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心 上——寻语珀
寻语珀  发于:2014年07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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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曾经的一眼,化作万年的等待—— 他为救父亲,深入看跌,寻找青竹心,却不想,那个带着青竹香气的男子,进入了他的生命。 他爱他,不惜任何代价将他留在身边,却不知,三界动荡,竟然容不下一抹深情,一段夙愿。 明明深爱,却只能眼睁睁的失去,任凭血染竹林。 万年的期待,万年的等候,只为一朝,他能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生出的棵棵青竹,究竟是他的爱,还是他的心? 楔子 “师傅,您要出远门吗?” 一个童子扮相的七岁小童,恭敬的立于白衣男子身旁。祥云笼罩间,一切如虚如幻。 小童娇小可爱,圆圆的脸蛋,白皙红润的肌肤,脸颊两侧有一对小小的梨涡。笑起来深深的凹陷下去,如一个酒坛子的口。头顶梳着两个童髻,一排整齐的小刘海调皮的在额际跳动。颈间带着一个盘龙项圈,项圈底部是一个纯金打造的金锁片,锁片中雕刻着两个门神,看似睁着狰狞的圆眼,却被长期抚摸得光亮圆润。 祥云在那白衣男子间环绕,只隐隐看到洁白如天羽的华衣,还有一泻千里的华发,似与缠绵的云合为一体,看不真切容貌。 “久魃,为师有事出去,单灵宫将付与尔等管理。为师出去期间,尔等且不可懒怠,应当勤加修炼,知道吗?” 白衣男子的声音似从万丈高空传来,虚虚渺渺,清脆柔和,像来自天际的天音般,撞击着人心。 不远处的湖水,随着男子的声音,有规律的跳动着,犹如一个顽皮的精灵,每一个跳动翻越间,都带着灵气。 “师傅……那雪因呢,她太顽皮了,都只听您的话,您走了她就会捣蛋的。”小童子一听这话,有些不乐意了,抛去乖巧听话的外衣,整个儿趴在了白衣男子的腿上,撒着娇。 “呵呵呵……”一阵清悦好听的男子声音忽远忽近的在单灵宫中飘荡,霎时间,四处的鸟雀花草聚集在白衣男子的四周,一只彩色的白灵振翅跃上白衣男子的肩膀,一双散发荧光的彩翅开开合合的扇动着,似乎在应和男子的笑声。 许久,男子的笑声消失。四处无风自动的花草也慢慢静止,微微低着杆子,却开得浪漫。 “难道就许你顽皮?”男子一点小童光滑圆润的额际,宠溺的道。 说话间,一道白光划过,带起一阵清凉的风动,当一切静止时,白衣男子的怀里,已经趴着一团白雾似绵软。 “雪因今天你不能跟我抢,师傅今天是我的!” 小童对于白衣男子怀里的绵软气怒地道,小脸鼓鼓的,一双短小的肉嘟嘟的小手就往白衣男子怀里扒拉着,要将那白团掏出来,然而白团却是如棉絮般轻柔的飘荡着,却不离白衣男子身边,转着圈圈,逗着小童玩儿。 “好了,不要闹了!”白衣男子带笑的一手将白团拥进怀中,另一手揪着小童,拉到身侧。“大家都在,为师现在安排一下,以后单灵宫就由久魃管理,你们要听从安排,知道吗?” 虽说是对四周所有的动植物说的,但男子却微低着头,看着怀里不停扭动的白团。白团在他轻柔的抚动下,渐渐停止了所有动作。 “师傅,你究竟要去哪里呀?什么时候会回来?太久了我可管不过来。” 小童嘟着小嘴,仰着小小的脑袋,红润的色泽如樱桃般鲜艳欲滴。 “为师要去……” ****** “素素,来,小心点!” 一个素衣的贵公子小心的搀扶着华衣拢身的贵族小姐,小心翼翼的照看着。而两人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华衣的年轻男子。此四人乃是京城中的名人,无人不知这独特的四人组合。 柳公子、苏公子和稚公子乃京城三大富豪之子,而此素素乃肃亲王的独女安素媺。三人与安郡主是青梅竹马。近日来,肃亲王想为安郡主选夫婿,为成为安王府的乘龙快婿,三人使尽浑身解数,只为抱得美人归。 初秋,乃看跌山最美的时节。 无边无际的竹林,一夜间由青翠欲滴的翡色,变成了火焰般的红,犹如吞灭一切的地狱炼火,燃烧了整个天与地。 每当此时,那个青衣人一直在看跌山的竹林中徘徊,却是极其熟练的在林间穿梭,为每一棵新长出来的红竹刻上两个专属的字。 这是一个古老的传说,没有人能看见那个传说中一直在林中徘徊的青衣人。据说他貌美如谪仙,举手投足间,亦正亦邪,神情是化不开的浓浓忧伤,在红竹掩映下,照不亮心底的所有思念。 为了一个凄美哀伤的传说,三人决定于今年初夏开始,带着安素媺穿过大半个山河,来到处于极南的看跌山。 此时已入初秋,望不到边际的看跌山果然笼罩在炼火的鲜红中,微风徐徐,它犹如一条在狱火中淬炼的火龙,忧伤沉郁中带着毁天灭地的怒吼。 几人惊叹于这壮丽的景色,不知不觉间,便爬上了这个宽阔的山。一路前行,一路的风景,简单却壮阔的凄美。 “快看!那儿真有一青衣男子!”安素媺在无意的转身间,看到了那个传说中的美貌仙人。 他如诗,温婉祥和;他如画,精致缥缈;他如泉,清脆优雅;他如花,绚丽璀璨。 密密的竹林间投下的点点光华,打落在他身上,犹如一道彩练,将他笼罩在那不属于人间的世界。美得不真实,犹如海市蜃楼,昙花一现。 “哪里?” “没呀?” “在何处?” 几人回头向安素媺所指的方向看去,除了一条两人宽的山涧小道,便是一排排火红火红的竹竿,以及铺满一地的似焰落叶。 “我真的有看见的,刚刚还在那,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呢?” 安素媺坚持自己亲眼所见,执意要弄通透,众人无法,只能下山请教那有地仙之称的老翁。 到过看跌山的过往的旅人,有不解之惑,便问山下的老翁,众人沿着古人的足迹,来到人烟稀少、屋宇简陋的茅草屋中。 见过老人后,几人道出来意。老翁无奈的一叹,请众人坐下,各人面前,是清一色的以竹子做成的饮具。而老翁为每人倒上一杯竹心茶后,缓缓道出那青衣人与竹子上刻着的那两字的主人间的故事。 故事罢,桌上香炉中的香已燃尽,留下一堆白灰与屋中袅袅不散的轻烟。风从破败的纸窗中吹入,吹散了暗香中的灰烬,吹散了阴霾的薄烟,吹不散缭绕在众人心间的沉沉伤怜。 “既然那人是竹妖,那老伯你不怕吗?你又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白发老翁抚须一笑,道:“老朽不巧正是见证两人万年缠绻的地仙。” “什么?”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老翁的周身被白雾所围绕,不多时,一个身形矮小面容祥和,大白山羊胡子的老翁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夜珩君,真的魂飞魄散了吗?”安素媺红着双眼,哽咽的问道。 她手中是紧紧拽着的手帕,菡萏百叶图案的手帕,被拽得起了层层褶皱,隐约可见的,还有被泪水沾染后,风干的痕迹。 “或许吧!如果不是,为何会让竹寒弦等他万年而不现身呢?” 执念呀执念,你究竟倾注了谁万年不变的眷念,只为等那伊人眉目流盼、笑靥如仙的瞬间? 卷一:缘何遇 第一章:入看跌 “少爷,我们都走了三个月了,那看跌山究竟在哪呀?我们不会被那老道士骗了,这儿根本就没什么看跌山吧?” 从三月初走到六月中旬,从京城到极南的聊镇,从北方初初有了春意的万物生机到了此时的炎炎夏日,小岑子那两条短腿都变粗了,白嫩的小脸蛋都染满了风尘后的黝黑粗犷,前路却依旧渺渺无终,这让他不禁怀疑,那老道士算的那一卦,是不是就是招摇撞骗的。 “小岑子,不得玷污逍尘观主。观主说看跌山有医治爹爹旧疾之药,便一定会有。” 欧夜珩责备似的看了小岑子一眼,随即继续埋头赶路。 虽然嘴上是这样说,但欧夜珩还是忍不住剑眉紧锁,走了三月,虽说此处是已经是极南的聊镇了,但此处大小山头不下百座,究竟那座才是看跌山呢?一路走来一路打听,所有人的摇头说不知,那他要去哪里找那所谓的妖山,找到自己想要青竹心? 小岑子不知自己少爷心中的焦虑,虽嘴上抱怨着,但还是紧跟在欧夜珩的背后。少爷这种没做过粗活的贵公子都能吃这样的苦,他这样的小厮更应该比公子能吃苦。 从今日起,两人已经离开了聊镇唯一有人烟的市镇,来到了这些丛林密布的深山野林。长年的人烟罕至,山间小道都已经被密布的荆棘所覆盖,各种野藤蔓四处蔓延,悬挂交错着,在高耸入云的百年老树的衬托下,有股阴森森的味道。 越进入山林中心,越感觉到雾气弥漫,浓浓的白气,将四周的景色都掩盖了起来。 两人抡起斧剑,一路的披荆斩棘,开道向深处走去。 “少爷!” 小岑子慢了几步,再抬头时,却已经看不见了欧夜珩的背影,顿时六神无主的慌乱起来,急急的追着欧夜珩消失的方向走去,直到前路依旧是密集无法前进的荆棘丛林,哪还有欧夜珩的身影。这让他更加惊慌了。 “少爷……少爷……你在哪呀?你快出来呀?少爷……你别吓小岑子,小岑子胆子小,我怕……” 小岑子急切得到处乱转,呼唤的声音已经带着浓浓的哭音。但四周除了不停的渐渐微弱下去的山间回音,什么回应都没有。 “小岑子?”欧夜珩走了几步,却听不到小岑子跟上来的脚步声,不禁回头疑惑的唤着。回头间,却愣在了当地。 背后是一条休整整齐的小道,路下是全部栗色的肥沃土地,平平整整的没有一丝凹凸,也没有半根野草。小道两边是青翠欲滴的茸茸绿草,微微的低垂着脑袋,有股慵懒的憨憨状。 欧夜珩惊慌四顾,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没有了高耸入云的百年老松与白银树,一望无际的翠竹枝叶在四处蔓延,笔直的干,笔直的枝,直指云霄,却在白雾缭绕间,有股清雅的韵味。 待得他转身看前路时,不知何时也变成了翠竹蔓延的小道,每株翠竹只有五六根竹竿,四周是清一色的那种憨憨的小草,野花不可一见。 “这是……”欧夜珩不敢自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脑中想起了云游仙人逍尘观主的话: “极南之地有个看跌山,是上古时期遗留的唯一一块妖山,聚集着法力最强的蛇妖与竹妖,竹妖主宰了那一方领地,但没有人知道它的具体方位,除非有缘人才能有机缘进入,即使是这样,你也要去吗?” 竹妖主宰的世界,难道就是如眼前这样的翠竹遍布的地方?如若世间真有这样的仙境般的去处,不是世外桃源是什么? 欧夜珩忍住内心激荡的情绪,继续迈步向前走去。这里只有一条小道,似乎是一路带领着他去寻找什么般,所以他也毫不犹豫的向前走着。 “弦,来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一条巨大的青花蟒蛇在竹林深处快速地爬动着,绕着一根鲜艳欲滴的翠竹,几个旋转,已经到了有枝叶延伸的半空,微微吐着穗子,却是发出人类的话语。 “哦?有什么惊喜的吗?” 回答它的,是一个全身青衣宽袍的青衣男子。 只见他一头青丝随意的以几根绿草缠绕,松松的披在胸前,洁白的面容,柔和的五官,光洁的额际下秀长的双眉掩映,那一双如星般的眼眸,带着邪魅的风情。高挺秀气的鼻梁下,是鲜艳欲滴的红唇,未点先朱,欲语还羞,搭配着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有着说不出的妩媚风情。 他就那样随意的斜躺在一根细细的竹枝上,微微的随风飘荡着,似随时可随风而去,飘飘如仙。 在这看跌山已经上万年,每日重复着看日出西落,已经没有什么所谓的惊喜,可以激起他的兴趣,所以他即使问的语气中带着些许趣味,在微张开双眼看了青花蟒后,继续着闭目养神。 “弦,快起来,这次真的有好玩的东西来了,快点起来啦!” 青花蟒一急,没有化为人形,尾部缠绕上青衣男子放在胸前的手,用力的想要将他拖起来,口中也是掩饰不住的兴奋激动。 人,它看到了一个人!这七前多年来,除了蛇就是竹,这里没有花鸟没有虫鱼的入驻,它都快疯掉了,难得今日有弦口中的人类出现,它就急急忙的跑来叫弦,就怕那人一眨眼就跑掉了。 “唉!平日一只鸟飞过你也大惊小怪的,难得今日是一只天鹅来了,让你看见了?” 青衣男子扭不过它的那股蛮劲,无奈的起身坐着,打趣道。 “什么是天鹅?”青花蟒一双咕噜噜的眼中充满着茫然,不解的歪头问道。 “算了,懒得与你这呆瓜说。” “我不是呆瓜了,我懂得很多法术了!” 青花蟒却不依了,长长的尾巴拖在半空,整个身子直立着,吐着星子直嚷着,如果此时它幻化成人形,一定是忍不住两手直挥舞,缠着他嚷半天,要他收回刚刚的话为止。 “你刚刚说有什么趣事来着?”青衣男子为免那呆瓜真的缠着自己半天,只能转移话题问道。那精致的脸带着真挚的微笑,使其看起来更加摄人心魂。 “哦,对了,告诉你哦,我刚刚看到了一个白色的人,看起来比弦你还要好看,很好看哦!味道一定很好。” 青花蟒得意的说着,一脸的陶醉,到了最后还忍不住转动了一下穗子,看起来有着一种对猎物的渴望。 “白色的人?”青衣男子不确定的重复了一遍,只见青花蟒高兴的直点着头,最后还直接整个的缠上了青衣男子的腰身,粗大的蛇身缠绕在青衣男子清瘦的身形上,看起来恐怖得吓人。 “下去,带我去看看。”青衣男子一拍那凑过来的大蛇头,有些不满的扒拉着将它从自己身上弄下来。安从这小子,一兴奋就老喜欢往他身上缠来,完全不注意收敛自己的力道。 “好!快点快点……”一个急速下冲,青花蟒已经到了竹子底部,仰着头冲半空中的青衣男子催促着。 人类?比我好看?我倒要看看是怎样的一个人儿。 青衣男子一个纵跃,转眼间已经在青花蟒旁边站稳,随即一蛇前,一人后,快速的在竹林间穿梭,往一个方向直去。 第二章:遇上妖 欧夜珩漫无目的的走着,四处寻望,心底却想着逍尘观主的话,青竹心究竟是什么,他要怎样才能采到青竹心? 如果六月一过,即使找到青竹心也没有用了,但如今只剩十几日便到七月,他在这样短的时间里,要如何找到呢?爹的病如果真的只能撑到明年初春的话,那势必今次他一定要找到并带回青竹心了。 心里想着事,欧夜珩完全将小岑子忘到了脑后,没有记起那小家伙应该哭着鼻子,焦急的四处寻找自己。 “痛!” 脚下突然踩到一团绵软的物体,随即一句龇牙咧嘴的痛呼声从欧夜珩的脚下传来,他一回神,以为自己踩到人了,急急的后退几步,却不曾想,依旧踩在那绵软的东西上,整个重心不稳,摔在了那团东西上。触手一片滑腻冰凉 “啊……痛痛痛……痛死了……” 一句句痛呼近在耳边,欧夜珩心惊的侧头,却看到一个大张的蛇嘴。 顿时惊慌失措,脸色煞白,然而那蛇头却一直的摇摆着,口中是人类的话语声,这一发现,让欧夜珩更是心惊胆战,手上一直抓着的短剑,直直的就向那青花蛇挥去。 “砰……当……”一根细竹闪电般的截住了欧夜珩的短剑,强大的震力,震得欧夜珩虎口生痛,剑也被打飞了出去,深深的插入了一旁的地上。 “弦……”将还在心惊的欧夜珩甩在地上,青花蟒安从快速的远离他,一脸委屈的躲在青衣男子身后,一个硕大的蛇头吐着星子,还时不时的探出来,冲着欧夜珩。 欧夜珩触不及防间,被甩了出去,撞击在路旁的青竹上,再重重的跌落在地上,头昏脑胀,两眼发昏的抬头,只朦胧的见到一道青色的修长身影。 “还真是狼狈呀,作为一个蛇妖,输给一个凡人,你也太丢我们妖族的脸了。”青衣男子揪住安从的头,将它提到眼前,嗤笑道。 “我只是好奇,跑近去认真的看看他,谁让他直接就往我身上踩过去的?”安从委屈的嘟囔着,那双咕噜噜的清幽眼珠,还直直的瞪着被摔得七荤八素的欧夜珩。 蛇妖?遇见妖了? 欧夜珩抬头看去,极力使自己的神智清醒着,只见那个绝美如仙、邪魅如魔的青衣男子,带着一脸莫测的笑意,像看着猎物般,双眸直直的看进了他的心里,让他禁不住心底一阵颤动。 “啧啧啧……凡人吗?果然长得不错。”欧夜珩抬头的一瞬间,一缕凌乱的发丝从眼睑间滑过,衬得那如白玉般完美的肌肤莹润光泽,俊美无双的脸庞,让他都不禁微微的有些痴迷。 “你们是……”虽然心底有恐慌,但欧夜珩极力的想要掩饰自己的恐惧,缓慢的爬起来,再优雅的拂去身上的泥土杂草,用淡淡而有礼的语气问着那两个怪异的“人”。 “我们吗?我叫竹寒弦,这是安从。” 竹寒弦搂过青花蟒蛇,蟒蛇也乖顺的躺在他怀里,一人形一兽性,搂在一起,说不出的诡异。 “竹公子,有礼了!鄙人姓欧,名夜珩,字清玄。”欧夜珩对着竹寒弦抱拳微施一礼,礼貌的报上自己名讳。 “弦呀,什么叫做字呀?也是像我的安从这个名字一样的吗?”某蟒蛇却不知所云,迷糊着向它头上依旧笑得迷人的竹寒弦问道。 “你想明日开始都不能说话吗?”竹寒弦没有回答,脸上的笑意在扩大,但刚刚还一脸疑惑的蟒蛇听得他这句带着红果果的威胁话语,腌了似的乖巧得不再说话。 欧夜珩看着这一人一蛇旁目无人般的你一言我一语,而且那青花蟒乖巧的模样,初初泛起的惊恐无措,也渐渐的淡了下去。 虽然竹寒弦看起来就是一个凡人模样,但欧夜珩知道,对方肯定是妖儿,只是不知他的原形是竹妖还是蛇妖。心底虽有些好奇,他也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静静的等在一边,等那边的谈话结束。 “欧夜珩?名字挺好听的。”居然比他的好听,心底狠狠的再记上一笔,但竹寒弦面上却是笑容满面,让人误以为他是真心实意的在赞美着。 “竹公子,在下有一疑问,还请公子为我解惑。” 欧夜珩也没有在意他说的话,只是更加诚恳的上前两步,恭敬的询问着。 “你想知道什么?” 将青花蟒放下,拍了拍对方的头,将它驱离身侧,竹寒弦前倾着身子,微低着头,引诱般的问着,脸上是那一笑倾城的如雪美颜。 竹寒弦比欧夜珩高半个头,身形更显挺拔修长,一青衣一白衣,一个清魅无双,一个超凡脱俗,秋水星眸,寒潭深渊,就这样直直的对视着,都在对方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面容。 茂密的竹林,微微浓郁的白雾,将照射的艳阳切割成片片,微风拂动间,扬起清淡的竹子香气,在鼻尖缠绕,舒心惬意。 微风掀起两人的墨发,在空中短暂的纠缠,随即安分的落回原地,青衣白袍,一霎那的缠蜷,一霎那的分离,有一种凄凉的绝美。 “请问公子,此处是否就是看跌山?” 欧夜珩对于竹寒弦突然靠近的举动,没有退缩,而是不卑不亢的问着,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坚决。一身贵气,身上却没有贵公子的娇气与软弱,自有一番清傲雅致。 “看跌山?没听过这个说法。想想本尊在这都已经有万年,还没听过这里有叫看跌山的,不过……” 竹寒弦突然伸手一抓,小道旁的一株翠竹突然齐齐的向两人打下来,欧夜珩来不及反应,眼前的青色身影已经不见了,抬头一看,却是不知何时已经优雅的坐在了微微弯曲着枝干的翠竹上,一脸邪魅的看着自己。 “不过,看红尘万物跌宕,我自清傲擎天,这样一个名字,倒也不错,嗯……很符合本尊的这座山,那以后就以看跌山命名之。安从,你觉得如何?” “好!好好啊……以后我们这就叫看跌山了。” “小心。” 青花蟒蛇一跃,往竹寒弦的怀里冲去,速度之快,力道之猛,让欧夜珩忍不住惊呼出声。 却在一眨眼间,巨大的蟒蛇变成了一个十一二岁的精致小童,眉眼间都是普通人般的青嫩可爱,如初熟的蟠桃,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前咬一口。 竹寒弦挑眉轻笑的看了大惊小怪的欧夜珩一眼,随即伸手抚摸着怀中的淘气,嘴上却责怪着:“再淘气,就将你关洞里,跟大伙一起修炼去。” “我才不要咧,一群的老头子,都没有弦那么好玩,还是跟着弦身边好。” 安从就赖定了他一般,紧紧的搂着他的腰身,往他怀里钻。 “好了,别闹了,先看看,我们要怎么处置这个‘人’吧。” 竹寒弦无奈的按压着怀中不安份的小家伙,斜觑了欧夜珩一眼,然后说道,话里平淡,像说的是花花草草般,没有一些情绪。 “他归我,要陪我玩。” “如若你能赢,他就归你。” “不行,你明知道我打不过你的,你使诈。” “我就算使诈了,你能奈何?” …… 一大一小,完全无视当事人,直接就讨论着一个大活人的归属权。 第三章:留山谷 两人拌嘴半天,最终决定,欧夜珩为两人所有物,在每人身边各三天的轮转。 那日宣布这个结果后,竹寒弦轻挑的挑着欧夜珩的下颚,邪里邪气的道:“啧啧啧……你看这人儿,哪有一点凡夫俗子的风尘气,真真的是一个谪仙般的人儿,肌肤如玉,眉目如画,笑颜如花……” 嘴里说着挑逗的话,手上还不老实,修长的指尖从他的眉目滑过,渐渐的抚摸着他的红唇,勾勒着那柔美的弧度,一阵冰凉的触觉遇上欧夜珩温热的肌肤。 欧夜珩就那样不动如山的静静站立着,双眸直视着竹寒弦的双眼,没有退缩瑟缩之意,眼底一片清明,就这样的一个如此清澈的眼神,却让竹寒弦心底有几分不悦,眼底的情绪一闪而逝,随即恢复那邪气的模样。 欧夜珩其实没有反对的立场,也没有反对的理由。虽然竹寒弦说他没听过此处叫看跌山,但他还是捕抓到了竹寒弦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冷冽与犀利,即使此处不是看跌山,但以竹寒弦的态度来看,他也一定知道看跌山在何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入虎穴须得虎子。 竹寒弦在欧夜珩眼前的笑意逐渐加深,手上的力道也加大,拈住他下颚的手劲渐渐大得出奇,欧夜珩痛得微微蹙眉,冷汗也滑下了他光洁的额际,他却紧咬牙关,不出一声。竹寒弦眼底浮现恶意的笑,手劲继续加大,欧夜珩的脸色已经变得通红,精致的脸在那只手的挤压下,已经微微变形,却不肯发出一声呼痛声。 “弦你在干嘛?我不许你杀他。” 在一旁看着的安从,见竹寒弦那强硬的架势,焦急的上前将他紧拽着的手扒拉下来,扯过脸色发青的欧夜珩,白白嫩嫩的小手抚上他的手间穴,欧夜珩顿觉一股热流从手间窜入,抚慰着他全身的血液。 “你紧张什么,我又没真要他命,他这几日还要当我的小厮呢。走开,说好了这几日他归我的。” 竹寒弦慵懒的平展着一只修长的手,随即欧夜珩感到一股强烈的吸引之力传来,似乎是一个旋转着的黑洞,要将他吸食进去,突然,他的身子就这样悬空向着竹寒弦飞去。 待得他头晕目眩的站定后,却已经离开了刚刚的那片竹林,眼前是与翠竹林大相径庭的嶙峋石洞,不是漆黑一片,洞中有些发光的石块,五颜六色的炫彩夺目,这在人界应该属于价值连城的珍奇宝石,但此处嶙峋蔓延一洞。凹凸不平的石壁,偶然间会有一闪即逝的寒光,煞是吓人,似是隐藏在阴暗处的猛兽,随时准备张嘴吞噬猎物。 “弦,你使诈,可恶!”一道气极败坏的声音从看不到洞口的一方传来,语气中带着浓浓的稚气未脱,虽然他的本体有些庞大吓人,但性子却还是孩童未泯的玩心,欧夜珩在不知不觉间,也不禁对他莞尔。 “走!”竹寒弦没有给他继续打量这个山洞的时间,伸手揽上他的腰,就往声音传来的反方向飞快的飞去,在相对窄小穴仄的洞里,这样快速的飞行,让欧夜珩心底带着浓浓的担忧。 如果前方突然出现伸出来的石柱,他飞躲不及,便会是要撞上去了,那一定是个不忍目睹的惨状。 欧夜珩心底在想着,突然前方不远处就出现一根足足有三根手臂粗细的石柱,末梢笔直尖细,似一根石钉子,眼见距离越来越近了,但狭窄的通道只允许一人通过,欧夜珩认命的闭上眼。 但许久都没有传来撞击上石柱的痛感,正要睁开眼时,竹寒弦凑近了他,在他耳旁嗤笑着:“放心,不会这样让你死的,你死了我可找不到乐子了。”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廓中,痒痒的,却又像柔软的羽毛拂过,轻柔的舒适。 欧夜珩张开双眼,躲开竹寒弦过于暧昧的举动,竹寒弦却一脸的无所谓。欧夜珩举目望去,已经出了那个奇异的山洞,此处却是别有洞天。 眼前是一个清幽的山谷,举目所有的空间都可一眼望尽。最远处是一道高耸的峭壁,四处被古树藤蔓遮蔽着,浓郁的山林气息在山谷间弥漫。从山顶蔓延下来的粗壮藤蔓下,是涓涓细流般的瀑布,流水不大,却清澈见底。 山壁下是一个十几丈见方的水潭,汇成一道水泉,在又侧方留着一个小口,往一道狭窄的壁缝流下去。左侧方是一间两层样式的竹屋,屋子不大,却是精致美丽,在瀑布山间,隐隐有一种避世超尘的清幽。 竹屋前方是一个宽阔的平地,用竹子围城一个大院,竹篱笆上攀附着一些道不出名的花,巴掌大小,五六瓣花瓣不等,中心几点淡黄的花蕊,形成团状,洁白的颜色,在翠绿的掩映下,娇俏可爱。 此处应该是整个山间唯一一处有花之地。 竹寒弦没多说话,径直往山谷下的竹屋走去,几个轻松的纵跃,离开了高高的洞口。 欧夜珩看看脚下,这洞口距离下面的山谷起码还有三丈高,他在考量着如果跳下去,会不会摔断一根腿。回头看看身后的山洞,一闪一闪的彩晕中,带着几点银白的光。 “还不下来?难不成想要本尊抱你?”竹寒弦在谷底双手抱胸,微微仰着头,脸带邪笑的打量着一脸纠结的欧夜珩。 欧夜珩紧紧的蹙着双眉,额际中心已经成一道小山形状,却紧抿着唇,看着地上的那个邪笑着的青衣男子不语。 他敢打赌,那邪气的妖精是故意的,想要看他出糗,看他狼狈的爬那段陡峭的“山路”,他偏偏一动不动,两人就这样对峙,看谁有耐性。他就与他杠上了。 “你不累吗?”许久,欧夜珩脸上也带着一丝邪笑,温文尔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一丝狡黠的意味。以往的循规蹈矩,如今在竹寒弦的眼里,或者只是他一道嘲笑的佐料,但他不会让对方看到就是了。 欧夜珩处在上段,一直是以俯视的姿态看着下面,而竹寒弦在谷底,需要仰视着上面的白衣男子。欧夜珩不说他还不觉得,只是之前自己带着看好戏的姿态,等着欧夜珩那白衣翩翩如谪仙的佳公子模样被自己撕毁,却不成想自己站着的这个位置有点矮了一截去。 “哼!你如果喜欢,就这样站下去好了,本尊可不陪你耗了。” 竹寒弦恼怒的扔下话,转身就往竹屋而去。他就不信这个邪,不怕妖是吗?那他倒要看看那高傲得什么似的人类,究竟什么时候会被他踩在地下求饶。 第四章:换约定 竹寒弦走后不久,一道小身影就从洞里走了出来,安从那精致的小脸上带着看怪物的神情。 “哇……你好厉害耶,都不怕弦生气,他生气很可怕的哦。” 小家伙凑到欧夜珩眼前,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审视了一会,然后高兴的拍掌,“以后你跟我一起,我们想办法捉弄弦,怎样?”笑脸中是小孩子顽皮的狡黠,银白中闪着光辉的眼瞳,此时像极了天上的繁星,扑朔迷离中的诱惑着人的心魂。 他只到欧夜珩的双肩,眉目中还留着稚气未脱,但他却不同于普通的小孩子。欧夜珩心底很清楚,自己不能以普通人的眼光看待他。 “你叫安从对吧,你对这里很熟是吗?”欧夜珩微弯下腰,使自己的目光与他的平视着,清悦的声音带着轻柔的诱惑。 “嗯,我对这可熟了,如果你离开了我或者弦的身边,很容易被其他妖给吃了哦!”眼神依旧清澈,但话语却是红果果的恶劣。时不时的眨巴着那双大眼睛,那是以一条蛇的眼光看着自己。 欧夜珩忽视心底泛起的疙瘩,依旧脸带柔笑,“你要捉弄他呀,我有的是办法,你要拿什么跟我交换吗?” 迷人的笑在安从无辜的眨眼中一直不肯消去,安从嘟着小嘴不满的嘟囔:“弦说人类最狡猾了,你也是最狡猾的动物。” 欧夜珩继续微笑着,没有接着安从的话,转而问道:“安从多大了呢?” “我已经有七千四百五十三岁了哦!”说到这,安从早忘了自己的抱怨,一脸得意的道。忍不住昂起小脑袋,笑眯眯的与欧夜珩分享他的喜悦与自豪。 在这里这么多年,他是除了几个老头和弦外,资格最老的妖了。这是让他最自豪的事,其他小妖小怪的见到自己,都要尊敬的叫声前辈,然后灰溜溜的夹着尾巴跑。 “可小安从看起来还很小呢?都还没有我高,不如这样吧,你就叫我一声珩哥哥,我就给你想法子捉弄竹寒弦,怎样?” 欧夜珩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安从那一头看起来极其柔顺的青丝,触手间如丝绸般柔滑,色泽黑亮,手感极好,让他爱不释手。 对于欧夜珩突然的举动,安从先是一愣,随即眯着眼静静的让对方抚摸着。其实对于他们这些蛇妖来说,多少还是改不了作为兽类的习性,抚摸头部,会使他们感到舒适而安谧。而欧夜珩这一个不经意间的动作,却找到了对付这小家伙的诀窍。 “那说好了。勾手指……”许久,安从睁开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滴溜溜的看着欧夜珩,在那双柔和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突然觉得脸有些发热,匆忙的抓起对方比自己宽大厚实的手,小尾指勾上欧夜珩的尾指,“不许反悔!” “好,一言为定!” 一人一妖,在千风洞口许下相互间的承诺。 “那小安从,你先想办法把我带下去吧。” 欧夜珩对着安从挑挑眉,使着眼色,安从顺着他指向的方向,看到不远处的竹屋,已经亮了起来。原来夜已经黑了下来,而因洞中闪烁着光泽的宝石照耀下,两人都不知时间的流逝。 “这简单!”话落,安从伸手抱着欧夜珩修长的身子,笔直的向着山谷下跳去。紧紧的靠在安从的身上,可以闻到与竹寒弦一样的青竹味道,淡淡的清甜之味,很好闻。 闭着眼睛,可以感受到四处快速窜过的风,身子紧靠着安从肉肉的柔软身子,他出奇的平静与安心。 刚刚与安从平视的时候,他出奇的觉得眼前的小童的脸与另一张脸相似,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但可以肯定自己一定见过的。眼前一闪而逝的是小岑子那张瘦小黝黑的小脸蛋,心底无力一笑。如今自己的处境更危险,如果那小孩留在自己身边,自己也不一定能照顾他。 似乎在空中许久,其实只是眨眼间,两人已经在山谷底下。 “你有计划了吗?”安从看起来虽小,但也是鬼灵精一个,没有错过刚刚欧夜珩眼底一闪而逝的精光。 “有,珩哥哥我打算以小厮的身份呆着他身边,随时准备行动。”欧夜珩从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举手投足间都是贵公子的优雅得体,如沐春风的微笑,如今是脸带笑,眼含诡异。 “那我也要在你身边,如果你行动后被弦不小心杀了,那我就没得玩了。”小安从一脸幸福与陶醉的自我决定道。 欧夜珩的笑有些微僵硬,这小鬼头想的不是他哥哥被杀了他会伤心,而是只想到自己被杀了他就没得玩了,果然是冷血动物,他一定不懂亲情为何物。 “走吧!”伸手牵着他,他认命的往那一豆微光弱弱晃动的竹屋而去。 踩在咯吱咯吱响的竹屋上,欧夜珩都担心这看起来精致但不太稳固的小屋会随着自己的到来而坍塌。推开门进去,屋子果然很窄小,但屋子收拾的一尘不染。 里头的摆设很简单,正中一张矮小的竹桌,桌上摆着两个用竹竿削成的像是杯子一样的东西,简朴的房内没有床也没有椅子,屋角堆放着几个圆团,在阴暗里看不清是什么,一个小小的窗户,几根藤蔓扎成一道帷幕,几株紫色的叶子在微光中泛着幽光。 竹寒弦就那样侧躺在地上,一身的青衣有些凌乱的散落,他怀中蹲着一条手臂粗细的红蟒蛇,看不到头,藏在了弯弯曲曲的身子里。 “聚聚……你在这呀?” 两人进来后,竹寒弦维持着闭目养神的模样,没有看他们。倒是欧夜珩身边的小家伙在看到竹寒弦怀中的那条泛着红光的蛇时,挣脱了他的手,向着他们扑去。 “嗞……” 静静躺在竹寒弦怀中的红蟒,突然抬头,冲着向它扑去的安从吐着长长的星子,眼神冰冷冰冷的,看得出它的不满。 但安从好像没见到,一个闪身就坐到竹寒弦身旁,还不知死活的伸出白嫩短小的肉手,按照欧夜珩抚摸他的头那样,抚摸着那红蟒的头,顿时它就没有了那凶煞的表情,乖乖的耷拉下脑袋,任由那只小手在它脑袋上轻轻的拍打着。 竹寒弦睁开那双明媚的睑水双眸,看了看身边安从一脸陶醉的与那红蟒互动,抬头看着还在屋门口的欧夜珩,眼神复杂。 “嗞……” “嗞……” “嗞……” 屋角发出几声与那红蟒一样的声音,随即那几团看不清的圆团动了起来,然后是碜人的软体动物爬动的声音,随即,几条红蟒渐渐出现在光线所及之处,吐着星子向欧夜珩爬去。 第五章:火烧寮 欧夜珩心惊的退后几步,看着明显来者不善的几条蟒蛇,它们却是受了蛊惑般,直直的齐向他爬去,欧夜珩看着安从的方向,但那小家伙却在低头逗着不知何时跑到他怀里的那条叫聚聚的红蟒,完全没有顾及到他这边的状况。 微微调整视线,对上竹寒弦带着冷冷笑意的双眸,眼中是带着看好戏的逗弄,欧夜珩心底一颤。看来这几条红蟒是受了他的蛊惑了。 “过去,将他撕烂吃进肚里,快去吧……” 空气间响起竹寒弦冰冷无情的密语,只有屋中的几条红蟒与安从能听到。安从怀中的红蟒也脱离安从的怀抱,向着欧夜珩而去。安从却瞪大双圆溜溜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看竹寒弦,但收到对方传来的警告意味,微微瑟缩了下,却担忧的看着欧夜珩。 眼见那四条红蟒蛇越靠越近,泛着冷光的八只眼睛显示着危险的降临,而安从那一脸的爱莫能助,更是让欧夜珩无从寻求援助。四处空荡的屋子,没有可以称手的利器,让他进行自卫。 欧夜珩紧紧的退后几步,眼见就要到了门边,忽来一阵风,将那竹门关得死紧,欧夜珩想要逃出去的想法幻灭,背部紧靠着冰冷的竹墙,即使心底慌乱无神,欧夜珩也决计不让自己发出一句求饶或服软的话。 “只要你说几句求饶的话,或者本尊一高兴,可以让它们饶了你!” 竹寒弦见欧夜珩看似还是镇定自若的硬撑着,似乎清爽的额际也已经滑下一滴汗迹,在夜中如常视物的他眼中,有种妩媚的风情。 “或者,我除了求饶,还有一个选择……” 欧夜珩左手紧紧抓着右袖口,双手青筋微微凸起,在竹寒弦冷嘲热讽的话语下,最终伸手进袖中,转眼间那手上已经躺着两块乌黑的石块。那两块石头,凹凸不平,平常无甚特别,却让竹寒弦脸色一变,飞身就像欧夜珩而去。 但他毕竟还是慢了一步,那两块石头在欧夜珩双手紧贴摩擦碰撞之后,发出耀眼的火花,在这豆点光辉的暗室,带来瞬间的明亮。 火! 红蟒蛇见此情形,在竹地板缓慢前行的身躯迅速的转向,身上的红光更炽,外层是一圈银白的光华,随即消失在这清幽的竹屋中。 “聚聚、霍霍、觥觥、茗茗……你们这几个没有义气的家伙,怎么可以丢下我们就跑……”安从气急败坏的大喊大叫,看着被竹寒弦撞倒在地的那两块黑色的石头,以及慢慢窜起的火苗,想要到两人身边的脚步一顿,一个旋转,也消失在了竹屋中。 “你们等等我……” 留下一句火急火燎的话,在渐渐明亮如昼的屋中久久回荡。 而竹寒弦则将欧夜珩紧紧的压在了屋子的角落,双手紧拽着他的两只手,压在身子的两侧,肩膀顶着肩膀,微微有些气喘的看着仍旧云淡风轻的他,顿时气怒交加,却又不知如何惩治好。 “你毁了我半生的心血!” 竹寒弦红着双眼,咬牙切齿的指控道。如果是平时,他二话不说,一掌就将眼前的人给拍死。拍死一个凡人,比捻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是你逼我的。”对于竹寒弦此时的气急败坏,欧夜珩显得气淡神闲,完全没有对于渺渺未来的仓皇无助。他抬头,对上竹寒弦的双眸,清澈如华的双眸里,没有恐惧没有心慌,里头只是一种陈述事实的淡然。 竹寒弦看着这样的一双眼,不禁微微一愣,他的眼神太过澄澈,不似凡间红尘的私熏心的人,这样的人,应该会有一颗超然物外的心。这样的人,应该接近于无欲无求,这样的人,似乎没有了凡尘俗世的风尘味。这样的人,究竟是怎样的人?这一刻,他突然发觉,自己看不透眼前的人。 “你不怕火吗?” 见竹寒弦盯着自己在发呆,欧夜珩蹙了蹙眉,看着越来越大的火蛇,淡淡的开口提醒道。 “你说呢?”竹寒弦的脸凑近了几分,再进一寸,两人的脸就要贴在了一起。竹寒弦的身子是冰冷没有温度的,但他凑近了说话时,那温热的气息吞吐在欧夜珩的脖颈间,让他忍不住打了个战。 两人紧贴在一起的身子,霎时间让他感到些许的不自然的暧昧,微微侧过头,避开了两人危险的距离。他侧过头,乌黑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飘动,露出洁白如雪的修长脖子,欧夜珩没有看到竹寒弦微微的吞了吞口水的动作。 “来了……” 话未完,他的身子已经随着竹寒弦灵活的几个轻点跳跃,飞出了火花包围的房子。两人站在几米外,看着熊熊燃烧的烈火,表情不一。 “你要赔我一间竹寮……”竹寒弦气极之后,反倒变得极其的平静,仿佛刚刚在竹屋中那个气急败坏的人不是他,“还有,不能用我山上的竹子!” “……” 火光映亮了这个小小的峡谷,那几条半人大小的红蟒已经站在了几丈高的千风洞口,这时欧夜珩才看清,那几条红蟒身上交错着几缕银白的光辉,刚刚在屋中看不真切,此时却是心底一叹。此乃传说中的极其罕见的血蟒吗?逍尘观主曾说此仙物的一滴血,便可解百毒,而这里一出现便是四条。 那安从是什么仙物?青花蟒,常见的,却不知有何本事? 刚这样想着,安从那小家伙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攀上他的双肩,这个小孩子的黏腻在他怀里,“珩哥哥,你没事太好了,我怕弦会把你给杀掉呢!”说着那小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这样安从就会变得很无聊了!” 欧夜珩感到十分的无奈,感情这小家伙这样紧张,只是觉得如果自己死了,他会少了个玩伴,所以才会感到无聊。 “没事,他也不是那么不讲理的,是不是?”手上温柔的抚摸着安从那不安份的小脑袋,却意有所指的看向抿唇不语的竹寒弦。 火光映着他俊美出尘的容颜,明明看得极其真切的容颜,但却看不到那过于平静的脸上的表情,这一刻的他,高深莫测,带着神秘的面纱,却是吸引着他的视线。一身青衣无风自动,黑发偶尔拂过面颊,将那双如山涧清泉的双眸隐在了阴影中。 “之所以不杀你,是你还有要还的债。” 冷淡的看了欧夜珩一眼,竹寒弦以他看不见速度,突然出现在他身侧,不知如何出的手,下一秒安从已经被拂到泉水那头的石壁上,恹恹的耷拉在那。 “安从!”欧夜珩面对惊变,惊呼着就要过去看看那小家伙,却被竹寒弦伸手拦住了。 “死不了!”说完,修长有力的手臂拦腰缠着欧夜珩的腰身,几个跳跃就离开了这个犹自在燃烧的谷底。 第六章:夜宿怀 “今晚就在这里过一夜!” 头晕目眩的被放下,还没缓过劲来,竹寒弦冷冰冰的话语就从头顶传来,来不及说话,却再次感到一阵悠悠的晃荡感,欧夜珩眯眼看去,却是气得将要岔气过去。 只见两人在一根一手臂粗的翠竹的枝顶,而他就被安置在一个手指粗细的斜枝上,翠竹的叶子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姗姗的姿态,看不出美姿,却是碜人的恐怖。 竹寒弦没有坐下,高高的耸立在他身侧,微微弯腰低头,逆着冷白的月色,隐在黑影中,看不见他的神态。但欧夜珩的直觉告诉他,他一定在等着自己要下去的请求,他感受得到自己心底的恐惧,却越发的抿紧双唇,不打算说一句话。 “既然你没意见,那就早点休息吧,明天记得起来伺候本尊。” 竹寒弦也不在多说,转身在另一侧的侧枝上轻松的躺下,一阵动作一气呵成,却带来一波又一波强烈的晃动,欧夜珩感到胃部一阵翻滚,两眼有些花昏,却更加咬紧牙根,不让一声呻吟从自己嘴中逸出。 月华如昔,清幽淡香飘逸,竹枝飘逸,地为床,天为盖,遍竹为墙垒,也不算太坏,不是吗? 欧夜珩微微侧躺着看着背对着他的竹寒弦,那一身青衣如今就像融入了这无边墨色,只让他看得出大概的轮廓,却描绘不出那孤傲清华。那人,其实也不是太坏的,拥有身为妖的强大法力,却没有滥用,也没有肆意滥杀。是真的因为太过寂寞,还是本身的那抹良知并未泯灭? 安从,应该是跟着他长大的吧!想起安从那洁白可爱的小俊脸,已经那双滴溜溜的大眼睛里闪耀的光华,欧夜珩忍不住嘴角含笑,渐渐沉入了梦乡。 空气中,有股异于翠竹清幽香气的淡淡花香四处漫溢,形成一聚微微光华的白雾。 欧夜珩向他投去的目光,他有感受到,却不动声色的静静的躺着,他感受到那股善意与迷惘,所以没有打破这种打量,直到身后的那抹目光渐渐消失,沉稳均匀的呼吸声传来,他才起身坐起,侧头看着那个沉睡的人。 空气中散发的,是天然的迷香,那股异于翠竹的清香,每到夜晚便会从那遥远的石洞中传来,让人安稳的进入梦乡。 但此夜,竹寒弦却是难以入眠。他静静的打量着那个力量弱小,意志却顽强的普通凡人。他白衣黑发,衣袂飘然,高华如仙,如此气度风华,岂非区区一介凡夫俗子所有?他的闯入,究竟是为何?因缘际会吗?还是别有目的? 明明身处妖窝,为何还能如此淡然无防的入睡?当然,他不会承认此时那个恐高的家伙是因为迷香的缘故才睡得如此恬淡舒适。 伸手拂去那掩住他面颊的黑发,一张俊美无双的面容就暴露在自己的面前,柔滑的触感,让他忍不住伸出一指,缓缓的勾勒着他精致的五官,眼底慢慢蔓延上迷离沉醉的色彩。 突然一阵微微的响动,惊得他回神,迅速缩回手,狼狈的退后几步。 “弦,你刚刚想干嘛?” 安从不多时已经从地下爬上来,只来得及看到竹寒弦退了几步,在另一根翠竹上停下来。他粗壮长长的身躯灵活扭动着,来到欧夜珩身边时,将那细细的竹枝又压弯了几寸。 “我能想干嘛?要杀他不用这么麻烦,刚刚一掌就拍死他了。”他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不敢直视安从那双清澈的双眸,别过脸去,别扭的道。 “你刚刚差点杀了我,那么大力干嘛?明知我不会游泳的!”安从不满的嘟囔着,那青光闪闪的蛇头,直直的吐着星子,看起来却是恐怖得紧。安从抱怨归抱怨,看着蜷缩着熟睡的欧夜珩,兴冲冲的爬去,沿着他转了一圈,用自己的身子包裹着他,并慢慢收紧身子。 虽然是夏季了,但林中的夜晚还是很冷的,珩哥哥那么单薄的身子,一定是怕冷的,所以他一定要为他取暖。 “你在干嘛?”竹寒弦见安从不知力度的不断缩紧身子,而欧夜珩在他的缠绕下,脸色渐渐呈现出不正常的绯红,快速的飞跃过去,掐着安从的蛇头吼道:“你这样会勒死他的,白痴!” “我只是担心珩哥哥夜里着凉了,给他当被子而已!”对于竹寒弦的指控,安从委屈的道,那双圆溜溜的大眼含着莹莹白光,眼看就要滴出几滴廉价的蛇泪。 “那他死得更快!”蛇本就是冷血动物,一身的冰冷,夜里更是像冰块,这样缠着他,不死得更快才怪。“走开,让我来!凡人就是麻烦!” 嘴上这样说,但扶起欧夜珩的动作却不自禁的轻柔起来,安从倒没说什么,顺从的爬到另一端,独自蜷缩成一团,露出两只泛着幽光的蛇眼,静静的寝眠起来。 竹寒弦坐在欧夜珩原来躺着的位置,将他安置在自己怀中,他温热的呼吸就这样在自己微微敞开的锦衣里畅通无阻的传到锁骨上,引起一阵颤栗,却惊人的舒适。 欧夜珩一头的秀发就这样散乱的披在他身上,少了几许光华,多了几丝妩媚的诱人。高挺的鼻尖近在几尺,引得竹寒弦一阵饥渴。 怪异,太怪异了!自从这个凡人出现后,他就觉得自己浑身的怪异,为何此刻的自己会有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明明在自己怀里的就是个男人,可自己还是觉得他诱人得紧。这,究竟是为何呢? 漫漫长夜,竹寒弦就这样愣愣的看着眼中熟睡的男子出神,却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不知不觉间,日出东方,暖阳驱散一夜的清寒,却破不了那出神男子的魔障。 一夜无梦,欧夜珩惺忪醒来,犹自没反应过来此处为何处。昨晚没做一直做的那个梦,让他又有些失神。似乎睁眼后发愣成了一种摆脱不了的习惯,除了几个极为亲近之人,无人可知惊采绝艳名动京城的宰相公子,会有如此迷糊的一面。 但似乎现在又有一个不是极为亲近之人,也见识到了这一面。 “醒了?那就下去吧!”一道冰冷好听的男声从头顶传来,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欧夜珩柔软的身子一僵,随即想起昨日的事。微微侧头,就看到修长白皙的脖颈,以及那好看的锁喉,看了好一会,才惊觉发生了何事。 欧夜珩急速的后退,想要退出那个温暖的怀抱,却是一个扑空,直直的往竹下坠落。声音落在喉中,喊不出来。 在落地之前,一道青色的矫健身影快闪而来,随即他再次落入那个温暖的怀抱。 虽然是两个男人,但躺在一个大男人的怀里他还是感到说不出的暧昧,忍不住涌上些微小女儿的娇羞态,快速的退出那个怀抱。 “谢谢竹公子!”整了整衣袍,欧夜珩有礼的抱拳施礼,以掩饰自己刚刚一闪而过的紧张慌乱。 “不用谢了,本尊是不想你以受伤为名,达到可以不照顾本尊日常起居的目的。”竹寒弦对于欧夜珩刚刚的举动,微有不悦,脸色下沉了几分,语气也越见冰冷。“你这几日是本尊的小厮,就叫本尊主子,随后本尊会吩咐你做些什么!”竹寒弦冰冷的说完,消失在这寂静的竹林中。 欧夜珩则眉头紧锁,主子?那自己不就成了他的所有物了?还真是滑稽,自己都被那妖给扣留了,心底却没有一丝反感。 回头看看那一条青花蟒拖到半空的尾巴,在半空中微微晃动,摇头无奈的一笑。随即向着小道的一方走去。 第七章:溪流浴 找到竹寒弦时,他在一条清澈的小溪中,赤身露体的维持着打坐的坐姿,就没有什么了其他的动作,双目紧闭,一头黑发松开了披在光洁精瘦的肌肤上,在微阳的映照下,莹润如玉,脸颊侧有些微的水珠,似微微渗出的汗,整个人出尘如仙,却静若磐石。 这是个集天地灵气的所在,即使他以凡人之眼无法看到那些灵气的流动,却还是可以感觉到,此处的空气清爽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翠竹的清幽之气,似被一股旋风集聚而来,浓郁而不呛鼻,反倒有股飘飘然的舒适意味。 欧夜珩的到来,并未打断竹寒弦的修炼,即使闭目却是丹田中的内丹一周天一周天的吸纳着这精纯的天地灵气。修炼时他的五官感知更是灵敏,即使欧夜珩留在原地,他的一举一动还是被他收纳在眼底,更何况此时那人就在自己百米之内。 欧夜珩却是不知,他静静的立在一边,看着竹寒弦置身万物之外,完全投入到修炼中,不禁在心底想:若是有外敌进入,那他这种修炼方式,不是很容易走火入魔了吗?难道,魔便是如此而来? 或者对于遇到云游仙人之前的欧夜珩而言,他不会相信此种怪力乱神,但见了云游仙人的无上神通后,以及如今身处妖窝,他就已经深信,世间果有仙魔妖鬼,普遍来说,便是分为三界五区,即为仙界、凡界、阴界,而妖魔则参杂于凡界,形成了仙、凡、妖、魔、鬼五区。 “在想什么?还不来为本尊沐浴着衣?” 欧夜珩陷入自己的思绪良久,冷不防竹寒弦冰冷倨傲的声音传来,欧夜珩回神看去,对方已经打坐完毕,离开了高耸的圆润石块,大半个身子已经落入了水中,周身便被蒸腾的热气所包围。 他在岸边犹豫良久,就是迟迟不肯下水。虽说如今已是六月,但在此竹林间,即使是白日也感觉不到那种蒸腾的炎热。那水,也比往常的要来得寒冷些的。 “磨磨蹭蹭什么?听不到本尊在说话吗?” 话起,“砰”一声,欧夜珩的身子已经不由自主的被拉入水中,激起千层水花,却没有一滴溅到眼前的男子。 没有想象中的冰冷,反倒有着越来越明显的躁热,欧夜珩全身湿淋淋的立于竹寒弦面前,他已经将所有的衣物一一褪尽,近距离来细细打量,那精瘦却不羸弱的身子,披着一层金黄的光泽,像世间最美味的佳肴,诱惑着人来细细品尝。 竹寒弦虽闭着双眼,但全身的感官依旧灵活清明,对于欧夜珩此时的反应,不知为何,心底泛起些微的得意与满足。“看够了吗?看够了还不动手?”慵懒低沉的嗓音,带着戏谑的意味,从他微微勾起的嘴角逸出。 欧夜珩一回神,却惊觉此人身上的那种诱惑,对他而言是致命的。他神色复杂的看了看竹寒弦的神情,没有出声,半弓着身子,伸出修长匀称好看的双手,用自己的锦帕,为他细细清洗着身子。 一个微仰着头,一脸舒适惬意。一个微低着头,一脸凝重深沉。两人各怀心思,却久久不语,一时间,除了潺潺流水流过的沁人声音,寂静一片。 为竹寒弦清洗了整个平滑却充满力量的背椎,欧夜珩转身来到他面前,开始为他清洗那美丽的锁骨,健壮的胸肌。他的表情那样认真,那样的冷淡,动作优雅沉稳,似乎在做着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竹寒弦睁开双眼,看着那俊美的脸庞近在咫尺,那双精巧的手在胸前游走,一股复杂的情素漫起,眼神深邃。 “本尊从未问过你,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地?”竹寒弦声音低沉带着些微的沙哑,直直的看着欧夜珩微微带上红晕的脸颊,出声问道。 “我来寻一样东西,逍尘观主指明那东西只在看跌山可以寻到。”欧夜珩手上不停,却还是淡淡的开口。黑发浮动,带来一股淡淡的清香,不似女子的柔腻,却是清爽宜人。那发有些沾湿,贴在他俊美的脸庞,黑白间形成强烈的对比,更显阴柔美丽。 “寻什么?”竹寒弦似是漫不经心的问着,随手一撩落在他发间的那缕黑发,动作优雅而带着调戏。欧夜珩动作一滞,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最终若无其事的继续掬水漫上那白皙的肩膀。 竹寒弦则伸出食指,一圈一圈的在指尖绕着那顺滑如丝绸的黑发,他的发质光华润泽,还带着淡淡的清香,似极了美人那无尽的诱惑。抬头看着那蜜桃般滋润红艳的双唇,忍不住喉头滚动,一股饥渴之感爬上心头。 “啊……水呀!弦和珩哥哥你们都在这玩水,都不叫上我!”声音刚起未落,一道圆滚的身影已经冲入两人间,打破了刚刚那诡异的气氛。 “出去!”在他裸露的怀中,那身影不停的扭动着,一条粗壮的长尾在水面晃荡,激起沉沉细浪,再次溅湿了欧夜珩一身白衣。白衣紧贴在身上,他那修长而精瘦的身形若隐若现,在光线的照射下,透着无尽的诱惑与致命的吸引力。 “我不要!你干嘛那么凶,以前你都叫上安从一起的,今儿个你冲我发什么火?”安从抬起那白白胖胖的脸蛋,不满的嘟囔着,那蛇尾示威似的缠上他的身子,并渐渐收紧。白皙的肌肤,慢慢变成蜜桃的绯红,再呈现出酱紫,与淡淡的黑青。 “安从,下来!你这样他会受伤的。”竹寒弦寒着一张脸,即使被安从这样纠紧成一团,却依旧冷冷的不出声,欧夜珩无法,只能上前伸手拍着安从的小脑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劝导。 “他才不会受伤呢!”虽是如此说,但安从还是乖巧的从竹寒弦的身上下来,一个扑腾,将欧夜珩整个扑倒在水中,溪流底下是大小不一的山涧石块,他就这样直直的撞在那石上,后脑勺传来一阵更甚一阵的疼痛,两眼昏花,一抹漆黑。 “珩哥哥,你怎样了?你别吓唬我呀?” 安从在欧夜珩身上许久,都不见对方起来,头部就这样淹没在清澈的流水中,从上方可以看见他在水底苍白的脸色。 “走开!”竹寒弦将那大三粗的小人儿给拨开,伸手将欧夜珩拉起来,但他的脸色不仅没有血色的苍白,还有隐忍的时泛起的青筋,汗水与流水混合,分不清他的伤势严重与否。看着他这模样,竹寒弦不知为何心底涌起一股烦躁,瞪着安从委屈的脸,没好气道:“下手没个轻重,明知他只是一介凡人,哪像你们这一群畜生耐打抗压!” 欧夜珩缓过劲来,看着安从低到胸前的脑袋瓜子,不忍的劝阻道:“我没事,他一个小孩儿没个轻重是正常的,以后注意就好。”说着,挣扎着从竹寒弦微微发烫的怀中出来,努力掩饰着不稳的脚步,缓慢爬上岸,背对着两人,握在胸前的手却紧紧的拽着,紧到指甲拽入肉中,才将体内那股沸腾的乱气压抑住。 两人没有发现他的异样,继续着大眼瞪小眼,竹寒弦没发现,此时的他充满着孩子气,像一个自己十分珍视的宝贝,不仅被其他人觊觎了,还被破坏了,那宝贝却不愿回到他怀里,他因此而生着闷气。 第八章:改造房 今日是欧夜珩来到这的第二日,阳光如昨日充塞着翠竹的边边角角,洒落一地的光辉。毛茸茸的绿草,无风自动,如一只乖巧讨喜的小狗,摇头摆尾的乞求主人的爱抚。万物一切如常,又似乎一切都在变化,唯一不变的,是在欧夜珩身边的两妖。 安从的真身是一条巨大的青花蟒,唾液中是沾肤即毁的毒液,但他都会小心翼翼的避开自己的唾沫,以防让欧夜珩中剧毒。竹寒弦恢复淡雅冷峻的面容,欧夜珩到如今还未曾见过他的真身。 他时而冷峻深沉,让人捉摸不透,时而怄气顽劣,让人哭笑不得。就如此时,他将欧夜珩与安从从石壁上寻来的木块与藤蔓,一根根一条条,慢条斯理的破坏殆尽。 平坦的谷底,四处躺着竹寒弦的犯罪证据。一根根笔直光滑的长木,如今四分五裂,木屑横飞,一阵山风吹来,如滚滚烟尘旋转不歇。长长的结实藤蔓,如今也只有一两寸的长短,如蚯蚓僵直的躺了一地。 “弦,你在干嘛?”安从又缠着一根粗壮的木头从石壁下来,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残留的“断肢截体”,抢上前去夺过将要丧命于竹寒弦手上的结实藤蔓,气急败坏的道:“你你你……你干嘛?弦哥哥,你看弦,你看他……” 安从剧烈的摇晃着那条粗壮的蛇尾,它背后的草地生生的被崛起了一层土块,尘土飞扬,显示着它此时的怒气。 闻声回头的欧夜珩,因半攀附在枝蔓横生的石壁半中央,离谷底远了,看得不甚真切,但还是看到了自己寻来的粗壮木条与藤蔓,残肢遍地,有股硝烟过后的破败味道。虽昨晚此地确实是硝烟弥漫,却也没有殃及到整个谷底。 竹寒弦依旧淡定如风的站在整个“硝烟”中心,抬头看着向下俯视的他,墨发随风而动,与一身飘逸的青衣长袖纠缠,看不真切表情眼神,但欧夜珩可以想象到他眼底的倔强与微微蹙起的眉眼。 “安从,来送我下去!”欧夜珩在心底无奈的一叹,对着安从依旧不满的眼神大声道。看来又不能善了了,本还想着给他重新搭建一间木屋,但那人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看自己难做的。 安从一个旋转,转眼间已经出现在欧夜珩面前,欧夜珩伸手搭着它的蛇身,紧闭着双眼,任由微风拂面,不多时,便也已经稳稳的立于竹寒弦不远之处。 “请问主子,您将这些搭房的原材料给弄坏了,小的我要给您做什么房子呢?” 欧夜珩皮笑肉不笑的来的竹寒弦面前,不卑不亢的问着冷傲的某人。 竹寒弦暼了自己的“杰作”一眼,无所谓的道:“本尊不喜木头的味道,你给我搭个别的房子。”说完,不看一人一蛇一眼,转身消失在千风洞冷风习习的洞口。 “珩哥哥,现在怎么办呀?”安从在白光一闪间,幻化成了一个白皙俊美的小男孩模样,蹭蹭蹭的依偎到欧夜珩身边,仰起圆溜溜的大眼问道。 “他以前都是这种性子的吗?怎么这么……”纠结。欧夜珩伸手抚摸上那柔滑如丝绸般的黑发,若有所思的看着那背影消失的地方许久。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我们得想想该给他建一间什么样的房子。”笑容温雅的拍拍安从的小脑袋,欧夜珩的眼底却越见深沉。 这山中只有翠竹,却是不能用。石壁上的树已经被砍了大半,剩下了做不了大事,那究竟要如何做呢? 繁星遍布整个夜空,月光儿躲在了繁星的背后,俯瞰着这风尘将起的凡尘。或者有司命者预测着某人的命轮,或者月老儿忙着为新的姻缘搭桥牵线,无论如何,此时的星光却是散落人间,却照不进人心的彷徨无眠。 欧夜珩背靠着一块平坦的石块,坐在地上,他的怀里是闭眼假寝的十几岁小童。 “珩哥哥,你说弦为什么要特意惹你生气呢?以前他都不是这样的,弦他……好像对什么都不太关心,也不爱理人。我是自己死缠着他,他才看我一眼的,可是他好像对你……是特别的……” 安从的声音,闷闷的断断续续的从他怀中传来,喷洒出的热气,撩得他颈间微微发痒,却抑制不住心间那紊乱的气息。 “也许……他是不喜我的闯入吧?”除了这个原因外,还有什么是可以解释的呢?仰头看着那密密一扎一扎的繁星,脑中映出的却是爹爹久卧床榻的消瘦凹陷的憔悴脸颊。还有十一日,过了这十一日,即使找到青竹心,也回天乏术了。 “记住,山竹无心,空生几对枝节;凡间多情,繁结万千情缘。”逍尘观主的话在心底回荡,但他依旧无法参透。 山竹无心,与青竹心究竟是何关系?凡间多情与别人的情缘,又与青竹心有何关联?这些玄妙的存在,这些万物间的纠葛,他一介凡尘俗子要如何参透看透,破解这芸芸众生的奥秘? 在思绪翻转间,竹寒弦那清冷绝傲的面容,那眼底复杂难明的神色,那白皙精瘦的腰身,突然间如走马观灯般,在眼前脑海一一浮现,突然一股陌生难明的心绪自心底涌起,并逐渐蔓延全身,让他刹然一惊,直起了半躺的身子。 低头看时,安从已不知于何时深深的入眠了。欧夜珩伸手擦去他额际冒起的几滴汗,无奈而宠溺的一笑。再抬头四顾时,夜依旧,星辉依旧,所处的山谷依旧,只是刚刚的自己,好像经历了一场万年的长眠,不知今昔是何年。 夏日的夜里,依旧如深秋般,有着冰冷的气流,而怀中的小人儿那冰冷如雪的体温,使他更觉冷上几分,却没有推开他,看着他恬淡稚气的睡颜,他的眼底眉心泛起浓浓的宠溺,紧了紧双臂,背靠着石块,闭眼开始一夜冰冷的睡梦。 欧夜珩渐渐沉稳的呼吸声传出不久,一道修长的身影从千风洞中出现,在繁星的照耀下,隐隐可见那绝美俊秀的面容,以及眉眼间浓浓的疼惜。 只见他弯腰细细打量着熟睡的欧夜珩许久,无奈的一叹后,轻轻的将他怀中的安从拉了出来,安放在一旁的地上,随手一扬,一张洁白如雪的貂皮大毯子出现在他手上,他为欧夜珩披上后,在他身旁划出一个半弧,随即一个若隐若现的光圈出现,将两人包裹在其中。 那黑影随地而坐,一手撑着弧度优美的下颚,一手抚上那貂皮大毯子,许久许久没有了动作。 第九章:千风洞 一缕缕温和的阳光,透过山谷中盘旋的枝叶,投下点点细碎的光斑,烨烨生辉中,是两道白衣如雪的身影,以及交缠的青丝。 欧夜珩睡眼惺忪的抬头,突来的光亮让他微闭了闭眼,抬起僵硬的手遮挡了那刺激的光源,再抬头时,已经适应了那种亮度。 昨晚,他又是一夜无梦的度过了。那个从小环绕着他的梦境,如此真实,却是离他如此的远,只是,为何在这里,他便不会再进入那样的梦境呢? 安从的小脑袋在他怀里动了动,然后更深的埋入他怀中,选择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继续沉入梦乡。 欧夜珩嘴角带着宠溺的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有一事他不是很想得通,据说蛇是冬眠的动物,可为何安从给他一种何时都在冬眠的感觉呢?一张微显黝黑的消瘦笑脸在他脑海中游荡,他无奈的一笑,抬头看着湛蓝澄净的一洞蓝天。 小岑子如今一个人,在做何事呢?不会因为自己不见了,而在一边哭鼻子了吧? “珩哥哥,你在发什么呆呀?”一只白皙圆胖的小手伸到他眼前,摆了摆,安从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打量了他许久,一双如黑朔石的圆润双瞳,带着点点不符合那张脸的忧思。 他莞尔一笑,掩藏不经意间流露的感情,淡淡而宠溺的道:“珩哥哥……有点想家了呢!”他如今越来越喜欢揉乱安从的一头秀发,那样会让他减少了心中的悲凉与孤独,似乎他一直有一个依赖他的人,伴在他身侧,不离不弃。 安从不满的嘟嘴,闷闷的却又带着少许的紧张,攀在他肩上,整个的重量都往他身上挂,“你才来了没多久呢,想什么家?我就没想过家!” 欧夜珩好笑的将那耍小孩脾气的家伙拉下怀中,没有说话。没有想过家的人,不外乎两种,一种是没有家的人,一种是没离开过家的人。那小家伙,究竟是哪种呢? “弦,弦不见了,以前他都会在这过夜的,但现在都没看到他的身影。” 在欧夜珩酝酿出浓浓的疼惜时,安从那惊天动地的声音却突然在山谷中蔓延,震得他两耳轰鸣,头晕目眩。 欧夜珩头痛的揉揉额际,想要伸手捂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还未动,那人影却已经上蹿下跳,转眼消失在千风洞口,他哪还追得上。 竹寒弦那家伙,昨日不是在竹林中渡过的吗?什么叫都在这过夜,说得好似毁了他房子的自己,是罪大恶极的罪魁祸首似的。 空旷而了无生气的山谷,凉风习习,在他看来有股阴风阵阵的错觉。盘旋在石壁山的粗壮藤蔓,犹如蛰伏着的青花蟒蛇,让他心里打了个突,不敢久留。 困难的爬上千风洞的洞口,从两人多宽的洞口从外往里看,依然可以看见五彩斑斓的荧光闪烁。那些镶嵌在洞壁的发光宝石,似乎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召唤着他前去采摘。 欧夜珩头晕的向前两步,一手撑在石壁上,按上了一颗如夜明珠般闪着夺目金光的圆润石块上,却似乎碰到了海绵一般,整个身体往侧一倾,就要跌往那宝石上。急急的站定,抬头看去时,却发现那金光的中心隐隐有一团红光,似一朵妖艳的红梅,冷淡而嗜血的笑看人间。 “这是……”欧夜珩急退一步,不敢置信的看着那诡异的石块。心激荡的跳动,在寂静的空间,让他清晰的知道,自己紧张的厉害。 “看你的反应,应该知道我是谁哦?”那金光闪耀的宝石中,映射出一张妖娆魅惑的女子脸庞,那冷淡而嗜血的笑,隐隐灭灭,似人的幻觉。 “不知道!”虽然心中肯定了几分,但欧夜珩隐藏起多余的情绪,淡淡的看着他,淡淡的道。 身后,离那阳光已经遥遥,不知何时,他已经被施法挪移到这个外观与千风洞无异,实则是这石妖的腹中。而那荧光依旧的,则是被封印的灵魂。 “啧啧啧……看你的反应,还真是不简单的一个凡人呢,怪不得那老竹妖会那么特别的待你……”那张妖娆魅惑的脸,带着一抹夺人心魄的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似乎要将他的灵魂吸进去,肆意侵蚀,肆意摆弄。“什么?你是……”她那张魅惑的脸色,瞬息间惊异非凡,随即双眸射出诡异的灵光,脸色是肆无忌惮的的狂喜。 欧夜珩急退几步,她便飘忽间又出现在他面前,“没用的……没用的……哈哈哈哈哈……那老竹妖做梦都不会想到,上天待我如此不薄,居然将你送来了给我,我就要离开这鬼地方了,离开这里……” “离开哪?”熟悉的翠竹清幽淡雅的香气,熟悉的淡漠语气,以及随之而来的熟悉的怀抱,将欧夜珩整个包裹住,让他的视线,嗅觉,触觉,所碰触到的,都是他的味道。 “主子?”欧夜珩压下心头那一阵阵涌起的热流,恢复淡雅的声音,淡淡的抬头看着头顶的突然如神诋降临的竹寒弦。 竹寒弦闻言,眼神复杂的看着怀中的欧夜珩,许久,淡漠的声音响起,复杂的神情一一掩去,“呆会再与你算账!”说罢,便不再看他一眼,反手将他护在自己身后。 “竹……竹……竹竹弦子……”那张刚刚还在肆意狂笑的魅惑的脸,如今布满了深深的恐惧与惶急,竹寒弦每进一步,她便急退几丈,可以看见,她深深的惧怕着眼前淡漠依旧,慑人气魄涌起的的竹寒弦。 竹寒弦没有再前进一步,却如神诋般环绕在一片青莹的光芒中,伸出修长宽厚的右掌,从欧夜珩的角度看去,能看到一个越来越大的青光团,如一个有生命的心脏,在跳动着。 竹寒弦渐渐收紧那张开的手掌,那张魅惑的脸恐惧更甚,惊恐的瞪大双眼,颤动的嘴唇如呓语般的喃喃:“不……不要……求求你……不要……啊……” 一声惨绝人寰的嘶吼声,在这诡异的空间中,肆无忌惮的晃动,久久萦绕不歇。 欧夜珩看着那紧拽的右拳,以及从指缝间满满流淌出来的鲜艳颜色,再抬头看看隐藏在黑发中的那种俊秀绝伦的脸,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竹寒弦看了一言不发的他一眼,越过他,往那肆意照射着亮光的地方走去,他知道,欧夜珩会跟上的,他没有回头,心底却是有着气。而他自己,也不知为何会生气。 安从找到他时,他已经往山谷的方向而去了,没曾想,只是一个转身,那个人便这样隐没在千风洞中,而他没来由的惶恐惧怕,那感情冲击着他的灵魂,那种比魂飞魄散更恐惧的感情,就那样深深的扯裂着他的灵魂。 欧夜珩低头跟随在他身后,他没有看到,那紧揣在身侧的双拳,还有隐忍不住的颤动。 出到来,依旧是千风洞,依旧是暗黑的洞,莹莹的光,凹凸不平的石壁,以及两人站立时,窄小穴仄的空间。 “以后没本尊的允许,不准你踏入千风洞一步。” 抛下一句话后,竹寒弦迎着安从关心的脸,没说一句话,便从两人的视线中消失。 “珩哥哥……你以后不准再一个人进入千风洞,知道吗?”安从快跑过来,架着欧夜珩,几个飞跃,便落在了竹林间,与山谷不一样的风貌,铺天盖地的闯入眼帘。 安从慎重的话中,也有掩藏不住的颤抖与心惊。 欧夜珩拍拍他的脑袋,微微一笑,安抚道:“嗯,我知道了,让小安从担心了!” 那千风洞中,究竟是有什么我不能触碰,或是对我不利的吗? 第十章:搭茅寮 因独自进入千风洞一事,竹寒弦整整消失了三天,欧夜珩也被安从那小家伙目不转睛的“瞪”了三天,简直到了寸步不离,目不稍离的地步。对此,他不能有任何意见。 “小安从呀,你看都三天了,竹寒弦究竟去哪了?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他的行踪,不知道他的行踪,我还怎么想法子帮你整他呢,是吧?” 是吧是吧? 他头痛的偷偷敲额抓发,这小鬼还真难打发,为了那天的事,嘟嘴不理他也就罢了,干嘛还给他摆脸色,一整天的“哼哼”声不停,他究竟都招惹了些什么怪妖呀? “聚聚,你说某个人怎么那么缺根筋呢?他应该也是跟我们一样,是蛇变的……”安从不理他,自顾的与怀中的红蟒絮絮叨叨的,“弦也是缺根筋的,要不也不会自己躲着去疗伤了,唉……” 一声长叹,惹来欧夜珩的惊望。 他受伤了?可那日他行动没有什么变化呀?想起那日他的眼神,很深邃莫测,看着他的眼神似有惊惧,似有怜惜,只一闪而过,让他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安从,你说竹公子他……”欧夜珩衡量再三,还是慎重的开口,毕竟那人是为救自己而受伤,怎么样自己也应该关心关心他如今的境况。 “哼……” 对着在他面前微蹲下来的人,安从翻翻白眼,再次投以一个鼻音,带着怀中的红蟒蛇跃上了一旁的翠竹枝头。 “安从,为什么不告诉他?你明知竹弦子没有真的怪他的!” 翠竹枝头上,安从依旧目不眨睛的盯着草地上的白影,却听怀中的红蟒责备的话语传来。 “要你管!”安从瞪了它一眼,继续瞪着欧夜珩,一眨不眨的,滴溜溜的大眼,带着圆润的脸蛋,气鼓鼓的样子,甚是可爱。 “你说,我给他搭间茅寮,他是不是就不会没地方养伤了?” 林间久久沉入一阵死寂后,欧夜珩沉沉的淡漠声音从下面传来,让安从从发呆中惊醒过来。低头看时,红蟒聚聚已经不知何时退出了他怀中,在另一头蜷缩着,似乎已经睡着了。 茅寮?那是什么? 安从低头认真的考虑了许久,想起昨天弦那满脸有气却隐忍不发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又好玩。弦,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生闷气了,若是以前,他只要一生气,就笑得阴阳怪气的,或者笑得更是迷人,只是身为一只妖,他还是能很敏感的触碰到那种散发的压迫。 轻松的跃下枝头,安从学着竹寒弦的样子,撩了撩白袍边底,一派气定神闲的在欧夜珩身边坐下,老神在在的道:“说吧,你想怎么弄?只要不砍弦的翠竹就成。” 欧夜珩回头好笑的看着他,伸手将他一头秀发揉乱,惹来安从的嘟嘴与白眼,“怎么,还没扮够呀?学大人就那么好玩吗?你根本就没有给人摆脸色的定力!”意思是,你又破功了! 安从龇牙咧嘴的看着欧夜珩一副吃定自己的样子,很想扑上去咬一口那白皙修长,十分诱人的脖颈,尝尝那滋味。想法刚起,却觉一股寒气猛然间从脊背后窜起,惊惊的打了个突,回首望去,却什么也没有。 难道是我神经过敏了?安从不解的四处望望,却什么也没发现,甩甩头回神与欧夜珩进入了搏击战当中。 两人闹够了,欧夜珩将任务给一一的安排下去。原本在睡梦中与太阳约会的聚聚,也被两人给拉扯了下来,不久将霍霍、觥觥、茗茗三条红蟒蛇给找了过来。 翠竹林中,除了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竹林外,只有在竹底下的茵茵绿草,纤细修长,却韧性极好,听说这草叫刃尾草,越是尾部,越如刀刃般尖利,却能不伤人不刺人,很是有些灵性的。 欧夜珩将随身带着的收缩佩剑给拿出来,剑尖闪烁的莹莹光华,惹得安从呱呱大叫,想要拿去玩耍,却又怕被那剑给割伤。 竹寒弦本身就是道行很深的妖,不必使用什么兵器,但安从不同,他修成人形虽有千年,却实战经验不足,所以竹寒弦给了他一根长鞭,长鞭一出,安从的法力就上升了一倍,却是世间难寻的神兵利器。但他轻易不拿出来,此时却是被欧夜珩给连哄带骗的给祭了出来。 但将他宝贝得要命的长鞭拿出来与欧夜珩的收缩佩剑一比,他却是被那剑的光华给震住了,看着长鞭的眼神,也不似之前那样炽烈。 “珩哥哥,你这剑,叫什么名头呀?好像很厉害呀?”安从蹲在一旁,看着欧夜珩右手握剑,轻轻的一挥,一丛刃尾草便齐根砍断,不禁赞叹了一声,很慎重的问道。 “它叫雪微,怎么了?”欧夜珩明知故问的笑问,眼底是浓浓的笑意,手上的动作不停,一个缥缈的剑花起,又一丛刃尾齐根被削下来。 “它好像比我的冰魄还厉害耶!”安从把玩着缠绕在掌心的玉白长鞭,羡慕的看着那肆意挥动的长剑,眨眼垂涎道。 “是吗?可我的只是凡器,没你的神器那些法力的,所以还是你的法器厉害吧?” 不多时,一捆一捆的刃尾草在两人四周堆着,又一捆一捆的被一条条红蟒蛇给卷走,在空中飘荡的,是几缕脱落的嫩绿刃尾,以及那幽雅的山草香。 欧夜珩直起酸痛的腰杆,伸手拂去脸上额际的薄汗,轻轻的吐纳着气息。他的四周,是被削去一大截的半截刃尾,与其他方向的一对比,如一个凹下去的大盆,突兀的静立着。 “走了,我们回山谷中搭茅寮了!” 凭着那日的记忆,欧夜珩将之前取得的粗壮树干给挑拣了出来,再用新寻来的藤蔓给细细结实的绑好,弄了个屋子的大概梁架,然后在将刃尾给铺上,在捆扎结实。 霍霍几个不知从何处叼来一株紫色的植株,那两片莹莹泛着紫光的叶子,让他想起了那日看到的竹屋中的那个小小的窗户,几根藤蔓扎成一道帷幕,几株紫色的叶子在微光中泛着幽光。难道,这植株便是那日所见的吗? 虽有疑问,但那几个小家伙死摇头,却又坚持让他给种上。屋内的摆设相似,只是缺了一张矮小的竹桌,以及桌上摆着的两个用竹竿削成的像是杯子一样的东西,但简朴的房内却多了一张床和三把椅子。窗户依旧,对着那一汪潺潺流水。月华依旧,透过那一道小门,照在那地板上,发出淡淡白光。 第十一章:玉帝寻 人界,是如往常一样的夜,一样的月。弯弯的月牙,淡淡的银辉。人间,一样的时光,一样的生活,四处歌舞升平,笙歌弥漫。繁华的花灯,点亮黑夜的狂欢与疯狂,张扬着奢靡与铺张。 仙界,是如往常一样的昼,一样的云。飘渺的云雾,袅袅的盈风。不同的,只是某个角落,某个仙的某些举动。 单灵宫三个大字,刚劲有力,俊挺秀气,在一张巨大的朱红匾额上,闪着耀眼夺目的光。一个俊秀绝伦的儒雅而贵气的男子,一身金华,一身光彩,一脸的沉寂与迷离,静静的伫立在这巍峨却幽雅的宫殿前,深深的凝视着那几个字。 “久魃见过玉帝,玉帝万福!” 一道稚嫩老成的声音从男子的背后传来,男子回神望去,只见一个童子扮相的七岁小童,恭敬的立于他身后不远处。祥云笼罩间,一切如虚如幻。 小童娇小可爱脸蛋,白皙红润的肌肤,脸颊两侧有一对小小的梨涡,笑起来应当是一对酒坛子的口。头顶梳着两个童髻,一排整齐的小刘海调皮的在额际跳动。颈间带着一个盘龙项圈,项圈底部是一个纯金打造的金锁片,锁片中雕刻着两个门神,看似睁着狰狞的圆眼,却被长期抚摸得光亮圆润。 “久魃,你师傅呢?” 玉帝看了他一眼,将刚刚迷离的神情一一收回,用着醇厚好听的声音,低低问道。 “回玉帝,师傅几个时辰前说要出远门,已经离开单灵宫了。” 久魃依旧静静的站立着,恭敬却不卑不亢的回答着那个他口中的玉帝的话。 玉帝,即珑御清听得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直挺修长的身子微微一震,长年无波无绪的眼中,不细看,一如往常的如寒潭般深邃,如今细看,却见了神色变幻复杂,似乎隐藏着汹涌波涛,亟待喷薄而出。 “他有说是因何事,去何地吗?” 只是眨眼间,那复杂波动的情绪隐去,他清朗醇厚的声音,已经飘飘传到久魃的耳中。 “回玉帝的话,师傅这个没有告知久魃,他只说他有一件很紧急的事要处理,交代我等好生管理着单灵宫,便匆匆离去了。” “嗯,朕知道了,你去忙吧,朕随意走走。” 话未完,珑御清转身便往单灵宫的西苑而去,抛下的话,久久在那飘渺的云雾见缭绕徘徊,不多时,那静立一侧,久久凝视他离去的背影的久魃,隐去老成的伪装,恢复一个七岁小童稚嫩脸样,摇头晃脑的往相反方向而去。 单灵宫西苑,清幽淡雅,出尘飘渺,一如其他宫殿的一角,仙花仙草遍栽,可没有一个地方一个角落,能像此地这样,让他浮躁的心,慢慢趋于平静与心安。 珑御清在湖边静立许久许久,四处的花草,静静的低矮了身姿,以一个卑贱的姿态,迎接这位万物的主宰者。 “雪因,出来吧!”凉薄的声音,从那凉薄紧抿的双唇中逸出。 一道白光划过,带起一阵清凉的风动,当一切静止时,珑御清的身侧,已经飘着一团白雾似绵软。随即,亮光闪过,一个如梦似幻的窈窕身影,在层层光晕中,淡淡掩映出来。 “雪因参见玉帝,玉帝万福!”清脆绝美的声线从光晕中传来,窈窕的身影盈盈一拜,说不出的万代风华。 “免礼吧!朕今日召唤你,是想知道,夜珩君究竟去了何处,办何事去了!”珑御清没有看那女子一眼,依旧看着静静不见一丝波澜的湖面,冰冷的问着。 “回玉帝,师傅的去处,雪因不知!”女子的声音已经清清淡淡,却掩饰不住话里的懊恼之意,而听此话的男子,却猛然转身,不悦的看着她。 “你说你不知?朕当年为何将你安排在他身边,你应当一清二楚,如果你没有了利用的价值,你认为朕会继续让你呆在他身边?” 他很清楚,自己的这些话,可以给对面的那个女子带来怎样的威胁性震撼。对于威胁到他的,他从来不会心软的留下,这是身为一个帝王的绝情冷情。果不其然,那窈窕女子的身影抖如筛糠,羸羸弱弱,惹人怜惜,却唤不起对面男子的一丝丝温意。 “回玉帝,雪因真的、真不知珩……师傅的去处,师傅隐了仙气,似乎……似乎魂魄已经离了夜石,我感受不到、他的气息……” “什么?你说他魂魄离了夜石?这是怎么回事?究竟是因何事,必须将魂魄逼离夜石?”珑御清惊怔莫名,一连串的问话,更像自言自语,实际上,他也没指望灵雪因的回话,喃喃自语不多时,一拂袖间,只留一缕残香,独留女子蹙眉心伤。 “究竟是因何事,必须将魂魄逼离夜石……究竟是因何事,必须将魂魄逼离夜石?”女子喃喃的重复着珑御清的最后一句话,神色凄惨莫名,两行清泪,落下如雪般的容颜,我见犹怜。 “珩,如果当年你能为我而魂魄离夜石,如今,单灵便一直是单灵,而不是如今的灵雪因了!” 淡淡的充诉着无限忧伤的话语,在那寂静幽清的西苑湖边响起,人影幻灭,换不来一声清浅的叹息。 灵雪因回归寂静,久魃刚从东苑过来,手上捧着一个金蛋大小的丹炉,炉中烟气未去,缭绕扑鼻的丹药清香,弥漫了整个的西苑,引来了西苑所有的仙花仙草的一阵悸动。 “稳住稳住……这可不是给你们的,边上呆着去……”久魃嘴里嚷嚷着,所有的悸动也在瞬息间缓慢了下来,久魃则直来到湖边,对着寂静的湖面张望许久。 “雪因……雪因……快来呀,这是师傅吩咐给你准备的丹药,已经好了哦!”久魃扯着清脆的童音,对着死寂般沉寂的湖面喊了许久,却不见一丝动静? 皱起浓浓的双眉,疑惑的歪头嘟囔道:“奇怪,这个时辰她应该没有跑出去疯玩的,究竟去哪了?” 孩童心性的他,没有过多的思量,端起那丹炉,转身往夜珩君的寝宫方向而去。 通常师傅一不在宫里,雪因便会去师傅寝宫捣乱,或者此时她又在那也说不定。 第十二章:误中毒 第四日,清晨,曙光初起,一道黑影遮去落在两人身上的白光。安从睡得极香,欧夜珩却被惊醒。不适应那光线,伸手微微遮挡了下,才看清那身影的主人,正是消失了三天的竹寒弦。 “这是你建的?”竹寒弦冷着一张俊脸,淡漠的四处打量着这间茅寮,虽少了竹屋的淡雅清幽,但了胜于无,心中虽是如此想,脸上却没有一丝喜悦。 欧夜珩无法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他的情绪。他的表情过于淡漠,无悲无喜无怒,欧夜珩对于他这种莫测的人,很是难懂,所以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作为一个小厮,能在短时间内给本尊搭好了这个,勉强过去了!”淡淡的从欧夜珩那张俊美非凡的俊朗面容上掠过,竹寒弦最后仍下一句话,便毫不客气的往房中唯一的那张简陋的床走去。 随手一个翻转,原本安稳的躺在床上熟睡的安从,便被他毫不客气的扔出了房子。 “哎呦……痛痛痛痛痛……”一阵倒抽一口气的呼痛声惨绝人寰般的从山谷中传来,一阵阵回声,撩人心寒。 欧夜珩看看一脸无动于衷且理所当然的优雅躺在床上的某人,转身想要出去安慰那个被伤害的另一个某人,却在走到门口时,那扇简陋的篱笆门就那样猝然的关上了。 “主子没让你离开,你就给本尊安静的在这呆着。”竹寒弦没有转身,慵懒散漫的话语,却透过那张性感的唇,传到欧夜珩的耳中。 “这……是!”欧夜珩看看已经爬起来在一抽一抽装可怜的安从,最终无奈的皱皱眉,回身在一张比较舒适的躺椅上,坐了下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他今日犯何病,总归是要对症下药的。 寂静的空间,闻不到一丝的声响,欧夜珩看了看许久没有动静的身影一眼,起身向门口走去。 “本尊有叫你出去了吗?”冷漠的声音传来,使他轻缓的动作一滞,心中一叹,继续退回那张躺椅上靠着。 继续一段时间的静谧,不多时一阵轻微的“咕咕”声响起,“咕咕咕咕咕咕……”最终是连续不断的继续响起。在这落针可闻的寂静中,显得尤为突出。 “你能解释这是怎么回事吗?”竹寒弦寒着一张脸,“咻”的坐起身,不悦的看着紧紧蹙着俊眉,一手紧压在腹部的欧夜珩。 “腹中饥碌辗转,空空闹荒,我能奈何?” “什么?”竹寒弦有一瞬的发愣,无法反应过来对面皱眉看着自己的男子究竟说了什么,许久才回味过来,只能瞪大双眼,好笑又好气的看着那文绉绉的人。“你直接说肚子饿不就得了!” 算算他来这的日子,都已经过了五日了,这五日来跟着他与安从,没有任何食物果腹,平常人早就饿得双腿发软,双目发昏了,可那人却还能文绉绉的告诉自己,他肚子饿了,果真还不是普通人能媲美的。 “我说了你能变出食物给我不成?”欧夜珩无语的翻翻白眼,这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做的最不雅的动作,难道他与一个妖怪说肚子饿,他就能给他变成人类的食物不成?尤其是在这个除了竹就是妖的地方。 “谁说本尊不能?” “不能什么?” 安从那蛇脑袋不知何时从窗户中冒出来,随即一条青花巨蟒从窗户中强行爬进来,压得那株紫色的植株摇摇欲坠。 “行了,你别过来!”欧夜珩见它有爬过来的倾向,赶紧出声阻止。 虽然与安从在一起已经几日了,但他还是不能习惯怀抱着一条巨蟒的样子,而且现在他胃部抽痛得厉害,也没有那个力气抱得起他。 “把它吃了!”许久,他是没有等来安从不依的声音,竹寒弦冷冰冰而强硬的话语传来,随即他摊在靠椅扶手上的手多了几颗紫光萦绕的果子。那果子不大,透过紫光,能看到半透明的果肉,鲜艳欲滴。 “紫菱?真的是紫菱?弦,你怎么可以……”安从的话没说完,再次被那侧躺在床上的冷漠之人扫地出门。 “不是说饿了吗?还不吃?难不成要本尊这个当主子的来喂你?”看着欧夜珩看着手中的紫菱发呆的模样,竹寒弦不耐烦的道。 “这……能……”吃吗?欧夜珩犹豫半响,最后还是决定不问出口才是明智的选择。刚刚看安从的反应,这果子大有来头,应当是不寻常的果实,那吃了应当无什害处。 这样一想,他便也不再犹豫,一小口一小口的优雅的吃着那如鸡蛋大小的紫色果子,软绵甜嫩,很是可口。 一刻钟后。 “啊……” “你怎么了?”竹寒弦看着无力躺靠在躺椅上欧夜珩,有点急切的问着。 欧夜珩脸色时而苍白无血,时而青紫难看,优美的双唇如今遍布着一层薄薄的白雾,一滴滴的汗珠从额际一直蔓延到因疼痛挣扎而微微敞开的衣领,一头秀发凌乱不堪,有些被汗湿了黏在了他脸色。他紧紧咬住的双唇,仍时不时的逸出几声悲戚痛苦的呻吟声。 看着他这个样子,竹寒弦心急却又无计可施。安从围着两人不停的转,突然灵光一闪,两眼发亮的看着脸色青白的欧夜珩,急切的对着竹寒弦道:“弦,你刚刚给他的紫菱,他可能不能吃的!” 什么?竹寒弦身子一震,拾起剩下的半个紫菱,放在眼前观摩。因此紫菱来百年开花百年结果,一颗却能提升仙妖魔的一层法力,他却没有考虑到,欧夜珩是凡人,或许不能吃这个。 “他似乎中毒了!”静静思考了许久,竹寒弦紧皱双眉,那双深沉淡漠的眼眸中,泛起淡淡的担忧,只是其余的情绪波动,被他极好的掩藏在那双幽深的眸中。 “那怎么办?”安从听说中毒,却是一脸的茫然,弦好像没与他说过关于中毒的事呀?那究竟该怎么解决呢? “你先出去!”竹寒弦抱起欧夜珩,将他轻柔的安放在房中唯一的一张简陋的床上,却头也不回的对安从吩咐。 “不……好吧!” 从竹寒弦的侧影看过去,欧夜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呼吸也渐渐的沉重,断断续续逸出口的痛苦呻吟,让安从心焦而无措可施,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最后也只能无奈的答应了。 当房中只剩两人时,竹寒弦便伸手扯开欧夜珩的银白长袍,衣襟微松,衣衫凌乱,雪白的里衣露出了一大片,竹寒弦伸手要将那里衣一同脱下。 “住手,你……要干嘛?”欧夜珩痛得神智有些迷离,双眼的神光如今被深切的内脏纠痛撕扯的疼痛给掩盖,却固执的伸手死拽着衣领不放,用仅有的几分清醒,戒备的看着俯撑在他上头的人。 “帮你脱衣服……”竹寒弦气极反笑,阴阳怪气的样子,使那围绕着他的寒气更甚,“我对现在的你没兴趣,所以将你的心安放回去,现在该担心的,是你的小命!” 当那修长匀称的手指,终于将他最后一件衣裳挑落时,欧夜珩紧绷的神经也慢慢的低沉下去,最终在一阵炙热的气流从背部传来时,一股气血沸腾,一口腥甜冲口而上,最终喷涌而出,然后沉沉昏迷了过去。 那撕扯的疼痛渐渐离去,他的思维也渐渐远离,在失去意识前,仿佛看到了一束红艳妖娆的花,尖尖的上翘,如吐雾吞云的飘渺,却红艳得扎眼。 第十三章:耍心机 迷糊间,好像有一双修长有力的手,轻柔的执起自己的手,许久,却没有其他动作。温温凉凉的触感,使他被一片白茫茫的云海所环绕的思绪,渐渐恢复一丝清明。 “弦,是不是凡人都像珩哥哥这样,又弱又不耐打,而且总是要人照顾的?” 安从稚嫩而略带骄傲的声音渐渐清晰的传来,欧夜珩想睁开眼,认真的看着那小家伙的表情,却发现,如今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他也无法做到。 一根稚嫩的手指伸来,戳了戳他的脸,再戳了戳,却被横伸出来的一只手给拂开。 “别烦他了,让他继续休息吧!”竹寒弦看了看那依旧没有醒来的人,拉着安从在房中的那张躺椅上坐了下来。伸手想要倒水的手一顿,转回来掩在长袖下。 安从乖巧的用下巴抵在竹寒弦的腿上,微仰着头,眨巴着两只大眼,“弦,好像你真的很关心珩哥哥,可是为什么老是对他板着一张脸呢?那样珩哥哥应该会很伤心吧?” 伤心吗?他才不会伤心,那个无心无肺的家伙。竹寒弦在心里嘀咕着,面上却是纹丝不动的面无表情,只是偶尔会用眼角余光看着那依旧一动不动的躺着的人。明明他体内的毒自己已经为他逼出来了,可他昏迷了一天,却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弦……你怎么都不理人家了?”安从撒娇了半天,竹寒弦却没有任何反应,这样他诧异加不满的瞪着他。 “嗯……” “可恶!”一声轻微的呻吟声传来,安从以为是竹寒弦随意打发他的应付,刚吐出两个字,身边的人却一个急速的抽身,眨眼间,已经到了那张简陋的床边。 窗外黑沉黯淡,室内几个发光的物体,莹莹白光,使得亮如白昼。 “欧夜珩,你见怎么样了?”竹寒弦窜到他面前,见他悠悠转醒,一双晶亮的双眸,如星闪烁,却依旧带着几丝迷离。竹寒弦伸手帮他慢慢坐起来,背靠床柱,动作不知不觉的带着轻柔。 “珩哥哥,你醒了?”安从的小脑袋无孔不入,从竹寒弦的腋下钻了出来,灵动活泼的大眼,以及满脸的喜色,十分的讨喜。 “嗯,醒了,让小安从担心了。”暼了某人青黑的脸一眼,欧夜珩佯装没有发觉的笑看着安从,忍不住伸出依旧无力的手,想要抚上那顺滑如丝绸的黑发。 竹寒弦却一个反手,眼明手快来的将那只清瘦修长白皙却十分有力的手,捂上安从的脸,微微用了几分劲力,将他推离欧夜珩可触及的范围。 “他刚醒,还需要再休息一下,你去让聚聚、霍霍、觥觥、茗茗几个,寻些吃的回来!”安从的不满刚要爆出,却被竹寒弦的话给噎了回去。 “知道了!那珩哥哥,你再休息一下,我马上让聚聚它们去给你找吃的!” 安从说完转身就跑了出去,那急切的样子,似乎已经忘了自己会法力这件事。也因如此,所以他没看到竹寒弦那眼中一闪而过的奸计得逞的得意表情。但房中的另一人却看到了。 欧夜珩依旧有些剧痛后的疼痛与酸软无力,倚靠在床柱上,静静平复微喘的呼吸,一时间,房中诡异的静谧。 “多谢寒公子的出手相救!”欧夜珩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对着竹寒弦,客气的道。 如今细细打量眼前离得很近的人,才发现那俊美的脸上带着浓浓的疲倦与苍白,想是照顾了自己很久了,心里就有些说不出的感觉,酸酸的暖暖的,也怪怪的。 竹寒弦却是一脸诡异的笑,看着他不语,直到欧夜珩感到阵阵寒意从背脊脚底窜起,才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你又怎知本尊是救你了?你昨日吃的紫菱果,可是本尊让你吃的。” “你不会!”明明昨天气急败坏的人是他,今日最先察觉自己醒来的也是他,“而且你也没必要用这么婉转而费事的手段,若真要置我于死地,你有的是简单快捷的方法。” 欧夜珩一脸的笃定,可是那笃定里,却没有来自于朋友间的信任,只是对于竹寒弦的法力与性格的一种通透,这种感觉还真是令得他十分的不爽。 “不要以你的眼光去看所有人,尤其是妖,这样只会害死你!”扔下一句话,竹寒弦起身就要拂袖而去,却被横伸出来的莹润如玉的修长五指给抓住了袍角。 “对不起,我是清楚你不会害我,所以才这样笃定的,没想过……”虽然对方是试曾加害于自己,但后来他渐渐发现,眼前之人,对自己也渐渐的没有了初时的敌对试探之意,只是,这些都是自己相信他的原因吗? “你来此地是因何,本尊可以忽略不究,但如果你想在这里得到什么,或者想活着出去,那本尊可以明确的告诉你——那是,妄想!” 欧夜珩一阵怔愣,此时他面前的男子,掩去了往日的淡漠与一脸的云淡风轻,如今他脸上,写满了狠戾与决绝,那是对自己所在乎的东西的守护,那是对入侵者的一种警告,那种决绝与狠戾,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 脸,依旧是那张邪魅俊美的脸,只是那邪魅如今写满了冷血的意味,这一刻,欧夜珩毫不怀疑,此人是一个十足十的妖不假。 “那,如果我说,想得到你的心呢?”欧夜珩从怔愣中回神,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珠玉般圆润好听的声音,从那渐渐恢复血色的唇中吐出。 寂静,一片的寂静。 竹寒弦狠戾的表情一僵,随即是一脸的困惑,到不敢置信的死瞪着那一派慵懒的男子。 从见到他那一刻起,他都是一副世俗中的世家子弟的做派,举止优雅,谈吐得体有礼却疏远,但没有一刻是像此时这般的带着一股淡雅的慵懒意味。他不知如今在他脸上的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配着一头稍显凌乱的黑发,带着浓浓的妩媚风情。 竹寒弦不自觉的一吞口水,顿觉口干舌燥得厉害,光滑修长的脖子下,那喉结不停的滚动着。他眼神不自觉的渐渐加深,原本黑沉如夜的双眸,如今更是如渊难测。 “你刚刚说了什么?”竹寒弦努力压下涌起的一股异样感觉,死死的盯着对方的脸,生怕自己错过什么,只是吐出的话,微微颤抖,又带着浓浓的暗哑低沉。 “我说,我想得到你的心!”欧夜珩坐直了身子,直直的望进那双如漩涡般的黑沉双眸中,轻启红唇,慢条斯理的吐出那就坚决而毫不迟疑的话。 “扑通……扑通……扑通……” 突然剧烈传来的心跳声,让两人都是一愣,寂静的屋中,只有这响声轻微却清晰的传到两人耳中。 “你……我……我们……你……” 竹寒弦突然一步一步的后退,一脸的不敢置信与被吓到的惊惶,食指指向那个语出惊人的人,却语无伦次不知说些什么,直到撞倒一张半路放着的椅子,才猛然回神,“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明日再说。” 说完,不去看床上那人的表情,转身飞速离开。那微微颠簸的脚步,可以想见,那落荒而逃的窘状。 第十四章:乐耍逗 “嗯呵……嗯呵……” 黑影在黑夜中消失后,一阵低微的轻笑声从床上的男子口中传出来,带着轻快与愉悦,但竹寒弦没有看到,此时掩唇低笑的欧夜珩,在银光照射下,说是绝代芳华,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一张绝美的俊脸,少了清俊端肃,多了几许得意与欢快,妩媚的凤眼微眯,长长的睫毛留下几许淡影,白皙如雕玉的面容,染上淡淡的笑晕,光华万丈,使得室内的的清辉也黯淡失色。 轻笑维持了一阵,随着欧夜珩眼中的笑意失去而渐渐隐去。他眼神复杂的深思许久,一声轻叹从口中溢出。浓浓的愁绪升起,紧皱的双眉,看着某道身影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转回视线。 昨日,他帮自己逼毒的时候,看得模糊,但直觉告诉自己,那便是此次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只是,那是他的心,他愿意给吗?还有,如果他将心给了自己,他还能活吗? 想起刚刚自己试探式的话,竟让一向冷漠傲然的他一阵失态,他没有愤怒,没有鄙视与厌弃,那眼中那脸上,只有不敢置信与惊喜,如若没有看错,那一闪而逝的光芒,是惊喜没错。 他终究,还是用了不光明的手段,来达到目的,不是吗? 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但睡得极不安稳,半梦半醒间,好像有人轻柔的揽着自己,原本冰冷的身子,顿时便靠着那热源而去。一个轻柔的触感,抚上自己的面颊,很舒服,忍不住在那蹭了蹭。 舒适的睡着,不知何时,却像坠入了一阵迷雾中,看不清周遭的一切,就如他初来此山时,那迷雾笼罩的山林。他高声的叫着小岑子,叫着叫着,不知为何叫出了竹寒弦的名字,他叫他寒,为何会叫他寒呢?明明喉头有叫着,耳中却听不到一丝声音。 喊累了,走累了,微弯着身子,手撑在一棵树上,在喘着气。但坚硬粗糙的触感一变,却是一个温温凉凉的身子,他一惊,急速的收回手,手上却多了一样东西,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的,却依旧跳动的心脏。 惊震莫名,甩手就要扔去那心脏,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却紧握了上来。他猛然抬头,却对上了竹寒弦淡笑而忧伤的脸,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掩去了一切的淡漠,一切的高傲,如今剩余的,只有浓浓的化不去的忧伤与深情。 “你……”他急退两步,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清俊的面容苍白憔悴,一身青衣却被染成了黑色,而最为恐怖的,是那心脏位置的一个大大的空洞,以及汩汩流淌的鲜血。 他想问,你为何变成这模样,但声音卡在喉咙间,出不来,也咽不下去。 这时,浓雾散去了,一阵耀眼的白光射来,照在两人的身上,也让他看清了那满身鲜血的男子,以及渐渐透明的白皙面容与双手。 他扯开一个满足的笑,那笑,少了平日的邪魅,多了清雅俊秀,如最是妖娆的牡丹,震慑着他的心灵。 竹寒弦握着他的手劲渐渐松了,人也如失去了重量般,慢慢飞起飞起飞起……直至隐没在那耀眼的光华中,他的声音透过世间万物,飘渺而掷地有声的闯入他心中: “你要我的心,我给你,希望你好好对待它,那就是对我最好的补偿!” “最好的补偿……最好的补偿……” “最好的补偿……最好的补偿……” “最好的补偿……最好的补偿……” …… 声声如魔音穿耳,在他脑中心中一阵阵回响,一阵阵的激荡着他的心灵。 “不要……竹寒弦!” 欧夜珩睁眼急速的起身,脸上早已冷汗淋漓,口中直呼着竹寒弦的名字,心惊莫名。 “怎么了?做噩梦了?” 清越好听的声音,伴着一个温温凉凉的手心,熨帖在他那汗湿的额际,让他心惊的心一顿,眼神迷离的看着眼前俊秀绝伦的男子。 “你……”欧夜珩回神,看着眼前熟悉的景物,才惊觉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原本想问你为何还在的话,急速的转为了疑惑,“我为何会在这?” 已经不是昨晚他睡着的茅寮,而是一片翠竹与刃尾草的户外,清香的空气传来,深吸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那股熟睡时的梦魇,也渐离渐远。 “屋中无人,安从那家伙又没回来,我不放心你一人在那,所以就带你出来了。”竹寒弦转身与欧夜珩背靠背的坐在草地上,简单的解释着,随即话锋一转,回到刚刚的问题:“是做噩梦了吗?与我有关?你可是叫了好几声我的名字!” 欧夜珩如今才惊觉,不远处是一条潺潺流动的溪水,小溪旁的石上,还有一件耷拉在那的藏青衣裳,用眼角余光一瞥,才惊觉此时的竹寒弦,里衣微敞,露出精瘦健壮的雪白肌肤,一滴滴水滴,还从他脸上发间,缓缓滴落,蜿蜒在那极具诱惑的胴体上。 “嗯,被梦魇住了,你……”欧夜珩抽回视线,脑中却如浆糊般,没有思考,也不知该作何回答。如今两人的相处微妙,想无话找话都极难。 “你昨晚说……”竹寒弦转头,说话的声音不轻不重,但微温的呼吸一一吐在了欧夜珩的脖颈间,让他经不住大了个突,看得他的反应,他满意一笑,继续道:“要本尊的心?你有曾想过,本尊的心,你要得起吗?” 昨日因他说得太突然,自己才会狼狈不堪的落荒而逃,后来仔细想想,自己的做法无疑就落了下风,怎么说今日也要将局面扳回。 “有心者,我要得起;无情者,我要不起。如此,就看你是有心或无情!”欧夜珩一语双关,却是连他自己的都没想到的内心深处的话语,就这样脱口而出。 “有心或无情?呵呵呵呵呵……欧夜珩呀欧夜珩,你知为何本尊不许你砍这满山的翠竹吗?”竹寒弦好整以暇的端正坐姿,一副欲与君长叹的架势,看着欧夜珩的如玉面庞,一眨不眨,却让人看不出他心底的真正想法。 “山竹无心,空生几对枝节!” “果然聪明!此其一,那其二呢?”竹寒弦眼底带了几许赞赏,但那赞赏只停留在眼底,为到达眼底深处。 “其二?”欧夜珩认真的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一个看似简单的刁难举措,看不出还有第二个原因。他认真的思索了一遍,将可能的原因一一细数,最终仍是放弃了,摇摇头。 “这其二嘛,只是觉得为难你,是一件十分好玩的事!” 竹寒弦眼底的深意加深,最终化为嘴边一朵绝艳的笑花,带着作弄人后的得意与畅快。 “什么?”欧夜珩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只是为了作弄自己,只是为了好玩?为何他看着竹寒弦,都不似这种无聊而幼稚的人,会只想着刁难自己。 第十五章:觅食归 嘴角微微抽搐,只能强制着自己不要出口骂人。这个人不是一般的人,不能与他一般见识。努力说服自己后,欧夜珩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情绪稳定些。 “那你那日将我与安从寻来的木材与藤蔓破坏殆尽,这……又是何意?”不会又是因为好玩吧?好玩也不必玩到自个儿没房子住。 “不是!”久久久久,却只有这两个字,竹寒弦却只盯着他看,没有再说其他话。 随即欧夜珩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肚子又在闹空城计了,不满一阵尴尬赦然。对上对方古怪的看着自己的眼神,欧夜珩气结。 不是自己是怪物,反倒是眼前的人才是货真价实的怪物,这些天他都不用进食的吗?最怪的是,这看跌山这么大,除了竹就是草,唯一的动物还是巨蟒,这种地方,居然还没有将他们饿死,还真是天下奇闻。 欧夜珩在心里歪歪着,但所有的情绪都展现在了那张丰富变幻的脸上,不多时,听到了竹寒弦发出的愉悦轻快的悦耳笑声。 “我可没怀疑你的肚子是怪物,只是我与安从虽是妖,但也不是妖,我们如今只需吐纳这天地灵气,便可保腹中无饥饿感。但聚聚霍霍她们就还不行,所以昨日才让她们去寻事物,这却是比安从那小子保险多了。” “是妖又不是妖?那你是什么?” 欧夜珩却抓住疑惑点,认真的问了出口。 “确切来说,我与安从都属于半仙。”竹寒弦继续耐心的为他解答,手上却不停,伸手往左侧方一抓,那件藏青衣袍便出现在他手上,他也不避讳的起身,将里衣与外衣一一整理穿戴好。 “半仙?” 欧夜珩却是微微一赦,侧转头,眼神望向空处,却不敢看那男子优雅大方的在自己面前更衣。 竹寒弦有看到他这个小动作,却不道破,继续慢条斯理的整理腰带,并耐心的为他解惑:“嗯,有资格位列仙班,却依旧在红尘徘徊,没有正式册封的修仙已成的原妖或凡人,皆属于半仙一类。” 欧夜珩心里一惊,看着眼前依旧云淡风轻的青衣男子,有些许的不敢置信。“那你为何不……” “有未了的心愿吧!”轻轻一叹,却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欧夜珩也明智的没有再追问下去。 “咕咕咕咕……”安静下来后,那肚子闹饥荒的声音就更是响亮,欧夜珩羞得无以复加,竹寒弦却但笑不语的看着他。 “它们回来了……” “珩哥哥……弦……我们回来了!” 竹寒弦话音刚落,安从激动莫名的声音传来,随即“咻”一声,一条巨型的青花蟒已经出现在欧夜珩视线范围内,一起进入他视线的,还有安从那蛇身上驮着的几样其余动物的尸身。 欧夜珩还不及反应,安从已经从大老远的将身上驮着的动物扔到了他面前。 愣愣的看着依旧鲜血汩汩的一头山羊,一头野猪,以及几只颜色参杂的野兔,它们统一的在脖颈处被锋利的牙齿给咬破了血管,一身白的、黑的、灰的毛色,已经被鲜血沾满,黏腻非常,却死不瞑目的死瞪着白眼,恰恰看着欧夜珩的方向。 “呕……呕……” 一股反胃翻江倒海的袭来,欧夜珩支撑,半转身一手撑地,一手抚胸,大吐特吐起来。原本就饥肠辘辘的胃,此时是酸味苦味与隐隐的疼痛抽搐一起侵袭而来,两眼冒星,全身虚脱无力。 竹寒弦伸手过来扶着他,一手在他后背上或轻拍或拂贴,动作轻柔,眼神却瞪向安从。 “谁让你去杀生的?”声音不大,也不显冰冷,但这看似温和的问话,却让安从惧怕的缩了缩脖子,一双圆滚滚的青光闪烁的蛇眼,充塞着委屈。 “是聚聚霍霍她们一定要吃这个,我只是帮忙抓了这些个而已。”安从化回人身,不满的盘腿坐在两人不远处,双手交叠于胸前,说完这些忽觉气势不够,再一甩头加上一声重重的“哼”声。 安从已属于半仙,与竹寒弦一般,只需每日吐纳内息,吸收这天地灵气即可避免饥饿但其余那几条红蟒,却依旧难改妖畜习性,喜猎食动物,本就为常理。想通此关节,欧夜珩拉了拉竹寒弦的衣袖,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其实我也不是不能吃这些的,只是方才被这鲜血淋漓的场面给吓到了,一时过激,才会如此。”以及思及方才那个可怕的梦魇。 欧夜珩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苍白虚弱的笑,安抚性的对安从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小安从你为我忙活了这一夜,还找来了这些。” “呵呵,这没什么!”安从不好意思的搔搔脑袋,呆呆的笑着,样子十分的憨厚可爱。 “对了,聚聚与霍霍它们呢?” “啊?我忘了,刚刚我说先回来,它们跟在后……” “嗞嗞……”“嗞嗞……” “嗞嗞……”“嗞嗞……” 几声轻微的“嗞嗞”声传来,不多时,如风分草地般,分四道裂痕整齐的向三人的方向而来,快如闪电。 “嗞嗞嗞嗞……” 聚聚先到竹寒弦身边围绕着转了几圈,口中嗞嗞声不断,像是在传达什么消息,又像在讨赏,随即竹寒弦抬眼看着欧夜珩,眼神复杂难明,看得欧夜珩莫名其妙。 “嗯,本尊知道了!”竹寒弦收回视线,伸手拍了拍聚聚的脑袋,然后不知说了什么,聚聚就往他身边爬了过来。 “嗞嗞……嗞嗞……” 与安从的青光闪烁的大眼不同,聚聚的眼睛红艳艳的如夜灯的灯芯,魅惑妖娆,却也泛着诡异的光亮。 “这是……给我的吗?”欧夜珩看着那一串串被聚聚尾巴卷起,并送到自己面前的鲜艳果子,看那样子,有些似桃子,有些似李子,却又与他之前所吃所见的有所不同。 霍霍与觥觥、茗茗也依次爬了过来,纷纷献上自己的成果,各式各样的水果如花灯展示般横陈在他面前,而它们也眨巴着眼睛,一脸祈盼的看着他。 这……能不能告诉他,这些能吃吗?不会是另一种的紫菱果吧? 第十六章:水果餐 “那……谢谢你们了!”那四条红蟒都一个模样,他可无法像安从、竹寒弦那般神通,可以一一分辨区别,所以只能一边接过那些水果,一边说着道谢的话。 竹林间,分不清早晨正午,只有夜昼之分。此处没有细雨绵绵狂风暴雨,似乎每日都是阳光万里,可他却见不到万里无云。即使如此,几日来,依旧没有多大的伤感,因此地的这些“妖”,对自己不是暴力的对待,而是如同伴般窝心的呵护。 安从惯性的嘟着嘴,眨巴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看着自己,虽没有说话,但那眼中的责怪之意,还是让欧夜珩头皮发麻。 “这个……”欧夜珩伸出食指戳了戳那杂毛横生的野猪与野羊,一脸求助的看向好整以暇的竹寒弦。他应当知自己不能如野畜般生食这些的,但见自己的为难模样,却没有打算出声解围。 欧夜珩皱眉看着他许久,竹寒弦也笑看着欧夜珩,两人就那样大眼小眼的来回转,却依旧不肯先出声。欧夜珩突然灵光一闪,伸手入怀中,掏出两块形状普通的黑石块。 “不要……” 安从见得那石块,突然心惊的大呼出声,原本向欧夜珩那方向前倾的身子,突然一百八十度的逆转,直向后方急退,堪堪的在一根竹枝上立住。末了,伸手抚上前胸,大大的吐出一口气。 “怎么了?”欧夜珩假装不知所以的笑着看看安从,又看看突然坐直身子的竹寒弦,笑得那个妖娆妩媚。 “嗞嗞嗞嗞……”聚聚霍霍它们一开始不知状况,目不转睛的看了那石块 许久,突然如见鬼般的四处逃窜出去,偶尔还会与身边的同伴撞在一起。 “哈哈哈……”欧夜珩见那些个人与妖的反应,一阵发自肺腑的笑逸出那双红润美妙的唇,声音清脆欢快,还有传出隐隐的震动声。 “你别吓我们了,可以吗?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哈哈哈……没事,真的没……没想吓你们的!”看着安从夸张的猛拍胸口的模样。欧夜珩再次大笑起来。虽然他是有少少的捉弄一下他们的成份在里头,但看到他们如今这样的反应,还真是有点预料之中的无法预料。 “好了,你不是说饿了吗?赶紧就着吃些野果吧!”竹寒弦第一次见欧夜珩这样无所顾忌的大笑,不禁也被感染了他的喜悦,伸手拍拍他的背帮他缓气,一边柔声的道,眼中是浓得化不开也不想掩藏的宠溺。“这太危险了,给我帮你保管吧!” 见欧夜珩终于缓过气来了,竹寒弦伸手便夺走了滚落一边的一块黑石,边说着还想去他手上拿另一块,欧夜珩却死抱着不给,宝贝似的直往怀里揣。 “先给我,以后还你!”竹寒弦脸带微笑,继续耐心的劝道。 “反正我一块石头也成不了气候,你拿一块就好!”就是不给。欧夜珩将石块放入怀中,在心底哼着。不给你,难道你还伸手来抢不成? 竹寒弦是没再坚持,拿了几颗鲜艳欲滴的果子,到溪边清洗干净,再回来放到那双同样纤瘦白皙的手掌上,“吃吧!”动作一气呵成毫无阻滞,仿佛早已练过好几百遍般。 欧夜珩愣愣的看着手中的野果,再抬头时,那几只鲜血淋漓的动物,已经被一一分配给了聚聚、霍霍、觥觥、茗茗,她们欢天喜地的拖着自个的食物,归巢去了。 “你不要吗?”当竹寒弦再次坐回自己身边时,欧夜珩抬头递给了他一个似李子一般的野果,但手才伸到一般,突然想起,眼前这人是半仙,早已不需这些实物性的食物了。正要缩回手,手上一阵温温凉凉的触感,却是竹寒弦含笑的伸手接过了那野果子。 “陪你尝尝!”看出他眼底的疑惑与惊讶,竹寒弦依旧微笑着解释。 欧夜珩看着那绝美的笑颜,有一瞬间的晃神。此时不知是因为那笑,还是因为如今竹寒弦这样一改常态,常常含笑相对的做法。好似,他变了,又好似,没有变。 “我也要尝尝!”安从见危险已经解除,而且那几个小家伙都欢欢喜喜的拿了自个喜欢的东西,他当然也要来尝尝鲜,再次品尝一下,这些野果子究竟是什么个味道。 三人盘腿围成一个曲坐在草地上,而三人的面前是格式各式的野果十几二十种,除了几种看着眼熟的,其余都欧夜珩都不认识。 突然,像是应景般,头顶的翠竹微微晃动摇摆着,一片片红艳艳的竹叶开始飘飘渺渺婀娜多姿的旋转飞落,美到极致,却又梦幻般虚渺。 “一树飞花满天红,落地成霜火焰山。”看着如此美景,欧夜珩不禁喃喃而出两句诗,微微仰着头,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依旧一片鲜艳翠绿的细竹。 “不必那么惊讶,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幻术哦!”安从咯咯咯的笑着,自个儿就玩得极欢了,还不忘回神来炫耀一下。 纷纷落落,渐渐铺了一地。火红的颜色,如这六七月间的艳阳,耀目非凡。落在翠绿的刃尾间,绿红交叠,阐述着一场异样的缠绵恋眷。 欧夜珩一身白袍黑发,竹寒弦一身青衣黑发,两人盘坐相对,隔着着纷飞如蝶的红叶,偶尔间的视线相接,一股道不明的情愫在暗暗滋长着。 “此情此景,似极了京城初春三月的踏青桃花盛会,那遍开的桃花,如红梅傲雪般妖娆枝头,轻轻落下的花瓣,依旧带着那股醉人的甜香。如今这落红树下水果开,是否别有一番滋味心头起?”别开眼,遥望着一地的落红,欧夜珩依旧谈笑风生。 “真的吗?珩哥哥,你来了那么久,都不曾与我说过外面的世界,外面真的如弦说的那般,很热闹吗?” 安从虽是坐不住,但听到欧夜珩谈起外面的世界,新奇万分的凑了回来,两手抓着欧夜珩的一根胳膊,不停的上下左右摇摆。 “嗯……与此山中比起来,自然是要热闹些的。” 听得此话,竹寒弦笑脸一滞,深邃的眼神透过红艳妖娆的落叶,停在了那张俊美无铸的笑脸上。 “但那里却不适合你生活,因为那里有着种种的权力欲望、钩心斗角,那里,你要学会心狠才能很好的生活着,那里,只有利益的趋使,才会有所谓的友情。”想到那些朝廷间的政党纷争,欧夜珩就有些头疼,不知不觉间,说起他生活的地方,满满的,都是不喜之情。 “怎么这么不好的?那珩哥哥,你还喜欢那里吗?不如你就一直留在这里吧,不要回去了,我们这可没有你说的权力欲望、钩心斗角什么的,虽然我不知何为权力欲望、钩心斗角,但用尾巴想也知是不好的东西。” 安从板着手指头,一一细数着看跌山的好处,没有看到欧夜珩渐渐浮上嘴角的无奈苦笑。如果可以,他未曾不想就此隐居于此,远离红尘的纷纷扰扰,但世事不由人,他,终究还有自己未尽的责任。 一个细声的点数着,一个苦苦陷入自己的沉思,而另一个,怎看着那俊美的侧脸,同样陷入自己的沉思。 数种水果,漫天红叶,早已被三人忘在了脑后。 第十七章:无理闹 “你想离开,是吗?” 是夜,云遮月,星隐匿。 没有点点星光的夜里,欧夜珩看不清竹寒弦的面容,他的语气淡漠,听不出白天时的温和。 白日漫天绯红的情景如火焰纷飞,而那张白皙俊美的面容,就隐隐出现在那耀目的鲜红之后,说不出的惊艳。只是那眼底复杂的情绪,也被隐藏了起来。如今,便是这些情绪的释放吧。 “清玄本就不属于此地,所以也就没有留下之说。”欧夜珩在黑夜中,寻找着那双此时也清润如黑玉的灿亮眸子,并不隐讳自己的想法。 离开,只是早晚的问题,没有想或不想,相信竹寒弦也应当相当的清楚。 “如果说,本尊允许你留在此处呢?” “清玄有未完之事,家中尚有高堂不能离了我的照顾,底下又有几百家丁侍卫倚靠生计,如若清玄不顾这些而一走了之,如何对得起生我养我教我的家中老父老母!” 此刻的他,也只是一个别人的亲子,需要赡养高堂的男子而已。如此的他,没有放弃红尘一切纷纷扰扰的资格。 “那我呢?” 竹寒弦突然站了起来,欧夜珩只觉胸前一紧,衣襟已经被揪住,勒得他一阵窒息。 “那你昨日所说究竟是何意?羞辱?嘲笑?还是一时的捉弄?”两人距离较近,竹寒弦如今怒气正炽,喷洒在他的脸上,久久不能散去。 “不是,我只是……咳咳咳……”知他有误解,欧夜珩突然慌乱了起来,伸手抓着那越揪越紧的双手,想松口气,忙去解释。 竹寒弦见他越来越呈现出不同寻常的潮红,以及开始喘不过气的开始咳起来,脸色又气又怜,又怒又伤,经几个变幻,直到欧夜珩渐渐连咳嗽的声音也已经弱了下去,终究不忍,粗暴的甩开了手,欧夜珩也被如此大的劲力,甩了出去,如破布般撞了一边的石壁。 “呕……”一口鲜血呕出,鲜红的颜色在此黑夜中显得有些刺目,一尘不染的白袍,被溅污,白皙稍显苍白的面容,自嘴角缓缓挂上两行残血。 见他如今那不堪一击的柔弱,竹寒弦有些懊悔刚刚出手过重,忘了他一向柔弱不堪的身子。但又拉不下脸来道歉,只能僵着脸,居高临下的看着微微咳嗽的欧夜珩。 “你不必说了,本尊知你是何意!呵呵呵……是本尊有了不该有的妄想,才会招你如此的嘲笑,让你来看本尊的笑话,这只能说是本尊自取的。” “不,不是的,竹寒弦,我……” 见竹寒弦转身,又要再次留个背影给他,欧夜珩心底的慌乱更甚,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如果此时让竹寒弦离开,那么以后或许就没有机会解释了。 至于自己为何为竹寒弦对自己的误解而心慌意乱,欧夜珩却来不及细细深究。 紧拉着他衣袍下摆的手,颤抖得厉害,不知是因为伤势还是因为紧张。但无论因为何原因,他都感到自己的心在被一根利刺,一下又一下狠狠的扎着,直到它血流涌柱,或者才肯罢休。 “你不是要离开吗?只要你、此时放手了,本尊绝不会难你,本尊放你离开。”极力压抑下,才能将那颤抖的话语冷漠的传出,心底却是越来越痛。究竟是为何,结成了此时的局,而他这个在局中的人,又是从何时起,将心也投注了进去。 那一百年的红尘历练,皆是白费了罢!明明告诫过自己,如许多人陷在爱欲泥淖,最终身死情灭,自己最终还是泥足深陷了。这是缘,还是孽? “竹寒弦,你……我那日所说,并无欺辱你之意,我……”是真的需要你的心,只是此心非彼心。 但后半句事实,却是更为残酷,要他如何说出口。他明知竹寒弦对自己的心意,一面假装不知,一面却又搅动他的心。这样的自己,连他自己都鄙视。 “不是欺辱?那便是捉弄了?捉弄本尊很好玩是吗?一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半仙,被你踩在脚底捉弄的感觉,很好是不是?” 竹寒弦夜视如昼的双眸,紧紧的盯着那张纤尘不染,如世间最纯净的面容,将那一瞬间的闪躲犹豫,看得清清楚楚,于此,他更是暴躁非常。 他那闪躲犹豫是何意?不是欺辱?那为何不说得更理直气壮些,为何不将平日端庄不惧的姿态摆出来,为何如今要慌乱? “你……我明明不是那个意思,你为何一定要曲解我?明明是你无理取闹,你还要咄咄逼人,你……你可恶……” 左右解释都不对,欧夜珩急出了一头热汗,突然赌气的一甩刚刚紧紧拽住的衣袍下摆,气怒的道,并转身背对着竹寒弦,一副不再理他的架势。 “什么?”生气中的竹寒弦面对这一变故,有点摸不清状况,刚刚生气的还是他,为何转眼又变成了欧夜珩的。 凝神看着气鼓鼓的背影,竹寒弦一会保持着沉默,就在欧夜珩以为他就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却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不多时,一个温温凉凉带着翠竹清香的怀抱靠近,最终将他的身子抱着,竹寒弦便将他的上半身重量,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面对这熟悉的怀抱,欧夜珩只是初时的一阵僵硬,却并没有挣扎,在竹寒弦没有下一步动作的情况下,渐渐的放松了下来。 千风洞中传来的微微光亮,照在两个相拥的人身上,投在那漆黑冷硬的石壁上,染上了些许的柔和温馨,使得这个凄清的夜,也不再凄清。 无风无月,没有花香竹楼,却依旧漫漫温情,脉脉流水。 “你刚刚赌气的模样,很……可爱。”竹寒弦拥着欧夜珩,低低的吐着气,在他耳边轻轻的道。原本想着其他措辞,却没有适合的,只觉得那一刻,欧夜珩的确可爱得紧。 “什么?”原本那不急不缓的心跳声,透过两人单薄的衣裳,有条不紊的敲击在他心灵上,丝丝的温馨甜蜜就在此刻肆无忌惮的漫上心间,却被竹寒弦“可爱”两字,一个激灵,就想要跳出那个怀抱。 “别动,再让我抱抱。”竹寒弦收紧了那悄悄缠上那清瘦腰身的手臂,深深的在他颈项间厮磨着,轻声阻止了他过激的行为。 “放开……嗯……放……”敏感点被那痒痒的感觉包围,欧夜珩一个激灵,忍不住呻吟出声,并赶紧伸手阻止。 “就不放!”竹寒弦耍赖般的越埋越深,眼见就要往他微微敞开的衣襟的胸膛而去,欧夜珩赶紧伸手阻止,从那抬起的深沉双眸中,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却假装不知般的别开头,闷闷的道:“给你抱可以,但你要收回那两个字?” “哪两个?”竹寒弦一脸疑惑的看着那张绯红的俊朗面容,却见欧夜珩渐渐的底下头,许久才龇牙道:“竹寒弦,你滚开!” “哈哈哈哈……” 一阵愉悦的笑声传出来,久久在深谷中回荡,没有飞鸟被惊飞,没有沉睡的兽类被惊醒,有的,只是此时嬉笑逗闹的两个修长身影。 “咳咳咳……好,我不笑了,来,过来给我抱抱。”放柔声音,竹寒弦以前所未有的声音柔声哄道。 “不要!” “乖,来给我抱抱,不做别的!”尽管欧夜珩在别扭着,但当那双强健有力的手再次放在他的腰身上时,他却还是顺势依偎入了他的怀中。 就这样,就这样让自己堕落一会就好,然后在离开的时候,也能减少对他的愧疚。 夜慢慢淡化了它的颜色,黎明却争夺着每份靓丽的色彩。一夜,或平静或激越,也就此掠过,隐没。 第十八章:和相处 “珩哥哥,起来!快点起来啦!” 睡梦迷糊间,安从那娇娇软软的童音传来,紧接着还有冰冷却肉肉软软的触感,紧贴着他的侧颜,并不时的轻轻拍打着。 欧夜珩迷糊着睁开眼,见到的不是安从那张白白嫩嫩的俏脸蛋,却是竹寒弦那张带着异常柔和的面容。看着那张俊美的笑容,不知不觉的,想起了昨晚两人抱在一起的情景,双颊就这样突兀的染上绯红,衬着迷离的双眸,带着不自知的魅惑风情。 竹寒弦盯着他的脸的双眸,颜色渐渐加深,渐渐复杂。欧夜珩不经意间对上那双复杂深邃的双眸,紧张的移开了视线。 不知为何,渐渐的,他清冷的目光已经变得柔和,冷淡的态度也已经变了,自己却反倒觉得浑身不自在,甚至是怕对上那双眼眸,总感觉,里头有着自己无法对抗,也无法承受的感情。 竹寒弦倒没在意,只静静地看了他许久,才轻声道:“醒了就起来吧,你应该也饿了,洗漱一下,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话虽这样说,但却没有起来走开的意思。欧夜珩这时才惊觉,原来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在房中那张唯一的床上。想到昨晚自己在对方的怀中睡去,再由他抱着回房,那张通红的脸更是火烧般到热辣。 而此时,一个躺在床上,淡淡的脸色,却如上了胭脂般的色彩美艳。一个柔和的笑着,静静而宠溺的侧坐在床沿,看着欧夜珩。 刚刚本是叫欧夜珩起床的安从,在一边急得抓耳挠腮,在房中频频的打着转转。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呀,之前不是都不大爱搭理对方吗,怎么现在反倒喜欢这样静静相望了。 想上前继续叫珩哥哥起床,但碍于刚刚弦看他的眼神,不禁打了个寒颤,他不过是拍了拍珩哥哥的脸而已,有必要盯着自己的手,一副想要将我都手给剁下来的表情吗? “弦,你不让开,珩哥哥要怎么起来嘛!”犹豫再三,安从终于气嘟嘟的开口,他那是顶着被竹寒弦大卸八块的眼神,拼命的吞着口水开口的。 经这一番闹腾,欧夜珩终于离开了床,往山谷中那个小溪谭而去。 清澈见底的潭水,在几片落叶落下时,悠悠荡荡的晃开来几个涟漪,有股柔情依依的味道。夜间的那股幽香在新日乍现之时,早已退了回去,留下的,是竹林处传来的清幽之香,以及紫菱花的浓郁之香。 掬水洗了把脸,却看着那青绿色的倒影发着呆,这几日的生活,仿似云里雾里,绵绵软软的带着不真实。平日清醒着的时间似乎越来越少了。 当竹寒弦靠近时,即使没有发出丝毫脚步声,欧夜珩还是辨别出那独特的淡雅清香的味道。不多时,竹寒弦在他旁边蹲下,也看着水中荡荡的迷离倒影。只是不知是看他自己的,还是看欧夜珩的,这就不知道了。 一夜嬉闹,欧夜珩瘦弱的身子撑不住,最终沉沉睡去,这一睡,便是日上三竿,也已有隐隐的夕阳西去之感。 出神的看着那碧青碧青的水面上,映照出那张熟悉的面容,心底却只有无奈。这张比女子还要柔美几分的面容,在他身上,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你说,如果这张面容不是长在我的脸上,那会怎样呢?”你还会如此时这般对我吗?还是,初见面,就将我杀了。 竹寒弦眼虽同样的看向水中,却不是看自己的倒影,而是透过那水中映印,揣摩着欧夜珩此时脸上的表情。无奈水波微微荡漾,偶尔落下的叶子,使得平静的水面泛起层层涟漪。“说什么傻话呢,你的脸不长在自己脸上,难不成长我脸上?” “扑哧……我想,这张面容要真长你脸上,也一定不好看了。”欧夜珩笑出声来,认真的打量着竹寒弦,许久,悠悠的道。 “哎,你这是什么意思?存心激我呀?我可告诉你,这方圆几百里,可就只有我最好看了。”竹寒弦龇牙作凶狠状,对于欧夜珩拐着弯说他不好看而不满。可眼睛却忍不住拼命的往那水中瞄着,并用眼角暼了好几眼欧夜珩的倒影。这样两厢对比,似乎欧夜珩还真长得比自己还要美上几分。 “因为方圆几百里,只有你与安从两个人。不过那日在千风洞中的那个似女子又似男子的人,似乎……” “你说什么?”竹寒弦还在比对两人的长相谁更美时,一听得欧夜珩谈起那日他所见的那妖,不禁紧张起来,语气也不禁提高了几分,却是将欧夜珩吓了一跳。 “怎么了?” “不要再提那石妖,知道吗?”竹寒弦惊觉自己吓到他,放缓语气道。 “为什么?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吗?”欧夜珩第一次见他这样紧张,想起那日他收拾了那石妖后,隐匿了三日不见踪影,安从说他是疗伤去了。可那日他没见那石妖有还手之力呀。 “总之,你没有我与安从的陪同,不要私自进去千风洞,尤其不要被那石妖所惑。” “说起来,那日只觉得他很是魅惑,如世间最妖娆妩媚的女子,魅惑人心。” 竹寒弦定定的看着欧夜珩在说起魅惑时,不自觉升起的一丝迷惘神思,心里却已经有了计量。 看来那老妖不肯死心呀,在自己出现之前,早就动了手脚了,若今日不是欧夜珩主动提起它,即便是自己,也没有丝毫所觉。怪不得,最近越是看着欧夜珩,越是无法自持了,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一出。 “你怎的这样看着我?”欧夜珩微微后退了几寸,对于竹寒弦眼中越来越深邃的色彩,有点后怕,只不知该如何应对。 “我在想,你是否该用膳了?”竹寒弦掩去瞬间流露的情绪,转移欧夜珩的注意力,故意若无其事的道。 欧夜珩也不在意,起身提步便往回走。其实刚刚他在想,自己已经有将近十日未更衣沐浴了,却不知如何逃过竹寒弦的双眼,来进行这事。 其实要怪只怪自己,当时竹寒弦不见踪影的那段日子,为何他不会想到沐浴更衣呢?只是幸好他天生的体质良好,虽没有如女子般体带柔香,却也是自有一番干爽清雅的香气,并不会因为长途跋涉而脏乱不堪的。 欧夜珩前脚进了茅寮,竹寒弦却停在了千风洞口三丈下的石壁边,久久的凝视着那荧光闪烁的石洞,神色变幻莫测,却最终抿了抿唇,带着一抹嘲讽的笑,转身回房而去。 迟早都会露出原形的,只要有我在,你便休想对他不利。 用过膳食,严格来说,是一大一小两双眸子,盯着欧夜珩慢条斯理的用过水果。安从期间是抓耳挠腮,急得上蹿下跳。竹寒弦却是气定神闲的欣赏着欧夜珩慢条斯理的吃相。 “安从,你是有何事?很急吗?”虽然早就看出来了,欧夜珩却是佯装刚看到,并“好心”的出声询问。 “珩哥哥,我明日开始要回族里一趟,所以想与你去外面看看其他风景的!”见他终于吃完,也终于看到自己的急躁了,安从赶紧委屈的偎依进他怀里,委屈的道。 “回族里?什么族里?”欧夜珩不解的看向竹寒弦,希望对方给自己解释一下。 “他们族里规定,一月、三月、六月、九月、十二月的最后这几日,必须回蛇族洞窑中,举行他们族里的仪式。” “什么仪式?”欧夜珩继续追问。 “斗法!如果没有通过长老规定的测试,他便不能跟着我修行,必须留在蛇族中接受训练。”竹寒弦好笑的看着一脸无奈的安从,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安从也一直都很主动的配合着,不会有如现在这样的委屈表情,他知道,这小家伙是不舍得离开欧夜珩了。 “那就只是回去几天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欧夜珩也对于安从的委屈小脸感到好笑,但一转念,想到自己,那笑便渐渐隐了下去。 自己能等到安从回来的那日吗?或者他必须尽快离开的,毕竟爹爹的病已经不能再等了。 竹寒弦不动声色的看着欧夜珩渐渐隐去的笑,心里却也是一阵失落,只是明白,他强求不得他。有此认知,那笑也隐了几分,眼神变得深邃迷离。 如果他能一无所知,便不需日夜思想,单纯的只是与他这样静静的、和睦的相处,那即使万年不变的时光,依旧温情无限。心中暖意涌涌的感觉,便是每日看着那张俊颜,在自己怀中沉沉睡去的幸福吧! 第十九章:交心倾 三人在翠竹林,直直的坐在竹尖,眺望夕阳落下。 这里高挺入云,视野开阔,明明似乎一伸手便可触摸到那红霞装点的天际,却依旧看不到那一片晚霞染霜的竹林尽头。没有源头,没有终点,犹如在茫茫碧绿春色中,就着中心的旋窝,缓缓沉落。 沉默,许久的蔓延在三人间,带着点点宁静安详。暗香浮动,不知是那翠竹的清雅之香,还是那千风洞中藏匿的天然迷香。就在欧夜珩渐渐的头脑昏沉时,安从的声音,似乎从天际那遥远的地方传来。 “珩哥哥,好像我们都没问过你的身份来历呢?在来到这之前,你究竟是怎样生活的呢?” “我吗?也无甚特别的,凡尘俗世的一个世家公子,日日便是与琴棋书画为伍,无任何建树,躲在祖上庇荫之下,苟延喘息了却一生罢了。” 欧夜珩不愿多说那些凡尘间的俗世身份,在凡尘,无论多多尊贵多不俗,在此都不会轻易入他们的眼的。 竹寒弦漫不经心的暼了欧夜珩一眼,似是随意的问道:“能清闲雅致的过着抚琴弄墨日子的,想必不是官宦之家,也是富家出身了。”能过得如此随心的人,即使生活在不受看中的商旅之家,财力还是能半许多事的。 欧夜珩不予回答,反倒突然神采熠熠的直起身子,认真的打量着竹寒弦,那眼神已将那炙热的神光展露无遗,完全不见平日清清冷冷的模样。竹寒弦见此,忍不住心底的惊艳,为此时欧夜珩脸上那中笔墨难描绘的神采着迷。 “弦是何时开始在看跌山的呢?又是因何事而长留此地?”他侧身看着迷离的竹寒弦,脸上是难掩的好奇与期待。 “在这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连我自己都忘记了具体时间,没有两万年也有一万年了吧。至于为何留在此处,我想,是为了等你!” 说着,那迷离的表情一变,转而轻挑邪气,倾身就将那邪魅的俊美送到欧夜珩面前,微微吐露的热气,喷洒在他越见绯红的脸颊。 夜色渐浓,零星散落的星光点缀天幕,安从的脸在不远处若隐若现,若有所思的表情在两人间来回穿梭,一脸的有所思,却无所获。 “珩哥哥是我的~”突然飞速过去,将欧夜珩紧搂于怀中,孩子气般的想要将他藏起来,不让竹寒弦觊觎。 欧夜珩本就在尴尬之地,不知如何反应,经安从一闹,倒也解了他的围,顺势就躺在那冰冰凉凉的怀抱中,脸也往那肉肉的怀中钻去。 “嗯,安从的怀抱真舒适!”感叹罢,还拖出长长的一声满足之尾音,听得安从满面得意之色无以复加,竹寒弦就一脸的菜色。 月华如昔,清幽淡香飘逸,竹枝飘逸,地为床,天为盖,遍竹为墙垒,竹上两人一蟒蛇,此情此景,何其熟悉?可不就是他将竹寒弦的清幽竹屋烧毁那日,竹寒弦故意刁难自己而为时的情景。 只是情景相似,心情不同。那时的他恐惧迷惘,小心谨慎的设防着的。而如今,却是全心的相信着对方,不会伤害于己。 想到这,忍不住微微红了脸,粉嫩的色彩染上整个白皙无暇的面容,形成了与往日不同的柔弱风姿。 竹寒弦微微侧躺着看着面对着他的欧夜珩,那一身白衣如雪,却融入了这无边墨色中,他却能清晰的描绘着那人面容的轮廓,他的一举一动皆在眼中展现。但双眸却并未接触,竹寒弦灼灼的看着那张俊容无法回神,欧夜珩却是紧闭着双眼,就怕对上那双如焰火燎原的火热眼神。 世间怕是什么笔墨也无法描绘出他的孤傲清华吧,那股与生俱来的灵秀与不染纤尘,让他这个半仙都自叹不如。 “当日,我之所以不许你砍这山中翠竹,是因为,我以这所有的翠竹为体,设下了远古阵法与结界,一旦有一棵翠竹被砍,阵法即破。但没有走出阵法的人,是无法见到这一片翠竹。真正的说法是,无法找到真正的看跌山,该阵法与结界,只能从内而破。” “什么?”竹寒弦突然没头没尾的开口,让欧夜珩睁开迷惑的双眸,呆愣了一会,突然会悟过来竹寒弦是说什么。心底也跟着一惊,难道这人会读心术? “呵呵呵~”欧夜珩清清楚楚的将心中所想表现于脸上,竹寒弦看得分明,忍不住就愉悦的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清新悦耳,很是好听,这样一来,熟睡中的安从从睡梦中转醒,好奇的向他看去。 “我不会读心术,只是你任何情绪都表现在脸上了,所以我可以清楚的猜到你的想法。”伸手抚上那张绝美的秀颜,触摸上那柔滑丝腻的肌肤,忍不住就改摸为掐,生生的在那俊颜上留下一道掐痕。 “你……” 在欧夜珩生气前,竹寒弦抽回了手,改而将靠近两人的安从捞进了怀里,肆意的蹂躏着他那张白白胖胖的秀气脸蛋,安从不满的他怀中扭动着身子,奈何总逃不出竹寒弦作怪的魔抓,一张秀脸被拈得红肿,青紫色的痕迹遍布,说不出的狼狈,搭配着那种受气包的脸,煞是可爱。 看着平日里清冷深沉的竹寒弦表现出异于寻常才孩子气,欧夜珩忍不住扑哧一笑,那笑正是“百花争艳暗垂泪,羡煞孔雀闭屏归”,让两个打闹中的人纷纷停了下来,直勾勾的看着他的笑颜。 “看着我做什?你们继续呀?”羞红了脸,欧夜珩有些恼怒的嗔道,却不知此时的他风情更甚。 “咳咳咳……我们还是说说刚刚那个话题吧,我说的远古阵法与结界,不是轻易可被破的,他日若是遇到任何麻烦,躲到此处,多少还是可以避免灾难的。” 竹寒弦这话说得认真,眼神却没有看着欧夜珩,安从在两人间来回的打量着,总感觉这两人间的气氛怪怪的,似乎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难道……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刚刚窜入脑海,便被他甩开了去,如何也不能相信,两个男子…… 无言的夜,渐渐缩短,也渐渐的拉短了离别的旋律,有人心知肚明,有人蒙在鼓里,却依旧是各人怀着心事,渐渐走向自己的梦境。 第二十章:旧梦袭 “将军……吃你一个炮……珩,如果这次你能赢了朕,朕便不勉强你,并允你一个愿望,否则,你该知道朕的耐性有限,已无这个闲情再陪你耗个几千年。” 一个俊秀绝伦的儒雅而贵气的青年男子,一身金华,一身光彩,金色盘绣祥云蟒袍,一头乌黑的秀发一丝不苟的用一个简单白玉冠固定,两条金色绸带垂在他双肩,他一脸的慵懒惬意,看似闲闲的不甚将心思放在那已经下了一半的棋局上,反倒是那双深邃幽深的双眸,偶尔带着异样光彩,掠过对面白衣玉面的清越男子露出来的白皙脖颈。 “是吗?可陛下似乎大意了,不到最后,却也是不知谁胜谁负呢?”白衣男子抬头,脸上带着绝美的而温柔的笑,对面的男子微微一愣,再回神时,那双方优劣之境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动弹不得的平局。 金衣男子微微眯眼,那是一种危险的征兆。白衣男子似乎熟知对方脾性,依旧温温一笑,一拂袖,四周仙蝶纷纷扑翅而去,奇花争艳之景不再,却是一个普通的花亭,花亭四周依旧有假山流水,却没了那妍秀的花鸟锦绣。假山顶端,是一棵苍翠的石竹,笔直的耸立着,直指苍穹。 风拂过,竹未动,叶却纷纷落下,围绕在亭子中的两人周身,刹那间,翠绿的颜色变成焰火的熊熊,如漫天翻飞的红蝶。 “山竹无心,空生几对枝节。翠竹红叶,不是好的征兆。珩,你不该与朕赌的,明知会输……” 白衣男子起身,来到小亭外,所有的红叶似有生命般,纷纷围绕其身旁,将其包裹于其中。 “是吗?山竹无心?本宫就偏要它长出心来,如何?” 白衣男子的声音如天籁之音,清脆悦耳,却也缥缈无踪。金衣男子焦急的立起来,看着那如要离去的白衣男子,心潮复杂激荡莫名,心也揪扯着,阵阵痛开始由心开始蔓延全身。 “你想做何?夜珩夜珩……你要去何处?” 要去哪里?究竟去哪里呢? “少爷,少爷,该起来了!” 一阵阵急促的拍门声响起,欧夜珩突然睁开了双眼。清澈晶莹如最上乘的墨玉宝石,幽深的色泽,带着一道道窒息般的吸引力。刚刚从睡梦中被吵醒,眼中还有几分没有褪去的蒙忪睡意,微微紧蹙的眉宇,在清俊的容颜下,投下丝丝阴影。 “少爷,您起来了吗?”刚刚在叫门的小童声音锲而不舍的透过紧闭的房门传进来。 那个梦,为什么会一直缠绕着自己?欧夜珩静静的躺在床上,思虑着刚刚未做完的梦。 那个梦里的白衣男子,究竟拥有怎样的绝代风华?一身银白华衣,几缕三千华发。细细的眉眼,精致的鼻梁,却看不清容颜。可为何每当梦到他要说出去处时,梦都会醒。 “少爷,少爷,您有在听吗?您再不应我,我可要撞门进来了哦!” 谁?是谁在叫他? 小童锲而不舍的声音越发的宏亮,语气中却没有紧张,散漫中有着一股耗下去的劲。那样的真实,那样的……熟悉。这才是他的生活吧,那为何他会有一种迷茫之感?今生是何生?今年是何年?如今,又是谁在与谁赌下一世姻缘? 不,不是真的,他如今已经不再京城,他与小岑子走失了,不可能会听到他的声音。那个人,究竟是谁? “咳咳咳……清玄,咳咳……别别……忙活了,为父自知已经回天乏力,你切不可亲身去……咳咳咳……去冒险,那里不是……不是你该去的……咳咳咳……” 布置简单却精巧的宽敞卧房内,离床较远处坐着一个四十几岁的贵妇人,保养极好的柔荑紧紧的拽着一条蝴蝶绣帕,不时的抹着眼泪。白衣男子却是坐在镂空雕花的床沿,担忧的看着床上躺着的面黄肌瘦的男子。 简单的几句话,却让他急剧的咳起来,白衣男子上前轻轻的拍着他的背,为他缓缓气。那瘦黄的五十岁男子,沧桑与病痛满面,银发爬满头。 “爹……爹你别吓清玄,您好好歇着,清玄不去就是了。”白衣男子安抚性的说着,但那男人却是深知自己的儿子般,不满的继续道:“你莫又……拿……拿这些话搪塞……我,我决不会……让你~咳咳……让你去涉险……水因……水因~” 一阵剧烈的咳嗽起,他口中唤着佳人的闺名,却突然急火攻心,一口血呕了出来,双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老爷……” “爹……” “爹……” 一声惊叫起,欧夜珩从睡梦中醒来,心跳急剧无法屏息,茫然恐惧的双眸在四处巡视着,一时间不能醒悟今夕何夕。 “醒了?做噩梦了吧?” 竹寒弦的声音从侧面传来,接着他身上独有的清雅的翠竹清香传来,随即那气息将欧夜珩密密实实的包裹着,犹如那温温清清的怀抱,将他心底的那丝恐惧压下。 回头便见竹寒弦的上衣微微敞开,露出的精瘦健实的胸腹处,泛着莹莹的水珠白光,一头半湿的黑发已经散开,披泻在他身后,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的,晃花了他的眼睛。 “嗯。安从呢?回洞里了吗?”简单的应了一声,却不愿多说那些个围绕繁杂的梦,四处寻望着,故意转移话题。 竹寒弦深知他不愿说,也不勉强,伸手将他抱于怀中,欧夜珩身子突然一僵,没来得及反应,竹寒弦却是带着他飞下翠竹枝头,稳稳的立在刃尾草从中。 “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欧夜珩茫然的问着,此时刚醒来的他,眼中不是那平日的冷清与清明,带着点点的迷糊色彩,很是惹人怜惜。 “抱着你的感觉不赖,我舍不得放下!”说着,低头在欧夜珩渐渐红晕飞染的面颊上偷了一个香。欧夜珩脸更加的发热如火烧,暼了对方一眼,却急急的转头看向别处,将白皙的脖颈暴露在竹寒弦那一方。 也因欧夜珩的娇羞,他没有看到竹寒弦说完那话时,眼中的黯黑深了几分,话语里也是隐含着另一层深意。 竹林的夜晚与黎明都是偏凉的,竹寒弦细心的为他微微传送法力以驱寒,果真就如此抱着欧夜珩往山谷的方向走去。 欧夜珩虽羞红了双颊,却没有挣扎。两人相处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就让这份悸动继续持续长些时光,这,也是对他的补偿了。 第二十一章:青竹心 “可以放我下来了。” 入得茅寮中,竹寒弦自己坐在那床板上,却将欧夜珩安放在自己的双腿上,双手横过他的双肩,极具占有性的紧拥着。看那架势,也没要将他放下的意思,欧夜珩只能在心中一叹,出声提醒道。 “若是我不想放呢?你会愿意就这样安静的躺在我怀里吗?” 竹寒弦微微低头,想要看着欧夜珩的脸,也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一丝丝的表情。可惜的是,欧夜珩低着头,似乎要将那张俊美却通红的脸深深的埋到胸前。那一撮荡在空气中的墨发,半遮半掩的隐去了他的表情,却是露出一段白皙如玉的脖颈,散发着诱惑的香气。 听得竹寒弦的话,欧夜珩心底一颤,不知竹寒弦话中是否有话,昨日便觉得他有些异样,难道是自己想要离开的心思被对方看在眼里了?想到此,更是忐忑不安。一直以来,竹寒弦对他还是极好的,也并未追问他来此的目的,但一旦被对方知晓自己的真正心思,他会如何想如何做?成全他?还是杀了他? 突然腰间的力道加重,他的背脊更紧的贴在背后男子的胸前,隔着两层单薄的衣料,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强有力且急速的心跳。一个吐着热气的脸,埋在了自己的脖颈间。气息温热缭人。被突如其来的变化一惊,欧夜珩回头想看个究竟,不曾想一回头,却是与紧紧靠着自己的脸庞碰个正着。 “这……” 柔软温润的唇,像是不经意的擦过竹寒弦的脸颊,那触感,似乎带着蜜,让他全身都似被黏着,绞着,带来一阵阵陌生的颤栗感。两人都微微愣了一下,欧夜珩首先回过神来,红着脸转开视线,悠悠却又有丝羞涩的道:“那个……我不是有意的,只是……” 一只白皙如玉的手,从他腰间移开,慢慢的扳过他的身子,让他面向自己,另一手却是紧紧的揽着他的腰,怕他趁机脱开自己的掌控般。 欧夜珩有丝不解的看着竹寒弦怪异的表情,刚想出声询问,竹寒弦滚烫滚烫的手心,却是抚上了他如玉的面庞。 竹寒弦看欧夜珩的眼神渐渐加深,神色几经变化,带着不可阻挡的决绝与坚定,带着不可阻挡的欲望,身子也渐渐的往欧夜珩靠去…… “竹寒弦,你怎么了?你怎么全身都那么烫?你……” 一个天旋地转,欧夜珩已背紧贴着床,竹寒弦紧接着俯身压上他,双手分开,撑在欧夜珩的身侧。 “你这究竟是为何?” 欧夜珩见竹寒弦这架势,在心中多绕几圈,多多少少也能猜到几分。只是未经人事的他,尤其是“这种”,想要他心不慌不惧,却是极考验人的。 “我要做何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竹寒弦将脸深深的埋入那对他散发着阵阵淡雅香气以及极具诱惑力的脖颈间,不停的摩挲着,一声模糊不清呻吟轻声逸出口腔,带着点点的惬意满足与极力隐忍的痛苦。 当真光明正大的将喜欢之人压在身下,便是这种愿一世就此沉迷下去迷醉之感吗?从心到全身都有着前所未有的兴奋,带着一阵阵的颤栗。那颤栗中带着嚣张的嘶喊,嘶喊着想要更多更多更多,似乎想要将他身下的人拆卸了吞入腹中,让两人完全的融合为一。 清清凉凉的怀抱,渐渐火热如烈焰炙烤,竹寒弦原本清冷的吻也渐渐带着火热的温度,每触过他裸露在外的肌肤,都经不起的引起一阵酥麻火热的快感,那双火热的手,也渐渐的在他身上四处点火,让他原本还有些理智的大脑,渐渐的趋于混沌迷惘。 看着那张绝色的白玉面容,如月般光洁而纤尘不染,温润如玉,那双往日清冷淡雅的双眸,渐渐地已经被他的挑逗染上浓浓的迷雾,带着极致的绝美,只是怀中之人不自知。竹寒弦在狂野的动作中慢慢的停下来,居高临下的细细描绘着欧夜珩那张绝美的眉目,不自禁的低头,再次含住了那早已被吻得红艳的双唇,细细描绘着那诱人的弧度…… 一阵撕裂的疼痛从后茓传遍全身,让意乱情迷的人儿突然醒转,却是被紧实的压在粗糙得有点磕人的床板上,全身的感官的疼痛一下子聚集在了后面的某处,疼得他差点眩晕过去。感觉到身下人不住颤栗以及手死死的抓住他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掌,柔滑的躯体绷紧,竹寒弦放慢了速度,让对方适应初次的疼痛。 两人粗重的呼吸在静夜中,显得凌乱而浑浊,却又在清辉的月光中,带着几分飘逸的迤逦。一阵凉风吹入,将两人身上的浸出的汗风干了一半。 见欧夜珩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并染上了运动过后的潮红,隐忍许久的竹寒弦再次加快速度,随着他的速度,一阵阵粗重的呻吟声在狭小的山谷中徘徊,直到那光洁的月色,羞涩的隐没在云层间。 黑暗的空间,一阵青绿之光慢慢升起,来源却是赤裸坐在床上的竹寒弦,他的怀中,是疲累过后缓缓喘着气闭目休息的欧夜珩。 绿光隐现中,那青红吻痕遍布那白皙如最上乘的羊脂玉般的光洁身子,精瘦美丽的锁骨,随着呼吸的深浅轻轻的震动,长发半披,长而微卷的睫眉如蝉翼般轻轻颤动,带着如女子般的娇弱,却又比女子又多了几分清俊。 竹寒弦满足的吻了吻对方光洁的额际,伸手在胸前轻轻一放,结了个手印,口中喃喃念了几句,就在欧夜珩在半梦半醒将睡去之时,竹寒弦出声唤醒了他。 “你是要这个吗?” 在竹寒弦微微张开的掌心中,一个被青光缭绕的似竹枝缠绕而成的的拳头大小的东西,在静静的有规律的跳动着,如他此刻屏息跳动的心。 “这是……”突起的声音,惊得他紧闭的双眼刹那睁开,盯着对方的手心。虽猜得几分,欧夜珩却依旧不敢确定,竹寒弦为何会轻易将他万年的修为,交到自己手上。 “青竹心。”言简意赅,却也没有多余的解释,便将青竹心放在欧夜珩交叠在胸腹间的手上。碰触到欧夜珩的那只手,又恢复了之前的清清凉凉的温度,似乎刚刚那如炼火的温度,不是眼前之人所拥有的。 欧夜珩没有再出口寻问,要问什么?难道他要假装疑惑的问对方,你是从何时知道的?还是,你为何要将它交与我? 睡梦迷糊间,欧夜珩隐约感觉到被紧紧的搂抱在那同样清瘦却矫健的怀抱中,耳中嗡嗡响起竹寒弦带着浓浓深情的话语,听得不太真切,却似乎又夹杂着关于什么的破阵之法。 第二十二章:长别离 天方发白,雾岚初现,一夜的寒气渐渐散去,幽雅的翠竹清香弥漫缭绕。 按照昨日竹寒弦所授的破阵之法,小心谨慎的的回旋叉绕,不多时便离了阵眼,走上了一条似熟悉似陌生的野花小道,却没有急着离开。静静的在花道中心站立许久,脑中萦绕不去的,是清晨醒来时,那个一脸安详柔情的睡容。 两人昨晚……想到昨日迷乱间的意乱情迷,欧夜珩伸出拳头轻轻的撞了撞太阳穴,想要缓冲那一阵阵的晕眩,以及敲去那不该有的迤逦缠蜷。 一步一回头,再长的小道也终有走到尽头的时候,再次静静的伫立许久,回头看着远方隐隐露出的天青色,蹙眉思索许久,像是下了某个重大的决定般,终是狠心转身而去,渐渐离了翠竹林的最边缘范围。 当他决绝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一个青衣着身的修长俊挺身影,从虚空中凭空出现,站在他刚刚久久驻足回望的那地上,看着那一袭白袍,渐渐消失在青松白杨耸天直立的转弯之处。 云破日出,缭绕的云雾,染上缕缕彩练般丰富的色彩,翠绿的颜色也镀上了一层辉煌,柔和而妖娆,最美也不过如此。 竹寒弦静静的站立在欧夜珩刚刚久久站立的地方,看着那洁白的衣裳渐渐消失在天边,如一抹随风而去的闲云,没有落脚某处的打算。 其实他一夜没睡,只是闭着眼,静静的感受着怀中之人沉稳微弱的呼吸声,满足与落寞爬满心头。终于还是得到他了,所以觉得世间再没有什么遗憾,即使注定他以后要失去青竹心。却又是想要一直的将他绑在身边,不让他离了自己半步,如此一个想法,却是如何也不能做到的。 刚刚得到的喜悦,永远也敌不过他将要永远离去的忧伤。忧伤?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呢,只是所有的竹妖都没心,为何偏偏自己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偏偏要去涉足情爱的泥潭? 不知站了多久,似乎烈日从正头渐渐的偏移到了西方,眼前什么都看不到,脑中却是不断回放着欧夜珩来到看跌山后,与自己的种种。 明明相处的时日不长,明明只是一介凡人,为何自己的心会一发不可收拾的牵系于他,为何他要有红尘的牵绊? 想到此,突然又一个想法窜入脑中。一介凡人,寿命只有一百年,这短暂的生命于他如白驹过隙转眼即逝,但他还有漫长的人生,一个注定孤独寂寞的漫长人生。如此的生离死别,却是比如今的长久别离更让人揪心。 额际紧皱的眉峰,切切的显示了他的忧虑与焦急。看来只能逼着他跟着自己修行了,如若不行,他可渡他些仙气,那也可以为他续命个几百年。 主意一定,便寻着有借口下山寻他了。反正他也关在看跌山几千年之久了,此番下山,也可去各处游览游览。 这边竹寒弦忧虑已解,便也没有多少烦心之事,利落的飞身上竹梢,如踏雪飞燕般轻盈往回路翩翩飞去。 欧夜珩在林间穿梭,想起第一次来此地时已是六月中旬,一心只想着早些寻着看跌山的入口,好寻到青竹心救爹爹的病。看着怀中被仔细包裹着的青竹心,不禁一声长叹。终究,他还是负了他的。 欧夜珩闷头在林中走着,也没细细看路,寻着稍微能走人的不成形的小路走去,没注意身上的一截白袍,被横生的枝桠给勾去了一截,飘飘荡荡的挂在那,不知何处吹来一阵微凉的清风,似乎不愿惊动前进中的人般,在空中轻飘飘的绕了个弯,却是笔直的往天空飞去。 ****** “啪~砰砰砰……哐当……” “砰……” 珑御清气怒的将手上的杯盏全部扫落于白玉地上,发现清脆的玉器瓦盘破裂,白玉光滑光可鉴人的地面,刹那间铺满了五颜六色的碎片,如天女散花般,美丽却又令人恐惧。 “玉帝息怒……” 一个白胡子白发白袍的老头出声劝慰道,看眉目似乎已经上了年纪,然而面上与双手的肌肤光滑白净,没有一点老人相貌的征兆。虽是语气镇定自若的,依旧恭敬的跪于杯盘狼藉的不远处,也幸得那些破碎物件没有砸在他身上,将他那仙风道骨给破坏了去。 “息怒息怒息怒……你们就只会劝朕息怒,稍安勿躁,信誓旦旦的说会找到夜珩君。可如今呢?都几个时辰了?难道要你们找个人都那么难?是人太难找还是你们没本事?” 珑御清的一句怒吼,将跪在白胡子白发老人身后的一干守卫南天门的天兵天将吓得瑟瑟发抖。那老人却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不愠不火的,让人不知该气还是该将那气压下。 “玉帝,且稍安勿……” “除了这句,你还能有别的话吗?朕不知你这个上古老怪物是如何活到如今的?”珑御清听又是那些场面话,气得吼了出来,将那老人的话给生生的截断。语气中,还有着浓浓的不满与轻视之意。 那老人却是最早跟在女娲身边的玄风子清风仙人,却是与夜珩君同个辈分的上古上神,只是此人逍遥惬意大半生,不乐衷于修炼,好四处逍遥,却也自有一番奇遇机缘,所长也不是这些个法力,却是有自己的独特本事。 清风仙人是乐习惯了的,但上任玉帝偏偏爱捉弄于他,最后他被骗着打了赌,输了就留在了天庭任人差遣。起初眼前的玉帝对他还是很有几分恭敬礼遇的,只是渐渐的玉帝沉稳历练了许多,大小事能游刃解决,加上夜珩君在一旁辅助,他也就慢慢回归逍遥恬淡的生活。岂知……唉! 揣摩着玉帝的气又消了几分,清风仙人伸手梳了梳白茸茸的长胡子,叹一口气轻声道:“玉帝,老臣刚刚感应到了夜珩君的行踪。”这个主子,不知为何,这些年一遇到夜珩君的事,便容易情绪化,这对于天下苍生的主宰者来说,未必是好事。 “什么?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夜珩的凡体究竟去了何处?”珑御清紧走几步,激动的伸手紧拽着清风仙人的衣领,那力道之大,差点将人给从地上拉了起来。 “咳咳咳……刚刚风儿来报,寻到了夜珩君的气息,在……”停顿了一下,清风仙人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在哪?” “看跌山……” “竟是……去了那里!”珑御清放开手,退后了几步,喃喃自语中带着不敢置信。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似乎珩这一去,就真的是要离开自己了。 第二十三章:出山遇 出得那如上古遗留下来的山林,已是日暮十分,虽有竹寒弦提点,但他依旧在山林中迷路多时,这一日便也耗在了那摸索爬寻中。十几日不曾真正的进些主食,而因瞒着他们,匆匆而走,更是不曾带些野果,到得如今,已是饥肠辘辘手脚虚浮无力了。 四处寻望,只见天边一道残阳,将隐未隐,几缕霞光,将山峦与云层染成红橙紫光,一派落日辉煌。出了山林,视野便也宽广极多,但他此时却是没有这个闲情逸致欣赏此美景。 寻了一块稍平滑的石块坐下,稍做休息,并寻思着去何处寻小岑子,只不知自己失去踪影这些时日,他是如何过的。 “清玄,别来无恙呀!”一道清悦有力的声音从欧夜珩的侧方传来,语气不清不淡,如清风拂面般,却是让他浑身一震,随即不敢置信的看向来人。 来人已过而立之年,面容清俊,身姿挺拔稍显清瘦,精神却是清烨非凡,尤其一派仙风道骨超然物外的风姿,那不动如山、清渺如风的身姿,一个拂尘随手搭在手上,意态随和,面容淡雅,似在此等候多时,而又随时随地随风而去般。 欧夜珩刚出得山来,却在此处遇到了云游四海的逍尘观主,着吃了一惊。 “清玄见过逍尘观主,观主别来无恙!”欧夜珩上前抱拳恭敬的作了个揖,语气中也透着浓浓的喜悦。 “看清玄这般清爽模样,想必贫道所说的那东西,已经寻到了?” 逍尘观主一手甩拂尘,一手抚摸着那簇长长的青须,形态优雅,自有一番世外高人的姿态。虽说是询问,但话里眼里的语气神情,都说明了他似乎早已心里有数,此番一问,只是带着点关心的意味了。 “承蒙观主庇佑指点,清玄确是寻到了那物,只是不知家中老父如今身体如何,病情是否加剧?” “这你大可放心,青竹心到你手之时,令尊病情便有所缓和,只是最终还是须带回青竹心治愈罢了。” 欧夜珩心中虽担忧不已,恨不得现在立时快马加鞭的回去,只是如今他连下山的路都遥遥无期,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回到家中。 逍尘观主看着他眼中脸上的担忧之色,也不再提起那些,只寻了个靠近欧夜珩所在的地方坐下,也让他继续坐下。然后慢慢的诉说着这段时间他在外游历的见闻,其中有说到一段看跌山的来历的故事。 “看红尘万物跌宕,我自清傲擎天。”听到此处,欧夜珩喃喃自语,低头沉思起来。若说竹寒弦的出现,只因玉帝与一位上古天神间的赌约,那对他那个高傲之人而言,却是太残忍了。突然一个模糊的印象闪过脑际,让陷入沉思中的人猛然间抬头看向逍尘观主。 那日,他梦见了一个场景。还有,一段不甚明晰的对话,记不清容貌,却觉得熟悉。 风拂过,竹未动,叶却纷纷落下,围绕在亭子中的两人周身,刹那间,翠绿的颜色变成焰火的熊熊,如漫天翻飞的红蝶。 “山竹无心,空生几对枝节。翠竹红叶,不是好的征兆。珩,你不该与朕赌的,明知会输……” 白衣男子起身,来到小亭外,所有的红叶似有生命般,纷纷围绕其身旁,将其包裹于其中。 “是吗?山竹无心?本宫就偏要它长出心来,如何?” 山竹无心,空生几对枝节…… 山竹无心,空生几对枝节…… 山竹无心,空生几对枝节…… “恕清玄愚钝,当日观主替家父医诊时,说到青竹心,观主曾赠清玄一个锦囊密语,山竹无心,空生几对枝节;凡间多情,繁结万千情缘。这,却是何解?” “贫道还道清玄是聪明人,时机一到便自能解开所有密语,却原来并非如老道所想,只是,如若没解,青竹心如何得?清玄可否将青竹心借与老道一看?” 一只清瘦而白皙的手伸出来,指节分明,却没有一丝皱纹。 “自是可以的!” 说话间,欧夜珩已将怀中紧抱的包袱解开,将泛着莹莹青绿之光的青竹心拿了出来,递给了逍尘观主。 “这是……”等不及欧夜珩将它递来,逍尘看着那形状,便夺了过来。青光缭绕的似竹枝缠绕而成的的拳头大小的东西,在静静的有规律的跳动着,如他此刻屏息跳动的心。“为何会如此?” 逍尘夺过来细细的观摩许久之后,忍不住急问道。期间,他脸色几经变化,阴晴不定,刚刚那得道高人的姿态,哪还见得踪影。 “怎么了?难道这不是青竹心吗?” 见他焦急,欧夜珩心底也有些慌了。他从来没想过竹寒弦会给假的滥竽充数,甚至到此时,他也依旧不能往那方面想去。因为这是竹寒弦亲自给他的,而他绝对不能相信竹寒弦会骗他。 “不,不是!青竹心是真的,不但是真的,而且……”看着欧夜珩的脸色,从紧张到松了一口气,逍尘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却不得不停了下来。他不能确定,当年夜珩君究竟在竹弦子身上下了什么咒语,导致如今竹弦子的咒语被解,动了凡心。只是,他能如何跟眼前的欧夜珩解释呢?他不能说,却又不得不说。这可难为了他了。 想起上界那个俯视众生的主对夜珩君的态度,逍尘又是一阵头痛。他知道这场闹剧刚开始就是一个错,只是没人能阻止这闹剧的行进,也无法改变它的结局,即使法力高强如玉帝。 “而且什么?”见对面的人看着自己陷入沉思,却久久不再说下去,欧夜珩不得不接下去问道。 “没什么,你只要知道这是真的就成了,其他的先不要管那么多,你先回御京去吧,贫道突然想起一未了之急事,先行一步。” 突然半空飞起的青竹心,亮光一闪一闪的,迷了他的眼,他抬手微微遮住那亮光,等回过神来,已无了逍尘那清俊的身影。而青竹心却似被什么包裹着,轻轻的飘荡在他面前。当他伸出手时,它便有灵性般的自觉飞到了他的手心。 最后一道残阳隐没之前,一道广远飘渺的声音似从九霄云层传来: “记住,使用时打开贫道给你的最后一个锦囊……” 那他今天究竟是为何而来? 虽心中带着疑惑,眼见天越来越黑沉,此处也不便过夜,必须马上寻路下山,所以也就没有继续想那些困惑着他的事。 第二十四章:相见欢 夜隐漫漫,虫声悠悠,月星隐烁,山间寂静中带着阴阴山风,虽不致侵体生寒,却还是让人忍不住颤抖生惧。 欧夜珩在夜间慢慢摸索,却依旧无法寻得下山的路,不知不觉也不知到了何处。正寻思着是否要在此地将就过一夜,却隐隐约约听得些声响。 微伏低身子侧耳倾听,那声音越来越大,怕是山间野兽之属,更是屏息不敢出声。火石被竹寒弦夺了一块去,他是偷偷离开的,也不敢直言让他将火石归还,以至于如今连个可照明的火把也无。 方才,为何忘了向逍尘观主借那一物呢? 欧夜珩独自在懊恼不已,却是不曾深想,逍尘观主乃修仙之人,夜视如昼,如何需那鄙陋的凡物呢?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间或还有斧揪铲去横生枝桠的声音,这却是人了。突然目中被透过繁茂枝桠投来的点点星火照亮,隐约见得几个高大的身影。 “小兄弟,不是我说不吉利的话触你霉头,可你家公子进山已经十几天了,估计早已凶多吉少,我看你呀,还是死了寻他的心,回家报丧去吧!” 一个稍显粗犷的声音传来,语声中带着浓重的惋惜与劝慰,没有恶意,若是平日,这些便也是普通的农民罢。 “胡说!你胡说!逍尘那老道士都说,我家公子是福星转世,必然逢凶化吉的,我不许你诅咒我家公子,我家公子一定在山中某处,等着我去寻他!” 一个小童尖声叫喝着,语声中却是带着浓浓的哭音,想必是被那大汉如此说,心中担忧更甚,又或者是,他一直都在哭泣着。 “唉……你这人还真倔,似头牛似的,这我也不说你了,咱大伙可不再帮你了,今日夜已渐深,再往深处走,便有危险了。走与不走,你自个儿决定。我们走了,你自个好自为之吧!咱走……” 大汉吆喝一声,其余几个却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无奈的叹息声响起,随即是有几个稍显不忍的大汉,对着那小童安抚了几句,转身也要跟着离去。 “小岑子,是你吗?”欧夜珩听得真切,刚刚那声音,不是伴了自己几年的小岑子的声音,会是谁的? “谁?谁在那?” 听得声音起,那几个稍微走了几步远的大汉如临大敌,将拿来开道的用具高举,戒备的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副展开战斗的架势。 小岑子原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搭着想要哀求大伙再陪自己找找,却不防被这道醇美如天籁的声音震住,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也忘了反应。 “小岑子?”欧夜珩起身,对面火把越来越明艳,想是那些人已经渐渐往他这个方向而来,他却依旧唤着小岑子的名字。 “少……少爷……少爷……呜……”刚刚止住的哭声,不再压抑,冲口而出,声音震动整个山林,吓走夜宿飞鸟一片。 “什么?你就是那小子家的公子?” 那几个大汉举着火把,一路开道,终于来到欧夜珩面前,当那张俊美无铸却又比女子美艳几分的秀雅玉面出现在火把的照耀下,都不敢置信的呆看着他,许久才回神。 “少爷……你……你没、没事吧!可吓、吓死小岑子了……”小岑子急冲过来,就扑进了欧夜珩的怀抱,口中还不停的一边抽噎一边说着自己的担心恐惧。 “好了好了,别哭了,小岑子都已经是个小丈夫了,怎的还如黄毛小儿一般,总爱哭鼻子。难道少爷我平安归来,你不高兴?” 欧夜珩拈了拈那鼻涕纵横的小鼻子,取笑道。心中也是一阵感叹,他当初,也不曾想会有名出来的。 “高兴,谁不高兴了?我是喜极而泣……”小岑子赶紧从他怀中抬出小脑袋,认真的解释,只是那泪痕遍布的脏脏的笑脸,看起来有几分的诡异。 “各位大哥,清玄在此谢过各位多日来对我家小岑子的照顾,在此有礼了!”欧夜珩将已经哭够的小岑子推开一边,对着那几个保持沉默的大汉,诚恳的道谢,并深深的一揖。 “不敢当,不敢当,这……公子平安归来就好,平安就好。”一个大汉赶紧阻止欧夜珩的再次一揖,憨厚的笑道。这个,应当是几人之首,他一出声,其余五六个大汉也纷纷出言,表示不必言谢之意。 当夜,在几个熟识山路的人带着,花了半个时辰,便也下了那个漆黑的山林。 一路上,小岑子如放出牢笼的小鸟,唧唧咋咋个不停,却是在汇报着这半月来,他的艰辛与恐惧,回忆惊险处,还忍不住打个寒颤。 欧夜珩虽脸带笑意的听着,一脸的疼惜与宠溺,听到小岑子一笔带过他寻自己时的遇险,还是紧了紧搂住他的手。如今一路行走,早已驱走了山林间留下的寒意,他掌心微热,透过衣裳传入小岑子明显单薄许多的身子,熨帖着这半月来的艰辛。 “少爷?”小岑子突然抬头,认真的看着欧夜珩也消瘦了许多的面颊,出声唤道。 “嗯?”欧夜珩低头不解的回应着。 “少爷?” “嗯?” “少爷……” “你怎么了?”欧夜珩越来越不解,伸手抚摸上那张清瘦黝黑的小脸,担忧的问道。 “没事,只是想叫着少爷,听到少爷的应答,这样我就……”我就不必担心,不必惧怕,担心惧怕如今这些,都是自己的梦。 “小鬼头……”欧夜珩伸手揉上他一头本就乱糟糟的秀发,无奈的道。心中却是异常的温暖与淡淡的酸涩。他,注定是要离开的,因为这红尘中,有爹爹与额娘,有小岑子,还有那些与他自小认识的人,这些,他都放不下。 回头看了一眼那早已隐没在沉沉夜色中的山林一眼,如放纵般的深深注目许久,便决然的转身,随着那几个大汉与小岑子离开。 “没良心的家伙,你一定,已经安全下了山吧!安从那小子要是知道了,会不会骂我养了你这只白眼狼?” 无月无星的夜晚,却有一个青衣男子,斜躺在一株细弱的翠竹上,忽悠忽悠的晃荡着,一双如黝黑宝石的双眸,一动不动的看着那在翠竹间隐现的天空,口中喃喃的道。 “就给你逍遥个几日,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随即,那半隐在黑夜中的脸,突然露出一个绝美的笑,语声轻快愉悦,哪还有刚刚喃喃自语时的落寞与悲伤。 这一夜,虽寂静,却也不孤单吧! 第二十五章:启程归 “小岑子,你去与东家说一声,明日我们便启程回御京去。” “是,少爷!”小岑子听少爷终于松口,肯动身回京师去了,立刻欢天喜地的放下手中的择菜,一蹦一跳的往那好心收留了他一段时间的老人家的主房而去。 少爷自从回来之后,好像总有心事。这几天夜里头,总可以看见他坐在窗前叹气,即使睡下了也是辗转反侧的,与在家中不同,那时的少爷是无甚烦恼的,毕竟以少爷的出身,自是会有一个好去处的。只是如今老爷重病,少爷也吃了不少苦。 原本看着欧夜珩心事重重,小岑子还以为少爷是在担心京城中老爷子的病,可一连三天,少爷并没有要立即动身的意思,他也不好开口询问,只能看着干着急,难得今天少爷终于松口说要启程了。 此处在寻到欧夜珩那座山的山脚下一个村落里,村里住户不多,且都比较零零落落的分散着住,而小岑子这半月来,都在这家辛姓人家中住,辛家在这当地算得上大户人家,有一个两进式的院落,高高的围墙围着七八间住房,中间有一个大大的空地。这却与他们城里的房屋结构不同,院子中种的不是奇花异草,而是一些山上采摘的山草药或者是普通农家的菜食。 欧夜珩与小岑子住在西边的厢房,而主人家都住在东边,所以小岑子要绕个大弯,才能过去。 欧夜珩保持着懒懒的趴着窗户的姿势,眼神却是飘的。距离他所在的那个窗子不远处,有一簇簇的夹桃竹,墨绿的颜色彷如最上乘的墨汁,粉红或火焰的花瓣点缀期间,算不上玲珑娇俏的,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整个院子中其实种着不少开花的药草,散发着阵阵香味。尤其是院中央那棵巨大的茉莉花树,已经有点点玉白的花骨朵爬满枝头,散发着浓郁的幽香。 即使如此,他却还是不自禁的想念那满山翠竹的幽香,淡淡清雅的,闻着舒畅。 也不知过了多久,用罢午饭,天却也慢慢黑沉下去了。山中生活不如京城,没有繁华热闹的夜市,也就没有了那的灯红酒绿、紫醉金迷。最淳朴最原始的生活方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此一天,便也悄无声息地的游走而过了。 夜里小岑子在收拾包袱时,欧夜珩曾有一个疯狂的想法在脑中徘徊,若是让小岑子自己回去,会如何呢?念头刚起,他便甩头将那不该起的念头甩去。家中爹娘在担忧着他的安危,他怎可如此不知轻重呢? 罢了,罢了,天作此安排,便也就是天意了。 辗转反侧又一夜,屋外不时传来的不知名小虫的叫声,成了他与之诉说心事的依托。 不知何时,屋外下起了倾盆大雨,打得瓦屋噼啪作响,欧夜珩刚刚眯了眼,却被这巨大的响声吵醒。虫声已隐,淅淅沥沥的声音是顺着窗檐低落走廊的雨滴,睡前微微敞开的窗户,不知何时已被人关了,阻住了视线,看不到外头的雨景。 那人,有没在茅寮中熟睡呢?还是也被这雨声扰了梦,不再熟睡。 翌日,雨过天晴,天空碧蓝如镜,看不出昨夜那突来的雨。如果不是院中的药草菜食被蹂躏得七倒八歪,泥土带着雨后的泥泞,却也看不出那来得快猛的雨,退得要快速。 因着此地偏僻,道路坎坷难行,昨日一场暴雨,将那山路斜坡给冲塌了,无奈只能绕那远路而去。只是不知那远路,又要花去几多时日。 原本从京中家里出门前,欧夜珩已带了充足的银两,却不曾想,变故突生。欧夜珩在山中与小岑子走散,小岑子遍寻人不着,急切下山,寻了几日才找到有人家,便高价征了那附近的壮汉,来这山头寻人,眼见这银两越来越少了,人却依旧没个踪影。 如今欧夜珩平安归来,自是好事,只是如今回京路途遥遥,又恐路上再遇变卦,将如何是好?加之,两人上山之前,将车马寄存于一户农家,便是想下山后去寻回,好走完那段人烟稀少的山道,只是如今这通往来路的山路被封,如何去寻那人家? 在那辛家当家的指点下,欧夜珩带着小岑子,从来时的北路,往东绕去,走东北那条路。幸得那家是好人,硬是给了他们一头拉车的骡,欧夜珩也就能在颠簸中,少走山路折腾。 “少爷,过了前面,那路便没那么泥泞了,我们不如就在前面歇歇脚,如何?” 欧夜珩在简陋的厢车中,说是厢车,却不能与京中的马车厢相比,没有坚固的横木车架,更没有雕璜精美的花窗和华贵坚实布帛垂幕。里头也没有软垫,欧夜珩也只能在木板架上堆积了茅草,减少山路行走的磕撞。头顶是村民们热心送来的干芭蕉叶,弄了个三角支架,芭蕉叶就用黏泥土糊上,稳固在支架中,围成如今这样一个小尖堆似的车厢。 本是已过季夏,到了孟秋之季,天便开始转凉。但昨夜一场暴雨,不仅没将夏日的暑期驱尽,反倒艳阳高照,很是毒辣。即使隔着芭蕉叶,欧夜珩也不禁热汗直流,更甭说在外头拉着一头骡爬走山路的小岑子了。 原本行了一段路,欧夜珩要下车,让小岑子上去,但那小子说什么也不肯上,说是哪有当小厮的要主子来牵驾。争执不下,便也由他去了。 如今听得小岑子虚弱的询问声,欧夜珩当然是二话不说的答应了。 在前方一个比较干爽的地方下车后,小岑子又忙前忙后的开始布置吃食。这时欧夜珩才惊觉,已经到傍晚了。只是刚刚还觉得难过了一日,却也是这样不知不觉间过去了。虽说在路上不必讲究,随便用些干粮将就一下就成。但小岑子说什么也要去寻拾柴火生火,并去不远处一个山涧中装了些山水,开始忙活着煮吃食。 第二十六章:遇劫匪 “小岑子,你走了一日山路也累了,别忙那个了,快坐下休息一下。” 见对方忙得气喘不息,欧夜珩终于有点头晕的拉着他,就要他坐下歇着。 “少爷,这天看着就要黑了,我们可能要在这将就过一晚了,所以多拾些柴火备着,晚上可以照明,也可以驱赶些野兽。再说了,今晚不吃好点,等明日你哪还有力气走那么长的山路?我倒没什么问题的,你不见了的那段时间,我可是天天爬着山路来着,早习惯了。” 看着小岑子一脸憨笑懂事的模样,欧夜珩忍不住就两眼发热,喉咙干涩。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口。那段时间,小岑子为了他,一定吃了不少苦头。想起那张经常在自己眼前委屈嘟嘴的孩童,欧夜珩心里更是不好受,起身就要帮他捣鼓。 “我来帮你吧,你累了就歇歇脚,呆会再忙也不迟。” 接过那黝黑粗糙的小手上的勺子,欧夜珩对着他笑笑,专心的转着锅中的稀饭。 小岑子却没有走开,站在蹲着的欧夜珩的身旁,小手不自觉的又开始搔着脑袋。 “怎么了?”欧夜珩不解的看着他。 “那个……少爷,我想去……去……” “嗯?有话就说吧,在外头没什么讲究的。” “那少爷你先看着火,我去小解一下。” 说完,红着脸不好意思的低头看着一踢一踢的脚尖。那是一双新垫的鞋面,之前那双,却是半个多月日日上山,已经磨破得不能再穿了。辛家大妈见他这模样,熬了几天夜,给纳了这双粗布鞋。鞋虽不是贵重的,鞋底去垫厚了许多,贵在耐翻山越岭的行走。 “那你就去呀?难道是怕野兽将你叼了去,要少爷我陪你去?” 欧夜珩好笑的看着他,打趣道。听得这话,小岑子的脸更红了,一蹬脚,哧溜的就跑得不见踪影。 等小岑子回来时,他手中抱着一堆的枯枝,想必是在那边又弄了许久。此时,那锅中的稀饭也已经熟了。两人拿了碗,就着一些村民给的干肉和干馒头,一餐就这样过去了。 “少爷,此处阴森森的,你有没察觉有些怪异?”小岑子紧走几步,仍小心翼翼的四处寻望,越看越是心惊胆战。 那树长得怪枝嶙峋,就已是有些如鬼魅般的阴森了,如今更是一点星光亮都无,阴影投下,如张牙舞爪的地狱魔怪,随风移动,更是添了几分寒碜。白日里头还不觉得,现在天色将晚,阴风阵阵的,诡异得很。他总有一种直觉,会有什么危险在等着他们。 他今日是渴坏了,所以停下来歇息时,喝了太多生冷的山水,如今有点闹肚子,黑压压的一片,却不敢独自一人去解手,只能央了少爷陪同。 欧夜珩打量了一下四周,也是心中有些发毛。但表面却仅是蹙了蹙眉,向小岑子所在方向靠近了些,抓着对方的手,安慰的拍拍,道:“放心,有我呢!” 一阵山风过,吹得山间高树摇摇晃晃,飒飒声大作,吓了小岑子一跳。解手解到一半,再也出不来了,拉着欧夜珩就往两人的驴车而去。 不远处火光晃动,微微照亮着这一方地,似乎也能减少对这野外的恐惧。小岑子抬脚就要跑回去,却被欧夜珩伸手拉住。 “少爷,怎么了?” 小岑子不解的抬头,借着不远处的火光,可以看见欧夜珩白皙的侧颜,却是严肃莫名。心中也就跟着一紧,身子也下意识的往他身上靠了靠,压低声音道:“有什么不对劲吗?” “听……为什么这方没有虫子的叫声了?”在火光这边,寂静得诡异,不同于刚刚他们一路走来的树木飒飒声与虫声叽叽的相呼应。 “是不是,虫子也怕火呀?” 小岑子不太确定的道,只是话语中,带着惧怕。虽然之前也试过在野外露宿,但感觉都没今天这样诡异,让他从头顶到脚底的直发毛。 “嘘……”欧夜珩突然伸出右手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小岑子安静,并侧耳细细的倾听。虽然他没有内力,但也学过些花拳绣腿,耳力上自是比小岑子这个粗线条好上些许。刚刚小岑子都有察觉周围环境怪异,他自是也有发觉的。 不远处传来那唯一的一头骡不停以脚蹄刨土的声响,还有那异于白天的粗重喘气声。 “骡子也显得比白日暴躁许多。”一会儿,欧夜珩下了结论。两人在黑夜中站了一会儿, “走……”欧夜珩突然一声喊,拉着小岑子就往刚刚的来路跑。 “他奶奶的,一个臭书生居然这样的警醒,存心给老子找麻烦。” 一个粗犷的声音骂骂咧咧的传来,随即是四周丛林加重的颤动的声音。一道道矫健的黑影从四面八方,向疾跑着的两人围拢而来。 “抓住他们,快给老子抓住他们……他奶奶的,害老子被蚊虫叮咬了这么久,居然还想逃?” 不多时,两人慌不择路的跑着,却正正中了敌人的包围圈,左右前后的去路都被堵得水泄不通。 “跑呀……给老子再跑呀!怎么不跑了?” 粗犷的声音从两人背后传来,小岑子害怕的往欧夜珩那里靠,双手紧紧的拽着欧夜珩的衣袖,身子拼命的颤抖着。毕竟只是一个十一岁多的小童,平日里看着很机灵老成,却也还是会害怕的。 “别怕,只是几个山贼。”欧夜珩借着那刀剑沧冷的反光,看到那几人的打扮,却是普通的山贼模样。 “他奶奶的!”那粗犷大汉应该就是这群人的首领,走上前来就是大掌一挥,欧夜珩与小岑子就这样在对方的蛮力下,被摔飞了出去,摔得七荤八素。 “将他们押回刚刚那马车那。” 大汉说完,转头就往回走。两人就这样被几个小罗罗似的山贼的推搡下,一步一颠簸的回到了火堆旁。 刚刚那山贼头领说的马车,却是那头骡子。因为山中只有两匹马,驴和骡却是不少。这骡子与马有几分相似,却是马与驴交配得来的。只是这些山中人,却连马与骡也分不清,想必见识也不是很广的。 这样想着,欧夜珩一直保持着沉默,表面不动声色,心底却想着逃跑的法子。 “这些都是些什么东西?怎么一点值钱的玩意儿都没?” 那粗犷大汉爬入车厢中,翻出了欧夜珩随身带着的包袱,将里头的东西一一翻出,却不见什么值钱之物,不禁气恼不已。 这山本就偏僻少人往来,他们许久都未曾干过一桩大买卖,难得今日里头下山探风的小罗罗回山报说有猎物,他便带着几十个弟兄在寻来,半夜了在这设着埋伏,竟不知猎的却是这种连皮包骨都不如的猎物。 “这些大哥,小生并非什么富贵之家,若是,也就不会在此出现了。小生身上最值钱的,便是那头……那匹马了,若是壮士不嫌弃,牵了去便是,却请壮士放小生与小生的弟弟一条生路。” 欧夜珩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不卑不亢的拱手说道。 “少爷!” “闭嘴~本大爷还没叫你说话,你说什……”那个扬手就要打欧夜珩一巴掌的大汉突然咽声,双目如铜铃般大睁,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墨发飘飘,一身白衣如华的绝美男子。 借着火光,欧夜珩比女子美上万分的容貌,半隐半现的,带着朦胧虚幻的美,却成了最是夺人心魄的光。 第二十七章:起死药 “美人!”那壮汉看到此人非人间可寻,呆呆的注视了许久,就在欧夜珩不满的蹙眉时,也觉得那是美不胜收,不知觉的伸手想要触摸上那光洁绝美的面容。 欧夜珩微微倾身一闪,险险的闪过,却是被一旁刚回过神来的小罗罗给擒住。 “老大!现在这两人如何处置?”一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瘦高个子来到那壮汉身边,提醒似的道。只是那丹凤眼,看不出神韵,只剩令人厌恶的贼眉贼眼。那令人厌恶的露骨眼神,在欧夜珩与小岑子全身上下游弋了一遍又一遍。 “咳咳咳……”那被称为老大的粗壮汉子,连续咳了几声,掩盖自己刚刚的失态,然后笑意盈盈的问着他身旁的男子道:“依二弟之见,如何?” “依凤成之见,这财,定是要的,不然山上兄弟吃什么?这人嘛……” 那自称凤成的男人,不怀好意的看着欧夜珩,那眼神带着欧夜珩清楚的欲望,那是与竹寒弦看着自己时一样的眼神,只是眼前这人的眼神,让他反胃得想呕吐。 “这人如何?”那老大见自己这个二弟拉长了声音,却一直没有下文,不禁焦急的问道。 “这人嘛,自是也要的。大哥你看看,这世间还有几个人能有他这样的娇俏妩媚的?别说是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了,就算是天仙下凡都不知能不能将此人比了去。如此尤物,大哥不收归帐下,却是糟蹋了那正绝色皮相。” 说话间,那凤成还不停的绕着欧夜珩打转,在人看不到的地方,还伸手偷偷的摸了他几下。欧夜珩心中虽带了怒气,面上却是不显。对着在一边被人架着,却急得跳脚的下岑子递了个眼色,暗示他稍安勿躁。 “对对对!这人儿美得呀,怕是那些个仙姑也及不上他的万分。本大爷不好好的爽上几回,哪对得起这个美人儿。” 那凤成说对了他的心事,他便放声大笑起来。拍了拍身旁那人的肩膀,一双色眯眯的眼神也往欧夜珩身上招呼,红果果的带着银秽之色,似乎想立即将眼前的人给剥光个精光才好。 “那大哥你爽够了,可别忘了小弟。”那凤成趁机说道。 “那是自然,别说你了,别的兄弟也可以爽一下。”说着流下了一溜的哈喇子,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画面,但让欧夜珩看着就厌弃,那些贼头们看着却是兴奋不已。 “老大万岁!老大万岁!” 那人一扬手,顿时响彻深山的呐喊停了下来,然后他便是安排那些人牵骡子的牵骡子,拿包袱的拿包袱,甚至连地上的锅也一并捡起想要带走。 “咦?老大,这是什么?” 包袱刚刚被那壮汉翻找过一遍,那装着青竹心的精致盒子微微打了开来,荧荧的青光在夜色中格外的显眼,随着那青竹心被拿了出来,欧夜珩的心也沉了下去。 “什么破东西?怎么怪怪的,还会发光?” 一个站在那小罗罗身边的另一个大汉,伸手粗鲁地就将盒子打开,将泛着荧光的青竹心提了出来。 “糟糕!”小岑子忍不住低呼出声,却被欧夜珩眼疾手快的伸出手掌捂住,而许多人的注意力都被那边的动静吸引了过去,没有注意这边两人的动作。 “怎么了?怎么了?嚷什么嚷的?” 粗大汉推开慢慢围拢的人群,走了进去,对着那两个刚出声大惊小怪的人道。当看到他们手中的东西时,也好奇的凑上去,并夺了过来细细看。 “什么东西?怎么会发光的?还有点像人的……心脏?”他喃喃的嘀咕着,也不太确定。 但围在周围的人听见这话,却是脸色剧变,并飞速的跑开,口中惊惧的喊道:“见鬼了,撞邪了!见鬼了见鬼了……撞邪了……” 干他们这行的,最是有些忌讳,也最是惜命如金。听说这里曾经有狐妖出没,专挑男子的心吃,这个山也因这件事,一夜间人烟罕至,他们山上也越来越破落。今日见得这东西,他们还没想到那事,如今一人尖叫,其他那些人便也跟着喊叫连天。 “住嘴住嘴!!怕什么,就算是狐妖的猎物又如何,如今这地方,已经许久不曾有人出现,狐妖也被饿死了,这个看起来就不是普通人类的心,想必就那狐妖的,如今被我们拣了来,毁了去便是了。” 那粗壮汉子刚刚也想到狐妖偷心这事儿,本也是两股颤颤,如今听得凤成这话,也挺直了胸膛,豪气干云的道:“就是,这也就是一死物,将它毁去就是了。”说着,将那东西粗鲁的往凤成那一扔。 凤成接过后,对着离得他比较近的一个小罗罗道:“斧头!” 那人微微一愣,随即伸手递出自己手上的铁斧。那铁斧不大,且锈迹斑斑,在青光中依旧看得分明。 凤成将青竹心置放于地,接过斧头,高高的扬起。 欧夜珩心中一阵惊颤,就要抢上前夺回青竹心,眼前人影一晃,转眼间,小岑子已经跑了过去,紧紧的将青竹心护于怀中。 而凤成的手劲不减,眼看就要一斧头下去,将人劈成两半。 “住手!” “凤成……” 在两声叫唤中,欧夜珩与那壮汉都来到了凤成旁,一个伸手隔挡着那落下的斧头,一个紧张的将地上的人护在怀中。 “让开!”凤成瞪着在欧夜珩怀中的小岑子,阴沉着脸道。 “就不让!这可是起死回生的无价之药,我家老爷在等着它来救命的!” 要小岑子睁眼看着那几个不识货的土匪,生生的毁了这无价之宝,他怎样都做不到。更别说这可是他与少爷辛苦半年的成果,没了这药,老爷的命就危险了,以后欧家也就散了。这是无论如何他也做不到的。 “小岑子!”欧夜珩急出口喝止,却终究还是迟了。那几个土匪贼子还是听到了小岑子的话。 “起死回生的药?” 凤成那双令人厌恶的丹凤眼滴溜溜的转着,一看就知道在打着鬼主意。 “你们说的可是真的?”那壮汉也眼中一亮,死睁着眼问道。 “当然!”小岑子昂头回道,欧夜珩却抓紧了,想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但小岑子回头看着欧夜珩的眼睛说:“少爷,难道你忍心见着这万年难得一见的稀世珍药被毁?” 即使他有夸大的成分在,保存了青竹心,也比被这群人毁了去好。只要青竹心还在,他们总还有机会抢回来的。 欧夜珩在心中一思量,觉得小岑子说得对,若是青竹心被毁,不仅爹爹的病不能医治,还害了竹寒弦。 第二十八章:寒弦出 “弦……弦……珩哥哥呢?珩哥哥不见了!聚聚说珩哥哥走了,以后都不回来了,是不是呀?” 人没到,声先到。安从哼哼嗤嗤地飞跑过来,蹿上了竹寒弦的怀中。一张白嫩的小脸,红彤彤的,极是可爱。想必是一路紧赶慢赶的跑回来,还没来得及歇口气。 “他是走了。” 竹寒弦抚着安从那墨黑柔顺的秀发,懒洋洋的说道。那态度那语气,就好像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他为什么要走了?他不跟我们一起生活了吗?” 扭了扭身子,他不解的继续追问。 “他拿到了青竹心,为何还不走。” “什么?”安从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脸漠不关心的竹寒弦,“你怎么把青竹心给他了……那可是你的万年道行,没了它,你可……” “放心,两个都跑不了!” 说着,嘴角已经上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为他俊美的脸,镀上了一层耀目的色彩。 敢拿了他的心就落跑,世上可没这么便宜的事。怎么说,他也得将他的心留给自己,那才公平。 “安从,去,准备准备。” 将怀中的安从推开,竹寒弦慵懒的伸了一个腰,心情很好的吩咐着,随即还哼了曲子。 “去……准备什么?”安从不解地问。青竹心没了,怎么弦的心情反倒更好了?难道他不在的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准备出去找你的珩哥哥呀!”伸手一刮安从那肉肉的鼻头,极其好心情的解释着。追出去看看,顺便将那家伙的心给追回来,将人绑在身边,心才能安着。 两人说话间,却已经是欧夜珩离开的第五天的黄昏,安从比预计的迟了两天回来,却是被洞中的长老用各种借口给扣留了下来。他心里虽急,但该尽的孝道,该守的规矩,还是一样的不能废。 而竹寒弦心中虽说是心急着欧夜珩,却还耐心着等安从回来,再携了安从去追人。本在他心中,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青竹心在欧夜珩手中,他放心。一来是欧夜珩不会对青竹心不利,二来则是有青竹心跟着,那人走到哪,自己一个感应,瞬息间就可以找到人。 可当他与安从利用移位幻术寻到欧夜珩时,他却是恨极了自己之前的无所谓。 那一刻,他的心急剧的跳动,揪扯。那被凤成捧在怀里的青竹心,感应到主人的到来,脱离了敌人的掌控,飞扬而起,并慢慢的移动到竹寒弦身边。青光大乍,照亮了整个山间。众人被这变故一惊,惊惧的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安从与竹寒弦。而那荧荧青光,正缓慢的与竹寒弦融合,似乎本就合该是一体的。 “该死的!谁准你动他的!!”竹寒弦怒喝出声,那个紧压在欧夜珩身上,欲行不轨之事的蛮虎大汉,被他轻轻的一拂衣袖,便甩飞了出去,顺带的还连撞飞了几个围在一边呐喊助威的小罗罗。 那蛮虎大汉被突来的袭击牵翻,撞在坚硬的石头上,一阵痛楚传来,顿时大怒。踉跄了几步,抬头转身抡拳,就要往竹寒弦冲去。 “啊……妖怪呀……” 一个瘦小个子回过神来,恐惧的大喊着。众人也在此时回神,拔腿就没命的跑,寂静的山间,一阵阵回响的,都是那些鬼哭狼嚎似的惊恐的呼救声。不多时,夜间在树上安窝的息鸟振翅纷飞而去,鸟叫声凄切哀鸣。 正在此时,安从一个旋身,恢复了原形,一条巨大的青花蟒一露面,众人更是四处逃窜。霎时间,刚刚还自得意满的一群人,如颓垣溃蚁,乱作一团。而安从却兴奋的一跐溜的,追了出去。 “少爷!” 众人顾着逃命去了,一开始被几人压制在地上的小岑子立即爬了起来,将躺在地上的欧夜珩小心的抱了起来。 刚刚那凶恶的大汉要抢青竹心之时,他死抱着不给,那大汉提手就要一掌劈下,幸得少爷将藏于袖间的袖箭射出,贯穿了那恶汉的手,但少爷也就要遭罪了。 那人气怒之下,甩了少爷一巴掌,然后就整个人压在了少爷身上,欲行那禽兽之事来惩罚少爷。可怜了少爷虽有习武,平日也是温润如玉不沾尘染的,却被一个大男人如此对待。小岑子被人紧紧的将脸踩在泥地上,无论如何挣扎,也不能解救少爷。就在这绝望之际,却是有了这等转机。 “少爷……”看着白衣被半褪到腰间,雪白的里衣也凌乱的散了开来,露出白皙精瘦的胸腹,一条丝带高高束起的墨发也在挣扎间散落了开了,墨黑一片披散在肩背间。许是刚刚挣扎得厉害,躺在小岑子怀里的欧夜珩双脸带着不正常的红晕,有一边还红肿不堪。却是被刚刚那粗大汉给生生剐耳光打肿了的。 小岑子一见他这模样,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你见怎么样了?哪里痛?” 小岑子抬手擦眼泪的瞬间,怀中的重量突然没了,一道低沉醇厚并带着隐隐怒气的声音在耳边传来,等他急急的放下宽大的袖子,目光触及的,是一个青衣宽袍的俊美男子。只是该男子美则美已,话语动作也是温柔的,只是周身那萦绕的强烈煞气,令他生生的打了个大大的冷颤。 “你?”欧夜珩缓过气来,正要出声安慰哭得悲戚的小岑子几句,来不及说的话被这个清清冷冷的怀抱、清幽淡雅的香气以及熟悉的声音给惊愣住。 回头认真的看了对方几眼,欧夜珩挣扎着站起来,离开那个怀抱,小岑子也回神,赶紧上前几步扶住欧夜珩。 虽是脚步还在虚浮颤抖,欧夜珩面上却不显半分,初初的怔愣过后,恢复清冷的容颜,冷淡疏离的态度,淡淡的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说着,还礼貌的行了一个大礼。 “你!你这是何意?当我是陌生人吗?”看着欧夜珩冷淡的态度,竹寒弦青筋暴跳,双拳紧握,死死的咬牙,才吐出这几个字。如果是在看跌山,他就没必要这样忍着,活活自己受罪。 “难道不是吗?”欧夜珩抬起没有多少情绪的眼眸,对上竹寒弦气怒的红眼,他的左手悄悄地抚上右臂,刚刚在那蛮人的蛮力下,似乎骨折了,一阵麻痹过后,是阵阵锥心的疼痛。忍着痛回话间,声音已经带着颤抖,冷汗也慢慢滑下了光洁的额际。但暴怒中的竹寒弦没有发现。 “欧夜珩,你这个过河拆桥的白眼狼,本尊要杀了你,将你生吞入腹。”竹寒弦气极,暴怒出声就大步上前,伸手就抓住了欧夜珩的右臂。 “哼!”一阵阵剧痛似乎从四周百形骸传来,闷哼一声,天旋地转的黑暗袭来,欧夜珩晕了过去。 “少爷!” “欧夜珩!” 第二十九章:杀人夜 夜如魅,星月隐,最是杀人好光景。 当然,杀人的人若是某妖,便需另当别论了,何时何地,只要他喜欢,都是杀人好光景。尤其是这些嫌命过硬过长的人,居然将主意打到欧夜珩身上,那他便不客气的成全他们。 还记得刚刚欧夜珩软倒在他身上时,那微弱的气息,苍白的脸庞,以及已经紫黑一片的双唇,他就恨不得立即去将那群天杀的的给千刀万剐,或生生的用地狱之火将他们烧上七七四十九天。 气急败坏地将人安顿好,并渡了些气给他疗伤,确保他没有大碍后,才询问那跟在欧夜珩身边的小厮。 当知道事情经过后,他却是又气又怒,这个夜晚,或者是他这将近万年来,所有怒气总和加起来都不及的。修仙之人,首要的是要练心态,要做到绝七情六欲,变得寡淡清冷,无喜无欲无悲无忧,方能有所成就。所以这些年,他便也养成了对世事冷眼相看的态度,但如今遇上欧夜珩的事,他却再也做不到冷眼相待了。 安从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天正是黑沉,夜也还漫长着。山中夜里微凉,欧夜珩睡梦间蜷缩着身子,额际却是冷汗连连,不知是因疼痛还是因今日所遇的风险。心里心疼着他,竹寒弦的气怒也隐忍着不发,细心的将小岑子放倒,然后才驱动法力,为两人结了个大结界。 “弦,珩哥哥怎样了?他脸色好像不太好的?” 安从安静的等竹寒弦细心的为欧夜珩盖好薄毯,便靠近他放缓声音问道。他因为刚刚那放开手去吓人,玩得还算尽兴,可究竟发生了何事,他却又懵懂不知。 “那些人往哪逃了,你可知道?” 竹寒弦没回答,反倒问了另一个问题。说话间,起身离开了简陋的的车厢,来到已经熄灭了,只剩几缕苍白飘摇白烟的火堆旁。安从紧跟上前,发现竹寒弦紧绷的气息,还有如今刻意释放的毁灭煞气,不禁打了个抖。 是有什么他不知的事,惹怒了弦吗?歪头想了想,好像弦不是生珩哥哥的气,因为刚刚他还很温柔的待珩哥哥,可也不是自己呀,虽说他刚刚有现出原形吓人,弦也没阻止,说明他是默许的,而且刚刚明明就是那群人在欺负珩哥哥……欺负珩哥哥! 低头沉思的安从突然抬头看着隐在黑暗中的竹寒弦,眼中神色复杂变化。对于他们而言,夜中视物如探囊取物,更何况对面的人还刻意将眼中的怒色表露无遗。 “弦……” “你带路,本尊不介意花几个时辰解决了那群杂碎!” 话落,本站着人的地方凭空消失那黑影,安从无奈的嘟嘴,一甩宽大的锦织百合袍袖,原地一个旋身,也消失在了夜色中。 “邪门!真他妈的邪门!那两只妖怪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那两个臭银荡样的贱人,下次被老子见到了,一定要将他们扒皮水煮……你他妈的给轻点!” “啪!” 一个不大的黄土砖围房中,三四级阶殿的上首坐着那个土匪头子,腹背熊腰挺得笔直,背后是一张铺着虎皮的靠背椅,左手放在椅旁的桌子上,骂骂咧咧时,还不忘握拳在桌上直“咚咚咚”的敲得雷响,四周的土壁都被震了几震。 为他受伤的右手上药的大夫模样打扮的男子,被他那模样吓得手一震,力道大了些,涂抹在手上的药也滑落了大半。主要是弄痛了那处于暴躁中的人,被扇了一个耳光,摔得眼冒金星,嘴角也渗出了一滴血。 “老大息怒!咳咳咳……” 一脸阴郁之相的凤成踏前一步,手放在左胸上,似是被震出了内伤,说话间,已经咳出了血。 “息怒?你叫我息怒?你他妈的还叫我息怒?我他妈的就是养了你们这一群没用的东西,才会落到今日的田地,留着你们能有什么用?哈,说话呀!有什么用?比养一头猪还亏本。” 有人出声,那土匪头子的怒气更炽,甚至将身边的木桌牵翻了在地,站立在下阶的众人不敢躲,离得近的,被砸个正着,但依旧有怒不敢言。 大概十几个人,分两边站立着,甚至有几个缺胳膊断腿的,只是半坐在地上,伤口血肉翻飞,似是被什么兽类生生咬断了,即使疼痛得脸无血色,却依旧咬牙忍着,不敢发出一句呻吟。未受伤的,则默默地低着头,不敢再发出任何一句话。 那大夫模样的男子也不敢再耽搁,立马上前继续埋头上药包扎。 “你们就是一群废物!废物!居然会盯上那些个一文不值的猎物?猎物?我呸!”说着往地上啐了一口,“免费送给我我都还嫌弃。妈的,今天不但白忙了一场,还让老子损失惨重,要你们这群废物一点用处都没有……” “既然没用,我帮你解决了如何?” 土匪头子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冷冽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冰冷无比的声音,如空气般缭绕在不大的房中,吓得众人惊惧寻望。未受伤的几人,赶紧背靠背的紧贴在一起,围成一个圈,拿着武器戒备着。 “嗞……嗞……” 声音一起,众人头皮一阵发麻,那种凉意由脚底板直蹿上头顶,恐惧也从心腔传遍全身。 “蛇妖呀!” 一句话起,如巨石掷入湖面,水花四溅。而人,也开始四处如无头苍蝇般的躲避。 “谁?谁躲在那?别装……装神弄……弄鬼的,你快出来……” 土匪头子舌头在打着结,刚刚还围在他四周的人,如今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一个无半点武力的山中大夫躲在椅子底下,瑟瑟发抖。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别杀我,别杀我。” 看得他这样,那土匪头子更是气怒,一脚就踢散了那把当家椅子,“没用的东西!” “啊……” 那大夫大叫一声,抱着头,跑了出去。没多久,一声更加惨厉的声音划破天际,再次惊散了一片林子里的宿鸟。 “那你就是活腻了的东西了?” “啊!” 土匪头子才一转身,却被眼前的青衣男子挡住了去路,回过神来时,已经给紧紧的掐住脖子,那白皙纤长的五指,不断加重力道,那本还有力气挣扎的人,脸色越来越酱紫,唇色紫黑,双目圆睁,目中满满的是死前的恐惧与绝望。 竹寒弦冷酷着一张俊脸,眼中是浓浓的杀戮之气,手上劲道不减反增,生生的将那腹背熊腰的大汉举得双脚离地。那铁臂似的双手还维持着要扳开那五指的动作,可惜出气多入气少之时,那双手也缓缓的垂了下来。 “才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死。”冰冷无情的声音响起,竹寒弦阴沉的眸眼一眯,甩手就将他狠狠的扔了出去。 那汉子如脱线的风筝般,在土墙上直直的撞出了一个洞,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身上的疼痛还没感觉过来,刚要喘气恢复呼吸,一口血又呛了出来。 竹寒弦轻飘飘的悬在半空,不上不下的俯视着那人。媚惑的嘴角挂上一抹残忍的笑,看着对方一个手肘一下一下的撑着地后退,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不近不远的保持着一段距离。 直到,天边开始出现一丝鱼肚白,远处的山峦开始渐渐被染成橙红的颜色 “弦!” 安从回来,嘴上叼着已经晕死过去的凤成,安从一出现,几丈方圆内都是浓重的血腥味。 “那些都解决了?没有一个活口吧?”竹寒弦冷冷的看着那还不懈的爬动的人,头也不回的道。 “嗯,都解决了。” 安从将嘴里的人一扔,刚好砸在不远处的那土匪头子上。 “你将那两个人给我扔回千风洞去。”说完,头也不回的往来时的方向而去。 想必,那群老妖怪会帮我好好的“招呼”你们的。 第三十章:误会生 “你不回去,跟着我们做什?”欧夜珩瞪着豪华马车上,一派休闲品茶的人道。两道俊秀的远山眉,蹙成了褶皱山似的。 “我为什么就不能跟着你们?如果不是我……跟安从,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跟我说话吗?”竹寒弦慵懒的脸色一沉,将手心捧着的白玉杯盏往矮几上一放,伸手一捞,将坐得离他远远的人捞入怀中,狠狠的抱住,“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若不是我费了些法力为你疗伤,你现在还能生龙活虎的上路回京吗?再退一步将,如果不是我暗中施法,用了隔空位移,你跟那小冬瓜还不知要在山中绕多久,才到集市。” 欧夜珩皱了皱眉,想要挣开这个清凉的怀抱,但竹寒弦岂会遂了他的愿,不但加紧了手上的力道,而且整个头都埋入了欧夜珩清香的脖颈间。 虽然对方说的都在理,他自己也知道这次这件事,多亏了竹寒弦。但感谢的话语,不知为何,在口中心中绕了几圈,就是无法说出口。尤其是对方明知道,他是为了青竹心,才到看跌山的。而他也辜负了他对自己的信任。只是为何,他只字不提青竹心的事? 是无所谓还是不在乎? “在想什么了?”见他没有下一步动作,反倒安安静静的,竹寒弦觉得奇怪,抬头看他一副深思的模样,好奇中又带着点点不满。 “没什么!”冷淡地说完,推开了紧贴在背部的胸膛,欧夜珩挣扎地站起来,坐回原位,却也不再看竹寒弦,反倒掀了那垂幕似的窗帘的一角,静静打量外头的车水马龙与人间繁华。 竹寒弦弄来这辆马车的时候,小岑子一脸崇拜的看着对方,生生的就将他这个主子给忽略了。原本要爬入马车照顾他的伤,却被竹寒弦的一句话给打发了出去,与安从坐一块去驾车。欧夜珩掀开帘子的时候,传入耳中的,除了集市中的小贩吆喝声,还有两人间的嬉闹声。 “安从,你家少爷真厉害,三两下就将那些坏人给解决了,不但救了我家少爷,还会为少爷疗伤,真真的比那个骗我家少爷去那鬼地方的老道士厉害多了。”小岑子豪爽的童音传来,不多时,安从自豪的话也传了过来。 “那当然,弦可是天下无敌的,没有什么事他办不到,也没有什么人敢惹怒他。” 或者在安从单纯的世界里,竹寒弦便是那独一无二、天下无敌的吧?瞥了眼那灼灼看着自己的人,心底柔柔的窜起一道陌生却舒服的感觉,脸色不显什么,依旧半靠在车壁上,隔着一条缝隙,看着红尘众生匆匆又纷纷。他们的忙碌,有着明确的目的地,但他的呢?治好了爹爹的病后,他又该何去何从? 欧夜珩与小岑子走了半年的路程,生生的给竹寒弦给缩短到半个月。欧夜珩对他表示不满时,竹寒弦还一脸你不满,我更加不满的表情,“如果不是因为怕那矮冬瓜怀疑,怕你难解释,本尊可让你半个时辰内就回到的路程,硬是给拖了半个月。” 说完,还一副你施恩的表情。欧夜珩是想发发脾气,刚想说那也是他自己的事,转念一想,却又忍下了。最近他是不是被宠着就容易骄纵,初遇到竹寒弦时,都不敢如此肆意妄为的,如今却是一心想着激怒他。激怒他之后呢?又有什么改变吗? 回到欧府,欧夜珩让竹寒弦照着逍尘观主留下的锦囊,用青竹心为欧丞相治病,竹寒弦便顺理成章的以神医的名号,住进了丞相府,当然,安从就是神医的徒弟。 这日,竹寒弦照例选在欧夜珩前去探视父亲病情的时辰,美其名曰为丞相切脉查看病愈情况。丞相喝过药后不久,昏昏沉沉的睡去了。主人家一睡过去,在房里伺候的小厮就被欧夜珩打发了出去。 平日里这个时辰,欧夜珩的生母木水因也会在房中候着,以防欧丞相欧政宏病发无人照料。但因最近欧丞相病情见好转,朝中大臣也纷纷前来道贺,木氏也就担当着主母出去招呼客人,所以才会有此时的竹寒弦看过病后,赖在欧政宏卧房外间的情况。 “珩,我为你治好了你爹,可你到如今还什么表示都没吧?”这几日欧夜珩也忙着招呼来寻他的至交好友,经常早出晚归的,两人见面的时间少之又少,但欧夜珩对他的态度又越见冷淡,竹寒弦心底就有些沉不住了。 “那你还缺什么吗?银子?宅院?还是香车美人?或者清玄可全部都送与竹神医,只要你开口便是。”欧夜珩放下手中的书,看着在对面托着腮帮子看自己的竹寒弦,故意冷着脸道。 “我要那些俗物作何用处?反正以后都用不到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欧夜珩听得他那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心里却是跳漏了半拍。以后也用不到是何意?以后不会在红尘中走动吗? “若你真要给,不如香吻一枚如何?”欧夜珩还沉浸在竹寒弦刚刚的话中,被这句话一惊,回过神来时,对方已经起身叹了半个身子过来。 “你……” “咳咳咳……” “你们……” 欧夜珩循着咳嗽声望去,帘子掀起了一边,欧政宏正站在那掀起的帘子旁。竹寒弦循着女子惊讶的声音望去,木水因正站在大开的房门正中。一男一女,都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一坐一半弓着身子,气氛异常暧昧的两人。 随即,欧夜珩赶紧起身离开桌子旁,有些微尴尬的以拳放嘴边,轻轻的咳着,欲打破这尴尬。竹寒弦则气定神闲的直起身,彬彬有礼的对两人作揖行礼:“欧丞相,欧夫人。” 欧母收回表情,冷艳的点点头,快步越过两人,走到欧政宏身边,扶着他就往卧室内间而去,“病还未好全,怎的就不注意了,还不能下床走动呢。” 两人间叨叨的情话传了出来,欧夜珩也不好在房中逗留,迈步便出了这房间。 “珩,等等,我与你一道走走。” “老爷,这可如何是好?”听两人间的脚步走远,木氏便收起刚刚的情意之色,满面愁云的看着脸色越见好转的丈夫。 “那孩子,好好的,怎的会……唉……”欧政宏如今也不知该说何话了。打小,欧夜珩便是一个懂事守礼的孩子,长得自是俊秀,气质也高华出尘,只是不曾想,如今却有这好男风的不良癖好。 “老爷,这珩儿年纪也大了,如果不是最近几年你身子不太利索,珩儿与紫菱郡主的婚事也早该办了,你看,我们是不是赶紧与张太师商量商量,让两个孩子早日完婚?” “这你倒提醒了我,看来我是该与张太师好好计量计量两个孩子的婚事了。” 婚事?与欧夜珩走在一起的竹寒弦听得这话,脚步微微一顿,眼睛危险的半眯起来。这家伙居然已经定亲了?而房中的那两个老家伙,居然想背着自己,赶紧为他儿子筹办婚事? 两老在房中商量着欧夜珩的婚事,说得前景一片光明。而在走廊中走着的某人,越听脸色越阴沉。而走在他前面一个脚歩的某人,却是依旧毫不知情的低头走着。 第三十一章:备科考 “逍遥日子不过,偏生的喜欢在那尔虞我诈中打滚,总归脱不了一个俗字。” 竹寒弦嗤笑着,伸手便将欧夜珩手上的书夺了过来,翻了几页,觉得无趣,往后便是一扔。然后再伸手拿起另一本书,再拿起一本,一本一本的扔着,他倒扔得欢,寂静幽雅的书房,却被他弄出“砰砰砰”的响声。 欧夜珩气结,脸色几经变幻,最终无奈一叹,不语。但见他展纸研磨提笔,挥洒间,两行隽秀工整的楷书跃然纸上。 竹寒弦伸长脖子一看,只见白纸黑字写着两句诗:功名利禄红尘尽,不为权势为黎民。 “志向倒是清高远大,可惜了自己都照顾不了,哪有那个闲情逸致,管天下黎民生死。”竹寒弦依旧嗤笑着,伸手便将那张宣纸拿起,两手前后一个错开,便将那洁白的纸张,隽秀的字迹,一分两半。 “你……”欧夜珩将毛笔重重的拍在桌上,气怒的瞪着那依旧闲情熠熠的人。双拳紧了又紧,青筋隐约在暴跳着。 “珩哥哥,别气别气,弦不是故意的,我们让他给你道歉就成了,对吧弦。”刚刚一直在旁边当隐形人壁上花的人儿,见欧夜珩脸色难看得紧,但弦却没有丝毫反应,赶紧出来当和事佬。 这几日这两人不知发生了何事,珩总是冷冷淡淡的,与在看跌山时爱抚摸自己、爱搂着自己、爱逗自己笑不同,整个人好像变成另一个人般。而弦这几天就爱惹珩哥哥生气,专挑珩哥哥不能忍受的事做,做了又不认错,害得他老要在两人间围绕,然后一看气氛不对,就要给两人缓解气氛。 竹寒弦却没有顺着安从和事佬的台阶下,不言不语的看了欧夜珩一阵,将眼光投向了刚刚出声的安从。 被竹寒弦一记刀眼射来,安从“咻”的一声,消失在房中,刚刚飘荡在空中的白玉碗在平滑的桌面旋转几圈,渐渐归于平静。刚刚还有人的靠背椅,突然间就空空如野,看得欧夜珩眼一眨一眨的,不太敢置信。和事佬居然自己给跑了? 唉!奴性呀奴性,他怎么感觉自己比小岑子还要有奴性了呢?但一想到弦冷冷的眼神,他还是宁愿做一个比小岑子奴性百倍的小厮。只是可怜了他的马蹄雪儿冰糖水,他只喝了几口呢,就因为当了个和事佬,连糖水也没得喝了。 安从摇头晃脑的在庭院中晃荡晃悠的,时不时的伸手揪下几朵珍贵的月季或天竺葵,可怜了那些珍贵不凡的花草,就这样被糟蹋了许多。 在外头无聊的转了几圈,正想着偷偷兜回去赖着珩哥哥不走,不巧正见那小岑子从正厅方向而来,双手端端正正的拖着一个芙蓉花果盘,果盘正放着几株紫黑紫黑,圆润盈亮的葡萄,看得他口中唾液迅速分泌,忍不住就频频吞口水,舔舔双唇。安从小心地跟在那矮冬瓜身后,只等着时机去尝尝那鲜果的滋味。 “扣扣……扣扣……”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传来。 “快走开,小岑子来了!”欧夜珩气急败坏的推着还不断向他靠近的身躯,第一次狼狈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 安从人刚在房中消失,竹寒弦便搞偷袭的突然扑过来,等他回神时,已经被迫压坐在竹寒弦的大腿上,整个人大半的重量都只能倚靠着他,才能勉强维持着平衡。可如果两人这样的暧昧模样让小岑子见到,他将作何解释? “少爷,三夫人让我给您送些水果过来,让您先休息休息!”小岑子敲了敲门,随即习惯性的不等里头的人回应,径直的推门进去。 “小岑子,今后没有我的应答,不得擅自进来,知道吗?”微微缓和了下因气怒而不稳的呼吸,欧夜珩板着脸,严肃的道。 “哈?哦,小的记住了!少爷,这是皇上御赐下来的西域进贡的水果,老爷带回来后,夫人让送你房里,你尝尝!”小岑子楞了楞,看了眼在一旁也一脸不虞之色的竹寒弦,没反应过来,却也依着欧夜珩的话。 “嗯,放下吧!”欧夜珩漫不经心的应答着,却依旧没有抬头。小岑子误以为他是在用功,也不多说,放在一旁的小桌上,转身就打算离开。 欧夜珩的脸依旧滚烫滚烫,想起刚刚竹寒弦那暧昧的动作与神态,他就克制不住的浑身打颤,脸颊发烫。如今他的脸红潮未退,却是拍被小岑子见了他这模样而大惊小的,到时自己更是不知该作何解释了。 想是如此想,却听得一阵惊呼从门口传来。 “这这这……少……少少爷……”小岑子惊震的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刚刚还放满西域葡萄的碟子,突然凭空消失了般,这样的诡异,吓得他语无伦次。 “又怎么……”欧夜珩抬头,正要呵斥他,却见一大一小两个家伙,一个一派闲适悠然,一个一脸陶醉的在消灭那碟葡萄,而正正不巧的是,小岑子却见到了这种诡异的场面。 “咳咳……小岑子,你不是要出去了吗?怎的还在这大呼小叫的?”干咳两声,欧夜珩负手站起,挡在了那张放着空碟子的桌子前,也挡住了他的视线。 “不是呀少爷,那个,很诡异的,刚刚那盘葡萄还在的,一个眨眼却消失不见了,少爷……竹公子,你们不觉得……好……好恐怖……” “你眼花了罢,那分明是方才我吃的。”欧夜珩一脸就是如此的坚定表情,反倒让小岑子一脸的迷惑变成了不自信。 “是……是吗?”一脸怀疑状。“对了,少爷,那个胖胖的小子呢?为什么今日没有纠缠着你了?”突然想起那个特别爱缠人的安从,小岑子随意的问道,欧夜珩脸色却是不自在。 小岑子也没在意,一边关门一边道:“那少爷你好好看书吧,小的就不打扰你了。夫人说让您不要太劳累了,科举也不是就在明天开始,日子还……” “你究竟爱走不走?”竹寒弦拉下一张脸,上前迈去。 “走!走!立刻走!”小岑子在竹寒弦来到门口之前,砰的一声,关了门迅速离开,跑的速度比兔子还快。 第三十二章:妖魔随 “少爷,今日要去太师府,昨日已经投了拜帖的,夫人说您应该要起身准备了。” 小岑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伴随着那软软的童音的,还有“砰砰砰”的激励敲门声。 自那日少爷吩咐没他的允许,不得擅入他的卧房与书房之后,小岑子每次敲门的力道,都似带着发泄不满般,吵得里头的人不得不赶紧让他进来。 但今日却与往日不太相同,小岑子在外头敲了半个时辰的门,殴夜珩也没半点应门的迹象,急得他在外头抱着铜盆抓耳挠腮的。 殴夜珩其实已经醒了一段时间,今日却是被梦魇了,惊醒时窗外还投入淡淡月色,使得房间像是染上了一层白霜。离开看跌山已经有一个多月了,看跌山的模样已经有点模糊,却唯独记得那光彩灿烂的荧光石,以及那惊鸿一瞥的妖。 “进来吧!”无奈的一叹,欧夜珩起床披衣,走到门边将门闩拉开,便转身坐回大床上。 偶尔的有几日,他半夜中醒来,发现竹寒弦不知何时入了他房中,静静的立于床头,赶不走那人之后,便开始了上门闩,但竹寒弦依旧每日来报到,干脆双眼一瞪,冷冷地对小岑子道:“以后没我允许,不得随便入我房中,若是违了我的意,便打发出府去。” 那日他特意在竹寒弦面前说那番话,小岑子就委屈的瘪了瘪嘴,却没说什么,竹寒弦只是若有的看了他一眼。昨夜他却是真的没再来,只是他却开始被梦魇了。 甫一坐到床上,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阳光随即冲进来,撒上一室光辉。 “少爷!嘻嘻……”瘦小憨厚小童在阳光下,投下一道阴影,一手端着洗脸的铜盆,盆子上搭着一条洁白的面巾,一手在脑后直挠着,脸上是讨好的笑。 “什么时辰了?”伸手接过小岑子递过来的湿毛巾,欧夜珩没有因昨晚的梦魇而带上气恼的情绪,依旧如往常般温和的问道。温暖的晨辉洒在他雪白里衣包裹的修长身形上,依旧掩饰不住绝代风华的姿态。 看着笼罩在晨辉中的少爷,小岑子一如往常般,愣愣的眼中,无法掩饰那抹惊艳以及痴迷。 “啊?噢,已经差一刻就到巳时了。”回过神来,小岑子掩饰了一下脸上的红晕,见欧夜珩还在看着自己,忙收回失神的心智,赶紧道。 “那么晚了……”欧夜珩看着外头已经慢慢靠近正中天的艳阳,对着他吩咐道:“去准备准备,将前些日子恭少爷送来的那几样玩意儿带上,一刻后出发。” “是,少爷!”小岑子高高兴兴的应下了,就要转身去准备,这时想起刚刚在回廊上遇见的竹寒弦与安从,他又纠结着一张笑脸,支支吾吾的想要说什么,但看到欧夜珩温文尔雅的洗漱着,转念一想,少爷这去看自个儿的未婚妻子,那竹公子生气个啥,说了反倒坏了少爷的兴致。 一个利落的旋身,他就给自作主张的将这事给搁下了。他转身之时,没有看到,殴夜珩雪白里衣的后背,不知何时,渐渐的渗出一缕嫣红彩光。 魅惑妖媚众生的脸,在空气中若隐若现,带着一丝诡异的笑。 刚刚那小童心里想什么,他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竹弦子这几日寸步不离殴夜珩身边,想必是早就已经猜到自己这几日会醒来,想要将自己再次绝杀,却是也小看了他的能力。 殴夜珩这时已洗漱完毕,转身挑着今日要穿的服饰,却没看到,那淡黄色的水盆中,荡荡漾漾的倒影出魅惑那妖媚横生的容颜,以及嘴边肆意张扬的笑。 “少爷您看那,水依琴铺的店面都改了许多,小的可记得这还是您给那姑娘提的点子……您瞧瞧那生意临门的模样……”一路上,小岑子唧唧咋咋个没停,原因欧夜珩的相貌就够引人注目的,如今加上个不知低调的人儿,更是引得行人纷纷停脚侧目。 “就你知道嘴贫,再不快些走,让张太师久等就不好了。”欧夜珩也看了看那装璜典雅清幽的店面,却不在此地停留太久,依旧不紧不慢的迈步往皇城西的太师府而去。 “我看吧,您不是怕太师老爷久等了,而是怕紫菱郡主久等了吧?”小岑子跟在他身后,小声的嘀咕着。不曾想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他一个没注意,直接就给撞了上去。“哎呦,少爷您怎么就突然停了也不说一声,小的……少爷?怎么了?小的撞痛您了吗?” “那是?不可能的,竹寒弦那日明明将他给……”欧夜珩顿住脚步,眼神看着某处喃喃自语,但离他不远处那个木板上,魅惑横生的躺着的人,却真真的是那日在千风洞见的妖没错,他不会忘记那双似可勾魂的桃花眼。 “少爷?”小岑子来到他面前,伸出白白嫩嫩的短小五指,在他眼前晃呀晃,晃到手都酸了,还没将少爷的魂给唤回来。 “没事,走吧!”那把白玉扇子一隔吗,隔开了那只爪子,欧夜珩没事人般的继续前行。刚刚一个晃神,那妖却不知去了何处,而他也没必要在意那只妖的去处。 一个俊逸潇洒的高挑背影,一个矮小可爱的胖嘟嘟背影,就这样在众人,也在魅惑的视线中,渐渐远离了皇城中央的闹集,不缓不慢的往西边而去。 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精致美人儿呀,怪不得那竹弦子会紧张宝贝得不得了,连他见了也想上前咬一口。 那日千风洞中,欧夜珩独自遇到他石妖魅惑,本就该变成他的所有物了,却偏偏的那万年老妖竹弦子插了一手进来,生生的阻了他的元神融合,不得已,为免自己魂飞魄散,他才将自己的八分灵识注入欧夜珩体内,蛰伏了一段时日,跟随欧夜珩出了看跌山,现在寻了个时机,窜了出来。 没想到还有机会出得了看跌山那个鬼地方,他之前怎么就觉得那是一个世外桃源呢?一只羊脂玉般圆润白皙的手,抚上尖尖带勾的下巴,脸上是一股妖媚勾魂的笑,突然一个念头窜上脑海。 竹寒弦再大的能耐,却也不能随随便便的对欧夜珩的心上人动手,那,他何不与那人会上一会? 主意一定,原本就透明如无形的人影,消失在不停穿梭的人流中。 第三十三章:桃花开 三月鸢时天,也称桃月,御京初雪稍霁,梅香渐隐,虽有暖阳拂照,天依旧冷的得碜人。 如此风雪如此夜,胜却三季碧蓝天。白雪皑皑已过,火树银花不夜天的国庆也已经过去了,热闹了将近一月的御京,游旅商人也纷纷离开,显得尤为的凄清。一地的白雪,由于阳光的照射开始融化,树上冰锥也开始滴滴落雨,整个大地显得脏乱不堪。 欧夜珩站在卧室窗前,雕花罩纱窗大开,院子外的几棵柳树开始抽枝发芽,却没到一抹青柳水中映的时节。国庆之日已过,招募新官员的考试也已经过去了,如今他却突然觉得无事可做,这种天却是不想出去的。 “少爷您不去主厅用膳吗?最近老爷向晋王爷讨了一个江南来的厨子,做得那手好菜,可馋了丞相府上上下下。” 小岑子见欧夜珩站在那边发呆,以为他是刚刚考完科考,心里担心着,便故意转着话题。 “江南?听晋王爷说三月的江南却是桃花盛开的季节了,不知漫天桃花纷飞,会是何光景?”欧夜珩却突然想起前几日与竹寒弦的玩趣笑话,就起了想要去江南看看的念想,这念想一起,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竹寒弦住在欧府的这些日子,一直以神医竹弦子之名为欧丞相治病,而欧丞相三年病缠床榻,连御医都束手无策的病症,却在他来了不久就开始慢慢痊愈,也因此名声大起,宫中朝廷纷纷来人结交,他也渐渐的有了自己的交际圈子。 晋王爷却是当今圣上的一母胞弟,名侓澈寒,却是与欧夜珩自小就走得极近的,最近却天天拉着竹寒弦往外跑,那江南来的厨子,多半是晋王爷为了向爹爹讨竹寒弦,才大方的送来的。 “少爷,您不会是……不行不行,前些日子您出门被几个纨绔子弟误认为是哪家小姐,还被调戏来着,你要是去那么远,夫人肯定是不允的。”小岑子收拾床铺的动作一滞,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你有见你少爷我有被那几个纨绔欺负了去?”欧夜珩好笑的回头,伸手就给小岑子头上一个爆栗,“丞相的公子这名头,我还不至于丢了那脸面。” “那倒是!”小岑子揉了揉被敲的地方,想起那日那几个纨绔子弟被少爷玩得最后屁滚尿流的跑了,就觉得好笑。后来回府,这事被老爷夫人知道后,两老便要少爷尽量不要出府,没过几天,那几个纨绔却是不知被什么东西缠了,直嚷着他们禽兽不如,要丞相公子大人有大量,原谅他们。 “再说了,娘不让去,我偷偷的去还不成?小岑子,你要不想跟着,我也不管你,但对娘那要给我保密,知道吗?” “嗯嗯……”小岑子两手紧捂着嘴,拼命的摇着头,口中却发出嗯嗯的声音。 欧夜珩不再理小岑子,转身将埋在一个箱里的包袱提出来,细细的清点里头的物什,随即打上一个活结,提起包袱就要出去。 “少爷,让小岑子跟着您吧,小岑子可以照顾您的日常起居的!”小岑子见欧夜珩就要大步离开这间宽敞的房子,赶紧上前揪住了他手上的包袱,一脸哀求的看着他。上次去看跌山,少爷也不想带着他,却也是被他死皮赖脸的缠得没办法,才让跟着。 “我没说不让你跟。”欧夜珩暼了一眼在门槛后露出的一角藏青白袍,袍边绣着祥云图案,却是绛绣楼织就的上品,只有皇亲贵族才能有那么好的布料做衣裳,他却假装没看到,对小岑子道:“翔凌院问问,看看竹公子愿不愿结伴而去?” “是,少爷,小的马上去问,那……小的帮您拿包袱,嘻嘻……” 小岑子一脸喜笑颜开的来接欧夜珩的包袱后立马跳出房外,往竹寒弦所在院落而去。欧夜珩握拳将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假咳的动作,然后四处寻望,确定没人经过时,直往大院的后门而去。 残冬尽去,春色无边。风吹草低,万红袅袅。江南却真真的已经到了芳菲漫野的时节。一地翠绿,一地落花,不见悲凉,反倒添了几分趣味盎然。 桃花山花开烂漫,江南才子佳人相携踏春赏花。红粉相间的桃花般,带着阵阵清淡幽香,撩拨着鼻尖。一条小道分两边,一条是梨花与桃花间隔的白粉色,极是别致的。一条就相对清幽些,却是上山的路。 欧夜珩缓步迈向人迹稀少的上山之路,这里就只有纯净的桃花,花瓣尖儿处是淡淡的粉色与洁白相间。今日只有两人出来,安从与小岑子被竹寒弦撇在了暂宿的客栈,所以这条只容两人并肩而走的桃花小道,刚刚好让两人缓步走着。 一路行来,两人无话。欧夜珩心情很好,不时的伸出左手展开,托着几片刚刚落下的花瓣,淡粉的花色,在白皙的玉掌中,极是恰到好处的美。停留片刻,便又从指缝间溜了下去,带着几分俏皮。 竹寒弦脸色却是臭臭的,昨日刚到江南桃花山下,他本是想着与欧夜珩两人单独过过的,孰知欧夜珩直白的告诉他,邀他齐来江南看桃花,却是存了私心的,只因他有法力,可眨眼间就将他与那黑冬瓜给送来了。而带上安从,却是真的想要带安从出来走走,听罢此言,他气得不轻。辗转了一夜,想着今日他便会与自己道声歉,却直到现在,那人儿都没有一点道歉的意思。 走不多时,已经到了半山上,桃花树也越见稀疏。不远处有一个岔路,却不知是伸往何处。这时,只见一个紫袍男子带着一个小厮打扮的小童从那转了出来,见得在这边停着的两人,那当先的男子却也是一愣,随即却有些痴迷的看着欧夜珩俊美绝伦的脸。 温润如玉,气质高华。一袭宽松的白袍,衬得是偏偏佳公子的飘逸俊秀。 欧夜珩见对方打量着自己,衔着一抹淡笑,微微一额首,算是打了个招呼。只见那男子却也是不凡,除去浑然天成的贵气不说,即使一身平凡的穿着,也透出了点点上位者的霸气来。虽说为欧夜珩的容貌而惊艳,却也在瞬间回神,礼貌的上前回礼。 第三十四章:江南雨 “原来是欧公子,有礼有礼!鄙人姓侓,单名一个琼字。”听得欧夜珩自道姓名,侓澈雨心中更是一惊,只面上不显。 国庆日刚过不久,传统的三年一次科考刚过,从文殊院上报过来的高中之人中,却是以欧夜珩为榜首。欧夜珩之大名,他却是有耳闻过的,传闻欧丞相有一个惊为天人的公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却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今日一见,却是不假,甚至比传闻中的更是令人惊艳几分。 “侓公子有礼。”欧夜珩见对方本就气势不凡,直到这互道姓名之后,却更是心里一惊,经不住认真的将眼前之人再打量了几分。 侓是国姓,当今仍以此为姓的,除去几个年轻的王爷与皇叔洪王外,便只有当今圣上了。几个年轻王爷他皆多少有往来,单单就那人却是无缘见过的,今日对方直道姓氏,却多少也没有药隐瞒之意,只是不道真名,却也怕是不想他直接道破他的身份罢。 想到此,也知对方定是已知自己的身份,两人便互相看着,相视而笑,端的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两人并肩一边走着一边相谈甚欢,竹寒弦便从一早开始的被某人不理不睬到现在完全被忽视的地步。只能恨恨的一步步与那紫袍之人的小童一起,跟在两人身后。 “赏一季桃花沐如春。” “念他朝雨露似阳风。” “好,好!歌酒巷,一语惊却万花羞。”侓澈雨大赞几声,随即又吟出一句。 “帝王业,半壁颓山水方生。”欧夜珩踏出一步,口中已接了下句。 “这……看不出公子如此……儒雅之人,却也是有着这不凡的霸气呀!”侓澈雨对于欧夜珩的这番举动,不但不认为不妥,反倒又高看了他几分。 欧夜珩微微一笑,并不接话。 “琴瑟琵琶,偏生的大王头冠。” “魑魅魍魉,怎奈的小鬼肚肠。” 欧夜珩一接完,两人皆相视大笑起来,笑得那个畅快淋漓。一边闷声听了许久的竹寒弦终于受不住,上前重重的哼声道:“明明御京迟些日子也可见这些个桃花,你偏生的爱跑老远来这看这些个落花,再吟这些个酸诗。” 此时侓澈雨才转头认认真真大大方方的打量着竹寒弦,他知得欧夜珩的身份,见得竹寒弦将一袭简单青衣也穿得俊美非凡,多少也猜得此人的身份。其弟晋王爷侓澈寒这段时日却是天天于他耳边说道此人的,却不曾想,也真真的是个非凡绝妙的人。他与欧夜珩这样光华万丈的人一起,也不见得被比了下去。 “非也非也。古语有云:桔生淮北则为枳,生淮南则为桔。皆同一理也。”侓澈雨彬彬有礼的答道,竹寒弦却是不屑一顾般的转头,拉着欧夜珩便走。 “什么狗屁歪理,在我眼里,什么桃花烂花都一个样。” “大……” “嗯?” 站在众人身后的小童刚要怒喝着出声,却被侓澈雨伸手挡了回去,自己却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人紧握的手,以及那一前一后相随的背影。 竹寒弦对他,似乎有很浓的敌意呢。想到此,唇边淡淡的笑却放大了几分,一撩衣袍下摆,也往两人离去的方向走去。 一连几日,春雨绵绵,桃花皆被打落,今日见得天气稍霁,侓澈雨便邀了欧夜珩出去踏青。那两人的小厮皆不带出去,他便也轻装简从的要出行。两人好巧不巧的在同一个客栈落宿,这几天便也天天聚在一起,减少了许多春雨潮湿带来的烦闷。 侓澈雨与欧夜珩、竹寒弦一同外出,如往常一样独自与欧夜珩天南地北的海谈着, 却突然噤声,眼睛盯着欧夜珩那窄小细致的腰身。 欧夜珩本就纤瘦,加之长了一张俊美柔和的绝色丽容,让男子见了都不得不错认他为女扮男装。今日一袭白袍,外罩一间天蓝镂花罩衫,偏生今日束了腰,一条天蓝长腰带在下半身拖着长长的尾,一头秀发一发冠高高梳起一束,于脑后腰间一荡荡的,配着几根长长的流苏坠,更显飘逸出尘。 而显眼的,便是那腰间挂着一把小巧精致的琉璃锁,却是将侓澈雨腰间那罕见的白玉镂雕生生的比了下去。而侓澈雨现在所看的,便是那泛着透明光质,倒影着万千世界的琉璃锁。 “那琉璃锁……”侓澈雨将目光移回欧夜珩俊秀绝伦的脸上,好奇的问道。 “琉璃锁,锁去红尘万千繁琐。侓兄以为如何?”欧夜珩见对方只是对他腰间的琉璃锁有兴致,刚刚抽紧的心微微一松,便笑容浅浅的答道。 “却是在何处所购?”侓澈雨继续追问道。 “这……”欧夜珩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微微往竹寒弦的方向看了看,却没有继续说,只伸出拳头放于唇边,轻轻一阵咳嗽。 这琉璃锁倒真是做工精细的,透明的琉璃上,根据色泽的变化,有层次的雕刻着繁复的富贵竹图案,整体却是一把拇指大小的锁的形状。挂在腰间,倒也挺有韵味,只是这些小玩意本该是女子爱的玩意,那日竹寒弦无意见了这个琉璃锁,买来后就送了自己,今日却无论如何也要他戴着出来了。 侓澈雨却是会察言观色的,见对方面露尴尬,也不再追问,只转了话题继续与欧夜珩谈着诗赋词曲。 被晾在一边的竹寒弦却是不满,故意将欧夜珩手上的茶盏夺了来,狠狠的喝了几口,再将剩余残渣放置回欧夜珩手中。 “你这是何意?”欧夜珩微红了脸,有些着恼的看着往亭子栏杆潇洒一坐的竹寒弦。这几日每当他与侓澈雨谈得欢时,便出绊子或做出如刚刚那种举动,打断两人的谈话。 “你说是何意?那日你是否还有些事没与我说?我大老远的陪你来这阴沉沉的鬼江南,却还要看你脸色,本尊何事受过这种气?”说到后来,竹寒弦也恼了,这几日来,欧夜珩就围着那叫什么琼的转,将自己晾一边也实在是够久了。 侓澈雨用探究的眼神看向两人,欧夜珩却蹙了蹙眉,随口就说出了气话。 “既然不能受这种气,那为何还要与我呆在一起?你走你的便是。” 竹寒弦一听这话,不敢置信地看着欧夜珩,对方却将头扭了一边,不再理他,他气得呼吸有些不稳,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最终稍稍平复了胸中百味杂陈的情绪,狠狠的扔下一句话:“好,我走!我走!这你便顺心了!”说罢,一甩衣袖,出了这半山的凉亭。 雨哗啦啦的下着,一滴一滴的落在刚刚竹寒弦伸腿而坐的栏杆上,朦胧的水汽氤氲,给这春意盎然的翠山蒙上一层薄纱。 “不去找他吗?”两人无语顾自想着自己的心事许久,侓澈雨最终打破了沉默。看着外头越来越急的暴雨,却突然对竹寒弦起了担忧。 欧夜珩看着雨水发了一会呆,突然唰的起来,不顾背后侓澈雨的喊声,往竹寒弦刚刚离开的方向冲了出去。 最是二月剪刀飞,撩拨一道心湖水。那不经意的一个举动,却生生的牵动某个人的心。 第三十五章:魅惑出 “笨蛋,你跑出来干什么?” 竹寒弦虽生气,但终究还是对侓澈雨放心不下,也担心欧夜珩的安全,只在雨中徘徊了许久,终究还是回头想寻回亭中去,却在半路遇到了摔倒在雨中的欧夜珩。 看着那人一身白衣已经被粘上斑驳的泥土痕迹,三千青丝湿哒哒的紧贴在脸上身上,一身的狼狈。他紧紧的将人护在怀里,将外袍脱了盖他身上,为他阻了些雨水的冲打。 侓澈雨跟了出来,远远的见欧夜珩被小心的护在竹寒弦怀里,顿时心里添堵得厉害。这几日他隔在两人中间也看得清楚,欧夜珩似乎是故意冷落竹寒弦的,只不知是何原因,竟让他以故意与自己亲近来刺激那人。如今见了,却是心中明澈得很,又不愿太相信。 竹寒弦早就看到在两人不远处站立着的侓澈雨,也没多搭理他,一手紧抱着欧夜珩的腰,一手弯过他的腿窝处,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欧夜珩脸埋在竹寒弦冰冷的怀中,闷声道。 竹寒弦一愣,却又一乐。平日里,欧夜珩对他不是冷冰冰的,便是爱搭理不搭理的,今日却是闹着别扭中又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难道你摔得不够痛?”从肺腑间震出几声笑,抱着他便转身往之前的小亭走去,经过侓澈雨时,飞了一道冷冽的眼神过去以示警告,虽然雨幕蒙蒙的将那效果遮挡了几分,但还是能清晰的看到侓澈雨不太好看的脸色。 只不知是因为淋了雨,还是因为竹寒弦对他的大不敬,这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回头路走了许久,三人在雨中兜兜转转,却依旧寻不到之前的那个避雨的小亭,欧夜珩拉了竹寒弦的衣服,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苍白着脸色,有点呼吸不过来的喊道:“我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不会,刚刚我们便是从这边过来的,景物也未变,只是不知为何这亭子却好像凭空消失了般。”侓澈雨走近两人,听得欧夜珩的疑问,肯定的答道。 竹寒弦微微提气,驱赶着怀中人的寒气,随后四顾看着,远处某个地方,似乎被一些荆棘藤蔓挡了大半个口的,是那天然石洞。自小便在看跌山长大,对于山洞类的处所,他最是很快便能辨认出。 几个纵步飞跃,矫健敏捷的身影便在雨雾中翩扬而去。欧夜珩只感觉迎面而来的雨又急又密,打得脸颊生痛,便将脸紧贴进了竹寒弦的胸前。侓澈雨呆呆的在雨中看着那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在雨帘中渐渐变小,不禁又惊又诧。 虽说这天下之大,奇人异士无奇不有,这传说中武林人的轻功绝学也不是说没有,只是像那人刚刚抱了个人,也能像平地行走般的在空中飘动,却是他第一次见到的。 暴雨似乎被隔绝了,欧夜珩从竹寒弦怀中抬头一看,见是一个阴暗的山洞,呼出一口气,就要跃离竹寒弦的怀抱,对方却收紧了放在他腰上的手劲。 “衣服都湿透了,我帮你催干,免得你又生病了。”上个月天气忽寒忽热,欧夜珩得了风寒,整个人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劲头,本想用些个法术帮他治了,他却倒好,偏选那时候与自己闹别扭,见都不让见,生生的将一个小小的风寒给拖了大半个月。如今这样,更是容易得了风寒,所以他也更加注意着他的身子。 “侓兄呢?怎的没在这?”欧夜珩也不拒绝,在竹寒弦帮他催干衣服的时间打量着这个山洞,突然想起刚刚在两人身边的人儿,四处寻顾,却终究寻不到那抹昂扬的身影。 “这功夫你还有闲情管那些个不相关的人?”竹寒弦怒目一瞪,有点咬牙切齿的道。 “我先不与你争论这个,快去将人带上来吧,免得出了些什么意外,那便不妙了。”说着,已经从他怀中出来,伸手推着竹寒弦往那光线来源之处而去,一边还哄着:“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也不想那罪孽报在我身上,况且我们也算相识一场,如此袖手旁观,不是君子所为。” 竹寒弦听得欧夜珩口中的“也算相识一场”,心中那不满便消了不少,嘴角勾起一个魅惑的笑,靠前在那人面颊处偷了一个吻,便笑道:“看在你的面子上,去将人给扔上来就是了。那你先在这休息一下,别到处走。” 吩咐完,竹寒弦便在欧夜珩微红着脸的时候,大笑着没入雨中,久久,那笑声还在动作徘徊缭绕。 “啧啧啧……真是不敢相信呀不敢相信,这人居然是我魅惑认识了八千多年的冷冽之人竹弦子?” 一道轻柔娇媚的声音突兀的传来,欧夜珩一惊,回头四处寻望,却什么也没有,刚刚那声音似乎不是在空气中传入耳中的,而是直接在他心中响起,但这声音却又带着点耳熟。 “好久不见呀,欧夜珩!”话再次响起,这次却是一道艳红身影一晃,便定定的站立在了他面前,正确的说,是飘在他面前。 “是你?”欧夜珩见得眼前那金光闪耀的宝石中,映射出一张妖娆魅惑的女子脸庞,那冷淡而嗜血的笑,隐隐灭灭,似人的幻觉。这场景,这张脸,如此的熟悉,却不就是在看跌山千风洞中遇到的那石妖? 虽然心中肯定了几分,但欧夜珩隐藏起多余的情绪,淡淡的看着他,没有恐惧,也没有出声。 那张妖娆魅惑的脸,带着一抹夺人心魄的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欧夜珩一步步后退,不多时,背部便抵在了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有点磕人的痛。 “说起来,我倒还要谢谢你呢,提供了那么好的一个寄生地给我,还将我给带出了千风洞那个鬼地方,只是可惜了,你居然是竹弦子看中的人,若不然,单凭你这张脸……”一根纤长秀丽的手伸来,挑上了欧夜珩的下颚,脸微微靠在他的脸上,喷吐着浓浓的香气,“这张脸,我看了这么久都还没看厌,就这样给毁了倒可惜!” 欧夜珩一偏头,正要说话,近前的那张若女子般魅惑横生的脸,突然变色,只听他懊恼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腰间一紧,却是已经被他给揽在了怀里。 “该死的,怎么这么快的动作。” 没来得及挣扎,一阵天旋地转,伴随着竹寒弦气怒的声音传来。 “别抱我那么紧,恶心死了。快下去……珩……” 第三十六章:失踪寻 “珩?珩?欧夜珩你给我跑哪去了?欧夜珩?” 竹寒弦将黏在他怀中急喘气的人给扔下地,焦急的在几十坪的山洞中寻着,从平淡柔和的呼唤到后来的急切气怒,将山洞摸索了个遍也不见那清瘦的身影。 “怎么了?不是只有一个洞口吗?这样高的洞口,没有像你一样的武功,根本无法……”侓澈雨话为完,被竹寒弦如千年寒冰的冷冽眼神生生的堵住了出口的话。本就被淋湿个透,现在更是寒彻心骨。本就是长期处于上位者的他,第一次见识到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霸气与冷酷,却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如果今日不是你一定要出来,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你,如果不是珩要带你上来,珩怎么会……”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从冰冷变得灰败,这些时日与欧夜珩闹别扭,他倒是将那石妖给忘记了,如果真是他……想到此,他脸色一变再变,阴暗低沉得吓人。 洞外噼里啪啦的大雨渐渐变成淅淅沥沥的雨线,不多时,安从那娇小的身影已经窜入洞口,极其敏捷地进了洞口并向他奔来。 “弦,今日的雨下得真是怪异,我担心你与珩哥哥就过来看一下,咦?珩哥哥呢?”安从跑进来,蹦蹦跳跳的就四处晃荡了一圈,却没见着欧夜珩的身影,不禁疑惑的看向竹寒弦,这才发现对方脸色难看得吓人。 “怎么了?珩哥哥呢?”安从噤声看着竹寒弦许久,见对方不回答自己,便转头看向一身狼狈的侓澈雨。 “不知,我们上来之后便不见了人。” “魅惑。魅惑将人劫走了。”竹寒弦向着不远处的石壁一角走去,淡淡的暗梅之香依旧在空气中盘旋不去。 安从听到此,上前一步,果然闻得那阵阵幽香。顿时有些着急的紧抓了竹寒弦的衣袖下摆,眼中带着征询的急切。 “安稳些,别急躁,慢慢想办法。”深吸一口气,竹寒弦极力压抑着翻滚的思绪,拉着安从就要离开。 “朕……我可以帮你们寻人的,只是你们说的魅惑是何人,有何特征?” 见两人将要离去,侓澈雨焦急的喊道。竹寒弦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看了一会,终于转头对安从道:“你带他回御京,先回欧府看看,我去想法子追踪魅惑的行踪。” 话刚摔下,竹寒弦便不再管身后两人,疾步迈出洞口,随即消失在两人的眼前。 ****** “瞪着我干嘛?难道我这张脸就真的让你如此的迷恋上了?” 魅惑勾着一个媚笑,又向前靠近了几分,鼻尖嗅到的,是不同于他身上浓浓梅花香的淡雅清香,闻着极其的舒适,不禁耸肩深深的嗅着。 “离我三尺之外。”欧夜珩抽回过于“炽热”的目光,恢复淡淡的脸色,淡淡的道。 “你现在在我手里,所以……你最好给我乖乖的听话。”魅惑也不管他淡漠的脸色,依旧勾着笑,伸手在那俊秀绝伦的脸上拍了拍,然后转身在房中西边的卧榻上慵懒的躺下,右手撑着头,半侧着身子,微眯着眼,眼神却在欧夜珩那张脸上流连。 欧夜珩转头不再看他,同时也避开那份灼热的注视。微微蹙眉,想起他被劫走时,听到竹寒弦那气怒的声音,记忆却突然飘回到初遇他时,他清雅又邪魅,冷傲又淡漠,将所有的情绪都掩盖在淡淡的笑容下,高深莫测。 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慢慢的变得不太一样了?而他,却认为如今的竹寒弦更沾着些红尘气,让他不会觉得遥不可及。 “在想什么?走,陪我去逛逛。”盯着欧夜珩若有所思的脸许久,魅惑无来由的觉得心底烦躁,粗鲁的扯了那白皙细致的手腕,就往楼下走去。 两人出的房门,正对着一个木制楼梯,半旋转着,客栈大厅的人一抬头便可望见楼梯上的人。 当两人出现在旋转楼梯上,热闹嘈杂的大厅顿时鸦雀无声,细听却可听见众人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欧夜珩依旧是一身素白长袍,在腰间裹了条绿宝石的镶金丝腰带,墨发以一条丝绦高高扎起,随着他优雅淡然的举止飘荡在身后,十分的飘逸而出尘。那双清冷的秋水睑瞳,清澈明朗,却有带着高贵的淡漠疏离。 魅惑则是一身火焰般的红,大红的衣袍宽松的罩住那诱人的弧度,尖尖的下巴向上微勾,带着撩人的脸部轮廓,一点梅花立于眉心,桃花眼尾微微上翘,看人时总有媚眼乱飞的感觉。 一白一红,如一束百合与傲梅争相竞方,一清雅秀丽、一魅惑撩人,气质却都是勾魂摄魄般的美。大厅中的市井民夫何曾见过如此清雅卓绝与娇媚动人的人儿过,所以就这样呆愣愣的注视着两人并肩着下楼,并肩的离开。直到只剩两道如天边的云彩。 “小二,那……那那两个公子是谁家的少爷呀?”一个衣着相对华丽的而立男子首先回过神来,招手唤过夜也愣神许久的店小二,激动的问道。 “这~这位爷,我也是不知店里何时来了这两个人物,咱离县可不曾见过这等天仙般不凡的人儿呀,约莫着是路过的旅客吧。” 原本也一脸好奇,凑着头侧着而仔细倾听的众人听得那小二这话,顿时失望一起看向那人来人往的客栈门外。心中不禁暗暗赞同那店小二的说辞,如此人物,真真的当得天仙般的人物。 一路走过,路人纷纷驻足侧目,魅惑也不管众人的目光,拉着欧夜珩直向那繁华地段而去,而那些人也纷纷往两边散开一条路。 “求求大人您高抬贵手吧,施儿就只有这条活路了,您不能将她逼到绝路上去呀?” 经过一个路口,一声尖利而嘶声力竭的哭喊传来,声音尖利如锋利的指甲刮在光滑的刀面,惊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捂住捂住……给大爷我将她的嘴给堵上……”一声痛苦的嘶吼,随即便是气急败坏的怒吼。听着似乎一群人乱成了一团,那尖利的声音也彻底的消失了踪迹。 这时,一道清越飘渺的冷声传来,如淳淳流水,涓涓细流,如黄莺鸟清悦婉转。 “大人,施儿虽说身份是低贱了些,但好歹也不是随便勾栏雨巷中倚楼卖身的烟花女子,施儿卖唱多年,还不曾有谁真正的对民女如此的无礼过。” 说着说着,那女子说着也气红了双眼,声音带着委屈后的哽咽。 第三十七章:救美人 欧夜珩静静的站在路口许久,见那彪形男子还依旧骂骂咧咧的伸出肥壮的手去抓那女子,一个眼神转瞬变冷,拔出佩在腰间的雪微剑,迈步就要上去阻止,魅惑却一个灵巧的闪身,挡住了他的去路。 “让开!”欧夜珩冷冷的看着魅惑那依旧笑得邪魅的笑脸,雪微轻轻晃动,外人看着随时会将那把剑挥向这个火红艳服的男子。 “你这是要自己去寻死,以你这三脚猫功夫,你认为自己能打赢那十几个莽夫?”魅惑嘴角的笑加深,却明艳非凡。欧夜珩抬头看去,这时才发现,原来那五六个人背后不远处,围着几个虎背熊腰的莽汉,看着却是力大无比。本想抬头瞪回去,说着根本不会怕的话,却气得肺都要炸了。 原来魅惑故意下了绊子,一个手指轻划,生生阻了他前进的方向。那透明如胶质的结界,散发着飘飘荡荡的光,如一缕阳光照射的潭水,如无形却又阻力强劲。 眼见那女子死命挣扎着要甩开那只巨掌,奈何女子力气太小,远远的都可见那挣扎后被掐红肿的玉臂。一张美颜梨花带雨,更是带着江南女子的娇弱与楚楚动人。即使铁石心肠之人,见了也不得不生怜悯之心。 欧夜珩紧蹙眉峰,心里虽说不上是何感觉,但那肯定不太畅快。回头看看魅惑那依旧媚态横生的姿态,更是心里添堵得慌。 “说,你要如何才救那女子?”欧夜珩也不再与他兜弯子,直截了当的点出了魅惑的意图。 “爽快!一人换一人,倒也很值,你说是不是?”魅惑一勾嘴角,笑得如腊月间最是艳丽的霜梅,漫天暗季,只余了那笑如夏季的白蔹,淡黄耀目而不觉突兀俗气。 欧夜珩被那笑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侧目,躲了那太过晃眼的眼神,淡漠着声音道:“如何一人换一人?如条件太过份,也不见得我必须救那女子不可。” 本就是萍水相逢莫不相识,何苦为了救万千悲苦民众间的一个,而将所有珍重的人或物投了进去。不说他未必有这种操守,便是被竹寒弦知了,也必是不允或是又生气得要跳脚了吧。 想起那人气怒而极力隐忍的模样,欧夜珩淡漠的脸色渐渐缓和,眼神也带着几丝柔情似的光彩,只他自己不知,旁边一直盯着他看的魅惑却尽收眼底。掩了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悦,魅惑依旧用娇媚的声音,顺着细致柔美的手指在发间缠蜷的动作,慢慢的响起。 “只要你肯与我一起上天姬山,寻到天狐一族,破解竹弦子加于我身上的封印。” “就这样?”欧夜珩惊讶的看着对方说得似乎云淡风轻,却原来竹寒弦在他身上加了印制,怪不得他只施用了些许法力,便要在此地逗留这些天了,想必也是力不从心了。 说罢,不知何时的微动,结界已去,而他也已经大步往那一群将要消失的背影而追去。欧夜珩也不再多言,紧步跟在他身后。 路过刚刚那群人拉扯的楼下,欧夜珩抬头看了看那招牌,“醉江南”三个大字隽秀明艳,不知加了何种染料,竟在阳光的照耀下,散着七彩云光。层层半透明薄纱垂下,随风而动,隐隐透了些楼内的紫醉情迷,竟是当地的烧金窟,一眼扫过,竟也是带回了那些迷醉目光。 “走了,难道还要将这些个货色也带上?”见欧夜珩停在那俗气的楼宇之下,而那些个风尘女子竟不知羞的将目光赤裸裸的投向他,如狼似虎般的想要将他给生吞活剥了。 欧夜珩没多说,只将冷了几分的目光扫向刚刚那个还哭天抢地似的老鸨,如今她也只是一脸迷醉的盯着他看,似乎没反应过来。被欧夜珩冰冷带刺的目光扫过,那徐娘半老的风骚模样,那市侩浮华的双眼,都令欧夜珩心生不喜。 虽刚刚隔得远了,但那闪烁的眸子,以及暗暗对那强霸女子的男子互通声气的模样,还是让他又气又怒,却又没有气怒的立场。 转身便向前走去,那老鸨似乎反应过来,急急地跟了两步,伸手想将人留下,却最终被魅惑那似不经意间流露的煞气给逼了回去,心底打了个突,背脊也冷汗直流。 “闹够了该放人了吧?”魅惑如鬼魅般出现在十几个大汉的面前,那叫施儿的女子早已在一路挣扎扭打中红肿了清丽的面容,一头如墨秀发也散落一肩,将纤细的腰身衬得更是娇小玲珑。听得这魅中带柔的男女莫辨之音,大家都停下来,寻着声音看去,便见到魅惑那耀目的红衣,以及雌雄莫辨的娇媚容颜。 那粗胖男子看着魅惑,顿时眼前一亮,不自禁的松开了紧拽着那女子的手,唌着嘴脸,就要凑上去,这时欧夜珩也已经走近了这一堆人,而施儿却是第一个见到欧夜珩过来的人。 只见一个白衣翩飞的男子,逆着光,如踏光而来,微风撩过他的白衣黑发,手中一把银光闪闪的短剑,清瘦却不显柔弱,似乎在他身上都恰到好处。单单就那张脸,却不似人间所有般,美得让最美的女子也汗颜。 施儿愣愣的看着这个出尘的偏偏男子一步一步的从光中走出来,走到她面前,伸出一只修长纤细而白皙的手,将她从那满地的泥土间带了起来,似乎要将她带出这肮脏泥泞之地,到一个完全圣洁的世外桃源或人间仙境。 那肥胖男子也意识到身后那些小厮到抽一口气的声音,缓过神来时,便又见到了一个与眼前艳红衣裳完全不同的一个人,那倾国倾城的绝美,却遮掩了他男子的气质。 没等他回神,魅惑已经蹙眉手一挥,他便重重的飞了出去,顺便撞倒了十几个小厮,顿时窄小的巷道,哀声遍地,场面宏大,更将一面护院的围墙给撞出了一个大大的窟窿。魅惑还要上前教训那几个刚刚肆意流连在他与欧夜珩身上的人,却被欧夜珩眼明手快的挡了下来。 “别闹出人命了,教训一顿便好。” 这话听在不同人的耳中,就有不同的理解。魅惑回头盯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个习惯性的诡异笑容,没说话,只接过那个看似“受惊不小”的女子搀扶着,往回路走去。 施儿红着脸,微微的暼了安静的欧夜珩一眼,却正好碰上对方看来探视的眼神,心中突然砰砰狂跳,脸上一热,如夏日里最火的天时,消不去的暑气。 “可恶,敢坏老子事,抢老子的人就想这样跑了,来人,给老爷我将那几个人给拿下。” 那男子已经在一群小厮的搀扶下起来,龇牙咧嘴的捧着撞歪的嘴角,支支吾吾的呼喝着。 魅惑一个回身,利落的一扫,将磨磨蹭蹭的几个蹭上来的人再次横扫了出去,层层叠叠的如堆稻草般,堆作一堆。 第三十八章:美人恩 “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愿……” 施儿一个伏身,怯怯的说着感谢的话,早没了在醉红尘时那清丽脱俗的冷艳,欧夜珩看着有些淡漠,却依旧维持着平日的风度,不亲近也不冷漠。 魅惑听得这些红尘女子惯用的话语,嗤笑着打断了施儿对着欧夜珩将要说出的话。 “愿如何?以身相许?只不知你这身还能不能入我家公子的眼,不,应当是你这身子,不知会不会污了我家公子的身子。” 魅惑说得毫不留情,施儿则被这露骨的话说得脸色几个变化。她一直以清倌之身寄居青楼卖唱,虽说一直秉持着洁身自好,但对于像眼前这神仙人样的公子,自子这种身份,真是污了公子的名声。自己心知是一回事,被人生生的切开伤疤却又是另一番滋味,尤其是在自己心仪男子面前,被人将最不堪的往事道出来。 想起三人离去前,那一身狼狈的赵大人曾扔下狠话,要他们终身后悔。刚刚见那红衣男子身手倒是不错,可她也感受到那红衣男子并不诚心要救她,倒像是受了这白衣男子所托,只不知白衣公子的身手如何,自己执意跟随,又会不会拖累了他。 正在犹豫徘徊着不知如何是好,那冷清却好听的声音悠悠传来,如酒入弹杯般的有力而清越。 “别胡说,污了姑娘家的清白。即便身不由己处于那些烟尘之地,也有那洁身自好的清倌姑娘,靠卖艺糊个口罢了。”说罢,淡淡而疏离的眼神看来,如深水寒潭般又如明净清澈的泉水般的眼神,诉说着对人世间冷暖的淡漠,对浮华红尘的疏离。这一刻的他,似极了遨游云天之上的上仙,不食人间烟火,不染红尘一点。 施儿心中一震,却寻不到话来说,只愣愣地看着那俊颜发呆,似乎这样的一刻,眨眼已是永恒。 “这倒好,我唱黑脸你给唱白脸,反正人是你要救的,现在已经救出来了,往后赶路我是不会带上他的,你自己想办法打发吧!” 魅惑嗤笑一声,便扔下房中的两人,独自背手走了出去。 两人处在一个尚且算是雅致的房中,一个微微低着头,脸颊红润,为刚刚欧夜珩的话而感动着;欧夜珩却因魅惑刚刚那话而蹙眉看着那娇羞的女子,却真不知如何将她打发了好。刚刚那男子表明了不会轻易罢手,如果不带她走,她一个弱女子却要去何处栖身? “施儿姑娘,在下还有事,姑娘先在此稍作休息,晚饭时分在下再来打扰!” 欧夜珩优雅而举止蹁跹的向施儿抱拳一礼,开门就要出去。施儿回过神来,有些焦急,却突然上前伸出一只柔荑,扯住了对方的长袍袖子。欧夜珩被阻了脚步,停下来看着那只洁白的小手,却不说话。 施儿自知有些失礼,赶紧松了手,双颊染上胭脂般的晕红,焦急地解释道:“公子,恕施儿无礼了,只是施儿刚刚说愿意将施儿送给公子,是实话,还请公子……” “姑娘不必说了,在下救姑娘并不是对姑娘存了别的心思,你就放心好好休息,至于以后的路,就以后再说。” 说完不等施儿继续说话,迈步就走了出去。 施儿看着那清俊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双眸渐渐染上了雾气,只不知是为了他刚刚那话而喜,还是忧。 掌灯时分已过,这个偏僻的小镇也就这样在冷冷清清中带着白天有惊无险的插曲中迈了过去,将要进入一天中最沉寂的黑夜。 施儿微敞了临街的窗子,看着零星廊灯一晃一晃的,总有种明明灭灭的悲凉。就如此时的她,不知自己明日一睁开眼,该往何处而去。 “需要我给你指明一个路吗?” 一个偏阴柔的男子声音嗤笑着传来,近在耳廓,吓了她一跳。施儿回身,只见魅惑衣裳凌乱的侧躺在她的床上,露出胸前大片洁白的肌肤,如奶脂般,泛着柔滑的光泽。 施儿一阵气怒,脸色乍白乍青乍红,紧稳了心神,别过脸,淡淡的道:“公子深夜不在房中休息,跑到小女子房中却是为何?” “为何?呵呵呵呵……这还真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即使是养在深闺的女子都知道是为何,更何况……” 魅惑故意没继续说下去,拉长了声音,只一双桃花眼顺着施儿沐浴后单薄的蚕丝睡裙游移,露骨的勾勒着那媚惑的弧度。 “你……”施儿紧握双拳,一双眼中已经微微泛红,眼珠在眼中直打滚,却强忍着没有落下来。她早就知道这个红衣男子不喜自己,只没想到他会半夜悄悄到她房中,来羞辱于她。 “我怎么了?哦,我倒是忘了,你是珩口中的清倌,不接客的是吧?这么说来,倒还真是我唐突‘佳人’了!”故意将佳人二字咬得极重,眼中满满的嘲讽意味,丝毫不见怜香惜玉之色。 “施儿冒昧,请问公子过来所为何事?如果公子没什么事就请回吧,施儿乏了。”说着,就要起身去开门送客,却在门后边立住一震,她明明记得自己有落了闩的,可如今那门闩依旧横梗在两扇门间,丝毫没有被碰过的痕迹,那……他是如何进来的? 施儿从气怒与受伤的心情中回过神,不敢置信的看着那慵懒闲适的卧躺在床上的男子。 注意到施儿惊恐防备的视线,魅惑现出那诡异嘲讽的笑,随即云淡风轻道:“如果今日进来的是珩,只不知施儿姑娘的态度是否会有所不同?” “珩才不会……”珩这个名字,一整下午都在心中默默念着,如今脱口而出,不显得生疏与难为情,只说出口后,心跳得像要从胸腔跳出来般。 “珩?叫的真亲热!”魅惑缓缓起身,那本就随意套在身上的衣袍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一边,露出打半个洁白纤细的肩背,施儿见此情形,害羞的向后微退一步,别开了视线。 魅惑却如鬼魅般突出出现在她身旁,温热的呼吸喷在她敏感小巧的耳朵上,激得她打了个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如果我能让你跟珩,更加的‘亲热’,你觉得如何?”不让她有机会退开,魅惑紧走一步,将施儿堵在他胸膛与门板上,柔柔的问道。 “你……这是为何?你明明不喜欢我接近珩……公子。”虽然不知为何,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很危险,而且他有着很隐秘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哼,这你不用操心,你只要知道,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我让你成为珩的女人,这样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跟着他,至于如何做,明日我自会知会你。” 魅惑说完,就迅速离开了施儿身旁,一脸的厌恶。 “我不会……” 施儿焦急的出口,想要拒绝这些,魅惑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扬唇一笑,危险的眯着眼睛笑道:“由不得你!” 说罢,转身潇洒的一个飞跃,跳出了半开的窗户,消失在明弱的夜色中。 施儿急速喘息着,消化着刚刚魅惑与她说的话,久久久久,直到打更的声音传来,她才跑到窗户那往外看,哪还见得到一丝人影。 第三十九章:醋意起 翌日,欧夜珩仪态端庄的坐在大堂上慢条斯理的吃着清淡早点,魅惑仪态万千的从旋转楼梯下来,惹得大堂众多这几日慕名而来的男男女女哈喇子流了一地,却还不满足的向人群中抛去一个媚眼,引得到处都是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早呀,珩!今日你越发的明艳光彩呢!” 魅惑媚笑着走到顾自吃着早点的人儿面前打着招呼,一股弱不禁风的模样就要靠上那清俊的肩膀,欧夜珩却依旧目不斜视的吃着早餐,只冷冷的说道:“要骚浪就躲房了骚浪去,莫在此扰了我的食欲。” 话说得不留情面,魅惑却毫不在意的一笑,在他对面坐下,伸手就拿了欧夜珩只喝了一小口的玉米粥到自己面前,缓慢的喝了起来。 欧夜珩皱眉看着对面吃的欢的人,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道:“你慢慢吃,我去送些早点给她。” 说完,不等魅惑出声,端了桌上的一叠桂花糕和一碗清淡小粥就走。那出尘的步姿,勾着一大堂人的目光。魅惑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身影,嘴角勾笑,显得极是愉悦,吃粥的速度也加快了些。 如果他没猜错,以那人的本事,今日应该会赶到了。没赶到也没关系,就等上几天好了。不过现在他要赶紧吃了早点,上去给盯着,可不能便宜了那个女人。 “扣扣!扣扣!”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施儿还来不及应门,欧夜珩清越的声音便透过厚重的木板门缝,清晰的传来。 “姑娘起了吗?在下给姑娘带了些早点过来。” “来了,请稍等!”施儿边应着,便整理着衣裙,在梳妆台前细细的抹上胭脂,挽了个简单的发髻,便开了门将欧夜珩让了进来。 “有劳公子特意为施儿送过来。公子请坐。” 欧夜珩将早点放在圆桌上,就要告辞离去,施儿却伸手为他倒了杯温茶,放置在他手边,让他想离去也不得。此时他倒也不再客气,一撩雪白衣袍,就在施儿对面坐下,端起那被温温的茶,置于鼻端轻轻一嗅,却也知是最新得的雨前龙井。 在江南这一带,种植着极大面积的上好茶叶,这次来到江南,除了品尝御京没有的精致点心外,便是这各种新采的茶。 轻哂一口,入口间齿贝清香,带着淡淡的苦涩与清凉,最终直滑入喉中。 施儿见欧夜珩慢条斯理的喝着茶,脸上忽的一阵红热。欧夜珩今日穿了件单薄的洁白丝滑绸衣,与往日宽松的样式不同,紧贴着他瘦消的精简身躯,衣领微低,露出那小巧的喉结,随着他吞咽清茶的动作,微微滚动着。本是优雅清越的动作,看在施儿眼中,却带着极致的诱惑。 想着今日凌晨魅惑的吩咐,施儿微低了头,脸颊更加红热,额际还微微带出了些香汗。 对面的欧夜珩却没有发现施儿的异常,安静的品着茶,房中静谧得带着些诡异气息在浮动。只余了欧夜珩偶尔已杯盖轻轻滑过杯子边缘的碰撞声。 直到杯中只余些残汁茶叶,欧夜珩才欲要将杯子放下告辞。 “公子再来一杯?”施儿在欧夜珩放下手中的杯盏之前,快速的提起茶壶,想为对面的人将那杯盏添满。 “姑娘还是趁热将早点吃了吧,在下就不打扰了。”推辞着,欧夜珩放下杯子,起身就要告辞,却在起身时一阵头晕,堪堪的伸手撑在桌沿,才免了直接栽倒在地上。一手抚额,轻轻的摇晃着头,却更加晕眩得厉害。 施儿见此,关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双洁白纤细的柔荑就扶了上来。 “公子怎么了?是不舒服吗?那施儿扶您到床上休息一下。”施儿说着,已经半搀扶半架着欧夜珩往房中唯一的一张床而去。 欧夜珩甩头想要拒绝,却突然间眼前发黑,如目盲之人般不能视物,头重脚轻,不多时已经靠在了柔软的香枕之上,无力感蹿遍全身。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熟悉而陌生,不似之前的带着点点的心安,此时却是焦急得额际汗滴滚落。 急喘着气,想要出声却发现声音已经带上了嘶哑,如那夜茅寮中的激情过后的声音。他脑虽混沌得厉害,但多多少少已经猜到。没想到一个平日洁身自爱的女子,此时却比红尘中的女子还要疯狂。 “这是……为何?”欧夜珩拉扯着嘶哑的声音,艰难的道。 施儿洁白的小手哆嗦了下,最终还是缓缓的将腰间的裙带解开,爬上小小的雕花木床,微伏在欧夜珩的身上,哆嗦的小手,慢慢的为他解着衣袍。 “公子,施儿喜欢公子,早已在心里将施儿给了公子,只是……”眼神微微黯淡,如一潭清澈见底的溪水,渐渐变得幽深难测。“可是公子你不要施儿,所以施儿只能想此法了……”说罢,冰凉颤抖的柔软覆上欧夜珩那比女子还要红润精致的唇,慢慢的允吸着,却没有深入。 “施……” “砰!!!” “欧……夜……珩……”一声咬牙切齿的怒喝声从门口传来,还未等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反应过来,竹寒弦已经如一阵风般,将那娇弱的美人掀翻在地。 施儿正意乱情迷着,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愣,侧倒在地,衣裳半褪,露出粉色绣荷花莲叶的小巧肚兜,白皙如玉的肌肤,双眸中还染着浓浓的春情荡漾,撩人的姿态,若看在平日那些酒肚直穿肠过的庸俗男子眼中,会叫人气血沸腾,兽性大发。 真可惜,房中仅有的两个男子,却都不是那些个庸俗子弟。一个衣衫半褪的风情男子费力侧靠在床柱旁直缓着紊乱的气息,一个一缕青烟似的衣衫无风自动,不似那床上男子淡漠的眼神,那青衫男子双肩抖动,眼眸中透着火焰燃烧的通红。 “公子……”施儿见两人静默相对许久,嘤咛一声轻轻娇唤道。 “该死!”竹寒弦本无处可发的气怒顿时如寻到发泄口般,一脚踢出,施儿已被一阵强风带起,直直的撞在了房中摆设的桌椅上,却去势不缓,直到背脊撞上了坚固冰冷的墙壁。落下时,额际重重的撞在突出来的墙梁,血腥顿时弥漫在这窄小的房中。 竹寒弦气红了双眼,曾经墨黑幽深的眼眸处,泛着吞噬一切的滔天怒火。施儿全身疼痛难忍,痛苦的呻吟刚逸出口,竹寒弦已经接近,抬脚又是狠狠的一踹,施儿如断翼之蝶,飘飘荡荡的摔在欧夜珩不远处。 “呕……”一口鲜血喷洒在欧夜珩微微垂落在床榻处的白袍,欧夜珩脸皱眉的力气都没有,依旧面无表情的坐着。 “公子……呕……”再次吐出一大口艳红,施儿神情哀伤痛苦的看向欧夜珩,眼中是满满逸着的不舍。 在竹寒弦走近,想要继续泄愤时,欧夜珩淡淡的声音终于响起,缓缓的,清清的,如一片擦着湖面飘过的白羽。 “弦,算了吧!” 第四十章:怒难消 竹寒弦靠近的身影一顿,不敢置信的看着避开他眼神的欧夜珩。渐渐压下去的火气再次涌起,却已经不似刚刚那般的失去理智,反倒冷酷如修罗般的冷笑。 “呵呵……呵……弦?叫得还真亲热了?之前让你这样叫我为何不肯?今日是为何?为了这贱人吗?”说罢,弯腰伸手一揪,狠狠地揪扯着施儿早已披肩的黑发,一扯间,顿觉头皮发麻发胀,似乎要被揪扯下来吧。不得已的,随着那揪扯的动作,扬起了狼狈娇弱的小脸。 “如果不是我即使赶到,你是否就与这贱人做了那苟且之事?说……是不是?” 话虽是对着欧夜珩说的,但他眼神却未离开施儿痕迹斑斑的脸庞与那痛苦的表情。这一刻,他有毁灭一切的疯狂,也有冷眼旁观的酷寒。 “苟且?难道不是香艳之事吗?” 魅惑娇媚的的声音传来,人已经斜靠在已经被拆毁一半的门扉上,姿态撩人而慵懒,似乎在那看戏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见竹寒弦的注意已经转移到自己身上,魅惑唇边的笑更加灿烂,拂了拂了衣衫间并不存在的灰尘,姿态婀娜地向房中走来。 竹寒弦危险的眯着眼,脸上的笑勾起一个冷酷的弧度。大力的甩开手掌中缠绕的墨发,厌恶的大脚将堵住他与魅惑之间的路的施儿再次踢向墙角,踏着一滩血迹,迈步到魅惑眼前。 “你说什么?”竹寒弦咬牙切齿的问道,以前那个被自己狠狠的踩在脚下的石妖,居然也有翻身挑衅自己的时候。冷冽的目光如果可以杀死一个人,那站在他眼前的魅惑,已经被凌迟处死千刀万剐上千上万次。 “你是他何人?为何他喜欢一个女子,想与那女子做喜欢的事还必须经过你的同意?”魅惑见竹寒弦明显的气火攻心,便勾笑继续在一旁说道。 “何人?”竹寒弦回头看看苍白脸色渐渐有了血色,却依旧不声不响的欧夜珩。他没有对魅惑的话进行反驳,难道他心中也是如此想的? 这个念头一起,心中一痛,额际已经冒出了薄汗。原来一万年来,毫无感觉的青竹心,也是会痛的,而这份痛,几乎让他无力支撑着继续站在这间窄小的房中。 施儿倒在墙角边,额际撞破的地方流出殷红的血迹,渐渐流淌下那洁白娇美的清丽容颜,一张本就白皙的脸庞,因为失血过多,而更加的苍白。她抬头微弱的看了看从刚刚进来便没看她一眼的魅惑,然后看着那个气怒的男子眼中露出沉重的悲伤与灭绝气息,蠕动了一下双唇,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魅惑嗤笑着越过挡在他前面的竹寒弦,直接坐到那张木制床旁塌下,温柔的伸手将欧夜珩一撮乱发挽在耳后,充满同情与宠溺的声音在空气中如麦芽糖般黏腻的响起。 “如珩此般的人物,不风流则枉少年,风尘女子间的逢场作戏本就是常事,偏生的你还不许了,难道珩今日这些行为,不是为你所逼的吗?” 听得此话,欧夜珩回头看了魅惑一眼,从对方的眼中,他扑捉到了一丝一闪而逝的霸道,以及那浓烈的占有欲。为何他不曾注意到,这个曾经想要将自己置于死地的人,何时心思变成深沉难懂,何时又对自己起了心思。 若说他还不知形势,便浪费了他这个御京第一公子的称号了。或许以前不知原来男子与男子间有那些情愫发生,但经历了与竹寒弦的纠葛,魅惑眼中的那些信息是什么,如今他心里明澈如镜。 “竹寒……”欧夜珩暗暗的缓着气,想将刚刚那嘶哑压下去,却没想到一出声,魅惑却先一步的阻去了他的声音。 只见魅惑一手托在了他的咽喉处,微微用着力,原本就微弱的声音还未来得及在空气中飘动,便被阻住了发泄口。欧夜珩只觉得喉间一痒,开始忍不住咳嗽起来。 “珩,你见如何?没事就别说话,刚刚应当是被阻了正常发泄,你身体才会这样的弱,先歇歇。”说着,强行的将欧夜珩往那床上压下去,手劲却恰到好处,不会弄疼他。但他那眼神却暧昧的飘向如今衣裙尽落,且露出一大片莹白肌肤的施儿,再似乎有意无意的看看欧夜珩那洁白衣袍下摆那滴血迹,那暧昧的位置,让人想入非非。 竹寒弦顺着魅惑那有意无意的眼神看过去,然后看着欧夜珩顺从的被魅惑搀扶着躺好,心中闷痛难当,也不得不往歪处想。 “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竹寒弦一闪身,伸掌便将魅惑打到一边,伸手一揪,将欧夜珩从棉枕上提起,气怒道。 “咳咳咳咳……有时候,你见到的不一定是事实,你要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是相信我,这……由不得我解释的。” 欧夜珩大咳之下,声音变得更加的暗哑低沉,空气中除去浓重的血腥之味,还若有若无的飘散着欢爱之后的银靡气息。 “那你如何解释,自从回到御京之后,你便一直躲着我,一直不让我抱?”竹寒弦红着眼,说得理直气壮,欧夜珩一听,却是气羞得红了眼,伸手就想将那人给推开,无奈此时的他虚浮无力。 “放开我!”欧夜珩冷了脸,淡漠的道。 竹寒弦手上一僵,正不知要说些什么时,恰巧因为欧夜珩的微微挣扎,衣袍微解,露出那洁白修长的颈项上,几个鲜红泛紫的吻痕。 “原来……原来这还真是真的……还说什么要我相信你……我从来就不该相信你!” 手劲狠狠的用力一揪,欧夜珩虚弱的身子猛的前倾,若不是站在不远处的魅惑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他便会被甩在那冰冷的地上。 “怎么样?没事吧?”将人扶正在床上,魅惑焦急的询问道。 欧夜珩却用空茫的眼神,看着不远处一步步后退的竹寒弦,轻声无语的与他说着什么,但空气中却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沉闷得像是暴风雨欲来临之前的宁静。 “本尊只是不明白,那紫菱郡主论容貌论出身,有哪样不比这个女人好,只是你为何要背着我,来寻这种肮脏的女子来发泄?”竹寒弦冷嗤的看着床上的那两人,吐出的字眼,伤己又伤他。眼神慢慢掠过魅惑突然变色的脸,心里突然就带了几丝痛快。 连日来的焦急担忧,直到今日的气怒难消,他的精气神的处在崩溃状态,他也需要寻找发泻口,想要将某个人也撕得鲜血淋漓。 第四十一章:愤离去 “不,不是……”清越的声音不复,暗哑撕裂般的声音带着稍微的焦急,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渐渐的一股无力感越来越强烈。他感觉自己的心如今在汩汩流着血,想要阻止,却无能为力,他感到自己累了,很累很累。 扣心自问,他究竟是怎么了?似乎从到了看跌山,遇到了眼前的人,他已经渐渐的失去了自我,失去了往日作为御京第一公子的神采。究竟是为何,自己的心变得阴暗,渐渐变得有了嫉妒,有了强烈的占有欲,有了黯然神伤的时候。他渐渐变得如一个养在深闺,辗转思念情郎的女子。这让他厌恶,让他恐惧,让他……迷惘。 头渐渐沉了下去,身子转了一个方向,面向里头,背对着众人。 他气,没错,他气。气竹寒弦撩拨他一道平静的湖水,气他在搅动得他无法平静下来的时候,开始日日不在出现在他的寝室、书房,气他开始与晋王侓澈寒越来越亲密的一同出入。所以,他给了自己一次任性的机会,不顾娘的感受,跑到了江南。 可是,自己的心意,对方一丝都没有察觉到。然后说,他不该相信他。那他究竟又做了什么,值得对方毫无保留的贡献这些相信呢? 慢慢的闭上眼,他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然后考虑着往后该往哪个方向走去。 竹寒弦见欧夜珩背过身不再理自己,也不再解释,气得胸腔都快要炸了。想上前将人揪起来带走,却在向前迈出一步后,停住了脚步。静默许久,突然转身拂袖离去。 空气中的剑拔弩张消散得一丝不剩,只余三人微弱的呼吸。 窗外开始下起了暴雨,江南的春季不似北方极难得遇到下雨天,这里雨气氤氲,变幻无常,突然间便从淅淅沥沥、飘飘荡荡的如风筝线的雨丝,变成了琉璃珠似的大点。 并未关紧的窗户,被暴雨夹带而来的邪风吹开,刺绣纱窗被打湿,窗前的椅子垫子早已浸透了水,地上也积了一滩。 靠近窗边墙角的施儿,被这大风大雨吹得肚兜翻飞,冷得瑟瑟发抖。不多时,只有雨水狂风肆虐发出的声音,渐渐增多了施儿冷得牙齿打颤的磕磕磕声。 “你带她去包扎一下伤口,换件衣裳吧。” 欧夜珩依旧没有翻身,即使闭着双目,掩藏着眼中透出的失望心伤,但平淡流出的语气,已经将那情绪渐渐的洒入空气,流淌如雨中,冲不散,淋不透,反倒沉得揪心。 魅惑却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作,许久许久,就在欧夜珩渐渐抵不住困倦,要沉沉陷入梦乡之时,一双冰凉的手,小心地扶正了他的躺姿,轻柔的为他盖好了被单。然后,缓步离开床边。 魅惑一离开,便将他暴露在了暴风口,一阵冷风穿入,调皮的钻入被缝间,冷得他一个冷颤。不多时,那风源似乎被堵住,全身开始感受到被窝的绵软温暖,思绪弥散。 魅惑难得蹙眉的来到施儿身旁,见到她那狼狈不堪的模样,有些残忍的快感,也有丝同病相怜的怜惜。施儿被这炽热却又如寒冰的眼神看着,全身忽冷忽热起来,虽知自己此时的狼狈与羞耻,却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也无。 自嘲的笑在那红肿一片的脸上散开,看上去有些狰狞。直到公子急欲想要解释什么,直到那男子眼中的悲痛欲绝,直到自己如今狼狈不堪的躺在这个如女子般娇媚却如修罗般冷血的男子面前,她终于知道,公子不可能属于她。而她,可笑的带了妄想,可笑的甘心被人利用,不但惹了公子的不喜,也坏了公子的姻缘。 当魅惑那双洁白修长,十分精致美丽的手带着不情不愿粗鲁地将她抱起时,她脸上的笑绽放得越加的灿亮。是了,即使她低贱如斯狼狈如斯,这个男子憎恨她如要将她碎尸万段,却依旧不会杀她,因为那是公子的意思。 肆意淋漓的笑过之后,扯动了脸上的伤口与肺部内伤,她却依旧止不住要笑。即使那笑渐渐的变得自嘲变得凄凉。 “不想死就给我收回你那笑。”出了欧夜珩在熟睡的房间,不知如何做的,将那七零八落的房门拼好,魅惑直接抱人进了他的房间,却没放在床上,而是泄愤般的将人往地上一掷,砰的一声,极是响亮。 施儿只麻木得没了痛觉,似乎刚刚还在体内叫嚣肆虐的锥心之痛,已经远离了她,她依旧笑着,直笑得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口中溢出,将上好的针织地毯染得污秽不堪。 她知她不会死,他不会让她死,因为公子刚刚出声了要他救她。这样一个无所不能的人,偏偏为了公子去气走另外一个公子在乎的人,他心里也是怕的吧,也是想要而不得的吧,所以他才不择手段的利用自己,想将伤害公子的罪名,推给她来承担。 或者她该气该怒该抗争,可是如今她已经没有抗争的必要了。 一夜云秋白。 虽不是夏末秋初的季节,但昨日那场暴雨,似乎将所有的肮脏与激越都冲刷洗净,明亮洁净的天空,不再阴沉天昏。 施儿从疼痛中惊醒过来,入目的便是欧夜珩那洁净俊美的脸庞。淡淡的,温温的,一缕秀发半遮脸颊,虽离她极近,却是伸直了手,怎么也无法够着。 欧夜珩见那人醒了,却不发一语的盯着自己发呆,喂药的动作却没有停。勺子碰撞瓦碗的声音,吹气的声音,吞咽的声音,一时,房中一切显得极其的和谐美好,却不似人间所有。 缓慢地将一碗苦涩的药汤喝完,欧夜珩体贴的用手帕将那嘴角的黑液擦去,放下手中的剜,然后弯腰将施儿放平躺在床上,再盖上被子,转身要离去。 “公子……”哽咽的呼唤声传来,欧夜珩只是顿了一下身子,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 你恨我吗?你怪我吗? 静静的泪流淌下红肿的双眼,经过如山丘凸起的脸颊,最终滴落在棉枕中,失去了踪影,只留一滴似有还无的痕迹。 “我已为你安排好了去处,晚点会有人来为你打点一切。明日我与魅惑便启程去一处地方,路途遥远坎坷,不适合你一个弱女子跟随而去。” 话落,脚步起,不多时房中就只剩施儿渐渐掩饰不了的抽噎声。 欧夜珩在房门的另一头,久久的伫立着,听着房中传来的微弱抽泣声,却面无表情。 他是气是恼是怒,但那又能改变什么,发生的事,谁也无法改变,让一切重来。既然答应了魅惑要陪他去寻天姬山所在,寻找那竹寒弦法术的克星天狐一族,破除封印,断没有反悔食言的道理。只是此次一走,便不知何时再见了。 微微叹息一声,欧夜珩渐渐走远。他的私心,她应该能懂,只希望,他能再来。 时光荏苒,迷醉了你的眸眼,苍白了谁的岁月,失落了他的爱恋。 如此,便是不该。 第四十二章:千里寻 徘徊在客栈外头,从天色朦胧纱雾变成朔日当天,再然后,日薄西山。客栈人流进进出出,他俊美无铸的容貌,器宇轩昂的身形,自是引来众多打量的目光,不时的,会有几个初初及笄的女子羞笑着以手绢掩面而过,那双双如水睑瞳却飘落在他身上,忘记了收回视线。 黄昏时分,将近掌灯,施儿推开临街的窗户,倚窗独自话凄凉。人去楼空,暗静沉沉,便也是这种光景吧。若是还在醉江南,此时正是灯色迷离之景,嫣声燕语,笙歌将起未起,很是撩人。只可惜,此时已非昨日。 伤势已好了大半,公子与那叫魅惑的男子早已于昨日夜里启程,他们要去哪,为了何事,她没有立场问,也没有资格问。只是,看着公子站在楼下街道,半侧着身子抬头看着一扇窗户发呆,她便知,公子是不想走的,这让她的愧疚之心更是强烈。 心中郁结着一口气,微微吐纳出来,不经意的低头,却被那青色长身玉立的身影给震得一颤。即使那日她被踢得七荤八素,但那俊美的面庞与优雅淡漠的身形,却是埋入了她的骨子里,想忘记都难。 就在施儿有些惧怕有些呆愣的看着竹寒弦之时,竹寒弦已微微抬头,对上了那双满满的忧郁之情的女子。 竹寒弦疲惫的面容,丝毫不影响他俊美容貌下那浓烈的冷酷气息。他在这徘徊了一日,即使有些大胆的女子想借机亲近他,都在离他几尺之远的寒冽给震住。 微眯了眼,嘴角勾着个冷酷的笑,看上去令人如千年寒冰锥直刺入心脏,全身血液凝固而无法动弹。一眨眼,那道身影消失在街角,施儿焦急的想要去寻找那道身影,却最终一无所获。 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一手微微安抚着急速跳动的心脏,一口气也顺着吐了出来。 “呲……” 猛地转身,刚刚那消失的人影如鬼魅般出现在房中,如帝王亲临人间般,带着滔天霸气,冷漠如看着蝼蚁般的眼神,在在的说明此人不能惹。 惊呼将要逸出口时,看见那眼中寒冷中带上的浓浓的轻蔑,施儿生生的堵了回去。强自镇定的在临窗软榻上落座,礼貌似的点了点头,开口道:“公子今日还真有闲情到小女子这里来坐,只是今日来是为了给小女子补上一刀,还是……” 语声带着微微的震颤,施儿紧张得手心冒汗,却婉转柔语依旧。此时的她淡紫薄纱衣,将那凹凸曼妙的身材衬托得生动婀娜,脸色的红润的,樱桃小嘴未点先朱,此时清水出芙蓉般的美人,如何也无法让人将她与前几日的那个浪婊子相联系。 听得她话语中的讽刺意味,竹寒弦勾了勾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显得有些不耐烦的单刀直入道: “他人呢?” “为何要告诉你?” 竹寒弦身上冰冷之气加重几分,屋中本是清凉的适宜温度,此时更似如坠冰窟。 “哼……看来你是怕了魅惑那妖孽,不敢说了?”竹寒弦突然挺直了腰身,收起身上的寒烈之气,哼笑一身,居高临下俯视着那个清美的女子。 “你……”施儿被激得微起身,随即又微笑着躺回去,摇摇头,叹息一声,随即若恍惚般淡淡开口:“罢了,虽然那日你误会了公子,但公子依旧还是想……想你来寻他的,只是这两日你却不出现!” 说完,眼带责怪的看向竹寒弦,微蹙的颦眉,更显得女子的柔媚。 “误会?”竹寒弦抓住关键字,呼吸有些微的不稳,咄咄逼人眼神紧盯着施儿那张柔美的脸。 “那日,不关公子的事,是我……”说到此事,施儿脸红着又低下了头,虽说她不为自己做了这样的事而后悔,但身为女子,却逼迫公子那仙人似的人儿做那种事,竟是那般的不光彩。 “是你勾引他还是你逼迫他?”竹寒弦嗤笑,但当见到施儿因他的话,越来越红的脸,越来越低下的头,却是想到了什么,脸色蓦地大变,伸手就去将人提到眼前。 “果然是你搞的鬼?”虽是问话,可却已经知道了大概。他本就该知道的,珩性子冷淡,尤其是对风月之事并不在意,怎么会突然想跟风尘女子纠缠不清,而魅惑就在他身边,他怎么就没想到他的难言之隐呢? 施儿虽带着丝惧怕,却也出声安抚了竹寒弦几句,便将那日清晨,魅惑到她房中,与她的对话。 “那日,那红衣公子突然出现在我房中,说昨日与我说的事要提前了,那人估摸着到了,如果他到了,你什么都别想得到。我当时只在意着得到或者是跟着公子,以报当日救命之恩,只是没想到……” 竹寒弦已经放开了施儿,并倚在刚刚施儿站立的窗边,眼神悠远的注视着高墙红瓦外的天边,天早已全黑,各间酒楼有的已收了店门,长长的廊道上挂起了纱罩或纸糊灯笼,散发出的灯光淡淡的黄色或红色,有种温馨的色调在四周散开,聚拢,诉说着彼此的思恋。 施儿站起来,也望着天外,但她的眼神没竹寒弦的深邃,也没有像他那样的夜可视物的本事,只能呆看着天边,想象着那仙人似的公子,在天光间,回眸的辉灿光华。 恬静优美的声音,划破夜空的寂静,远方不时的有更夫打更时传来的“梆梆”声。 “那红衣公子知我惧怕那县太爷,定是想法子绊住公子,让他将我带上的,只是公子的态度不明,我心中也是焦急,便应允了那人的条件……那药,我不知是什么药,他只说对公子身体无害,只是能让他暂时不能行动自如,只要……只要我主动些,挑拨挑拨下……便可……成事……” 那清丽的脸上,早已红透如樱桃,声音中带着些颤音,似乎回到那日的激情与心悸中,却不知,与她并立的男子,早已黑沉的面容,火红了双眼。 魅惑会算计于他,他本就心中有数,只是关心则乱,加之这些时日在江南,珩若即若离的态度,更是让他心中不安。魅惑的本事他是最清楚的,只要他想,便可将世间平常的人带入如此如醉的迷幻中,从此沉醉于他编织的美好仙境而不愿醒来。他之所以没有用此手法对付珩,必是有其他的打算。 尽力说服自己恢复冷静,如果不是他这万年来潜心修炼,寡淡惯了,说不定今日又会像那日那般,不顾一切的将眼前的女子杀了,以泻心爱之物被觊觎的愤怒。 “我知道了,我会将他追回来。”然后,对他说抱歉,请求他的原谅。这或者对于他来说很难,但为了那人,他愿意。 “天色已晚,公子……”话未完,那站在身边的身影却已不知所踪。 天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该往何方寻去? 竹寒弦站在湖边,望着在夜色中泛着涟漪的湖水,突然怀恋起看跌山中,怀抱着那人入睡的每个夜晚。 风已渐渐吹远,江南的雨似将近,眼泪落下,却无从寻找踪迹,烦绪杂生。千条柳树万枝绦,纷纷落叶飞扬,湖边芦苇处的蛙声渐起渐灭,江南的春,将尽。 如若可以,告诉他,珩究竟往何方去了? ——卷一·缘何遇·完—— 卷二:囚禁鸳 第一章:洪荒起 御清帝一万七千年,人间风调雨顺,四海升平。 御清帝一万七千年,那风调雨顺,四海升平,人间帝国繁华景象渐渐褪去,蔓延的,是由天神震怒带来的天劫。 珑御清站在天镜前,踌躇多时,却迟迟下得心去启动。天镜如人般大小,浑圆而泛着银白光泽,那光泽能倒映出人的影子,却模糊不清。镜面打磨得光滑,如平静的湖面一般,平凡的外表,却拥有不平凡的法力。圆镜四周围镶着金色的花镂及祥云,高贵而大气。 天镜开,四海乱。 此乃每任帝皇皆要谨记的仙律,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能轻易启动天镜。 “可恶!” 一声脆响,却是珑御清紧握的双拳捶打在玉石桌面,生生的将桌面给打碎了,一地的碎片,落地即化为缕缕白烟,与似虚还无的幻境融为了一体。 偌大的恒阳殿,只有他一人立着,出神的看向某个方向,却又不知自己究竟在做什么,明明知道他在看跌山,明明知道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想要赢了这场赌局,但他还是不甘心。为何,留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依旧无法接受他。难道只是因为自己的男儿之身吗?他并不是会在意这些的人,因为在初初相遇之时,他便知自己的心思,却一直未点破,也未拒绝。 两天零四个时辰,整整两天零四个时辰,他没有看到他了。而他,却是已经忘记他的存在。 想到那张绝美的脸,终有一天用着陌生的目光注视着他,他心就一阵阵的纠痛,无法平复任何情绪。 玄风子说他在看跌山,他终究还是做出了选择,要离开自己了,是吗? 越想越是难以掩饰眼中心中的绝望与怒火,他为他付出了四万多年,难道还抵不过一个死人吗?想起单灵单灵,珑御清清澈眼中闪过一丝阴郁,他千防万防,就让这个异族的水精灵给寻了空隙,夺了珩的全部心神。灵雪因那绝美的脸庞在脑中一闪而过,更是烦躁难耐。 以珩的聪敏,他必是知道灵雪因乃单灵的转生,只是为了再次保护她,所以才假装不在乎,不相认。 想到此,他更是耐不住了,在大殿中不停走动的脚步转了个方向,不知不觉间已经站在了大殿东方的那面虚无之墙上,双手背对着脸,置于与双眼平行的位置,交叉叠放,随即两手同时向两边移开,在空气中划出一个诡异而美丽的弧度,被隐藏的天境便再次被展现在眼前。 看着洁白光滑,银质镜面,在一连串驱动咒流出时,渐渐起了变化,而镜中倒影的,是与此地完全不同的一个世界。 飘飘荡涤的雪花,冰天雪地,如吐薄雾,那人绝美的脸上带着丝丝愁绪,被一个红衣男子温柔的呵护着,那双白皙纤长的手,绕过他细小的腰身,稳稳的将他送上又一层的断峰。两人脚下簌簌落下的雪球,带着让人惊心的弧度,越滚越大,最终将下一段峰面压塌下去。 远处隐约露出雪针树的叶尖儿,银装素裹的,已看不出原貌,只是条条冰棱下,露出娇嫩滴翠的芽儿。大地似乎在此刻变得沉寂,没有任何动物出动的脚印,除去雪声,人的脚步声外,什么都没有。 欧夜珩站稳后,微微退出魅惑那温暖的怀抱,如雪中松柏,站得直立而萧然。他虽比不得江湖人有内力,却也是扎扎实实的练过一些功夫,这些雪地行走,还难不倒他。倒是想起那日竹寒弦一脸怒气与失望离去的背影,他心中就是一阵阵麻木似的疼痛。 “你不必再想着拖延时间让竹寒弦来救你,反正他也寻不到此处,这里已经是天狐一族的领地,即使是玉帝要来要人,也要顾忌几分。” 此地已经进入天姬山天狐一族的范围,历来天狐一族便游离在天界管辖范围之外,是与凡界、冥界、魔界、天界并立的一个狐界,却极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一来是因为它神秘的发展历史,二来则是天狐一族只在族内进行联姻,这已经是不成文的规定,尤其是身为狐界的族长,更是要选择近亲进行联姻,以保持血统的纯正。 如此一个神秘强调而团结的族群,即使是以竹弦子万年强大的修为,也必不敢轻易乱闯。再加上,竹仙一族历来与狐族不和,两族便都研制出了压制对方的法术,只是当年的狐族族长略胜一筹,得了破竹仙的法术。 “我并没有在等谁,反倒是你,你不是说我们已经进入天姬山了吗,为何连一个狐狸的影子都无?” 欧夜珩被说中心事,反倒镇定的转移着话题,他不知自己为何在不知不觉中,对竹寒弦带了渴望的情绪,渴望见到他,即使是那张冷酷冰冷的脸。 绝美的脸上,微微落了层霜华,显得更是洁白无伦,眼神带着魔力般,吸引着魅惑的视线。虽明知对方转移着话题,却也依旧微微一笑,转开了视线,四处寻顾着。 “快了!” 在一片白茫茫中,有一道洁白莹雪的小团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快速的往一个方向窜去。果然,这冰天雪地,还真是适合天狐一族的生存,单单这洁白的色调,便是最好的掩护。 “什么?” “走!” 欧夜珩还没反应过来,腰身已经被魅惑揽起,向着一个方向快速的掠去。 而两人刚刚站立的地方,除去渐渐被新雪掩埋的脚印痕迹外,还有一片片平展的茶叶,随风飘荡,最终静静躺在这冰寒世界。 “砰!!” 一声脆响,此次破碎的却已不是玉石桌,而是那半壁中的天镜,正正中间,一个拳印,向着四处裂开几道大大的缝,倒影在镜中的景象渐渐模糊,那两道渐渐远去的一白一红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那最高贵的男子面前,直至画面完全静止,银白的镜面,变成不见底洞的深渊。 果然,他还是不能克制住自己。天镜初启,他便感受到珩心中强烈呼唤的一个男子名字——竹寒弦,竹寒弦。你便是竹弦子吗?好得很,真的好得很,一个他花费了四万多年都无法获得的真心,就此两天就已经属于那个半妖不仙的竹弦子。真的好得很! 看着天镜上的裂痕,珑御清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即使手段不光明,即使是用强硬的手段,他也已经决定了,要将珩逼回他身边。 天地变色。 前一刻还四处人声鼎沸,四处走贩商家在市集吆喝交易,士兵禁卫在皇城周围巡逻护卫,农民在天地中忙着春耕下种,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突然,阳光普照的天变成了黑云压城,如天狗食日般,世界变成了黑夜,不见天日,伸手不见五指?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快逃呀……天神发怒了……救命……” “啊……” 惊慌混乱蔓延,黑夜整整覆盖了人间三天三夜,所有的油灯材火皆灭,人们躲在房中避难。暴雨倾盆,狂风大作,所有人都不知,何处被洪灾淹没,吞噬着大片大片的土地。也不知,何处狂风带起的沙层,活活淹没了一个家国。更没有人会想到,在暴雨过后,便是长期的干旱,寸草不生。 饿殍四野,一个个瘦骨嶙峋的人,眼珠暴突,死盯着不远处因为饿极倒下的人,待得他死挣扎着爬不起时,他们如饿狼豹虎般,猛扑上去,生生将那人生吞拆卸入腹。撕心裂肺的痛呼声蔓延在四处,如孤魂般的人群拖着无力的四肢,对那痛呼声听而不闻,往前去寻找下一个可能的目标。 六月,原本还桃花盛开笑靥迷醉的红尘,此刻直如人间地狱,幽冥九渊。 第二章:妖魔逸 人间早已变得面目全非,一个个繁华昌盛的城市倒下去,四处流浪着饥渴不休的难民。御京的状况虽是相对好点的,却依旧挡不住渐渐聚拢的难民,暴动骚乱层出不穷,十几万驻边界的军队一朝被急召回京护城河,整个城河四周早已死伤无数,饿极的人一哄而上,生吃人的画面,凄惨血腥。 “陛下,如今人间遭此大劫,若不及时派天兵天将救助,恐人界将不复存在,到时,五湖四界将要大乱了!” 在皑皑白雪似的冰冷大殿,各位上仙按左昭右穆排列,手上都拿着一个上朝的玉牒,人人低着头,不敢直视上首一脸寒冰的玉帝。惟独玄风子不惧龙颜大怒,上前一步进谏道。 珑御清冷酷的眼神扫视过一群因为玄风子的话而抬头急切地看着他的众人,冷冷的扯了一个漠然的笑,望着高高陛阶之下的人道:“那众爱卿是否已经想出对策了?派谁领兵前去?” “回玉帝,战神鹰笙……” 话未完,大殿上如炸开的锅般,刚刚还沉浸在沉默的众上仙倒抽一口气,纷纷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唠嗑了起来。 “战神鹰笙五十万年前为天狐一族开罪,得罪了纸晦帝,仙籍被除,法术被禁,人如今还被囚禁在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守护兽的中心地带,若要放出那人,必先唤醒四神兽,到那时……” “是呀是呀,且不说那战神的罪还未到饶恕之日,单单贸贸然唤醒四兽,则是毁天灭地的灾难呀……” 珑御清漠然旁观着下首众人的举动,嘴角若有若无的勾起一道笑,耐人寻味的幽深。 一阵地动山摇般的震颤,将讨论得激烈的众人震得东倒西歪,哀声连连。 “何事?又发生了何事?” “……” “报……” “发生何事?”几个大臣见守卫南天门的仙兵仙将惊慌失措的进来报,纷纷稳住心神后围着那几个仙兵,七嘴八舌的询问着。 “你们都退下去。”珑御清清冷而威严的声音自高高的九玄之巅传来,众大臣纷纷停止询问,乖乖的垂首静立于一片狼藉的大殿两侧,眼神却不断的往那几个惊慌跪着禀报情况的天兵,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你是说……魔王煞题破了封印,已经冲破暗玄洞,将里头的镇压多年的妖魔都放了出来?” 珑御清眉都未皱一下,冷冷淡淡的开口询问着,似乎在讲今日的天气般,不紧不慢,不慌不乱。众位大臣看的他那神情,暗暗松了口气,以玉帝今日的表现,似乎胸有成竹解决这些事,这样也就不需太担心了。 底下人的表情皆入了珑御清的眼,他只冷漠的勾了勾唇角,挥手让人退下。看来这次,所有一切,都在顺着他的意思进行,珩,终会回到他身边。 玄风子落后众人几步,回头看着渐渐迈步往恒阳殿方向而去,看着那坚挺俊逸的背影,他突然涌上一股悲悯的情绪。 别人或者不知,但惟独他一清二楚。天镜已经开启,五湖四界大乱必不可免,当年纸晦帝便已知会有此一劫,为了替珑氏一脉坚固政权,便将知情的战神鹰笙以勾结天狐一族,叛变天界为名,将其囚禁。只是当年这些隐情,为何独独告诉自己? 一双峻烁灵目,想要透过一切红尘烦杂,看破仙人凡界各类情感,却依旧无能为力。 众人皆道,红尘凡世多纷扰羁绊,所定之事无所能改,却不知,仙凡间并没有多大区别,依然是无法改写的劫,万物众生,皆是平等。 “魔王魔王……你醒了?” 煞题睁开双眼,一双火瞳如炼狱之火,充满着杀戮嗜血的残冷。那张刚毅而棱角分明的俊脸,毫无表情的环视着围绕在他四处的妖魔。 四万年前,他被夜珩君一掌重伤,再被珑御清封入暗玄洞,在这里渡过的这些岁月,早已让他忘记了红尘四界的纷扰,唯独一张绝美的脸,如何也挥之不去。既然命运如此安排,他这次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 煞题起身,一身黑衣将他健壮的身躯包裹着,透着暗藏不住的力量。浑身上下,浓重的威压蔓延,众多被困的妖魔纷纷为这个曾经叱咤五湖四界的魔界之尊让道,并跟随在他身后。 “你们不必跟着本尊,回你们的家园去吧。” 出得玄洞口,煞题突然停住脚步,头也不回的淡漠道。 他的私事,由他自己去解决,至于其他人,他不需要。 “尊者,我等的家园早已经不复存在了,如果尊者不让我们跟随,我们便不知该去何处,那样……那样还不如继续留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一个为首的小魔悲伤的在题煞跟前跪下,头却仰视着那个曾经让人不敢轻视,如今也如神诋般的魔界之尊,眼中是坚定的神色,如罄石不移。 “尊者,您不在的这四万年,据说空为已经据魔界为己有,尊者名下所属的部下,多半已经不再了,现在留在魔界的,都是叛变投靠了空为的,若照此情势,尊者若没有足够的势力……” 另一个修为较为强大的魔人,见有人开口,便也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一道来。煞题听得空为夺权,心中一痛,却也释然。一个因自己的私欲而使得整个魔界陷入劫难的魔王,是没有资格再让整个魔界信服的。况且,他成了仙界的阶下囚,便已注定了他的命运。 可是,他不甘心,如今四万年已经过去了,唯一让他有所牵挂的单灵已经灰飞烟灭了,那对于牵绊他追逐夜珩的脚步的障碍,已经没有了。 微微闭了闭眼,将瞬间涌过的情绪一一收敛,煞题抬手,阻止了那人的话,双眸再露时,依旧是吞噬一切的地狱炼火。 他曾经是冥界地狱炼火中一朵浴火重生的血莲,如今他是那朵为了爱,可以毁灭自己的青莲。即使,他知道自己不配。 “本尊只问你们,跟随本尊之后,便注定了与整个天界与魔界为敌,如此,你们还要追随于本尊吗?” 凌厉的眼神划过,四周死寂般的寂静,许久许久,众人终于在那无形的威压中回神,山呼海啸是誓死效忠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的震耳。 “愿追随尊者与天界魔界为敌……” “愿为尊者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愿……” “好,如此甚好。本尊有令……”双手一起,呼声渐熄,煞题俊眉微扬,以霸绝之气道:“重整魔界,收归旧部,接纳新人,直冲天界,报宿年旧怨。” 场面继续陷入混乱激昂,煞题却不再安抚他们,他回眼看向单灵宫的方向,焰火般的眸眼星光闪烁,仔细一看,却是一滴晶莹落下玉面。 即使我不配,珑御清更是不配。当年的单灵,是你的最爱,却依旧在你眼前灰飞烟灭。你心中是有怨的吧,所以你宁愿伤己,不愿纷争再起。当年那一眼复杂难言,今日便让你畅所欲言罢! 第三章:仙界崩 珩,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曾经在女娲手中交给你的责任,如今面临着毁天灭地的灾难,而你在何处?在何处?快回来吧……回来…… 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呐喊,一个个腥风血雨的场景,如记忆蚕丝不挠不休般的钻入他脑海,撕扯着他的每一处神经,再然后,撕心裂肺的醒来。 欧夜珩一阵急促的喘息醒来,夜色依旧漫无边际的黑暗。从前几日起,天色便起了变化,时而夜漫长得如三日的黑夜,时而狂风乍起,时而暴雪倾盆,本已寻到的天狐踪迹,在这些变化之下,无处可寻。 透过魅惑结出的结界,看着隐隐约约飘荡着的雪花,这天寒地冻的夜里,倍显凄凉孤单。想起那段在看跌山的日子,地为床,天为被,青竹为床幔,但依旧有一个温温凉凉的清香怀抱。即使在梦中,依旧是安稳的。 “怎么了?又梦见什么了?” 魅惑的呼吸突然在欧夜珩耳边传来,温温热热的,让他的耳廓一阵不舒服的麻痒。堪堪的躲过,却又被魅惑长臂一伸,勾入了怀中,紧紧的抱着。并趁势将下巴埋入他的脖颈中,与记忆中温温凉凉的触感相似,让他缓缓的放弃了挣扎。 “总有些不安的感觉,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欧夜珩皱眉老实的说道。听得欧夜珩的话,魅惑却是身子一僵,随即笑着说道:“会发生什么事?你不会是想家了吧?” 欧夜珩望着外头渐渐亮起的天际,没有看到魅惑眼中浓浓的不安与怜惜。即使离开尘世,他还是能嗅到浓重的血腥味,以及绝望的气息。天边乌云笼罩,却是一些因外在天劫枉死的冤魂在徘徊聚集,无法进入冥界顺利转世,如此多的亡魂,他不会认为这是寻常。 欧夜珩没回答,依旧看着远方出神。这些年,被那些梦境缠绕着,早已分不清何处是真实何处是梦境。 短短数日,从暗玄洞逃逸而出的魔妖势力突然暴增,所有黑暗势力蠢蠢欲动。仙界人心惶惶,偏偏珑御清却不出现主持剿灭。整个天界陷入动荡不安,哪还有心思想着救援凡尘之事? “尊者,我们收纳的旧部已可与天庭的兵将对抗,部署也已安排好,只是……” 一个身穿灰色战甲副将模样打扮的人过来,打断了正在出神的煞题,恭敬的道。 煞题将飘远的思绪收回,脸上的煞气收敛了许多,温和了些表情,伸手将那半跪在地上的人扶起,虚虚一指,示意对方坐下,道:“只是不知天庭将派何人出来应战?天庭虚实无法精确得知,是吗?” “是!”那刚毅的脸上,带着些微的忧虑与坚定,本是一张普通的脸,那双盔甲下恰到好处露出的双眸,却深邃而带着耀人的光亮,让看着的人忍不住晃神。 煞题看着这双眼瞳,不由得在脑海中浮现那同样迷耀人眼的清冷眼瞳,不太深邃,却同样的让人移不开目光。 “咳咳……”回过神来,发现那男子一脸疑惑的看着他,煞题干咳两声,转移话题道:“宏一,你为何对天界中人也这样的仇恨?” 宏一却不是从暗玄洞出来的妖魔,只是在他寻找落地时,半途跟来的一个凡人,没有法力,行军布阵却是极好的,据说是从人间不经意间逃到此处的。 他没有来得及下凡界了解状况,但从下方来投靠的魔界子弟告知,整个凡界如修罗狱场人间炼狱,却是变天的了。 想起四万多年前的那个乞巧节,单灵拉着他去逛花街,却一脸娇羞的将自己拉到夜珩的面前,说那就是她的良人。抬头的瞬间,他望见了今生以来,日日夜夜无法忘记的一张绝美的脸,淡漠疏远的表情,在面对着单灵的那一刻,柔情似水,温尔缠蜷。 “据说,如今人间有此大祸,皆是天界无能,犯了禁忌,遭殃的却是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既然都是一死,那为何不为天下百姓争一次逃过此劫的机会?” 宏一说得坦荡,那双深邃的眼眸直视入煞题的眼中,坚定的,耀目的,为那张平凡无奇的脸,增了不少艳色。 煞题认真的看了他几眼,却不置一词。背手起身,望着延绵不绝的青山,冷淡而霸气的下令道:“传令下去,今日过三更一刻行动。” “是!”宏一没有多余的话,恭敬一个礼,领命退了出去。 三更一刻。天色弥漫着黑夜的寂静,天界却是祥云环绕,星罗点坠,五光流动。 一阵流窜的晃动,人影簌簌,却是妖魔联手攻入仙界之时。不多时,本一派祥和的桃源之境,纷纷起了吆喝打斗声。 天兵天将一处阵,排开着银白辉耀盔甲,长长的矛,坚固的盾牌,流光溢彩的长鞭,以及各式各样的斧剑刀轧,直直的对着另一边黑色装扮的妖魔入侵之队。一轮又一轮的攻击下来,双方都死伤无数,相对于仙界一方人多势众,魔王煞题领着的这方,却是讨去了不少便宜,收缴了不少神器。 “珑御清呢?怎么?是看不起我们这些流匪山野还是怕得躲起来了?”煞题嗤笑的看着对面为首的白发老头子,他记得这个人,自喻清高的桃仙——杨章城,当年若不是他坚持要铲除魔界,他也不会被夜珩君无奈的打伤。如今见了,新仇旧恨涌起,冷硬淡漠的心如火烧,恨不得将此人打下十八层炼狱,永世不得翻身。 “收拾尔等余孽,有老夫在便可!”杨章城吹胡子瞪眼,一甩白花花的拂尘,高傲的道。 “那本尊还真想看看,四万年后的今日,你一个小小的桃李之仙,能长了多大本事!给本尊上,活捉那老头。” 一个宽大坚实的手掌扬起,向前下方压下,稍微停顿的战争,再次拉开。 外头的厮杀声久久在整个天界蔓延,小仙们都惧怕的躲在了后院或者别的仙宫,却是不敢出去见那炼狱似的场面。 恒阳殿中,珑御清半躺在铺了千年狸毯的卧榻上,双眸紧闭,左手手背俯在眼睑上,一身银白光芒明动的华衣,衣摆拖出长长的,散落在地上。他一动不动的,似乎在思索着,又似乎正在熟睡中。 珩……珩……珩,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曾经在女娲手中交给你的责任,如今面临着毁天灭地的灾难,而你在何处?在何处?快回来吧……回来…… 然而,那张绝美的面容上丝毫没有动容的神色,他向着自己呼唤他的方向,微微的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砰!” 连续的巨响传来,直扣人心,珑御清紧闭的双眼渐渐打开,唇边溢出丝丝艳红,却是惨淡的一笑。 如此,也不能将你唤回吗?珩,你的心,究竟还是石头做的。如此,便不可怪朕了。一个天下,换你一个回眸,这便是朕的决定。 一个手印结出,在大殿门被人从外攻破进来的前一刻,躺在软榻上的人,突然消失在空气中。 仙界无首领指挥坐镇,顷刻间崩溃离散。女娲一生心血铸就的超尘之世,土崩瓦解。 第四章:人间灭 “皇上……” 侓澈雨在一群朝中大臣的陪同下,轻装简便的登上了最高的城东护城楼,在城墙上站岗的各个御林军首领与守卫一见来人,纷纷放下手中的长矛,恭敬的行礼。 “善将军,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侓澈雨站在城墙边,接过身边的太监递上的望远镜,口中却对着跪在他脚边不远处的将军打扮的男子问道。 那男子听闻皇上问话,忍住叹气的冲动,虚弱的回道:“情况不太妙,根据各地官员与密探发回来的消息,似乎整个大侓皇朝都陷入了危局,而且……” “而且什么?”侓澈雨放下手中的望远镜,一双美目深邃而带着犀利,直刺得人背脊冒寒。 “天劫已降,无可避免。”吞吐许久,那叫善将军的男子,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妖言惑众!朕是要你查明此次劫难的原委,不是让你撼动民心的。”怒吼一声,明黄的袖摆带着凌厉的劲风,扫过跪在他跟前的人的脸上,将那厚重的盔甲打落,露出一张憔悴而刚毅的脸。 晋王爷侓澈寒与欧丞相欧政宏紧跟在侓澈雨身旁,本都是一脸的倦怠憔悴。听得那善将军的话,以及皇上气怒的表情,皆是一震,随即带头带着后头一堆的文武百官跪下。 “请皇兄息怒!” “请皇上息怒!” 侓澈雨气得手紧握成拳,隐约的青筋可见,呼吸有些不稳的上下浮动。有些胆大的见得皇上这个样子,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就在众人暗暗松了一口气时,一道软绵却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大臣们的缓气。 “我觉得他说得很对呀,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乃天劫,为何他说实话,你还要骂他?简直就是是非不分。哼!” 众大臣倒抽一口冷气,偷偷瞄了一眼皇上青绿的脸色,僵硬着脖子循声忘向那道声音的来源处。却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白嫩小童,眉眼清秀,胖胖嘟嘟的,有点像招福童子。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小童,却是不惧龙颜震怒而直言不悔。这倒是让一众大臣汗颜。 欧政宏回头看着高高的坐在城墙上,一条白胖短腿还一晃一晃的伸出了墙外,顿时心脏都被吓得一颤。 安从跟在竹寒弦身边,进进出出各个大臣官宦家,自是露了个熟脸的,但此时安从直言冒犯,又正正的撞在皇上震怒之时,众人都噤声不敢出声求情。 欧政宏曲腿上前几步,挡住了侓澈雨一眨不眨的看着安从的眼光,微微颤声道:“皇上息怒,一个山间顽童不懂规矩,冒犯了圣颜,求皇上看在童言无忌上,网开一面……” “欧丞相!”侓澈雨却依旧看着安从清澈洁净的双眸,打断了欧政宏求情的话,语气微颤的问:“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朕该如何?” 该如何?无人能回答侓澈雨的问话。天劫非人力所能为,除非有奇迹。只是如今要寻找这些奇迹,却是极其渺茫的。 恐惧、饥饿、瘟疫、黑暗、死亡,充塞着大侓皇朝的每一个角落。七月的流火之季,如火焰渐燃渐旺,大地一片荒凉。本是繁盛茂密的季节,山青水秀却在一月前,渐渐消失在这片曾经繁盛的皇朝土地上。 瘟疫横行,死伤无数,血染大地,野草不生,妖魔横行,孤魂弥漫。这便是如今的人间。 安从悲伤的看着在龙榻上,脸色灰败气息微弱的憔悴男子。仍记得在江南烟雨中,这个万人之上的人间帝皇,意气风华指点江山的豪情万丈,他做这人间帝皇,却是再合适不过的。然而如今,看着这个嘴角渐渐流淌下艳红的男子,安从不忍的转头,温润的眼眸,空荡荡的看着大殿外枯枝残垣。 “安从……你不是普通人类,是吗?”一道粗噶的声音自泛黄的帷幔背后传来,刺激着安从的耳膜。 “嗯!” “那你能去寻欧夜珩吗?无论生死,都好好的安置他,那样的一个精致人儿,不该被这场劫难磨灭的,他,应该是超出尘世的……” 那双被青灰色包围着的眼睛,黯淡无光,没有焦点,思绪似乎也散涣着,口中却流淌出对欧夜珩担忧的话语。安从心头一痛,回头间,一滴晶莹滑落白玉般的面庞。然而那床榻上的男子,在最后一字落下时,无力的倒了下去。 “侓澈雨……侓澈雨……” 撕心裂肺的呼喊声飘荡在偌大空荡的皇宫,回声阵阵,阴森恐怖。一阵狂风过,将一堵断垣吹塌,风中带着浓重的腥味,以及难闻的腐臭气味。 远方,如千军万马般的妖魔滚滚踏尘而来,所到之处,掀起几丈泥土。 当一群妖魔落在安从不远处的空阔地上时,安从脸上的泪痕已经被泥土黏糊着,脏兮兮的,怪可怜的模样。 “蛇妖?”对面领头的男子看着安从渐渐露出的原形,诧异的呼出一声。当安从完全露出青花蟒的巨型体魄时,那男子恭敬的行了一礼,随即道:“原来是青蛇一族,草蟒有礼了。” 安从那双绿油油的眼睛盯着对方的阵势看了一会,随即转身,留下一个向前爬动的身躯,稚童的声音悠悠的传来:“那人我要带走,至于这个破地方,你们爱就拿去。” 人间已经不在了,守着一个破败的皇宫也没有用处。当欧政宏与水木因双双离去之后,他在此地唯一的牵挂便是怀中的男子,但他还是一天天衰弱,一天天接近死亡。 安从用嘴叼着侓澈雨的尸体,从千军万马前掠过,他看着四处流窜搜索的妖魔军队,如泰山压顶般,将皇宫唯一一栋挺立的宫殿压塌,夷为平地。 这里,便只能到这一刻了,从此,便不再大侓皇朝,不再有皇宫。微微低头看着静静躺在他怀中的侓澈雨,安从眼中露出一丝忧伤与一丝喜悦。 他要将他带回千风洞,然后寻到弦,他会有办法救他的。主意一定,便如风般快速的离开。 “不要,不要……不要啊……我们不要下地狱……” 经过一个废弃许久的城镇,连续不断地传来这些冤鬼的哭丧呻吟声,不多时,安从便见到了白无常,领着一溜的鬼卒,背后是粗大的铁链捆绑着的死状惨烈的冤魂。 “青蛇族的?麻烦将你嘴里的那人给留下,你可以走了!”白无常面带微笑地开口,语气却是强硬,丝毫没有可以商量的余地。 “我要是不放呢?”安从幻化回人形,一个白白嫩嫩的童子出现在众人面前。白无常苍白的面上,笑容渐深。 “别在这废话了,直接将那魂魄锁了去便是。”站在鬼卒中的黑无常突出走出来,青面獠牙似的吓人,一串链子、镣铐甩出,就要将安从一并捉了去。 “小黑!”白无常的面色一变,看着安从来的方向,“妖魔那边行动了,我们要抓紧,这里先别管了。” 黑无常见白无常难得的严肃,便暂时将安从撇下,跟着一转身,消失在安从眼中。 黑白无常竟然一起出动了吗?这个几界究竟有多乱?珩哥哥与弦,又在哪里? 第五章:担忧起 “清玄,为父要先行一步了,你自己一个人要好生照顾自己,千万别为了爹爹难过,知道吗?一个人也要好好的活下去……活下去……” 欧政宏瘦篙如柴的立在欧夜珩旁边,伸手轻轻的拍抚着他的背,似有千言万语,却哽咽着只吐出几句话,便慢慢的消失在迷雾中。 欧夜珩翻身拔腿去追,却被四面迷雾笼罩着,失去了方向。呼喊声在耳边徘徊,却似乎散不出去,只在他身边耳廓处打着转,飘飘扬扬的。 “爹……” 迷雾中,回荡的只有冰冷而沧桑的声音。欧夜珩劈手撩开挡在面前的从树上垂下的浮须,一层层一垒垒,如水帘幕般,起起落落,最后沾了他一身的湿。 欧夜珩从那种冰冷的黏腻感中睁开了眼,入眼的依旧是不变的万里飘雪,白皑皑冰封世界。 “又做一些千奇百怪的梦了?”魅惑伸手一抓,将盖在欧夜珩身上的大红外袍收回,红衣在半空中如有生命般停住,魅惑伸出一双修长的臂,那红衣便缓慢的套了进去。 欧夜珩暼了魅惑的装腔作势一眼,一言不发的起身,拍去身上的雪屑,抬脚就要出去。 “你不想知道是为何吗?”魅惑在欧夜珩消失在他面前的前一刻,突然慵懒的起身,从背后紧拥着欧夜珩,一手还轻轻的抚上那张白皙如玉的温润脸庞。 欧夜珩一个偏头,顺势挣开了魅惑的掌控。回头冷着一张脸,脸色清冷却蓄了怒气。 “请放尊重点!”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留下一排或深或浅的脚印。而在他转身那一瞬,没看到魅惑脸上邪魅的笑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忧伤与怜惜。 看着细细悠飘着的雪花,白皙修长的手伸出,还未将那手完全染白,便如掬了一把清水般,悠悠荡荡,带着不属于这个节气的寒烈。 欧夜珩是生气了,但究竟是因为那些纠缠着他的梦境,还是因为魅惑的举动,这些他已经无法去细分。 靠着一坨露出的丑石靠着,微仰着头,飘飘洒洒的雪花便落入那微敞的衣领,遇上滚烫的肌肤,随即化开,滴滴流入心间。虽全身冷颤连连,欧夜珩却只是为蹙了蹙眉,没有要起身走走的意思。 不多时,瓦湛瓦湛的天蓝里,飘荡过一缕乌黑,滚滚而过,带着地狱传来的凄厉与寒冽。欧夜珩顿生寒意,比之刚刚落入怀中的冰水还要冷上千万分。 快速的站起,迈步跟着那片移动的乌云走了一丈远,魅惑的身影却出现,挡去了他的去路。 “别去,危险!”魅惑端着一张严肃的脸,手紧紧的握着欧夜珩的手腕,将他抓得生痛。欧夜珩痛得皱眉,却没去管手上的疼痛,定定的看着那张散发着戒备气息的脸。 “那是什么?” “你别管,知道了对你没好处。”冷着声回答,转头看见欧夜珩那双绝美面容上的眼瞳,颜色从淡淡的灰色变得极其的幽深,带着清澈与黯黑,看着让人心慌,便撇开了眼,紧抿着唇,不再说话。 “究竟发生了何事?你是否有事瞒着我?” 欧夜珩却将他的行为看成了心虚,咄咄逼近,自由着的那只手反手便紧握着魅惑搭在他手上的手。“说呀,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发生了?是什么?竹寒弦吗?” “不是!”魅惑怒声回答,蓄满怒气的眼瞳,变成了火红的颜色,如火焰簇簇燃烧,美艳而烫眼。 欧夜珩却是对魅惑突然的怒意一愣,他能想到的出事的人,就只有竹寒弦了。这些天来,魅惑的所有举动,他都看在眼里,心底清明。有了一个竹寒弦在前,对于这些违背伦理的断袖之好,他不再懵懵懂懂,却又不知该如何理清这些纠葛。 “那是什么?”他回神,好看的眉心皱成褶皱的眉峰,在那张俊颜上,说不出的不协调。 魅惑手抬了抬,想将那眉峰抚平,却在抬了一半时,生生的忍着,放下了。双唇依旧红艳如圣雪傲梅,蠕动了下,却没说什么。 两人又在漫天飞雪中走了一日,魅惑变得十分的安分安静,不再时不时的调戏他,也不再以慵懒的语气回答他。两人间的气氛突然变得十分的压抑,总让人喘不过气来。 夜色沉沉,寒风呼啸,那都是外间。魅惑渐渐的利用幻术,变出一间温暖的房子,虽不大,只能弓着身子进入,两人躺着也紧挨在一起,但总比前段时间在冰天雪地中风餐露宿的好。 又是一夜寒风袅袅,吹得他睡得不安生。一个翻身,似乎进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往那热源靠了靠,并微微蹭了蹭,嘀咕一声,眉峰紧蹙,又进入了梦乡。 惨烈,如此荒凉慌乱死气沉沉的景象,只能以惨烈一词来形容。入目寸草不生,还是长长的野草身躯,却失了生气,耷拉着身子,枯黄干燥,偶尔看到一些黏稠,却不是草汁甘露,而是暗红的,散发着阵阵恶臭或腥味的液体。 白骨堆叠,却是七扭八歪没个完整的,人骨、马骨,以及各种牲畜骨头,四处散乱,与白森森的人骨扎堆在一块。 不远处没有被完全吞噬或腐化的尸体上,各种极其毒的蝎子蜘蛛从狰狞的黑洞洞的眼窝爬进爬出,放眼望去,一片废墟。 “呕……呕……” 突然一阵反胃,欧夜珩从那恐怖的梦境醒来,黑洞洞的房子,没有一丝光亮,但那阵阵的腥臭味,似乎就在鼻尖,直窜入心底。伸手触摸到一掌的黏腻,看不出是什么,但那腐臭之气越来越浓,似乎那惨烈就在眼前。 “呕呕呕……” 忍不住,一个侧身,大吐特吐起来。 一手柔软的手伸出,轻轻的拍在他的背上,为他顺着气。一声无奈的叹息自背后响起,魅惑的声音中,带着点虚渺。 “你……终究还是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欧夜珩控制着呕吐,回身虚弱的问着。 “知道什么?”魅惑却不直接回答,反问道。 见魅惑这种态度,欧夜珩心中的不安更甚,伸手紧握住身边的那只手,却久久的愣着,不知该说什么,许久许久之后,他喃喃的道:“我必须要回去看看。” 第六章:拒相随 乌云暗,秋风寒,何时定归还? 看着那双坚定的眸眼,魅惑突然有一种感觉,留与不留,他终将会离自己而去。 但没有尝试,又知一定不能将他绑在身边? “我不同意!”没有他带路,他就不信欧夜珩能走出天姬山的地界。他就是存了欧夜珩没有法力,不敢轻易离开自己。 欧夜珩停止了呕吐,缓了缓心神,恢复因为难受而变得迷雾的双眸,冷清的眼神看着魅惑严肃的脸,却突然笑了。这一笑直如“腊月寒霜梅赛雪,一春朝色覆红尘”,魅惑有些痴迷的看着这个笑,在记忆中,如何都无法寻到与之媲美的容颜丽色。 “若是我坚持呢?” 欧夜珩笑不收,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柔和的声音在这个寒冷的地方直温暖入心,柔柔的让人如沐春风,语气虽带着问,眼神却是渐渐的冷了下来,幽深莫测。 魅惑一个激灵回神,欧夜珩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靠近了门边。一伸手,笨重的门被由内向外推开,一阵冷风夹着寒雪,铺天盖地的吹进来,不多时,屋中的地上,两人的身上,都粘上了晨天的寒气风雪。 “欧夜珩,你知道离开我身边会有什么后果吗?总之我是不会放弃寻找天狐一族的,所以你要么跟我一起去寻到了人,我再送你回去,不然……”绑,也要将你绑着去。 魅惑危险的眯起了那双魅惑的桃花眼,眼中带着不可抗拒的强硬,剩下的话,通过语气去传达。 欧夜珩冷笑一声,没有说话,转身便出了房子,雪微握在手上,剑鞘微微提了出来,戒备架势十足。 “欧夜珩你给我站住,信不信我动动手指头,就可以让你臣服了?”魅惑跟着出来,语气虽带威胁,却是从未有过的慌乱急切。外头雪地不平,加上几尺深的白雪,脚步踩上去一深一浅的,走得十分不畅。踉跄几步,抬头望去,欧夜珩在几步远,冷冷的看着他。 白衣芳华,在一片雪中,脸白如与雪是一体的,冷傲的气息,似乎整个人都与这冰寒之地紧紧融合,下一秒会随着那渐渐狂烈的寒风,飞扬而去。愣住的脸上,已经不知可以再用何表情,脸冷得生痛,渐渐变得麻木,欧夜珩不言不语,缓慢的将他手上寒光冽冽的雪微拔了出来,在雪地上划出一剑深深的痕迹。一个转手,剑已经横亘在雪白的脖颈间。 “别过来,否则下一步,我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深深的划下去。”欧夜珩挑衅似的嗤笑一声,缓慢退后几步,手上握着的剑却不松手,紧紧的压了压,压出了一道血痕,他却已经没了丝毫的痛觉。 手冻得僵硬,指尖紧握剑柄,从深痛到麻木,如果没有唬住魅惑,他应该也没有丝毫力气将剑的力道加深了。继续艰难的往后一步一步退着,宽大的下摆,隐藏了他吃力的动作。 魅惑却是气煞,想上前将他手中的剑夺了掰个粉碎,却又实在怕他伤了自己。犹豫间上前跟了两步,欧夜珩手中的刀又下压了几分,鲜艳刺目的红,刚从伤口流出,便瞬间凝结在刀口间,如血玉凝脂,美得惊心动魄。 “你能确定自己能走出这个雪域吗?你能确定出去之后,能寻到你要等的人?或者说,你能改变什么?别傻了,正因为你在这,所以才逃过了一劫……” “劫?什么劫?”欧夜珩抓住他话中的字眼,心中突然一突,想起爹爹苍白瘦消的脸,隐约间,似乎还带着娘亲痛心的啜泣。 竹寒弦,竹寒弦…… 没有任何一刻,他像此时般心急着想到竹寒弦身边,询问他究竟发生了何事,然后理直气壮的要他帮自己,对了,竹寒弦是半仙,他有这个能力的。 他没有看到魅惑眼中浓浓散发的无奈与失落,转身便开始不分方向的跑,不停的跑,手中的剑长长的拖在身后,留下的足迹,被新落下的雪覆盖。 门外寒草带露,夜风未尽雨未歇,却是声声入愁眠。竹寒弦眉峰紧蹙,想起那张清冷的容颜,以及微红的眼瞳,突然乍起的急切呼唤,睁开了眼,便忍不住清泪涟涟。 披衣而起,倚靠着结了银白一层冰霜,并泛着寒意窗棂之下,敞开的窄小窗口,可以看到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如江南那日风拂过后,桃花浪漫扬撒的模样。 苏金带着束起的墨发,被撩过的微风带出了窗棂,与白雪纠缠扬扬了一会,被打湿后,再安分的垂落,却凌乱的披散在竹寒弦那藏青色的绸袍上。 不远处的紫檀香木的隔架上,摆放着各色稀奇的宝贝,青花瓷与翡翠玉相得益彰,却也吸引不了窗边人的注意。 已经到了天姬雪域,他却是不能进去。只因两族曾有个宿怨,而他自身的法力也受制约。虽心急如焚,却不得不让自己冷静下来。人间如今已不再,他必须想办法,在魅惑送珩下山之前,将人寻到并带回看跌山。只是如今在这寒雪天地中,他如迷失方向的羔羊,无路可走。 房子不知是何人留下的,装扮高雅出尘,与这寒风凛凛的气候极其不搭,带着江南烟雨的风味,偌大的庭院小桥流水,却已经被冰封了去,没有江南的鸟语花香。 一声叹气起,惊落一瓦冰凌。尖尖的凌锥深深的插入地上,将雪陷了下去。 雪?脚印? 竹寒弦突然盯着廊檐走廊下,一个模糊了的梅花似的脚印。突然一跃出了屋子,半跪着查看那脚印,并伸出手比对了一下。 “天狐一族?”喃喃自语着,并回头四顾,如不其然的看到一排或深或浅的梅花脚印,蜿蜒着向远处伸展,按照此刻脚印的清晰度判断,那狐离开的时间并不久,若是寻着去…… 念想一起,已经寻着脚印的方向急急的掠去。 欧夜珩艰难的在雪地中爬涉着,不时的被绊到摔在雪地上,啃了一口的寒雪。魅惑上前将其扶起,并想着法子帮他驱寒,却被欧夜珩一把推开,坐在了地上。 “既然你要下去,我送你。”魅惑知他清傲,却还是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本不想再理会他的,却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心,慢慢的跟了来,见到他摔了,更是情不自禁的便上来搀扶着。 “不必了,你去寻你的破解之法,我自己便可回去。” 本该没有任何交集的人,如今究竟是为何而变得纠缠不清。他不知这个结如何解,只能自己尝试着冷陌的将人推开,自己走下去。 茫茫白雪之地,何处是归途,何处是离薨? 无论结果如何,终究是看到结果,自己才甘心,只是这隐隐的不安,魅惑刻意的隐瞒,究竟又有什么是自己难以承受的痛? 第七章:痛心扉 竹寒弦跟着脚印寻到此地时,欧夜珩已经倒在了雪地里,半个身子被雪掩埋了,雪白华衣与这白茫茫的一片似乎连成了一体,如果不是披散了一地的黑发,竹寒弦却是不会注意到他的。 将人小心而急切的揽入怀中,顿时寒气袭来,冰冷僵硬的身子,微弱的呼吸,刺得竹寒弦既心疼又愤怒。心疼他人柔弱,却有气着他独自离开魅惑。如果不是他寻着天狐的脚印而来,他却是要交代在这里的了,到时即使他寻去冥界,冥王也不一定放人,尤其是他这样的容颜。 小心翼翼地将人揽紧,一手帮他驱寒,一手帮他揉着已经僵硬的四肢,漫天飞雪中,一个青衣男子柔情似水的呵护着怀中男子,面虽带着疲惫,却漫溢着一种名为失而复得的幸福。 似乎在冰窟中尘封了万年之久,冷得撕心裂肺,却又动弹不得,只能一直僵硬着身子,渐渐的往下沉去。却突然间,好像千年寒冰裂了条缝,阳光开始洋洋洒洒的落满身上,暖暖的,带着青竹的香气。 一个熟悉怀抱,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动作。不是梦境,不是幻想,却是真的让竹寒弦给找到了。欧夜珩勉强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竹寒弦憔悴带着灰色的脸,眼中带着浓得话不开的温柔与担忧。 见怀中人睁开了眼,竹寒弦忍不住收紧了双手,将其紧紧的抱在怀中,眼睛直直的看着,一时竟忘了说话,许久,见欧夜珩上下唇蠕动,却说不出话来,才回神将耳朵贴近他的唇边。 “珩你说什么?是哪里不舒服还是觉得冷?”紧贴着的唇,干燥粗糙,似乎被风雪侵蚀得失了润泽,听着虚弱的“水”字,竹寒弦终于松了一口气。 将人轻轻的安置在柔软舒适的床上,转身到大梨木桌上倒了一杯水,却是半结了冰了,伸出食指绕着杯沿转了一圈,冰水便微微的冒着热气,氤氲了一室。 东边床下点了个火炉,炉中炭火火热,烘得整个房子热热的,却也有点闷热。淡淡的白烟在房中的一边袅绕着,透着温馨安谧。 竹寒弦将人扶起靠在自己的怀中,小心的哺着他喝水,一边轻声的哄着:“喝慢点,别呛着了。” 欧夜珩喝水的动作很优雅斯文,完全没有落难公子的狼狈,却还是因为长久的喉咙干哑而被呛到了。竹寒弦伸手在他后背轻轻的拍着,口中吐出一口叹息。喝罢水,欧夜珩看着竹寒弦,一眨不眨的,眼神十分复杂,看得他背脊生寒。 将被子向上挪了挪,压紧后轻声的哄着他闭眼休息,欧夜珩却依旧不言不语的看着他。无奈,竹寒弦伸出一年四季都清清凉凉的大掌,覆盖上了欧夜珩那双清而柔的眼眸。欧夜珩不死心的扇着长长的眼睫毛,如蝴蝶羽翼般轻轻的扇动,挠得他手掌心与心底都痒痒的,有想要将那清美绝伦的人狠狠的压在床上。 “你再不睡,是想要……我好好的疼你吗?”竹寒弦带着暧昧的语气,靠近欧夜珩敏感的耳背上,轻轻的吐纳着气息,邪气的道。 果然,听得竹寒弦邪气暗示的话,欧夜珩那不停扇动的睫毛紧紧的定住了,不再有任何异动。竹寒弦就维持着一手撑在欧夜珩身侧的床上,一手捂着他的眼睛,整个人半趴在他身上,却又不压着他,温润的气息渐渐变得浑浊粗厚,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直到怀下的人僵硬的身子渐渐放松柔和,屏住的呼吸渐渐自然,他才微微一笑,在他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轻嘬一口,翻身侧躺了下去。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不知今夕是何年,也不愿知道今夕是何夕。却还是因为怀中满满的柔软突然一空,而惊醒。 惊惧的四处寻望着,见欧夜珩完好无缺的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雪景。寒风掠过,扬起他的秀发,覆住了一半的侧脸。 “怎么不多睡会?饿了吗?”竹寒弦光着脚走下床,轻轻的从背后将人拥入怀中,下颚抵在他的肩膀上,柔声的问。 “血腥味!”淡淡的带着些嘶哑的声音响起,短促低沉。 “嗯?”竹寒弦抬头,不解的看着欧夜珩美丽的侧脸。 “很浓的血腥味,腐臭的、肮脏的、黑暗的……”欧夜珩空乏着一双眼,毫无焦距的回头,对着竹寒弦喃喃道,那空茫的视线中,却没有倒影出竹寒弦的影子。 “珩?你怎么了?突然说些什么奇怪的话?难道是发烧了?”竹寒弦心中一惊,脸上却不表现,伸手抚上他光洁的额际,关切的问道。 欧夜珩什么都没再说,由着他张罗着吃食,换着屋中的火炉。屋中很暖和,他的心却一直处在冰寒中,无法温暖起来。 他记得那日将魅惑赶走时,魅惑眼神复杂的看着他,最终在转身离开时留下一句话:“或者当你有命活着出去时,却发现你的世界已经不存在了,你的亲人……”最后那几个字他没听到,背着风,那人如喃喃低语的话,被吹散得看不见任何踪影。 纠缠着他的梦境,爹爹惨白消瘦的脸,娘亲撕心裂肺的痛喊,魅惑似有似无躲避他的眼神,以及如今竹寒弦刻意营造的忙碌。他冷漠的看着这一切,沉默不语。 风雪稍停,竹寒弦提议启程回去,欧夜珩没有意见。 一路行来,却是绕着之前的人烟之地走的,越是偏僻竹寒弦便越是钻入去,黄土弥漫,寸草不生,沼泽无边无际。 当欧夜珩一脚踏入沼泽之地,无法自己挣扎出来时,竹寒弦眼疾手快的将人给抓起,抱着 “我能知道你绕着市集居户而行的原因吗?”欧夜珩有些恼怒的冷声问道。 竹寒弦却依旧敷衍他几句,就想带着他飞过这片腥臭无比的沼泽,欧夜珩生气的挣扎着要下地,竹寒弦却收紧了手劲,争执间,欧夜珩却顿时愣住。 只见黑乎乎的沼泽中,刚刚还是枯草臭水的地方,渐渐浮出白骨森森,一个个空洞洞的眼眶头骨,透着地狱般的寒酷。隐约还可以见到一两只蟑螂鼠类在白骨间窜过,带起一阵匡匡的碰撞声。 “这是……”欧夜珩暗哑着声音,倒抽一口气。黑乎乎间突然变成白森森,这些人骨兽骨混杂,似乎经历了一场浩大的炼狱浩劫。 “别看!”竹寒弦扳过那固执的看着那惨烈景象的头,欧夜珩去直盯着他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他的内心。 “究竟发生了何事?我有权知道。你不说就放我下来,我自己去寻人问。” 说着,已经不管不顾就要跳出竹寒弦的怀抱,往那沼泽深处落去。竹寒弦收紧手臂,紧得似乎要将人揉入怀中。 “别去看,别去管,什么都别理了,跟我回看跌山,好吗?”竹寒弦有点服软,却依旧柔声的哄着,想要安抚怀中挣扎的人。 “说!”欧夜珩红着眼,怒吼道。 “没了,什么都没了。你爹、你娘,你的家,你的皇,你的国……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了……是什么意思?”脑中一轰,似乎整个世界坍塌了,眼前一黑,强撑着一口气,颤着声音问道。 “天劫,什么都不剩了。整个人界……”想起一路来见到的惨剧,竹寒弦声音低沉,带着隐隐的不舍与难过。 “爹……娘……”竹寒弦被这声撕心裂肺的呼喊震住,回神时,欧夜珩已经脱出他的掌控,直直的向下坠去。 “珩……” 第八章:怒意涌 在欧夜珩栽倒如那片沼泽的前一刻,竹寒弦将其拧起,甩得远远的。他气怒的看着欧夜珩被摔在干燥的地上,剧烈地咳嗽着,甚至咳出了一丝丝血迹。 虽然心疼着,却对他的轻生更是怒极,身子剧烈颤抖,落在距离他不远处,不走进不搀扶,就这样瞪着一双红红的眼睛,看着他慢慢的从泥土间爬起来,眼神失去光彩的茫目四顾。 “还想死吗?”见他摇摇晃晃就往沼泽边走去,竹寒弦揪紧他的衣领,将其半提起来,四目相对后,怒吼道。 他比欧夜珩高半个头,平日里他为着这个高度沾沾自喜着,因为如此,他便可以光明正大的抱他,将他揽入怀中,或者很好的看到他的表情。可如今看到的是那满满的绝望,满满的毫无生息,他却恨极了如此去看他。 他真的要疯掉的,被欧夜珩这种要死不活的死样子给气疯了。 “想,你就给吗?”欧夜珩的眼中没有他,居然什么都倒影不出来,空空荡荡的,如失去了灵魂的躯壳,生死无分别。 “你……”竹寒弦气得无法再说出更多的话,只能死瞪着那行尸走肉般的人。 欧夜珩真有本事,将他修行了万年寒冻的心,生生的给气得活蹦乱跳的,如今他的心像要跳出来般,擂鼓般的动荡着,时冷时热,却又找不到发泄口。 一个红着眼怒目瞪着,一个眼神涣散无法聚焦。一阵阵恶臭传来,欧夜珩却已经没有了感觉。一阵风吹来,带着亘古的荒凉绝望,撩起他已经沾上泥尘的黄色衣摆,飘在沼泽地上,不多时便吸了那些黑乎乎黏腻腻的水或者血,无法负重般的沉了下去。 竹寒弦紧拽着他衣领的手,青筋暴跳,握拳的手发出骨骼荜拨荜拨声,听着让人牙齿打颤,欧夜珩却是连个眼神也欠奉。 自个儿暴跳如雷也无用,欧夜珩根本就不搭理他。一咬牙,狠心的再次大力将他抛出远处,在他因为在空中翻转以及大力撞击的疼痛而稍微回神时,竹寒弦已经欺身靠近,居高临下的将他压在地上。一手紧捻他瘦消的下巴,让两人的视线对视着。 “放开!”欧夜珩也气了,冷冷的呵斥着。手上刚有动作,却被竹寒弦快一步的握住,拉在他头顶固定着,而双腿被对方跪着紧压住,丝毫都动弹不得。 “竹寒弦……别逼我恨你!”下颚被捻得发痛发麻,欧夜珩怒瞪着双眼,咬牙道。 见他如此,竹寒弦却是笑了,笑得无奈,却也宽心。 幸好,幸好他的珩不是真的变得心灰意灭,幸好他的珩除了心胆俱灭外还有怒意,幸好他的珩还愿意瞪着眼看他,愿意直视着他的存在。 “珩,别闹了,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会好好待你的,如你的亲人般,还有安从,安从也在等你回去……” 竹寒弦心中微松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整个人半瘫软的伏在欧夜珩身上,感受着底下人缓慢却真实的心跳。心跳连着心跳的感觉,有那么一瞬,让他觉得幸福而不真实。 “回去做你的禁脔吗?” 许久许久,就在竹寒弦以为他答应回去时,欧夜珩突然冷冷的吐出那话。冷冽刺心,刺伤的不知是他自己,还是爱他的人。 竹寒弦身子一僵,埋在欧夜珩光滑的脖颈间的呼吸一窒,久久没有反应。也之所以,他没看到欧夜珩在说出这话时,眼中脸上,是后悔的神色。 “是禁脔又如何?反正我也没想过放开你!做禁脔最合我心意了。” 竹寒弦终于从他身上起了,冷笑着看着面无表情的欧夜珩,冷酷的说出这些残忍的话。果然,下一刻欧夜珩本就白皙的脸色灰白带青。 下一刻,他想说什么,却已经无法发出任何话语。手指双腿,直至全身,如瘫痪般动弹不得。他只能瞪着竹寒弦,却什么都无法说无法做。 可恶,他居然在悄悄的做手脚,而他居然毫无所觉。 “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你不能死了,我可以安全的将你带回看跌山,以后你就是我一人的了,没有什么紫菱郡主,没有那烦人的侓澈雨,没有世俗的眼光,没有你爹娘的反对,如此,不是最好吗?” 清清凉凉的气息,不知何时变得灼热无比,喷洒在欧夜珩的脸上,让他有一刻的晃神。回过神来时,已经被他紧抱在双臂间,悠悠的飘起来了。 竟然是,连死都不得吗? 欧夜珩悲伤之余,却也是带着恨的。为何不在魅惑面前要死要活的?为何一定要选在竹寒弦面前?他就是恨就是气,恨他的不信任,恨他的眼睁睁的让魅惑将自己带走,恨……还有恨什么了?江南之行是他要去的,他除了恨那日竹寒弦的拂袖而去,还能恨什么? 竹寒弦似乎是故意,又似乎是无意的。没有直接使用移位幻术回看跌山,抱着他在人界四处游荡着,入目皆如洪荒初始,没有人类,没有鸟兽,一切都在沉寂着,毫无生息。 寸草不生,流水全无,一切都是黄与黑在交替着,黄的是凹凸不平的土地,黑的是覆盖千里的冒着黑色泡泡的沼泽地,唯一可见的野畜,也就是偶尔从白骨森森间爬出的老鼠与毒蝎子毒蛇。 这,究竟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如果不是偶然间经过一个没有被黄土完全覆盖的城镇,如果不是看着那破败的残垣峭壁,他总会有种错觉,他十八年静谧安详的岁月,只是他的一场美梦,而如今,梦醒了。 “如此,你还想要看什么吗?” 看着欧夜珩渐渐又恢复黯淡的眼眸,竹寒弦低沉着声音问道。 他也不想如此残忍的让他面对这些,只是如果不让他看清这些,他却是不会死心的,所以他决定狠心一次,就那么一次,然后带着他远离这个让他伤心的红尘,去他的世界了,受他的庇护。 欧夜珩的眼神依旧放在远处的市镇残垣上,眼前闪过的,是不久前他与竹寒弦闹脾气,一脸惬意的与圣上相谈甚欢的场景。如今,却已是物是人非,沧海桑田。人不再,家不再,国不再。那让他,为何而活?有何意趣? 一行清泪滑下,落在竹寒弦紧抱着他的手臂上,落在了泛着橙黄的土地上,渐渐的渗透深入,却是如石头落海,悄无声息。 第九章:囚禁鸳 无论欧夜珩如何的不愿意随着竹寒弦回看跌山,竹寒弦终究是一意孤行地将人带回了看跌山。 看跌山依旧,漫漫翠竹,片片针尖似的绿叶,如果不是刚刚从人间炼狱,荒芜大地间行走过,欧夜珩不知还有一个地方,没有承受天劫的洗练,依然与天傲立着。 真是一个讽刺,如今的看跌山,似乎成了一个安全的避难所,不必担心外界的劫难会殃及这的一草一木,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世外桃源? 云山乱,千古峦,待阙红云留竹管,笙歌蛮蛮,却道人间六月无人还。 安从奔踏而来时,欧夜珩却没有丝毫松一口气的感觉。看见安从,便忍不住想起与他一样大的小岑子,那时而憨厚时而精明的模样,明明是与安从一般大小的年纪,却将他伺候得妥妥当当的。还有爹爹、娘亲,爹爹缠绻病榻多年,初初痊愈,却遭此大劫。娘亲守得云开,眼见就可与爹爹白头偕老,却是黄泉路上不知可否还能相遇。 “珩哥哥?你怎么哭了?珩哥哥……” 安从见两人安全回来,高兴的想要抱抱珩哥哥,却不曾想,一靠近,却见他满面清泪,澄澈如最铮亮皎月的眸眼,因为泪眼迷蒙,极其的迷惑人心,却也让人疼惜。 安从心中一紧,却一脸关切的上前询问安抚着,但他逗弄欧夜珩半响,对方都不出一声。安从不解的看向一直诡异沉默着竹寒弦。 “弦,珩哥哥怎么了?泪一直掉个不停,又不说话?” 竹寒弦没回答,低头看着径自流泪的欧夜珩。自那日看到遗留的断墙残壁哭过一场后,他一直都保持着安静状态,偶尔他也让他自由活动活动筋骨,但他却依旧沉默的看着虚空的某处发呆,完全没了往日的笑意出尘,真真的就是一个行尸走肉了。 虽心疼着他,却也有些恼怒的。即使全天下的人都死了,他却不是一个人的,他明明还有自己,但他却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只一心想要跟着去寻死。 寻死,在他看来是死后便一了百了了,却不知自己依旧有办法将他追回来,绑在身边。红尘万界法则,他全不看在眼里,放在心中,唯独一个叫欧夜珩的人,就那样进了他的心,拔不出,扔不下,却又无法揉入体内,融为一体。 两人都不回答他,安从自觉无趣,想着侓澈雨还在千风洞中,不知情况如何,便打算过去陪着他。还未离开,竹寒弦的话却突然飘了过来。 “安从,你发给信息回蛇族洞窑,让长老们带上大家都到这边来,我有任务分配。” 竹寒弦简短的吩咐后,便抱着欧夜珩,几个纵跃的往千风洞的山谷飞去。安从刚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一青一白两个身影,已经无处可寻。 竹寒弦带着人回到谷中,带入那如一年前离开时的茅寮,将人小心的放在床上,自己在床边坐下,将那冰凉的手包覆在手心中,细细的磨着。 起先欧夜珩还睁着眼,后来越来越撑不下去了,便闭着眼休息,不知不觉呼吸渐渐稳下,熟睡了过去。 竹寒弦盯着那睡颜一会,低声一叹,伸手揉着那紧蹙的眉心。 他不知道,他痛着自己的疼痛,而他,却是痛着他双重的痛。淡淡的呼吸声在简单的房屋中响起,不远处还有溪流淳淳。 直到安从的身影窜了进来,竹寒弦才将视线从那张绝美的脸上移开,皱眉示意对方别出声,领头便出了房子。 山谷一片空地上,密密麻麻的站立着或蠕动着一些人头蛇身的各色蛇类,嗞嗞的争吵着,场面有点混乱。当竹寒弦现身时,那骚乱便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领头八个白发白须的老头中,一个看上去年纪比较大,且比较受尊崇的老者上前一步,恭敬的问候着。 “竹尊者,今日唤我族类出窑洞,可是有事要嘱咐?” “安从应该将人界是事与你们说了罢?” 竹寒弦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地问道。 几个老人互相看看,低声交流了几句,最后还是由刚刚发言的老者出口道:“是,安从有告诉我们情况,只是我们隐居看跌山多年,与各界几乎脱了联系,就算凡界有劫难,与我们似乎也无多大关系。” 那老人说得似乎在理,蛇妖一族都低声的互喝着。竹寒弦看着热闹起来的蛇堆,突然看见了在那群蛇中心的霍霍、聚聚它们,招手示意它们过来,它们便摇摇晃晃地爬了过来。 竹寒弦低头看着它们道:“外头情况如何,你们几个应该也知道了大概,如今我也不要求你们做什么危险的事,只是珩是一个凡人,没有丝毫的自保能力,加之如今他被噩耗缠绕,一心寻死,你们几个就给我看着他,别让他有个三长两短的,更不能让他离开看跌山,知道吗?” 红蟒已经变了身,几张或美丽或刚毅的脸上,带着慎重的表情,认真的听着,当竹寒弦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几人不约而同的应答着:“知道了!” “好,你们去吧!”俯身拍拍他们的头,竹寒弦一指身后的茅寮,霍霍、聚聚、觥觥、茗茗分四个方位站好,不多时便如石化了般,各自摆好姿势,一动不动了。 “竹尊者,这……”听得竹寒弦说看跌山中有凡人,吃惊的出声询问,竹寒弦一记冰寒的眼神射过,众人顿时噤声。 “凡界之事,不管我们插不插手,这一劫应当难逃了。但天劫之下安能有完卵?据说天界已经被妖魔攻陷,迟早我们这都会被觊觎的,所以你们打起精神,养精蓄锐,不多时,便会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说完,幽幽的看着瓦蓝瓦蓝的天空。如此纯净的天色,出了看跌山,却是很难寻得的了。只是即使这里再好,有人,依旧不屑着。 想到躺在房中安睡的容颜,竹寒弦哑着声音低低道:“珩不愿留在这的,是本尊强行带回来的,你们平日都留个心,别让他靠近阵法出口处,尤其是安从你,要格外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安从被点名,突兀的从失神中回神,对上竹寒弦幽深的眼眸,敛了敛眉,肃穆道:“嗯,我会的。” 竹寒弦具体的细细吩咐各个人的任务,便叫他们散了,不必再回窑洞,都在外间的竹林里活动,一有状况就发信号。待安排妥当,夜已经渐渐偏暗。 安从看看竹寒弦往茅寮中回去的身影,蠕动双唇,想要说什么,却最终还是没说。 侓澈雨说,弦看珩哥哥的眼神不一般,珩迟早有一天会被囚禁在弦的世界里。他所说的迟早,是不是指的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第十章:绝食斗 欧夜珩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午时过后,竹寒弦不再屋中,他睁着眼看着从屋顶垂落的刃尾草尖,在半空中一荡一荡的,有点凄凉荒废。他突然就想起,上一年这个时候,他将竹寒弦那间清雅脱俗的竹屋给烧毁时,他那被气得青绿脸。 如今想想,这间茅寮好虽好,但还是少了那种清雅之气,生生的将一个清雅的半仙给逼得住在这破陋的屋中。 起身时,一阵头晕目眩传来,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却是很久都没有自己下地走路了。起身到那简陋的桌上,端了一杯水喝下。肚子一阵阵的饥饿感传来,这几日他都没怎么吃东西,整个凡界都一片废墟瓦砾,如何寻得吃食呢? 推门出去的时候,他便觉得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只是细细看去,山谷峭壁以及上头长的树,那一条淙淙小溪,那莹莹泛光的千风洞口,似乎都没有任何变化,但他依旧感觉,有什么似乎是变了的。 环视一周,依旧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提着衣摆,慢慢的接近千风洞口,看着三丈高的洞口,想起了那人独自一人进去时,遇到的魅惑苏醒了。如果那日不是被魅惑劫持了,后来因为与竹寒弦的误会,让自己愤而远走,那是否他还能见到爹爹娘亲的最后一面? 缓慢而吃力的攀爬着,爬到一半时,安从睡意浓浓的声音从洞口传了出来。 “珩哥哥,弦不让你接近千风洞,你还是回去吧。” 欧夜珩一愣,却依旧埋头往上爬,刚走了两步,腰间一紧,却是被安从用粗粗的蛇尾,卷了将他放在了地上。刚松开他,欧夜珩继续默不作声的开始向上攀爬,却又再次被安从卷放下来,然后他再攀爬。 如此反复几次,欧夜珩已经大汗淋漓了。本就是没有进食而四肢乏力,加上如今虽是到了夏末,却还是有些热气的。 欧夜珩生着闷气,闷不吭声的再次要往上爬,安从却终于从洞口出来,落在了他身边。 “珩哥哥,我知道你因为伯父伯母的离世伤心,可人死不能复生……也不是不能复生,只要冥王网开一面……哎,我的意思是……” 安从说着,总感觉哪里不对,后来说得他自个儿都有些颠三倒四的了。欧夜珩却是看着他,为刚刚那句“只要冥王网开一面……”而心跳加快了一下,顿时像找到了生命的支点,伸手紧紧的揣住了安从的双臂。 哑着嗓子刚想说话,突然想起,以爹爹一心为国的刚正,见到家国君皆灭,唯独他一人苟活,却是徒添伤感之情罢。 刚涌上的一股希冀,再次被自己打断了。家国君……家国君……真的就如此重要吗? 抬头看着一轮耀目的旭日,即使耀目得刺眼,依旧让人感到有希望的。突然,脑海中窜出了侓澈雨那浑身自然散发着帝皇霸气的身影神情,再次感到,希望也不会太少的了。 本来看着欧夜珩慢慢淡下去的色彩,安从也难过着,刚绞尽脑汁想了几句话,想要继续安慰安慰他,吞吐着抬头,却见珩哥哥又满眼放光的看着自己,似乎里面带着一种名为激动的喜悦。 “安从,如果我爹爹能复活,那侓澈雨呢?他是不是也能复活?”欧夜珩激动的摇晃着手中两根胖胖的手臂,急切的询问道。 “澈雨他……” “没我的允许,谁准他复活?” 安从刚说了几个字,就被竹寒弦冷酷非常的声音打断。他不解的回头看竹寒弦一个飞跃,跳下了千风洞,稳稳的站在两人身边,身上却散发着极其寒冷的气息。那是他发怒的前兆,安从惧怕的缩缩脖子,往旁边闪了闪。 “安从刚刚说了,只要冥王网开一面,他便能复活,这何须你出手?”欧夜珩脸上也冷了下来,语气冰冷挑衅。 “是吗?若没有我出面,你认为冥王作为一界之主,他凭什么会听你的请求?复活一人自损三千,你认为谁会为了一个凡人,损耗自己三千年的修为?” 竹寒弦反倒不气了,笑得欢快淋漓,罢了,换脸冷冷的道:“真是不自量力。”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着,却不知一旁的安从听得竹寒弦的话,心中咯噔一想,却是有些慌了。 关于侓澈雨的事,他本想找机会与弦说,但弦刚回来,因为照顾珩的心情与身子,一直都在忙碌着,还要安排青蛇一族准备防御之事,澈雨的事便拖了下来。刚刚珩哥哥说到澈雨,他本想趁机让珩哥哥出面,求弦帮忙,如今听得这些话,似乎澈雨要复活,机会渺茫了。 最后败下阵来的,还是欧夜珩,因为他多日未进食,刚刚又折腾了一番,现在是又虚弱又无力,身心俱疲。一阵晕眩,眼一黑,伸手想找个依靠点,竹寒弦迈步向前,将他揽入了怀中。他生着气,伸手想将人推开,他却抓着他的手,在他耳边呢喃。 “乖,别闹了,你现在虚弱着,心情不要太激动,要好好休息,嗯?” 不等他反应,却是打横将他抱起,又送入了屋子中的床上。 “安从,去找霍霍它们要些吃食……” “我不需要……” 一靠到床上,欧夜珩便清醒了些,冷冷的拒绝道。 “不吃东西你会……”死,对了,他不是一直在寻死吗,在他制住他的寻死时,他是不是已经想好了用无言来反抗呢? 他是的心是又痛又怒,气得都快肺炸了,看着床上那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更是挫败感与疼惜涌上心头。 “那……”安从挠挠头,不知该如何做。 “去……”竹寒弦低吼道,安从不敢过多停留,一溜烟便跑了出去。 水果是寻回来了,一堆堆的放在房中的桌上,竹寒弦挑了些软甜多汁的往他唇上送,他却紧抿着双唇,如何都不肯张开,竹寒弦试着强行撩开他的唇,他紧咬牙根不张开,将他的牙也撩开了,喂入他口中,他却尽数都吐了出来,涎了一衣的果汁。 竹寒弦看着他这个固执的孩子样,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只能冷笑道:“你不吃是吗?反正我有办法让你就算不吃也死不了。” 说罢,手中皮开肉绽,汁液溢流的水果被他扔了出去,一手直接托在他的后背,一手放在他的心口,源源不断的热流,便透过薄薄的五颜六色的衣服,传了进去。 一连数日都如此,竹寒弦便日日为他渡着仙气,自己却越见衰弱。欧夜珩偶然间醒来,看到的便是竹寒弦合衣躺在他身边的憔悴脸庞,伸出手想要抚摸上去,却又无声的收了回来,闭眼继续睡去。 一日他气色好了些,早起了想出去走走,在门边,听到安从大呼小叫的声音,即使距离很远,他却突然间听得一清二楚,似乎他五官的灵觉都变得十分的敏感灵锐。 “弦,你再每天这样给珩哥哥渡仙气,你自己会撑不住的,更何况现在这种局势,你要保存好实力,我们都需要你坐镇的……” 渡仙气?原来每日源源不断流入他身体的,是修仙之人极其宝贵的仙气。 第十一章:珑御清 “我不能看着他死,他死了……不,他不能死,就算他死了我也要将他的魂魄绑在身边!”竹寒弦只要一想到欧夜珩有一天会离开自己,心就一抽一抽的疼痛不止。只要想想那个场面,总会有窒息的感觉。 霸道的宣言,在这个午后微凉的季节,如最有热力的火焰,燃烧进某个人的心里,久久散不去热气。 听到这的欧夜珩突然眼睛一热,要极力忍住才能阻止眼泪滑落。那个还是当时他见到的那个霸道邪魅,而又冷漠无情的竹妖吗?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他了,却越来越能牵扯着他的心。 欧夜珩依着房门没有走出去,午后的阳光直射在山谷里,本就不多的日光,却像是有生命般,透过那紫菱藤蔓缠绕的简陋窗户,照射在不甚平滑的木地上,带出奇异的温暖光辉。 或者,不是只有一条绝望的路可以走的,比如他现在,可以将自己交给竹寒弦,因为那个男子,宁愿放弃他最珍贵的某些东西,来真心的对他好。 “怎可?你怎可伤朕至此?怎能……啊……”珑御清脸色发青,极力压抑的愤怒如决堤的万顷汹涌波涛,紧握的双拳放开间,一阵阵地动山摇的巨震传来,伴随着山崩地裂的巨响。本就荒废了大半的江山河川,更是再次难逃一劫,塌陷无数土地。 天镜自他手中脱落,摔在地上,顿时纷飞四溢,在破碎的镜面上,零零碎碎的倒影着两个身影。青衣男子温柔的伸手,将手中的草尖挠在睡趴在石桌上白衣男子,那男子似乎在睡梦中,嘴角唌着一个美丽的弧度。 两人身后,是笔直挺立的翠竹林,一丝丝风声掠过,如竹箫笙动,清脆婉约。温情浪漫的场景,本是让人羡慕莞尔,如今在珑御清的纶眼中,却是刺眼更刺心。 他已经为了他,放弃至如此,他已经没有什么再能失去的了。整个天下,整个基业,全部都付出去了,难道还不能将他挽回吗?不甘心,他不甘心,明明那人是他的,只能是他的,既然不是不能接受男子给予的感情,那他就应当遵循约定,回到他的身边。 几次翻涌气息激荡,临近的一张千年寒冰打造的菡萏凹槽型桌子,顿时变成灰烬,消失在这广寒的冰殿中。 回头细细的看着那镜中倒影的青衣男子,那温柔幸福的神情,让他抓狂得想将那妖撕裂,让他魂飞魄散,才能一解夺爱之恨。 宽大高雅的衣袖一拂,一道荧光闪烁,支离破碎的天镜自动自发的聚合修复,不多时,一块完整的银白镜面安静的竖立于一边的冰墙上,只是隐约可见一丝丝裂痕中,冒出缕缕飘渺的烟。 破镜难重圆,即使是天镜,也是不能完全没有裂痕的了。 天镜在自动修复中,寒凉的大殿中却失去了珑御清的身影。 看跌山中,多了一组石墨似的圆桌圆凳,这都是从不远处的溪流中,被搬运回来,竹寒弦细细打磨好的。石桌石凳的样式都极其简单,没有繁复的花纹与雕刻,只是相对那些圆润的石头,多了些规则的形状。 这几日欧夜珩的状态慢慢好转,愿意主动进食,也回到了与安从嬉闹的状态,竹寒弦便乘着这个时候,打磨了这些桌子凳子,顺便放了一套进他们的房中。但那的石材却是取自千风洞中五光盈秀的宝石,在黑夜的包裹下,泛着美仑的色彩。欧夜珩却喜欢竹林中这些简单的石凳,每每累了,都要趴在这小憩一会。 欧夜珩从睡梦中被刃尾草绵软毛绒的尖毛挠醒,一睁眼,却见竹寒弦放大的俊朗面容,眼中满满的溢出温柔,以及淡淡的慵懒惬意。 “我将你吵醒了吗?” 语气是带着歉意的,眼中却满是捉弄的闪亮眼神。欧夜珩也不戳破他,直起身子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眸,动作间,感到有些腰酸背痛,便握了小拳轻轻的捶着,舒缓一些难受。不多时,他落下的小拳被一只大掌包覆着,温温清清的温度,清爽幽香的气息,将他包覆在一个属于他的世界里。 两人对眸凝视,眼中都是柔得化不开的浓烈情感。两人的背后,是笔直挺立的翠竹林,一丝丝风声掠过,如竹箫笙动,清脆婉约。风中流送的,除去淡雅的青竹香气,还有缠蜷的爱恋迷醉。 极其秀雅的一只莹白拳头,被竹寒弦包紧在掌中,慢慢的拉到心的位置,让他感受那抚摸下跳动的心。 竹寒弦伸出另一手,轻轻的挑起欧夜珩的下颚,将他的头微抬起,欧夜珩的眼中,还带着午睡后的雾水,迷蒙中带着诱人的迷糊。竹寒弦半俯身下去,温温清清的唇辗转于那绵软的触觉中,唇微启,舌窜出往欧夜珩紧闭的唇而去,不多时便将他的牙撩开,闯了进去,紧紧地探索他口中的美味。 欧夜珩看着紧贴在他面前的那张俊颜,早已没了初初开始的抗拒,随着他的允吸挑拨,渐渐的思绪变得迷离,烟雾迷蒙如三月的烟雨江南,水汽缭绕而春水荡漾。 不知何时,他已经从半趴着的姿势,坐在了竹寒弦的腿上,一手绕过他的肩,紧紧的攀附在那秀美的脖子上,陷入那一滩柔水中。竹寒弦感受着欧夜珩生涩的回应,更是激动万分,允舔得更激烈。 珑御清寻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情意绵绵纠缠不休的模样,顿时怒火中烧,紧握的拳张张合合,最终一股强大气流汹涌着向着相拥而吻的两人而去。 竹含弦在珑御清刚出现,便已经有所察觉,身上的气息暗暗凝聚着,戒备的寒气让已经被吻得迷糊的欧夜珩回神,他睁眼时,眼中虽还带着激情后的雾气,但已渐渐清明。竹寒弦心中虽一阵气恼,但对于突然出现的不善之气,他却不得不小心对付。 煞气逼近,竹寒弦堪堪的将欧夜珩推离气流地带,一个翻身躲过,那气流却似乎带了灵性,紧追着又赶了过来。 凝聚的气息翻覆挡了出去,竹寒弦才在刚刚站立的石桌几丈开外,两股暗流交锋之地,已经被翻起泥尘几卷。 “你是谁?怎会出现在看跌山内?”看着欧夜珩没事,心中松了一口气,随即冷寒着一张脸,对上一脸气怒的珑御清。他不明白,一个初初见面的人,为何带着要将自己千刀万剐的恨意。 “珑御清!”珑御清冷着声音,自报姓名,眼神却回过去,一眨不眨的看着欧夜珩。一样的容颜,一样的气息,唯独少了那脱尘的银丝飘逸,以及眼中冷情渺漠的凉清。这个人已经变了,慢慢的变得有了情,有了绪,慢慢的变得像他想要的方向,然而使他改变的,不是自己。 “珑御清?天界之主?只是如今天界大乱,玉帝不在天庭坐镇,跑到本尊这小庙来,却是为何?不是为了避难吧?” 直觉告诉他,珑御清前来,与珩有关。他不喜珑御清看着珩的眼神,太具侵略性,那种霸道的眼神,似乎在看着他的所有物被抢走的气怒,以及要不顾一切抢夺的决绝。 第十二章:心伤痛 “避难?只怕你这小庙都自身难保。”珑御清冷酷的掀起嘴角,全身的霸道之气直冲而出,竹寒弦被逼得退了一步。 “玉帝?”欧夜珩听得二人的话,看着那个金色绸袍的男子,那身耀目的衣袍上繁复的祥云飞鸟图,那张俊美无铸的脸上,有着他熟悉而陌生的气息。 “珩,朕今日来,就问你一句,你是想这天下因你一人而深陷泥潭地狱,还是愿意跟朕回去,朕为你解救这万千苦难。” 他就赌,赌珩依旧表面衔着淡漠,却有一颗善良动容的心。 “你说什么?”欧夜珩一听这话,初初不懂,细细品来,却又包含着深意,这究竟是为何?直觉告诉他,不应该深问,不要信眼前这个危险的男人,然而他终究为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动容,似乎一直理不清的一些结,就要跳出万千烦琐,直逼真相。 “珩,不要听他乱说,你回谷底去,不要在这停留。” 竹寒弦听出了那弦外之音,急切的吩咐着,出手便狠戾的劈向珑御清,珑御清却也不避其锋芒,冷笑一声,更加快速的迎了上去。 “不自量力!” 让人眼花缭乱的碰撞中,珑御清嗤笑刚落,竹寒弦便被远远的甩落了地上,如脱线的风筝,毫无生气,“噗”的一声,突出一大口青绿色的液体。 “竹寒弦!”欧夜珩上前将他扶起,见那张脸苍白如纸,心头是百转交隔,不知做何言语。他知竹寒弦的元气并未恢复,如今更是急火攻心,似乎有他惧怕的事在发生,他在极度害怕着,想要压下去。 “珩你让开,这是朕与他之间的事,呆会你只有选择跟朕走便是了。” 他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对珩打着主意的人,尤其是又一个走近珩的心的人。他从来不惧怕因为珩而双手沾满鲜血,既然当年能将单灵逼出珩的生命,这次,他也一定要将这个男子驱离珩的生命,这次却是魂飞魄散。 仍记得那日午后秋阳的凉意散在两人的四周,风拂过,竹未动,叶却纷纷落下,围在他与珩的周身,刹那间,翠绿的色调变成了焰火的鲜艳,如漫天翻飞的浴火之蝶。那日他便知,珩对竹弦子是带着歉意的,一个以竹弦子一身修为作赌的上神,即使自己输给了他,珩却依旧还是输给他自己的心。 但他不甘心,明明只要竹弦子无法长出心,他便赢了,珩就会一直在他身边,慢慢接受他的感情,而不是像如今这般,竹长了心,冷漠清雅的珩,却丢了心。 一场纠葛四千年的赌局,终究还是要以这样的姿态摆上台。虽然他心疼着珩,竹弦子真心爱着珩,但不意味着他会因此而放手,而竹弦子得知真相后,会大度的前沿不计较。他就是拿捏着这个,来与他谈判,将人带走,这是他最后的一个赌注,赢,便带人回去,即使得不到他的心。输,便让他们一起万劫不复吧! 他孤高,他是万界的主宰,却唯独将自己的心自己的情毫不保留的给了这个清雅出尘的男子,但苦恋了几万年,终究还是要落得这不甘的局面。 人事浮华万千,如过眼云烟,唯独情之一字,是他今生无法跨越的劫。 珑御清冷着一张脸,伸手幻化一个雷霆万钧的灵力界,只要手一送,他便可以将那个夺了他所爱的人打得灰飞烟灭,从此,他便可以将珩绑在身边,与之一起携手看红尘舒卷。 心念一起,手上动作不停,急急的推了出去。 竹寒弦见对方不停反进,欧夜珩却将他护在怀里,如果那掌下来,魂飞魄散的恐怕不是自己。他用尽全力,伸手将欧夜珩往侧推去,却发现,不能将之推动半分。 珑御清知竹寒弦不会允许珩为他而重伤,他预见了原因,唯独错漏了结局。只见欧夜珩将竹寒弦放下,一个掌风携着微弱的灵力而来,珑御清见那越来越近的面容上的决绝,突如其来的一阵心慌。掌中灵力界急速一收一偏,却还是慢了半拍,反噬己身,被撞击退出几丈远。 “你要救他?”吐出一口鲜血,嘴角顿时艳红,珑御清换下残戾的表情,突然哀伤的看着欧夜珩冷凌的面色。 眼突然带着点迷雾,似乎出现了几万年前,第一次遇见珩,他劝自己将雪灵留着时的温柔笑脸,想起了那一次,他被四哥凤城欺负时,冷凌气息弥漫,为他教训四哥的场景。 那时,仙离花飘飘的在他身后,如透明的雪蝶,扑散着微软的翅膀,美丽至极。他雪白的发丝,微微向后翻卷着,似要随风而去般。那一次,他便发誓,以后他要将他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下,让他没有烦恼没有争斗,他也就不会有突然失去他的恐惧。 “因为你要杀他。”欧夜珩伸直手臂,掌间紧握的,是那从不离身的雪微剑。这一次拔剑,他感受到了雪微剑的兴奋,似乎有嗜血的欲望在震动,急欲跳脱他的掌控。 “你还记得当年,凤城将我打伤,欲夺雪灵剑时,你说了什么吗?”说话间,珑御清平摊一掌,流动似的水光过去,一把与雪微剑相似的短剑出现,同样的兴奋震动着。 欧夜珩一愣,却对他所说的当年有些疑惑,当年,他与堂堂的玉帝,会有什么纠葛吗?挥开错乱的思绪,握剑的手更紧了些。 “玉帝说笑了,清玄区区一介凡夫俗子,怎会与万物之主有纠葛?” “你真要与朕打吗?”珑御清看着那清澈眼眸中浮起的一丝愠怒,他,为了一个竹妖,与自己对峙了吗?当年,他抱着渐渐死去的单灵时,也是如此的一丝愠怒闪过,却终究只是抱着单灵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却并未与自己争锋相对过。 “你话太多了,要打便打。”话落手起,一个缭乱而秀雅的剑花被挽得飘逸出尘,欧夜珩人已经上前,刺向了珑御清的门面。 珑御清知他法力几乎尽失,不敢真出手将其打伤,堪堪招架间,一路的退去。忽近忽远的眉目,如那日俯视着他时清秀高洁,如墨染丹青的氤氲雅致。 一个失神,欧夜珩的剑送进了他的胸前,顿时鲜艳的颜色,染了一地,刃尾草尖,开出了啼血花瓣。身上一痛,惊愣间身手缓下来,欧夜珩却不停,剑往前再送入几寸,他嘴角的血色蔓延了整个光洁的下颚,缓缓没入金黄色的龙鳞绣领间。 这一刻,四周的声音皆静灭,唯独听到如天镜碎裂时发出的声音,他的心,却是也碎了,为他眼中的冷凌,为他手下的决绝。他伸手抚上被一剑贯穿的心脏,那里还会跳动,可为何他觉得全世界都在那一刻坍塌黑暗,没有了那眉目如画的容颜。 “珩……”竹寒弦虚弱的声音传来,欧夜珩回神,刚刚被那双悲恸的眼眸吸附着,似乎下一刻就要被吸食进去,一样的陷入绝望与黑暗,因竹寒弦的一句惊叫,欧夜珩拔剑抽身离去。 第十三章:两厢斗 欧夜珩就要上前到竹寒弦身边,眼前突然又出现一道结界,水光潋滟似的,如软绵花絮,却过不去。回身一望,原来那结界极其庞大,不知何时已经挂起,方圆几里内,被圈围了起来。 “为什么要让我?”避开那隐约露出担忧急切的眼神,欧夜珩直视着一步一步走近的珑御清,冷着声音道。 “因为你是珩,朕说过,朕会永远守护着你的。” 珑御清与竹寒弦一样高挑,站在欧夜珩面前,高出了半个头,带着一种让人压抑的压迫感压来,他伸出宽大的手掌,慢慢的往欧夜珩的玉面上抚去。 欧夜珩皱眉,忍着不适,没有躲开,那不算柔和的手心,带着长期握剑握笔的薄茧,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脸庞,勾勒着那柔美的线条,脸上是忧伤与满足交错的表情。 “这还是朕第一次,在你没有入睡时,认真看着你,抚摸着你,但你入睡的时间都很少,每次朕都是偷偷的小心翼翼的,不敢摸得着实,就怕你一睁眼,眼中不再是柔和的神色,怕你那清澈透亮的眼中,会带上厌恶与冷漠。” 珑御清细细的描绘着那面容轮廓,口中呢喃着,带着小心翼翼与叹息。他的悲伤,他的小心,欧夜珩都透过那指尖的颤栗,感受得一清二楚。 眼前的这个男子,一定是很爱那个他口中的珩,但很可惜,他不是他要的那个他。 “你可知,你是我的天下无双?” 那一句似是情人间缠绵的话语,在那个竹箫萌动的季节,落下了烙印,刻进了某个人的心里。可面前的那拥有倾天下风华的男子,依旧傲立着属于他的绝尘风骨,依旧愿意遗落在这红尘滚滚中。 “你可知,你是……我的……天下无双?”欧夜珩抬头,看着面前男子桀骜的眸眼,一双剑眉直飞入鬓,一双单凤眼,本是带着风情万种的,如今却有着隐隐的戾气,携着毁灭天地的决绝。 “没错,朕说过,你是我的天下无双,回去吧,我们让一切都回归原位,好不好?”珑御清看入那双清澈的眸眼中,继续蛊惑着。如今的珩,意志力相对比较弱,他只能趁其不备,攻克他那些严密的防线。 眼见珩清澈的眼眸越趋迷离,渐渐的似乎已经被他迷惑住了。突然,一声清脆的箫声响起,却是珩几日前谱的一首曲子,凄清婉转,又带着几丝甜甜的心路,划过长空,入了这结界,进了他的心神。 猛然回归清明的眸眼,急速离开珑御清的掌控,手中雪微轻灵一动,再次划出重重的一剑。 珑御清急退几步,躲开了那一剑,将雪灵上扬,两剑相碰,发出清洌的龙吟,如困兽搏击,携带着万钧气势。 被两人波动的气流向后击退,但手中雪微却突然与珑御清手中的雪灵剑婉转纠缠在一起,似乎两把灵剑天生就是一对,相遇便无法分离。那股强力的拉扯之力,将欧夜珩后倾的身子往前一拉,便向前飞去。 珑御清一手紧握雪灵剑,灵巧的一个拉扯,便将欧夜珩拉入他怀中。他一手托着他的腰身,脸上神情复杂,在这纷飞缭乱的旋转中,欧夜珩无法去分辨。在晕眩中,唯一清明的心只有一个念头。 大力抽出于雪灵剑纠缠着的雪微剑,在它还维持在扭曲缠绕的形状时,从珑御清的侧腰一推,便没入了半个剑身。 “呕……”珑御清吃痛,一口鲜血喷在欧夜珩颈间,没了进去。手上却不松,直直的看着他,眼中有浓得化不开的决然、深情、眷恋。 那一刻,当那眼中没有恨没有怨,只有清清楚楚的甘愿,欧夜珩脑中轰的一声,似乎那样的眼眸深入骨髓,曾经他被这样的眼眸纠缠了许久许久,那隐隐约约露出的似曾相识,揪扯着他的心。 终于落地了,珑御清被雪微重伤,失力的半跪在地,欧夜珩重心不稳,被一起拉着倒坐在地上。雪白的衣袍,染上青绿红艳,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洁白无瑕。 碧水一色,白衣无瑕。 那只是想象中的境界,世上,本就没有谁能真正的白衣无瑕,白,注定是被染上杂色的。 闭了闭眼,欧夜珩再睁开眼时,撞入那双如秋水深潭的深邃眼眸,终还是不忍,淡淡道:“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虽知对方是手下留情,否则如今躺在血泊中的那个,一定是自己。 抬眼看去,竹寒弦坐在结界外,急切的看着里头的情况,手中结印换了一个又一个,试图冲破这结界,却屡屡被反噬,碧绿的颜色,从嘴角蔓延到全身,天水碧绿的衣袍,渐渐变成了黑色,浓重凄苍。 “朕说过,今日定要将你带走。” 珑御清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的吐出。那年,他伤了他,他的眼神奇异的没有了他的影子,所以他说,若有下次,我定不会放过你。可如今,他依旧说:“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这样的一个男子,这样的一个在他生命中如此绝妙的一个人儿,他早已下了决心,绝不放手。 “你是要我杀了你吗?”欧夜珩严厉的声音响起,脸上带了从不曾有的戾气,那一刻,他不再是云淡风轻如风随行的夜珩君,这一刻起,他已经是在红尘历年些许年华的欧夜珩。 “如果你能下得了手,朕这命,你要便拿去。”话落,欧夜珩手中的剑被他修长的手握紧,放在了洁白的脖颈间,眼神咄咄的看着欧夜珩。 欧夜珩抽身离开,锋利的剑身将那线形优美的掌心,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印,与那本就带着图腾的手心,形成了一个圆融的图案。 那泛着金华亮眼光芒的图腾,是一条口衔天镜盘旋的飞龙,张开的大口,天镜隐隐欲出,流光溢彩的金色,蔓延整个看跌。 “拔剑!”珑御清一手紧握那欲飞的蟠龙,眼中伤痛的看着欧夜珩冷下的面容。那把他送予他的剑,正遥遥的对着自己的命脉。 手放开,张开,剑起,剑送。 一切如瞬间,一切又如过了万年,两把曾经一起飞舞的剑,再次一起肆意舞动。 “山竹无心,空生几对枝节……” “山竹无心,空生几对枝节……” “看红尘万物跌宕,我自清傲擎天。” 欧夜珩喃喃自语,低头沉思起来。突然一个模糊的印象闪过脑际,让陷入沉思中的人猛然间抬头看向珑御清。珑御清在他面前,一人保持后退的姿势,一人保持前进的速度,平平的便对视着。 一个俊秀绝伦的儒雅而贵气的青年男子,一身金华,一身光彩,金色盘绣祥云蟒袍,一头乌黑的秀发一丝不苟的用一个简单白玉冠固定,两条金色绸带垂在他双肩,他一脸的慵懒惬意,却眼神深邃,气质桀骜霸道。梦中的那男子,便是眼前之人吗? “山竹无心,空生几对枝节。翠竹红叶,不是好的征兆。珩,你不该与朕赌的,明知会输……” 若说竹寒弦的出现,只因玉帝与一位上古天神间的赌约,那对竹寒弦那个高傲之人而言,是否太残忍?如果玉帝口中的珩是他,那造成对竹寒弦残忍的人,就是他了? “哐当”一声,欧夜珩手中剑落地,整个身子落入珑御清掌控。 第十四章:赌局出 “珩……” 一口碧绿撒下早已寸草不生的泥土上,莹白的结界被破,竹寒弦顾不得自身的伤势,急速掠入,将被掌控着的人儿拉出珑御清的怀抱,揽入自己怀中。却因为过快的撞击,两人直直的后退,弹到笔直的竹枝间,再被反弹而回。 落地前一刻,竹寒弦翻转身子,护着欧夜珩,自己重重的摔落地上,一口碧绿,喷在欧夜珩的脸上。 鲜艳与碧绿,形成鲜明的对比。那张被掩盖的绝世容颜,却依旧散发着倾国风情,眼中的疼痛,带着柔风似的熨帖,抚慰着他惊急的心。 “竹寒弦?你怎样了?”从他怀中爬起来,欧夜珩将人半揽入怀,急切的问道。 这边两人相互关切着,那头珑御清眼中却带着浓烈的煞气,下一瞬,却又淹没不见。 他刚刚被破结界,惨遭反噬,现在心中如百蚁噬心的难受,见那两人情意绵绵,更是急怒攻心,再次一口鲜血落地。本寸草不生的土地,在吸食了他高贵的鲜红,刹那间刃尾草疯狂生长,尾尖开出鲜艳的花瓣。如彼岸火焰似的曼珠沙华,带着诡异的艳丽。 竹寒弦盯着渐渐走近的人,全身提气戒备着。欧夜珩拍拍他的肩膀,表示没事,便将人放下,迎上前去。 “还想打吗?” “你明知打不过朕的,为何不愿跟朕回去,难道你真的愿意这天下苍……” “呕……”在珑御清要说出最后的话时,竹寒弦逼自己血气上涌,再次吐出一大口碧绿,欧夜珩心神被扯,没有要听下去的意思,回身查看竹寒弦的伤势。 珑御清若有所思的眼神与竹寒弦探过欧夜珩的肩的警告的眼神对视,突然莞尔一笑,转了话头,对欧夜珩道。 “今日我们怕是不能分出胜负了,既然你不愿杀朕,朕也不愿伤你,不如我们来一个赌局如何?” 话虽是对欧夜珩说的,眼神却直视着竹寒弦,里头的挑衅意味十足。 “赌什么?”欧夜珩知这是一个他下的局,无论赌什么,他与竹寒弦赢的几率都很小,但若说如今天下苍生生灵涂炭皆因他而起,他却是不得不应这个赌的。如果这一切可以因他的决定而改变,他愿意用一切去交换。 竹寒弦抓着他的手劲加大,扯痛了他,他也只是蹙眉看着那双带着担忧与不赞同的眼眸。但竹寒弦终究没有出声阻止他,他知道,竹寒弦是懂他的,明知不可,却不得不选择这条路。 “赌,谁能解决如今天下祸乱蔓延,洪荒回归之状况。” 话落,竹寒弦忍不住挣扎着要起身,冷冽的眼神眯起,如果不是受伤太重,他定会将那带着大义之气行苟且小心的人置之死地。欧夜珩却眼疾手快的按住了他,对他摇摇头。 优雅的一个转身,伸手将脸上黏稠的液体抹去,嘴角却也带着一丝血迹,那是属于他的血迹。即使珑御清小心着不伤他,但因为他自己那零星法力还是来自于竹寒弦渡给他的,所以还是受了重伤。 “你……”珑御清见那血丝擦净后又汩汩流下,知是自己最终大意伤了他,心虽痛着,但最终还是抖着手,移开了视线。 “好,我应赌!” “欧夜珩!!” 竹寒弦对欧夜珩爽快的应赌气恼之极,咬牙切齿的喊着他的名字,眼中衔着一抹艳红。如果不是如今伤势过重,他一定会扑上去将人压在身下,好好的教训一顿,让他知道,不是什么事,他都对会他纵容的。 “放心吧,因为要应赌的人不是我,是你。” 欧夜珩回头,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那笑靥如五月珊瑚,光彩非凡,却带着说不出的恶意。 “朕并未说……”珑御清见被对方反了一将,正要挽回,话却被堵了回去。 “如果不是弦应这个赌局,我便不会与你赌。”欧夜珩说得坚决,看着竹寒弦的眼中,带着浓浓的信任。 “我并未说要应赌,你别耍小脾气,现在不是让你任性的时候。” 竹寒弦不赞成的看着他,他心里清楚,欧夜珩是在拖延时间,如今他俩都受了伤,虽说珑御清也被神器所伤,但毕竟对方是一界之主,万物之灵皆为其所用,要杀他们轻而易举,但只要有一点让他失去珩的几率,他都不愿去尝试。 珑御清若有所思的看看竹寒弦,再看看欧夜珩,沉思了一会,见两人眼中虽都带着相似的倔强,却都是为对方着想,心里便不舒坦,有种要将这种心心相惜的心给狠狠的掐灭了去。尤其是珩,他从未见他有过这样担忧与信任的眼神。那种即使万事万物皆灭,唯你独留我心尖的念想,让他觉得刺心。 “如此更好。珩便先跟朕回去养伤,不得出手帮助我们两人任何一方,以示公平。” 微微一笑,摊摊手,定论已下。所谓的公不公平,还是他说了算的,所以无论最终结局如何,珩的心终究还是有再选择的机会,所以他选择将人绑在身边,以图达到最终目的。 那两人沉默对视许久,竹寒弦欲不愿,欧夜珩却暗暗点头,表示他答应了。竹寒弦气闷着,扭头不看他,自己生着闷气。 珑御清的出现,完全打乱了他的生活。珩的心才渐渐向自己靠近着,他只要再努力一下,珩便会心甘情愿的一直留在看跌山,留在他身边了。如果此次珩与珑御清回去,说不定会有什么变故,到时…… 想到那种变故,心中抽痛着,却又突然一惊。刚刚珩递给他的眼神里,有信任有鼓励,他不应该不信任他的,他应该全力支持他的决定,并配合他,赢得这个无理的赌局。 自己梳理着一些头绪,终究还是说服了自己。在欧夜珩伸手拉上自己的衣袍袖摆时,竹寒弦顺势拉住了那柔美秀雅的手腕,拉入怀中,缠蜷的厮磨着。 “记得守住自己的心,因为你的心装的不再只有你自己了,还有我的,知道吗?”伸出手,将那一缕微微凌乱的发,别于他的耳后,竹寒弦细心的叮咛着。 欧夜珩无语,抬头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两人对视许久,欧夜珩终究叹了一口气,拉下那人的脖子,在那冰冷的带着浓浓青竹香气的唇上,覆上自己的柔软。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但那属于欧夜珩的温度,似乎一直萦绕在他心头,久久散不去。 两人忘我的对望着,两人都没有去看看一旁珑御清极其难看的脸色。他们无言的对视中,要表达的,已经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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