等到他再长大一点点,再与他结合为一体,那样,就再也没有人能掺合进他们中间了。 “阿宁……” 他低头重新开始从宝贝儿的耳朵边往下亲吻。 “啊……”阿宁仰着头,只能勉强发现一点气音,但却更像呻吟。 晏江璧忍着自己身体里叫嚣着的欲望,将宝贝儿从头亲吻到脚。 被亲吻的阿宁却有一种被甜蜜折磨的感觉,小脸通红,一双大眼里泛了好些眼泪,水汪汪的,眼角旁边一圈桃红,像盛开的艳丽桃花。 晏江璧从头到脚将人亲了个遍,这才伸手从枕下摸了个东西——那是之前给阿宁洗澡后擦身体的药膏…… 阿宁就感觉自己的双脚被抬起,腰也往上折了些。 阿宁目光涣散地望着床顶,十分茫然,他突然想起那个小册子上好像也有这个动作…… 不过他也记不太清楚了,不知道是不是爹爹带给他的感觉太强烈了,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也不想想起来…… 晏江璧动作轻柔地打开了阿宁的身体,然后将强忍了许久的自己放了进去,与宝贝儿阿宁结合在一起。 阿宁在他进入的时候长长地呻吟了一声,然后身体随着他的动作摇动,什么也记不得了…… …… 次日清晨,一直等到柔和的阳光洒在了被子上,阿宁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晏江璧也没有起床,侧身靠在旁边看他。 “爹爹……” 一睁眼就能看见爹爹,阿宁很满足很高兴,伸手就往他的怀里扑,等他的小脸贴到了晏江璧的胸膛上之后,才想起昨天晚上终于和爹爹结合成一体的事,小脸于是迅速红了起来,埋在他的胸口不肯起床。 晏江璧听他的声音变得十分沙哑,有些担心,但是儿子双手死死抱住他不肯抬头,让他有些苦恼。 “爹爹……” 阿宁闷在他的怀里又喊了他一声。 “嗯?”晏江璧还在担心他的身体,听他喊便应了一声,心里还在想怎么把人从自己身上扒下来检查一下身体。 “爹爹……” “嗯。” “爹爹呀。” 晏江璧听他软软沙沙的声音一直叫自己,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低声应道:“嗯。”那声音温柔而有力量,让人无比安心,好似只要听到这个声音,就能安稳无忧一世。 阿宁闷在他的怀里,小嘴巴也翘了起来,他想起给他小册子的那个人给他说的话。这一下再没人能抢走他的爹爹了…… …… 屋外的阳光很好,一直埋头在帐本里算帐的游岚突然笑了一声。 “游爷,你在笑什么?”开始在客栈里管事的霍天笑着问他。 “没什么,”游岚笑着摇头,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外面的明亮晴空,喃喃地说道,“咱们该办喜事了……” 霍天不明白他具体指的是什么,不过么,家里有喜事办那是最好的了,他喜欢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过日子。 …… 县城外的官道上,踢踢踏踏走来了一路马车,似乎是押运货物的商队,但看最前面的明黄旗子,又更像是官家的车队,那车队一路蜿蜒,晃眼一看能有十几辆马车连成一队。 游岚等霍天离开柜台忙其它事之后,才从柜台后边拿出一个黄色的礼单,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笑了起来,颇有些羡慕地说道:“真是让人羡慕啊晏江璧,成个亲都能得到主子给的东西,这下好了,你这个儿子再养十辈子的钱都有人给你出了……”说完随手将那礼单扔到柜子里,半晌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句,“成亲还正经挺赚,不如我也找个人成亲吧,也许主子也能多给我送些家当也说不定,不过,找谁好呢……” 等晏江璧和阿宁睡得饱饱,洗得清清爽爽走进自家客栈时,就看见游岚正手撑着下巴望天,一脸苦恼的样子。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