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无尽之渊
出了医院,洛步晨仰天长出了一口气,心情有些抑郁。 他已经,整整一天没有见到安凡了…… 电话始终拨不通,安凡也始终没有出现。所有熟悉的地方洛步晨都找遍了,就是不见安凡的踪影。焦虑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心底蔓延,好像一颗扩撒的毒瘤缓慢侵蚀全身。那起卡车坠海的重大事故,那些追击安凡的黑衣人……他一定,遇到什么麻烦了。 洛步晨使劲握了握拳头,有些痛恨自己的无力。 这里是香港,不是芝加哥,不是伦敦,他竟然会让安凡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事。当初不惜以商业手段威胁安凡跟他回来的原因不就是为了能保护好他么?觉得自己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可以承担跟他在一起的后果,与他共同经历风风雨雨。 如果、如果再找不到安凡的话,洛步晨觉得自己就要被逼疯了。 毫无头绪,虽然洛家是香港地界的霸主,却无法如大海捞针地找到一个人。 手机突然响了,洛步晨慌忙接起来,有点失望地发现是王经理打来的。询问他在外面忙什么,为什么今天又没去公司,说有客人来找董事长谈生意,他们做不了主之类。 “让秘书先代我去,怎么办事的?”洛步晨有点不爽,一个个都是废物么? “那个,因为对方表示,他想见的是董事长本人……据他自称,是你的熟人。” “我可没那么多的‘熟人’。”洛步晨哼了一声,但听王经理的意思似乎必须要他回去一趟才行。不得以只好编了个迟到的理由,招手拦了一辆计程车就往公司赶。 靠在车座上叹了口气,洛步晨随手打了秦书澜的电话。 昨天他急着回去找安凡没留下来,不知道那起走私案的处理结果如何,便打算找秦书澜问问。如果他的直觉没有错,安凡的失踪应该跟这起案子有很大关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对面接着传来秦书澜很不耐烦的吼声,“喂!” “姓秦的,你吃火药了?”洛步晨被吼的愣了一下。 “就是吃火药了!妈的,那群王八蛋!催催催,再烦劳资今天就辞职不干了!又有什么事?我靠!”秦书澜的声音听起来正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也不知道是在骂谁。而周围的环境听起来很嘈杂,不时有人的说话声,看来整个局里现在都忙得不可开交。 搞得洛步晨也不好意思再问什么,随便扯了两句便挂掉了。 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忙音,洛步晨有气无力地垂下胳膊,闭了闭眼睛。 换了身衣服,努力地调整好情绪迎接下面的商务会谈,不知道是什么人会大牌到让王经理亲自打电话请他的地步。洛步晨推开办公室的门,已经等候在那里的人让他怔了怔。 “嗨,洛董事长,好些日子不见。我就可以不做自我介绍了吧?” “……潘岳?”洛步晨收起了脸上的震惊,沉声道。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安凡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是床,不过,不是零将他带回去的私人住处,而是另一处类似宾馆客房的地方。 安凡一个激灵完全清醒过来,下意识地伸进被子里去摸全身。还好,手脚是自由的,身上也穿着衣服,没有像上次醒来时那样被剥得裸体。暂时松了一口气的安凡强撑着坐起来,立即触动了某些隐秘部位的钝痛,不禁闷哼了两声。 稍稍将衣领拉下一些,锁骨处被零咬的牙印血迹已经凝固,形成了一道深色的血瘕。而那底下的肌肤上,是一条条耻辱的被铜丝鞭打留下的细密血痕。 “可恶……” 安凡恨恨地咬牙,将领口拉上,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屈辱的烙印。 可越是这样,那些遭人凌辱的画面便越是清晰地浮现而出,连回忆的碎片都羞耻到不堪入目。无法直视当时的自己,银荡不堪的模样。嗡嗡的振动声,抽打的鞭声,急促的喘息,夹杂着哭喊的呻吟……直到最后,连身在何处都不知道,被折磨到昏死过去…… “呜……” 安凡吸了吸鼻子,使劲地擦了擦眼睛将差点没忍住的泪水憋回去。 不是女人,无所谓贞操这种东西,却不知为何很想要哭。总觉得某些东西已经不复存在了,就像被墨点染黑的宣纸,再也回不到以前的自己了…… 无声地握紧了挂在脖子上的戒链,清冷的光芒刺痛了双眼。 等再见面的时候,便将它还给你吧,安凡想。本来我曾经奢望过那个难以企及的念想,能拥有你,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上帝果然是公平的,会在该来的时刻将所有的恩赐收回。恶魔,还是不适合去触碰光的。那会让他肮脏与丑恶的一面,在光芒之中无所遁形。 他配不上那个人了,配不上了…… “晨……” 低到不可闻的呢喃,声音却无端地哽咽起来,模糊了视线。 一滴没有来得及收起的晶莹沿着脸颊滑落。落在手心,溅在那枚对戒上…… 默默地呆坐了一会儿,安凡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起身下床,打量着眼前陌生的房间,没有窗,只有一扇门。 ——零,在哪里? ——离开了么?他会有这么好心? 安凡思索着,尽管这很可能是零设下的陷阱,但要离开这里他别无选择。必须趁那个男人还没有发现自己醒来之前逃走,安凡打定了主意,蹑手蹑脚地站起来往门口移去。 站在门前拧了一把把手,果然,是锁上的。 安凡于是退回去在房间内寻找着撬锁的道具,正在这时,外面传来钥匙开门的声响,不待安凡来得及回避,门开了,几名跟班簇拥着一人走了进来。 是一个戴着半边小丑面具,染着红色的头发,衣着服饰都相当夸张的男人,让安凡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但小丑装的男人一点也不介意外人投来的异样眼光,而跟在他身后的人似乎也已经习惯了他们的Boss这身恶趣味的装束,都沉默地跟在身后面无表情。 “挺能干的嘛。”男人打量着怔在门前的安凡,好像并不恼怒他妄图逃跑一事。 那双眼神里的玩味让安凡本能地嗅到了危险,退后了两步,“你是谁?” “我嘛,这里的人大多是叫我Joker先生的。”男人微微一笑说。 Joker。安凡一愣,英文单词的小丑,扑克牌里的鬼牌。重新抬头打量着面前的男人,的确,戴着面具又穿着小丑服的滑稽扮相,一眼看过去就跟扑克牌里的Joker一模一样。 但是众所周知,纸牌里的Joker,是大于其他所有牌的,王。 “我不记得我认识你。”安凡皱了下眉头。 “这没关系,你很快便会认识我了……”Joker话没说完,面前的人已经如同一头迅捷的猎豹般发动了猛攻,安凡飞身上前擒住了毫无防备的Joker,举起胳膊扼住了他的喉咙。反应过来的保镖们想要上前,被安凡用威胁的眼神示意道,“都别动!” 碍于Boss的性命掌握在安凡手里,对方不敢乱动只得听命行事。 而安凡挟持着Joker,冷声道,“出口在哪里?” “哈哈,哈哈哈……精彩,真精彩!”不料Joker竟哈哈大笑起来,甚至响亮地拍了两声手。正当安凡为此迷惑不解之际,面前的男人回身摆脱了他的钳制,反手朝安凡击了一掌。被安凡挡下,却因为措不及防被震退了数步,勉强站稳了身子。 直起身来看着Joker,安凡有点惊讶,难以想象有人可以这么轻易地挣脱他的掌控。而安凡随即发现,并非Joker的力气很大或者身手很强,而是…… 好累…… 浑身感受到的不仅仅有钝痛,还有一种深沉的无力。 安凡扶住了墙壁,双腿软绵绵的连支撑身体都很吃力,摇晃了两下便跪坐下去。 该死,到底怎么回事?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的安凡恼怒地朝地板捶了一拳。这种无力感不同于一般的镇定剂,他的意识很清醒,但身体却好像跟意识游离开了一般不听使唤。大概这种药剂是用在某些特殊的对象身上,既不会让人失去意识又无法抵抗。 “看来药剂开始起作用了呢。真是的,差点不小心让你杀了我。”Joker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被弄皱的衣服,饶有兴致地看着跪坐在地的安凡。 ……药剂? 那个变态的医生!安凡心里咒骂了一句。 “但好像,还能站起来呢。”Joker看着艰难地扶着墙壁起身的安凡,脸上的笑意更深。虽然零特制的镇定剂完全可以让普通人在意识清醒的前提下丧失抵抗,但安凡作为恶魔的继承者,身体经受过基本的药物抗性训练,所以对任何药剂都有一定的抵抗力。 “难怪他说你最不喜欢乖乖听话任人摆布,看样子是对的。” “……他?” “你认识的吧,那个自称Zero的男人——他把你卖掉了。” 安凡的脸色明显地一滞,半晌强作镇静地露出一个惨白的笑,“这里是哪儿?” “地下拍卖场。”Joker的面上,款款露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表情。 灰蓝色的眼睛骤然睁大了几分,安凡的脸上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的神色。脑海中浮现出不久之前在拍卖场的展厅看到的那一幕。台上亮得刺眼的镁光灯,台下疯狂砸钱的客人,无数张隐没在黑暗中的人脸,赤裸裸的写满了欲望的脸孔…… 对了,还有那件被拍卖的“商品”,被TJ的如同玩物般乖巧听话的女人。 “不可能……这不可能!”安凡失声道。 被卖掉了?零把他,像拍卖的“商品”那样卖掉了? 残忍地玩弄过他之后,就那么,把他丢弃了? 一股热血涌上脑海,莫大的冲击事压得安凡有点喘不上气来。 心里面有些自嘲,又有些难过,更多的却是心灰意冷。大概对零而言,是终于厌倦了不肯听话的自己。好像一具精心制作的蝴蝶标本,却不小心碰碎了翅膀的一角,所以,便不再完美,而被毫无怜惜地当成一件残次的失败品那样丢掉了。 如此丑陋,肮脏,不堪入目的……失败品。 “不是这样的……这不是真的……” 安凡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或许连他自己都无法被说服。 是在拼命否认什么,否认被彻底遗弃的事实,还是,那样的自己…… “嘛,随便你怎么想,但事实就是事实。你也该改口叫我‘主人’了。” 无视了遭受到严重打击的安凡,Joker面色淡然地笑着,用打量商品一样的眼神打量着神色漠然的安凡,自言自语道,“是混血,还是少见的亚欧血统。你长得可真漂亮,尤其这双眼睛,就算男人见了也该迷恋上吧。他竟然舍得把你送到这地方来,换做是我可舍不得。” Joker说着蹲下去,托起安凡的脸,着迷地欣赏着那张俊美的容颜。 “别碰我!”安凡啪的打掉Joker的手。 恶心,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反胃,包括这只抚摸自己的手。 尽管因为药力的缘故让安凡的抵抗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却让如临大敌的两名随从立即冲上前来一左一右按住了安凡的肩膀,将他压在了地板上。安凡不服地挣扎起来,但挣脱不了两个成年男人的压制,剧烈的拉扯下头发和衣物都被扯的凌乱不堪。 好在这时候Joker适时制止了手下的粗暴举动,示意他们放开了安凡。 “别太粗暴,这么美丽的身体上留下丑陋的伤痕可不好。这个周末马上有一场盛大的拍卖会,据说有很多奇怪癖好的大老板要来哦。混血的小美人,你可是绝对会吸引很多客人的。说不定全场轰动,被有人开出天价买你呐。”Joker嬉笑着说道。 “别他妈的放屁!劳资不是你赚钱的工具,更不是什么玩物!” 出离愤怒的安凡咆哮道,扬手要给Joker一拳但被保镖抓住了。头被人强行压住按低,整个身子都被压制住了,让安凡无法直起身来。浅色的头发散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安凡只能艰难地抬头,用不屈的眼神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男人。 “真好,这像豹子一样锋利的眼神,许久都没有驯服过这么野性十足的了。”Joker凝望着安凡的眼睛,“这种眼神,真的很能激起男人的征服欲啊,宝贝。” 已经松散的领口被扯下了半边,赫然暴露出肌肤上遍布的吻痕和施虐的鞭痕。 “别装纯洁了,明明已经被男人玩过了吧?”Joker笑道。 “……”莫大的羞耻和愤怒让安凡气得浑身发抖,却说不出话来。 低垂的头突然被人从后面强行抬起,什么冰凉的金属环绕上了他的脖颈,咔哒一声被锁上了。安凡低头,惊讶地发现是金属制成的项圈,项圈一端系着的链子被固定在了床脚的柱子上,大概有半米左右的长度,晃动之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是……什么东西?混蛋!畜生!快给我拿下来——!” 安凡一边嘶吼着一边抬手去拽脖子上的项圈和锁链,但根本扯不断。 “当然是,你作为‘商品’的标志了。”Joker看着试图捣弄项圈上锁孔的安凡,面色冰冷地警告道,“这种金属项圈上都是有感应电流的。如果你不想吃苦头,最好不要没事用力地扯它。还有,如果没有专门配备的钥匙,锁是打不开的。别试图用其他的手段搞坏它,否则,被几千伏特的电压电一下会不会幸免不死,那我可是不知道了。” 脑海中最后的理智在刹那间崩断,安凡发疯般地冲过去朝Joker举起了拳头。 “你这个——啊……!呜……” 脖子被狠狠地勒了一下痛得安凡跌坐下去,浑身酥麻地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而Joker也失去了与他继续交流下去的耐性,面不改色地理了理衣角转身离去,“好好休息吧,希望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能学会怎么听话。” Joker这样说着,和同来的一行人先后走出了房间。 门再一次被关上了,剩下趴在地上的安凡缓了半天才勉强坐起来。浑身的伤痛和疲惫让他怕冷似的蜷缩起了身子,埋了头,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瑟瑟发抖地呜咽起来…… 来到外厅的走廊,一名黑发男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站着。 他套在白手套里的手以一副闲散的姿势插在裤兜里,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一盆温室植物,像是突然对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抑或是……在想什么发呆。 Joker不出所料地笑了笑,朝男子走了过去,同时示意拎着箱子的随从跟上。 “他醒了么?”在Joker来到身前的时候,零轻声问道。 “醒了,一只还没磨掉野性的小豹子。”Joker笑答。 “嗯……”零应了一声,不知道是表示赞同,还是单纯地表示他知道了。 而在零又开始转向那盆被他盯了大半天的植物发呆的时候,Joker开口了,“恕我冒昧地问一句,Zero先生,您真的打算把他卖掉么?” “怎么?” “既然要卖,为什么不一早拿了钱直接离开,而要专程在这里等到现在呢。我作为这家地下拍卖场的老板,可是要善意地提醒您。一旦您交易成功,再想要把人要回去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我还需要再次提醒您,拍卖会预定的时间是本周六的晚上8点。” “作为老板,你倒是对客人说了太多不该说的。”零面无表情道。 “是么,呵呵,因为觉得您好像还很舍不得的感觉。”Joker倒是面不改色。 他摆手示意一旁拿着装有现款的箱子的保镖上前,“不管怎样,感谢Zero先生为本店提供了如此出众的货品,我会按照店里最高的价格起算。全部都是现金,您需要现在点清吗?” 零望着随从递过来的钱箱,沉默着,像是注视着一件极其恶心的东西。 白色的手套从裤兜里抽了出来,他碰也没有碰那些钱,转身走了。 “Boss,这位先生没有拿钱就走掉了,怎么办?追上去吗?”保镖问。 Joker却没有回答他的疑问,一脸悠闲地哼着口哨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这世上,有人为钱出卖感情,有人为感情出卖真心。都是一个个看不透,想不开的人。众生笑我,我却笑众生。这欲望的深渊,却是无穷无尽,跳的进去,再难出来……” 在底下人困惑不解的目光下,男人大笑着,拂袖而去。 53.调换的手机 秘书泡好了茶水,洛步晨摆手示意她先退下了。 抬眼打量着潘岳,外表高高帅帅的,很阳光开朗的感觉,与他在大学时候并没有太多变化。说起来他们俩认识还是在那次新生联谊的篮球赛上不打不相识。潘岳是队长,篮球打的很棒,又是学生会的副会,各种活动都经常能见到他。而且潘岳跟他不一样,性情随和,很少见到他发什么脾气,仿佛天生就有一种奇妙的亲和力,属于人缘很好的那种。 不过,洛步晨就是看他有点不顺眼。 当然原因,跟潘岳处处“关照”安凡有那么一点关系。那时候安凡突然“转学”的消息传开之后,潘岳特意私下里问过他这件事。为什么说转学就突然转走,不跟好朋友打个招呼之类。后来还有不少女生问起,最后都是潘岳替他打了个圆场隐瞒了事实。 潘家也在香港,做的是娱乐服务的行业,开着多家连锁的娱乐城、赌场之类。做这一行买卖介于黑道和白道之间,少不得要接触形形色色的人,背景不怎么清白。但潘岳身上完全给人留不下这种印象,浑身散发出来的阳光气质如同童话里走出的王子。 大学时候潘岳在女生粉丝里的称谓就是“潘王子”,恶俗了点,不过倒很名副其实。 洛步晨回想了一番,觉得他之前对潘岳的那种敌意实在有点略显孩子气。今天难得潘岳主动来找,就算不是为了生意,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他也该一尽地主之谊。 “最近底下的生意还好?没出什么乱子?”洛步晨问。 “还好,至少没被请去警局里喝茶。”潘岳笑着开了个玩笑,“倒是董事长你还是这么忙,整天东奔西走的。听说你前些日子去了英国?玩的怎么样,有没有邂逅几个外国的美女?” “别打趣我了,又不是去度假的。因为父亲跟王室那边有点渊源,他们待我倒也很客气,还引荐了我不少贵族的成员。”洛步晨回忆着那趟伦敦之行,似乎印象还不错。当然,最意外的是他在那里遇到了两年不见的安凡。不由地感慨命运的巧合,微微一笑。 “那你一定见到那位小公主了吧。我听说她是亲王殿下最宠爱的孙女,被王室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快到女大当嫁的年龄了,想没想过亲上加亲什么的?” “她叫Angel,人如其名,是个天真单纯的女孩子。不过亲上加亲就免了,她已经有未婚夫了……”洛步晨说到这里,觉得不太对,又改口道,“不过,凡事也不一定。订婚这种事情,如果遇到更合适的对象完全可以悔婚的,又不是几十年前了。” “哈哈,听起来你好像有中意的人了?”潘岳调侃道。 “嗯……算是吧。”洛步晨迟疑了片刻说。 “在香港么?回头介绍给我认识认识?”潘岳观察着洛步晨的脸色。 “恐怕这两天不太方便。等回头有空吧,一定介绍给你认识。”洛步晨笑道。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到了中午,潘岳起身告辞,说是还有事要先回去了。 “这就走了?我还想请你吃个饭的。”洛步晨奇怪。 “不用,我家里还有事急着赶回去,改天再一起好了。”潘岳笑着,婉言拒绝了洛步晨的邀请。见他去意已决,洛步晨也不便再挽留,将潘岳送到楼下两人分别。 招手拦了一辆计程车,潘岳的神色变的凝重下来。 他猜的不错,安凡不在这里,他没跟洛步晨在一起。 ……为什么? 潘岳也觉得困惑,洛步晨应该早就在四处找他,安凡怎么会故意躲他呢?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绝佳的下手机会。上一次派出的人把安凡追丢了,这一次绝对不能出现任何差错。他必须要抢占先机,比洛步晨更先一步找到安凡的下落。 潘岳这样想着,掏出手机打算安排底下的人吩咐下去。 然后,潘岳囧住了。 从手机袋里掉出来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抱着宠物猫的小公主。 这、这是安琪儿的手机? 她什么时候把他们俩的手机偷偷调换了? 潘岳不得不努力地回想,貌似是今早他带安琪儿出来吃早饭,碰巧在医院的路上的遇到了洛步晨,便打算从洛步晨那里试探一下安凡的消息。于是临时取消了陪安琪儿逛街的计划,让她先回公寓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安琪儿就一副“你耍赖”的不高兴表情。 回头在车上,安琪儿就把潘岳的手机要过去说要玩游戏。潘岳想想自己的手机上也没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就大方地给她玩了,结果安琪儿就抱着手机在后座上玩了一路。 然后,到达公寓之后原本还有点闷闷不乐的小天使心情变的大好。 让潘岳惊叹女人心,海底针。她到底又有什么开心的事情了? 嘱咐好了安琪儿乖乖在家看门,潘岳便离开了。因为走的有点匆忙,所以安琪儿还他手机的时候潘岳也没注意看就直接装进兜里了。因为手机是装在一个粉红色的毛绒套里,所以潘岳现在才发现,这丫头原来是在车上偷偷把他们俩的手机换掉了。 八成是赌气他爽约就拿走他的手机来恶作剧吧。 哎——怎么跟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似的。 潘岳无奈地叹气,没有手下人的号码他只能先回公寓再说了。 觉得无聊的潘岳随手翻了翻安琪儿的手机,果然,跟他的差别很大。桌面的图标都是些可爱的卡通小动物,设置的声音都萌萌的。照片也有不少,单独的、和朋友的、和家人的。但是和安凡的双人照很少,只有一两张。潘岳记得安凡不喜欢照相,是因为这样么? 不知为何心情有点小小的愉快,让潘岳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当翻到照片的最后一张,潘岳再一次囧住了。 这、这不是他睡觉的照片么? 今早他是睡过了头被安琪儿叫醒的,在那之前还被她偷拍了? 还有署名——睡懒觉的盼盼……盼盼泥煤啊!= =||| 潘岳习惯性地无语望天了。 另一方面,独自在家看门的安琪儿哼着歌愉快地捧着潘岳的手机,脸上露出了恶作剧得逞的笑容。让你爽约说好了不陪人家逛街,待会找不到手机就乖乖回来了吧,嘻嘻~ 在脑海中想象潘岳发现手机被调换时候精彩的表情,安琪儿忍不住嗤嗤笑个不停。 相处下来她很快就摸清了盼盼的脾气,虽然犯了错他总喜欢摆一张吓人的黑脸,也少不了被他数落两句,但只要低头认个错眨眨眼睛他就会无奈地叹气了。 这让从小在王室里长大的安琪儿觉得特别新鲜,跟家人在一起的感觉太拘束,虽然爷爷很宠她,其他人也总夸她可爱。但他们都是大人,谈论的话题她都听不懂,想要做点什么,总会被侍女提醒说公主殿下请不要胡闹。父亲又只有她一个独女,没什么玩伴。同龄的女孩不喜欢跟她走的太近,可能多少有点嫉妒。而男孩又因为她是公主的缘故很少接触到。 所以那时候安琪儿总喜欢粘着安凡,难得找到了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感觉像多了一个哥哥。安凡能听得懂她的话题,也会给她的任性足够的包容。但时常安琪儿会觉得安凡对她有点太过礼貌的陌生,当然安凡对谁都是这样,不过分亲近也不过分疏远。 在知道自己与安凡订婚的消息之后,安琪儿也就坦然地接受了。 虽然她不知道对安凡的感觉是不是喜欢,不过也没有刻意地去想这些。 记得那时候她很天真地问安凡“喜欢”是种怎样的感觉?安凡被她问的怔了好半天,最后笑着说,“大概,当你觉得一个人对你而言,是与众不同,是唯一的。——He is the one。” 安琪儿晃了晃头,脑海中浮现出了潘岳的脸。 莫非,她真的……有点喜欢盼盼? 不然为什么住进来之后就舍不得走,为什么在潘岳问起她,在香港除了安凡之外有没有其他认识的人时候隐瞒了事实。明明就有的呀,她可以通过名片上的电话联系到洛步晨,但害怕这样洛步晨会接她走就不能再见到潘岳所以就没坦白交代吧。 “He is the one?”安琪儿托着下巴自言自语。 又等了一会儿潘岳还没有回来,觉得无聊的安琪儿索性翻出了纸和笔来画画。 先画了一个飞来飞去的小天使,在旁边写下自己的名字,Angel。然后,在小天使的旁边画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大熊猫,想写下潘岳的名字,可惜……不会写。唔,安琪儿点着笔头,汉字还真是复杂哦,当年她学写“安凡”这两个字就学了好半天。 正当安琪儿画的起劲之际,一阵陌生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安琪儿一愣,才反应过来是潘岳的手机响了。拿过来一看,来电显示的汉字人名她看不懂。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接呢?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接了。 可没过一会儿手机又响了,显示是同一个人打过来的。 大概是盼盼的朋友?找盼盼有什么急事?安琪儿拿着手机有点纠结。 那我就告诉他盼盼不在家,待会再让他打过来好了。安琪儿想着,按下了接听键。 而与此同时,打车回来的潘岳来到了公寓楼底下,上楼掏出钥匙来开门。事情就是那么巧合,如果安琪儿能看懂来电显示的人的姓氏也是“潘”,抑或是潘岳不在这个时候进门而被安琪儿看到,欢快地举着手机朝他大声喊道,“盼盼,有你的电话~” 事情也许完全不会是之后的进展。 潘岳接过手机,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一个严厉而冰冷的男声传入耳际,“刚才的女孩是谁?为什么拿着你的手机?阿岳,看来之前的汇报你‘隐瞒’了我不少东西。现在交代吧,记住,我不想再听到半句假话。” 潘岳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面色平静地答道。 “没问题,父亲。” ****** 灯光敞亮的房间内,几人毕恭毕敬地退到一旁朝进门来的人行礼,“Boss。” “什么情况?”Joker问,戴着半边小丑面具的脸上让人看不出他真实的表情。他走进里屋,一眼见到了被项圈锁在床柱边上的安凡。不复上一次见面时候的野性和倔强,他垂着手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毫无生气的安静,好像一具行尸走肉。 “他一直不肯吃东西,已经两天了,送的食物和水都没有动过……” 手下的声音听上去有点为难,他们实在不想因为这种事而特意惊动上司,但如果安凡持续绝食而出事的话只会让他们的饭碗不保。 这真的是一个出离顽强的家伙,从安凡发现没有任何途径能挣断项圈和离开这个房间之后,他就不再反抗了。变的安静了许多,像很多被卖进来的少年那样。而看守也觉得他是放弃了,谁在这种孤立无援的境地下不会妥协呢?那样子没有任何好处。 可是,当晚他们发现了问题,送进去的食物和水都原封不动地被拿了出来。 因为之前也有过极端的先例,所以看守们并没太当回事,反正人受不了最后总会屈服的。可等到第二天打开门查看之后他们有些慌了,安凡呆在原来的位置根本就没有动过。而强迫和劝服的手段都试过了,没有任何作用,他完全就像尸体一样毫无回应。 好像一头奄奄一息的困兽,就算是生人走近,眼里也没有半分神采。 如果不是还有呼吸和心跳,或许,会让人觉得他已经死了。 一具戴着锁链的,脆弱易碎的人体标本。 “这算是抗议么?”Joker问。 “……”沉默,没有回应。 Joker又看了两眼不声不语的安凡,面无表情道,“脱了他的衣服。” 本来就宽松的衣服很轻易地被除掉了,白皙的肌肤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而安凡依然没什么抵抗,像是逆来顺受地等待被遭受的待遇。低垂的脸被Joker抬起,目光里是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完全放弃了?就算我现在叫十几个男人来侵犯你也无所谓?” 安凡没说话,别开头去像是嗤笑般冷哼了一声。 怎样都无所谓了,最好,是不为人知地死在这里…… Joker却并不恼怒,从手下那里接过一杯微微冒着热气的开水,透明的液体在玻璃杯中缓慢地晃动着。他抚摸安凡的细软的碎发,像是诱惑一般地悄声耳语,“我知道你什么都不在乎了。但如果我说,把你的裸照拍下来公开到香港的各大娱乐媒体上呢?” 他满意地看着,那双一直无神的双眼里有微弱的光芒动了动。 “会引起轰动的吧?到时候会有成千上万的人看到你美丽的样子,或许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拿着你的照片自慰,把你当成性幻想的对象。”Joker像在说着事不关己的调侃那般幽幽地笑道,“对了,也许到时候会有熟人认出你来,花高价把你买下来呐。” 安凡终于抬起头来,像是对这句话有了反应。 “……不……” 喑哑的声线,夹杂了几缕难以自已的颤抖。 他会看到的,不可以被他知道……不,不能让他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看起来我们还有谈判的余地对么?”Joker笑问。 他说着,将那杯水放到了安凡面前,以一副悠然的神态退到了一旁。 “……” 沉默,漫长的沉默,安凡注视着面前装满水的玻璃杯。 极其缓慢地,又像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他伸出手,握住了杯子。 54.局中局 漫不经心地往面包上涂着草莓果酱,安琪儿抬眼偷看潘岳。 气氛,貌似有点安静。 安琪儿不知道潘岳是不是因为昨天偷换手机的事情在生她的气,可他看起来愁眉不展,好像有心事的样子。安琪儿想着怎样安慰盼盼才能让他的心情变好,想的无比纠结。 “Angel。”潘岳突然道。 “哎?” “你再继续涂下去面包就没法吃了。” “唔0.0……咦?额……”貌似已经鲜红一片没法吃了。 “唉——”潘岳发现他真的又要习惯性地叹气了。 实话说潘岳的心情是有点低落,低落的原因当然跟昨天父亲打来的那个电话有很大关系。真是无巧不成书,如果手机当时在他自己手里,潘岳可以糊弄个理由蒙混过关。如果安琪儿没有叫他,潘岳也可以谎称手机没带或者丢了。 偏偏不凑巧地被父亲逮个正着,隔着电话把他“批斗”了半个多小时。 自然是为了他没有追到安凡反而阴差阳错地带回安琪儿的事情,被父亲骂办事不力,还不务正业。告诉他那是亲王殿下的孙女,奥纳西斯家的未婚妻,怎么也轮不到他头上。总而言之让他快些把公主送回去,把安排的正事办了之类之类。 挂了电话,有点恼火的潘岳心情很不爽。 所以也没理想要道歉的安琪儿直接回房睡觉去了,连晚饭都没吃。 蒙头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是十一点多了,潘岳鬼使神差地起床推开门,意外地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只见安琪儿趴在沙发上睡着了,缩成一团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娇小的模样让人联想到一只抱着尾巴的小花栗鼠。 不忍吵醒睡熟的安琪儿,又担心她睡沙发会感冒,潘岳打算把安琪儿抱回床上睡。 一张被安琪儿抱在怀里的画纸掉了下来。 潘岳奇怪地拿起来,顿时心中一震。小天使和大熊猫已经上完了色,而且,上面竟然写着他的名字。好像是照着本子上的签名模仿的,“潘岳”两字写的歪歪扭扭,活像鬼画符。 虽然如此,原本心中积压的郁闷竟神奇地一扫而空,潘岳小心地把画收了起来。 顺便安排下去,让手下开始撒网搜索安凡的消息,通过娱乐界的渠道。 所以,等到第二天潘岳早已经不气了,皱着眉头无非是在想正事。但解释过后安琪儿还是有点不放心,一个劲地追问他真的没有不高兴?要不要什么礼物作为补偿? “那就把那张画送给我吧。”潘岳想了想说。 “咦?就这样。”安琪儿很干脆地答应了。 餐桌的气氛重新变的轻松下来,正要说什么,手机响了,是手下打过来的。 “不好意思。”潘岳起身去接电话,而电话里传来急促的声音,“岳哥,有消息了……” 片刻之后,接完电话的潘岳回来,坐下去兀自沉默了片刻。 “Angel,想出去玩么?”他突然问。 “好呀好呀~我这就去换衣服!” 安琪儿拍手叫道,兴冲冲地回屋换衣服去了。剩下潘岳坐在桌前,随手拿起了那张安琪儿送给他的画。看着画上快乐的小天使和大熊猫,他忍不住摇头笑笑,将画纸放下。 大概,是到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地下拍卖场前,人头攒动的情景让安琪儿有点紧张,她可从来没见识过这种场面。 “盼盼,这里是什么地方?”安琪儿不由地往潘岳身边靠了靠。 “没事,抓紧我。”潘岳轻声道,底下的手悄然握住了她的。仿佛有一种奇妙的力量驱散了内心的不安与恐惧,安琪儿也抓紧了那只温暖的大手,点了点头,“嗯!” 一路跟随潘岳穿越各大拍卖展厅往地下走去,错综复杂的道路有如迷宫一般让安琪儿有点不适,忍不住扯扯潘岳的衣角,“我不太喜欢这个地方,感觉怪怪的……” “我也不喜欢,不过,为了见一个熟人。”潘岳这样回答。 说话间他已经拉着安琪儿通过走廊进入了里间。会客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坐在那里的男人似乎已经恭候多时了。依然戴着那张标志性的小丑面具,模样有些滑稽可笑。 “Joker先生。”潘岳上前,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原来是少当家啊,好久不见。”Joker笑笑,目光掠过潘岳落在了他身旁的安琪儿身上,“咦?怎么还带了这么一个清纯可爱的女孩子过来?该不会是来卖给我的吧?” 一边说着一边凑近打量安琪儿,安琪儿吓得缩了缩,躲到了潘岳后面。 “Joker先生,开玩笑要适可而止。”不变的语调,但里面的警告意味很浓了。 “呵呵,Just joking~Take it easy。”不知是否是看出了点什么,Joker不紧不慢地收回了视线,“看来少当家很护着这只小鸟,虽然我挺中意的还是算了。不知专程来访有何贵干?” “没什么,只是听闻近来Joker先生这里得到了好货色。”潘岳说。 “消息还真快。”Joker摸摸下巴,似笑非笑。 眼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起了哑谜,安琪儿既听不懂又不感兴趣。比起在这里无聊地听两个人谈工作,她更希望去场子里面转转。不断有人进进出出的,会是些什么东西呀? “我想去那里面玩。”安琪儿指了指里间,撒娇地朝潘岳眨眨眼睛。 “那里面是……”Joker刚想说什么,但潘岳递过来一个眼色,即刻心领神会地改口笑道,“当然没问题,我美丽的小姐。随便您看中我这里的什么收藏,价格都好商量的哦~” “哎?”安琪儿没有听懂。 “Joker先生的意思是,他这里收藏的宝贝很多,尤其是挂着‘闲人勿进’牌子的地方。你玩的时候要小心一些,别把人家的东西搞坏了可赔不起。”潘岳耐心地解释了一遍。 “好~我记住了!”安琪儿欢快地跑走了。 她的背后,各怀心思的两人相对而视了一眼。接着潘岳别开头去,掩盖了脸上的表情。Joker则是悠哉地背靠在沙发上翘起了腿,露出了一副看戏的脸孔。 原来里面没有可爱的猫咪和狗狗呀,真无趣。 安琪儿耷拉着脑袋,悻悻地从好几幅名家的油画作品前经过。 对这些价值连城的真作,懂行的收藏家可能会看得两眼放光,但对于王室的公主殿下就不怎么新鲜了,如果换做是安凡可能还有些兴趣。安琪儿看的兴致缺缺,不久便想要回去了。 这时候,一块放在面前的指示牌吸引了安琪儿的注意。 闲人止步? 哦,这就是盼盼说的那个不让外人随便进的地方了吧。 安琪儿盯着红色的指示牌看了一会儿,左右瞄了瞄,没人。 你说不准进就不进去了呀,看一下有什么了不起!哼~ 安琪儿没做多少心理斗争就蹑手蹑脚地溜了进去。其实如果潘岳没有特意说那些话,安琪儿也就乖乖的不进去了。但那么一说反而勾起了她的好奇心,越说不要去就越是好奇嘛。 进去之后发现好像是一间监控室,能从这里方便地观察到各个房间的情况。 唔,没有意思。安琪儿瞥了两眼之后就嘟起了小嘴。 转身要走的同时,安琪儿突然怔住了。 那是…… 几步奔到一间房的监控屏幕前,安琪儿睁大了眼睛。 ——Alex? 为什么,Alex会在这里?盼盼是知道的吗? 对,盼盼应该是知道的,他还和这里的老板很熟的样子…… 突然见到被囚禁的安凡让安琪儿慌乱的不得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了看守的说话声,而且,正在移近。原来是刚刚出去拿午餐的工作人员回来了。 糟糕,再在这里呆着会被人发现的! 情急之下安琪儿奔出走廊,正看到一辆送餐的餐车停在那里。 安琪儿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猫起身子躲到了餐车的下面,用白布遮住了身子。 一动也不敢动地在车子底下蹲了一会儿,安琪儿终于感觉到餐车被人推动了,还好,没有人发现她躲在里面。正当安琪儿想要松一口气的时候,餐车停了下来,侍者的声音响起,“Joker先生,潘先生,请问午餐想用什么?” “给我拿一个苹果派。”Joker说。 “烧烤三明治吧。”潘岳说。 分外熟悉的声音让安琪儿紧张极了,如果被盼盼发现,她真的完全没办法假装没事地说出“我是在玩躲猫猫”这种拙劣的借口。怎么会这样呢?他们抓了Alex?而盼盼跟这些人是一伙的?他明明那时候告诉自己Alex逃脱了啊,为什么要骗她? 安琪儿闭了闭眼睛,她很想现在冲出去质问潘岳,但是她不敢。 万一他们真的是坏人,自己被发现的话也会被抓起来的…… “等等。”潘岳突然出声叫住了离去的侍者,让安琪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换成金枪鱼的吧。”潘岳说。 “好的,先生。”侍者递过来新的三明治,推上餐车转身离开了。而潘岳拿起三明治,目光却不经意的向下,看着餐车边角处露出来的裙子的一角叹了口气。 这丫头,真够笨的。 “看样子不用准备三人份的了吧。”Joker笑嘻嘻地咬了一口苹果派。 “……”潘岳没说什么,权当默认了。 “不过,少当家还真是狠心,把这么可爱的女孩吓成那样子——” Joker还想调侃两句,但见到潘岳的脸色不好便做罢了,“只是我不太明白,您要我帮忙设下这样的局有什么好处么?少当家若是真想要里面的人,如果下一道死命令我看在您的面子上也不会多加阻拦的。你何必,要故意让那个女孩发现他的下落?” “我没打算阻止你的这场拍卖会。” 潘岳若无其事地咬了一口三明治,“反正,到时候会有人来砸场子的。” “Oh,God~您到底是有多么憎恨我,不就是调戏了一下您的小鸟么?”Joker摆出一张哀怨的脸,在对上潘岳瞪过来的视线之后他哈哈笑道,“好吧好吧,只是玩笑。少当家的这一招‘借刀杀人’真是妙计,来这里的人,不管身世地位多么显赫,无一例外都害怕身份暴露。因为越是公众人物,越害怕自己的名声受到牵连。” “您是想让‘他’替潘家来淌这次的浑水?不仅可以达到目的,还因此有了可以威胁的把柄,不错不错。”Joker拍掌笑道,“不过,我恐怕您的目的不只如此。还有——那只小鸟?” “Joker先生,有时候你说话的语气,真不像一个人类。”潘岳说。 “承蒙褒奖。”Joker摊手,小丑的面具看起来很滑稽。 潘岳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站起身来,“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 Joker没有说话,自顾自地咬着苹果派,一直到潘岳走到门口他冷不丁地抬眼。 “——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呀,少当家。” Joker在他背后,幽笑着说了一句。 55.千万交易 安凡记不清楚,这是被囚禁在这个房间里的第多少天了。 为了防止他自残或者伤人,所有的尖锐器具都被移除了,包括指甲也被强行修剪了。不仅如此,他们会每天定时派人注射那种会让人浑身无力的药剂,安凡根本无法反抗。以他现在的状态,即便脖子上没有锁链,也逃不出去。 安凡觉得,此时自己就如同一头被磨了爪子拔了牙齿关在笼子里的狮子,早就被磨掉了万兽之王的威严和野性,傻傻的像马戏团的驯兽那样等待着出去接受那些看客的观赏。 不放他走,却又不准他死。 简直……太凄惨了。安凡自嘲地苦笑。 Alex Onassis,不记得哪一届刻有这个恶魔烙印的主人会沦落到如此境地。被最信任的下属侵犯、然后出卖,丢到这么一个鬼地方。家里那边恐怕在派人四处寻找他吧,没用的,零既然敢把他卖到这种地方,便是做好了不惜一切代价背叛的觉悟。 他不会让那些人查到自己的消息的,不过,这样也好。 与其被认识的人看到这样落魄的自己,还不如谁都不认识他。 安凡正想着,门砰的打开了,不是惯常的视察让安凡警惕地盯着闯入的来人。事实证明,也的确不是,破门而入的几人完全没理会安凡的叫喊和挣扎,粗暴地将安凡按在床上开始七手八脚脱他的衣服,遭受到抵抗之后为首的男人皱了下眉头。 “让他安静一点。”低沉的不带感情的声音命令道。 紧接着被散发着浓重药味的湿巾蒙住了口鼻,安凡扭动了两下便失去了意识。 在那之后,他似乎迷迷糊糊地昏睡了好久。 安凡再一次醒来,是被周围刺耳的音响声吵醒的。睁开眼睛,模糊地发现自己躺在什么地方。脖子上依然戴着项圈,项圈上的锁链被随手丢在地板上。安凡撑着胳膊想要爬起来,试了半天却只能勉强半坐起身。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头很沉,而且,身体好烫…… 目光随着往身下看去,顿时让安凡只觉得羞辱万分。 身上穿的是一套很色情的衣服,暴露的尺度很大,虽然布料都恰到好处地遮掩了隐秘的部位,但基本上只要稍微一动就一览无余,反而愈发起到了调情的效果,像女人在床上穿着情趣内衣勾引男人一样。而且,这底下竟然连内裤都没有…… “哦哦!快看,他醒了!” 在说什么……?这里是哪儿……? 安凡混沌的大脑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身在何处。 突然射向自己的耀眼灯光,让安凡本能地抬起胳膊遮住了眼睛。下一刻感觉到有人从背后按住了他的肩膀,将他禁锢住无法动弹。而后拿着麦克风的主持人快步走近,迎着灯光抬起了安凡的脸,“是少有的混血,看这张脸,多么完美,还有这双眼睛……” “啧……”“真漂亮……” 台下响起一片唏嘘不已的喘息声,甚至有人咽了下口水。 安凡终于从药效中清醒了一些,模糊的视线逐渐变清晰。台下黑压压的面孔他看不清楚,但不用想也知道都是些有变态嗜好的大牌嘉宾。脑海中浮现出Joker那日告诉他的话,周末会有一场盛大的拍卖会——这里是拍卖会现场,他们把他灌了药之后带到了这里。 “来,说句话吧,美人。让他们听听你妩媚的声音。” 主持人在耳边色情地诱惑道,把麦克凑到了安凡嘴边。 “滚开……!” 安凡扬手就给了那张肥腻的猪脸一拳,因为动作太突然使得身后压住他的人都没能按住他。虽然这导致的后果是他完全耗尽了所有的气力,跌坐在地板上爬不起来。 “咻,原来还是个不听话的玩物。”底下响起轻佻的口哨声。 “哈哈,兴许没TJ好吧。”身旁的人跟着附和道。 “不过,我倒是喜欢这样的。新鲜,比那些服服帖帖的小绵羊有意思多了。这才有征服的乐趣,不是么?”饶有兴趣地摸摸下巴,“不知道在床上是怎么个模样,说不定叫起来比女人叫床还好听呢。单是想想……就有点忍不住了。” 在底下的客人轻佻地讨论的同时,安凡却因为刚才的反抗而吃了苦头。 突然被拉扯的项圈触动了电流,痛得安凡呻吟连连,瘫软在地板上粗重地喘息着。 想要逃走,但全身都酥软无力。除此之外,体内的热度愈发汹涌地烧灼着,地板的冰冷让火热的肌肤好像找到了一丝清凉,但远远不够……这种程度,根本就无法满足…… 身体再一次被人按住,修长的双腿被当着众人的面拉开,浑身酥软的安凡无力地倒在身后的男人怀里,攀上来的手掌开始粗暴地揉捏他胸部和大腿根部的敏感地带。 “额……啊……” 无法压制住的呻吟从口中溢出,好空虚……好难受…… 眼睛里的清明在一点点丧失,被席卷而来的情欲所覆盖,绷紧的神经即将断裂服从欲望的驱使。安凡难耐地扭动起来,这种动作在外人看来,无异于赤裸裸的勾引。 全场沸腾了,为了得到面前的尤物而开始挥霍砸钱的交易。 “二十万!” “五十万!” “一百万!” “三百万!” 大屏幕上不断刷新的报价,喧嚷的人群,整个世界仿佛都疯狂了。 他们在底下吼叫着什么,安凡的思考已经无法跟上,什么都不想再去想了,神识愈发的模糊起来。他已经彻彻底底地堕落了,被凌虐,被侮辱,明明是粗暴地玩弄,身体却还是不可抑止地产生了快感……好脏,连自己都不敢再去看这样的自己…… 视线模糊起来,不知何时变的这么脆弱,这么喜欢流泪。 “……晨……晨……” 只是无意识的呼喊,明明知道,那不过是梦中的幻影。 “五百万!” 又一次惊人的报价出现之后,竞标者们出现了短暂的沉寂。 这绝对是前所未有的天价数字,耗费五百万的巨资在拍卖场买下一件玩物。 “好,这位先生出价五百万!还有没有竞标者了?没有了吗?!五百万第一次——五百万第二次——OK!恭喜这位先生,五百万——成——” “一千万。” 一个清晰有力的声音,越过全场,沉静冰冷地响起。 所有人的视线,包括台下的镁光灯都聚焦向了出现在门口的英俊男子身上。 帅气的面容,宛如模特般挺拔的英姿,深色的风衣领口微微摇曳着。他一手提着一只厚重的旅行箱,一手按在刚刚推开的会场大门上。灯光照在他的脸上,英气逼人。那双漆黑如墨的瞳眸直视前方,目光灼灼,有寂静的威压感在燃烧。 他径直走进来,完全无视了周围黑压压的人群,而看向台上的安凡。 款款的,他迈动了脚步,一步步朝台上走来。 “一,一千万?” 主持人迟疑着似乎在确认,而咣的一声,那只厚重的箱子落在他的脚边,堆得密密麻麻的钞票从打开的箱子散落出来,摊成了山状的一小堆。而洛步晨抓起一把钞票砸在主持人脸上,又一挥手更多的钞票纷纷扬扬地从天而降,好像下了一场鲜艳的纸片雨。 “一千万,全部现金。” 他缓缓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报价,目光冰冷。 “识相点就拿钱快滚,要么,我明天就派人砸了你的场子!” 全场陷入了一阵短暂的寂静,随后,各种窃窃私语的谈论声纷纷响起。身为香港的名人,无数次出现在杂志和媒体上的公众人物,洛步晨的出场几乎立马就被很多人认了出来。 “那不是洛步晨么?洛氏集团最年轻有为的董事长……” “他竟然也会光顾这种地方?难不成,也有那样的嗜好?” “那个被他买下的男子跟他是什么关系?” “啧啧,说不定……” 议论纷纷的声音,像最可怕的流言蜚语,对着台上的人不加掩饰地指指点点。然而洛步晨仿佛对此置若罔闻一般,他越过僵在那里的主持人朝安凡走了过去。刚才猥亵安凡的人早已经怕事地躲了起来,丢下安凡独自一人倒在那里,脆弱得让人心生怜惜。 “安凡……”洛步晨轻唤道。 褪去了方才的怒意与冰冷,那里面是满满的自责与心疼。 熟悉的呼唤让安凡猛地打了个激灵,已经游离的意识被拉回。他缓缓抬头,混沌的视线逐渐变的清明。待到安凡终于看清楚那向自己走近的人之后,他的脸上流露出了明显的慌乱之色,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手脚却丝毫不听使唤。 只能够狼狈地趴在地上,使劲地攥紧拳头痛恨自己的无力。 多想在他面前装作若无其事,最起码,让他觉得自己没有那么狼狈。可是…… “呜……” 眼泪不争气地从眼眶涌出,一滴,一滴,清晰地沿着白皙的脸庞滑落。 看到安凡突然流泪的洛步晨也有点慌了,蹲下去将安凡轻轻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感觉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无法表达内心汹涌澎湃的感情,所以他只能温柔地抚摸安凡的脸颊和发丝,抱着他不断安慰道,“别哭,没事的。我来了,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明明这么说着,却有更多温热的液体打湿了他的衣襟。 安凡低低地啜泣起来,用手捂住了脸,肩膀不住地颤动着。 为什么你要来,看到我最狼狈最不堪的模样。为什么要是你呢,晨…… “我先带你离开这儿,有什么事回家再说。”洛步晨说着,脱下外衣披在了安凡身上,厚实的布料罩住了他瑟瑟发抖的身子。洛步晨伸手想把安凡抱起来,却被安凡推了一把,扯着衣服将自己裹紧往后退去,“不,我不跟你回去……你、你别过来……” “安凡,别任性,听话。”洛步晨耐着性子柔声道。 “不……我……不想见你,你……走吧……” 涩声挤出这几个字,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安凡粗重地喘息着别开了脸。 药效并没有夺走他的理智,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还要清醒。这里是拍卖场,是大庭广众之下,有几百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如果让洛步晨带他走,明天这件事便会成为被媒体说的天花乱坠的奇闻。周围的人会怎样看待他们?怎样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那些流言蜚语是最可怕的刀剑,没有谁,敢公开承认同性的不伦之恋…… 安凡相信洛步晨是不在乎的,可是他无法做到,跟他一样的无所畏惧。 父亲、姐姐、亲人、朋友,知道这些将会怎么冷嘲热讽? 招惹恶魔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他不能……毁了他…… 洛步晨的表情微微僵了一下,然后他不再理会安凡的挣扎,强行将他打横抱起。安凡扑腾起来,撕扯洛步晨的衣领,指甲甚至在他的脖颈上抓开了几道血痕。但洛步晨不为所动,一个劲地将他禁锢在怀里。最终抵不过发作的药效,安凡精疲力竭地沉沉睡去。 “傻瓜……” 洛步晨爱怜地望着怀里睡去的安凡,轻声说道。 抱歉,原谅我擅自的决定吧。因为我,无法再忍耐下去了…… 洛步晨转身,抱起安凡面向底下重新沉寂下来的人群。深黑的瞳眸看向前方,坚定而又执着的眼神,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意。这回眸的瞬间,也被当时在场的无数人拍下,传闻,如同海面翻涌的滔天巨浪,成为明天香港所有报纸头条争议的焦点。 但是,所有的这些,洛步晨都已经不在乎了。 或者说,如果不是这样,他或许还没有勇气下得了心中的决意。 “洛董,请问他是你的……?” 在洛步晨带安凡离去之际,有好事的人追在背后问道。 “他是……”洛步晨头也不回,眼神温柔地淡然一笑,“……我的恋人。” 鸦雀无声,全场愕然,继而,一片哗然。 说罢洛步晨抱着安凡从大敞的门扬长而去,更多的人追随在后方。而在无人注意到的灯光照耀不到的角落里,一双眼睛冰冷地望着消失在众人群中的两人,里面的恨意冰寒彻骨。 “又是你……洛步晨……” 低沉的呢喃,隔着白色的手套,精致的高脚杯猛地裂成了碎片。 浑然未觉泼溅了满手的冰凉酒液,零起身要走,却正撞见斜倚在吧台边悠然举着一杯红酒的Joker。场内的客人都已经走光了,只余下他们两人气氛有些诡异地对视着。 零扫了Joker一眼,没有心情理会这个碍眼的家伙打算直接走人。 “后悔了吗?”与此同时,Joker幽幽的声音响起。 零的脚步一停,而Joker便举着一杯酒优雅地踏步上前。如果一个英俊的男人摆出这种姿态可能赏心悦目,但如果换做一个戴着小丑面具的奇怪家伙只能让人觉得诡异。但Joker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这样是破坏气氛的事情,他走上前,一直走到零的面前停下。 “要喝我的酒么?”Joker将红酒递过来。 “……”零面无表情地接过,却没有喝。 “看开一点吧,Zero先生。我可是善意地提醒过您,卖出去的货,泼出去的水。要把人送进来容易,但想再要把人要回去那可就难了。您该不是,本来打算把他买下来的吧?” 零猛地抬眼,眼里的冰冷像是要把那张滑稽的面具盯出几个洞来。 “哎?难不成被我说中了?”Joker若无其事地笑问。 啪——那杯酒被零重重地放回了桌子上,深红的液体摇晃着。 他一言未发地转身走了。 56.爱的裂隙 麻烦远没有结束,出了拍卖场的洛步晨立马被大群蜂拥而至的狗仔队团团围住,纷纷想从他口中套出关于恋情的其他情报。纠缠的人群让洛步晨脱身不得,走不出去又打不了车,不由地愈发烦躁,要不是顾虑怀里熟睡的安凡早就跟这些人翻脸了。 正纠缠不清之际,一阵尖锐的警笛声响起。众人一见警察来了,纷纷退散开去。 洛步晨也是一怔,见到驾驶座上的人朝他使眼色之后,心里暗松了一口气,瞅准时机抱起安凡就上了车。呼啸的警车掉转车头扬长而去,留下一堆人面面相觑地干瞪眼。 “多谢了。”洛步晨道,将安凡小心地放下来靠在自己怀里。 “别谢我,回头请书澜吃饭吧,私自借了辆局里的警车给我们。”开车的男人边说边摘下了警帽,甩了甩披散下来的长发,正是夏宇轩,“回头我把你们载到没人的地方就下来吧,我还得尽早把车还回去,免得上面的人追究下来书澜不好交代。” “嗯。”洛步晨点头,心思却完全没在听夏宇轩的话上。 相对无话地沉默了片刻,夏宇轩叹了口气,“你太乱来了,阿晨。” 完全没跟任何人商量就一个人硬闯这种地方,还擅自动用了手头所有的流动资金。一千万,绝对不是小数目,洛步晨却是在短短半日内筹集并全兑换成了现金。这到底是孤注一掷还是纯粹犯傻的行为夏宇轩不知道,但大概从得知安凡的下落之后他的理智就全然没有了。 回头找到洛步晨的安琪儿的描述很模糊,但足够让他判断出安凡被困在了哪里。 “拍卖场?谁把他卖进去的?!”洛步晨怒道。 “我……我也不知道……”安琪儿支吾着答不上来。 她没敢说出潘岳的名字,虽然知道潘岳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好在洛步晨的心思也没放在她身上,匆匆忙忙地把她交给夏宇轩之后就出了门。难怪他找了那么多日始终没有安凡的下落,如果是被关在了那种地方通过正常渠道是很难调查到的。 没有拟订作战计划,也没有跟任何人商量,洛步晨直接拿钱闯了拍卖会。 他只知道,去晚了的话安凡就会落入那些变态老板的手里,被当作玩物肆意玩弄。单是想象这些,就让洛步晨觉得快要崩溃。如果没有赶上,如果安凡被那些人侮辱了…… 他绝对,无法原谅自己。 “……晨……” 昏昏沉沉的安凡开始无意识地唤着他的名字,手脚胡乱地扑腾起来。 “别碰我……不要……晨,晨……你在哪儿……” “我在,安凡,我在这儿!”洛步晨急忙道。 他伸手去摸安凡的额头,烫得吓人,好像要烧起来一样。而昏睡中的安凡被浑身难耐的高温折磨着,不断扭动着发出难受的呻吟声,“呜……不要……晨……救救我……”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有我在,有我陪着你……” 洛步晨无计可施,只能抓紧了安凡的手,希望能减轻一点他的痛苦。 “……晨……晨……” 安凡又迷迷糊糊地叫了两声,再一次昏睡过去。 “……对不起……” 洛步晨心痛不已地小声道,眼里满是爱怜与自责。 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在你身边,让你受到这么多伤害。 ……对不起,我来晚了…… ……对不起…… 车子开到了一处偏僻无人的地方,夏宇轩停了车,将两人放了下来。 “他怎么样?”夏宇轩问。 “感觉不太好。”洛步晨怀抱着安凡,身体似乎更烫了。 “让我看看。”夏宇轩上前打量着安凡,摸了摸他的额头之后他皱起了眉,“不止有镇静剂,还有强效的媚药。貌似会为了让玩物听话在拍卖的时候给他们吃这种东西,让人完全丧失抵抗任人摆布。看样子药效已经发作了,要解的方法只有……” 夏宇轩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明白是什么意思的洛步晨一眼。 “他刚刚才经历过那种事情,恐怕会很抵触……” “我不会伤害他。”洛步晨低头看着安凡。 “我知道,可是……算了算了,你看着办吧。”夏宇轩叹了口气。 目送着两人坐上计程车消失在了眼前,夏宇轩砸嘴,突然觉得有点五味尘杂。他其实也不清楚该怎么劝说洛步晨对安凡的感情,阿晨的性子他知道,做出的决定就不会后悔。但是他征询过安凡的意见么?他是否考虑过,安凡能否同样不顾一切地去爱他? 同性之间的恋情,所面临的舆论压力不是正常人所能承受的,除此之外…… 大概这一次,奥纳西斯家那边绝不会善罢甘休。 还有那个被称作枭雄的男人,安明远…… 夏宇轩摇头,眼下他再怎么担忧也是无用。阿晨兴许也有自己的考虑,他在这里多想也是徒增烦恼。夏宇轩于是先开车回警局还了钥匙,本来想顺便跟书澜打个招呼道声谢,但想到他最近因为案子各种加班不便打扰,便打了辆车直接回了店里。 这事他没有告诉莫君黎,不过想来等明早的报纸一出他也就知道了。 下了计程车,夏宇轩原地驻足,忽然就觉得有点自嘲。 他其实,稍微有一点点羡慕阿晨的勇气…… 也许这就是年轻人的冲动,可以做到不顾一切地去爱,去挥霍。回想当年他虽然跟莫君黎做了十多年的情人,却都是地下的恋情,在不熟悉的外人眼里他们不过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而那时候他爱的太傻太卑微,却从来没追问莫君黎那个问题。 ——你,爱我吗? 永远不说出口的爱,永远不说出口的承诺。 我爱你,不过最简单的三个字,却偏偏有时候,人最执着的便也是这个。 夏宇轩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莫君黎”的名字,却迟迟没有勇气按下去。 他们已经算和好了吧?起码表面上是这样的。既然如此,何必还要去追问“你爱不爱我”这种像女人一样婆婆妈妈的问题。而且关键是,就算他问了莫君黎会回答么?八成会调侃两句“想我了?为什么突然这么问?”,然后不露声色地转移话题。 那个男人隐瞒的事情太多,让夏宇轩总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全感。 就像那一天在医院里,莫君黎明明提到了“Irina”的名字,却只说她是自己的继母之后再没有了交代。继母?夏宇轩只觉得可笑,单纯的继子关系会让一个女人千里迢迢地从巴黎追来香港?会记住他的生日,特意送一盒昂贵的巧克力给他? 夏宇轩不相信莫君黎会不懂女人送男人巧克力的意思,可他竟然收下了。 并且在他追问莫君黎跟那个女人到底什么关系时,莫君黎却避而不答,最后实在被他逼急了态度强硬地来了一句,“夏,这个你别问,知道的太多对你没好处。” 这让夏宇轩再次跟莫君黎闹了不愉快,结果是第二天夏宇轩就出院了,也没告诉莫君黎知道。至于莫君黎是不是还有去医院看他,夏宇轩才不懒得管。他很受不了莫君黎这一点,太霸道又太自我主义,经常很多事情都瞒着他,擅自替他做决定。 每当他们的意见发生分歧,莫君黎的话总是,“夏,这件事你别管。” 难道有什么事是必须要瞒着我的么?可恶! 夏宇轩越想越不爽,将手机塞进兜里打算回店里,却猛地怔住了。 在雾都的门口停着一辆豪华的车子,非常高档的进口车,不是寻常人能开得起的。会有开得起这种车的客人光临自己的店让夏宇轩有点意外,而更意外的是,进门小刘就通知他那辆车子的主人指名想要见他,人已经在包间里等候他多时了。 “什么人?我去看看。”夏宇轩心里奇怪。 推开包间的门,扑面而来的香水味让夏宇轩皱了下眉头。 这香味……有点熟悉,他在什么时候闻过来着…… “晚上好,夏先生。” 有些蹩脚的中文,带着几分外国的腔调,但还算清楚。 面前的女人说着摘下了墨镜,非常时尚的打扮,一身的服饰从头到脚包括身上背的包都是进口的名牌。而且,她很漂亮,有一种成熟女人特有的风韵。虽然应该已经不年轻了,眼角妆容难掩的淡淡鱼尾纹暴露了这一点。但她似乎很擅长保养,皮肤依然具有弹性,让人一眼看不出她的岁数。微微深陷的两颊一笑起来如同绽开的梨涡,好像花儿一样。 如果她再年轻个二十岁,想必会让很多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哪怕是现在,她也具有成熟女人特有的魅力。 “你认识我?”夏宇轩问。 “啊,当然。”女人嫣然一笑,面颊上的梨涡更加甜美迷人,“应该说,我不仅仅认识你,还知道你的很多事情,阿黎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常常会提起你们的过去。”眼见夏宇轩变了脸色,她的笑意加深了几分,“话说回来,他没有向你提到过我么?” “难道说,你是……”夏宇轩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Irina。”她不紧不慢地抿唇一笑。 夏宇轩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随即恢复了面无表情的冷淡,“不好意思我跟你不熟。而且,我怀疑你找错了地方。难道需要我告诉你莫君黎家的地址和门牌号么?” “这个我知道。”伊莉娜说。 “那倒是,不然也不会在生日当天跑去他家里送巧克力了。” “那只是我一点小小的心意,只要阿黎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伊莉娜笑道。 “真是大方,天底下的继母要都如你这般菩萨心肠,我真要怀疑灰姑娘的童话是假的了。”夏宇轩讥讽地冷哼一声,自己也没意识到语气里满是酸溜溜的醋味。 妈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想见到谁偏偏见到谁! 那天在医院他还因为莫君黎不肯解释伊莉娜的事情跟他闹了别扭,现在倒好,当事人直接光明正大地找上门来了。是来向他示威还是警告他不要接近自己的继子?真可笑,连亲生爹妈都管不了儿子谈恋爱的事情,她这个名义上的继母来管什么闲事? 夏宇轩越想越气愤,气的理由却是莫君黎竟然很护着这个女人。 这实在让夏宇轩十分的困惑加不理解,可莫君黎又半个字不肯解释。 闻言伊莉娜却笑了,“夏先生,难道阿黎跟你解释的是我们是继母子关系么?” “那不然呢?” “实际上我只比阿黎大两岁,他从来都直接称呼我Irina的,我也喜欢他这么叫我。”伊莉娜说,“我与阿黎在巴黎共事过,他在那边也有自己的事业,而且发展的很好。只不过两年前因为资金周转出了点小问题,所以他决定亲自回国一趟,处理完香港这边的事务。” “你说他在巴黎那边也有事业?”夏宇轩一惊。 “不错。其实他来香港算是出了趟比较长的远差,早晚还是要回去的。”伊莉娜说。 夏宇轩的脸上浮现出几分难以置信,莫君黎从来没跟他说过这些,夏宇轩本以为莫君黎这次回香港是为了自己,起码,是多少怀着对这个地方的一点恋旧的情怀。然而伊莉娜却告诉他,莫君黎两年前回国的目的却是为了他自己的事业。 难道那一天,他故地重游,出现在雾都酒吧的门口—— 不过是一场心血来潮? 不过是,想起还在香港的老情人所以想来重拾一段旧感情? “他从来,都没有告诉我这些……” 夏宇轩的声音低了下去,握紧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从来都没有说过,其实他,还是要离开这里回巴黎的。 早晚有一天,还是要离开的…… 不,冷静点。夏宇轩揉了揉头发,提醒自己这女人的话不能全信。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留住他?”夏宇轩反问。 “阿黎回国的决心太大,我也没能拦住。而且他还年轻,多多磨砺笼络下人脉也是好的。如今他已经在香港呆了两年,有了充足的管理经验。他今年37岁,这个岁数正是男人的事业要步入辉煌的关键时刻。作为我个人是希望他能够继续回巴黎深造,那样对他来说也有更好的发展前景。但我与阿黎谈过,他表示在香港这边还有些未处理完的私事。” 伊莉娜说着转向夏宇轩,“我想,夏先生可能知道些什么内情?” 夏宇轩沉默了,莫君黎在香港的目的只可能有一个,追查他父亲当年的死因。 他因此动用了无孔不入的情报网,走访过很多父亲当年的熟人,追击莫仁杰,查到了洛天威和安明远是旧识,以及与黑道之王K的种种联系……这便是,他留在香港的目的么? 仅仅是,为了这些?那么自己,又算得上什么呢。 “为什么你知道他的这么多事情,你和他……” “Kris。你知道的吧,阿黎在国外的名字,也是他在巴黎的事业中所用的法定名。在Kris的名下,签署着属于Irina名字的财产所有权。关系是,配偶关系。” 伊莉娜露出了一抹笑容,“——他在那五年里,都和我在一起。” 莫君黎是被夏宇轩一个夜深人静时突然打来的电话召唤过去的。 这不太像夏宇轩一贯的作风,他很少会主动打电话过来,更很少会主动提出邀请。 本来莫君黎是有点气夏宇轩擅自出院的事,连个招呼都没跟他打,害他今早白白去医院吃了一趟闭门羹。这家伙是觉得他这个总裁当的太闲还是怎样,业务繁忙到天天加班到晚上十一二点,还特意早起去医院看他就受到这样的“礼遇”? 不过接到夏宇轩主动的电话,还是让莫君黎心里的火气消退了不少。 “夏?” “嗯。”电话里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有点不清晰的感觉,好像是感冒了一样。如果夏宇轩是女人莫君黎没准会以为他刚刚哭过,不过对于他了解的夏宇轩这猜测实在太不靠谱。 “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想我了?”莫君黎调侃道。 “嗯……” 出奇的坦率,很少这么直白的夏宇轩反倒让莫君黎怔了怔。 “有空么?来我店里一趟。” “我今晚加班,还有一堆报表要填……” “把工作放下,过来!” 夏宇轩突然就抬高了语调,接着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忙音,他把电话挂了。 “……”莫君黎拿着被挂掉的手机愣了半晌,颇有点莫名。 心里是不知道这只倔强的小野猫又在闹哪门子的脾气,但迟疑了片刻,莫君黎终是把手头的工作丢到一旁开车从公司来到了雾都酒吧。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理论上正是酒吧客人最多的时候,但等到莫君黎来到店门口发现今天酒吧竟然关着大门没有营业。 这家伙今晚是怎么了?店也没开,说话也莫名其妙的。 莫君黎诧异地走进店里,看到夏宇轩独自在吧台前坐着,周围黑漆漆的。 “怎么不开灯?”莫君黎问,顺手把店里的灯打开了。 灯光亮起,恢复光明的酒吧里莫君黎终于看清楚夏宇轩的面前堆放着一堆空了的酒瓶。而他手里正拿着的那一瓶也已经空了大半,不由地皱起了眉头。莫君黎记得夏宇轩的酒量很差,一点高度数的酒都会醉,所以他很少沾酒。 “你喝酒了?”莫君黎走上前问。 “嗯。”夏宇轩含混地应道,直接倒了一杯仰头整杯干掉了。 “胡闹,你酒量不好,喝多了会难受。而且伤也没好,喝酒对身体不好,快别喝了。”莫君黎把酒拿过来,见是度数很高的洋酒,眉头皱的更加厉害。夏宇轩平常就算喝也会喝一点低度数的红酒或者果酒,这家伙,糟蹋自己身体都糟蹋成习惯了。 “你管我!”夏宇轩拿起酒来又要灌,被莫君黎轻而易举地攥住了手腕,把那瓶酒拿起来放到了远处夏宇轩够不到的位置,“到底怎么回事?谁惹你了?” “你自己清楚。”没办法从莫君黎那里抢回酒的夏宇轩只得作罢。 头好疼,而且浑身热的要命。难受得不轻的夏宇轩直接把外衣的领口全敞开了。 “你是说我?我不是都放下工作来陪你了么。”莫君黎觉得夏宇轩的火气实在有点无理取闹,不过也没发火。他今晚的心情不错,因为他挺少见到夏宇轩任性,眼下大概酒精的作用占了大半因素。既然难得一见,不妨就顺顺他的毛吧,免得逼急了他又乱挠人爪子。 “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不爽……” “为什么不爽?” “就是……很想揍你……” “哈?” 莫君黎还没反应过来,夏宇轩已经说到做到地举起拳头就朝他抡了过去。情急之下莫君黎赶忙抬臂阻挡,可惜没派上用场。因为——夏宇轩直接倒在他身上,睡着了。 “夏,夏?”莫君黎摇晃着怀里不省人事的夏宇轩,这家伙到底喝了多少? “唉……真是爱给人添麻烦。”莫君黎叹气,把夏宇轩抱起来往楼上去了。 进了门莫君黎把夏宇轩放到床上,不知道怎么办便去倒了杯热水来。但还没喂夏宇轩喝下去,迷迷糊糊醒来的夏宇轩突然一把推开他直奔卫生间开始呕吐,吐了不少酒出来。 “水……”夏宇轩摇晃着站起身。 57.回归的戒指 另一方面,洛步晨带着安凡打车回到了公司附近的公寓。 本来是想回自己家的,但想到管家问起来解释不方便,洛步晨便决定熬过今晚再做打算。而且,他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怀里浑身发烫的安凡……他的状况,恐怕不能再拖了。 进了门把安凡放到床上,身体接触到柔软的床铺立即让安凡瘫软下去,像一条快要干死的鱼难耐地微微扭动着,手掌死死地攥紧被角。 “水……水……” 安凡口中含混地喃喃着,媚药的发作让全身除了燥热之外也出离的干渴。 “要喝水么?我这就去倒!” 洛步晨赶紧奔出卧室找来杯子,去饮水机接了一杯水过来。 急匆匆地奔回来,眼前的一幕却让洛步晨只觉得头顶一热。在他离开的时候,披在安凡身上的外套已经被安凡胡乱地蹭掉,一半耷拉在床边,一半直接落在了地上。 而床上的安凡身上穿着那件拍卖时候用来招徕客人的情趣服饰,要害部位被刚好掩盖,但敞开很大的前襟和后摆只要稍微一动就会暴露出大片的肌肤。可以看到那白皙的脖颈,诱人的锁骨,修长的大腿,以及隐约可见的臀部…… 洛步晨呆滞了半晌,只觉得喉咙紧了紧,下身也涌起一阵燥动。 穿着这样一身衣服的安凡便跪趴在床垫上,隔着布料用床单厮磨着已经高耸的下身,床单粗糙的质感蹭弄敏感的部位让体内的那股燥热稍稍缓解了一些。而一旦尝到甜头,想要发泄的欲望便愈发的不可抑止。蹭弄的动作和幅度在加大,而依然得不到满足的安凡干脆动用了双手,粗暴地套弄起已经硬挺的分身,嘴里发出细碎的呻吟声。 这样子的安凡,对洛步晨造成的视觉效果是冲击性的。 如果不是药效,他大概一辈子都见不到这样的他。那个冷漠高傲的恶魔少主,将他的理性、固执、尊严完全抛却到脑后,而只剩下驱使的欲望,以及急于迎合这种欲望的身体。 简直像一头发情的等待交苟的雌兽,高翘着身子等待雄性的侵犯。 洛步晨只觉得浑身像点燃了一把火,怔立了片刻才从那种欲火焚身的冲动中平复过来。他提醒自己要冷静,要温柔,如果就那么服从本能的驱使去上了安凡,明知道他现在根本无法抵抗,可那样,跟那些拍卖场里砸钱的变态老板还有什么区别? 那不是对待恋人的方式,而安凡,是他珍惜的恋人。 “……安凡?”洛步晨轻轻叫了一声。 熟悉的声音让安凡打了个激灵,被情欲占据的理智遭受电击一般变的清明了一些。他缓缓地扭头,正瞥见床对面的那面巨大的镜子,镜子里清晰地映照着他此时此刻的模样。 这是什么,他怎么穿成的这副样子…… 还有这副姿态,膝盖半曲地趴在床上,抬高屁股自慰的样子…… 镜子里的画面让安凡整个人石化在那里,而他惊恐地回头,看向门口的洛步晨。 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他看到了,全部都看到了? 洛步晨还在,他却忘乎所以地在做这种无耻的事,甚至根本不想要停下来。如果之前可以解释为被强迫和身不由己,那么他现在在做什么?这么银贱的模样,简直丑态毕露…… 好肮脏……好丑陋…… “安凡,水……” 洛步晨把杯子递给安凡,却被安凡挥手甩到地上,水洒了一地。 “别过来!别碰我!” 安凡挥舞着胳膊拼命地阻挠洛步晨的靠近,抬高了声音嘶吼道。渐渐的,抬高的声音低沉下去,他瑟瑟发抖地把头掩下小声地喃喃道,“别看我……别看……” 不知道该怎么安抚情绪激动的安凡,洛步晨柔声道,“没事的,这不是你的问题,是药的缘故。听到了么,这不是你的错……”洛步晨一边说一边试探地靠近躲避他的安凡,“如果不发泄出来你会很难受。听我的好不好?我不会伤害你的……” 洛步晨的话没有起到效果,安凡还在抵抗,直到后来气力耗竭动弹不得。 见安凡安静了一些,洛步晨按住安凡的肩膀去脱他的衣服,当手指触到前襟的扣子时,安凡的眼睛骤然睁大,啪的按住了洛步晨的手,“别……不……” 但还是晚了,解开两扣的洛步晨的手僵在了那里。 然后,那张脸上的温柔被怒意所取代,洛步晨不顾安凡的阻止噼里啪啦地把扣子都扯了开来,几枚崩掉的纽扣溅落在地板上。完全大敞开的前襟,暴露出遍布红痕的胸膛和小腹,是零留下的痕迹,那些施虐的尚未消退完全的吻痕和鞭痕。 “谁的……这是谁的?” 洛步晨失控地吼道,又往下拽安凡的衣服,直到他完全赤裸地呈现在自己面前。 明晃晃的灯光下,安凡避无可避,想要用手掩住那些不堪入目的痕迹但全身上下都是。尤其是腰腹和大腿,那一条条鞭痕尤为明显。安凡不敢抬头去看洛步晨的脸,只感觉到他在怔怔地用目光盯视着这些痕迹。然后,洛步晨看到了安凡肩膀上的牙印。 如同雄性在所有物上烙印下自己的专属刻印那样,极度讽刺的标记。 “这是谁做的……?”低沉到可怕的声音,“说啊!是谁?!” 失态的咆哮声,愤怒的洛步晨用手紧紧地抓住了安凡的胳膊,是那样的用力。 “……呜……呜呜……” 安凡红着眼睛,咬紧牙关似乎不打算对洛步晨的问题做出任何回应。但眼泪还是抑制不住地从眼眶流出来,大片地浸湿了身下的床单。最终他抬手捂住了脸,低低地呜咽起来。 房间内变的一片死寂,只剩下抽泣的哭声,和另一人压抑的沉默。 “对不起……” 一只手按在了哭泣的安凡头上,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我……刚才失态了。因为很生气,生气有人敢这样对你,我……其实我更气我自己,明明已经将你带到身边了,以为能够保护你了,还让你被人欺负成这样子……” 洛步晨垂眸,露出了一个凄然的笑容,“我还真是,没用啊。” “……” 安凡捂住脸的手微微张开了一条缝隙,泛红的眼睛看着洛步晨。为什么要道歉,这根本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露出那种悲伤的表情,好像害我受伤的人是你一样。别这样,这与你没关系……好难过,看到你自责心痛的表情,心里为什么更加难过…… “别哭啊,笨蛋。你知道我最不会安慰人了。” 洛步晨抚摸安凡的头,指尖穿过发丝轻柔地将他的头发揉乱。 “晨……” “我在,在这儿。不会走,不会再离开你……” 洛步晨这样说着,安凡的眼泪却是越流越多。什么都不说,只是任由宣泄的泪水不住地流淌,夹杂着心中积蓄已久的愤懑和委屈,像是要把这一辈子的泪都流尽了。 只有在他面前,可以放下所有的戒备,展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模样。 银荡也好,污秽也好,不管你看到的是怎样的我,怎样狼狈不堪的我。我都还是,还是那样的,爱你,深深地爱着……只有这一点,从未改变过…… “晨。” 安凡抬起胳膊,攀上他的肩膀,端详着那张英俊的脸庞,那双深黑的瞳眸。 深深地迷恋,仿佛再怎么看,也看不够…… 呼吸变的急促,有多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凝望他的脸。可以感受到彼此的气息,彼此的心跳。好快,心脏跳动的好快,好像就要脱离束缚跃出胸膛……是药效在发挥作用么?可是,想要拥有他,占据他的全部。这份渴望并不仅仅是肉体的饥渴,而是……爱的欲望。 “请……抱我。” 安凡说着,闭上眼睛倾身吻住了洛步晨。 你是给我的世界带来希望的那束光,明亮,耀眼,夺目。就算是属于黑暗的恶魔,会在光芒之中消散无形,还是想……被你拯救。哪怕与你一起……坠入万劫不复…… 两具年轻健硕的身体扑倒在柔软的大床上,如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 说不清楚是谁先点燃了谁的欲火,忘情地亲吻,拥抱,纠缠。不再去遮掩什么,压抑什么,将最坦诚的一面完全地交予他,暴露在他面前。情欲逐渐吞没理性,所有的思考都被无法言喻的快感所占据。驰骋的肉体,挥散的汗水,沉沦的夜晚。 放纵的他们一次又一次地缠绵着,激烈得仿佛野兽的交合。 疯狂地爱着,而不去想有没有明天,有没有永远。 永远,存在么?而我,只想抓住此刻的你。 “……啊……啊……” 交替的呻吟和喘息声,大汗淋漓地冲撞之下,感受着火热的律动和温度。 将所有空虚都填满的满足感,不仅仅是肉体,也是心灵的契合。 “晨……唔,就这样……再用力……让我,死在你怀里……” “凡凡……啊,凡凡……” 因为改变的称谓而愈发兴奋的身体,共同步入高朝的巅峰。而安凡抬眼,看着镜子里面那个沉浸在肉欲欢愉中的自己。也许,每个人的内心都潜藏着截然不同的两面,两个自我。 掩藏在那冰冷孤傲外表下的另一个自我,贪婪地渴求着爱,诚实地服从着欲望。 只有你看过这样的我,而我,也只属于你。 ……我的……晨…… 蒙蒙亮的天色破晓,洛步晨看着靠在怀里沉沉睡去的安凡。 爱怜地抚过一缕他额前汗湿的发丝,手指往下,落在了安凡胸前的戒链上。 银色的链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被解开了。而洛步晨拿起这枚他曾经送给安凡的戒指,抬起睡熟之人的手,将戒指戴到了他的手指上。 “这样你就再也逃不过我了,我的公主。” 他举起那只纤细的手,像童话里的王子亲吻他的公主那样在手背上落下一吻。 “不是童话里的仙女,而是我的魔咒。听好了哦,那魔咒就是……” 洛步晨看着安凡,宠溺地微微一笑。 “……我爱你……” 58.山雨欲来 宿醉的后果就是第二天一早夏宇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觉得头痛欲裂,脑袋里像是有一万只蜜蜂在嗡嗡嗡地飞来飞去。 他这是……喝醉了? 夏宇轩揉着太阳穴半坐起来,努力地回想昨晚发生了什么。嗯,他先跟书澜借了车去接应阿晨,回到店里遇到了伊莉娜,跟她聊了会天。然后伊莉娜走后自己就心情不爽地开始喝酒,不知不觉就喝多了……在那之后,还发生了什么? 夏宇轩又揉了揉头,他貌似打了莫君黎的电话?还吼他赶紧滚到店里来? “醒了。”成熟稳重的男性声线。 后知后觉的夏宇轩一扭头,正看到坐在床头看报纸的莫君黎。半裸的上身只披了一件外衣,暴露出肌肉匀称的上半身,裤子倒是穿戴整齐的。英挺的剑眉,俊朗的五官,不管从何种角度这个男人总散发着一种得天独厚的帝王气质,有种雄性特有的魅力。 夏宇轩便这么呆呆地看着莫君黎,半晌没有反应。 这让莫君黎有点无奈,拜托他的存在感有这么低么? “你……还真被我召来了?” 夏宇轩的思考显然还停滞在昨晚那通发酒疯的召唤电话上,磨磨蹭蹭地打算起身下床,猛地脸色僵了一下,那表情活像吞了什么难以下咽的东西。 刷的把被子掀开,那底下的身子……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 “莫君黎!劳资的衣服呢?为什么是光着的!” 被夏宇轩大分贝的吼声震得抖了抖,莫君黎很淡定地斜了他一眼。 “你昨晚上喝多了,然后就……酒后乱性。” “卧槽——”夏宇轩直接爆了粗口,扑过去就要找莫君黎算账,结果因为腰疼闪了一下被莫君黎轻松地避开,顺势将夏宇轩揽到怀里像安抚一只坏脾气的猫咪摸了摸他的头,“起床气怎么这么大?动作轻点,别真搞得两天下不了床。” “莫君黎!哎哟……” “都说了让你动作轻点的。” “滚——”被火冒三丈的夏宇轩踹了一脚,“别在劳资床上!看着碍眼!” 被夏宇轩踹下床的莫君黎有点郁闷,但眼见他再不走夏宇轩一准要摔东西撵人了,只好暂时避开风头转去了客厅。算了,反正他今天请了假闲着没事,随便这只小野猫怎么闹腾了。 “唉……”摸着下巴小声地自言自语,“还是喝醉了可爱一点……” 而夏宇轩把莫君黎赶出去,从衣柜里抓出一套换洗的衣服进了浴室。镜子里显露出的身上那些吻痕很清楚地表露了昨晚的情事有多么激烈,让夏宇轩羞恼的不轻,也郁闷得不轻,只好接受了自己昨晚引狼入室附带被吃干抹净的悲催事实。 温热的水流沿着身体流淌而下,双腿间突然有一种异样的触感滑下。夏宇轩一怔,低头看到乳白色的液体从腿间成股地流下来,很快随水流冲走了,顿时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 这不是……卧槽!莫君黎你他妈的直接射里面了? 如果莫君黎此时在眼前,肯定已经被夏宇轩的拳头狠狠揍了两拳。 所以见到沐浴完毕来到客厅阴森森地瞪着自己的夏宇轩,莫君黎莫名觉得,这大早晨的气压怎么有点低?不就是做了么?又不是没做过,而且……昨晚那情形大半是夏宇轩主动招惹的他,不仅是勾引,还妄图反攻,不狠狠地“教训”他一下怎么成? 用不太光明正大的理由安慰了自己一番,莫君黎轻咳了两声。 “饿不饿?先吃点东西吧。” “哼。” 夏宇轩哼了一声,眼见桌子上放着一碗粥和几样小菜,大概是莫君黎早些时候叫外卖送过来的,还热着,食物散发出的诱人香气让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唤了两声。 还算这混蛋有点良心。夏宇轩余气未消地暗想。 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硬生生地把莫君黎挤到一边,端起粥来就喝。反正,跟某个混蛋怄气也犯不着跟自己过不去。 “你昨晚喝多了吐得厉害。真是,都多大的人了还总要人照顾。”莫君黎忍不住数落他。 “敢情莫大总裁你专程不上班是来伺候我的?”夏宇轩阴阳怪气。 “……”莫君黎被呛了一下,语气带刺的口吻是夏宇轩嘴贱的特色,看样子是改不掉了。不过也没跟起床气还没消散的夏宇轩计较,莫君黎诚实地答道,“我今天是请了假,在家好好地看着你,省得你再喝多了随便找个男人来店里做点什么。” “……”这下子轮到夏宇轩没话了。 怎么说,把莫君黎召到店里来的人貌似是他没错…… 无话可说的夏宇轩只好选择把注意力转移到食物上,忽然发现餐盒里还有包子,而且,是他喜欢光顾的那家早点铺的灌汤包。 “趁热吃吧,我记得你挺喜欢那家的包子。”莫君黎说。 夏宇轩没说话,实际上他有点惊讶,惊讶莫君黎会记得这种细节。他们明明分开了很多年,他明明不是关注这种琐事的男人,但他竟然还记得。 夏宇轩沉默地拿起灌汤包来一口咬下去,结果被里面的汤汁烫到了。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莫君黎略带无奈地数落道,抽出一张纸来替他擦了擦嘴角。 一种莫名的感情郁结在胸中,夏宇轩有点吃不下去了。总是这样,他在不经意间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所流露出的体贴,会触动自己心底某些柔软的地方…… 忍不住为自己的心软感到不争气,只是假象的温存,他就沦陷了? 可是,他原本约莫君黎见面的目的不是想要告诉他—— “夏先生是聪明人,我想我也不需要再重复一遍刚才的意思。阿黎在法国那边有自己的事业,那里需要他,我不希望他再继续找各种理由推脱下去,那会耽误他的前程。你是在这边他最熟的人,他很多事情都会听你的,只要你劝服他离开的话……” 夏宇轩垂了眼眸,伊莉娜的那番话又回响在耳边。 只要我,劝他离开香港的话…… 莫君黎与自己是不同的,夏宇轩一直都知道。事业有成英俊多金的男人,需要的是一个稳固的家庭,生儿育女,传宗接代。而不是,和自己这样一个男人纠缠不清。这是他带不给莫君黎的,而如果他继续因为自己的缘故留在香港,而耽误日后的前程…… 还要,爱下去么? 拿什么,去坚持他们的爱呢。 有时候夏宇轩也在想,他和莫君黎到底算什么。虽然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但始终也没有一道联系来界定他们是情人还是其他的关系,哪怕是,一句口头的承诺。莫君黎爱自己么?也许是有感情的,可既然爱,为什么要欺骗,要与别的女人纠缠不清? “夏?怎么了?”莫君黎的声音唤回了夏宇轩的思绪。 “没什么。”夏宇轩敷衍道,最终还是没把昨晚见伊莉娜的事情说出来。 其实很害怕,如果莫君黎亲口承认伊莉娜所说的事实,并坦言不讳地告诉他,他会离开香港去往巴黎,夏宇轩不知道自己会失控地做出什么事情。像个女人一样,死缠烂打地恳求他留下来?还是自怨自艾地用同情用眼泪去挽留他的心? 都不会,高傲如他断然做不出这样下贱的事。 那么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昨晚为什么喝那么酒?”莫君黎问。 “嗯,心情不太好……”夏宇轩想了想,只好拿洛步晨和安凡的事做了自己的挡箭牌,“阿晨一意孤行地去闹了拍卖会,还被在场的人都认了出来。” “原来如此。”莫君黎似乎并不出乎预料,把那张他刚刚在看的报纸递给夏宇轩。 夏宇轩接过,才扫了头版的两行字便看不下去了。 “那群家伙,他们绝对适合去给脑残做编剧!”恶狠狠地把报纸一捏咬牙道。 “是添油加醋了不少,不过事实应该相差不大。”莫君黎倒是没有夏宇轩那么激动,“话说回来,洛步晨真的花千万巨资买了安凡,还公开承认了他们的关系?” “他一向这么胡来。”夏宇轩苦笑。 “够大胆的小子……”莫君黎嗤笑一声,“媒体的舆论倒是其次,他这下子捅的梁子可大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洛天威的儿子,而且,被他买走的人可是Onassis家的……” 莫君黎没有说下去,意味深长地看了脸色同样阴沉的夏宇轩一眼。 “我恐怕,安先生要亲自上门了。” ****** 黑云密布的天空有些阴霾,预报说早上会下的大暴雨却迟迟没有下下来,空气里充斥着一股暴风雨来临前的闷热之感,有点让人喘不过气来。 而洛天威的心情,多多少少也有点像这场迟来的暴雨。 洛步晨还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公司,电话也联系不上。本来终于得闲的洛天威打算好好陪夫人在香港周边玩一阵子,却被今早的报纸头条一记当头棒喝打在眼前。得知宝贝的儿子竟然喜欢男人的事情让周淑雅深受打击,回来后一直精神恍惚被洛天威先劝回房休息了。 剩下洛天威独自呆在客厅,翻看着那张被媒体炒作的天花乱坠的日报。 “那个混小子……”忍不住骂了一句。 他是冲动到怎样才会做出这种毫不顾忌个人名誉的事情,简直就是昏了头了! 洛天威的视线,随之转向照片里的另一人身上。果然是他,那个当时有过一面之缘的混血少年,想要刺杀他却因为伤势过重而失败,被他放了一马离开了香港。 洛天威记得,他叫做安凡,又名Alex,是安明远的儿子。 实际上,在洛天威第一次见到安凡时就有那样似曾相识的感觉,只因他太像年轻时候的安明远了,那种倔强固执的眼神,冷漠孤傲的气质,无一不继承了他的父亲。 “那个男人的儿子啊……”洛天威摇了摇头,不由地笑叹。 难道这一切,皆是孽缘? “老爷。”端茶过来的管家郭福打断了洛天威飘远的思绪。 “那小子呢?” “少爷还没音讯,要不要派人去找找?”郭福试探着问,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便是让他侍奉洛家多年的老人也有点拿捏不准,不知道洛天威会怎样决断此事,会不会一怒之下大发雷霆。虽然老爷是很疼爱膝下这根独苗,但这一次的事情这么荒唐,怎么说也该…… “罢了,由他吧……让我先静一静。”洛天威叹了口气摆手道。 郭福只得叹息着退下了,走到大堂之际门铃声忽然响起,不由地一阵惊喜。 谢天谢地!少爷回来了!老爷不高兴,夫人都被气病了,他得赶紧安抚安抚。 郭福推开门,迎上的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不由地一怔。 扑面而来的风吹起面前之人的发丝,是个年龄跟洛天威相仿的男人,眉宇间透着英气,气质不凡。但那周身散发出来的冷厉,尤其是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让人有点害怕。 “这里是洛天威洛先生的家么?”男人问。 “没错,请问你是……” “我是来找他的,让他出来。” 完全是命令的口吻,而且,他完全没有交代身份的意思,简直可以说是来势汹汹。 郭福理所当然地阻拦住这名不速之客,两人便在门口起了争执,纠缠不轻之际外面的响动惊动了内间的洛天威,“老郭,什么事?有客人么?” 伴随着话音,穿着家居装的男人走了出来,看到了门口的两人。 洛天威的眼睛骤然睁大了一些,似乎有些惊讶,又有些难以置信。他疾步走上前去,目光却死死地没有离开眼前的男人,是昔日的同窗、曾经的挚友、抑或是—— “明远……”一声情不自禁的低语。 而紧接着理智回归到脑海,洛天威深吸一口气改口道,“Howard先生。” 随即转向处在状况之外的郭福,强笑了笑解释道,“没事,是我多年不见的……老同学,来找我叙叙旧的。老郭你先过去照顾夫人吧,我跟他……有点话要谈。” 听出来老爷是逐客的意思,郭福也领命地退了下去。 一时间大厅恢复了沉默,这沉默,却如同暴风雨前的寂静,压抑不安。 “先进屋来吧,就要下雨了别在门外站着。”洛天威看着站在门口之人,想要迎他入门但被安明远抬手生硬地用胳膊挡开了,看也未看他一眼地冷冷道,“不用,就在这谈吧。” 不容置否的口吻,仿佛他才是此间的主人,而洛天威不过是个收留的客人一般。 这让洛天威有点尴尬,但也遂了安明远的意思没有再劝他。起风了,风吹动两人的发丝,一如那纷乱缭绕的思绪。是有多少年没有再见了,似乎自二十多年前那一别,便形同路人。 安明远看着他,眼神冷漠得如同无法融化的冰雪,“洛天威。” 他直截了当地叫了他的名字,毫不避讳的。 不待洛天威回应,安明远猛地上前一步举起了手,在挥来的巴掌落到脸上之前,手腕被扼住了无法动弹。安明远眼神一凛,看着紧紧握着他手腕的洛天威。 “就知道你肯定什么都不说先这么干,脾气还是这么差。” 啪——清脆的声响,安明远挥手用另一只手干脆地抽了洛天威一耳光。 完全没加收敛的力道直把洛天威打的退了几步,半边脸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五指印。作为一个大男人平白无故地被打洛天威却没恼羞成怒,悻悻地摸了摸红肿的脸颊无奈笑道,“额……我倒是忘了,你打我的巴掌倒从来没有落空过……” “收好,我要跟你打的‘见面礼’。” 安明远说罢,似乎失了与洛天威聊下去的兴致,扭头便走。 “等等,明远!关于我们儿子的那件事——”洛天威叫住他,情急之下说漏了嘴。果不其然安明远的脚步停了一下,接着转身,脸上的神色却比刚才兴师问罪的时候更冷。 “我也是不知情……”洛天威赶忙想努力弥补刚才的失言。 “我不是来这里听你解释的。”被安明远一语打断,“那些报纸媒体上怎么说的我才不管,事实是什么我会自己调查清楚,用不着你来说明。我这次来,只是警告你让你家的人离我儿子远一点,安凡如果出了什么事我回头再找你算账。” 天空掠过一道白亮的闪电,照亮了两人的脸,紧接着传来隆隆的雷声。 积蓄已久的暴雨终于稀里哗啦地下了下来,很快浇湿了地面。 “那个……下雨了。”半晌洛天威涩声道。 安明远没有说话,背景交织的电闪雷鸣掩盖了他脸上的神情。 洛天威看着他空空如也的双手,从得到安凡的消息到连夜从芝加哥飞抵香港安明远肯定没有带伞,而现在雨又下的这么大。洛天威迟疑了片刻,豁出去地从伞架上拿下一把伞来递给安明远,“打把伞吧,雨这么大,别淋坏了身子。” 安明远接过,看着手中的雨伞,缓缓的,嘴角流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 他面无表情地把伞丢给洛天威,“你觉得,我还会要你的施舍?” 他上前一步,第一次,那双冰冷孤傲的好像万年无法融化的眼里,多了一丝强烈的情绪,像是埋藏在心中一簇从未熄灭的火焰,一道从未愈合的伤痛。 “洛天威,那日一别,你我之间早已不再有任何瓜葛。” “——我说过的,没有你,我可以活得更好。” 安明远说罢,转身步入了漫天的雨幕,任由暴雨飞快地浇湿他的头发和衣服。 洛天威僵在原地,半晌,如梦初醒一般从伞架上抓起一把伞撑开也冲进了暴雨之中。 他在马路上飞奔着,追逐着离去的安明远的脚步,却只看到他消失在雨中的背影。远远的,安明远从路边招手打了一辆计程车,钻进车子甩下他走掉了。 洛天威伫立在那里,撑着伞迎着浩瀚的暴雨,可笑的是手里要送的伞没有送出去。 恍然间时光逆流,追溯到那一日,逃了婚礼的他要追上远走美国的安明远时,似乎也是如此。迟了一步,追逐的脚步,永远都只是,差了那小小的一步……消失在天边的飞机,远隔太平洋的彼岸,便是安明远为他们划定的距离。从此之后,形同陌路。 而那枚洛天威赶工完成的戒指,那枚他原本想送给安明远的,作为才华横溢的年轻设计师生平最满意的,代表灵魂的作品,就攥在手心,没有让他看见,也没有让他知晓。 是戒指,还是伞,是错过,还是遗憾? 我曾经以为,会是为你撑伞共渡风雨的那个人。但终究,不是我陪你走到最后。 “总是这样……总是,迟了一步啊……” 洛天威喃喃低语,撑着伞站在雨中,站了许久,许久…… 59.坦白的心意 安凡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傍晚,不知不觉就睡了大半天。 洛步晨不在,昏暗的卧室显得有几分空旷。尽管床头的钟表显示现在是下午4点20分,但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始终没有停歇。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如同天神的眼泪一直倾泻不停。没有开灯的房间格外昏暗,让人的心情也难免受到影响。 安凡慢腾腾地坐起来,身子依然发软使不出力气,头也还有点痛。 清醒之后回想起拍卖场发生的事情,回想起昨晚在药效下和洛步晨纵情的欢爱,安凡叹了口气,用力地按了按太阳穴。一夜的沉沦过后,现实依然是现实,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还能像这样,平静地和他在一起呆多久? 无法预料的期限,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做不到当初的三月之约了。他的祖父,奥纳西斯家的老当主,大概马上就要派人发出最后通牒。父亲那边,也必然是瞒不住的…… 安凡颓然地抬眼,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 要不要离开?趁他还不在的时候,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 微微动了动身子,手间异样的触感让安凡一怔,低头瞥见了那枚昨晚洛步晨从他的脖子上解下重新戴回手指上的对戒。漂亮的白金戒指,凝聚了某位天才设计师毕生心血和某位商界精英高超技艺的作品,此刻安静地闪耀着亮银的光泽,刺痛了视线。 是他,替自己重新戴上的么? 脸上流露出悲伤的表情,安凡无言地摩挲着这枚戒指。 矛盾的心理和纠结的感情压得胸口仿佛要喘不上气来,安凡握住戒指想要把它摘下来,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几次三番,却终是没能下得了手。 或许这上面真的被施加了魔咒,从此套住了他的命运,离不开,也逃不过。 做不到像那时候一样潇洒地走掉,已经,做不到了…… “安凡。” 卧室的灯忽然亮了,洛步晨站在门口,“你这么快就醒了?” 安凡一抬头,不由地怔了。洛步晨身上穿着一件闲适的家居服,而且,竟然还系着围裙,该不会是在——做饭吧?随后厨房里飘来的一股说不清楚是香味还是糊味的诡异气味,两人的脸色集体一黑,洛步晨的头顶冒出几根大大的黑线。 额—— 盘子里的单面煎蛋看上去似乎有点……面目可憎。 备受打击的洛步晨郁闷地抓着头发,眉头皱的老高,“早知道就该直接叫外卖的。” “还可以,进步了不少。”安凡夹起煎蛋来咬了一口,“至少没忘了放盐。” “呜……” 那张颇有点像吃瘪的晨晨耷拉着脑袋的大狗模样,让安凡忍不住想笑。情不自禁地抬手捏捏某少爷的脸,心情莫名的好了很多,也暂时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情了。 大概这就是洛步晨的神奇魔力,就像最初吸引自己的,那种阳光般的温暖。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吃完饭后安凡问。 “Angel告诉我你被困在了拍卖场里。”洛步晨说。 “你说Angel?”安凡惊讶,他记得当时安琪儿被来追击他的黑衣人掳走,为什么会安然无恙的回来,还知晓他的下落,“……她在哪儿?” “我交给夏宇轩安顿她了,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洛步晨没注意安凡变化的脸色,有点遮遮掩掩道,“她刚才打电话过来问你的状况,我告诉她你还没醒。她就想过来看看你,被我用下雨的理由制止了,不然被她撞见我们这样子……有点不太好,哈哈……” 洛步晨干笑了两声,安凡也有点脸红,总觉得骗女孩子这种事有种罪恶感。 可是安凡心里焦急,绑架安琪儿的人很可能与那块神秘的金属片有莫大的关系,不然也不会大费周章地追杀他。说不定安琪儿知道些什么,但他又不好直接打电话询问。 “不行,我还是得见见她。”安凡说着起身,结果腿一软从床上摔了下去被洛步晨眼疾手快地一把接住,不由分说把他按回去,“看你这样子还想下床!听话,先好好休息。” “唔……”安凡又气又恼地揉了揉痛得不轻的腰,这是谁的错啊! 但面对那张无赖坏笑的脸孔,他莫名的发不起火来了。 另一方面,独自待在房间里的安琪儿看着窗外接连不休的雨幕发呆。 本来夏宇轩打算让她住在店里,但安琪儿不愿意添麻烦说可以一个人搬去外面住。夏宇轩考虑女孩子待在酒吧这种地方不太好,而且他个大男人照顾起来也不方便,就在附近找了家熟人开的旅馆给安琪儿安排了住处,并告诉了她联系方式有事情可以随时打电话。 “太好了,Alex没有事……”安琪儿轻舒了一口气。 刚刚从洛步晨那里得知安凡的消息之后,心里面的某块大石终于落了地。伴随而来的,是另外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和烦闷。安琪儿回想起来,也是某一个下雨的日子,潘岳陪着她教她用筷子,写中国字,明明也是在屋里呆了一天,却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 盼盼,在做什么呢? 发现她突然不告而辞,会不会很生气? 安琪儿愈发的有点坐立不安,但又没什么熟悉的人可以倾诉。 他真的是坏人么?这个疑问再一次浮现于脑海,让安琪儿只觉得苦恼。如果笃定了潘岳是囚禁安凡欺骗她的坏人,她为什么不在洛步晨面前揭穿他,还在那里替他袒护。为什么呢,那种奇怪的焦躁的感觉是因为什么…… 纠结的安琪儿拿起手机,从通讯录里翻出潘岳的号码,对着上面的“盼盼”发呆。 看着看着,手指一不小心点了下去,吓得安琪儿手一抖把手机摔到了地上。 急急忙忙地蹲下去捡,闪亮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电话接通了。 扑通——扑通——扑通—— 心突然跳动的很快,显示通话进行,1秒,2秒……那边却是长久的沉默。 正当安琪儿怀疑她是不是把手机摔坏了的同时,对面足足沉默了27秒的人终于有点不太确信地开口了,“……Angel?” 只是一声熟悉的叫声,却让安琪儿不知为何哇的大哭起来。 “盼盼……是我,我是Angel!呜呜……” 安琪儿抱着手机开始抹眼泪,明明很高兴,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而女孩子的哭声显然吓到了潘岳,安抚了好一阵子才让安琪儿止住了哭声,“嗯……为什么想到打电话?” “我不知道……就是,想见你。”安琪儿吞吞吐吐地说。 潘岳又沉默了片刻,他突然问道,“你在哪儿?” “Sunshine Garden。”安琪儿一怔,下意识地说了旅馆的名字。 “是雾都酒吧旁边的……等着,我马上就过去,大概四十分钟。” “哎?可是——”现在不是正下着暴雨么? 安琪儿没有说完,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忙音,通话结束了。 放下电话,安琪儿看着逐渐暗下去的屏幕,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期待。 而另一头的潘岳心情亦有些难以平静,他以为安琪儿不会再联系他了,在知道他和Joker的关系,在见到安凡之后。但是,再一次听到她的声音,竟然会激动到恨不得马上见到她。 潘岳想,他大概有点迟钝地意识到了那个问题。 他……喜欢上安琪儿了。 等待的时间对于安琪儿来说,漫长的好像过去了几个世纪。 一会儿爬上窗台眺望楼下,一会儿跳下窗台在屋内来回踱步,安琪儿忐忑地紧握着手机,生怕半途收到潘岳的短信说“雨太大,我不来了。”之类的话,简直像神经过敏了一样。 好想见到他,无关乎其他的任何事,她只是,好想见他。 引擎的声音惊醒了发呆的安琪儿,赶忙奔到窗边,一辆熟悉的跑车出现在视线里。 那是盼盼的车!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惊喜的安琪儿几乎想都未想地推开门冲到楼下,冒着漫天的雨幕朝停靠在那里的车子跑了过去,生怕只要迟了一步,他就会走掉,就见不到了。只是二百米的距离,如注的暴雨很快将女孩身上单薄的衣裙淋透,金色的刘海也全部贴在了脑门上。 安琪儿这才发现,她竟然傻到忘了手里还拿着伞。 “盼盼……盼盼!” 安琪儿冲到从车中出来的潘岳面前,看着他,声音竟无端地哽咽起来。 浑身淋得稀里哗啦,连眼睫毛上都挂了水珠,不断有晶莹的雨水沿着白皙的脸颊滑落。她的模样,似乎比他见到的任何时候都要狼狈。潘岳怔怔地看着安琪儿,突然忍不住笑起来。 明明是个笨笨的小家伙,可他偏偏就…… 一把撑开的伞,举起来,遮住了两人头顶的暴雨。 “怎么连伞都不打,小傻瓜。”潘岳将淋湿的安琪儿微微向自己搂紧了一些,防止边上的雨淋到她。浸了水的肌肤泛着淡淡的微凉,但她贴上的胸膛却是火热的,热血翻涌。 也许当时他们俩都傻了,就那么站在雨里,相互凝望着,而忘记了避雨。 “你是坏人么盼盼?”安琪儿抬头看向潘岳。 “坦白说,我的确不是好人,但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那你为什么要瞒着我?”隐瞒她安凡的下落,告诉她说他已经安全了。 “这个我现在还不能解释原因,但请相信我,Angel,把Alex卖到那里的人并不是我。”潘岳解释说,他并不想骗安琪儿,欺骗这个单纯的女孩子会让人有种负罪感。尽管身为香港娱乐大亨的儿子他的确算不得善类,但也有自己坚持的原则和底限。 “……”安琪儿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 “不相信我吗……”潘岳的眼神暗了暗,但很快用笑容掩饰过去,“呵呵,没关系的。” 安琪儿却摇了摇头,伸手抓住潘岳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Alex跟我说过,要确定一个人是否在骗你。你只需要像这样握住他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眼睛,如果他不会躲避你的视线,他就没有在撒谎。” “所以……”凑近的安琪儿盯着潘岳的眼睛,“我相信,你没有骗我。” “你,还真是——”潘岳想说什么却哑在嘴边,继而也笑了,笑得多少有点无奈。 把确认撒谎的方法告诉别人再确认真的没有关系么?可是,也正因如此,自己才不想欺骗她吧,因为她就像天使背后羽毛的颜色,纯洁无暇的好像玻璃一样。 “Angel。”潘岳突然叫了还在那里盯着他的安琪儿一声。 “哎?” “别人看到,会觉得你想亲我的。”潘岳轻咳一声。 “……咦?” 后知后觉的安琪儿眨眨眼睛,发现她现在跟潘岳的脸距离只有几厘米的样子。 “啊啊啊~~~对不起啦~~~~”慌忙地放开潘岳的手推了他一把,安琪儿埋下头,小脸蛋红扑扑的。刚刚旁边有没有人?有没有被看到?好丢人,真的好像他们在Kiss似的…… 看着害羞的安琪儿,潘岳也不忍心再捉弄她,“放心吧,这么大的雨谁会出来呀。” “讨厌,你怎么跟Alex一样坏,喜欢捉弄我!”安琪儿捶了他一拳。 听到安琪儿无意中提到的安凡的名字,潘岳脸上的笑容黯淡了几分。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父亲那通警告意味的电话——她是王室的公主,是Alex的未婚妻。对于她,你想都别想! “你,喜欢Alex?”潘岳迟疑着问。 “哎?”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安琪儿也有点茫然。 似乎洛步晨也问过她同样的问题,但她那时候并没有想明白答案。喜欢,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从她出生之日起,爷爷、爸爸、妈妈,身边的所有人都告诉她,她是Alex的未婚妻,他们是订婚的对象。安琪儿便是在这样的命运安排下,一天天长大。 直到两年前,在随父亲威廉姆伯爵一起去芝加哥时,安琪儿第一次认识了Alex。 那个第一眼看上去俊美非凡的混血少年,有一双很漂亮的灰蓝色眼睛。他的外表看上去有些冷淡,让安琪儿起初不太敢跟他说话。但接触之后,她发现Alex的性情却与他的外表相反,是个不多话但温柔的人,遇到很多事情都会照顾她。这让从小被当作公主没什么朋友的安琪儿情不自禁地喜欢粘着Alex,就像多了一个哥哥的感觉。 会关心他,想着他,如果没有遇到潘岳,安琪儿会以为,她是喜欢Alex的。 但直到刚才她才意识到,她对Alex的感情,和她对盼盼是不一样的。 “我说不好……不知道……”安琪儿有点语无伦次。 “那么你对我的感觉,是怎样?” 潘岳继续问道,轻轻握了安琪儿的手,引领她覆上自己的胸前。宽阔厚实的胸膛,隔着肌肤,那颗底下的心脏正有力地跃动着,带动全身激流澎湃的血液。 “盼盼你这里,跳的好快……”安琪儿惊讶道。 随即她红了脸,因为她发现自己的那里,同样也跳的好快,好快。 有点慌乱地抬头,正对上那双眼睛,在这个阴霾的雨天,好像阳光一样明媚四射。 “盼盼……?” “唉——”潘岳摇头,又发出了习惯性的无可奈何的叹气声。 “我怎么就造的这种孽,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想让我怎么坦白才好?” 下一刻,头顶的伞晃了晃,他有力的臂弯将安琪儿揽入了怀里。娇小的身躯完全贴上那具宽厚的身体,好像是第一次相拥,第一次靠的这么近。安琪儿完全傻掉了,大脑变的一片空白。那张英俊的脸庞在视野之中缓缓放大,潘岳俯身吻了她。 “——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就是‘喜欢’啊。” 直到潘岳离开了她的双唇,受惊的安琪儿还傻傻地呆滞在原地。 “——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就是‘喜欢’啊。” 脑海中不断回响着潘岳刚才的话语,喜欢,盼盼他……喜欢……我? 可是,她跟Alex有婚约啊,怎么可以喜欢上别人? 无数冲击性的事实搞得安琪儿进退两难不知道该怎么办,而潘岳看出了她的心思,“你是不是想说,你和Alex还有婚约?如果你和我在一起的话,Alex该怎么办?” “嗯……”安琪儿底气不足地点头。 潘岳叹了口气,无奈地揉揉安琪儿的头发,“你住的这是家高级旅馆,应该会每天给客人订阅早报,你到现在都没看报纸么?……算了,你好像也看不懂,我直接告诉你。”潘岳顿了顿,“昨晚,洛步晨闯了那场拍卖会,并出价一千万买下了Alex。” “一、一千万?!”安琪儿也呆住了,就算她对金钱没多少概念也知道这不是个小数字。 “他为什么,要为Alex做到这种地步……” 安琪儿低了头,不由地回想起洛步晨来伦敦的那次访问。因为她跟两人接触的最多,所以也察觉的最多。自从那一天在蔷薇花园洛步晨无意中撞见Alex,他的眼神、所有的视线,就始终追逐着他一人,从未离开过。 虽然表面上维系着礼貌的距离,却总会不自然地流露出体贴与温柔。 他真的,很关心Alex,比任何人都要关心。 Alex跟她说,他们俩是在香港认识的,那个远在中国的城市。 “他们两个都是NR学院毕业的学生,当然我也是。”潘岳解释说,不由地回想起那段大学时候的日子。想起那时候,作为旁观者的他已经觉察到洛步晨对安凡不一样的执着,而通过刻意的试探,洛步晨表现出的敌意让潘岳比当事人更早地发现了那个事实—— “他喜欢Alex,大概,从最开始的时候就喜欢上了。” “你,你说他……他喜欢——” 安琪儿的脸上流露出莫大的震惊,但只是片刻之后,她的面色恢复了平静。天真无邪的小公主对于情爱这种事知之甚少,也没有老师教导过她这些。所以安琪儿对“男生为什么会喜欢男生”这种常人难以接受的问题只是惊讶了一小下,很快就不纠结了。 在安琪儿的想法里,只要两个人相互喜欢,是真心的,她会希望他们在一起。 “难怪,我就觉得他们那时候就有点怪怪的。” 安琪儿接受的速度之快让潘岳都有点不可思议,“你不生气?” 洛步晨和安凡一直隐瞒着他们的关系应该也是考虑安琪儿的立场,虽然作为王室的未婚夫本身喜欢他人无可厚非,但对象若也是男性就难免惹人闲话了,说不定会让公主殿下觉得莫大的耻辱,这种事情要是传到哈姆雷特亲王那里说不定要大发雷霆。 “谁说我不生气的,好过分,太过分了!” 安琪儿嘟起了小嘴,“——那两个家伙竟然敢合起伙来瞒我!” “……”潘岳的嘴角抽动了两下,他是真的,被某公主的天真打败了。 “所以Angel,我们也得加快点速度了。” “什么?” “哎——当然是,去伦敦见家长顺便求婚咯。” “啊?见什么家长……还,还有,求求什么婚啊!”安琪儿的脸一红,又变的舌头打结语无伦次。怎么突然就转移话题了?刚才不是还在说洛步晨和Alex的事情么? “难道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刚才的告白么?” 潘岳坏心地一笑,拉过安琪儿来又要亲,羞得安琪儿挥手把他打开跑掉了。 “Angel,Angel?别生气,我就是逗逗你嘛。”潘岳跟着追到门口,但安琪儿已经跑回了屋子里,砰的把门关上了,赌气的叫声从里面传来,“盼盼是大坏人!大色狼!” “……”潘岳发誓,他真是自“大熊猫”之后又背了无数的黑锅啊喂= =||| 然而,终于互相坦白的心意,也让潘岳重新找到了坚持下去的信念和勇气。安琪儿也是喜欢他的,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振奋人心的呢。如果洛步晨和安凡都能够相爱,能够勇敢地撇弃世俗的束缚去在一起的话,他与安琪儿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潘岳这样想着,转身,飞驰而去的车轮溅开一路雨花。 ——Angel,我不会放弃的。你要等着我。 此时此刻,安琪儿站在窗前看着雨中消失的车子,握紧了手心。 ——我不会放弃的,盼盼。我想要,跟你在一起。 “不是吧,岳哥冒雨出来见的竟然真的是这个妞,莫非当主早就知道了才……”在两人都没有察觉的角落里,一人缩手缩头地探回了脑袋,拉了拉雨衣的兜帽喃喃自语。 正是察觉到儿子不对劲的潘父派出来的监视者,勒令他们这几日时刻盯紧少当家的一举一动。潘岳去了哪里,见了谁,在做什么,都要如实向他秘密地汇报。 “这事可不得了,还是尽快通知老大吧。” 来人默默念叨着,从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联络的号码…… 另一方面,回到屋里的安琪儿陷入了某种魂不守舍的思春状态。 他刚刚表白了,他说他喜欢我,他还抱我了,他还—— 手指摸过被潘岳亲吻的嘴唇,安琪儿的脸越变越红,简直就快要烧起来了。还好这里就她一个人,不然被看到她就要羞死了。讨厌,明明看上去憨憨的跟大熊猫一样,怎么行动这么迅速。人家是女孩子,这是人家的初吻哎!就算是Alex也只是礼节地亲额头嘛! “死盼盼,坏盼盼,欺负我——讨厌你讨厌你——” 正当安琪儿心里画了个熊猫戳来戳去的时候,“叮咚”门铃突然响了。 哎?安琪儿吓得心脏漏跳了半拍,你不要我就说了两句坏话就找上门来了吧! “真是的,怎么又回来啦……” 安琪儿打开门,在看到面前站着的人之后声音低了下去。 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和安凡一样拥有混血的俊美容貌。一双微微凹陷的墨绿色的瞳孔,好像黑夜之中狼的眼睛。深邃,幽远,让人有些害怕。邪魅不羁的外表,尤其是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妖孽笑容,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你是谁?”安琪儿问,下意识地要伸手去关门。 却被一只手更快一步按住,是一只套在白手套里的修长的手,却很有力。 “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零这样说道,慢条斯理地走进屋来咔嗒把房门反锁上了。在慌张的安琪儿要去抓沙发上的手机时不露声色地冷笑道,“您最好把手机就乖乖地放在那里,否则我可不敢保证在警察来到之前不会对您做点什么,我尊贵的公主殿下。” 60.妒之欲 面对缓步逼近的零,安琪儿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去拿沙发上的手机。 “我,我不认识你……” “你当然不认识我,不过你的未婚夫可跟我很熟。”零阴阳怪气地一笑,口气夹带着莫名的火气。一张摊开的报纸被他丢在了茶几上,头版上的照片正是昨晚拍卖会上洛步晨抱起安凡的那一幕。而很凑巧的是,当时也在现场的零从幕后看到了一切。 “要不是洛步晨多管闲事,他的人早就是我的了。”零恨声道。 他怎么可能容许那些肮脏的人渣玷污安凡,甚至在中途好几次,零都想冲上台将安凡解救回来。看着安凡被那些人羞辱,只让他觉得怒火中烧。但零还是忍住了,提醒自己不能够在此时心软。他将安凡卖到这种肮脏的地方,只是为了断绝他所有的后路。 他的心太高傲了,如果不是完全堕落,就不可能真正地属于自己。 ——Alex,你将没有任何人可以依赖,而只有我,只有我能够带你离开。 ——到了那时候,你就只属于我了,只为我所掌控。 如果,如果不是在最后一刻突然闯入的洛步晨打乱了零的全部计划—— “后悔了吗?”Joker幽幽的声音,再一次回荡在耳边。 滑稽的小丑面具下那双玩世不恭的眼睛,似乎洞穿了他内心的一切。 后悔了么?这份爱,这份欲望,只会将你推向更深沉的绝望。 但是…… 已经,没有后悔的资格了吧。 零微微闭了闭眼睛,收起了飘远的思绪,看向受惊的安琪儿,“听好了,我现在没有心情跟你多做解释。你需要做的,便是按照我告诉你的原封不动地去做。” 大概是零的眼神太过可怕,安琪儿呜呜地哭起来,“你……想做什么……” “你和Alex有婚约。而且,是亲王定下的。” “嗯……”安琪儿边哭边擦眼泪。 “很好。”零露出了一个深长的笑容,“——我要你,利用你父亲威廉姆伯爵和哈姆雷特亲王的势力向外界施压,立即与Alex完婚。如果三日之内我没有收到婚礼消息的话——” 窗外划过一道闪电,映亮了男子苍白的脸颊,好像青面獠牙的吸血鬼,狰狞骇人。 而那些打了马赛克的照片,一张张从茶几散落到了地板上。 “我会把你未婚夫的这些照片以最快的途径传遍网上,让他和你们王室的名誉都毁于一旦。你可以选择报警,我的公主,但你拿不到底片。你只有,按照我说的去做。” 零说罢,丢下背后泣不成声的安琪儿,扭头而去。 暴雨下的更大了,零撑开伞,望着雨中渐渐黑下来的天色。 雨点溅落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也勾起了零对于那个雨夜的回忆。他和安凡的相识,也是在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因为半夜被雨点砸在玻璃窗上的声响吵醒而失眠的零,无意之中亮了灯,让暴雨中徘徊的安凡在一片漆黑中寻找到了目标。 当时重伤的安凡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敲了这家唯一亮着灯的房子的门。 而他的运气不错,开门的人是零。而且,零恰好是个医生。 这不知是巧合还是注定的相遇,从此改变了立志成为一名白衣使者的零的命运。舍弃了那身救死扶伤的白衣,而加入了替恶魔卖命的阵营。所谓的招募精通医药解毒方面的人才,在零真正加入之后,才发现那不过是一层花言巧语的外衣。 ——毒品。 他们要他研制的,是毒品的配方。 安凡对此并不知情,大概他的祖父,奥纳西斯家的老当主还没有打算让年轻的少主过早接触这些肮脏丑陋的欲望。所以,安凡只以为零每日在秘密实验室里研究的是某些危险的药剂,却不曾想到它们会是与恶魔家族的利益最相关的东西。 只是某一天,安凡对零说,“你的眼神在变,Zero,你原本不是这样的。” 原本的零,是怎样的? 那个看到倒在门口浑身是血的少年,不问底细地将他救回家里的医生么? 每当处决那些因为毒瘾发作而死于非命的失败品的时候,零总会想。 Alex,你见过杀的人比救的人还多的医生么? 但是,也逐渐地习惯了,习惯了将人命作为最卑贱的实验品,习惯了在人前戴上一张永远微笑的面具,不对那些丑陋表露出分毫的厌恶。因为零在医药这方面太得天独厚的天赋,他逐渐从团队中替补的一员,而成为他们的核心人物。身边越来越多的恭维和顺从都无所谓,零想,只因这样子,他终于能距离那个遥不可及的人近一些。 但随之而来的越来越严重的洁癖,让零每次触碰那些恶心的东西都觉得作呕。 所以他不再摘下那双白手套,哪怕是不在实验室的时候。 久而久之,时刻戴着手套的医生也成为人们的笑谈。 除了,Alex。 零至今还记得,那一次闯进他房间正好撞见他在洗澡的安凡。太匆忙之下零没来得及戴上手套,而让安凡看到了他的手。在安凡情不自禁地想去摸一摸时,被零慌忙地躲开了。 “哈哈,Zero,原来你的手也不是透明的啊。” 这事让安凡回头笑了零很久,说又不是没手的外星人,干嘛非要总戴着手套? 而那时候零并没有告诉安凡,他之所以要躲开他的理由。 总觉得用这样一双手,去触碰那个完美无暇的人,是一种亵渎。 “你的手,挺好看的。” 安凡赞美过他的手,这大概是他最喜欢的地方。 如果你知道这双手所触碰的世界是怎样的,你还会这么想么? 你可知道,那时我最大的愿望,是可以触摸你的脸。 用那双真正的手,而不是戴着手套的。 “……Alex……” 一声低低的情难自已的低语,淹没在嘈杂的雨声之中。 再抬头时,零攥紧了手里的报纸,脸上的表情重新变的阴鸷而冰冷。 ——洛步晨,就算我得不到他,你也休想。 男子的嘴角,缓慢地扬起一抹冷酷阴毒的笑意。那张被雨水浸湿了半边的报纸被从中央扯成了两半,被零胡乱地揉成一团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箱。 与此同时,入夜之后睡得极度不安稳的安凡一把抓住了洛步晨的胳膊。 “啊……呜……” 嘴里含混地发出痛苦的悲鸣,抓住洛步晨的手掌越来越用力。 好难受……为什么,突然就…… “……安凡?” 洛步晨亮了灯,看到安凡浑身冷汗地在床上翻滚着,面色惨白。 “安凡!你怎么了?安凡?!” 洛步晨一下子慌了,却不知道安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见安凡蜷缩起了身体,双手胡乱抓扯着,只能发出呜咽而说不出完整的话。没有人告诉他之前被囚禁时注射的药物会让身体产生药物依赖,就像吗啡,最初在医学上也是一种镇定药物。只是一旦把握不住它的剂量,将会成为使人产生依赖性的,终生难以摆脱的毒品。 “啊……啊……啊啊——啊!” 像野兽一样发出不成句的嘶吼声,挣扎的安凡从床上滚了下去,额头撞在了床沿上。 无计可施的洛步晨只能死死按住安凡防止他继续自残伤害自己,却无法减轻安凡的痛苦。英挺的眉紧紧地皱了起来,眼里流露出无以复加的心痛。 “安凡,你如果难受,就咬我……咬我啊,狠狠地咬!” 血,刺鼻的血腥,弥漫在口腔。 汗湿的刘海之下,雾气朦胧的灰蓝色眼眸,和牙尖缓缓淌落的鲜血。 “……所以,你还是随我一起堕入黑暗吧,Alex……” 似乎有谁的声音,幽幽地在耳畔低语。 “……Zero……” “安凡——安凡——!” 耳边的声音渐渐游离开去,安凡一头倒在洛步晨身上昏死了过去。 ****** 天气一直没有放晴,无休无止的雨,淅淅沥沥,如同为谁倾洒的泪水。 安凡面无表情地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雨发呆。他已经保持这样的姿势坐了很久,不笑,不语,只是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出神。这让一旁看着的洛步晨心里难过,但没有表现出来,低头继续削着手里的苹果,他不想因为自己的情绪带动安凡更加难过。 世界好像在一夜之间变化了。 医检的结果是药物依赖症,而医生从安凡的血液中检测到了残留的吗啡类镇定剂。 如果继续恶化下去,很可能会发展成毒瘾。医生忧心忡忡地对洛步晨说。 “有没有治好的办法?”洛步晨追问。 “这个,坦白说,我也不太确定……”医生抹了抹汗,“因为这种药的成分很复杂,我弄不到原样无法分析。它很类似毒品,但不像通常的毒品那样会对人体机能造成严重的损害。我暂时查不到这种药的不良反应,但它会让身体产生极大的依赖性,使得发作的时候很痛苦。洛先生,恕我学艺不精,也没什么好办法……” 连见多识广的李医生也无法解释的一种奇怪的类似毒品的药? 那么,他该怎么办?怎样才可以治好安凡的病…… “痛不痛?” 洛步晨撩开安凡左侧的刘海,小心翼翼地地摸了摸那里的绷带。 是昨晚药瘾严重发作的时候安凡额头撞到床脚磕破的,虽然不是很重但流了不少血。 “没事。”安凡回答,依然是心不在焉的。 本来稍稍变的开朗一些的他重新变的死气沉沉,药物依赖症的诊断对这个高傲的人打击很大。而愤怒的洛步晨几乎立即想冲回那家拍卖场询问原因,这种镇定剂很明显是医学上的违禁药品,不可能通过正常的渠道获得,那里的管事说不定知道什么。 但安凡拦住了想这么做的洛步晨,“别去,没用的。” 能研制出这种类似毒品却不是毒品的药,大概除了零,没有别人了。 是真的要毁了我么?骄傲、尊严、名誉、身体,你一定要,全部从我这里夺走才甘心? “为什么?他们能研制出这种药,就一定会有解的方法!” 洛步晨没有被说服,还是执意要去那家拍卖场,被安凡抬手抓住了衣角。 “别走。” 安凡抱紧了膝盖,将头深深地埋下,有些颤抖的手死死地拽着洛步晨的衣角。 “别走……”他的声音哽咽起来,“晨,陪我一会儿……” 洛步晨的脚步僵停在了那里。 漫长的沉默之后,洛步晨叹了口气,走回来在安凡身边坐下,将他的头往自己肩头靠了靠,轻柔地抚摸他的头发,“好,我不走。我就在这儿陪着你,不会离开你的……” 治疗的过程安凡不想去正规的戒毒医院,因为毒瘾这种话题是很敏感的。 如果让人把他当作吸毒患者那样指指点点,他宁愿去死。 所以洛步晨只好私底下与李医生商量,可不可以让他们暂时住在他的私人诊所,并不向外人透露这件事。李医生大方地点头了,表示他很能理解安凡的心情,并收拾出了一间空房让两人住。洛步晨觉得太麻烦很过意不去,而李医生笑着解释。 “没事,这是我妹的房间,但她经常人在国外,空着也是空着。” “谢谢,那真的是太麻烦您了。” “不碍事。唉,可怜的孩子,真希望能早点好起来呢。” 随后几日,安凡便在诊所暂住了下来,而洛步晨则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照顾他。安凡经常会没有胃口,吃不下东西,洛步晨就千方百计地将饮食变着花样,尽量让安凡多吃一点。安凡精神不好的时候,就守在床边陪他聊天,逗他开心,让他不会觉得无聊。 起初对于洛步晨的关心,安凡都采取了无视的态度,大概是想洛步晨早点放弃他走人,不要为他耽误宝贵的时间。但人心毕竟不是铁石心肠,渐渐的安凡没办法做到再无视他,他在一点点松懈戒备,开始改变,从消极地面对变成积极地回应。 这让洛步晨的心里,多多少少有了一丝欣慰。 李医生说,开始戒断药物依赖的过程是最痛苦的,只要能熬过去,就有希望。 洛步晨想,他们都必须坚持下去。不管是他,还是安凡。希望,那并不是凭空想象的虚无缥缈的东西,需要你自己去努力,去奋斗,去用双手去抓住。 因为安凡说过,我是你的晨,是你的阳光,希望的光明。 然而,每次看到药瘾发作痛苦不堪的安凡,洛步晨就忍不住想将伤害他的人千刀万剐。 安凡始终不愿意说出“他”是谁,这让洛步晨很不解安凡到底在坚持什么。难道招惹了洛天威和安明远的儿子的人,还能够任由他继续逍遥法外?为什么不去报复他? 但安凡不说,洛步晨也不愿意逼问,他现在受的罪已经够多了。 平静的日子持续了两天,被一位突然回归的客人打破了。 一大早,李医生的诊所就被大包小包的行李堆满了。而出现在诊所门口,穿着很摩登的年轻女士显然不是来看病的,“哥!哥?搞什么,人呢?还不快点来帮我搬东西!” “小丽?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李医生惊讶地从内间出来。 “觉得没意思就回来了呗!本来就想钓个国外的金龟婿,可惜那货色,啧啧……”李丽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不屑一顾的鬼脸,让李医生唉声叹气却也没有办法。 她这个妹妹人长得漂亮,工资也高,性格也很要强,从小被父母兄长捧在手心里宠着惯着。眼光特别挑,早就让她找个男朋友安顿下来,可她东看一个西看一个就是看不上眼。 “哎?哥,家里来客人了?”李丽进门之后发现了异样。 “嗯,我安排他们住了你那屋,你晚上先睡偏面的小间吧,待会去给人打个招呼。” 一听到自己的房间被让给了别人住,李丽的脸刷的拉了下来,“讨厌!哥,你怎么随随便便让别人睡我的房间!是不是又来求诊的病人,你傻呀!万一是传染病怎么办?!” 说罢李丽也不顾李医生的阻拦推门闯了进去,正跟听到外面很吵出来看看什么事的洛步晨迎头撞上,“啊!你开门不长眼啊你——你……你是,洛步晨?” 被认出来了么。洛步晨挑眉,不过想想也是,好歹他也是上过畅销时尚杂志封面的偶像人物,在香港的花龄少女群里大概没几个认不出英俊多金的洛大少爷的。 “是我。请问你是……” “小丽!让你不懂事,快点给洛先生道歉。”李医生追过来,不好意思地向洛步晨赔笑,“这是我妹妹李丽,刚刚从国外回来,脾气有点暴,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讨厌啦,哥。人家也没有脾气很暴嘛。”一向强势的李丽竟然像女生一样娇羞起来,一改往日的大大咧咧,忍不住又看了洛步晨两眼,“原来是你住在这里啊,没关系,你……我,我去搬到小间住啦。哥!快点来帮我拿行礼啦!” 说罢噔噔噔地走掉了,留下洛步晨和李医生面面相觑地互看了一眼。 很快洛步晨就发现,李医生的这个妹妹不仅仅是脾气有点暴,而且,有点烦。 整天没事就凑过来问他有没有需要的,各种从国外捎回来的新奇东西都往这儿塞,问他住的舒不舒服,饭做的好不好吃,热情的不得了。连李医生都说她一定是吃错药了,从小到大没见她对谁这么殷勤过,搞得他这个老哥都心理不平衡了。 李丽就白他一眼,说,“你懂什么?脑袋不开窍的大男人,女人家的事情你别管!” 终于在某一天李丽又要送东西的时候,洛步晨受不了了,直接回绝了她。 “那,那我帮你打扫一下房间吧,反正我闲着没事。” “不用了……”洛步晨想阻止,但晚了一步。 因为安凡不希望太多人知道他在治疗的事情,所以平日里都不怎么露面,也因此李丽一直以为只有洛步晨住在这里。等到她进门看到床上正在转一只魔方的安凡的时候,李丽只觉得脑海中蹭的窜起一阵无名之火。 什么嘛!这里怎么还会有一个男生?而且,手里还拿着她给的魔方! “他是谁?”李丽指着安凡就问洛步晨。 “我的朋友,在这里养病的。”洛步晨解释。 而安凡也是一早就听洛步晨说起过李医生的妹妹,打量着面前穿戴光鲜靓丽的女生,微微笑着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是……” “你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李丽气冲冲地打断向她问好的安凡,上前把那个魔方抢过来啪的扔在地上,“这是我从俄罗斯带回来的,怎么会在你手里?” “我……” “你做什么?是我送给他玩的。”洛步晨上前把朝安凡发火的李丽拉开。 “你,你怎么能把这个送人呢。这明明是人家送给你的!” 李丽很委屈,气得在病房里大吵大闹,让经受不了刺激的安凡又开始头晕冒冷汗。而安凡的不适被洛步晨看了出来,拉着李丽的胳膊就往外面推,“李小姐,麻烦你回避一下。” “我干嘛要回避啊?这房间本来就是我的!” “因为……” 没待洛步晨解释,脸色苍白的安凡痛苦的呻吟声惊动了争执的两人。 “安凡!”洛步晨赶紧丢下李丽冲过去抱起药瘾发作的安凡,而被晾在一边的李丽也吓傻了,呆呆地看着翻滚痛叫的安凡。印象里她只在某些电影里见过,好像是毒瘾发作的样子。可是,那些吸毒的人不是看起来又瘦削又吓人么,他的感觉又不太像那样子。 洛步晨安抚着安凡,抬起头,眼神不怎么好了,“请你马上出去!” “你——哼!”被冷落的李丽很生气,砰的摔上门走了。 ****** 从那之后李丽就没来继续纠缠洛步晨,让洛步晨的耳根子清静了不少。只是安凡似乎有点受伤,也变的更加沉默寡言,被外人看到药瘾发作的样子对他的自尊心是个打击。不过为了不让洛步晨担心,在两人相处的时候安凡会尽量表现的开心一些。 药瘾的病情渐渐被遏制住了,发作的频率也不像之前那么频繁。这是一个好现象,李医生说,起码说明这种药物依赖症是可以治好的,这让两人的心情都放松了许多。 “雨停了呢,安凡,要不要出去走走?” 持续了连日的暴雨终于停歇了,阴云散去,久违的阳光照耀大地。今天是个雨后初晴的好天气,洛步晨打算带安凡去附近的公园走一走,散散心。总一个人闷在屋里不见外人容易患上孤僻症,洛步晨不想原本活泼开朗的安凡变成那种样子。 “嗯。” 大概是阳光的渲染,安凡的脸色看上去不错。 “那我给你找件衣服去。”安凡能点头让洛步晨喜出望外,去找户外的衣服时,安凡突然小声问了一句,“你……不打算回家了么?” 已经好多天了,洛步晨关了手机,电话也不打,就是为了不让家里联系到。 应该是,不想让家人找上门来让他感到为难吧。 “你是病人,现在陪你最重要啊。”洛步晨抓了抓头发,郁闷地叹气道,“唉,其实是不敢,不知道回去会不会被我爹打断腿。他发起火来可凶了,吓死人……” “伯父和伯母,好像没你说得那么可怕吧……” “哈哈,开个玩笑!我妈脾气可好了,从来都没见她对我发火。我爸么,是比她凶了点,不过也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凡事也会尊重我的意见。别想那么多啦,等你把身体养好一点,我挑个时间带你回去见爸妈,我会说服他们的。就算不认我这个儿子也得认你这个儿媳!” “……儿媳泥煤!”安凡被洛步晨说的哭笑不得。 但心情还是好了不少,不由地想起洛天威和周淑雅。内心里安凡其实很羡慕洛步晨的家庭,幸福美满的一家三口。于是想到自己的父亲,想到生他时难产去世的母亲。想到姐姐,想到对他很客气的奥利维亚太太。想到不经常见面的祖父,又想到零…… 似乎,在那个庞大的家中与他熟悉的,也仅仅只有这些人。 就算在美国从小长大,生活了很多年,也没有留下太多的羁绊。习惯了孤独的感觉,不被他人所联系的世界。那是属于恶魔的世界,栖息在黑暗之中,独自一人在夜里行走。 安凡想,这大概是他至今也没有招认零的缘故。 零了解他的孤独,没有谁,比他更了解。 那么多年的朝夕相处,零似乎总陪伴在他的左右,忽远,忽近,若即,若离。不刻意去注意他的存在,却已经自然到仿佛空气和水一样,无处不在。零并不像他的下属,或者说,他们本可以成为某种意义上的朋友。因为零了解他,他同样也是孤独的。 不想亲手把为数不多的羁绊斩断,就算它已经变的畸形,还证明着存在的痕迹。 如果与所有人都没有联系了,就跟死亡没什么差别了。 “你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 情不自禁地,会去追问洛步晨这个问题。 两年前刺杀失败的一面之缘,却让安凡始终忘不掉那个男人的身影,总感觉有种一见如故的亲切感。明明强大,却不盛气凌人。明明敏锐,却不让人觉得压迫。这是一种强者独有的魅力,洛步晨曾说,他日后的理想便是成为父亲那样的男人。 洛天威是一个英雄,这句话,貌似安明远也对他说过。 是在什么时候说起的呢?安凡试图去回忆,却发现那些记忆太遥远了。 父亲总是很忙,小时候的安凡几乎很少见到安明远的面。而偶尔见面,也总会发生争执。安明远对安凡管的很严,不准他随便外出,不准他去见朋友。他总说外面不安全,在家里才是最好的。日后长大些的安凡也明白,父亲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他。 奥纳西斯家的很多敌人,都想趁年幼的少主还没有成年之际斩草除根。 但安凡还是总会跟父亲吵架,而且越来越厉害。到了后来几乎每次见面,就一定会以争吵结束。明知道安明远的很多话是对的,但少年叛逆的种子总会让安凡往相反的方向走,让他往东偏偏要往西。久而久之,安凡干脆连家都不怎么回了,也就更少与父亲见面。 其实,内心也向往过的吧,像其他孩子那样与父母促膝长谈的感觉。 会偷偷地想,原来也可以有像洛步晨这样奇妙的父子关系。 怀念被谁的大手把额前的头发揉乱,亲昵地叫他一声“凡凡”。怀念生病受伤的时候,有谁关切地喂他喝下一杯水。“安凡”,是母亲给他取的名字。但安明远从来没这么叫过他,无论何时,他的称谓永远是“Alex”,仿佛在提醒他这个名字所代表的身份一样。 “怎么了?” 找来衣服的洛步晨看着安凡,去摸他的眼角被安凡慌忙地躲过。 赶紧掩饰地揉了揉眼睛,眼角却莫名的有点湿润了。 安凡。Alex。 现在的自己,又是曾经的哪一个呢? 如果此时父亲见到他,还会接受么,他变的如此让人失望的儿子…… “出门穿件长袖的衣服,别被太阳晒到了,你现在又比较怕冷。”洛步晨边说着边为安凡系上前襟的扣子,门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声,好像是很多人闯了进来。 奇怪,今天李医生不是有事出门诊所没有营业么? 洛步晨奇怪,打算出门看一看,房门却被强硬地推开了,一群人举着摄像机涌了进来,挤满了狭小的屋子。洛步晨皱了下眉头,为首的男人他认识,貌似是八卦周刊社的当红记者,最喜欢爆料各种明星人物的丑闻,是个职业操守极其恶劣的家伙。 不停闪烁的闪光灯让安凡的情绪开始不稳定,被洛步晨挺身护在了身后。 这些人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李医生不是喜欢多嘴的人,何况他专程叮嘱过安凡在这里养病的消息不要外传的。而当看到跟在记者后面的李丽之后,洛步晨瞬间明白了。是她?那天被惹火了扬言要报复他的那个女人,她告诉了这群人自己和安凡在这里的消息么。 “洛先生,可否麻烦你谈一下不正面回应同性恋的理由?” “听说你在陪朋友养病,为什么不去大医院就诊呢?” 各种尖酸刻薄的问题扑面而来,而洛步晨一脸厌恶地拨开凑近过来的话筒和摄像头,“有什么事情麻烦你们先出去,他身体不舒服受不了刺激。其他的事,我回头陪你们慢慢谈。” “他那明明就是毒瘾!”一个尖细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灰蓝的瞳孔骤然扩大了几分,安凡攥紧了手心开始发抖,抖的很厉害。 所有人的视线都朝声音的发出处聚焦过去,李丽上前一步指着被洛步晨护住的安凡,“我,我亲眼看到了,他发作时候的可怕样子,跟吸毒一模一样的……” “那不是毒品!”怒极的洛步晨甩手给了她一巴掌,“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乱讲!” 李丽被这一巴掌给打懵了,倒退了两步有点难以置信的样子。 “你打我,你为了他打我……连我哥都不敢打我的!”李丽突然尖叫起来,然后陷入疯狂的女人看到了台子上治疗用的外科手术刀,她一把抓起锋利的手术刀就朝安凡刺了过去。 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等到安凡反应过来之际,洛步晨已经倒在了他怀里。 那把十几厘米的手术刀深深地没入小腹,只剩下一截刀柄露在外面。 “啊……啊……我,我没想……血……好多血……” 面对很快染红的双手,李丽吓得丢了手术刀失魂落魄地退去,尖叫着夺门而去。 旁边的跟班见伤了人也怕了,但男人的脸上却显现出极度兴奋的精光,不断催促着旁边摄像的人高叫着,“快拍快拍,这是多么好的素材!疯女人为情所困,用手术刀刺杀——” “滚——!滚出去——!” 朝他们嘶吼的不是别人,却是抱住洛步晨近乎崩溃的安凡。 大概浑身是血的安凡眼神里的震慑力实在太可怕,其他人拍了照赶紧溜走了。 从窗外远远地还能看到,被男人其他的手下追到的李丽正死命地挣扎着,口里喊叫着“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的声音。估计明天媒体的舆论就会让这个可怜的女人成为全香港女性的公敌,刺伤了偶像一样的人物,不管怎样都会给她的人生前途留下阴影。 “晨……晨……!” 安凡去看洛步晨的伤口,刀子还插在腹腔内,他不敢轻易拔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傻,突然就冲过来……她说的没错,我……我……”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里流下来,安凡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傻瓜……”一只手艰难地抬起,摸了摸他的脸,两指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两条血痕,“说过多少次了,不能自暴自弃。你是我的安凡,认定了的,别让我……看不起你……” “晨……嗯!我答应你。一定,一定会……” 安凡拥住了虚弱的洛步晨,慌慌张张地去找手机,“你先撑着点,我去叫救护车。” “——是这里么?” 与此同时门砰的再一次被踹开了,低沉的饱含愤怒的声音,气势汹汹的男人站在门口。 在他的身后,是几个被收拾的鼻青眼肿的八卦记者的跟班,还有那台被砸的稀巴烂的摄像机。为首的男人被安明远狠狠地一脚用皮靴将脸踩在了地上,“不要让我教给你当记者起码的廉耻,明天一早自己给我去报社辞职,否则就等着进火葬场吧!” 抓起那台只剩下残骸的摄像机,安明远丢给身后的随从,“母带通通给我毁了。” “是,主人。”手下遵命,又抓着嘴被布堵住挣扎的李丽,“这女人怎么办?” “毁了她的脸,丢她去南海湾里去喂鱼。”安明远摆手道。 一系列的举动,干脆利落到让人连恐惧的余地都没有。安凡缓缓地站起身来,看着朝自己一步步走来的男人。那个人称枭雄的让人绝对无法招惹的男人,恶魔家族的现任主人。 “爸……” 终于他喃喃道,退了一步,脸色变的有些惨白。 61.离去的决意 设想过无数种家里得知他与洛步晨的事情之后将会采取的行动,但安凡没想到,这一次竟让父亲亲自来到了香港。 想要以平静的眼神迎上缓步走近的男人,手心却在微微颤抖。 如果安明远能查到他们的藏身之处,那么其他的事情,已经用不着解释了。 同性恋、绯闻、毒瘾……父亲会怎么看待这些…… 怎么看待,他要求比别人更强的儿子? “Alex。” 一只厚实的大手按在了安凡头上,与刚才喝斥八卦记者的冷厉和命人处决李丽的残酷不同,虽然冷漠,但带了几分难以察觉的怜惜与柔情。 额前的刘海被手掌揉乱,安明远低声道,“伤到没?” 安凡这才意识到他的身上也沾满了血迹,是在拥住洛步晨的时候蹭上的。 “……没有,爸。”安凡咬了咬牙,勉强让音调不致于扭曲变形。将那只手不动声色地拨开,起身拿过了洛步晨的手机,“抱歉,我现在需要先打电话……” “他又用什么花言巧语蛊惑了你?” 安明远嗤笑一声,斜眼打量着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的洛步晨。 安凡没有应声,开了手机按了120的号码,还没有接通就被安明远夺过去摁断了。 “回答。”不带丝毫感情的两字。 “还我。”安凡伸手去抢手机,被安明远从左手换到了右手,扑了个空。 “我说了,把手机还我!” 恼怒的安凡一招就朝安明远袭了过去,敏锐得如同一头迅捷的猎豹。口吻中透出的冰冷杀意直把身后的随从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主人和少主打起来他们帮哪个都是犯太岁啊。 没料到安凡会突然对自己出手,手机被安凡一掌打空,跃起来抓了过去。 飞快地按下了“120”三个数字,就在安凡要按下呼叫键的同时,冰凉的金属触感抵住了他的额头,是一把消音手枪。 缓缓地抬头,男人的双眼,如同那黑洞洞的枪口一样可怕。 “很好,看来我用不着再浪费时间去调查那些传言的真实性了。”安明远的声音,平静之中透射出不容置否的威严,“——你,现在就跟我走,Alex。” “做不到。”安凡皱紧了眉头。 “那我现在就杀了他,一了百了。”安明远举枪对准了洛步晨。 冲到面前的身影,比他扣动扳机的速度更快,安凡张开双臂挡在了洛步晨面前,“如果你一定要开枪,就连我一起杀了吧!” “你——让开!”安明远愤怒,却被安凡死死地握住枪柄,无法扣动扳机。 缠斗之际,那枚戴在安凡手指上的戒指映入了安明远的视线。 “这是……” 安明远的眼底掠过一丝惊讶,这枚对戒—— 利用安明远失神的瞬间,安凡夺过了手枪,飞快地拨打了医院的电话。 剩下身后面露异色的安明远,眼底掠过一丝惊讶与怀念交织的复杂光芒。 那是他设计的戒指,他绝对,不会看错。 一枚只完成了一半的对戒,也是他此生最后的一件作品。当年离开香港之际,安明远一把火烧掉了自己所有的设计原稿,唯有这一张,是他送给洛天威的没有拿回来。 拳头暗暗地用力握紧,安明远不由地苦笑。 是老天在作孽么,要让上一代的恩怨延续到下一代的身上? 你可以喜欢上任何人,但唯独不能喜欢上他。 因为他是,洛天威的儿子…… “爸,对不起,我不能跟你回去。不管你还认不认我这个儿子,我要留下来。”重新恢复寂静的房间,安凡看着洛步晨,像是终于下定了决意。 怎样也好,他早已经无所在乎了。 “你真要为了他留下来?你真的,喜欢他?” “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那个资格,但是……” 安凡看着洛步晨,浅浅地笑了,“嗯,我喜欢他,我爱他。” 终于能坦白地说出最想说出的话,突然觉得胸中压抑的苦闷缓解了不少。 那时候曾天真地觉得,如果父亲不同意,就陪他一起死在这里,也再无遗憾…… 漫长的沉默,终于,安明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我说什么都说服不了你,Alex。但是你想清楚,这不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我来是要告诉你,你的外祖父对于这件事情出离愤怒,说你蒙羞了奥纳西斯家的英名。而亲王阁下对于此事也颇有微词,身为王室的未婚夫却跟其他的男人有染。” 一封漂亮的王室婚礼邀请函丢到了安凡的面前。 “这是威廉姆伯爵下的聘书,你和安琪儿的婚礼将于后天在伦敦宫廷举行。在那之前,跟他一刀两断。如果你执意还要跟他在一起,亲王将会撕毁之前签署的全部商业合约,同时奥纳西斯家族也会施加压力。在这个风口浪尖,这绝对不是洛家所能承受的。” 安明远淡然地说完这一切,看向脸色变的苍白的安凡。 “你想毁了他,还是离开他?” 不大的声音,仿佛无情宣判的死刑,重重地击打在心上。 安凡怔怔地看着安明远,又看着昏迷不醒的洛步晨。他颓然地跪坐下去,捂住了胸口,似乎在极力地忍耐什么。但最终,他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朝安明远走了过去。 “我跟你走,这就走,去伦敦。” ****** 这似乎是一个漫长的梦,遥远,而又真切。 年幼的男孩抱着胳膊蹲在路边,头顶几缕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倔强地向上竖着。男子汉孤身一人闯荡帝都的梦想就这么被现实残忍地打败。又冷又饿,而且,他貌似没有回家的路费。会不会死在这儿?孤零零地死在距离香港很远的北京? 脑袋里想着这些乱糟糟的念头,一把伞遮住了他头顶的雨。抬起头,围着红围巾的女孩子正用一双漂亮的灰蓝色大眼睛新奇地打量着他,好像看着路边的一只小流浪狗。 ——喏,这把伞送你了。 七年的光阴兜兜转转,长大的他进入了向往已久的大学校园,一块橡皮引发的基情让他结识了拿到入学考试成绩第一名的安凡。混血的美少年,高智商的艺设专业生,却有着低到不可思议的情商。天然呆,举止粗犷,张口闭口一个劳资,关键还是个钱奴。 ——别缠着劳资,洛步晨!劳资又不是你初恋! 被夏宇轩点醒的感情,毅然坐上从香港飞往大洋彼岸芝加哥的飞机。青涩懵懂的爱,却因为缺乏勇气而退缩。候机厅里,被追上的安宁一巴掌打醒的他,在舞台上戴着面具惊艳全场的王子。我来了,我的灰姑娘,我的公主。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我来,带你走。 终于说出口的告白,终于被打动的心。圣诞夜他对着天空许愿,落下一个雪般纯洁的吻。 ——笨蛋安凡,我,喜欢你。 短暂的平静,却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迷雾重重的困境,以温泉之旅的命案为起点,荒芜的海岛上竟藏匿着可怕的杀手。当眼神冰冷的安凡举着手枪站在面前,他才恍然发觉自己从未真正地看透过他。轰鸣的枪声,汹涌的浪花,在冰冷的海水中沉没的那颗黑珍珠。 拥紧了怀里冰冷的躯体,祈祷他不会像美人鱼那样化为泡沫消失。 ——安凡,你到底是谁? 公司重要的情报遭到外泄,连环的计谋却被识破。火光冲天的仓库内,一身冷艳黑衣的安凡,矫捷的伸手如同一头美丽的黑豹。曾经以为可以永远抓住的手,却残忍地朝自己胸口的位置刺了一刀。很痛,但更痛的是他那双冰冷嘲弄的眼神。 ——你太让我失望了,洛步晨。安凡,也是恶魔少主,Alex。 摘下的戒指,戒断的爱恋,分别两年的他们在彼此的天空下成长,蜕变。当昔日追逐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面前,梦境与现实的重叠,才发现心中的恨有多么深,爱便有多么强烈。就算是用利益的契约将你捆绑,我也想要,再一次拥你入怀。 王室的未婚夫又如何,Alex,我想要的人,岂能这么轻易地放手? ——跟我回香港吧,安凡,你逃离不了我。 停留在记忆中的房间,泛黄的素描上描摹的少年,纯真无邪的微笑一如当年。躲避猜忌的感情,分辨不清的爱恨,爆发时候如同暴风雨的洗礼,破茧重生。安凡终于接纳了他,握紧他的手,任他占有自己的全部,去感受那滚烫的热度和从灵魂深处传来的呐喊。 我可以再一次爱上你么?再一次,相信你。 ——我想要你,安凡。 再一次消失不见的人,恐惧不安的梦魇。毅然闯入拍卖场的他,丢下震惊全场的千万筹码。漫天纷纷扬扬洒落的钞票,他在众人的注视中温柔地抱起他,用衣服掩住那受尽凌虐的身子。那时候,第一次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你是我认定的,好想大声地向全世界宣告。 ——你,是我的恋人。 安凡……安凡…… 不知道为什么,梦里的我总是追不上你远去的脚步。 无论怎么努力,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安凡……安凡…… 为什么不转身?只要你一个回眸,我也会有继续追下去的勇气。 可以请你,转身看一眼身后的我吗? 安凡—— 腹部的一阵剧痛让脸色惨白的洛步晨惊醒过来,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手腕上挂着输血和输液的导管,而肚子上还残留着手术缝合的伤口。洛步晨抬手揉了揉布满冷汗的额头,他记得当时李丽抓起一把手术刀朝安凡刺了过去,而他冲过去,然后—— “安凡?安凡?!” 洛步晨一下子坐起来,立即痛得脸色更白了几分。 “做梦了吧你?好好躺着,别把不小心捡回来的一条小命又赔回去。”被另一只手不太温柔地按了回去,强迫他躺好别乱动。 “……夏宇轩?” 洛步晨怔怔地看着床边的男人,脸色阴沉,但眼里的光芒分明透着关切与心疼,“受不了你,才几天没见就又把自己搞进医院来。那把刀捅的有多深你知不知道?万一大出血止不住你就完了!妈的,人找不到,手机也打不通。你——气死我了!” 对夏宇轩的数落洛步晨低着头照单全收,却在夏宇轩稍微缓了口气之后急切地追问他,“安凡呢?” 夏宇轩的脸色变了变,神情有些不自然道,“你自己都这样了,先别管别人……” “告诉我,安凡呢?!”洛步晨不理他,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朝夏宇轩发脾气,大概因为刚才的那个梦境太过真实,将他心底隐藏的不安和恐惧全部揭露了出来。 “……”夏宇轩沉默了片刻,“他走了,托我把这封信转交给你。” 洛步晨接过,狐疑地看了夏宇轩一眼之后撕开了信封。信的内容并不长,只写了半页纸,大概因为时间仓促的缘故字迹有些潦草,但洛步晨还是一眼认出了,这是安凡的笔迹。 晨,我走了。 首先为不辞而别说一句抱歉,不过我想,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和父亲一起坐上了飞往伦敦的飞机,准备参加与安琪儿的婚礼。很抱歉我没有等到你伤势康复,亲王殿下定下的婚期就在后天,我没有时间了。 感谢你陪在我身边一起度过的时光,很快乐,也很开心。那些回忆,尤其是学生时代的那一年,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如果时光能重新倒流,我还会回到有你的那个时空。我从不后悔认识你,与你成为朋友,爱上你。你带给了我的世界太多的改变,太多的色彩。 You are my sunshine,晨,你是我的阳光。 但人活着,总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太多逃脱不过的宿命。请不要追问我放手的理由,也不要担心我。我会记得你说过的话,不自暴自弃,坚持下去。我会变回那个你最初认识的骄傲坚强的安凡,也希望你能重新振作起来,成为像你父亲那样英雄的男人。 对不起我擅自带走了你送的戒指,希望为与你的相遇,留下一点纪念。 感谢你,始终都没有放弃过我。感谢你,一路陪我走到最后一刻。 香港,晨晨,还有你……我都会永远珍藏在心底。 时间不多,爸又在催我走了,那么就这样结束吧。哦,差点忘了,信封里的“东西”请你小心地保管,不要随便让外人知道。它不是一件幸运之物,或许会带来厄运。虽然我很想亲自查清楚它的真相,但恐怕我没这个机会了,也许夏宇轩和秦书澜能帮到你。 不要来伦敦找我,就让我成为回忆,再见。 署名:安凡。 洛步晨抓着这封信反复看了好几遍,翻过来覆过去似乎想确认它的确是写完了。 然后他去看信封,发现里面果然有一枚沉甸甸的金属片,应该就是安凡交给他的东西了。 “……阿晨?” 眼见洛步晨的反应,夏宇轩不禁担忧地叫了一声。 他不知道安凡留下的信里的内容,那天是安凡去店里找到了他,告诉了他洛步晨住院的地址,并把信交给了他。那种表情是夏宇轩从没见过的,明明很像哭泣,却平静得没有眼泪。 “你要走?” “嗯。” “站住!为什么?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夏宇轩追出了店门,但安凡已经上了一辆车子飞快地消失不见。 剩下夏宇轩无计可施地拿着安凡给的信封,暗自骂了一句“Shit”,开车就奔去了医院,附带通知了洛步晨的家人,现在洛先生和周夫人应该也正在往医院赶来的途中吧。 “阿晨?你别吓我,阿晨?” 夏宇轩又叫了几声,眼见洛步晨还是毫无反应,他有点慌了。 伸手去拍洛步晨的脸,猛地,有重量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别看……”洛步晨喃喃道。 他这么说着,声音却哽咽起来。湿润的触感,浸湿了夏宇轩的衣衫。 等到夏宇轩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才意识到,他在哭。 认识了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没有见洛步晨哭过。这个好像从来没有烦恼的、坚定的、优秀的、乐观开朗的人,此时却哭得仿佛小孩子一样,那么脆弱,那么伤心。自信不在,骄傲不在。原来再执着的爱,也会退却。再坚强的心,也会累的。 “阿晨……” 夏宇轩的眼神暗了暗,任凭洛步晨靠在他的肩头,没有再说什么。 62.往昔之忆 待到洛步晨的情绪终于冷静下来,夏宇轩拿过条湿毛巾来让他擦了把脸,正想追问事情的始末,安静的病房外面突然传来了女人焦急的喊声,“儿子!我的儿子在不在里面?” 随后推门而入的是眼眶红肿的周淑雅,后面跟着她的丈夫洛天威。 一眼见到病床上脸色苍白的洛步晨,连日来的焦虑与担心瞬间如同山洪爆发。周淑雅失控地挣开洛天威搀扶的手,扑过去抱起儿子就开始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摸着他的头发念叨“孩子你怎么这么傻,有什么事不能跟妈说呢?”最后泣不成声。 见到母亲伤心成这样,洛步晨心里也不好受,“妈……对不起。” “没事,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周淑雅含泪露出了心安的笑容,突然便觉得头部一阵晕眩,被洛天威眼疾手快地扶住。接连不断的打击让她憔悴了许多,身体也有点虚弱。 “夏先生,能否麻烦你帮我照顾下夫人,我有点话打算跟晨儿谈谈。”洛天威道。 “我没事,我要守着晨儿!”周淑雅抱着洛步晨不肯走。 “夫人,你就不要添乱了,别一个没好你又病倒了。儿子我来守着,你先去休息!”洛天威不由分说地下了命令,夏宇轩也跟着劝了两句,这才勉强把周淑雅说动,被夏宇轩搀扶着先出去了。 关上的房门,房间里只剩下了洛步晨和洛天威两人,父子俩沉默地对视着。 “爸……”洛步晨低声道,有点害怕地避开了洛天威的目光。 头发忽然被一只大手揪住用力地拧了一把,痛得洛步晨叫唤起来。虽然要不是考虑他的伤势,洛天威这会儿招呼的就是拳头了,“你——混小子!在外面闹得起劲,面对媒体记者嚣张的要命,遇到你爹就耸了?你知不知道这两天你一直音讯全无把你妈急得旧病都犯了?你爸妈会吃了你,连个电话都不接?是不是要不是闹出这事来,你就打算连家都不回了?” 一番话说的洛步晨心虚地抬不起头来,“我错了,你揍我吧……” “你以为我不想!早就想着见面先揍你这个小兔崽子一顿!” “哇——爸,你别抓我头发!疼……要扯掉了!” 被洛天威狠狠“修理”了一番的洛步晨心有余悸地抱着脑袋,但这么一闹父子之间的隔阂竟然神奇地消失了,包括安凡离去的打击也暂时淡去了不少。不知道洛天威知道了多少,洛步晨试探着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家医院?” “夏先生打的电话,我和你妈就立即从家里赶过来了。” “卖友求荣。”小声地碎碎念。 “嘀咕什么!”洛天威一拍他的脑袋,“少继续装蒜,还不快招?” “……”洛步晨索性装死。 “行了,你也别装哑巴了。不就是喜欢男的么,敢做就不敢承认啦?就你对安凡的那点小心思,真当你爹看不出来?我早就告诉你,不要去招惹奥纳西斯家,尤其是安明远的儿子。你想跟安凡在一起,就算我和你妈都同意,安凡他爸也绝对不会同意。” 洛天威的话倒是把洛步晨说愣了,这么说来父亲一早就知道他和安凡的事情,怎么没见他出面制止?但洛天威后面的话,让洛步晨更惊讶了。 “说起来,我还见过那孩子。长得倒真像他爸,那倔性子也像……” “你认识安凡的父亲?”洛步晨惊讶。 完全不像,感觉安明远每次盯着他的眼神活脱脱地就像盯着仇人的儿子,恨不得一枪毙了他。想到那双冷厉的仿佛要把全身戳出几个洞来的眼神,洛步晨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唉,孽缘。”洛天威耸肩,长长地叹了口气。 明明在抱怨,他眼里的神色却是柔和的,感怀的,像是回忆起了多年之前的往事,脸上挂着淡淡的平和和温柔,“这是一个比较长的故事,而它的主人公,正是年轻时候的我。这个故事连你妈都不知道,我现在讲给你听,不过你得先答应帮你爸保密。” “嗯!”洛步晨点点头。 “该从何说起呢,已经二十多年了吧。那时候的我还是你这个岁数,十八九岁的毛头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那一年我收到了NR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按照父亲的意思选择了商科的专业。当然,没有哪个男生上大学是为了正经读书,都是为了不务正业。在入学后的一周,我无意中听身边的朋友谈起了艺术系的某个奇葩……” 洛天威笑了笑,事隔多年,那一日的初见依然铭记的格外清晰。 从他们几人面前迎面走过来的男生,穿着干净的格子衬衫和浅蓝色的牛仔裤。俊逸的外表,皮肤很白,刘海稍微有点长,微微遮住了褐色的眼睛。他的手里捧着一本书,标准的优等生形象。只是那双眼里的高傲,似乎根本不屑于与其他人走在一起。 他是独自一人的,目不斜视地从洛天威一行人身边走过。 “嗨,看到了没?那个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艺术系的天才新生。” “天才个毛线,冷艳的不得了的家伙!看着就很嚣张!” “听说他这人有点怪,一向都独来独往的,谁跟他搭话都理都不理。哎!敢不敢来打个赌?谁要是能让他开口说第一句话,劳资请客!”有人提出了“有趣”的损主意。 “好主意哎!来来来,谁去谁去?” 几双不怀好意的目光顿时齐刷刷地指向了还没表态的洛天威身上,“嘿嘿嘿,当然是让我们的威哥去咯~说不定凭这张校草级的脸不仅能泡到妹子,男人也照收不误哟!” “喂——你们——” 突然就被同宿舍的几个损友从树丛后面推了一把的到洛天威差点没撞到走路的安明远身上,心里暗暗咒骂这群坑队友的混蛋,回头一定得好好收拾他们! “你好,我是洛天威。”洛天威摸了摸头发,露出了一个笑容。 “……”面无表情。 “你拿的这本书?《苏菲的世界》,好像挺有意思的啊。” “……”面无表情。 “我一直也想看看的,可惜图书馆里没有。” “……”面无表情。 洛天威想,如果那时候安明远真的继续面瘫下去,他真的要打道回府了。 但这似乎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安明远沉默了片刻,面无表情把书递给他,转身走了。 “下次,别挡路。”一句冷淡的话从身后飘过来。 等到安明远走远了之后,躲在树丛后面看好戏的几个家伙才一拥而上地冒出来,“哇噻!威哥,你竟然成功了?他主动对你说了一句话哎!” “快请客!劳资要宰死你!小样,别跑!” 身旁的狐朋狗友在大声地起哄,洛天威则翻开了书的封面。 跟他的人一样干净清秀的名字映入眼帘,墨蓝色的钢笔字飘逸潇洒。 “——安明远。”他念道。 ****** 另一方面,夏宇轩扶着周夫人去了隔壁的休息室,值班的护士替了他的班,所以无事可做的夏宇轩索性来到了外面的走廊。经过洛步晨的病房,门是关着的,大概父子俩正在里面谈些什么,夏宇轩没有偷听别人隐私的习惯,便离开了。不时有年轻的小护士路过看他一眼,大概留长发又长相好看的男人不多见吧,都觉得有点新鲜。 “啧……”夏宇轩叹了口气,对着洁白的墙壁和天花板发呆。 医院,还真是个让人讨厌的地方。 心情烦闷的夏宇轩随手撩起一缕垂落的发丝拨到耳后,说不清这无来由的低落是不是因为那该死的“医院综合征”。其实,他也不说不出自己在低落什么,明明该暗自松一口气的,自从那天莫君黎告诉他洛天威和安明远的往事之后,就明白这两人是不可能的。 一段本不该开始的恋情,就这么结束了,也好。 但夏宇轩心里并不觉得高兴,甚至,有一点点的难过与不甘。 大概,是因为最初鼓动洛步晨去追求安凡的人正是自己吧,作为亦师亦友的前辈一路指点引导着,看这两个年轻人在爱情的道路上分分合合,起起落落,风风雨雨。明明是那么深的感情,那么深的羁绊,到头来,一封信,一句再见,还是分开了。 难道同性之间的爱,真的是一种如此不坚固的东西么? 可以轻易地被命运改变,被他人拆散。 总觉得,如果结局是这样,真的很不甘心呐。不甘心,清楚地了解那种想要追却望而却步的无力与恐惧,因为在莫君黎抛弃他离开香港的那五年里,他的生活便是这样一种糟糕的状态。想要忘掉却无法忘掉,一遍又一遍地,被回忆的魇所困扰。 ——夏,我们分手吧。 犹记得,当年莫君黎留下的,这句最简单的台词。 他至今都没解释过那五年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而现在夏宇轩知道,莫君黎和他年轻的继母伊莉娜以配偶的关系在巴黎相处了五年。他回国的目的是为了在巴黎的事业,他留下的目的是为了调查父亲的死因。当他达成这一系列目的之后,便会远走高飞。 夏宇轩突然就觉得,有点自嘲。 会不会重蹈覆辙呢?其实并不敢去问。患得患失,所以只能保持现状。 夏宇轩正想着,手机响了,拿起来看到来电显示“莫君黎”的名字,让夏宇轩莫名地神情一滞,但还是接了,“喂。” “在哪儿?” “市立医院。” “身体不舒服?”莫君黎略微一怔。 “没,阿晨受伤了,我过来看看,现在他跟他父母在一起。”夏宇轩如实答道,只听莫君黎似乎松了一口气,“没事的话就出来吧,那边离海边不远,我在金沙滩那里等你。” “你是闲的发慌了么,大总裁?”夏宇轩挑眉。 “看你最近不开心,哄哄你可以不?” “……” 虽然不爽自己貌似又被“调戏”了,夏宇轩还是依约来到了碰面地点,老远地见到了莫君黎的那辆豪华跑车和一身休闲装的男人。他摘下墨镜别到胸前,背后背着个不知道装着什么的沙滩包,看样子是事先经过了一番准备,不像是临时决定来海边兜风的。 敢情真是翘了工作来海边度假的?夏宇轩怀疑地打量他。 但莫君黎的下一句话顿时让夏宇轩气不打一处来,“还真慢。” “大总裁你是开车,我是步行好不好?”夏宇轩白他一眼。 “行啦,火气别这么大,你是医院综合症又犯了么?” “知道你还问!” 夏宇轩不爽地一把摘了莫君黎挂在领口的墨镜,据为己有,剩下莫君黎见怪不怪地耸耸肩,任由夏宇轩糟蹋那副价值不菲的镜子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了沙滩边,正是下午三四点的时候,阳光不是很晒人,天色又没有黑,所以海边的游人特别的多。有人在挖沙子,有人在打沙滩排球,有人在游泳,有人则干脆像两人一样挑个清静点的角落坐下吹风。夹杂着湿润水气的海风吹过来,很凉爽。 “记得我们学生时来海边游泳么?那时候你还不敢下水。”莫君黎说。 “那么久远的事谁会记得。”夏宇轩哼了一声鄙夷道,但其实脸上的表情泄露了他的内心。夏宇轩其实不想承认是那时候偷看脱光了只穿着泳裤的莫君黎偷看得太入神了,结果老师点名都没听到,还被同学当作是不敢下水的旱鸭子闹了笑话。 那个时候的他们,还没有经历家庭变故,父母也都健在,生活平静而和睦。 那个时候夏宇轩最喜欢的,大概是偷偷观察莫君黎的举动,回头在没人的时候写在那本私密的日记本上,不知不觉就记了厚厚的一大本。今天他又准确地回答了老师的问题,好厉害。今天他多看了我一眼,可惜我没敢回看他就跑掉了。今天…… 原来,自己竟是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么? 念及往事,夏宇轩不由地笑笑。 就算日后,这份最初的青涩的爱慕被很多宿命的色彩所渲染,缓慢地蜕变,每每回忆起它最初的味道,还是觉得像口中含着一块糖果融化在舌尖,甜甜的,暖暖的。 可惜后来离家的时候他把那本日记不小心弄丢了,为此夏宇轩总有点遗憾。 “说吧,叫我出来干嘛的?” “怀旧。”莫君黎淡定的声音从旁响起,只听他不紧不慢道,“你喜欢的季节是夏天,不过,最喜欢夏天下雨的时候,因为你喜欢不打伞不穿鞋地在雨里走路的感觉。你总是徒步花四十分钟走回家,这样就能省下车费去买路边心爱的棉花糖。” 莫君黎还在说,夏宇轩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我靠!莫君黎,你是劳资肚子里的蛔虫啊?——等等,你手里拿着的那本东西是什么?”夏宇轩呆呆地看着从背包里拿出一本日记在那里若无其事翻看的莫君黎,顿时觉得那本子似乎好熟悉在哪里见过的样子——等等,那该不会是,是—— “夏,我觉得你的写作天赋大概是从小就有的。”莫君黎正说着,被夏宇轩伸手抢过去把日记本藏到了身后,有点像秘密被人发现的感觉。 “你偷看没?” “一点点。” “真的就一点点?” “……真的。” “真的?” “……” “……” “卧——!槽——!” 那本厚厚的日记本咣的被夏宇轩砸在了莫君黎头顶上,被震散的几页纸哗啦啦地被风吹走了,然后后悔了的夏宇轩就慌忙追着去捡,结果两人费了好大劲才把日记本重新整理回来。 然后夏宇轩就抱着日记本与莫君黎赌气,搞得莫君黎讨好地摸摸他的头安慰道,“别气了,其实是我那天回你家旧址调查时无意间从一堆灰尘里找到的,就拿回来打算送你的。” “你满意了。”夏宇轩闷声道。 “哎?”莫君黎一愣。 “知道劳资暗恋了你那么多年你满意了!” 眼见对他怒目而视活像只张牙舞爪的猫的夏宇轩,莫君黎难得地一怔,继而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他一直笑了很久才勉强止住笑,“夏,你……唉,我该怎么说你的迟钝。嗯,我满意了,很满意。不过只有你不知道,我其实,早在你写这本日记的时候就注意你了。那个叫夏宇轩的男孩子,他其实——喜欢我。” “你……知道,我喜欢……”夏宇轩突然有点语无伦次。 莫君黎一早就知道自己喜欢他?身为男人,去喜欢另一个男人?不觉得这种性取向很奇怪么?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觉得恶心或者讨厌么?他还以为自己一直伪装的很好,起码之后他们成为情人,也是因为那天他喝醉了跟莫君黎上了床他对自己负责的缘故。 对此夏宇轩一直心存愧疚,觉得是他对不住莫君黎,也自此很少再沾酒。 原来,原来莫君黎一早就知道…… “你什么意思?”夏宇轩突然抬高了声音。 一早就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是不正常的,却还跟我做了那种事? 莫君黎看着他,两人沉默地互相对视了良久,莫君黎叹气,“什么意思?你到现在还在问我这么蠢的问题。我要是讨厌你,一开始就不会让你亲近我。我要是真想找女人,就不会那晚再回去找你。你他妈的是真醉的不省人事把什么都忘了是吧!” “草!”夏宇轩火气更大,“原来是你趁着我喝醉占我便宜!” “是你勾引我的。” “勾引个屁!” 厮打的两人不知道何时变成了激吻,唇舌的交缠带着十足的侵略和攻击性,两人都妄图侵占对方的领地谁也不肯让谁,让这个吻充满了浓郁的火药味。最终分开的时候两人都是气喘吁吁,还不解气的夏宇轩突然一口咬上莫君黎的嘴唇,破了皮流出血来。 “啊……你他妈又乱咬人!” “咬死你个混蛋!人渣!你竟敢骗劳资这么多年!” “不是都对你负责了?” “负责泥煤!那明明就是诱奸!蓄谋已久的犯罪!莫君黎,原来你一早就想让劳资当你情人我靠!你个满脑子龌龊想法的禽兽,我竟然被你骗上床了还帮你说话——我,我……” 气得不轻的夏宇轩被莫君黎直接把嘴堵上了,叫声变成了一片暧昧的呻吟。 “骂吧。”莫君黎一边亲吻夏宇轩一边在他的耳畔低语,“反正,你是我的人了,就永远是我的。怎么样,都还是我的。是生,是死,在天堂,在地狱,都只能是我的。” 这番霸道强势的宣言,只让夏宇轩觉得一股难言的沉重与无力。 “混蛋……”他闭了闭眼睛,终是妥协了。 ****** 太阳渐渐西沉,海滩上的游人也陆陆续续地散去了。黄昏的海风吹拂着并肩而坐的两人,夏宇轩倚在莫君黎身上,任凭莫君黎两指交缠着一缕他脸侧的发丝。交叠的影子拖曳的很长,如果是不熟悉的人看到,大概会以为他们是一对相爱多年的恋人。 “在想什么?”莫君黎问。 “想我们认识多久了。”夏宇轩说,然后自嘲地笑了笑,“竟然,已经有二十二年了,真是转瞬即逝的光景。在写这本日记的时候,我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才一眨眼的工夫……哈,寻常父母到了这个年龄,孩子都已经满街跑了,我却还是个孤家寡人。” “所以我不是早叫你搬过来跟我一起住。”莫君黎不满道。 “我还要看店,哪有时间两头跑?” “那就把店关了,或者转托给朋友熟人。” “很多年,有感情了,舍不得。还有那些指望我发薪水养活的店员,总不能说关门就关门。”夏宇轩轻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是个恋旧的人。习惯了某个地方,就不想变了。” “……”莫君黎沉默了片刻,他突然问,“夏,有没有想过未来要怎样?” 夏宇轩怔了一下,而莫君黎接着说下去,“有没有想过,换一种生活。不是香港,不是同志酒吧的店长,去其他地方看一看。比如搬去国外,去一个同性恋合法化的国家。然后我们可以正大光明地同居。如果你喜欢小孩的话,就去领养一个孩子……” 这是夏宇轩第一次,从莫君黎口中听到他对自己说起关于未来的想法。 离开香港,去一个能够接纳他们的地方,去构建一个家庭。 太过遥远的不切实际的梦,夏宇轩是从来不会去想的。就像过去跟莫君黎做了那么多年的地下情人,他却从来没奢望过莫君黎会爱上同时男人的自己,去兑现任何承诺。但现在,忽然听莫君黎说起这些,心跳还是微微加快了几分,隐约有些悸动。 这个梦,可能么?夏宇轩问自己。 大概,是可能的……如果,他事先没有知晓某些“真相”的话。 “如果这样,你的Irina怎么办?”夏宇轩淡淡地反问。 闻言莫君黎的表情僵滞了一下,面上浮起几缕不自然的神色,“她来找过你?” 没有得到夏宇轩的答复,莫君黎的声音抬高了几分,“她说了什么?” “很多,你想听什么?”夏宇轩的口气,依然很淡。 连夏宇轩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真的把这些话说出来的时候,反而是心平气和的。明明那天晚上他因此而喝的酩酊大醉,明明为莫君黎欺骗自己的事情而黯然神伤。可是人的感情,有时候,就是可以变化的如此之快。就像现在,用冷漠的眼神看着那个男人一向宠辱不惊的面上浮现出的慌乱,让夏宇轩有一丝报复的愉悦感。 而莫君黎也意识到刚才的情绪有点不对,语气稍稍软了几分,“抱歉,我大概激动了。但希望你能相信我,夏,不管Irina对你说了些什么,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我知道,‘过去’的事情。”夏宇轩点头表示同意,“那么我便问下‘当前’的事情吧。莫大总裁,你是否签署过一张‘Kris’名下的夫妻财产条约,规定你的配偶和你共同拥有公司的股份。如果你擅自离婚,就必须赔付高额的违约金。” “……你都知道了。” “只是知道的稍微晚了一点。”夏宇轩嗤笑一声,笑里面满是讽刺,“那么莫君黎,其他的事情我都不问你,我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和她,你选谁?” “……” 漫长的沉默,这似乎是一道可笑的很无理取闹的选择题。 但是,夏宇轩却一点都不觉得它很好笑。 终于莫君黎开口了,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迟疑,“我暂时,不能回答你为什么会有这张条约。Irina是我的继母,你知道的。而她对我……的确有那种感情。我虽然不爱她,但是不能丢下她不管。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情,我……不想解释。” “那我明白了。” 夏宇轩说着站起来,被莫君黎一把拉住,“夏。” “放开!” “你冷静点。” “少啰嗦!别缠着我!” 夏宇轩甩开他的手,又被莫君黎拉住,一来二去摆脱不掉莫君黎的夏宇轩火了,“听到没有!我叫你别缠着我!我他妈的就是傻,就是犯贱,被你骗第一次,第二次不够,还被你骗第三次……莫君黎,我的心眼很小的,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伟大,能让你在爱我的同时心里再记挂着另外一个女人。你给我滚,去找她吧!我一秒都不想再见到你!” 莫君黎怔忪了片刻,突然上前用双臂从身后死死抱住了夏宇轩。他的力气大得吓人,让夏宇轩使劲挣扎却挣扎不开,“你——放开我——” “听我说完,夏!”莫君黎奋力压住夏宇轩,额头也渗出了一层薄汗,“其实我今天约你出来,是想跟你道别的,因为我……要离开香港了。” “……”夏宇轩的挣扎一下子弱了下去。 “时间很仓促,巴黎那边出了事情,我必须要亲自回去解决。时间上可能没个定数,也许要很久见不到你了,所以我才想……”说到这里,莫君黎自嘲地笑了笑,“算了,我知道你现在也不想听,你气我,对我发火,都是应该的,我没办法辩解什么。” “……” “可我心里面还是放不下,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你总是爱熬夜,不爱按时吃饭,喜欢多管闲事,嘴上不给人留情面常常得罪人。真是,感觉只要我不在身边看着你,你就要出点什么事。所以,我走了之后记得改掉这些坏毛病,要注意身体,别总糟蹋自己。” “……” 眼见夏宇轩还是在沉默,莫君黎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 他缓缓地放开了手,又舍不得似的重新收紧。与刚才霸道窒息的拥抱不同,轻轻的,温柔的,一抱之后马上就松开了。好像害怕沉陷的太深就会无法自拔地抱紧他,离不开了。 “相信我,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回来。” “……” 依然没有等来夏宇轩的答复,莫君黎苦笑一声,转身离去了。 一直到莫君黎走出了很远,远到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夏宇轩回过了头。 “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总是擅作主张,差劲的男人……其实我是在怕,怕我经受不住再一次失去你的打击,怕你这一走,又跟上次那样音讯全无。怕我们的结局,是不是也一定会像阿晨他们那样,不得不分开……”低低的呢喃,对着那注定听不到的人。 风吹乱飘飞的长发,夏宇轩突然对着莫君黎离开的方向大吼起来。 很大声地叫喊,引来周围一片人诧异的目光。 “如果真是那样,我就忘了你!你听到没有,莫君黎!这一次,会是我丢下你!”夏宇轩吼叫着,抱膝蹲了下去,眼泪从眼眶里落下,一滴一滴,落在脚下的沙滩上。 “你要是敢一去不回……我一定,要忘了你……” 已经远去的背影并没有停下来,距离的太远,他终究没有回头。 那些嘶吼和呢喃,散落在呼啸的海风声中,消失不见了。 63.局外的棋子 医院的病房里,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洛天威看着听完整个故事的洛步晨,深吸了一口气结束了他的讲述,“所以说,我们家能有今日的地位和成就,是因为当年安明远给我的灵感。我许诺了他一个梦,可惜我终究没有替他实现这个梦。利用那些设计原稿商品化的主意,虽然是你祖父擅作主张,但归根到底,是我辜负了他的信任,是我亏欠了他。他恨我,也是应该的。” 洛步晨低头,眼里流露出几分感伤与自嘲,“爸,你也想劝我放手?” “你想听实话么?”洛天威抬手,厚实的手掌将他额前的头发一点点揉乱,“晨儿,其实我,也不知道该不该阻止你……作为一个过来人,我认为现在放手是对双方都最好的选择。可是,我时常会想,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如果我早一步赶到机场,如果他听了我的解释,如果我来得及将那枚戒指送给他……也许,结局,就可能改变。” 王室的婚礼邀请函,被洛天威放到了洛步晨的床边。 “你去不去参加安凡的婚礼,全取决于你。” 说罢洛天威起身,叮嘱了两句便离开去看夫人了。剩下洛步晨坐在那里,看着婚礼的邀请函,又看着安凡留下来的信,有些失神。他头一次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或许,我该如你所言。远远地看着你,祝你幸福。 再见,再也不见。 洛步晨再一次见到夏宇轩,是在雾都酒吧。 作为哈姆雷特亲王特邀的贵客,今早洛天威和周淑雅已经提前一天飞往了伦敦。而洛步晨拒绝了随父母同行的邀请,说是想一个人留下来静一静。 心烦意乱,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夏宇轩的店门口。 阳光透过窗棂打在吧台的桌子上,下午4点,酒吧刚刚开业。 夏宇轩在喝酒,和店里的客人。 这种情景在洛步晨的印象里并不多见,因为夏宇轩虽然开着酒吧,却很少沾酒,偶尔会在周末叫上他和秦书澜喝两杯。要说在营业时间陪客人一起喝酒的情形,几乎没有。 洛步晨诧异地走上前去,夏宇轩并没有注意到他,因为他的身边环绕着不少搭讪者。 在同志酒吧,单身而且相貌英俊的男人,成为众星捧月的对象太容易了。 “夏宇轩?”洛步晨迟疑着叫了一声。 “哟,阿晨。”夏宇轩闻声回头,拨开身边的一名客人笑着示意他过来坐。 这让洛步晨发现夏宇轩是清醒的,他并没有醉。可是他现在的感觉,很不对劲。 让洛步晨忽然回想起了,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也是在这家酒吧。那时候洛步晨还不知道夏宇轩就是这里的店长,不知道他是一个货真价实的Gay,不知道这其实是一家Gay吧。 然后,年轻气盛的洛步晨看到夏宇轩放浪不羁地坐在一群男人中央喝酒。 那些男的色迷迷的眼神让洛步晨很不爽,尤其当看到有人猥琐地去摸夏宇轩的腰之后,他更不爽了。不爽的结果,就是在店里跟人家大干一架。当时的洛步晨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根本打不过一群成年人,结果被揍得鼻青眼肿最后还是夏宇轩替他解了围。 很明显,那些人都有点害怕夏宇轩,说不出是为什么。 等到闹事的人悻悻地离开了,夏宇轩便冷下脸来赶他走。洛步晨不服,说我这是为你打抱不平,没看到那个男人在非礼你?夏宇轩便冷笑,告诉洛步晨他是Gay,而且,这里是Gay吧。然后洛步晨就傻掉了,看怪物一样看着夏宇轩说不出话。 “所以小孩子别多管闲事,以后,少来这种地方。” “你求我来我也不来啊!变态!” 夏宇轩的口气让洛步晨不爽到了极点,然后——夏宇轩被打了。 而且——那个“罪魁祸首”打完他之后就一溜烟地跑了。 不打不相识的深刻印象,大概就是这么留下来的。在夏宇轩想着要不要教训教训这个胆敢揍他的小子之时,第二天,洛步晨又来了,而且,还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来的理由也很匪夷所思,“我是来道歉的,我不歧视同性恋,昨天打了你是我不对,你想怎样赔偿”诸如此类扯了一大堆。在夏宇轩本人来得及表态之前,洛步晨慷慨地丢出一句大义凛然的宣言——这样吧,以后本少爷会经常来照顾你的生意的! 于是,洛步晨成了夏宇轩店里的常客,作为这里面少有的正常人。 当然,这些都是日后的事情了。 对于这个缠人的又赶不走的小子,夏宇轩只好接受。但渐渐的,夏宇轩发现他的确是被洛步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不再随随便便理会那些勾搭的客人,不再放浪不羁地陪客人喝酒,性格上开朗了许多,也像个正常人了。偶尔,还会露出真正的笑。 “我死过一次的,而你,让我重新活了过来。” 洛步晨犹记得,夏宇轩对他说过的这句话。 而此时此刻,看着坐在客人当中嬉笑买醉的夏宇轩,洛步晨很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又重新回到了那时候的状态。亲手解散了Sword,掩埋一身的锋芒,开着一家不起眼的酒吧,写写耽美小说,黑白颠倒地度日。只是为了忘记,一个人在心底刻下的烙印。 有关他的,莫君黎的,所有的记忆罢了。 “美人,那是谁?你朋友?哈哈,感觉嫩了点!”有男人轻佻地打了个口哨。 洛步晨的脸色一沉,冲过去扬手就是一拳,“你滚开!离他远点!” 果不其然惹怒了在场的客人,桌子上的玻璃器皿哗的都被甩到了地上。男人站起来一把揪住了洛步晨的领子。在双方就要大打出手的时候,一只手挡在了男人面前,竟是夏宇轩。 他半眯着眼睛,像极了一只优雅的猫,好像对这件因自己而起的争执漠不关心。 “呐,阿晨让你滚,还不照做?”他笑,笑意却冷得可怕。 “你——”男人看起来很恼怒,但不好违了夏宇轩的面子,气得丢下洛步晨甩头走了。 店里重新安静了下来,夏宇轩慢条斯理地坐回去,拿起一杯酒来又要喝被洛步晨抢过去狠狠摔了,“姓夏的!你又在搞什么?颓废得跟个死人一样,你有意思?!” 夏宇轩也不气,反嘲地笑笑,“阿晨你,还不是跟我差不多。” “我……”洛步晨被夏宇轩一语说中,想要反驳什么,却最终只能苦笑。 他坐下去,拿起一杯酒来干了一大口,直被呛得连连咳嗽了几声,“借酒消愁愁更愁,我当年觉得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就是个傻逼!现在我突然发现——Fuck!”洛步晨一口气把一杯酒都喝下去,“劳资变的跟你差不多傻了!” “哈哈哈……”夏宇轩大笑,笑声说不出是凄凉还是无奈。 想忘却不能忘,想念却不能念,想断却不能断。 最伤人的,不过回忆罢了。 结果就是,本来想找个人开解的洛步晨也不知怎的头脑一热就陪夏宇轩疯起来,什么话都不说,就是闷着头喝酒。如果不是另一位不速之客的闯入,他们今晚恐怕就要不醉不归了。 “轩,小晨,你们俩果然都在这里!”推门而入的是秦书澜。 “真巧,姓秦的,要不要来喝一杯?”洛步晨招手。 “靠!都什么关头了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喝酒!”气冲冲的秦书澜一把揪过洛步晨,“安凡跟那公主的婚礼是怎么回事?”眼见洛步晨不回答,秦书澜丢下他又去质问另一个,“还有你,轩!那混蛋突然打来电话让我照顾你又是怎么回事?” 夏宇轩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不过被很好地掩饰了过去。 “什么事,书澜?”夏宇轩问。 “这里不太方便,我们去楼上说。”秦书澜使了个眼色。 夏宇轩和洛步晨相视一眼,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默默地照做了。 随后三人一起上了楼,夏宇轩泡了点醒酒的茶。所幸他和洛步晨喝的都不多,缓了一会儿便清醒不少。秦书澜也打开了话匣子,“还记得我之前调查的走私案么?” “那个害你整天熬夜加班脾气暴躁的案子?”洛步晨挖苦了一句。 “有着落了?”夏宇轩也问,那起案子他和洛步晨也参与了,可惜半途被莫仁杰这只老狐狸溜走了,货品也被销毁,应该没有线索再继续追查下去。 “算是有了一点眉目。”秦书澜难得没有打趣的心情,“国际警联的Black警官终于迫不得已之下向我透露了内情。那批货其实只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他们真正在寻找的东西,是一份大宗毒品交易的清单。而且他们怀疑,主使这一切的正是那个谜样的男人,K。” “K……”夏宇轩挑了下眉。 莫君黎也提到过这个男人,如同执棋者一般深居幕后,每个人都是他利用的棋子。 “没错,就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黑道之‘王’,他简直像世界恐怖组织的幕后黑手一样让Black警官他们头疼不已。他们一直想要追捕K,无奈K的行踪太神出鬼没,他们没办法查清他的身份。而调查出这份秘密清单的所在,对他们而言是一个天大的机会。只要能找到K贩毒的证据,就可以逮捕他,把他送上法庭宣判。” 听完秦书澜的这番话,洛步晨却并不显得多感兴趣。 “我们为什么要跟这么危险的家伙扯上关系?你是刑警,我又不是。” 被秦书澜一把揪住了衣领,“少废话,这事你必须得管!因为根据Black警官提供的最新情报,这一次的贩毒交易K本人会亲自参与。换言之——他,现在就在英国伦敦。” 洛步晨和夏宇轩的脸色同时变了一下。 ****** 英国,伦敦。 爬满了浓密爬墙虎的废旧邸宅,依旧阴森森的透不过光线。昏暗的房间内,三人在各司其事。罗丝照例在悠闲地爱抚她心爱的波斯猫,亨特则在无聊地将一把左轮手枪拆开又装好。他的对面沉默地坐着另外一人,依稀能够见到一头浓密的红发。 “哥,我想知道到底我什么时候才可以……” 一把丢过来的枪打断了文森特的话,“好像很久都没有比赛了,接着!” 亨特说着,率先把自己手里的枪械拆掉了。见状文森特迟疑了片刻,也把自己的枪拆了。然后,像是无声的暗示,两人相视一眼,同时抓起桌子上被拆的七零八落的手枪零件,快速地组装起来。在亨特要安上最后的枪膛之际,稍快一步完成的人,是文森特。 “嘻嘻,不愧是我们最年轻的鹰眼杀手,Vincent。” 罗丝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两人身后,笑眯眯地抱着她的猫咪在看热闹,“嗨,Hunter,有没有让你这个曾经的神枪猎手感觉到压力?你的弟弟貌似在枪法上比你略胜一筹。” “收起你那张擅长挑拨离间的嘴。”亨特白了她一眼。 “你说过的,如果我的速度能快过你,就让我去见她……”作为胜利者的文森特话音未落,被亨特举起的枪口抵住了额头,“装枪的速度只不过是一方面。你还缺少的,便是身为杀手的果决。生死的转折只在那一刹那,这就是你总是输给我的理由,Vincent。” 亨特说完,收起了枪,“你——还是不够快。” “……”文森特沉默着,没有说话。 “不过算了,如果你的愿望只是去见那位大小姐一面的话,我想你马上就有这个机会了。明天就是Alex和Angel公主的婚礼,他的姐姐Judy肯定也会从芝加哥赶过来。” “毕竟,是她最宝贝的弟弟不是么,呵。”他兀自冷笑了一声。 三人突然停止了交谈,目光一齐转向了迟到的来人身上。伴随着被推开的屋门,浓重的暗影隐没了他的面容。虽未发一语,但那属于王的威严让人本能地生出畏惧大气都不敢出。 “王。” “东西还没拿回来么?”难得K没有跟他们闲聊的兴致,他似乎在赶时间。 “没有,根据潘林海的说法,我们原本的计划遭到了奥纳西斯家的干涉。藏在货品里的金属芯片是被Alex中途无意中带走了,但事后Alex便失去了音讯,被洛步晨带回来之后却并没见芯片在他身上,所以……完全失去下落了。”罗丝如实汇报了结果。 “……”K沉默了片刻,短暂的沉默让本就阴森的房间更加压抑了几分。 “罢了,这件事暂且搁置,反正要破解清单的密码绝非易事,加上还有潘家的最后一道防护。国际警联那群喜欢咬人不放的狗,就让他们再继续嚣张一段时日吧。反正,只要他们搞不到证据,就没有什么作为。”K兀自说道,转向亨特,“接货的安排怎么样了?” “莫仁杰表示他这次一定会将功赎罪,把接下来的事做的漂亮。”亨特说。 “但愿如此,不然他的下场如何自己清楚。”K冷冷道,“果然,老Arthur(亚瑟)不会心甘情愿地与我们联手,否则也不会暗中派人行动想要争夺这份清单了。既然他不仁,也就休怪我不义。这场王室举办的婚礼,肯定会邀请世界各地有头有脸的知名人物。到时候,我们不妨来制造一点小小的‘意外’。——知道太多秘密的人,都得死。” “嘻嘻,又有宴会了嘛。我可是最喜欢刺激的Party了哦~”罗丝没心没肺地咯咯笑着,“既然是要玩杀人的游戏,我们的‘鹰眼杀手’也是一定要去的吧。” “……”文森特扭头看着窗外,没说话。 “Judy……”他很轻地呢喃了一声。 “另外,Irina那边也传来消息,她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制造假象将莫君黎骗去了巴黎,这个碍事的男人不会出现在我们的计划里了。”罗丝说,“至于Sword,虽然他是个不容小觑的威胁。但一把没了主人的‘剑’,就算再锋利,也不足为惧。” “就算除去他们两人,还有洛天威和安明远。若是让他们有联手的机会……” “他们的关系就好比水火,不共戴天的仇人何来联手之说?” “那么,我们似乎只剩下最后一点小小的麻烦。”罗丝看向亨特,眼睛诡谲地半眯了起来,“——你说,如果洛步晨来到伦敦。Alex,会不会跟他走?” 沉默,似乎没有人回答这个有太多假设的问题。 如果说这是一盘庞大的已经接近终局的棋,所有的角色都是被幕后的执棋者掌控的棋子。那么,现在还身在香港的洛步晨,便是唯一一枚不在棋盘之上的,棋局之外的棋子。 “他不会来伦敦的。”缓缓回答她的,是K。 黑道的王者转身离去,丢下一番自负而肯定的宣言,“爱情中的人智商会降到连傻子都不如的地步,他之前做过的所有举动无一例外都在证实这一点。Alex会在来之前打消他所有的念头,洛步晨不会威胁到我们的计划——因为他,根本是一枚无用的废子。” 64.守护之剑 “你的意思是,K,就在伦敦?”洛步晨惊讶道。 “不错,这是Black警官经过多方调查得出的结论,但他们至今不清楚K的真实身份。但他们推测K不会放过利用这场婚礼制造混乱的绝佳机会。到时候各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会出席,万一让危险分子蒙混进去可就不妙了。”秦书澜道。 “为什么不通知亲王?他可以宣布临时取消婚礼——” “这个问题我觉得该问你才对。”秦书澜打断激动的洛步晨,拿别样的目光白了他一眼,“本来Angel公主的婚礼不致于这么仓促地举行,但王室想要压下之前公主的未婚夫传的沸沸扬扬的绯闻,所以才决定不惜代价将这桩婚事先定下来。” “……”洛步晨沉默。 “线索是什么?”夏宇轩开口了。 “那份秘密的清单,这是一个关键!不论国际警联,K,还有其他的势力都想要得到它,但清单却神秘地失踪了。当我赶到的时候,那批货品已经被销毁了,Black警官原本以为K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但根据连日来的调查,事实似乎并不是这样。” 秦书澜顿了顿,“我想,如果我们能找到那份清单的话……” “清单会是什么样子?”洛步晨问。 “不知道,总不可能像几个世纪前的藏宝图那样是写在羊皮纸上的吧,现在都什么时代了。”秦书澜开了个劣质的玩笑,洛步晨却严肃着脸色没有丝毫被他逗乐的意思,“也就是说,它并不一定是纸质的,很有可能是某种高端的玩意,对么?” “小晨……”秦书澜正纳闷,只见洛步晨掏出了一枚东西。 外面看上去很神秘的金属片,远大于正常金属的质量,而且很坚固。 “这是……” “安凡离开时留给我的,他说这里面藏着一个秘密,但他没有时间去调查了……” 洛步晨话没说完,被秦书澜一把把金属片抢了过去,拿在手里细细打量了一圈,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就是这个!小晨,我们大概中彩了!这是一种高端的密码芯片,只要能破译它的密码,就可以知道里面的内容是什么!” “那要怎么做?”洛步晨问。 “嗯……比较难办。”秦书澜刚刚兴奋的脸色又懊恼下去,“因为这种芯片具有高度的保密性,靠普通的技术是很难破解的。依我看,这外面的一层金属是保护的外壳,需要精通机械的技工来精确地切割开,才能得到内部的核心。稍有不慎,就可能损坏。” “这还不够,就算我们拿到了内部的芯片,还需要破译密码,这点只有专业的黑客才有可能做到。而且一般这种芯片上都设定了保护程序,如果在规定时间内无法破解,就会被系统自动锁定,那样子再想知道里面的内容就难上加难了。” 秦书澜说完这些,与洛步晨面面相觑。 他们都不精通这方面,就算现在临时找人也很难找到,而且时间上也来不及。眼见真相就在眼前却无法知晓的烦恼,让两人都郁闷不已。这时候,金属片被夏宇轩拿了起来。 “需要帮忙么?”他淡淡地问。 “……轩?”秦书澜惊讶地看着夏宇轩,“你该不是想——” “呵呵,我也没想到,会在七年之后重新召回这把‘剑’。” 夏宇轩笑笑,拿出了一枚外表看上去有点奇异的“硬币”,实际上是一枚造型小巧隐蔽的联络通讯装置,在启动的同时,原Sword组织的每一位成员都会接受到同样的暗号。 秦书澜低头,发现自己装在衣兜里的硬币也亮了起来。 上面浮现出了5个大写的字母,S、W、O、R、D。 ——SWORD。 事隔七年,还有多少人,会还记得当初这个心照不宣的暗号? 夏宇轩不知道,也许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但是当他看到屏幕上先后出现的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孔之后,他有些惊讶。所有的人,都还在。就算改变了职业,去了世界的其他地方,各个角落,但曾经的羁绊还保留着,没有一个人丢掉这枚SWORD的证明。 “哟,老大!终究想起来联系了,还以为你把我们给忘啦!” 屏幕上显示的,有拿着工具正在干活的高级技工,有在电脑公司正在研发软件的神秘黑客,有能把男人乔装打扮成女人的人妖化妆师,有能轻易盗取所有宝贝的侠客怪盗…… 看着这些活得多姿多彩的昔日同伴,秦书澜忽然觉得心里涌起一阵感动。 “咦,这不是可爱的小澜澜么?一晃不见都长成这么MAN的男人了。” “去死人妖!劳资叫秦书澜,泥煤的小澜澜啊,恶心死了!” “脾气太粗暴可不好,小心我把你当年暗恋老大的事情都抖出来啊~” “靠!你敢说出来试试看——” 眼见身旁的秦书澜和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吵着闹着,夏宇轩淡淡地笑了。有谁说,得名“Sword”的男人注定孤身一生,还有这么多甘愿追随他、值得他去守护的人呢。 “轩,你当年不是说过……”秦书澜看向夏宇轩,有些欲言又止。 在莫君黎离开香港的那一年,在夏宇轩解散掉SWORD的那一年。他说过——名为“Sword”的男人已经不存在了,他永远都不会,再成为莫君黎的“剑。” 而现在…… 夏宇轩看着他,眼神里泛起几缕柔光,执着,而又坚定。 “我说过。但这一次,不是为了莫君黎,而是,为了我想守护的一切。” 为了我想要守护的东西,而重新召回这把锋利无比的剑。我需要,你们的力量。 “轩……嗯!”秦书澜露出了笑颜,用力地点了下头。 你让我,重新看到了你当年的眼神,如同剑一样没有迷惘的眼神。 但是当年,你的眼里只有莫君黎,你只是作为Sword,作为他的“剑”为他而活。 而现在,不再是为了莫君黎,为了杀戮与复仇。是为了大家,为了拯救与守护。你是夏宇轩,是Sword,是天使,是恶魔,是谁都无所谓。你是那个我偷偷仰慕了很多年的人,默默追随了很多年的人,暗暗守护了很多年的人,我……深深爱着的人。 ……轩…… “书澜,你来负责调动警方的力量为我们提供掩护和争取时间。” 有条不紊的命令,一如当年,那个冷静的强大的Sword。 那一只按在肩膀的手,散发着熟悉的温度,也点燃了体内冷却沉睡的热血。秦书澜起身,像当年还在Sword时候的少年,俏皮地朝夏宇轩做了一个遵命的手势。 “——Yes,my lord!” ****** 为了破解神秘的密码芯片,夏宇轩连夜召回了原SWORD组织的成员。时间紧迫,大家都在争分夺秒。夏宇轩大概估计了一下破译密码所需的时间,大概是3个小时。而为了提供后援掩护众人,秦书澜也已经先行回到了警局,安排后续的工作。 剩下洛步晨留在店里,插不了手没事可做便只能闲着发呆。 “这么晚了,睡一觉吧,有消息了我立刻通知你。”夏宇轩善解人意地劝道。 “睡不着。”洛步晨摇头婉拒了他的好意,望着头顶的漫天星辰,“伦敦那边,现在应该是傍晚吧。明天就是他的婚礼,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你真的不打算去找他?”夏宇轩皱了下眉头。 从香港飞往伦敦的飞机最快也要十个小时,如果再犹豫不决,就没有机会了。 “安凡留了信,让我不要去找他,我想这一次,他是认真的。”洛步晨说着,不由地苦笑,“爸告诉了我当年的一些事,关于他和安明远的故事。我一直以为,洛家的荣耀和辉煌是靠着不懈的努力,但我没想到是窃取了他人的灵感。安凡说过,对于设计师而言,作品是他的灵魂,他的生命。我想任何人都无法接受,作为生命的东西被那样夺走。” “我没办法面对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化解遗留下来的恩怨。而且,我不能。如果我去了伦敦,一定会抑制不住地找他,让他跟我走。我会毁了他的婚礼,我,不能这么自私……到底怎样才能带给他想要的幸福,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夏宇轩叹息一声,拍了拍洛步晨的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有时候,人缺少的只是一点点勇气,敢不敢,再往前走那小小的一步。我想安凡,也是这样的。” 洛步晨没有说话,抬头望着夜空,仿佛失了神。 “安凡……”他喃喃道。 ****** 安凡抬头,看着蔷薇花园里早已开败的花。 郁郁葱葱的绿叶蔷薇,沐浴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一层金红的霞光。安凡突然想起那一天,是蔷薇花盛开的时节,他与来伦敦做客的洛步晨在花园里的偶遇。归根到底,是因为安琪儿养的小淘气,让出来找猫和公主的他,便那样与洛步晨不期而遇。 犹记得当时心中涌起的悸动,心跳加速,差点难以维系表面的平静。 视线停在来人的身上,像是被牢牢锁定一般无法挪动分毫。这一刹那,甚至有种错觉,两年的时间其实并没有流转,他依旧还是记忆里的模样。 风吹动蔷薇的花藤,他站在那里,在繁茂的花墙映衬之下美得有些不真实。几缕从栅栏透过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好像画中走出来的人。 ……安凡…… 记忆的深处,好像有谁在这样唤他的名。 暮然回首,偌大的蔷薇花园里只有他一人伫立。不再,不在。 不过是错觉而已吧,他此时,在距离伦敦很遥远的香港。 说好了,再见,再也不见。 “Alex殿下,亲王阁下找您。”女仆的叫声拉回了安凡的思绪。 “好的,我这就过去。”安凡应道,整理了一下衣衫。哈姆雷特找他是迟早的事情,之前他在香港和洛步晨的绯闻应该都已经被亲王知晓了。作为统领王室的一家之长,哈姆雷特在婚礼的前夕找他,无非是用皇族的威严对他施压罢了。 难道认为,他到现在还可能反抗么?逃婚,或者悔婚? “亲王阁下。”安凡面向哈姆雷特躬身行了一礼。 “你来了,Alex。”坐在宽大座椅上的男人抬头,示意他上前来。 岁月并没有在那张脸上留下太多痕迹,相反的,目光中透射出的与生俱来的威严让人不敢直视。他,便是德高望重的王室之长,哈姆雷特,在王室中拥有无可撼动的地位。安凡对亲王的印象仅限于此,虽然哈姆雷特平日里待他和善,但安凡心里总有种莫名的敬畏感。 尤其是现在,以一副兴师问罪的眼色打量着他的哈姆雷特,更加有些高深莫测。 “Angel呢?怎么没见你去陪她?”哈姆雷特问。 “Angel今天很早就睡下了。” “那么你在花园里做什么,在想他?”语气暗带了几分讽刺。 “我已经与他断绝关系了,您可以不必担心这一点。”安凡面无表情道,“单方面撕毁与洛家签订的商业盟约,您已经有了这么大的筹码,何必还要在意我是怎样想呢。” “看样子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哈姆雷特冷笑一声,“本王可以不追究你和洛步晨的绯闻,这要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你要迎娶的是我的孙女,Alex,这一点你可有不满?” “没有。” “哪怕是洛步晨会来伦敦抢婚?” “他不会。” “既然不会,就不要让本王看到你还戴着别人送的戒指。”哈姆雷特打量着安凡,眼神变的冷厉下来,“——摘下来,交给我。” “……”安凡的脸色变了变,他低头看着手上的戒指,没有吭声。 无声的反抗引来了哈姆雷特的不满,他不耐烦地挥手示意身旁的侍者,“你们,帮Alex把戒指摘下来。” 侍者遵命上前,抓住了安凡的手,“抱歉了,殿下。” 在他们要摘下那枚戒指的同时,被安凡挥手挡开了,“你们,退下!” 侍者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两眼,有点不太确定地转向哈姆雷特亲王。而安凡的反应显然也让哈姆雷特有点吃惊,他本以为Alex会从进门后一直顺从到最后的。 “亲王阁下,我一定会娶Angel的。但是这枚戒指,是我的。” 安凡看着哈姆雷特,一字一顿道。他可以妥协,也一直在妥协,但唯有这枚戒指。 如果连这枚戒指都不再了,他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下了…… 哈姆雷特看着安凡,那双犀利的眼睛似乎要将他看穿。 沉思良久,他选择了给双方一个台阶下,“记住你刚才对我说过的话,Alex,本王不希望看到明天的婚礼出现任何意外。否则,你要付出代价。” “好了,你也退下早些休息吧,记得婚礼的时间,不要迟到。” “我明白了。” 安凡又行了一礼退了出去,来到走廊,只觉得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身体有些不舒服,是因为晚饭几乎没怎么吃么?不,不只是这样,安凡捂住了胸口,扶着墙壁剧烈地喘息着,是药瘾又发作了,虽然已经减弱了许多,但发作起来依然很痛苦。 该死,这里距离他的房间还有一段距离,可是,全身使不出力气。 有没有人,这周围有没有侍女之类的…… “殿下!”在安凡快要摔倒之际,有人从背后扶住了他。 “麻烦你,扶我回房间……快点……”痛苦的安凡无暇再顾忌其他,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这种样子绝对不能被其他人看到。 “……”侍者看起来想要问什么,但他忍住了,默默地护送安凡进了房间。 刚关上房门,安凡便挣脱了他,倒在床上发出压抑不住的呻吟。手指紧紧地攥着床单,还是缓解不了那种痛苦。安凡不知道这种类似毒品的药还要折磨自己多久,他快要受不了了。 “您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喝点水?”侍者递过来一杯热水。 “谢谢。”虽然安凡想说水对缓解他的症状是没有用的,但还是接过来喝了两口。 温热的水流沿着喉咙流下,渐渐的,痛苦似乎缓解了不少,感觉不那么难受了。缓过神来的安凡这才想起该向刚才好心帮了自己的人道一声谢,全身却困乏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您如果累了的话,就先休息吧。”侍者替他擦去了额角的冷汗轻声道。 “嗯……你看到的,请不要告诉任何人……”安凡也没办法逞强,闭上了眼睛。总感觉刚才的动作是很熟悉的,是在什么时候来着。未及安凡多想,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好的,殿下。” 一只戴着白手套的修长的手,爱怜地替他盖好被子,理了理凌乱汗湿的刘海。 天衣无缝的易容,却无法掩盖,那眼底流露出的爱意与柔情。 “就算那么痛苦,你还是从没想过找我么。你明明知道,我是医生,既然有药的配方,就一定可以解。”零注视着眼前沉睡的安凡,眼里流露出有些自嘲和悲伤的神色,“就算想拉你陪我一起堕入地狱万劫不复,还是会不忍心啊。” 桌子上安凡刚刚喝过的水微微冒着热气,那里面,掺入了少量的解药和安神剂。 “你还是这么倔强啊,我的Alex。” 零笑了笑,戴在白手套里的指尖停在安凡的唇间。最终,收了回去。 他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65.水落石出 折耳猫在女孩怀里舒服地缩成一团,安琪儿抚摸着Kitty,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从回到伦敦之后她就一直在故意躲着安凡,生怕他追问起是自己告诉了爸爸和爷爷逼婚的事。她也没敢告诉任何人零威胁的条件,现在回想起来安琪儿依然觉得很后怕。 明天,她就要成为Alex的新娘了…… 安琪儿一点也不清楚结婚是什么概念,从小身边的人就说她是Alex的未婚妻,侍女们也都说公主殿下和Alex殿下看上去是那么般配,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安琪儿又叹了一口气,看着趴在怀里不知烦恼的宠物猫碎碎念。 “Kitty,你说如果我没有去香港该多好……” 没有去香港,就不会卷入那么多麻烦,也就不会认识他了。 手机被关掉了,因为安琪儿担心潘岳会打电话来追问她。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要违背承诺去和其他的男人结婚?不是刚刚才约定过的么,不是说好了在一起的么。 “盼盼,我该怎么办呢?”安琪儿愁眉苦脸地喃喃道。 与此同时的香港潘家,阿彪对着门对面的潘岳,狗腿地嘿嘿笑了两声,“岳哥。” 被潘岳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当然——被关小黑屋能有好脾气才怪。 那天潘岳跟安琪儿分别之后,刚进家门就被早已守在那里的潘林海逮了个正着,二话不说就把潘岳关了禁闭,撂下一句狠话——“等到伦敦那边的婚礼结束,你就可以出来了。” “为什么?爸,订婚这种事又没个准不是吗?我跟Angel是两情相悦的,何况,安凡根本就不喜欢她,他喜欢的人是洛步晨——”潘岳试图说服父亲。 “没有为什么,这是‘王’的命令。”潘林海的面孔,跟他本人一样深不可测。 “王?K?”潘岳只觉得非常困惑不解,“那明明是个危险的家伙,国际警联通缉的头号要犯。爸,我很早之前就想问你了,我们家干的又不是杀人越货的买卖,为什么要听任他人摆布?K的手中到底掌握了什么把柄,你怎么能是非黑白不分地去助纣为虐?” “住口!用不着你来教训我。”被潘林海冷冷地喝断,转向一旁的手下,“阿彪,我待会就要飞去伦敦参加婚礼,少当家你给我看好了。就是今天一晚上的时间,钥匙交给你保管,不管阿岳说什么你都别信。你要是敢叫人跑了,就不要再在潘家呆了!” “是是是……”阿彪赶忙接过钥匙,朝着潘林海连连点头。 于是,就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一幕。说起来潘林海之所以挑中阿彪也是因为他的身手,人如其名,是个长得彪悍又身强力壮的汉子,就算好几个打手过来单挑也不是他的对手,加上又对潘家格外忠心,虽然脑袋是木了一点,但有他看着潘岳也不怕这小子跑了。 眼见生气的潘岳不理他,阿彪讨好地嘿嘿笑着劝晚饭气得根本没吃的潘岳,“岳哥,你这是何必呢?为了个女人跟老当家顶嘴。那小妞是漂亮了点,但漂亮的女人哪里没有,回头兄弟我给你搞十个八个都不成问题。你就省省心,先吃点东西,啊?” 潘岳又瞪了阿彪一眼,看样子像是被说动了一些。也对,先填饱肚子再说。 潘岳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饭菜接着吐掉了,“喂,馊的!怎么吃啊?” “怎么会,饭菜是晚上才拿过来的。”阿彪纳闷地摸摸头。 “不信你尝尝!”潘岳嫌弃地把筷子和碗一摔。 “奇怪,难道是厨房那边搞错了……”阿彪自言自语,将信将疑地开了门进去,拿过潘岳刚刚丢下的饭菜闻了闻。说时迟,那时快,瞅准时机的潘岳一把扯下了他挂在腰间的钥匙。 见状反应过来的阿彪赶紧要把钥匙抢回来,被率先一步跑出去的潘岳砰的把门一关,锁上了。阿彪在砰砰砰地捶门,可惜关禁闭的小黑屋为了不引人注意,门窗都很牢固而且隔音效果很好,并且屏蔽了手机信号联系不到外面,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委屈你在里面呆一晚上咯。”潘岳晃了晃手头的钥匙,不客气地扭头走了。 出门之后,潘岳扫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凌晨1点多了。 “该死,洛步晨在搞什么?”潘岳懊恼地揉了揉头发骂道,这桩匆促的婚礼一定有古怪。按照父亲的意思,这件事情是K在幕后主使。为什么?他为什么一定要让安凡娶安琪儿? 看样子只有靠自己来调查清楚了,潘岳心想。 正巧潘林海刚刚乘坐晚上的航班飞往伦敦去了,潘家再没有能管住他的人。既然是父亲的秘密,那么线索很有可能在父亲的私人书房里。因为潘林海是个很严肃刻板的人,一向禁止外人进出那间收藏着他私人用品的书房,说是不喜欢别人随便动自己的东西。 这里面,一定有鬼! 潘岳这样想着,趁着夜深人静之际摸黑溜进了潘林海的书房。 书房里的杂物很多,潘岳翻找了半天不过是一些枯燥乏味的书籍,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但是这个却是难不倒潘岳,按照很多小说里的情节,像这种书架的墙上一般都藏着什么暗格之类的。潘岳左敲敲右敲敲,辨别着木头不同部分声音的区别。而在敲到一处地方的时候,潘岳停了下来,又敲了敲,声音不太一样,这块木板是中空的。 潘岳小心地琢磨了片刻,将木板取了下来,里面果然是一个狭小的暗格。 暗格里只有两件东西,一件是一块其貌不扬的小圆片,像是什么东西的机关,潘岳没看明白便先装了起来。还剩下的,是一个信封。潘岳拿了出来,发现信封看上去有些年代了,连纸页都是泛黄的。而且,信封边角处的日期竟然是二十年前。 这是……父亲年轻时候写的情书? 怀着有些好奇的心情,潘岳打开了这封信。 一个陌生的名字映入了眼帘——Maria Windsor(玛丽亚·温莎)。 Windsor?潘岳的眼睛睁大了几分,这不是——英国王室的姓氏?! 另一方面,夏宇轩那边破解密码芯片也到了最后的阶段。 大家争分夺秒努力的结果,使得本来预计的3个小时提前了半个小时。终于,黑客传来消息,最后一道防线也被突破,这被一层层机关强大保护的“真相”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快快快!轩,用电脑看看里面是什么?”秦书澜也从警局赶了回来,压着前面洛步晨的肩膀恨不得把脑袋凑到了屏幕上。 “姓秦的!你死远点,压死本少爷了!” 在洛步晨跟秦书澜吵嘴之际,夏宇轩见怪不怪地摇头,将芯片插进了磁盘。 电脑显示,正在读取……然后,是空白。 “空的?这不可能!”洛步晨惊讶道,又点击了两次,还是老样子什么都没有,“这枚金属片到我手里之后就没有再被其他人动过,为什么里面会没有内容?” “是不是之前的过程出了什么差错?”秦书澜问。 “不会,黑客的技术我可以保证,这确实就是芯片里的内容。”夏宇轩说。 “什么嘛!耍人玩的?劳资废了半天劲搞来的是一张被洗了内容的芯片?”秦书澜垂头丧气,而洛步晨看上去也有点沮丧,本来以为会起到很大作用的芯片竟然是一个玩笑。 手机便在这时候突然响了起来,是洛步晨的。 来电显示:潘岳。 潘岳?他怎么会在这时候打电话过来?洛步晨狐疑地暗想,潘家经营的是香港各大的娱乐服务,洛步晨认为之前安凡被卖到地下拍卖场的那件事,很有可能潘岳是知情的。他们还是学生的时候潘岳就对安凡很关注的样子,让人摸不清楚他是什么底细。 迟疑了一下,洛步晨还是接了,“喂,我是洛步晨。” “你现在在哪儿?”难得潘岳连问候的心情都没有,直截了当地问。 “雾都酒吧。你问这个做什么?现在已经凌晨2点了吧。” “你还知道是凌晨2点!你特么的竟然还在香港?!”潘岳气得差点爆了粗口,但他勉强压下了激动的语气,“好吧,电话里我不方便细说,我现在正在开车过来的路上,你在那里等着,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你。伦敦要出大事了,这场婚礼——绝对不可以举行!” ************ 等到潘岳开车来到雾都酒吧已经是凌晨2点半,除了洛步晨之外,夏宇轩和秦书澜也在,碰面的气氛多少有些尴尬。洛步晨警惕地打量着只身一人前来的潘岳,“找我有什么事?” “密码芯片在你手上吧?”潘岳开门见山地问。 “你在说什么芯片?”洛步晨微微一怔,决定装傻。 不想潘岳并没有跟他打太极拳的意思,“洛步晨,我没有时间跟你多做解释。我知道芯片在你这里,安凡他一定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带去伦敦,那么他能想到的人,只剩下你了。” 潘岳说到这里,一把冰冷的手枪抵住了他的后脑,是夏宇轩。 “看起来你知道很多的样子。”夏宇轩冷笑一声。 “彼此彼此,夏先生。”潘岳的脸上并无惧色,从容不迫道,“我知道你们现在对我有很多怀疑,无论我说什么都没有用。我也不指望你们能轻易相信我,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解开密码最后的钥匙,交换——最后的真相。” 短暂的沉默,夏宇轩扭头,与面色严肃的洛步晨和秦书澜交换了一下眼色。 举起的枪放了下去,夏宇轩笑道,“有趣,那么烦请潘少当家随我们上楼一叙了。” 楼上房间的电脑还亮着,读取出来显示空白的密码芯片还可笑地插在磁盘里。潘岳将芯片取出来,拿起来小心地检查了一番后放下,“果然,这上面还有最后一道密码锁。”潘岳说着,拿出了在潘林海书房暗格里找到的那枚圆形的小金属片,刚好可以嵌进芯片的凹槽里。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试试看。”潘岳将芯片还给了洛步晨。 “为什么要帮我们?”洛步晨奇怪地问。 “有句俗话叫做‘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觉得我们现在的立场,倒有点像。” “你该祈祷接下来我们不会重新变成敌人。”洛步晨反讽道。 潘岳哼了一声没说话,而这时候身旁传来了秦书澜兴奋的叫声,“有了有了!”众人纷纷将视线转移向了电脑屏幕上。画面逐渐变清晰,而眼尖的秦书澜一眼认出了地图上标志的地点,“是伦敦港!原来如此,K打算从海上交易毒品。对了,明天举办婚礼的地方不就在海港边上的城堡么?K果然打算利用婚礼制造混乱,来趁机偷渡走那艘藏有毒品的船。” “要不要通知Black警官他们?”洛步晨问。 “好主意!最好来个瓮中捉鳖,把K和他的同党一网打尽!”秦书澜握拳,眼里满是兴奋的精光,“我感觉我的干劲又来了!当了刑警这么多年,逮捕了那么多要犯,要是能亲手把传说中的‘黑道之王’K缉拿归案,简直太有成就感了!” “姓秦的,你的职业病又犯了。”洛步晨嫌弃地白他一眼。 “别高兴的太早,我觉得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一直沉默不语的夏宇轩开口了,“K明知道国际警联的人在四处通缉他,还在这种紧要关头选择高风险的毒品交易。你们不觉得K的动机很奇怪?我怀疑他的目的也许根本不是这批毒品,而是……” “——成为真正的‘王’。”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是潘岳。 “什么意思?”洛步晨看向潘岳,却见他拿出了一个古旧的信封。 洛步晨将信将疑将信封打开,夏宇轩和秦书澜也都凑了过来。却见信封里面有很多封信,有早的,有晚的,写信的时间间隔竟然跨越了二十多年。而每封信的开头,无一例外都是一个陌生女子的名字——Maria Windsor(玛丽亚·温莎)。 Maria Windsor: 我知道你永远都不会看到这些信,一如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对你的爱慕。 也许是命运的安排,让我在那一天与你相遇。林荫下穿着白色连衣裙的你,如同下凡人间的女神。你飘逸的秀发,随风飞舞。你美丽的眼睛,像湖泊的水那样碧蓝。我忘不了你的身影,更忘不了你的笑容。那个叛逆的,从伦敦出逃的女子。 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叫做Maria。 …… Maria Windsor: 一切如同计划中安排好的那样,你见到了安明远。 从你与他相遇的那一刻起,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我们谁,都逃离不了命运的安排。你果然爱上了他,甚至,愿意为他放下你的所有。你知道么,Maria,其实你并没有那么卑微,你真正的姓氏,是Windsor,那个属于英国王室高贵血统的象征。 可是,你却连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因为你也是一枚被利用的棋子,一枚让安明远和洛天威决裂的棋子。 …… Maria Windsor: 我想我是爱你的,但我同时又在恨你。 爱一个人,就不会给其他的追求者任何机会。哪怕我那样挽留你,可你还是选择了追随安明远而去,离开香港,去往芝加哥,一个对你而言完全陌生的地方。 Maria,你在芝加哥过的好吗? …… Maria Windsor: 我听说,你生下了一个男孩。 得知这个消息的我,同时收到的,是你的葬礼。 我想你一定是带着满满的幸福离开这个世界的,因为你,一直都那么喜欢小孩子。恶魔的血脉只由男性继承,他将拥有奥纳西斯这个被诅咒的姓氏,可是你依然那么爱他,这个用你最后的生命与那个男人生下的孩子,你为他取名——“安凡”。 平安,平凡。 可是Maria,你的儿子,注定此生不可能平凡。 这是一个宿命的轮回,因为这个孩子的诞生,也是注定的。 …… “这是什么?”洛步晨拿着信看不下去了。 “是我父亲写下的,他深深地爱着与恨着一个名叫Maria Windsor的女子。而她,是安明远已经去世的妻子,也是安凡的母亲。”潘岳沉默了片刻说。 “Windsor,这明明是王室成员才有的姓氏。哈姆雷特亲王,威廉姆伯爵,和他的女儿Angel公主。”洛步晨说到这里,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你是说,安凡和她是——” “他们是兄妹。” 洛步晨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胡说!亲王不可能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女儿!” “他知道,是因为这个男人当年,亲手抛弃了这个女儿。”潘岳沉下了脸色,缓缓道,“我刚刚调查了父亲与K秘密联络的记录,通话另一端的地址来自英国伦敦,王室的内部。K其实并不是选择了伦敦,而是他一直就在那里,以我们都知道的身份——” “他就是,哈姆雷特亲王。” 注: 英国伦敦 哈姆雷特(K):德高望重的王室之长。与安家有联姻的政治关系,与洛家则有商业上的合作关系。实则暗中操纵着黑道一方的势力,黑道的枭首,代号“K”,此间本篇的幕后BOSS。 玛丽亚(Maria Windsor):哈姆雷特的私生女,安明远的妻子,安凡的母亲。 威廉姆(William Windsor):伯爵。哈姆雷特的儿子,安琪儿的父亲。 安明远(Howard Onassis):人称枭雄的男人,奥纳西斯家的现任主人。玛丽亚和奥利维亚的丈夫,安凡和安宁的父亲。CP:洛天威。 安凡(Alex Onassis):此间的男主角。安明远和玛丽亚的儿子,哈姆雷特的外孙,安宁的弟弟,安琪儿的哥哥。奥纳西斯家的继承人,恶魔少主。CP:洛步晨。 安琪儿(Angel Windsor):王室公主。威廉姆的女儿,哈姆雷特的孙女,安凡的妹妹。CP:潘岳。 美国芝加哥: 亚瑟(Arthur Onassis):奥纳西斯家的老主人,奥利维亚的父亲,安明远的岳父。 奥利维亚(Olivia Brown):安明远的妻子,安宁的母亲。 安明远(Howard Onassis):人称枭雄的男人,奥纳西斯家的现任主人。玛丽亚和奥利维亚的丈夫,安凡和安宁的父亲。CP:洛天威。 安宁(Judy Brown):美国的当红名模,有众多的追求者。安明远和奥利维亚的女儿,安凡的姐姐。CP:文森特。 文森特(Vincent):K组织下的鹰眼杀手,亨特的弟弟,安宁的追求者。CP:安宁。 安凡(Alex Onassis):此间的男主角。安明远和玛丽亚的儿子,哈姆雷特的外孙,安宁的弟弟,安琪儿的哥哥。奥纳西斯家的继承人,恶魔少主。CP:洛步晨。 零(Zero):医生,安凡的爱慕者。CP:安凡。 中国香港 洛家: 洛老太爷:当年擅作主张剽窃了安明远设计原稿而使得洛家成名的老爷子,洛天威的父亲。 洛天威:香港地盘的霸主,以经营珠宝首饰等奢侈品行业的商业巨头。周淑雅的丈夫,洛步晨的父亲。CP:安明远。 周淑雅:温柔的贤妻良母,洛步晨的母亲。 洛步晨:此间的男主角。洛天威和周淑雅的儿子,洛家的大少爷,洛氏集团年轻有为的董事长。CP:安凡。 莫家 莫仁豪:莫君黎的父亲,被莫仁杰当年设计害死。 莫仁杰:莫君黎的叔叔,莫仁豪的弟弟。当年因为年幼的莫君黎没有遗产继承权,而被叔叔作为监护人强占了莫家的家业。将莫君黎当作手中的傀儡,让他接手部分企业,却时刻派人监视着。随着莫君黎的长大愈发感觉到他的威胁,一度想要除去莫君黎。事后迫害未成,在伊莉娜掩护下将莫君黎秘密送回了香港。在夏宇轩的帮助下,他想不到韬光养晦的绵羊出了羊圈,会变成一头狮子掉头咬断他的喉咙。莫君黎一度想要除去的最大对手。 莫君黎的生母:早逝,不祥。 莫君黎:狮子一般霸道而强势的男人,莫仁豪的儿子。CP:夏宇轩。 伊莉娜(Irina):莫君黎年轻的继母,莫仁豪生前续娶的漂亮的神秘女人,比莫君黎只大两岁。对莫君黎有乱仑的情感。暗地里与K有着密切的联系,心机深沉的可怕女人。CP:莫君黎。 夏家 夏父夏母:因为知道了莫仁杰的阴谋,而被莫仁杰一并迫害而死。 夏宇轩(Sword):代号“剑”的男人,SWORD组织的老大,雾都酒吧的店长。CP:莫君黎。 秦书澜:香港警署厅局长,原Sword成员,夏宇轩的追求者。CP:夏宇轩。 潘家 潘林海:潘岳的父亲,玛丽亚的爱慕者,因此被K摆布,为K效力。 潘岳:潘林海的儿子。洛步晨和安凡的同学,潘家的少当家。CP:安琪儿。 K组织的主要成员 K:黑道之王,代号K,King和Killer的首字母。真实身份为王室之首,哈姆雷特亲王。 罗丝(Rose):代号“夜玫瑰”,游戏人间的轻佻女子,王的左右手之一。 亨特(Hunter):代号“神枪猎手”,言语不多的男人,王的左右手之一。文森特的哥哥。 文森特(Vincent):代号“鹰眼”,组织的头牌杀手。亨特的弟弟。 伊莉娜(Irina):幕后行动的神秘女人,心机深沉。 66.伦敦婚礼 清晨的阳光打在脸上,安凡揉了揉额头,缓缓睁开了眼睛。 已经,是早上了么…… 竟然不知不觉就一觉睡到了大天亮,已经好些天都没有睡得像昨晚一样深沉了。安凡坐起来,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情。他被哈姆雷特亲王召见,在回房间的途中药瘾发作,被路过的侍者扶回了房间休息,喝了杯水之后感觉很困就睡着了…… 糟了!时间!安凡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匆匆忙忙地就去洗漱换衣服。 钟表上显示的时间距离婚礼开始还剩下不到1个小时,他必须在那之前赶到海滨的艾德森城堡,如果迟到的话,亲王阁下绝对不会给他好脸色看。已经订制完工的新郎服穿起来相当繁琐,安凡废了好大劲才把一身王室的正装穿好,浑身已出了一层薄汗。 安凡不禁暗暗后悔昨晚为什么没直接去城堡,其他的人应该都已经到场了。 “司机!” “Alex殿下?您怎么还在这里?” “抱歉,麻烦立刻开车送我去艾德森城堡。” 上了车,沐浴在从窗外照设进来的阳光之下,安凡微微眯了眯眼睛。 今日的伦敦是一个天气明媚的早晨。他低下头摸了摸戴在手上的戒指,灰蓝色的眸中泛起几缕浅浅的柔光,像是在回忆什么,又像是在缅怀什么。 “……晨……” 一声低到不可闻的呢喃,伴随着引擎发动的声响,消失在了空中。 与此同时,一架小型的直升机神不知鬼不觉地降落在了静谧的伦敦港湾。 由于是清晨时分,海港的员工还没有开始工作,所以四周格外安静。从低空平稳降落的直升机选择了一处隐蔽的地点,洛步晨先从机舱里跳了下来,侦察了下附近的情况,然后回头比了一个安全的手势。随后秦书澜和潘岳也相继跳了下来,最后是夏宇轩。 “姓夏的,敢情你真的是全能?连飞机的驾照你都有?”洛步晨挖苦道。 “嘛,回头你想学我也可以教你。”夏宇轩阴险地抿唇一笑。 “切,没兴趣。”洛步晨扭头哼了一声。 “话说小晨你好不仗义,怎么也不感谢本大局长帮你搞到了警方专用的直升机?不然你能赶在婚礼之前飞到伦敦?回头要是被人知道了劳资的饭碗就要不保了!”秦书澜道。 “活该,姓秦的你假公济私了那么多回,早该被免职了!” “……”剩下潘岳无语地望着如此气氛下还能吵起来的三人,有些无奈。 到底让这些家伙来伦敦参加婚礼是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好像很不靠谱的样子…… 说起来几人之所以敢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伦敦,也是靠了人妖化妆师的绝妙包装。化完妆之后的样貌竟然跟原本的有很大变化,若不是那说话的口气暴露了身份,简直让人无法看穿,看起来号称能把男人化装成女人的人妖化妆师也不是徒有虚名。 有了高超的化妆,加上洛步晨手里还有洛天威走时留下的邀请函,只是—— “我靠!凭什么本少爷要当这家伙的跟班?”洛步晨一脸不爽地抗议。 走路都不能理直气壮的,还要低眉顺眼地跟在夏宇轩后面,他怎么这么衰啊。 “因为——认识我的人比较少。”夏宇轩笑眯眯地丢出一本正经的理由。 “那你怎么不让姓秦的当你跟班?”洛步晨更不爽了。 “我可是有重要任务在身的人,怎么能去当一个跟班呢。万一你们有人不小心暴露了身份,我还能亮出刑警的身份帮你们当掩护是不是?”秦书澜朝垂头丧气的洛步晨挤挤眼睛。 “呜……”洛步晨郁闷不吭声了。 走了一段路,前方就是艾德森城堡了,同行的潘岳停住了脚步。 “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吧。” “你不跟我们一起行动?”夏宇轩问。 “不,我有我自己的计划。”潘岳道,“你们多保重,好自为之。” “走了正好,反正本来也是看在他提供情报的面子才顺便多捎上了一个人。”洛步晨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话说回来,安凡结婚的事情跟他有半毛钱的关系啊?他来掺和什么?” 剩下夏宇轩看着潘岳离去的背影,没有说话,若有所思。 在进入城堡之前,夏宇轩拉住了要进去的洛步晨。 “阿晨,这把枪给你,收好。” 夏宇轩掏出了一把警队的专用手枪交到了洛步晨手里,金属的质感,厚重而冰冷。 “为什么要……” “因为接下来的事情,不是儿戏,也不是靠着政治家的嘴皮可能解决的事情。”夏宇轩的脸色很严肃,这是洛步晨少有的见到他以这般严肃的口吻对自己说话,“如果真的如我们所推测的那样,哈姆雷特亲王的另一重身份就是黑道的枭首‘K’,那么婚礼的现场很可能已经被K趁虚而入地混进了他的手下,到时候就不是说说而已了。” 夏宇轩看着交给洛步晨的手枪,一点点,合上了他的掌心,握紧。 “我教会了你很多东西,但唯有一样——就是怎么杀人。” 夏宇轩抬手,拍了拍洛步晨的肩膀,“阿晨你,从来都没有向人开过枪吧?” “……”洛步晨没有说话。 “我希望你记住,被枪瞄准的真实对象,不再是你在训练室内瞄准射击的那些人体靶子。他们会说话,会流血,会用语言影响你的内心,使得你的判断产生失误。你所要做的,是在扣动扳机的那一刻绝对不要有犹豫——为了你,想要守护的人。” 洛步晨沉默了片刻,抓起夏宇轩的那把枪别到了腰间的内侧。 “……嗯!”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不错的眼神。”夏宇轩笑道,回头看了一眼同样收好了枪的秦书澜。三人将婚礼请帖递交给门外之后,踏入了宾客纷致的大厅。此时,距离婚礼开始的时间还剩下20分钟。 “就让我们来尽情享受,这场暴风雨来临之前,最后的宁静……” 皇家的乐队在拉着小提琴悠扬的乐曲,现场来到的宾客已经很多了。长桌上摆满了精致的水果糕点,还有高档的贵族香槟酒,简直比上一次在美国芝加哥订婚的仪式还要隆重。 更让洛步晨惊讶的,是这次王室婚礼的参加者。单是他能够指出来的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就有很多,国家的首脑,财团的大亨,国际知名的大师。果然传闻说哈姆雷特亲王作为王室之长的号召力非同凡响,竟然能在孙女的婚礼上请动这么多世界各地的名人。 如果不是安凡留下的密码芯片,和潘岳带来的潘林海的密信,恐怕根本无人会将德高望重的亲王阁下,跟黑道上赫赫有名的枭首K联系到一起吧。 知人知面不知心。 洛步晨正想着,迎面走来了正与其他客人亲切攀谈的哈姆雷特亲王。 不知是否是巧合,哈姆雷特的目光正好往他们所站的这边看了过来。让洛步晨的心里一阵紧张,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的枪。那双犀利的眼神扫过他,继而转向了其他的地方。 没有发生什么,哈姆雷特一行人径直从他和夏宇轩身边走过,没有认出他们来。 “呼……”洛步晨暗松了一口气。 “别在那里东张西望的,给我有点跟班的样子。” 夏宇轩压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气得洛步晨咔的捏紧了拳头。回头却见夏宇轩正笑眯眯地举着一杯高档的香槟酒,琥珀色的液体在透明的高脚杯里晃动着。他伪装的前卫艺术家竟然引来了不少女士的青睐,纷纷围着夏宇轩与他交谈的很愉快。 靠,见色忘友! 洛步晨暗暗腹诽,突然发觉一开始夏宇轩让他做跟班的主意是多么明智。这么多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亏姓夏的能Hold住台面,换做是他,才懒得理会这么多搭讪的麻烦女人。 话说回来,秦书澜那小子呢? 洛步晨一扭头,发现明明跟他们一起进来的秦书澜已经消失没影了。 一个个都是不靠谱的家伙!洛步晨咬牙切齿。 眼见夏宇轩在陪着一堆女人说笑聊天,秦书澜则不知所踪,洛步晨才不想傻傻地当一个跟班原地站到婚礼开始,找了个去拿酒的空子也溜走了。 由于走的急了些,没注意砰的与谁撞上了,酒也不小心洒到了对方的西服上。 洛步晨一抬头,脱口而出道,“啊?爸……不,不好意思,这位先生……” 面前站着的,正是洛天威和周淑雅。 洛步晨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撞到人也就算了,偏偏撞见的还是自家老子。所幸脸上的妆容还在,应该看不出什么问题来,赶紧掏出几张纸巾来打算帮洛天威把西服擦干净。 “你没事吧,天威?”周淑雅着急地看洛天威的衣服有没有弄脏。 “没关系的,夫人。我就是考虑到了会有这种‘突发状况’,所以才特意定制了一套黑色的西装嘛!”洛天威大度地开了个玩笑,对洛步晨点了点头,“没事了,你忙自己的去吧。” “哦……哦!”洛步晨赶紧不争气地扭头开溜了。 剩下洛天威举着半杯残酒,颇为无奈地摇头叹了口气,“这个混小子……” 洛天威转向周淑雅,“夫人,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重新拿一杯酒过来。” 一字排开的长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洛天威巡视了一圈,伸手拿起了其中的一杯。 另一只手,几乎是和他同一时间碰到了盛酒的高脚杯。 洛天威转头,脸色微微一变,“……是你。” 与他看中了同一杯酒,并同时拿起高脚杯的人,正是安明远。 今日的安明远比他平日里的衣着要更加正式,用啫哩水束起的发丝,订制的西装穿在他的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与魅力。让洛天威不禁感慨不愧是穿什么衣服都能穿出那种超然脱俗感觉的天才设计师,哪怕他早已经很多年不再设计任何作品。 “……”安明远的脸色同样变了变,接着面无表情地收了手,“给你了。” “不用,你拿走吧。”洛天威大方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很遗憾,这杯酒我已经不感兴趣了。” 安明远冷冷道,转身欲走的同时被洛天威从背后叫住,“明远。” 安明远的脚步停了停,他转过了身,“麻烦别这样叫我,洛先生。” “唉……你这死倔的性子还真是没变,就算是一杯酒,也非要跟我较真。” 洛天威上前,注视着冷眼打量他的安明远,“我只想要告诉你,很多时候,你要看透一个人,就必须像品酒一样。慢慢地,一点点地,品到最后,才有可能尝出它真正的滋味。不要轻易就下什么定论,否则这些珍藏了几个世纪的名酒,反而跟普通的酒没什么两样了。” “你说,是么?”洛天威看向安明远,笑了笑。 他将那杯刚刚被他们同时看中的酒,递到了安明远手里,转身走了。 “……” 安明远伫立在原地,举着洛天威送的酒,不知道该拿走还是放下。 他忽然注意到,透明的高脚杯下面垫了一张很小的纸条。 左右环顾没有人之后,安明远拿起纸条拆了开来,瞬间脸色大变。 上面只有一句很简短的话。 ——He is here。 ****** 溜走的洛步晨绕到了另外一处地方,停下来歇了口气。 还好还好,没被亲生爹妈认出来,否则被当众揪出来岂不是要穿帮了? 洛步晨抬头看了一眼大厅的挂钟,已经是7点51分了,距离8点钟开幕的婚礼仪式还剩下9分钟。——安凡,怎么还没有来? 洛步晨奇怪地往王室专用的座位看过去,新郎的位置还是空着的。 倒是看到了一身纯白礼裙坐在新娘座位上的安琪儿,金发蓝眼的女孩身穿华丽的盛装,层层叠叠的裙摆,漂亮的花环,一眼看过去好像从天国下凡的天使。难怪所有的客人见到这位亲王宠溺的掌上明珠,都要忍不住称赞两句,“真美,真可爱。” 原来是安凡的妹妹啊。 洛步晨又盯着安琪儿看了一阵子,其实,还真的有一点点像。 话说回来,他竟然为了一个是安凡妹妹的未婚妻吃了那么久的醋,有点郁闷…… 洛步晨正想着,身后传来了一阵人群的惊叹声: “哇!连世界当红的模特Judy小姐也来了!” 安宁?洛步晨一惊,回头看向众人的目光汇聚的焦点。一身火红石榴裙的女子款款朝这边走来,高挑的身材,美艳的容貌,宛如众星捧月的女神一般耀眼,模特的气质在她的身上发挥的淋漓尽致。也难怪安宁的出场,便引来了全场不小的一阵轰动。 “爸!”安宁很快在客人中找到了安明远的身影,快步走了过去。 与那一身靓丽的时装不相配的,是安宁的胸前戴着一枚烧焦变形的挂链。这似乎是她从两年前开始戴上的,无论走到哪里都没有摘下过的装饰品。有很多媒体记者为此询问过Judy小姐这枚挂链的来由,但安宁的回答自始至终都是那句不变的话。 ——这是某个人送给我的护身符。 ——我相信,只要我戴着它,他一定会在危难时候出现保护我。 “Judy……” 洛步晨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了一声低语,声音有些熟悉。 等到他回头,只看到一个匆匆转身离去的背影。那一头耀眼的红发,随风飘扬。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有一个签约昨天才刚拍完,我就立马订了机票从美国飞过来,貌似还没有迟到……咦?凡——Alex呢?”安宁奇怪地看着还空着的新郎座位,有些莫名。 “我也想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安明远皱眉。 安凡是不可能逃婚的,他已经告诉了安凡哈姆雷特亲王和奥纳西斯的老主人亚瑟的态度,他不可能在最后关头反悔。但是眼见大厅的钟表已经指到了7:58分的位置,全部的宾客都已经到齐了,作为这场婚礼男主角的安凡还没有现身—— 大厅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几缕阳光通过门扉的缝隙透设进来,打在站在门口的人身上。 回头的洛步晨睁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白色的皇家礼服穿在他的身上,合适极了,展现出完美的身材与腰身。打点整齐的领结,胸前别着白色的花束。浅色的发,灰蓝的眸,白皙的皮肤。英俊,卓越。他就那样一言不发地越过集体注视着自己的众人,沿着铺开的红毯一步步朝这边走来。 是安凡。 是穿着新郎礼服的安凡。 无数次,在梦里想象过婚礼上的他会是什么模样。没想到真实的他出现在面前,竟是比梦里面的还要美,还要耀眼。让洛步晨大睁着眼目不转睛地看着,险些打翻了手里的酒。 但安凡并没有发现站在人群中并且易容的洛步晨,他径直穿过大厅来到了王室的坐席,面向脸色不太好的哈姆雷特亲王礼貌地行了一礼,“我,貌似没有迟到?” “还没有。”哈姆雷特哼了一声,转向主持婚礼的神父,“开始吧。” 全场都静默了下来,安凡和安琪儿也站到了大厅中央,头发花白的神父开始虔诚地念起婚礼誓词,“我要分别问两人同样的一个问题,这是一个很长的问题,请在听完后才回答:Alex,你是否愿意娶Angel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她同住,在神的面前……” 啪的一声玻璃杯碎裂的声响,香槟酒溅开满地,是事先约定好的行动暗号。 “咦?大厅的灯怎么突然灭了?” “快看前面的荧屏,亮起来了,好像有人在说话哎!” 洛步晨跟着一起看向前方亮起的萤幕,只见秦书澜的面孔出现在了投影画面里。 秦书澜抬手亮了亮香港刑警的徽标,轻咳了两声开始以流利的英语说道,“各位先生,各位女士,大家好。我是来自香港警署厅的刑警队长,我知道你们大概会怀疑我的说辞,但这枚警徽应该可以作为证据。我现在紧急通知你们,你们此时的处境非常危险。因为传说中的黑道之王K,就在这个会场内。” 此言一出,全场引发了一阵轩然大波。 “什么?他,他说K……” “不可能的吧,那么危险的家伙怎么能混进来呢?” “可是他有香港警察的徽标哎?警察说的话应该是真的吧……” 洛步晨在暗处勾了勾嘴角,姓秦的,还真有你的。原来刚刚玩失踪是一个人偷偷潜入了电台,这样子就能够通过荧屏播放的视频让全场的宾客都得知真相。 但没等洛步晨高兴的太久,屏幕上的画面突然闪烁起来,连声音也变的一顿一顿的。 “K,他的本尊就是——嗞……嗞啦……啪——” 亮起的屏幕暗了下去,没有了信号,变成了一片死寂。 “亲王阁下,这……这要不要先取消婚礼,改天再……”主持人抹了抹头顶的冷汗。 “笑话!”被哈姆雷特冷冷地一语喝断,眼底透出几分高深莫测的狡黠,“刚才的不过是捣乱分子,说的话不足为信。他若真是警察,犯得着用这种偷偷摸摸的伎俩?现在这么多客人都在场,若是因为区区流言就延迟婚礼,我王室的颜面还往哪里放?” “是是是,那么婚礼继续——” 该死!眼见神父又开始宣读被打断的婚礼誓词,洛步晨不由地握紧了拳头。 计划失败了?难道说秦书澜那边出了什么事?电台传来的视频录像竟然被掐断了?! 惊讶的并不只有洛步晨,还有此刻身在电台控制室的秦书澜。 面前笑得妖娆妩媚的女子,一只波斯猫在她的脚边喵喵叫着,她的面上露出了几分嘲讽之色,“哟,随便动别人的东西可是不好的。不如让姐姐来陪你玩玩怎么样?小弟弟~” 罗丝的眼神骤然冷了下去,面朝秦书澜举起了手枪。 骚乱的会场很快被哈姆雷特的一番话重新压了下去,众人思考之后也觉得这是捣乱分子所为,毕竟黑道的枭首K是何等人物,公然出现在这种场合未免太不可思议。何况刚才的人如果真的是香港警察做事又何必要遮遮掩掩的,所以大部分人都听信了亲王的判断。 糟糕,想不到亲王的话竟然有这么大的威慑力。 洛步晨暗道不妙,眼下等待秦书澜那边的结果显然已经不现实,那么只有靠他和夏宇轩从这边行动了。主持婚礼的神父还在啰啰嗦嗦地念叨婚礼的誓词,洛步晨忍不下去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反正在来伦敦之前,他已经豁出去了! “安凡——!” 洛步晨高喊一声,跃上了婚礼的舞台。 这一声呼唤好像具有神奇的魔力,让原本面无表情的安凡蓦然睁大了双眼。 有些颤抖地回头,手中没有拿稳的花束砰然落在了地上。 “……在神的面前,和她结为一体,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她,直到离开世界……” 而这时候,神父终于念完了那一大串冗长的婚礼诗词。 “Alex,回答你愿意么?” “我……” 喉咙变的沙哑,好像无论如何,都吐不出下面的那两字。 在安凡迟疑不决的同时,被洛步晨一把拉过胳膊拽到了自己身边。 偌大的婚礼舞台上,闪耀的灯光齐聚。周围是缤纷的花环,祝福的宾客,在上帝的名义之下。突然之间,好像其他的一切都淡去了,只剩下他们两人的身影。 他凝望着他,深深的,灰蓝的眸中倒映着那双漆黑如墨的瞳眸。 “我愿意。”洛步晨看着安凡,一字一顿地说道。 67.逆袭 底下的宾客传来了一阵骚动,目光齐聚向台上的不速之客,“那是谁?” “……”安凡沉默着,没有说话。 洛步晨抓起旁边桌子上的一杯冰酒,从头顶浇了下去。脸上的妆容被淌落的液体冲走,那张被众人熟知的经常出现在媒体电视上的面孔呈现出来。洛步晨抬手抹了一把脸,甩了甩被酒水打湿的发低笑道,“果然,伪装混进来什么的提议就是扯淡!” “那,那是洛步晨!洛氏集团的董事长!” “哦?就是那个之前和公主的未婚夫传绯闻的人吧。” “看样子这次王室可要不好收场了,啧啧,话说洛天威也在场呢。” 各种或惊讶或讽刺或抱着看好戏的目光纷纷朝台上投过来,好像在等待当事人会对此有何表态。安凡动了动,暗暗想要把手从洛步晨手里抽回来,但被攥的死死的。 “晨……你,放手。”安凡压低了声音道。 “安凡,跟我走,你不能娶她。”洛步晨拉着安凡就往台下走。 旁边主持婚礼的神父已是呆立在原地,其他的工作人员也不敢拦洛步晨。眼见洛步晨就要拉着安凡走下台去,一道身影挡在了两人面前,竟是哈姆雷特亲王。 “洛步晨。”低沉的声音,里面透出的威严让人胆寒。 “……”洛步晨皱起了眉头。 “抱歉,亲王阁下,这是一个误会——”安凡慌忙上前想向震怒的哈姆雷特解释,被洛步晨不由分说地拽着护到了身后,与哈姆雷特隔开了一段距离,“你别过去!” “哼。”哈姆雷特一声冷笑,“洛步晨,你三番两次纠缠Alex,之前在芝加哥的那场订婚也是你从中破坏,我念在跟你父亲交好的份上才没有追究。如今婚礼在即,你又来闹场子。是真的以为你那么有面子,区区洛家的大少爷,我就不敢动你了么?” “我可真没这么想。”洛步晨回敬道。 “哦?” “黑道之王‘K’,要取我的性命,还不是小事一桩么?” 寂静的会场顿时又引发了一阵骚动,他竟然敢说,德高望重的王室之长是K?! 哈姆雷特的神情微微一滞,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我当你有什么理由,竟然情急之下连这种说辞都编的出来?刚才从电台伪装刑警散布谣言的,也是你的同伙吧?真亏了你,这种伎俩都使得出来。我知道你不过想败坏王室的名声,趁机带他走罢了。” “你说我是K,可有任何人证物证么?”哈姆雷特反问。 “可恶……”洛步晨咬牙,用力握紧了拳头。 人群中的夏宇轩也是深深蹙眉,他最担心的便是这一点。哈姆雷特亲王是K的事是他们根据种种迹象推断的结果,却没有足够的证据。亲王的威信太大,不是靠他们几个后辈的一家之辞就能够扳倒的。本来是想先制造混乱,来逼K自己暴露马脚露出破绽。 如果秦书澜之前的行动顺利,他们或许还有一线机会,但是…… 秦书澜那边不知道被什么人拦截了,想不到K的心机竟然深沉到此,不但料到了他们可能潜入婚礼占领电台的计划,还借此机会倒打一耙,让洛步晨此时的处境非常不利。 “我……” “拿不出,是吧?”哈姆雷特逼近一步,“今天单是破坏婚礼和诋毁亲王的这两条罪名,我就能让你回不了香港。”哈姆雷特说着,眼神冷了下来,“替我拿下他!” 数名黑衣保镖立即一拥而上,向洛步晨扑了过去。虽然洛步晨的身手不赖,但无奈对方人数众多很快陷入了苦战。而台下的夏宇轩也是神情凛然,暗自掏出了腰间的手枪。 如果让阿晨落到K的手里就凶多吉少了,就算暴露身份,他也不能—— 一道从天而降的身影,利落地将近前的几人放倒。 被搅乱了阵势的敌人顿时出现了破绽,让洛步晨也精神一震,和来人联手将保镖们击退。 “潘岳?你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洛步晨惊讶道。 “唉,本来还指望你给力一点的,没见过当的这么失败的男主角。”潘岳挖苦了一句,和洛步晨共同面向逼近的敌人,“还是那句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别谢我了。” “我可一点都不想感谢你这个‘朋友’。”洛步晨哼了一声。 “……盼盼?”安琪儿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想要上前但被身边的侍从拦了下来,“公主殿下,那些都是危险分子您别过去!” “阿岳?!”潘林海也同样一脸惊愕。 却见潘岳抬手亮出了一个精巧的小金属盒,在众人面前高举起来晃了晃,“刚才亲王不是想要证据么,恰巧我这里就有。国际警联在通缉的K贩毒的证据,就在这盒子里面的密码芯片上。它的内容已经被我破解了,只要播放它,一切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就是不知道,亲王阁下您敢么?”潘岳笑了笑,转向面色变化的哈姆雷特。 芯片……?洛步晨一怔,暗自摸了摸衣兜。 真正的芯片明明在他身上,而且,那里面并没有透露K的真实身份。 难道潘岳这小子是想—— “为什么——不敢?”哈姆雷特突然冷笑。 潘岳一怔,一声呼啸而过的刺耳枪声,从背后响起。 “唔……”中枪的潘岳捂着胳膊跪坐下去,狙击手的子弹射碎了他手里的盒子,同时穿透了手掌,鲜血淋漓。枪声顿时让整个会场混乱起来,女士们尖叫着躲到了绅士们的怀里。 而埋伏在暗中的狙击手紧接着又举起了枪,却在要射杀目标的同时无法再扣动扳机。 因为挣脱了侍从阻拦的安琪儿,扑过来护在了潘岳面前。 不行,那是主人吩咐过不能伤害的对象,距离太近了他们没办法下手…… “我……不准你们……伤害他……!” 安琪儿抱紧了潘岳,她在发抖,浑身上下都抖的厉害。她不知道子弹会不会射过来,但在她看到潘岳被射中的那一刻,身体已经在反应过来之前擅自冲了过来。 半晌也没有再听到枪声,安琪儿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潘岳因为剧痛泛白的脸庞,和额头滴落的冷汗,“Angel……” “盼盼,你的手……流了好多血……” “我没事,倒是你,勇敢的要让我刮目相看了……”潘岳强忍着痛笑了起来,摸了摸安琪儿的头发,“想不到会这样被你保护,我这个想要救美的英雄,当的可真是失败呀……” “哈哈,英雄的盼盼……”安琪儿也含泪露出了一个笑容。 而台上,发现被打碎的盒子里空无一物的哈姆雷特脸色变的阴沉下来。 竟然是空的,这么说,那张芯片并不在潘岳手上? “亲王若不是做贼心虚,刚才为什么要命人开枪?”洛步晨冷声质问道。 围观的客人也议论纷纷起来,但哈姆雷特只是稍作慌乱之后很快恢复了波澜不惊的神情,“刚才我的保镖误以为此人是危险分子,不小心开枪射杀也是情有可原。倒是你,洛步晨,如果再拿不出确凿的证据,就休怪本王以诋毁的罪名处置你了。” “切……”洛步晨咬牙,难道真的要让这个家伙逍遥法外了么。 “我——能证明!”一个雄浑有力的声音,从寂静中响起。 不是别人,竟然是K安插在香港的眼线,潘林海。 “爸?!唔……”潘岳惊讶,无奈受了枪伤此时没办法剧烈活动。 哈姆雷特的脸色一沉,冷冷地转向潘林海,而潘林海也冷冷地看着他,“哈姆雷特亲王,就是黑道的枭首——K。他一直在利用亲王的特权为黑道的走私业谋利。我可以证明,因为我就是他在香港的暗中联系人。K一直在威胁潘家替他卖命,如果要调查证据的话,我手头有从香港海关流入中国走私货品的详细清单。我没必要包庇谁,因为我也是同谋。” 潘林海说到这里,回头看了一眼被安琪儿抱在怀里的潘岳,“但是我在此声明一点,这一切都是我个人所为,跟我的家人没有丝毫关系,他们都毫不知情。” “……”潘岳怔怔地看着当众站出来揭发K的潘林海。 原来,父亲并不像他之前争吵时候那样助纣为虐,是非不分。原来,他一早就打算利用婚礼的机会揭发哈姆雷特的真实身份。无论结果如何,父亲一定会收到法律的制裁,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全身而退。之所以将自己关在香港不准来伦敦的原因,也是为了保护他…… “爸……”潘岳别过了头去,眼眶却不禁有点湿润了。 眼见局面已经无法再为自己掌控下去,哈姆雷特恨恨地低声道,“想不到我养了多年的一条狗,也敢回头咬他的主人一口。潘林海,你竟敢背叛我。” “K,我忍辱负重了这么多年,就是想要搜集齐揭穿你的证据。因为我知道,你生性多疑,要博取你的信任搜集这些罪证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我不会再受你的摆布了,不能一错再错下去,那样在天国的Maria也不会饶恕我的。我不能,让她的儿子背负乱仑的罪名……” “你说什么?!”安凡震惊。 “你的母亲Maria,其实是哈姆雷特的私生女!” “……!!!” 全场愕然,继而一片哗然。 呆滞的不仅仅是安凡,还有潘岳身旁的安琪儿,头顶戴着的花环砰然坠落在地上,她难以置信地喃喃道,“如果是这样,Alex……Alex不就是,我的……我的哥哥……?” 安凡也是怔住了许久,半晌才终于颤声道,“他们说的,是真的?” “就算是真的,那又如何?”哈姆雷特亲王,不,或者说现在应该是,K。 “Angel她是……您怎么可以,让我娶自己的妹妹?” “他想利用你来控制奥纳西斯家的势力,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洛步晨说。 “洛、步、晨。”K冷冷笑着,转向安凡身旁的洛步晨,犀利的眼神像是要将他看穿,“我真的没想到,你这颗棋盘之外的废子,竟然会发挥这么大的用处。虽然你本身对我没有丝毫威胁,却能够让那么多人,以你为核心重新凝聚到一起。” “Sword,香港警察,潘家,我的手下,还有我最得意的恶魔继承人,Alex……你竟然让这么多原本不会扰乱计划的人出现在我完美的剧本里。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不过——很遗憾,你只能走到这一步了!”K嗤笑一声。 洛步晨一惊,慌忙退后了两步,瞄准他的,是从暗处射来的子弹。 “小心,阿晨!他们想杀你灭口!” 夏宇轩高声道,同时举枪,精湛的枪法将几名暗中潜伏的杀手逐一击毙。 与此同时,在黑影的后方,夏宇轩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莫仁杰?是你这头老狐狸?!” “夏宇轩,来的正好!今天我就要你葬命于此。”莫仁杰冷笑。 夏宇轩怒视着这张阴险的脸孔,仇恨的火焰在吞噬冷静的理智。就是这个男人,就是他设计害死了莫君黎的父亲,还一并害死了自己的父母!害的他们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有种就跟过来。”莫仁杰转身消失在了后方。 “站住!别跑!”夏宇轩一把握紧了枪,紧追着逃走的莫仁杰跑了出去。 与此同时,偌大的婚礼会场已经变的一片混乱,人们纷纷尖叫着躲避着那些混乱的枪声,摆放整齐的玻璃杯噼里啪啦地摔得粉碎。虽然几名狙击手已经被夏宇轩击毙,但还有一名,而且枪法很准。洛步晨也拔出了腰间夏宇轩给的手枪,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在哪里?潜伏在暗处的那名枪法神准的杀手,在哪里…… “洛步晨!那边!”安宁突然指着一个方向大喊一声。 “啪——”枪声应声响起,一枚子弹擦过了杀手的胳膊,现身出来的亨特的脸色阴沉着,“哈,又是你这个碍事的女人。上一次没杀了你,这一次,我可绝对不会再失手!” 亨特举起枪来朝安宁射了出去,说时迟,那时快,对面射来了另一颗子弹。 两枚同样高速旋转的子弹在空中对撞,擦出耀眼明亮的火花。 而一只大手,从背后一把将安宁揽入怀里,举起了枪。 “Vincent!你在做什么?!” “我不会让你杀她的,大哥。”文森特放下了安宁。 亨特的脸色僵了片刻,接着因为出离的愤怒而扭曲起来,“好,很好。我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救你这个组织的叛徒!不要再叫我大哥,我没你这个弟弟!” “……”文森特沉默,眼底流露出几分悲伤的神色。 “记得上一次我们的交战么,你在枪法上败给了我,可惜你没有死成。那么这一次,就让我来看看,两年不见,你的枪法到底有没有进步?”亨特说着,举起了枪。 “……”文森特沉默,然后,他同样举起了手中的枪。 神枪猎手和鹰眼杀手,或许他们之间免不了一战,是命运,是宿命。 “Vincent……”安宁怔怔地回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头耀眼的红发,那双坚定执着的眼睛,安宁颤抖着抬手,去抚摸他温暖的脸庞,那双因为常年用枪而粗糙的长满了茧子的手掌。是他,真的是他……他活着,他没有死…… “Judy,是我。”文森特笑了,手指抚过安宁戴在脖子上烧焦的挂坠,“不是你说的吗?只要你戴着它,戴着这枚我送给你的护身符,就一定会有人在危难时刻出现保护你。” “嗯……”安宁笑着点头,大滴的泪水却抑制不住地滑落下来。 “所以Judy,由我来保护你!我,不会输!” 混乱的会场内,此起彼伏的枪声不时响起,埋伏的杀手很快被赶到的王室近卫军逐一击毙。哈姆雷特亲王的真实身份败露,这桩刻意安排的婚礼也成了英国王室的一桩丑闻。 “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乖乖束手就擒吧,K!”洛步晨举起了枪。 “……”K没有说话。 “晨,我想跟他说几句话。”安凡扬手制止了洛步晨,心绪复杂地转向面前的男人。这个理应是自己外祖父的亲人,就算知道他万恶不赦,还是有些下不了手。 “……好。”洛步晨迟疑了片刻,最终妥协了,“小心点。” “嗯。”安凡点头,一步步朝如同一头笼中困兽的K走了过去。就算已是四面楚歌,他的神情依然不见丝毫的恐惧之色,那双满是自负的眼里读不出一点属于失败者的落魄。 黑道之“王”的气魄,理应如此吧。 “你的计划已经失败了,近卫军正在包围这里,你是不可能从这里逃走的。请你接受法律的制裁,不要逼我们以武力解决。”安凡顿了顿,试图劝服K放弃抵抗束手就擒。 “哼,法律就一定是正义的么?太天真了。”K冷哼道,“你以为国际警联的那群鹰犬为什么要一直咬着我不放,还不是看中了我手头交易的这批毒品?这是一个暴戾的市场,任谁都无法抵抗住金钱和权力的诱惑,就算是代表正义之神的警察,也不例外。” “警方与黑道之间相互勾结,毕竟是少数。”安凡说。 “少数么?”K幽幽地一笑,“如果我说,你的祖父也是其中之一呢?” 安凡的表情一怔,接着否认道,“不可能,祖父是奥纳西斯家的老主人。奥利维亚夫人是总统的表妹,他相当于总统的亲戚,在政界有很高的地位,犯不着铤而走险毁了名声。” “Alex,你还年轻,不懂得权力这种东西,就好比那毒品。它是一个永无止尽的黑洞,吞得出去,吐不出来。就像在喝海水,越喝越渴,胃口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无法满足。”K笑着说道,“我犯不着骗你,你的祖父老亚瑟,就是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也在觊觎毒品的市场,暗中找人秘密地研制毒品的配方,为的就是一本万利。” “……”安凡怔住了,这种黑暗的内幕,之前没有任何人告诉过他。 眼见安凡的表情流露出了迟疑,K逼近了一步,“你不是最清楚的嘛。如果我没有记错,你的一名医生的部下,好像就是那个实验组的主要成员,不是么?” ——Zero? 安凡的心跳加速了几分,难道零一直在研究的,竟是那些肮脏不堪的东西? ……Alex少主,您知道‘真正的地狱’是什么样子的吗?…… 零幽幽的话语,回荡在耳际,萦绕不去。 “所以Alex,你本来就是介于黑与白之间的双重身份。你的体内流淌着恶魔的血,那冰冷的、罪恶的血液。你适合的,是属于黑暗的世界,随我来一起堕落吧。你是奥纳西斯的继承人,是我黑道之王的外孙,你有着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如果你可以加入我……” “少拿你的歪理邪说来蛊惑安凡!”被洛步晨一语打断。 “你真的不愿意么?Alex。”K继续看着安凡。 “我……” 安凡正要说什么,K的眼神忽然一凛,一个箭步上前挟持了毫无戒备的安凡。 “唔……”安凡挣扎起来,无奈摆脱不了男人牢固的钳制。 “你——放下安凡!”洛步晨怒道。 “哈哈哈,你敢开枪么?”K邪笑着反问,“你——不敢。” “……”洛步晨握紧了手枪,手指扣在扳机上,却迟迟没办法按下去。 略微一迟疑,一枚丢过来的烟雾弹在面前爆破,厚重的烟雾顿时掩盖了视野。 利用这个空隙,K已经带着被挟持的安凡飞快地出了大厅。而在城堡外面的前院里,一架从空中飞来的战斗直升机开枪向包围的近卫军一通乱枪扫射,顿时扑街了很多人。而两名从直升机上跳下来真枪核弹的黑衣人面向K恭敬地行了一礼。 “真是抱歉,王!我们来迟了!您有没有什么事?” “哼,还不算太晚。”K冷哼一声,转身面向会场内追来的众人,“虽然这笔账不在这里算清楚可惜了,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先离开这里再说。” “是!请王先上飞机吧。” “放开我……放手,听到没有……!” 安凡还在挣扎,被不耐烦的K扬手朝脖颈间击了一掌,昏厥过去。 “把他带走。”K命令道,把昏迷的安凡丢给了随行的一人。 当洛步晨追到城堡外面的时候,只看到满地倒下的军队士兵,和一架扬长而去的直升机。而K坐在驾驶舱里,透过玻璃窗以一副胜利者的笑容远远地看着地面上面露不甘的洛步晨。 一部通话的对讲机,从空中落了下来,被洛步晨一把抓起。 K的声音,从对讲机里响了起来。 “如果你想救他,就带着那张密码芯片来与我做一个交换吧。” “地点是伦敦东南的多佛港,记住,我只能看到你一个人。” 68.各自的战场 在洛步晨追击挟持安凡离去的K之际,另外一边,各方的战斗也已经打响。 在罗丝举枪射杀的同时,刑警的职业素质和反应能力让秦书澜当即俯身卧倒,子弹从头顶呼啸而过,砰的嵌进了他身后的一架录影电视内,破了一个大洞的的屏幕股股冒着黑烟。 “呵,反应倒还不错。”罗丝妩媚地笑着,手持着枪缓缓逼近。 刚才第一枪偷袭没能得手,秦书澜已经一个滚翻利用地势躲到了遮掩物的后方。电台里面堆放了各种设备异常杂乱,恰好为枪战提供了足够的掩体。 “别躲了,小弟弟,赶紧出来吧。”罗丝继续缓慢地踱步,扫视着面前的一堆杂物和躲在后面的秦书澜。整个电台此时里里外外都是K的人,这个家伙不过是在做垂死挣扎。只要他胆敢踏出这道门,就会在乱枪扫射之下变成一具千疮百孔的尸体。 没有人回应,播放室内静悄悄的,静得可怕。 “哼,想要玩躲猫猫的游戏么?”罗丝的脸色在渐渐失去耐性,她甩下了手里的枪,换成了背上背着的一把更具破坏性的火焰喷射器,“如果你还躲着不出来,我就一点、一点,把这些碍眼的东西通通都烧掉,看看你还能躲到几时?” 嗞啦一声,几架可怜的录影棚在喷射的火焰面前化为了焦炭和灰烬。 与此同时,柜子后面传来了一声细微的响动。 “呵,原来是藏在那里了么。” 罗丝狡黠地一眨眼,手持火焰喷射器悄然走近,一脚将柜子踢开,“去死吧!” 紧接着她的面色怔住了,雪白的波斯猫正悠然地舔着爪子,不解地抬头望着她。 猫? “嘿嘿,上当了!”秦书澜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 罗丝一惊,回身与袭来的秦书澜徒手对打了几个来回,刑警的干练身手让近身搏击的罗丝有些招架不住,加上她还带着破坏力大但笨重的喷射器更是占了下风。恼怒的罗丝伸手想去拔腰间的枪,被秦书澜扑过去抱住了腰,一招擒拿卸掉了她的枪支。 “虽然我秦书澜最不屑于欺负女人,但像你这样的悍妇,也算不得女人的范畴了。” “你——”罗丝怒道,美丽的脸上升起几分愠怒的红晕。 “他们在这里!”外面的手下闻声而入,举枪对准了缠斗的两人。 根本不分敌我的子弹噼噼啪啪地便朝两人扫射过来,搞得秦书澜郁闷地哇哇大叫,“卧槽!太没人性了,没见到你们老大还在这里你们就乱开枪!” “……”罗丝也是咬牙,K的命令是不放过潜入电台的任何对象,这群K的部下根本不会在意她的死活。如果射杀目标的同时也连带她一起,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让开!”罗丝突然高喊一声,嗞啦一道明亮的火焰闪过。 轰的一声,火花引燃了气体的爆炸,两人一起从炸开的地板摔了下去。 一片黑暗。 “唔……”罗丝微微睁开了眼睛,只觉得浑身都像散了架一样,好痛。 “喂,你还活着吧?”秦书澜的声音响起,周围很暗,只能模糊辨出他的影子。 罗丝这才发现了头顶地板上被刚才爆炸搞出来的大洞,原来他们俩是一起掉下来了。不过显然,她的伤势要比秦书澜严重很多,现在根本就动弹不得。 “哼,我不是你的敌人么?何必关心我的死活。”罗丝忍着剧痛冷声道,“成王败寇,你若是想补上一枪,无所谓。如果你不现在杀了我,待会我出去了,就把你烧成灰!” “得了吧,我还真想补上一枪让你闭上这张嘴。都说最毒妇人心,真是不假。”秦书澜碎碎念了一句,叹了口气,“但我不会杀你的,我是一名警察,警察的天职就是保护那些相信正义力量的子民。就算对待十恶不赦的坏人,也需要用法律的武器将他送上法庭宣判。我没有权力,去取人的性命。就算是你,也一样。” “……” 罗丝沉默了,而这时候,黑暗里传出了一声细小的喵叫。 有一团小东西在废墟中动了动,晃悠着脑袋爬了出来,是刚才也被卷入了那场爆破事故中的猫咪。小家伙抖了抖浑身被炸开的毛,由一只白色的波斯猫变成了一只“小花猫”。 “它……没事吧?”罗丝问。 “没事,这不活蹦乱跳的?它是猫,才摔不死呢!” 秦书澜抱起猫咪来,晃了晃给受了伤无法活动的罗丝看。 只见罗丝轻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样子,让秦书澜有点意外,传闻中王的左右手之一的“夜玫瑰”,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倒是对一只她养的宠物猫这么上心。 “呐,你刚才说,你是警察?” “嗯,香港的警察。” “警察啊,在我年少无知的时候,也曾经相信警察是正义的化身。”罗丝大睁着眼睛看着头顶,像是陷入了什么久远的回忆,“直到那一天,闯进家门劫财的匪徒要杀害我的父母,慌乱中逃出来的我对穿着一身警服的人求援。他是警察,我在向警察求援……可是,他们都害怕那些拿枪的匪徒,直到我的父母断了气,才敢上前查看。” “什么保护现场,什么凶杀案,都是狗屁!他们如果那时候冲进去,我的父母……根本就不会死……是那些无能的警察包庇了凶手,而且让凶手逍遥法外。那时候我才发现,法律和正义这种东西,是多么的可笑……” “如果是我,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秦书澜沉默了片刻。 “呵呵,所以你是我见过的警察里面,最蠢的……”罗丝别开了头,很小声地喃喃道,“如果那时候我遇到的警察是你的话,大概,就不会走上这一条不归路了吧……” “嗨,你的小家伙好像发现了什么!”秦书澜突然叫道。 只见猫咪在对着一个方向喵喵地叫,动物对风向的敏感要远高于人类,它应该是发现了通往外面的通道。果不其然,在秦书澜奋力清除挡路的障碍物之后,一条通道暴露了出来。 “来,我背你出去。”秦书澜走回去对罗丝说。 “没必要。”罗丝轻笑一声回绝了他。 “你还在闹什么脾气?有什么恩怨我们出去再算。”秦书澜不由分说地把罗丝扛起来。 “呐,警察。”趴在他背上的罗丝忽然笑起来,“能帮我一个小忙么?” “你说,如果我力所能及的话。”秦书澜一边背着她一边有些吃力地说,他实际上也受了不轻的伤。 “能麻烦你收了这只小家伙么?它挑食的很,我担心它找不到主人会饿死。”罗丝看着跟在他们身后的波斯猫,眼里流露出一丝不舍的光芒。 “这只猫?好,只要它肯跟着我就没问题。”秦书澜答应下来。 “嘻嘻……那么我Rose做事,从来不喜欢欠人人情……”罗丝咳嗽了两声,血沫从口中溢出,她的声音渐渐变的虚弱下去,“咳……从这里出去,右转有一条逃生的秘道……那里,没有人埋伏……” “喂,你怎么……” 秦书澜一回头,顿时吃了一惊。已经出了黑暗的地方,光源重新照亮了四周。 他看清楚了罗丝的胸口,成股流下的鲜血已经把她的衣服染红了大半。 “你……”秦书澜呆住了,原来,她刚刚就已经中弹了么。 “呵呵……所以我早说,你已经……没必要救我了……”罗丝笑道,拼尽全力吐出最后轻轻的话语,“好蠢……我果然,最讨厌警察什么的了……” 说完这些,她闭上了眼睛。神情却仿佛睡着了一样,很安详。 无言的,秦书澜蹲下去,抱起了在罗丝脚边留恋不去的波斯猫。他默默地脱下身上穿的刑警的制服,盖住了罗丝逐渐冰冷的尸体,默默地对死者行了一礼。 “安息吧。”秦书澜说,转身离开了。 怀里的猫儿喵呜叫了一声,不知道在为谁而泣鸣。 ****** 会场内的客人奔跑尖叫着,纷纷躲避混乱的枪战,唯有处在漩涡中心的两人,对视着,仿佛周围的喧嚣与此时持枪对峙的他们毫无关系。眯起的眼睛,挪动的步伐,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在实力相当的强敌面前,丝毫的大意都足以让胜负扭转。 两人散发出的逼人气场让安宁敛声屏气,只觉得心脏跳动的很快。 “Judy,不要离开我超过五步的距离。”文森特沉声道。 说时迟,那时快,亨特先行发动了攻势,迅捷的身手如同他“暗影猎手”的代号。三发连射的子弹直袭向文森特,被文森特侧身避开之后,射碎了后方桌上的一排高脚杯。文森特紧接着也开了两枪,将亨特逼退数步,拉起安宁躲到了一排长桌后面。 “想跑?你觉得被‘猎手’盯上的猎物,怎么可能有逃脱的机会?” 亨特一声冷笑,突然抓起落下的帷幕从空中荡秋千般迫降的黑影让文森特一惊,呼啸而过的枪声已然响起。慌忙之下文森特抬脚踹起一张圆桌,几枚子弹叮叮当当地射进了木板中,但还有一枚没有挡下的擦着胳膊飞过,右臂处顿时红了一片。 “Vincent!”安宁大惊,要从掩体中出来被文森特摇头制止。 “没事,我……还可以战斗。”文森特咬牙。 “还不肯死心么?你的套路,我已经看穿了。——以这个女人为中心半径五步的距离,就是你的活动范围。”亨特一语戳穿了文森特的战术,冷冷道,“身为枪手,画地为牢等同于自寻死路。你如果还不愿放弃保护那个女人,只会像上次败给我时一样重蹈覆辙。” 亨特说着,再一次举起了黑洞洞的枪口,“这一次,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枪声再度响起,被文森特护在后方的安宁紧张地看着缠斗的两人。局势很明显,护在她左右的文森特根本发挥不了全力,步步被亨特压制。再这样下去,这样下去的话…… “啊……!”安宁猛地被一具地上躺倒的尸体绊了一下子。 是一名刚才在乱枪中不幸中弹的警卫人员,他的手里,握着一把枪。 ——枪? 安宁蹲下去把这把手枪捡起来,子弹是满的。 冰冷的金属质感,握在手中比想象中的更加沉重。安宁闭上了眼睛,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触碰这种可怕的杀人武器。父亲告诉她,她是女性,所以不用继承恶魔的血液。安凡也说,姐你就像现在这样活着就好,其他的一切,就由我来担当。 只因为,她是女人,就要被男人保护在身后吗? 嗤啦嗤啦几声,华贵的石榴长裙的裙摆被安宁抓起地上的碎玻璃割了下来。脚上的高跟鞋也被安宁脱下来,远远地丢了出去。尖锐的玻璃片反射着她的面容,安宁扬手抓起那一头散落的金栗色的长发,手起刃落,被削断的发丝从指尖片片落下。 满地的金丝,被风吹散。她的心境,竟意外的变的很平静。 爸,弟弟,Vincent……我,也有我的觉悟! 在亨特和文森特开始下一轮的交锋之际,一枚子弹穿过他们中央,射进了墙壁。 两人同时扭头,面色皆流露出些许震惊。 面前的女子,那永远在人前流光四溢的当红模特Judy。她赤着双脚站在那里,宴会的晚礼裙变成了干练的裙裤,金栗色的短发随风扬动,眼神执着,坚定,不带分毫迷惘。 “……Judy?” “Vincent,放手一搏吧。我与你,一起战斗。” 亨特也是稍稍怔了一下,继而朝文森特大笑起来,“哈哈哈!已经丢脸到要靠女人来保护了么?”他接着满是嘲讽地转向安宁,“枪可不是闹着玩的玩具,你还是小心自己吧。” “与同伴一起战斗并不是丢脸的事情。倒是你,有过同伴么?”安宁反问。 亨特的脸色一沉,不再笑,“就算加上你,你们两人也不会有胜算。” “Judy,为什么……”文森特怔怔地看着安宁。 “是我的男人,就别啰嗦那么多!”安宁说,“你的背后,还有我。” 文森特沉默了片刻,眼里重新绽放出沉静而锋锐的光芒,像是浴火的重生。他郑重地点了下头,“嗯!一起战斗吧。——我把我的背后,交给你。” 战局的逆转,奇迹般的让亨特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是多了一个根本没有用枪经验的女人,为什么,他好像重新被点燃了斗志。 有条不紊地瞄准,射击。一个默契的眼神,一个会意的动作。这才是,具有“鹰眼”之名的金牌杀手真正的实力。不再只守不攻的枪法,跟刚才的文森特完全判若两人。 “干得漂亮!”安宁朝文森特比了一个Good的手势。 “你也是。”文森特淡然一笑。 正在这时会场外面忽然骚动起来,大群赶来的皇家近卫队正在开枪击毙K手下的叛党,很快就要清理到他们这边来。文森特挑了下眉,看向还站在原地没有退去意思的亨特,“大……不,Hunter,军队来了,你如果再不撤走的话……” “我们之间还没有分出胜负。”亨特说。 “难道比起生死,胜负更重要吗?”文森特吼道。 “在我看来,就是如此。” 亨特冷冷地打断了文森特的质问,举起了枪,“如果我没数错,你的枪里应该还剩下最后一颗子弹。正巧,我也是。是最后的对决了,鹰眼。这一枪,我们之中只会有一个人活着。” “……”文森特沉默,握紧了还剩下一颗子弹的手枪。 缓缓地举起,瞄准了对面同样瞄准他的亨特。 连安宁都被两人之间这突然升腾起的寂静杀意所震慑,拥有同样百步穿杨神枪法的两兄弟,在都剩下一颗子弹的情况下射出的这最后一枪……赢的人,究竟会是谁? 砰—— 枪声响了。 安宁惊恐地闭上了眼睛,不敢看接下来的场景。 良久,她听到身旁的文森特,用难以置信的语调喃喃道,“为什么……” 安宁缓慢地睁开眼睛,却见文森特站在那里,身上毫发无伤。而他的对面,胸膛被高速的子弹洞穿赫然是一个血淋淋枪洞的亨特,像是战场上屹立不倒的将军那般,站立着。他面朝文森特露出了一个不易觉察的笑,才缓缓地,向后倒了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 安宁诧异地看着僵硬的文森特,却见他突然丢了枪,冲上去抱住了血泊中的亨特。 “太狡猾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枪里,已经没有子弹了!”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了军队士官的问话声,“鹰眼?貌似也是K手底下的杀手。” “你们谁敢动他?他是我男人!”安宁冲过去拦住要击杀文森特的士官。 “Judy小姐,这个……”士官也有点面露难色,又打量了文森特和他身后奄奄一息的亨特两眼,“罢了罢了,就当作卖给小姐的面子。何况这个人刚刚亲手击毙了K手下的一员干将,也算戴罪立功。嘛,回头记得来写一个笔录。你们,再去那边看看!” “是的,长官!”士兵们听命转去其他地方了。 直到浩浩荡荡的军队离开了,文森特依然保持着跪在地上扶着亨特的姿势。 胸口狰狞的枪伤已是回天无术,再做什么都是徒劳。 “你……是故意的。” “死一个总比死两个值得……”亨特咳嗽了两声,断断续续地以气声说道,“而且我也想看看……你这个,总是要我保护的弟弟……到底……是不是,真的能够赢过我……” 亨特艰难地抬起手,满是鲜血的手掌摸了摸文森特的脸,点向他的额头。 染血的手指,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红色的指印。 “Vincent……你,赢了……” 亨特微笑着说完最后一句话,闭上了眼睛,再也不会醒来。 怀抱里的体温在逐渐冷却,久远的回忆,忽然又回到了他们还年幼的小时候。 那个总是照顾自己的大哥,言语不多,脾气冷厉,却总会在别人欺负自己的时候把那些说他们是“没有爹妈养的野孩子”的家伙狠狠地揍一顿,就算是被围殴落得满身是伤。那时候的自己总喜欢躲在他的身后哭,恨自己为什么那么没用。 大哥,是很强的,没有人会打败他的。文森特一直都这么以为。 经常会在亨特替他出头与人大打一架之后,两人肩并肩坐在马路牙子上。文森特一脸委屈地耷拉着脑袋,向兄长诉说心中的苦闷。而亨特则在旁边沉默地听,一言不发。 等到文森特说完了,觉得舒服了,就会被亨特揪回来粗暴地蹂躏一气,把他那头红色的短毛抓得乱蓬蓬的像个鸟窝,再揪过他来往他鼻梁上按上一块创可贴。 “哭什么哭,你可是我Hunter的弟弟,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我可以变的像大哥一样么?变的像你那样厉害!” “哈哈,也许吧。不过那一天,还早得很呢!” 被他阴险地戳了额头,留下一个通红的指甲印。好痛,大哥好狡猾! “……大哥……” 文森特深深地埋头,抱紧了亨特已经冰冷的身体,温热的液体一滴滴落在那张神色安详的脸上。而安宁静静地站在他身后,陪着他,四周的一切是那样的静寂。 耳边似乎还停留着,那个人带自己投身杀手组织时候的教诲。 “Vincent,你需要变强。” “因为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而无法再保护你。你需要靠自己,来生存。”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文森特站了起来,因为长时间地跪坐而有些晕眩。 安宁扶住了他,文森特回头,两人相视而望。 “Vincent……” “不必为我担心,Judy。我不会因此而一蹶不振。”文森特扭头,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长,“这是大哥选择的道路,我相信他没有后悔。而我也有,想要坚持的信念。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在其他地方的人们,也在为了他们的坚持,各自奋斗着。” “嗯。”安宁点头,随文森特一起看向窗外,阳光普照。 她默默地闭了眼,双手交握在胸前做了一个对上帝祈祷的手势。 69.归来之人 莫仁杰的身影逃窜的飞快,转眼间已是没了踪影。 “切,这只老狐狸,溜得真快。”夏宇轩暗骂了一句,发现已是不知不觉追莫仁杰到了城堡外的伦敦港口。几艘运货的船停靠在码头边,随着海浪上下起伏。不少穿着工作服的工人正在紧张忙碌地往船上装货,似乎对闯入这里的夏宇轩没有丝毫注意。 夏宇轩将枪暗自收了起来,打量着这座不大的码头。 再往前走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了,进出口只有一个。奇怪,莫仁杰能逃到哪里去? 夏宇轩又逡巡了两圈,决定问问身边正在干活的码头工人,“Excuse me,请问刚才有没有看见一个形迹可疑的男人?他可能偷偷溜进了船里。” “没有。”工人答道,头也不抬。 “多谢。”夏宇轩有些失望,转身要走的同时猛地回身,举起了枪。 不对,常年在码头干活的工人皮肤不可能这么白,而且口音明显不是地方的英音…… 前后左右举起的枪,和他一样快。那些工人,不,或者说,那些早已被安排好的“群众演员”,齐刷刷地用枪口对准了夏宇轩,暴露出了他们的真正面目。而他们的主人,莫仁杰,慢条斯理地从一艘船的客舱里走了出来。 “现在你可是插翅也难飞了吧,夏宇轩。”莫仁杰冷笑。 “不错,你竟然买通了一个码头的人。”夏宇轩说。 “根本用不着买通,因为钱,是没必要浪费在死人身上的。”莫仁杰幽幽地说。 夏宇轩皱了下眉头,忽然察觉到空气中隐约飘过来一丝血的腥气。夏宇轩侧头,接着眼睛睁大了一些,有红色的液体从集装箱里流了出来,一直蔓延到他的脚边。在近处一个打开了一条缝隙的箱子里,赫然堆叠着几名死掉的工人的尸体。 原来,刚才这些“工人”在往船上搬运的货物是—— “原来如此,先是杀掉了这里原本的工作人员,用他们的工作服让你的手下伪装成码头工人,骗我降低戒心深入内部。再打算干掉我之后,把船开到远离大陆的海域抛尸隐匿踪迹是么?”夏宇轩脸色淡然地一笑,手心却不由地冒出了一层冷汗。 果然是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老狐狸,心还是一样的黑。 “不怎么做怎么能把一向谨慎的你骗进来呢?不过我这里,可是进来容易,出去难。”莫仁杰说着,命人抬出了一只空的集装箱来,“刚巧,这里还剩下最后一只空箱子。我就看在与你相识一场的份上,给你特殊优待,让你一个人享用这只箱子吧,哈哈哈……” 莫仁杰说着不再笑,冷厉可怕的眼神盯紧了夏宇轩,“没有莫君黎跟你一起,你这把形单影只的剑,还能成什么气候?” “哦?是么。”夏宇轩冷眼打量着那只硕大的集装箱,看向莫仁杰不怒反笑,“我倒是觉得它太大,留给我一个人岂不是浪费了。还是——再多加上你一起吧!” 话音刚落,夏宇轩突然一个纵身跃上了对面的高台,翻身避开射来的子弹的同时,在空中举枪击毙了两人。他啪的单手撑住地面稳稳地落地,敏捷的如同一只训练有素的猫。紧接着夏宇轩抬腿将高台上两名把守的人踹了下去,躲到了掩体的后面。 “别让他跑了!” “快追!上面没有路,他逃不掉的!” 四处传来追击的叫喊声,噼噼啪啪的子弹,火花四溅。 在激烈的枪战开始之际,外面哪里还有莫仁杰的人影,早已经躲进了船舱里面。 “头儿,王传来命令,接货地点因为突发状况有变,让您去伦敦东南的多佛港待命。” “多佛?”莫仁杰一愣,“好的,传我命令,即刻出发。” 莫仁杰扭头,看着远处码头上正与一群人交战的夏宇轩。反正,就算Sword的身手可怕也没关系,这座码头只有一个出入口,已经被他的人牢牢封死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夏宇轩现在往高处跑,不过是在自寻死路罢了。 真可惜,不能亲眼看到他被干掉了。 “我还有要紧的事要办,夏宇轩,你就陪我的手下好好玩玩吧。”莫仁杰阴冷地一笑,汽笛声响起,速度飞快的游轮甩下他们飞快地驶远了。 可恶,这只老狐狸又想跑! 夏宇轩眼睁睁地看着莫仁杰乘坐的船离开码头,想要追无奈身后的追兵跟的太紧。 又爬上了一段绳梯来到码头的最高处,夏宇轩怔住了。 前面……没有路了。 “他在那里——!快追——!”身后的喊声由远及近。 该死,只有放手一搏了么,夏宇轩举起了手枪。 在狭窄的高台上,既要躲避枪击又要击杀敌人,纵然是夏宇轩也觉得吃力。一个不留神踩空了一块年久失修的木板,咔的一声,塌陷的木板只剩下一只胳膊还抓着木板的边缘。 夏宇轩回头往下看去,下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这里太高了,坠落的速度太快就算是水面,也不会有生还的可能。 夏宇轩咬牙努力地抓了一把,想要攀上高台,无奈单凭一只手做不到。 攥紧的手指在渐渐脱力,细密的汗水从脸颊滴落,古旧的木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不行……要掉下去了…… 头顶突然传来的隆隆声响,让夏宇轩在恍惚之中抬起头。 刺眼的阳光直射进眼帘,让视野变的有些晕眩。 ……那俯冲而来的黑影是,一架直升机? 轰的一声巨响,匆匆从高空俯冲下来的直升机撞在了地面上,折断的机翼打着旋了因为惯性还在高速地转动,绞断了一大排木板,而夏宇轩也被这剧烈的震动震得松开了手。 身体下落的同时,被一只伸出的手紧紧地抓住了。 那一刹那,夏宇轩觉得自己在做梦。 一定是在做梦,否则,现在在法国巴黎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英国伦敦? “莫……君黎……” 莫君黎没有说话,高空的风吹动他的发,脚底下的木板再度传来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经过了刚才直升机的那一撞,年久失修的木板已经肩负不住两个人的重量。 而他们的身后,追击大军也已经赶到了这里。看到面前被损毁冒着黑烟的直升机,以及跳下来抓住夏宇轩的男人也是愣住,“那,那不是莫君黎么?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管那么多做什么,一起杀了!开枪——” 身后的人举起了枪,莫君黎却不为所动,深深地看向夏宇轩。 “信我么?” 浑厚有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他一惯的自负。 “……嗯。”夏宇轩点头。 “闭上眼睛,在我数完一二三之后,抱紧我……一,二,三——!” 莫君黎说完,忽的松开了夏宇轩的手,在夏宇轩坠落的同时,跟着跳了下去。 飞来的子弹穿过了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耳边只余下急速下降的风声。 “夏……” 他在空中拥住了他,呼啸的风吹起他散落的长发。 头顶的高台猛地传来一声爆破的巨响,那些还停留在上面的人被莫君黎安置在直升机上的炸弹牵连进去化作了灰烬。而夏宇轩微微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是莫君黎的脸庞。他突然有些不明白他为何要来陪自己,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都是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但是…… 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梦,在梦的最后,还能被他拥入怀中,也无悔无怨。 在两人即将坠入海面的最后一刻,一艘游艇从海上飞驰而过,撑开的气垫接住了落下的两人。夏宇轩听到莫君黎低低地闷哼了一声,而他随后跌在了莫君黎的身上。 “没事吧?”身边的人的询问似乎都已经变的无关紧要。 夏宇轩只是怔怔地,怔怔地看着脸色惨白的莫君黎。刚才是他抱着自己先撞到了气垫上,所以缓冲了大半的冲力,说不定肋骨已经被撞断了几根。 但莫君黎只是若无其事地一笑,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我回来了。”他说。 ****** 船在海面平稳地行驶着,风平浪静,连吹过的风都是煦暖的。 船舱内,夏宇轩皱着眉头替莫君黎包扎伤口。莫君黎大大咧咧地脱了上衣,欣然接受了夏宇轩因为内疚而难得的服侍。肌肉匀称的上半身暴露出来,让人不由地感慨不愧是天之骄子。表面并没有太多外伤,但估计肋骨是断了几根要避免剧烈活动。 夏宇轩在忙碌,莫君黎则点燃了一根香烟,不紧不慢地叼在嘴里。 他突然半是戏谑半是正经道,“温柔点。” “靠!还不是你自个儿乱来!”一句话让夏宇轩气不打一处来,扬手对着莫君黎的前胸不轻不重地捶了一拳,痛得某个家伙倒吸了一口冷气之后解气的夏宇轩这才放轻了动作。 心绪还没有从刚才的混乱中平复过来,有些话憋在心里,说也不是,吐也不是。 “我回来了。”莫君黎如是说。 这个早已离开香港去了巴黎的男人,会以这种方式重新回来。 夏宇轩甩了甩头,努力让自己的面部表情不泄露心事。他怎么能又心软了呢?明明是莫君黎的错,不能因为他碰巧回来又碰巧救了自己就改变主意。 “你……不该在巴黎么?”夏宇轩有些神情不自然地问。 “发现有问题所以临时退了机票,回头找你结果你擅自跑了,我追查了半天才赶过来。”莫君黎轻描淡写道,省略了其中的所有细节。他的两指夹着那根细长的香烟,一如当年他在画室里夹着的油画笔,慢悠悠地吸了一口,缥缈的云雾消散在了空中。 很性感的动作,夏宇轩突然发觉,他已经很久没看到这个男人抽烟的样子了。 下意识地收回了视线,夏宇轩哼道,“好像谁稀罕你跟过来一样。” 接着一脸嫌弃地把上衣丢给莫君黎,“好了,把衣服穿上吧!” 莫君黎接过上衣,却并不急着穿上,“看够了?” “我又没在看你!”夏宇轩气道。 “真的?”莫君黎贴过来,一脸无赖地看着他笑,“既然你搞定了,下面可要轮到我了。你害的我没有去成法国,又害的我牵肠挂肚。这笔账,该怎么算?” 被明显别有用意的笑容看得有些心虚,夏宇轩别开了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转身要溜,被莫君黎不依不饶地抓回来,“快说,怎么算?” “不就是报销了张机票……”夏宇轩底气不足。 “机票,还有一架直升机。”莫君黎纠正他。 “那架直升机分明是你自己学艺不精开坏的,关我什么事!唔……” 没等夏宇轩义正严词地吼完,他悲催地……被强吻了。 火冒三丈地把偷占自己便宜的莫君黎的脑袋用手挡开,夏宇轩怒了,“靠!莫君黎我警告你少得寸进尺!别以为趁着受伤劳资就不敢揍你——唔……” 于是,又悲催地……被强吻了。 “喂……外面,还有人呢……” “让他们看。” “靠……” 回头便见到来甲板上吹风的夏宇轩一脸黑得要杀人的表情,脸色却微微有点红。 莫君黎讨好地去摸他的头,被夏宇轩啪的把手打开,“离我远点!” “哎——”傲娇起来的小野猫真不好哄。 两人并肩站着在船头吹了会儿海风,夏宇轩胳膊趴在围栏上,眼睛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海面。莫君黎则背靠在围栏站在他旁边,兀自点燃了一根烟,不知道在那里想些什么。 周围很安静,他们之间,似乎很少有如此安静的片刻。 “跟香港的海,不太一样呢。”夏宇轩说。 “嗯。”莫君黎说。 “好像心情不好的时候,看着大海,就会平静许多。”夏宇轩继续说。 “嗯。”莫君黎说。 “你有心事吧?”夏宇轩扭头,看向莫君黎问。 “……嗯。”莫君黎顿了一下说。 “我们这里开往哪里?”意外的是,夏宇轩没有追问下去。 “多佛港。”莫君黎吸了口烟,燃烧的火光一明一暗。 “多佛……你是想……?” “跟莫仁杰那只老狐狸做一个了断。”莫君黎的声音低沉,冰冷的寒意从中透射出来,他缓缓地吐出一口烟冷笑道,“正巧,我跟他的账,在刚刚又多了一笔。” 随后莫君黎轻叹了口气,语气放柔了一些,“夏,我不是都说了要你安分一点,别去多管闲事。莫仁杰不是凭你一人能搞定的对手,他诡计多端,我跟他交锋了这么多年,都没能除掉他。你这样,真的很让我担心……” “不让我多管闲事,你这算什么?”夏宇轩打断他。 “……这是我莫家的家事。”莫君黎顿了顿说。 “你拿我当外人?”夏宇轩继续看着他。 “没有。”莫君黎答得直接,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将还剩下半截的香烟丢进了大海里,“该说是,我真的有点怕,夏。你知道的,我是个自负的男人,我讨厌有事物不在自己掌控之中的感觉。但是接下来,一切都是未知数,也就是说……” 莫君黎停了一下,严肃地望向夏宇轩的眼睛。 “我没办法保证,你若是随我去了,能安然无恙地离开。” “……”夏宇轩没有说话。 “所以听我的话,别来趟这趟浑水。待会船靠岸了就回香港去,等到伦敦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我就回去找你,带你去国外定居,像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样。你喜欢海,就去一个靠海的城市。喜欢小孩,就领养一个孩子。或者,两个,三个,都随便你。” “她知道么?”夏宇轩反问。 “知道。”莫君黎说,头一次没有回避伊莉娜的问题,“她不惜制造假情报将我骗回巴黎,就是希望我不要插手此事。她告诉我有人不打算让我继续活着。在我来伦敦之前她哭了一个晚上,还是没有说服我。有时候,人会突然想明白很多事情,不舍得,也要舍得。” “她其实很爱你。”夏宇轩说。 “我比你更清楚这一点。”莫君黎哑然而笑,抬手撩起几缕夏宇轩被海风吹散的长发,绕在指尖,“可是啊,我发现自己的心早在很久之前就被一个暗恋我又不肯坦率承认的家伙带走了。虽然他不爱听话,不会讨人欢心,有尖尖的爪子,伶牙利齿,又浑身带刺。跟他在一起,总让我有一种事物不在自己掌控中的危机感,让我焦躁不安,乱了分寸。” “……”夏宇轩呆呆地怔住了。 “但我还是,这辈子都栽在他身上了。”莫君黎说,自嘲地笑了笑,“用爱情偿还一个人对你的恩情是很愚蠢的,我现在想通,是不是有点晚?” “……”夏宇轩依然怔怔的,然后,他突然笑了。 笑得很大声,笑得莫君黎一脸诧异地看向他,笑得连海风似乎都受到了感染。 “没错,太晚了!”夏宇轩很大声地说,“莫君黎,你这个愚蠢、自私、擅作主张的混蛋!” “……”莫君黎的表情看上去有点无辜。 “跟你说劳资不过是顺带搭乘了你的船而已,莫仁杰是不是莫家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找他是也有一笔账要跟他算,你敢拦着我我现在就劫了你的船!爱回香港你自己游回去!” “我刚刚说了……” “所以我说你蠢!一个人的胜算大还是两个人?” “……” 沉默,良久莫君黎摇头笑了,“大概……从认识你之后就变的越来越蠢了。” 他抬起头,锐光汇聚的眼睛看向夏宇轩。一如当年,他对他立下绝不背叛的誓约时,那位目光霸道的,眼里燃烧着仇恨的黑色火焰的帝王。不过此时此刻,已经不是那时候。他庆幸他还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的二十年光阴,早已成为比血缘更深的羁绊。 “那么,我现在郑重地邀请你,跟我一起走。我的Sword,我的夏。” “错了!才不是‘你的Sword,你的夏’。”夏宇轩认真地纠正他,伸手摆正莫君黎的脸庞,“而是你是我的,是‘我的君黎’。你再惹我生气,我就休了你!” “……呵。” 莫君黎的嘴角,缓缓地扬起一抹略带无奈而宠溺的笑容。 “好,我错了。不是我的夏,而是——你的君黎。” 70.诱惑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安凡皱了皱眉头,睁开了眼睛。 灯光是敞亮的,雪白的墙壁好像警局的监禁室,密闭的没有窗户的房间给人的第一感觉有点压抑。因为看不到外面,所以安凡不清楚他被K带到了什么地方。下床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手脚都是自由的没有被绑住,身体也没有不适的感觉。 看样子K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他从这里逃跑? 被人小瞧的感觉让安凡略微有点不爽,先花了点工夫把那件价值不菲的繁重礼服脱掉了。上身只剩下一件无袖的迷彩背心,瞬间感觉轻便了不少。 安凡蹑手蹑脚地趴在房间的门上听了听,外面传来压低的说话声。 有人把守在外面,不过人数不多,只有两个人。 安凡转了转眼珠,打量了一圈屋内的摆设之后,把桌上的一盆植物撞到了地上。 花盆落在地上,发出啪嗒的声响,立即引起了外面警卫的注意。 在他们开门冲进来查看里面的状况之际,被躲在门后的安凡偷袭得手,迅速地放倒两人之后搜了一遍身。结果不尽如人意,没有找到有用的武器,这两人身上都没带枪。 把砸晕的两人搬到不起眼的角落里藏好,安凡决定潜逃。 贴着墙壁小心地往前方的通道瞄了瞄,来回巡逻的警备人员很多,几乎每过一个路口就会遇到两个。看起来这里的守备力量相当森严,说不定就是K的老巢了。 安凡小心翼翼地绕过这些警卫,同时避开了那些暗藏的防止敌人潜入的红外线报警装置。说起来在他还是恶魔少主Alex的时候,也做过深入敌营内部的潜伏任务。所以这些虽然对常人来说很难,但对安凡来说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 压低了身子绕开了最后一道红外激光,安凡终于看到了前方的出口。 不由地松了一口气,朝着出口的光亮奔过去,映入眼帘的是—— 一望无际的大海。 扑面而来的海风吹乱额前的发丝,安凡惊讶地站在船舱出口的甲板上。 ——他现在,是在船上? “跟我预想中的一样,醒来了也不会乖乖呆在船舱下面呢。” 身后响起的熟悉声音让安凡猛然回头,警惕地摆出了防御的姿势,“……K?” “不错,从离开房间通过船舱来到这里用了12分08秒,而且,没有被我的人发现,也没有触发警报。”K神情悠然地说道,看起来心情不坏,“我对你的表现表示满意,Alex。” 这才意识到K没有囚禁自己的理由,安凡愤怒地握了握拳头,“还真是无聊的恶趣味。” “对长辈说话要有礼貌。说起来,你还得称呼我一声‘外公’呢。” “我没有你这样的外公。”安凡冷冷道。 扭头要走,K幽幽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你想去哪里?这里是海上,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里距离海岸线还有几十海里,你如果想跳海游回去,我不拦你。” “……”安凡咬牙,只得硬着头皮走回来。 “你挟持我没有意义。”安凡说。 “意义,不是当事人自己说的,而要看其他人的想法。”K笑道,“我之前跟你说过,Alex,你本是介于黑白之间的双重身份。你是恶魔之血的唯一继承人,是我黑道之王的外孙,只要你肯听话,我的一切都可以是你的。你想让他们生,则生,要他们死,则死。” “我对你说的这些不感兴趣。”安凡的表情很冷淡。 “是么。”对于安凡生硬的拒绝,K却并不恼怒,那双犀利深邃的仿佛要洞穿人内心的眼睛盯紧了他,“不要把话说的太绝,某些束缚是你意想不到的。就算身体是自由的,你也逃不掉。你迟早还会想要回到我这里——因为这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荒谬之辞。”安凡不屑道。 斜眼打量着K和他身后木头人似的手下,安凡在思考脱身的办法。 实在逼不得已,有句俗话叫做——擒贼先擒王! 不管K安排他的人站在远处是不是这个一向深谋远虑的男人的失误,但机不可失,安凡出其不意地发动了袭击。恶魔少主的身手以敏捷的暗杀术见长,这么近的距离,足够了。 “让你的手下立即把船靠岸,听到没有?” 安凡压低了声音,朝以指间暗藏的刀片抵住脖子的K沉声道。 “……呵。”K没有动,那抹从嘴角扬起的深沉笑意,让人不寒而栗。 安凡只觉得心脏骤然收缩了一下,仿佛是被那双眼睛盯住的落入落网中的猎物,无处可逃。身体突然软了下去,颤抖着使不出丝毫力气。大片的冷汗从背后和额头冒出来,很快湿透了背心。瞳孔放大,对不准焦距,浑身上下像有几万只蚂蚁在啃咬吞噬的痛苦。 “额……啊……” 安凡喘息着跪坐下去,嘴里发出含混的嘶吼声。 面前传来了人的脚步声,安凡艰难地抬头,男人的身影在视线之中有些模糊。 但是,模糊的视野中安凡依然清晰地看到,在K的手中,慢条斯理地玩弄着一个狭长的小玻璃瓶,那里面装满了澄清透明的液体。 浑身本能地战栗起来,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他知道那是什么…… “我早就说过,Alex。我这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K玩味地笑道,叮的一声,玻璃瓶从他的指尖落下,跌在了安凡的脚边。 “捡起来吧。你想要它,不是么?” 澄清透明的液体,在瓶子里滚动着,最后静止。 ——是毒品。 安凡的双眼睁大了几分,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大片的冷汗湿透了背心。 像渴极了的人见到水一样,他伸出手,一把抓起了脚边的小玻璃瓶。 K的嘴角,缓缓露出了一个深长的笑容。 但这笑容紧接着被其他的表情所取代,安凡握紧了玻璃瓶,用尽所有的力气把它丢向了大海。玻璃瓶从甲板抛到了海面,随着海浪的起伏很快沉没了。 “……”K向来自负的表情变了变,有点惊讶地看向安凡。 那双眼睛直视着他,被痛苦吞噬的眼神里却有一丝光芒是清明的,坚定的,那似乎是现在支撑着他的所有力量。尽管微弱到难以被人察觉,却如同死灰底下不曾熄灭的火种。 脑海中浮现出的,是另一个人愈发清晰的面容。 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那么多次,想要认输,想要自暴自弃,他却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自己。或许那段日子如果没有洛步晨在身边,他早已经去找零妥协,自甘堕落到连自己都不认识的地步。晨,阳光。他是希望的光明,带自己离开黑暗的深渊。 那时候,我记得你说过。 ——你是我认定了,我的,安凡。 如果我在这里,放弃你的坚持,我还怎么配做——你的安凡? “我才……不要……这种东西……!” 安凡粗重地喘息着,无法抵御的痛苦让声音都有些扭曲变形。 他一头撞向了船边缘的护栏,被撞破的额头大量的血液嘀嘀嗒嗒地淌下,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够稍稍减缓毒瘾发作所带来的痛苦。几名手下慌忙冲上前按住了自残的安凡,遭到了剧烈的抵抗。最终虚弱的安凡又挣扎了一阵子,再度昏迷过去。 “王……他,怎么处置?” K踱步上前,打量着昏过去的安凡,半晌没有说话。 毒品直接通过血液注射不同于吸毒的早期,那种过强的依赖性根本无法凭个人的意志戒断,不可能有人,在毒瘾发作的情况下还能够拒绝掉毒品。 K看着安凡,从来都目空一切的眼里,流露出几分困惑与不解。 他刚才看到的那双眼睛,是还有希望存在的眼睛…… 是什么,支撑着这份希望的存在? “把他带下去吧,找个医生来看看。”K摆了摆手道,目光如锋,“这一次给我看紧了,再像刚才那样让人跑出来,后果你们自己清楚。” “是,是……”几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带安凡下去了。 “王,我们即将驶入多佛港,船大概还有10分钟靠岸。”有手下传来讯息。 “国际警联那边,没什么动静吧?”K反问。 “王深谋远虑,一开始就考虑到了各种突发情况。那群警察现在就像无头苍蝇一样,根本找不到目标。这艘船是通过正规渠道的豪华观光游轮,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到这上面。莫仁杰刚刚也传来消息,他的船已经在赶往这里接应的途中。” “哼,万一事态有变,就让这头老狐狸给我当替死鬼好了。”K冷笑一声,沉吟了半晌道,“Sword解决了么?” “莫仁杰说他已经派人把难缠的Sword干掉了。” “很好,这个男人,在我当初看他的第一眼,就感觉会成为日后的威胁。如果不是那时候,莫君黎用答应Irina与夏宇轩分手去巴黎的条件保住了他,他早就该去见上帝了。只可惜莫君黎也不是真的听话,如果他肯安分一点,我还可以考虑留下他。” 正说着又有一名手下过来传话,“王,多佛港到了。” K登上了船头,打量着不远处逐渐移近的建筑物——海港多佛。 如果不是婚礼上洛步晨等人当众揭露了他亲王的身份,破坏了安凡与安琪儿的联姻,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他可以因此将王室和奥纳西斯家的势力一并控制在掌心。现如今却不得不更改伦敦接货的计划转去多佛,这对K来说,多少是一个耻辱。 不过,其他在追查他的警察一定以为K因为事迹败露早已逃离了英国,殊不知,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等到那群无能的警察觉察到这一点,他早已经离开此地了。 现在唯一有些棘手的,只剩下那张无意中被洛步晨破解的芯片。 上面有很多黑道组织内部的机密情报,如果落入国际警联的那帮人手里,对他日后的走动还是挺麻烦的。如果无法拿回芯片,就把知道这芯片存在的人,通通抹杀掉。 想到这里,K露出了一个笑容,“替我在顶层的观光舱摆一桌宴席。” “宴席?”手下面露不解。 “鸿门宴,我特地邀请的客人,差不多该到了。” 71.鸿门宴 英国东南,多佛港。 洛步晨打量着前方的港口,运货的船只忙忙碌碌地经过。再往远处,就是碧蓝的一望无际的大海。此时此刻,有很多艘卸货的船正停靠在码头边,不知道K会在哪里?当时从直升机上丢下来的对讲机已经沉默了一路,再没有了其他指示。 “安凡……” 洛步晨默念道,将手伸进衣兜,那张K要交换的芯片还在。 要他一个人来赴约摆明了是场鸿门宴,但为今之计,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洛步晨在码头边逡巡了片刻,目光停留在了一艘不远处的观光游轮上。 外表看上去很大很豪华的观光船,分为上中下三层,最顶层的是专门搭建的观光舱,应该要有钱有地位的人才能坐得起。洛步晨挑了下眉头,奇怪,多佛当地并没有很出名的游览景点,大多数游客不会在此多做停留,而会直接打道去往临近繁华的大城市比如伦敦。 感觉,有点古怪。 洛步晨想着,决定摸近了仔细地观察一番。 刚走出两步,猛地被人从背后抓着胳膊拖到了暗处。 “啊——”在洛步晨要叫喊的同时,口被人掩住了,“别出声,是我。” 熟悉的声音让洛步晨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夏,夏宇轩?” 接着瞥见了站在夏宇轩身后的莫君黎,“还有——你男人也来了?” “咳……”夏宇轩略显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自动屏蔽了洛步晨对于莫君黎的称呼,“话说阿晨你怎么会在这里?安凡没跟你在一起?” “他被K抓走了!”洛步晨急道,简要叙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K让我用这张芯片交换安凡,让我一个人来多佛港。” “有点难办,如果报警K很可能会对安凡下手。”夏宇轩沉声道。 “可是安凡是他的亲外孙——” “一个连亲生女儿都可以利用的男人,血缘又算得了什么?我想K的目的是打算培养未来的接班人,而恰巧,安凡的身份和实力符合被他选中的目标。所以如果我们不打草惊蛇的话,K应该不会伤害安凡。——但是,也绝对不会放了他。”夏宇轩分析说。 “无论如何我得救出安凡……”洛步晨忧心忡忡。 夏宇轩没说话,斜眼瞥了一眼沉默不言的莫君黎,“现在不是装深沉的时候。” “你不是已经有打算了么?”莫君黎淡然道,“我没意见。” “可你的伤……” “断了几根骨头又不会死人。” “喂,你们俩不要在这种紧要关头秀恩爱了好吧?”洛步晨不耐烦地打断两人,“话说回来,姓夏的你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刚才还突然吓唬我!” “少含血喷人,我可是救了你一命呐。你小子鬼鬼祟祟地在外面游荡,万一被K的手下发现抓起来,你这英雄的男主角就别当了。”夏宇轩翻了翻眼皮挖苦道。 “切……”洛步晨不爽地哼了一声。 “不过,虽然经验不足,智商好歹还够用。”夏宇轩安慰地拍拍洛步晨的脑袋,“你也注意到这艘船有问题了吧?一个只是海港中转站的地方为什么会停靠这样的大型游轮,恐怕只能证明,某个大人物现在正在船上吧。K,并没想放弃之前的毒品交易。”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莫君黎补充道,“的确是‘王’的胆识,我猜国际警联的人已经在临近的国家布下天罗地网,却没想到他们在追捕的人,根本就没离开英国。” “如果这一次让K逃掉,再想抓他可就难了。”洛步晨说。 “嗯,所以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夏宇轩点头,“必须在这里,揪出K,并且揪出他贩毒的确凿证据。才可以将他正大光明地逮捕,送进监狱等候审判。” “Black警官那边最快赶到这里,也要到傍晚。”莫君黎说。 “你的意思是……拖延时间么?” “没问题,这个交给我。”洛步晨自告奋勇地拍拍胸脯,“K肯定没料到,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的人会来。待会我从船的正面绕过去,K的手下肯定会很快发现我来抓我,到时候趁着敌人的火力分散,你和莫君黎从侧面偷渡上船,再伺机而动。” “你确定你可以?”夏宇轩有点担忧。 “谈判可是商人的技能呀,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 “貌似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夏宇轩迟疑了片刻,最终同意了洛步晨的冒险提议,“那么我们兵分两路。你负责跟K斡旋,要小心,这是一个心机深沉的男人,千万不能轻易听信他的话。你的目的是利用谈判争取时间,别做多余的事情。” “少诅咒本少爷,管好你自己吧!别不小心挂掉——呸,什么挂不挂的。”洛步晨说完,转向莫君黎,“喂,我把姓夏的交给你了。他要是出什么事,我第一个找你算账!” “……好。”莫君黎应道。 “你不是总说‘祸害一万年’的么。”夏宇轩笑问。 “也是,你这个大祸害!”洛步晨也笑了。 如果时间能倒流的话,或许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如此轻松地谈论着生死的话题。总以为那是距离自己很遥远的事情,因为,从来没有眼睁睁地见过他离自己而去的样子。 那是最遥远的,生与死的距离。 而不曾想到,这句戏言,会真的一语成谶。 在洛步晨转身欲走之际,夏宇轩叫住他,“阿晨,记得我给你枪时候说过的话。” 洛步晨的脚步停了一下,头也不回道,“……谨记在心。” 目送着洛步晨的身影远去,夏宇轩摇头,脸上微微带了几分感怀,“明明感觉,昨天还是那个长不大的总喜欢跟我顶嘴的孩子。一转眼,已经是个懂得担负责任的大人了。” “你就是爱对小孩子心软。”莫君黎插进来一句。 “我怎么好像闻到了醋味?” “错觉。” “哦?错觉么,我看某个大人倒是越来越像小孩子喜欢任性了。”夏宇轩笑道,“我可没有忘记哦,某个家伙刚刚在船上信誓旦旦地跟我说,说什么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了,就和我一起去国外定居,同居什么的。怎么,莫大总裁你终于意识到自己赔了,想赖账不成?” “不长教训的小野猫。”被莫君黎一把抓过来,亲了上去。 却只是亲在了夏宇轩的额头上,轻轻的一吻,很快又离开了。 下一刻,挣开他怀抱的夏宇轩轻盈地跃起,抓起一根船边的缆绳敏捷地攀上了底层的甲板,四顾无人之后朝船下的莫君黎点了下头。而另外一边,洛步晨也依照计划开始了行动,故意暴露踪迹被K的手下发现,吸引了敌人的注意力。 “来,我拉你。” 夏宇轩对莫君黎伸出了手,他有伤在身,不能做剧烈的运动。 那只向他伸出的修长的手,一如当年,盛夏初见时的他们。只是情形似乎反了过来,那个时候,是莫君黎伸手拉起了跌倒在树下的夏宇轩,递给他一张擦脸的手帕。看着夏宇轩慌忙地把抹上泥巴的小脸越擦越脏,情不自禁地调侃他一句“小花猫”。 时过境迁,往昔的回忆里那个清纯羞涩的还留着短发的少年,与面前成熟坚忍的长发翩然的男子。孩子与成人逐渐重叠的身影,才忽然发现,二十二年来,他从来都不曾忘记过这个人。无论在香港,在巴黎,无论是孑然一身,还是拥抱着其他的女人。 古谚有曰,世间有一物名情,为蛊。 或许,你从来不知道,你会成为我莫君黎的情蛊。 虽痛不欲生,却甘之如饴…… ****** 另一方面,引着一大群黑衣人追了半天的洛步晨终因寡不敌众被包围了。 斜眼打量了一眼夏宇轩藏身的方向,已经空无一人,他们该是趁着刚才的混乱偷渡上了船。洛步晨心里暗松了一口气,一个急刹车朝身后穷追不舍的黑衣人高喝一声,“Stop!” 几人被洛步晨这一吼唬得一惊一乍的,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是他么?” “好像是这小子。” “怎么办?抓起来捆了带走?” 眼见几人正在商量如何把自己五花大绑,洛步晨赶紧摆正了脸色佯怒道,“你们敢动我?我是谁你们知道吧?我是你们老大请来的贵客,有机密的事情要当面跟他谈。你们敢对我无礼,待会被你们老大知道了要你们一个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本来是狐假虎威地吓唬他们一下,没想到几人还真的不敢动他了。 耶,太好了!洛步晨在心里欢呼,看样子K要他来交换芯片的事情并没有透露给底下的人知道。也是,K一定不希望更多的人知道芯片的秘密,所以这群手下只知道K约了他在此地见面,却并不知道见面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几人又窃窃私语地商量了一阵子,妥协了,也没有搜洛步晨的身。 “这边来吧。” 洛步晨赶紧跟上了引路人的步伐,登上了观光游轮。 抬头望着海天边已经西斜的太阳,莫君黎之前的话回荡在耳边: “Black警官那边最快要傍晚时分才能到达,在这期间,要拖延时间,务必不能让K察觉到异样而逃掉。而且,要尽快找到K藏匿在这艘船上的毒品,作为贩毒的罪证。” 除此之外,还有…… 洛步晨暗暗握紧了掌心。安凡,你要等着我。 ****** 幽暗密闭的房间前,门被打开了,一个看上去像是管事的男人打量着面前的年轻男子。衣冠楚楚,相貌端正,谦和温雅,应该是这艘观光客轮上的客人,社会上层的人士。 拉过身边一人压低了声音问道,“确定了?他真的是个医生?” “千真万确。刚才我去客舱寻觅的时候,亲眼看到他为一位晕船不适的女士看病,技术很专业。而且,他的身上具有美国法定认可的医师专业执照。我就跟他聊了两句,说是来英国探亲访友的,根本不知道我们的事。放心吧,是普通人,没问题!” “好,你先下去吧。”管事点了点头,招手让年轻的医生上前。 “请问,你们带我到这里是想要……?” 医生挑了挑好看的眉,似乎为突然被带来这种地方有点局促不安。 果然什么都不知道。管事观察着他的脸色变化,在心中确定了之前的假设。 “是这样的,我们这里有一名受伤的病人,他的情绪一直不太稳定,希望请医生帮忙看一下。”管事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张高额的支票签了字塞到医生手里,意味深长地对他一笑,“还有,我希望您能够对这件事守口如瓶,这是预付的定金,事成之后还有一半。” “呵呵,没问题。”年轻的医生接过酬金来谦和地一笑。 套在白手套里的手扶在了门把手上,“不过,我觉得你们需要先回避一下。” 厚重的监禁室的大门重新关上,前一刻还温润如玉的笑容从医生的脸上消失。 他满是厌恶地把那张支票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嫌弃地甩了甩刚才与管事交易的手。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平复某种心情。他轻步走进内间,看到了那名“受伤的病人”。 安凡背对着他坐在床边,像是在想事情,或者干脆是在发呆。 “医生么?”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安凡头也没回道。 “是。” 浅色的发丝有些凌乱,额头被撞破的地方缠着绷带,血已经止住了,但他的气色并不是很好。饶是如此,那种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高傲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依然强烈。 “你走吧,我没病。”安凡说。 “你有。” “我说了……” “心病。” 不容置否的两字,脚步声已经来到了身后。 下一刻,警觉的安凡骤然回头,发动的袭击如同一头扑向猎物的黑豹。 喀拉—— 手腕上限制双手行动的镣铐被绷紧的锁链拽住,让失去了大半威力的一击被男子挥手挡下。他一把握住了安凡举到面前的手腕,刚才剧烈的活动让金属的镣铐在白皙的皮肤上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啪—— 紧接着安凡甩落了零的手,有些气恼地垂首看着被禁锢的双手。 “……Zero。” 灰蓝色的眼睛瞪着他,里面是积蓄已久的愤怒,以及,一丝轻微的颤抖。 零面无表情地迎上安凡的对视,平静的面上无笑,无怒。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这样的眼神,如同一头不容人侵犯的高傲而美丽的野兽,盯着他,要把他撕咬粉碎。 “好久不见,Alex。” 安凡没有回应,他默默地背转过身去,似乎打算把零当作空气直接无视。 零绕过来,安凡躲开他。零又锲而不舍绕过去,安凡又躲开他。房间不是很大,躲了几个来回避无可避,安凡抑制不住地发火了,“我告诉你,你要是再赶快离开,我就喊人了!” “我可是来治病的医生,病人还没有治好,怎么能离开?”零不愠不恼,从身上拿出一个装着透明液体的小玻璃瓶,“把这个喝了,会好受一点。” “拿走。” “放心,这不是毒品。” “拿走!” 这么对峙了几个来回,死活都不肯乖乖喝药的安凡让零没了办法。 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小声说,“还是那天晚上迷迷糊糊的时候可爱一些……” “那天晚上?什么时候……” 赌气的安凡没有注意到背后零的小动作,刚要回头追问,零出其不备地亲了上来,带着浓郁药味的液体同时透过唇齿进入了口腔。安凡惊得怔住,艰难地不想把零灌进来的药喝下去,结果被察觉到的零突然的深吻,一不留神咕咚一声全咽了下去。 “……” 安凡捂住了嘴唇,气得有点浑身发抖。 可神奇的是,身体的确好受了很多,也不像之前那样虚弱无力。 等等,在婚礼前夕的那个晚上,药瘾发作的他被侍者扶回房间休息,喝下那杯水之后也是舒服多了的感觉,但他那时候很快睡着了,根本没有留意…… “你跟踪我?”安凡看向零,质问道。 “……嗯。”零的神色难得流露出了几分迟疑,最后他笑了笑承认了,“从那天冲动地惩罚了你之后,我就没有离开过。一直都在暗中,默默地守着你呢,Alex。” 安凡的双眼睁大了几分,很多脑海中浮动的细节一一从眼前掠过。 原来,原来…… 肆意惩罚羞辱了他一番之后无情抛弃,把他卖到地下拍卖场那种地方。为了断绝他所有的后路,在彻底堕入黑暗之后再买下,成为他的所有物。因为洛步晨打乱了原本的计划,就索性用威胁的方式闹大这件事,利用王室的势力逼他回伦敦完婚。而达到想要的目的之后,再毁去他所有能够逃脱的机会,用最后的筹码让他回到身边。 就是,那些所谓的你在秘密研制的“毒品”么…… “说什么守护不守护的,不觉得可笑吗?” 安凡看着零,流露出深深失望的眼底的神情更冷,更淡,“如果你真的在乎我,就不会用这么多让我最厌恶最鄙夷的手段。Zero,你爱人的方式,让我觉得很可怕。我与你本来就没有那种感情,留你在身边,不过是因为情谊。但大概,现在连这些都没有了。” 零沉默了片刻,他的脸上流露出几分凄然之色,“没有了……么……” 他抬头,不死心地看着安凡,“一点点,可能,都没有?” “你已经毁掉了那种可能……虽然,本来也没有。” 零的脸色变的有些僵硬,那大抵是一种悲哀莫过心死的表情。 安凡从来都没有见到零在他面前露出过这种表情,从来都,没有。 漫长的沉默,良久,零似乎终于从刚才的失态中平复了一些。他勉强笑了笑道,“先不说这些,我是来救你出去的。刚才我有意观察了一下,能打开你镣铐的钥匙在那个管事的男人身上,待会我会想办法从他身上拿到钥匙。还有,我带来了你的东西。” 零说着,一道乌金色的光芒亮了亮。一环扣着一环咬得很紧的柔韧钢鞭,一眼望去好像蛇的骨节。但若是别在腰间,又会立马变回一条不起眼的有些特别的“腰带”。 “这是……”安凡怔了一下,抓起零递来的钢鞭,在手心握紧。 在他还是Alex少主的时候总是随身携带的兵器,比手枪的使用更得心应手。 “不怕么?” 在零要转身去拿钥匙之际,安凡突兀地问了一句。 他没有在看他,依旧背对着坐在那里,像是对眼前的墙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恢复自由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陪了我多年的这条鞭子,取走你的性命。” 语气里是冰冷的寒意,与锋芒毕露的,杀意。 “为什么要怕?” 零反问,举起手比在胸前,那颗心脏跳动的位置。 “Alex,我,连带我的性命一起——随时,等你来拿。” 零说完这句话,没有等待安凡的回应,大步走了出去。而大概过了一刻钟的工夫,他回来了。除了来时候一尘不染的衣服上沾满了血污。他受伤了,手臂和大腿上有好几处枪伤。毫无疑问,刚才在外面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枪战,而此时恐怕这个地方没有人还活着了。 零的神情很平静,他只字未提自己的伤,向安凡招手,“钥匙。” 安凡犹豫了一下,两只手都被镣铐禁锢住的他自然没办法自己打开锁链,只能妥协地转过身来。而零走上前,屈膝半跪在床边他的身前,戴着白手套的手拿起钥匙来插进了锁孔。 咔嗒—— 应声而断的锁铐,同一时间安凡扬起手,一巴掌甩在零的脸上。 啪—— 跟耳光同时响起的,还有那条气势汹汹挥过来的钢鞭。 而这一鞭,准确无误地抽打在了零的右手上。 那只曾经被他赞美过的,纤细、修长、美丽的属于医生的手。 单薄的白手套当即撕裂了一大道口子,暴露出来的手背肌肤苍白,因为常年不经受阳光的照射而有点像吸血鬼一般毫无血色,却愈发增添了它的美感。这只原本无暇的手上,多了一道烙印,一道狰狞可怕的鞭痕,血肉模糊。 “我不杀你,别再跟着我。” 安凡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话,扭头走了。 乌金色的钢鞭轻盈地甩手回到他的腰间,变成了腰带的装饰品。外面的走廊里横七竖八地躺倒了很多具尸体,而安凡看都没有看这些死去的人一眼,走的绝决。 “连被你亲手赐予死亡的权力都没有么,真是残忍……” 零垂首,看着手上的伤痕,掩盖了墨绿色的瞳仁里闪动的光芒。 ****** 好大的船。 洛步晨一边跟着手下登上船的高处,一边心想。 刚才经过中层的客舱,发现有不少不知情的游客正在甲板上吹风,大多是上流社会的贵族。不愧是K,藏匿在这么多普通游客的人群中,就算是警察来了引起骚动也不好追查吧。 话说已经走了这么久,还没有到么?莫非,是最顶层? 事实证明了洛步晨的猜测,几名手下将他领到了顶层观光舱的大门前。 “那么,你们就……” 没等洛步晨说完,背后从几个方向举起的手枪同一时间对住了他的脑袋。 啧,就知道K的手下没那么蠢,刚才那么轻易就放他上船果然是装出来的。 洛步晨暗道不妙,因为刚才如果在船下发生枪战,很可能会引起船上游客的注意,如果来个多事的报警就好办了。而现在该说他是自作聪明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呢,被一个人带到了顶层没有游客的观光舱,就算在这里被人暗杀了没准都没有人察觉。 管他呢,反正这群跟班也不致于立即做了他,起码也要先拿到他手上的芯片。 “洛步晨?”为首的一名黑衣人打量着他。 “你都知道了还问。”洛步晨哼道。 “东西带过来了?” “你是老大么?不是我干嘛回答你。” “……按住他。”黑衣人朝左右使了个眼色。 “你爱搜身就搜身吧,反正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也不可能随身带着。”洛步晨摊手,一脸无所谓道,“要是把我逼急了,一个不留神丢进海里去,你们就等着大海捞针吧!” “……”被挑衅的黑衣人有些恼怒,但又拿不准洛步晨说的是真是假。 僵持之间,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响了起来,“什么事,在外面吵吵闹闹的。” 门扉被打开了,坐在布置井然的餐桌前的男人,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边。而男人的发话也让为首的黑衣人有点紧张,“王……我们,正在逼问这小子。” “逼问?本王有让你做多余的事情么?”K的眼神一凛。 “没,没有……” 洛步晨也是暗自一惊,回头看向不远处的男人。如果不是黑道枭首的身份,他只能让人想到哈姆雷特亲王殿下,举手投足都带有王族的优雅与涵养。 “一个人?我喜欢遵守约定的人。”K说。 与那双眼睛对视,让洛步晨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了几分。 好难以形容的眼神,跟刚才的这些手下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别站着,坐下谈吧。” K摆了摆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 72.最后的战役 洋酒,红茶,鲜花。高雅的桌布,银质的餐具,精致的茶点。眼前布置井然的餐桌,给人的第一感觉更像是王室例行的下午茶时间,而跟当下压抑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洛步晨端起茶杯,地道的苏格兰红茶散发着独有的馨香,冒着氤氲的热气。 一个很有情调的男人,就算恢复了身份,还是带着高贵的涵养。 K,到底打算做什么? 洛步晨想不明白,如果只是想要那张芯片,K在刚才有无数次可以杀掉自己的机会。那些吓唬人的话糊弄下K的手下还可以,要蒙混过这个男人,决无可能。 “怕我毒死你么?”眼见洛步晨举着茶杯迟迟没有动作,K戏谑地问道。 “你如果真想杀我,下毒太麻烦了。”洛步晨轻泯了一口红茶,不由地想起他受邀去伦敦作客的那段日子,“应该是第二次了吧,我们像这样坐下来面对面地交谈。那时候你还是哈姆雷特亲王,待人很随和,很亲切。你说你跟我的父亲很熟,在我小时候还抱过我。我生下来就没有见过我爷爷,所以我觉得你很像我的长辈,也对你很敬重。” “那么久远的事情,何需再提?” “呵呵,连我这样的外人都如此,你身边的亲人更是如此吧。Angel每每在我面前提起她的爷爷,都是笑着的。你贵为王室之长,膝下也有儿女,后辈都出息孝顺。为什么要冒着天下大不韪去走私毒品,成为黑道的枭首。难道不能满足么?” “人的欲望,只要活着,就永远不会有满足的时候。”K说。 “欲望……那么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K顿了一下,他抬头看向洛步晨,笑了,“你问了一个有趣的问题。我真正想要的,大概是像无所不能的上帝那样,成为掌控每个人命运的——王。” “听起来有些疯狂。” “很多人被命运主宰,而我,主宰命运。” “大概,你的确主宰过很多人的命运。你利用自己的女儿接近安明远,离间他与洛天威的信任。你设计了莫家的覆灭,让莫君黎和夏宇轩分手。你计划用王室的联姻,让安凡娶安琪儿为妻,借机笼络奥纳西斯的势力。的确,你一直都在赢,像上帝那样操纵着每个人的命运,把所有人都玩弄于手间。就像在幕后下棋的人,棋盘上都是你的棋子。” 洛步晨说到这里,淡然道,“但是,你不会成为真正的‘王’。” “为什么?”K放下红茶,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中国兵书上有句古话‘不战而屈人之兵’。真正的王,不是靠铁血的手段和力量让他人臣服,而是靠一颗仁义的心,让众人心甘情愿地追随。K,现在在这艘船上的人,表面上都是你的手下,对你言听计从。但又有多少人是忌惮你的威严,因为害怕你才听命于你。一旦你处于弱势,你敢保证他们不会对你落井下石拔剑相向么?” “……”K没有说话。 “从你成为‘王’的那一刻起,你有真正地信任过谁么?你最忠诚的左右手,他们都战死在了伦敦那场婚礼的混战里,而你连一点惋惜都没有,便抛弃了他们。” “一个连亲人、朋友、部下都可以随时舍弃的王,不会有真正的支持者。其实我有点同情你的,K。如你所说,我没有你那么强大。但是,我有着一群可以信任的将背后交予的真正的同伴。我有亲人,有朋友,有我爱的和爱我的人,有我值得守护的东西。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在战斗,因为有很多人跟我在一起,都会成为支持我的力量。” “纵然你能够把天下的人都作为棋子,你也不会是最后的胜利者。” 洛步晨看向K,一字一顿道,“其实你自己,也不过是这些棋子中的一枚。” 下一刹那,冰冷的手枪抵住了他的面堂。 面对指向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洛步晨的脸上没有丝毫惧意,他笑起来,“能让一向冷静从容的K对我举枪,是不是证明,我说对了?” “你的确是一枚我迄今为止见到过的最有趣的棋子,洛步晨。”K冷冷笑着,枪口又向洛步晨的眼前移近了半寸,“总是不喜欢按照常理出牌,总是会带来层出不穷的意外。我原本以为你是我局中最没用的那颗废子,却没想到,你是走到最后一步的。” “不管我是不是胜利者,但起码——你的生死,现在掌控在我的手上。” K的食指,扣动了手枪的扳机,“永、别、了。” 砰—— 奏鸣的枪响,被一道横扫而来的劲风打偏了射出的轨迹。 夺命的子弹擦过洛步晨的脸侧射进了后方的木板,从高处通风口跳下的身影开枪击毙了几名近前的黑衣人,挥动的钢鞭刷的扫开了要冲过来阻拦的几人。 “安凡?!”洛步晨惊道。 “此地不宜久留,走!” 安凡沉声喝道,观光舱的入口已被闻讯赶来的黑衣人封死。安凡左右扫视两眼,对洛步晨低声说了一句“护住头部”,一颗枪子射爆了舱壁的有机玻璃,抓起洛步晨纵身从顶层破碎的玻璃窗跳了下去。在即将坠地之际,安凡甩出钢鞭缠住了船侧的围栏,在空中硬扯了一把荡了条弧线,坠到了客舱中层的甲板,撞翻了一地的桌椅。引得正在甲板上兜风的游客们一阵尖叫,这从天而降的“飞人”是什么情况? K追到窗前,破了一个大洞的玻璃不断灌进强劲的海风,脸色阴晴不定。 “王,怎么办?”手下战战兢兢地不敢看男人的脸色。 “杀。”K冷冷地吐出一字。 “可、可是那些都是无辜的游客,而且Alex少主也在其中,如果误伤的话……” “没听懂我的意思么?”K目光犀利地打断了他。 “是,是是!”手下匆忙退了出去,同一时间,在船上布下天罗地网的杀手在同一时间收到了“王”的命令——不放走这条船上的任何人,杀无赦。 K站在最高处,看着海面的红阳,耳边却不觉回响起洛步晨的那番话。 “从你成为‘王’的那一刻起,你有真正地信任过谁么?” “其实你自己,也不过是这些棋子中的一枚。” 明明是个天真到极点的小子,那双拿枪的手,哪怕连一个人都没有杀过。从小生活在阳光照耀的光明世界里,自以为是地坚持着那些滑稽可笑的理论。既然如此,又为何会为那双眼里的坚定所动容,而仿佛心虚一般,急于抹杀掉他的存在。 难道自己,真的输给了他对于“王”道的理论? “真正的‘王’……”K喃喃道,突然便张狂不羁地大笑起来。 王之道,历来为舍弃一切的修罗之路。宁我负天下人,休天下人负我。 这条路,只能向前,而不能回头。 汽笛声响了,巨大的客轮在渐渐驶离港口。 生死的追逐,等待的终点要么是子弹,要么是葬身的大海。 夕阳西下,残血的红日在海平面映出一片旖旎的残影,随着波浪上下起伏。黄昏将至,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的枪声,吹响了这场战役最后的号角…… ——洛步晨,能够笑到最后的人,只可能是我。 耳畔轰鸣的汽笛声也引起了偷渡上船正在搜查毒品的两人的注意。 “怎么,船突然开了?”夏宇轩惊道,疾步奔到甲板的围栏边,却见巨型的客轮已经掉转船头驶离了港口,正在加速往深海海域前进。 “莫非是那小子……”莫君黎同样蹙眉。 “不管怎样让K现在离开就糟糕了,到了深海我们连游回去都不可能。可恶,明明只差一步了!”夏宇轩骂道,神色看上去有点气急败坏,“我们没时间继续分头大海捞针地找了。走,去船头的驾驶舱,让船长把客轮开回去。” “好。”莫君黎点头,跟上了夏宇轩的步伐。 另一方面,中层的客舱已经被两个从天而降的家伙搅得乱成了一锅粥。 “这两人什么来头啊?怎么从上面跳下来的?” “不会是演空中杂耍的吧?” “那演出的也太失败了,哈哈,免了本大爷的小费。” “哎?船怎么突然开了,不是说半小时后之后才走的么?” 船舱的通道被闻讯赶来的围观游客堵的水泄不通,都是些无聊的贵族子弟,根本没有什么危机意识。这群看客此时丝毫没有意识到死亡的阴影正在逼近,而一个个对着掉下来的安凡和洛步晨两人指指点点,让两人想要离开都没有办法。 “我说了,让开!”不耐烦的安凡暗暗握紧了钢鞭,被看出他意图的洛步晨制止了。 “哟,脾气还挺大。不知道本公子是谁敢冲着我大吼大叫?” 挑衅者嚣张地张开双臂拦住了客舱的去路,摆明了是想找安凡的茬。其他的人也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纷纷聚了过来,还有人拿出了相机手机等着拍照。 “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怕了呀……” 得意洋洋的笑容还挂在青年的脸上,然后,砰的一声,他的脑门被一颗射来的枪子爆了头,喷溅出的血溅到了距离他最近的一名女士的脸上。接着便见到女人白了脸色,死去的人已经大睁着眼睛扑面倒在了船板上,从枪洞处涌出的血流迅速染红了地面。 刚才还喧闹的客舱登时变的一片寂静,沉寂到鸦雀无声。 而刚才距离死者最近的女士哆哆嗦嗦的,突然就凄厉地尖叫一声。 “杀——杀人啦——!” 夏宇轩和莫君黎两人从底层的甲板饶上了中层,走在前面的夏宇轩猛地刹住了脚步,侧身躲在了扶梯的后面用手势制止了要跟过来的莫君黎。在莫君黎要追问之际一队真枪核弹的黑衣人从刚才的扶梯旁边经过,再仔细看去,中层的客舱竟然已经布满了黑衣人。 “K的手下,竟然埋伏了这么多……” “你之前的结论大概是对的,阿晨那边一定出事了。” 夏宇轩忧心忡忡地皱眉,又小心翼翼地探头查看了一番上面的情况,“人数很多,看样子驾驶舱已经被K的人占领,船长也已经被他们威胁了,我们没办法再把船开回港口。如今之计只有……” “杀——杀人啦——!” 一声女人凄厉的尖叫,打断了夏宇轩的话,也打破了僵持的寂静。 而后,屠戮的机枪扫射声哔哔哔地响了起来。 夏宇轩和莫君黎相视一眼,率先沿着扶梯跃上甲板的是夏宇轩,无声无息的动作如同黑夜中潜行的一只猫。他飞起一脚踢中了一名毫无防备的黑衣人的手腕,夺下他的枪滚翻到了一旁。闻讯而来的同伙立即朝着夏宇轩开启了扫射,火力很猛的攻势下夏宇轩不得不暂时逼到了集装箱后面,一脚将刚才抢来的枪从扶梯口踢了下去。 “射击,快点射击——!” 手持机关枪扫射的几名黑衣人浑然未觉身后袭来的危险。 砰砰几声,几名机枪手应声倒下,背后站着面色冷峻的莫君黎。 他手里的枪,正是夏宇轩刚刚抢过来丢下去的。他们的配合从来都可以默契无间。 “怕死么?”夏宇轩问,口吻却并不是在开玩笑。 他面无表情地捡起尸体身旁的枪,卸了自己的开始熟练地装卸子弹,一颗一颗装满。 “与你共赴生死了那么多年,你觉得呢?”莫君黎反问。 “哈,也是……那么多年,一起上过刀山,下过火海,闹过阴曹,搅过地府,那么这一次,再一起大干一架吧!”夏宇轩将一缕垂落的黑发甩到耳后,洒脱地笑道,“我是你的‘剑’,一定会守护到你到最后一刻。在我还没有倒下之前,你——绝不可以。” 他说完亲吻了他,长发飞扬,迷乱了谁的眼,谁的心。 转身,朝着尖叫的来源飞奔而去。 地板被染红,殷红的血液正从死不瞑目的青年头顶汩汩涌出。 像是如梦初醒,所有的人都在同一时间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争相往客舱外的甲板上逃去,场面变的一片混乱。来来往往的人群使得本来就拥堵的通道变的更加拥堵,有不少人在混乱中绊倒被女人尖细的高跟鞋碾过,而奔到门口的,大多数也是还没跑出多远就被手持机关枪乱枪扫射的黑衣人击中,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去。 刚才还歌舞升平的客舱很快尸体遍布,血腥的场面令人咂舌。 “这简直是……屠杀……” 被夹杂在混乱的人流中,洛步晨惊骇地睁大了眼睛。 而不远处更多的刽子手还在往这边涌来,嘴里高喊着,“这船上的,一个都别放过!” “杀无赦……么。” 安凡扯动嘴角冷冷地一笑,笑容却不觉有几分凄然。虽然本就知道与那个冷血无情的男人对自己没多少亲情在里面,但亲耳听到他“杀无赦”的命令,还是觉得有点悲哀。对自己的亲生外孙都可以下手的人,这群无辜的游客被屠杀也只能算是倒霉了。 但没有时间多做伤感,趁着混乱两人撒腿就跑,而追兵在后面穷追不舍。 “安凡,他们追过来了!”洛步晨焦急地扭头。 “我知道……”安凡皱眉,恼怒地按了两下已经没有子弹的手枪,狠狠丢掉了。右侧的手臂在刚才坠落的时候蹭到了护栏,刮破了很长的一道血口,正在往外渗血。 “我这里还有一把枪。”洛步晨说。 “嗯,别浪费子弹了,留着更危机的时刻再用。”安凡使了个眼色,从底下扯了一把洛步晨,“我们拼不过这么多人的,继续留在船上迟早要被杀掉。这种大型客轮的左右弦一般会配备应急用的救生艇,我们得想办法抢下一条来。” “好,我来开路!刚才来时候我看见过救生艇被放在哪儿。”洛步晨大义凛然道。 “拜托了……”安凡也不想逞强,他的右手臂受了伤,不适合多做打斗。 流血的手掌突然被洛步晨一把抓住,抓得紧紧的,沿着掌心传递的是一股久违的温暖与心安的感觉。安凡诧异地抬头,四目相视的刹那,安凡觉得洛步晨是想对自己说什么的。但洛步晨马上扭头拉着他奔跑起来,什么都没有说。 不断有人从身后倒下,不断有子弹从头顶飞过,唯有这只手,始终不曾松开。 不知道前方等待的会是什么,但仿佛只要握着这只手,就足够让人心安。 这一次,我可绝对不会再放开你了。他在心里默默地说。 “对了,晨……我刚刚忘了跟你说一件事。” 安凡突然严肃的语气把洛步晨吓住了,生怕他会说出什么“我不行了,你丢下我快跑。”之类的话,但大概是洛步晨的神情太过正经了,被瞬间看出他内心在想什么的安凡火冒三丈地一拳砸在脸上,要不是有伤在身这一拳恐怕会直接把某少爷砸成熊猫眼。 “傻子!下次再敢玩什么单刀赴会耍帅,劳资先一枪毙了你!” “呜……”被打肿脸还要呵呵充胖子的洛步晨欲哭无泪…… 73.离别之刻 “看到了!救生艇就在哪儿!” 洛步晨的叫声让人心中一阵振奋,好在两人都身手矫捷,跑了一段路暂时把身后的追兵甩出了距离。前方就是用缆绳吊挂着的救生艇,洛步晨只觉得看到了逃生的希望。奔过去却发现缆绳绑的很结实,绕着船梁绕了好几道最后还系了死结。 “该死,怎么绑的这么结实,要是有刀子就好了……” 两人七手八脚地废了好大劲才把缆绳的结解开,各自扯住了吊着救生艇左右两边的绳子,合力把救生艇一点点从客轮的外缘往下放。因为客轮是有高度的,两边的绳子在放下去的时候必须保持速度基本一致,否则救生艇还没有平稳地落到海面上就会翻船。 “安凡,你还撑得住吧?”洛步晨一边放绳子一边急切地问。 “嗯……”安凡皱着眉,脸色看上去不太好,冷汗从额角流下浸湿了鬓角的发丝。手臂被擦伤的裂口因为用力的关系不断渗出鲜血,他有点要坚持不住了。但如果他这边先松开绳子,洛步晨那边肯定一个人拉不住救生艇的重量会摔下去的。 “没问题,我还可以……” 砰—— 呼啸而过的枪声阻断了安凡的回答,大批的追兵赶到了这里,朝两人集火扫射。乱枪之中一枚流弹命中了安凡的腹部,痛得安凡闷哼一声,手一抖松了绳子。 好在缆绳下坠了十几厘米,立刻又被安凡死死扯住,没有再继续往下沉。 “咳……”安凡跪伏下去粗重地喘息着,连站起来都没有力气了。 “杀了他!开枪——” 混乱之中不知道是谁在高声嘶吼着,紧接着,又是一声尖锐的枪鸣。 倒下去的黑衣人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但没等他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便永远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在他的侧方,洛步晨举起的手枪微微颤抖着,刚才射出子弹的枪口冒着硝烟。 他刚刚,开枪了。 原来,人的性命在子弹面前,也不过脆弱到不堪一击的地步。 “安凡……安凡——” 在开枪击毙了两名近前的黑衣人之后,洛步晨朝安凡大叫道。 安凡却没有回应他,这让洛步晨的内心骤然升腾起一阵强烈的不安。而感觉到手头的缆绳的重量正在一点点变沉重,在船侧悬着的救生艇在海风中晃动着,摇摇欲坠…… 掌心的血,沿着缆绳流下,渲染开一片绮丽的瑰红。 对不起,晨……我……撑不住了…… 安凡的手倏然松开了,失去了支撑的缆绳迅速地往下坠落,救生艇下坠的巨大冲击力带动的洛步晨也被一并拖了下去,砰的撞在了船边缘的护栏杆上。而安凡那边的缆绳还在继续下落,眼见救生艇就要撞上海面翻掉之际,一道掠过的身影抓住了正在急速下坠的缆绳。 由于惯性的缘故,下坠的缆绳并没有立即停下,粗糙的绳索表面摩擦发出嗞啦啦的声响,很快将那只手掌划破的鲜血淋漓。而他就这样扯着绳的子又下落了大约十几厘米,速度才渐渐减缓,险些失去平衡的救生艇再一次在空中停住了。 没有任何喘息的间歇,零强忍着剧痛,举枪射杀了两名躲在暗处的狙击手。 “Zero……” 安凡惊讶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他怎么会来?为什么要来? 明明已经在刚才夺取钥匙的途中受了两处枪伤,还有那只手,此时死死地攥着缆绳的那只被他抽了一鞭留下狰狞血痕的手,掌心的内侧早已经被绳子粗糙的表面划破的血肉模糊。 一股莫名的感情冲撞着胸口,说不出那是什么,只是觉得,很痛。 安凡突然高声朝零咆哮起来,“你在这里做什么?我不是说过,不准再跟着我!” 但是零对他的命令置若罔闻,精准的射击逼退了汹涌而来的敌人。而因为零的加入让洛步晨的行动也有了支援,悬着的救生艇在一点点重新降落海面,二十米,十米,五米…… 咔嗒——零扣动扳机的手指停了下来。他的枪,没有子弹了。 “还真快。”零丢了手枪,讽刺地笑了笑。 失去进攻力的目标立即成为了被众人集火的对象,零可以站起来,他还可以逃走,但他却做了一个最无异于自杀性的举动——他回身抱住了安凡,将毫无防备的后背留给了敌人。 射过来的子弹有多少颗,尽数被他用血肉之躯挡下,而没有伤到他分毫。 “放手,Zero!我命令你放手啊!你想死吗?” “呐,Alex……”零艰难地小声道,“我可以,摸摸你的脸么?” 被血染红的白手套艰难地抬起,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安凡的脸。而安凡一把握住零的手,扯落了白手套,暴露出那只纤细修长的手,属于医生的,救死扶伤的最美丽的手。 安凡颤抖着将那只手贴上自己的脸颊,他的温度冰凉,衬托着他的温度火热。 “感觉到了么?你的手触摸到的温度……” “嗯……”零笑了,血从他的嘴角滴落,“很……温暖呢……” 属于你的温暖,以及,那滴坠落在手背上,眼泪的温度。 零突然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让人不清楚已经伤重的他是哪里来的气力,就像濒死的人回光返照要完成他最后的心愿一样。这种支撑的信念,已经超越了生死的极限。 他突然单手抓起安凡的衣领,朝救生艇丢了下去。 下坠的风将吼叫的声音吹散,这短短的几秒钟似乎被无限地放慢。空中的安凡怔怔地看着站在船缘边回望自己的零,那双墨绿色的瞳眸里竟是出奇的平静,如同一汪止水。 零看着他,嘴角缓缓地扬起了一抹笑容。 不同于他曾经见过的任何一种笑,谦和虚伪的笑,森然冰冷的笑,绝望自嘲的笑。都不是,而是真正的,了无遗憾的笑……绝美的笑。 ……永别了,Alex…… 零没有说出这句话,他扭头对还在与敌人斡旋的洛步晨高吼一声,“跳!” 洛步晨一怔,回头见到零手里亮出的刀子之后,他明白了零的意思。 来不及再思考太多,洛步晨翻身跃上了船的围栏,同时松开了救生艇一侧的缆绳。失去拉扯的绳子迅速地坠落,而洛步晨弓起身子纵身跳了下去。 与此同时,零挥手,一刀割断了救生艇的缆绳。 砰的一声巨响,水花四溅,救生艇落到了海面上,最终稳稳地停住了。 黑衣人见状,立即追上船头朝着还没有走远的小艇举枪射击。 “呵呵……呵呵呵……” 一阵低沉的笑声,惊动了他们的注意。 却是靠在护栏边浑身是血的零发出来的,他狡黠地扬起了手。 是一个点燃的打火机,而追过来的人这才惊讶地发觉,刚才零与他们交战时候最后的一颗子弹,是射倒了堆在旁边的一桶汽油。在刚才他们的注意力只放在洛步晨和安凡身上时,甲板上流淌的汽油已经蔓延开来,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气味。 “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下地狱会很寂寞的,不如你们,来陪我吧?” 在反应过来的杀手们争先逃窜之际,零甩手,将打火机抛了出去。 瞬间染红天际的熊熊火光,比此时绘满天边的晚霞还要明艳。很多人在火焰中挣扎着,哀嚎着,抽搐着。这种红,像极了地狱的色彩。原来地狱,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知道我为什么要当医生吗?其实理由一点也不伟大,因为我,很怕死呢。 “但我从来,都没有一刻觉得……死的比现在值得……” 漫天的火光中,零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生气,仿佛发条断了的破碎的玩偶。 他仰面靠在了船沿边,望着天空的晚霞,静静闭上了眼睛…… ****** 夏宇轩和莫君黎赶到的时候,汹涌的火势已经蔓延,甲板上堆积的可燃物很多,借着渐起的海风更加无法控制。大火很快烧毁了客舱中层左翼的通道,开始往更高的上层蔓延。 “咳……”迎面而来的烟雾呛得夏宇轩连连咳嗽两声,眼见前方的甲板已经被大火覆盖,只得刹住脚步,“不行,这里过不去了,我们得另寻他路……” 夏宇轩说到一半,猛地睁大眼睛举起了枪,“莫仁杰!” 被熊熊大火阻隔的对面,正和几名手下带着好几个大箱子往救生艇方向跑的家伙,不就是他们在追的老狐狸?夏宇轩要追上去,被莫君黎伸手拉住,“火势太大,别冒险。” 闻声的莫仁杰回头,看到了对面的两人,却是碍于火势无法上前。 “夏宇轩?你还真是命大,竟然还没死成。”莫仁杰嘲讽地阴笑一声,随即转向夏宇轩身后的莫君黎,“还有莫君黎?你怎么会在这里,伊莉娜难道没有……” “看这带家当逃命的架势,你又要在关键时刻弃主了?”莫君黎打断了他冷冷道。 “弃主?哈,别说的那么好听,K还不是算准了一旦出事就拿老夫当替死鬼?不然会暗中命人接应已经从船上潜逃了嘛?他都不顾我的死活,我又何必要对他忠心。本来就是相互利用,而且——哼哼,船上值钱的金银他带不走,可就全归老夫了哈哈哈!” 莫仁杰仰天大笑着,面向夏宇轩和莫君黎,“时间紧迫,我就不收拾你们两个了。反正待会船一沉,也是葬身大海喂鱼的份。倒是死在一起,说不定还能当个同命鸳鸯什么的。” “你把船上储备的救生艇都烧掉了?”夏宇轩惊道。 “还有一艘,当然,不是给你们用的。”莫仁杰说。 “你——”夏宇轩愤怒地要冲上前结果掉他,再次被莫君黎拉住。趁着这个空隙,莫仁杰不再理会两人,转身和手下带着装满各种金银珠宝的箱子逃走了。 “混账!又让这老狐狸给溜了!”夏宇轩气急败坏地骂道。 “事到如今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我们先追上去。”莫君黎说。 “这层火势太大,我们走上面!”夏宇轩翻身跃上去往高层的扶梯,去拉莫君黎。 来到了顶层,视野顿时开阔了不少,火势果然还没有蔓延到这里。夏宇轩便要追上去,身下的船板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摇晃,夏宇轩还没反应过来,被莫君黎扑过去按倒滚到了一旁。轰隆一声巨响,刚才夏宇轩所站的位置已经炸开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大洞。 ……炸药?又是莫仁杰做的好事?! 听到身后莫君黎的闷哼声,夏宇轩慌忙回头,“你怎么样?” “不太好。”估计是断掉的骨头戳进内脏里了吧,痛到一定程度也就不觉得痛了。 “废话!能好到哪里?”夏宇轩一拳就想揍过去,结果看到莫君黎难看的脸色之后他忍住了,一拳砸到了船板上,“妈的,断了好几根肋骨还逞强,不要命了是吧!” “呵呵……还能再继续撑一会儿。”莫君黎勉强笑了笑。 周围又有其他的爆破声此起彼伏地响起,不止是他们所在的上层,中层和底层也陆续发生了小规模的爆破。看样子莫仁杰已经事先在客轮的各处都安置了引爆的炸药,他是真的打算把船搞沉。夏宇轩凑到船边往下张望,客轮的底层已经开始往上渗水了。 “最多再有20分钟……”夏宇轩忧心忡忡地收回视线。 “嗯,走!”莫君黎与他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两人小心翼翼地沿着被炸药爆破的狼藉遍布的甲板上行进,忽闻前方传来了人声。 “搬上来,把所有箱子都搬上来!”是莫仁杰的声音。 “可是老大,这么多的金银珠宝……” “当然要收了,难道留在船上跟着一起沉入海底么!”莫仁杰怒道,而手下哪里敢再还嘴,一件一件把大箱子都搬上了救生艇。而就在所有东西都搬完了之后,莫仁杰忽然露出了阴险的笑容,拔出腰间暗藏的手枪砰砰几枪把毫无防备的手下都打死了。 “财宝已经到手,你们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还想跟老夫来分一杯羹,做梦去吧!” 莫仁杰哈哈大笑道,嫌弃地把几具尸体都从救生艇上踢了下去,又宝贝地摸了摸那些从船上带下来的箱子,里面装满了沉甸甸的金银。有了这些,他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都不愁了。 事不宜迟,得赶紧离开才行。 莫仁杰想着,挥刀斩断了船两边挂着救生艇的缆绳,准备踩下油门。 意想不到的事情,便在这一刻发生了。 因为刚才有两边的缆绳吊挂着所以救生艇还有一定的支撑,然而现在,完全在海面上浮着的救生艇,只剩下了海水的浮力。而刚刚被搬到艇上的金银箱子太多了,已经超过了救生艇最大的载重范围,此时救生艇正在缓慢地往下沉,已经有水从边缘渗了进来。 “该死!该死的!”莫仁杰这才跳起来,想要把几只箱子丢下去。 但是,搬不动,刚才凭借了好几名手下才搬上来的沉重的大箱子根本是他一个人挪动不了的。莫仁杰四顾想要找个人帮忙,但那些人已经在刚才因为他害怕分赃不均全都杀掉了。 “不——不——”莫仁杰绝望地嚎叫起来,救生艇的水已经没过了他的膝盖。 而这时候,一根从空中甩下来的缆绳让莫仁杰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赶紧死死扯住往上爬。好不容易才浑身湿漉漉地爬上了船,而那艘载满了金银珠宝的救生艇已经完全沉没了。 没待莫仁杰停下来心有余悸地喘两口气,冰凉的手枪对准了他的脑门。 莫仁杰颤颤巍巍地抬头,迎上的,是夏宇轩冰冷的双眼。 “莫仁杰!还我,父母的命来——!” “别开枪,夏——!”莫君黎吼住了快要失去冷静的夏宇轩。 夏宇轩一怔,指尖扣在了扳机上却迟疑着没有按下去。而莫仁杰立即像看到了一缕希望的曙光,跪着朝莫君黎爬过去讨好地抓住了他的裤脚,“阿黎,我们还可以商量的。我是你亲叔叔,是你唯一的亲人啊,救我……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快,救我……” 但莫君黎只是,冷冷地,把莫仁杰抓着自己裤脚的手甩开。 “唯一的亲人,你,不配。” 莫君黎从夏宇轩手上夺过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就像男人的脸色一样可怕,“我有多少重要的人死在你的手里,而你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对我在意的人下手。” “君黎……”夏宇轩怔怔地看向他。 “我不让你开枪,是因为你已经不是我莫君黎的‘剑’了,夏。你的心是那么善良,那么柔软。你的这双手本来就不该拿枪,不该杀人。你的仇恨,你的痛苦,所有的罪孽,我来替你背负。——你,已经不需要再为我去杀人了。” 砰——砰砰砰—— 接连出膛的子弹,莫仁杰面目狰狞地从高高的甲板坠落,跌进了海里。 “带着你想要的荣华富贵,去见你的上帝吧!我的……叔叔……” 莫君黎近乎失控地低吼道,一直射到枪膛里没有了一颗子弹,剧烈发热的枪身几乎要灼伤他的皮肤。莫君黎才喘息着垂下了手,快要站立不稳的同时夏宇轩从身后扶住。 不管怎样,还是很痛苦的吧。 亲手杀死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的痛苦,注定要折磨人的一生。 “谢谢……”夏宇轩轻声说。 不知道为什么要道谢,不是为了父母的仇恨,或者其他。 而仅仅是,因为——那个开枪的理由,罢了。 夏宇轩走到船边,看着已经掉进海里不见尸体的莫仁杰,叹息了一声,“如果他不贪恋那些钱财,或者没有为财起了歹心杀掉同伴,说不定还不致于沦落到这个下场。” “他的一生都在为了得到更多的权力和荣华而不断地出卖亲人,背叛主人。这样众叛亲离的下场,倒是挺符合他的。”莫君黎说,“——他最终,还是死在自己的贪婪上。” 莫君黎说到这里,突然就捂住了胸口,面露痛苦之色。 “怎么?” “没事,就是有点痛……” “撑着点,我们也要赶紧离开了,以船的情况最多再有十几分钟就要沉没。”夏宇轩搀扶起莫君黎,“两侧和船尾的救生艇都被莫仁杰毁掉了,看样子我们只能去船头碰碰运气。” “嗯。”莫君黎点头,“没事,我还死不了呢。” 两人再一次掉头返回尸体遍布的客舱,夏宇轩不禁紧皱着眉头。虽然他没能亲眼目睹刚才屠杀的场面,但一船上近千名的无辜游客就这么平白无故断送了性命,当真是太残忍。 经过通道之际,耳畔却突然响起孩童稚嫩的啼哭声。 “妈咪……爹地……” 却是一个大概三两岁刚刚学会说话的小孩子,也许是刚刚屠杀的时候母亲用血肉之躯护住了自己的孩子才让她掩埋在很多大人的尸体中没有被发现。而小女孩似乎浑然不知道这艘船即将沉入大海的危险,还在很多死人中找寻着父母的身影。 “妈咪……爹地……” 这艘船上,仅存的幸存者了么。 夏宇轩挑了下眉,时间本来就不多了,如果他们再带上一个小孩…… 就在夏宇轩迟疑不决的同时,莫君黎上前,不由分说地一把把小女孩抱了起来。 “你……” “知道你想做什么,你的坏毛病之一,总是太喜欢宠小孩。” 莫君黎明明嘴上这么说,却已经把小孩子举到了脸边,“叫什么名字?” “Jill(姬儿)。”女孩子脆生生的声音。 “Jill……是个好听的名字,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嗯!”天真的姬儿几乎是想也没想都点头了,淘气的小手就要去摸莫君黎的脸,搞得从来不与他嘴里“麻烦的要死”的小孩子这么亲近的莫君黎有点别扭,被夏宇轩看穿,忍不住笑着打趣道,“难怪有人说,一个男人只有在当了父亲之后才能变的可靠起来。” “你在变相损我么?”莫君黎眉头一挑。 “嘛……”夏宇轩不理他,把姬儿抱过来,“我们倒是可以收养她。” “只要你喜欢就行。”莫君黎说,仔细看姬儿是个洋娃娃一样漂亮的小女娃,而且竟然很乖,不哭也不闹,可能太小了还不知道死亡是什么,见过那么血腥的场面也不害怕。 “妈咪~”姬儿望着夏宇轩就开心地叫。 “不是妈咪,是爹地……”夏宇轩无奈地挑眉纠正她。 姬儿咬着手指头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朝着走上前来的莫君黎,“爹地~” “……靠!”夏宇轩不爽了,凭什么我是妈咪那混蛋就是爹地啊—— 而莫君黎阴险地笑着插进来一句,“真聪明。” 靠靠靠!姓莫的混蛋,回头给劳资等着! 尽管还没有脱离危险,但在那时候,莫君黎看着抱着孩子的夏宇轩,脸上流露出久违的温柔与宠溺的笑容。突然觉得,也许等他们渡过了这场劫难,就可以实现那个许诺了吧。 去一个有海的城市定居,领养一个孩子,在一起。 不,也许所有的愿望,只是想再一次,看到他真正的笑容吧。 “走吧。”夏宇轩抱起了姬儿说道。 因为客轮的火势还在蔓延,而且时不时地发生小规模的爆炸,被烧焦的木板不断地从头顶掉下来,所以正常情况下畅通无阻的道路两人带着小姬儿磨蹭着走了快十分钟。最底层的客舱已经有一半泡在海水里了,两人终于抵达了船头的驾驶舱。 舱门没有上锁,抱着姬儿的夏宇轩一脚踹开了驾驶室的门,里面已经没有活人了。船长和副手都已经被杀死了,而肇事者大概在得知船很快要沉没的消息之后也都争相逃命了。 万幸的是,他们在驾驶舱找到了乘务人员专用的小型救生皮筏,充满了气。 莫君黎在前,先带着姬儿去放下救生皮筏,夏宇轩负责断后。 在夏宇轩要走出驾驶舱的同时,忽然看到通讯屏幕上闪烁的红色Danger信号。 是其他的客轮通过内部的通讯发过来的,而夏宇轩出于好奇按下了接听,立刻对面船长急迫的吼声响了起来,“喂,约瑟夫船长您在么?您驾驶的客轮已经偏离了原定航道,请立即将您的船减速掉头!重复一遍,请立即减速掉头!我们已经来不及回避了!” 什么?夏宇轩探出头看向海雾缭绕的对面,果然隐约看到了迎面驶来的另一艘客轮。 Danger的信号还在一次次发过来,但已经无人驾驶导航的客轮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开足了最大的马力朝着前面的客轮以惊人的速度行驶过去。对面的船在不断地发出尖锐的警笛声,船长已经在下令紧急转移航向,但距离太近根本来不及。 ——再这样前进,大概1分钟之后客轮将会跟对面的客轮相撞! “夏,你还在驾驶舱里做什么?” 替自己和姬儿绑好救生衣的莫君黎回来,却发现夏宇轩正在研究那一堆复杂的仪表。 熟悉各种交通工具的夏宇轩自然能够很快洞悉轮船的操作,但不巧的是,因为刚才的爆破波及到船体内部的关系,他明明已经按下了减速的按钮,船行进的速度却一点都没有减缓。 “可恶,只能试着转向了么。”夏宇轩一拳砸在了仪表盘上。 “夏!船马上要沉了!”莫君黎不得不抬高声音提醒他。 “我知道!但这样的速度如果迎面撞上,对面船上的人就会全部……” 太快了,重达万吨的两艘大型客轮如果迎头相撞,导致的事故就不仅仅是船毁的问题,上面的乘客几乎全部不可能幸免—— “夏——!”莫君黎气得一把抓住他的手,用力的快要捏碎他的腕骨。 他想说,我不在乎那船上成百上千人的性命,而只有,你。 耳边的爆炸声不绝于耳,整艘客轮好像垂暮的老人,天空中冒着浓厚的硝烟。 他们对峙着,好像之前无数次因为意见分歧而引发的争吵。而每每,最终妥协的人会是夏宇轩。但这一次,没有。夏宇轩别开了视线,然后他说,“君黎,让我再任性这一次。” 最后的最后,让我,再任性一次。 没等莫君黎说什么,夏宇轩伸手把他推出了驾驶舱,砰的从内部反锁了。 莫君黎上前踹门的同时,夏宇轩一把把客轮的方向舵打到了满。船头突然掉转的强大惯性直把莫君黎向反方向抛了出去,撞上了跟在他身后的姬儿,一起掉进了海里。好在两人都穿了救生衣很快漂浮了起来,挣扎着爬上了刚才放到海上的救生皮筏。 而那艘只剩下夏宇轩一个人在驾驶的客轮,就那样横冲了出去。 空中可以听得到那不堪重负的客轮发出的悲鸣,船体在不断地破碎、裂解,燃烧的大火股股冒着浓厚的黑烟。两艘迎面行驶的船的距离更近了,一百米,五十米,十米—— 咣——本来应该迎头相撞的两艘客轮,靠着夏宇轩最后的强制转弯稍稍偏离了轨迹,船身剧烈地摩擦之下,擦出明亮耀眼的火花,让人只觉得整个海面都在这冲撞中震颤不已。 而后,那艘终于完成了它最后使命的客轮,缓慢地沉没下去。 这一幕,成为作为海难幸存者的莫君黎最后的记忆。 用一个人的性命换回了对面客轮上一千余名乘客的安然无恙。莫君黎想,如果夏宇轩在他面前的话,一定会以调侃和炫耀的口吻对他说,“看,多么划算的一笔买卖!” 一千人的命,和一个人的命。 又有人会记得,拯救了他们的英雄的名字么? “爹地,妈咪呢?”天真的姬儿在眨动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 莫君黎没有说话,只是望着远处已经沉没的影子,消失在绚丽的霞光里。 “……夏……” 眼前的视野突然开始变黑,严重的伤势让莫君黎失去了意识。 随后幸运的他们被对面客轮上的救援人员救上了岸,在那之后,他昏迷了三天…… 74.无果之恋 莫君黎觉得,他似乎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梦里的他神奇地穿越到了过去。那一年,他15岁,他12岁。 盛夏的蝉在树梢顶上不住地聒噪着,树荫提供了一大片天然的阴凉。午休时候的莫君黎总喜欢来这棵树下,看看书,睡睡午觉,感觉这棵树就好像是自己的领地。 但今天,在他到来之前树下却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一步。 如同雄性对侵占自己地盘的入侵者本能的敌意,莫君黎挑眉,轻步上前打算看看这个大胆的家伙是谁。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对方被突然出现的他吓了一跳,还摔在了地上。 被绊倒了,完了,还被人看到了! 夏宇轩慌忙爬起来,莫君黎这才看清楚他的模样。是个和他一样穿着学生制服的男生,大概比他小两三岁。短头发,面容清秀,只是此时白皙的脸上糊满了泥巴。 鬼使神差的,莫君黎伸手把他拉了起来。 然后夏宇轩就坐在一旁偷偷看他,模样像极了一只有点胆小怕人的小猫。后来被莫君黎回看一眼发现了,赶紧假装去擦脸来掩饰刚才的偷窥。结果手臂上和脸上都是,越擦越花。 小花猫。莫君黎的脑海中登时蹦出这三个字,别说,还真像。 “……拿你没办法。” 莫君黎摇头叹气,递给他一张干净的手帕,边角绣着一个小小的“君”字。 洁白的底色,还没有被他们日后的复杂染上任何杂色。 人生若只如初见。 梦境的世界渐渐变化了。那一年,他16岁,他13岁。 对于一个还没满十八周岁的少年来说,一夜之间的变故太大,太残忍。父亲因为意外事故突然去世,肇事者逍遥法外。律师因为他年纪尚小的缘故,将他判给了唯一的亲人叔叔莫仁杰抚养。而相应的,莫家的遗产也由莫仁杰接管,父亲的遗嘱上写的清清楚楚。 怎么可能呢,虽然那个家庭并不算圆满,但起码,还是有家存在的。 父亲,母亲,现在连那个家,都已经没有了。 “我一无所有了,所以夏,只有你,不准离开我。” 少年过早成熟的让人看不透的深邃双眼,那里面的志向,如同一头年幼的雄狮。 夏宇轩安静地站在他身旁,低垂的眼神像是还停留在父亲弥留之际,逼自己的儿子发下的毒誓。他单膝跪在他面前,一字一顿道,“我夏宇轩,发誓从此以后成为莫君黎的‘剑’,誓死守护主人。绝不背叛。除非我死,或者,契约解除的那一刻。” 梦境的世界再次变化了。那一年,他21岁,他18岁。 夏宇轩早已不是那个短发羞怯的少年,他的头发长了很多,本来就清秀的面容也更加俊美。他是这家雾都酒吧的店长,但同时,拥有着第二重身份——神秘的代号“Sword”,他是莫君黎最得心应手的工具,会为他除掉所有的阻碍,替他杀掉有威胁的人。 “好不好看?”夏宇轩问他,心情不错。 “留着吧。”莫君黎淡然道。其实想说好看的,不是么。 “哦……”夏宇轩的神色似乎有点失望,但也许,只是他的错觉吧。 他已经很擅长在他面前隐藏所有的情绪,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与他对视都会脸红地转开视线的男孩子了。夏宇轩看向他的眼神,有时候会夹杂着太多复杂的感情。他越来越喜欢跟他针锋相对,用话语挑衅着他的忍耐,用沉默抗议着他的不满。 一只蜕变的桀骜不驯的野猫,有着尖尖的爪子,喜欢回头对主人抓出几条血痕。 莫君黎觉得,他在纵容。但他总会纵容,夏宇轩的任性。 说不出是为什么,其实莫君黎很想看看,看看那个被夏宇轩的冷静、隐忍、锋芒毕露的外表所压抑的内在的那个人格。那是怎样的夏,是否还是一如既往地会冷漠地注视着他。 而很快,莫君黎便如愿以偿了。 忘记了是哪个想讨好他的家伙搞来了几个颇俱姿色的女人,对男女这种事莫君黎不热情,也不冷淡,只能说他太忙,忙到无暇顾虑这种事情。但对于一个刚刚二十多岁血气方刚的正常男人来说,找女人泄欲的事是无可厚非的,所以莫君黎答应了。 赴约前莫君黎毫不避讳地对夏宇轩说起这件事,并说他可能今晚不回来了。 夏宇轩听后毫无反应,除了,把正在擦拭的一瓶洋酒打碎了。 附带,在去捡碎玻璃的时候,划破了手指。 莫君黎便想看看夏宇轩的手,被突然就变的脾气暴躁的夏宇轩撵出去,对他吼着说要去就快点,不要耽误时间。于是莫君黎拗不过他只好走了,开车走到半途,又不知道着了什么魔一般掉头,爽了对方的约返回了夏宇轩的店。 今天的雾都,竟然是歇业的,黑漆漆的不见一点光亮。 推门而入的莫君黎,便见到夏宇轩烂醉如泥地倒在吧台边上。印象里这是他第一次不加节制地喝酒,身边是一堆空瓶子,浑身都散发着浓重的酒气。但夏宇轩似乎还有一点点理智,因为他抬眼,认出了面前的人是莫君黎之后,扬手就给了莫君黎一拳。 拳头软绵绵的没有多少杀伤力,随后喝醉的夏宇轩被莫君黎轻而易举地制服。 “莫君黎,妈的……混蛋,人渣……”神志不清的夏宇轩在骂骂咧咧,“让你去找女人,你是眼睛瞎了还是脑子有问题,全世界的人都看得出来劳资喜欢你,只有你不知道……” 夏宇轩骂了一会儿,又开始说胡话。他大概是真的醉了,或者,醉的清醒。 “不喜欢……就不要给我机会留在你身边啊……” “你喝多了。” 莫君黎皱着眉头把闹腾的不轻的夏宇轩抱起来,打算先把他丢回床上。 然后,他被扑过来的夏宇轩强吻了。 脑海中好像突然有什么炸开了,莫君黎有点惊讶,不过这一点惊讶,很快就被燃起的欲望取而代之了。要指望一个性欲高涨的人去忍耐赤裸裸的勾引也是很难的。何况,夏宇轩长得不难看,在同性恋的圈子里觊觎他的人相当多,只是碍于他是莫君黎的人所以没敢下手。 莫君黎回吻了夏宇轩,被脱下的衣衫,散落一地。 好像抱一个男人,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恶心和难以接受。 那一夜的缠绵,似乎改变了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改变。总之最终的结果只有两个。一,清醒之后懊恼不已的夏宇轩再没有碰过烈酒。二,他们的关系变成了所谓的“地下情人”。 梦境的世界再次变化了。那一年,他30岁,他27岁。 “夏,我们分手吧。” 原来十五年的相识一场,也可以用一句最简单的话,分道扬镳。 “……”夏宇轩沉默着,什么都没有说。 他只是望着他转身去往机场的背影,用力地,攥紧了手心。 而这时候,莫君黎回头,在夏宇轩的脸上流露出希望之色之前,他说—— “还有,我们的契约,解除了。” 解除的契约,被主人抛弃的“剑”。你与我,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我要忘了你。”那时候,夏宇轩是这么说的。 用余下的所有生命,去忘记一个人。一个他深深爱过的,在他的生命里留下名为“莫君黎”的烙印的男人。——莫要君离,莫忘君离。 原来最伤人的,不过回忆罢了。 最后的最后,能留下的,也不过回忆罢了。 梦境的世界再次变化了。他们站在船头,灿烂的晚霞映红了天边。 夏宇轩背倚着栏杆,和他遥相对望。他们之间,似乎很久都没有过这样的平静。 然后夏宇轩说,望着头顶的天空,“很多东西,是用尽一生的时间,也找不到答案的。比如究竟是你欠我的还是我欠你的更多,早已经分不清楚,那么,便无需再去深究了。” 他这样心平气和地说着,莫君黎却突然意识到了那个事实。 这艘船要沉了,可是夏宇轩还在船上! 为什么他动不了?发不出声音?手和脚都好像被禁锢在那里—— “如果再一次轮回、相遇,你说,我还会不会爱上你?” 夏宇轩笑着转向他,火焰映红了他的身后,长发翩然的他就像即将化为泡沫的人鱼。 “但我想还是会的,永远都会。那么,你呢?” ——有没有,爱过我? 我一直都在等待那个答案,等你来亲口告诉我…… 梦境就这样渐渐散去,莫君黎再次睁开眼睛,发现他正躺在医院重症病人的床上。 他这才意识到,这里已经不是船上,而是,英国的某家医院。 床上的莫君黎稍稍动了动,立即感受到了一股从内部传来的阵痛。 受损的内脏器官似乎还没有从漫长的休眠中苏醒过来,肚子上有很长的手术后的缝线,看上去有点触目惊心。不过好在,除了这些之外手脚都还健全,神志也很清醒。大概,能在那场千人殒命的惨烈海难中生还,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莫君黎扭头,不出所料地看到了伊莉娜。 她化了不浓的淡妆,但眼角红肿的痕迹是妆容遮掩不掉的。也许她又哭过了,也许就在刚才。莫君黎突然发现她在不知不觉中苍老了很多,印象里他第一次见到伊莉娜的时候,将她错当成了邻家搬来的姐姐。那时候她还很年轻,刚刚18岁的花季,笑得甜美迷人。 “你就是莫君黎吧?Hello,叫我Irina就好。” 她让莫君黎直呼了她的名姓,而在那之后,莫君黎才知晓她就是父亲续娶的女人。 那时候莫君黎一直觉得这件事有点滑稽可笑,生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他对那个女人的印象很模糊,甚至已经记不清楚她的模样了。所以莫君黎也并不思念她,或者说,有点冷血。这个家里有没有母亲,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莫君黎很不明白生性温和懦弱像绵羊一样的老好人父亲,怎么会在他成长到16岁的那一年,想到续弦。而且对象还是一个只比他大2岁的年轻女子。 “阿黎,来,快叫妈。”莫仁豪在局促地笑着,催促莫君黎道。 “……”莫君黎看着父亲,又看着伊莉娜,露出了像是撞破奸情的鄙夷眼神。 ——妈?要不要这么好笑? 莫君黎没有叫伊莉娜,而是把门一摔,扭头跑掉了。 当晚莫君黎没有回自己的家,一个人在街头游荡,天黑了又没有地方可去。漫无目的地四处晃了半天,莫君黎才发现他鬼使神差地站在了夏宇轩的家门口。 “喂,我想搬过来借住。” 他对打开门诧异地望着他深更半夜敲门的夏宇轩这样说。 “怎么回事?跟你爸吵架了?”夏宇轩问他。 “……”莫君黎选择无视他的问题。 和夏宇轩躺在同一张床上,大睁着眼睛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完全是离家出走的少年满怀心事,莫君黎想了想又说,“还有,如果有个漂亮的女人来找我,跟她说,我不在这里。” 回忆便在这一刹那停顿,莫君黎突然发现,他似乎,从来都没有叫过她母亲。 伊莉娜,这个名义上是她继母的年轻女子。 当然,那时候莫君黎同样不知道,在伊莉娜的眼里也从未将他看作是自己的儿子。她接近莫仁豪的目的,不过是那个想要成为“王”的男人野心中小小的一步——用美色的诱惑,让莫仁豪迷恋上自己并最终答应娶她,借机来侵吞莫家的财产。 这绝非一般女人能实现的心机与胆识,但伊莉娜完成的很漂亮。 如果说,什么是她这次任务里唯一的败笔,那便是—— 她爱上了,她负责勾引的男人的儿子。 一场不伦而禁忌的恋情。 日后莫君黎也时常会想,他对伊莉娜的感情,究竟是爱是恨。 如果是恨,那么他有充足的理由,这样一个害得莫家家破人亡的红颜祸水。 但如果是恨,莫君黎却发现伊莉娜从未做过任何加害于自己的事情。她能对任何人残忍,但对他,她始终是心软的。她违背了命令从莫仁杰的迫害中救了他,把他秘密遣送回香港。 伊莉娜对他说,“你想夺回属于你的一切,就不能像你的父亲那样,做一只羊圈里温顺懦弱的绵羊。你需要去成为一头狮子,威风凛凛,号令百兽的野兽之王。用锋利的牙齿和爪子咬断敌人的喉咙,让他们不敢再觊觎你的所有物。” 如果没有她,当年一无所有的他或许撑不到,一步步夺回自己的一切。 莫君黎突然想起,他曾经和伊莉娜一起经过一片野生的苹果园,正值苹果成熟的季节。莫君黎便打算爬上树去摘果子,而伊莉娜对他摇头,“这些树上的都是野果,一定不是甜的。” “为什么?”莫君黎问。 “因为不是所有的花,都能结出果实的。有些花,开的太早,有些,开的太晚。还有些,本就不应该开花。所以很多时候,付出的再多未必会有结果。就算有,大概也是苦涩的。” 莫君黎于是摘下一颗苹果咬了一口,果然,又酸又涩。 多年之后他再想起,才发现它的滋味,恰如同,无果的恋情。 莫君黎想伊莉娜始终是对他有情的。恩情,亲情,爱情,不管是哪一种。 也不管,那种感情,是否真的会有结果。 思绪从回忆回到眼下,背对着他的伊莉娜并没有注意到莫君黎醒来了。她正坐在凳子上,给旁边吵闹着要吃苹果的姬儿削一只苹果。她的面容是平和的,安详的,带着些许母亲的慈蔼。这让莫君黎不禁有些感慨,不管是表面多么强势心机多么深沉的女人,大概在面对孩子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生出一种本能的母性和爱意。 她已经39岁了,已经过了女人最黄金美好的年岁。 她一直在渴望当一个母亲,但她从来,没有成为过一个真正的母亲。 “Irina。”莫君黎出声叫了她。 伊莉娜的动作明显地僵硬了一下,捏在手里的苹果抖了抖。她缓缓地回过头来,看着他,眼睛睁大了几分,里面流露出惊喜与难以置信交替的光芒。然后她咬紧了嘴唇,似乎在抑制着让自己不要哭出来,或者冲上去对他大声尖叫。 “你,你醒了……”她双手合十,虔诚地对上天做着祷告,“感谢上帝……三天,我祈祷了三天……神啊,他终于肯让你醒过来了么……” “爹地~”姬儿也欢快地扑进莫君黎的怀里,小手胡乱地摸着他下巴的胡茬,“爹地睡了好久,好久,好久……好无聊,还好这个阿姨来了,一直在这里守着爹地,还陪Jill玩~” 莫君黎痛得微微皱眉,身体还没恢复的他可经受不住小家伙这般折腾。 好在伊莉娜及时上前把姬儿抱了下来,温柔地拍拍她的小脸蛋,“爹地生病了,他需要好好休息。Jill乖,拿着苹果出去跟那边的小朋友们一起玩。” “好~~~”姬儿欢喜地拿着伊莉娜给的苹果,乖乖地跑走了。 “是个懂事的孩子。”伊莉娜笑着说。 “嗯。”莫君黎赞同。跟他当年可不一样。 随后恢复安静的病房,两人沉默着,似乎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启话题。 “我记得,我当时伤势过重昏过去了。”是莫君黎先开了口。 “是,差点就没了命。断掉的肋骨戳穿了内脏,导致腹腔内大出血。那时候是对面客轮上的船长派出的救援人员找到了你们,把你速度送往了医院急救。你的内脏受损的很严重,不得不进行手术。好在看样子手术做的很成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该是死不成了。”莫君黎戏谑地答道。 之后又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但最终,有些事情还是无法回避。 “……他,呢?”莫君黎四顾左右,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也许是伤势过重还在其他病房躺着吧,也许只是碰巧出去了,也许只是——莫君黎这样安慰自己,但声音却夹杂着一缕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抖。 病房里安静极了,风吹过,吹起放在床头边伦敦时报的一角。 “他死了。”伊莉娜顿了一下说。 像是为了消除莫君黎面上流露出的怀疑,伊莉娜把那张报纸递给了他。头版新闻上,“大型客轮惨案”的标题字眼显得格外醒目。而那张照片,正是客轮沉没之前最后的那一幕。 莫君黎握着报纸的手,情不自禁地开始颤抖。 那个回忆的梦魇,再一次重演。他想起来了,那个时候…… 夏宇轩将他和姬儿甩下了船,一个人驾驶着即将沉没的客轮避开了对面的客轮—— “事后船长又派人在附近的海域搜寻,打捞上来的都是沉没的客轮上游客的尸体。船上有一千余名乘客,最后确认死者身份的只有453人,还有很多没有发现尸体,大概是随着海流被冲走了。后来又打捞了两天,但确认没有再发现生还者,他们也就放弃救援了。” 伊莉娜还在说什么,莫君黎却怔怔的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没有发现生还者,没有……生还者……? 夏……死了……? “他们没有发现尸体。”莫君黎喃喃道,又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努力地说服他自己,“没有,发现尸体……” “你要自欺欺人么?” “没有,他活着……肯定还活着,只是他们没有发现而已……” “君黎——” “你别说了我知道!” 莫君黎再一次打断了她,他的吼声低沉下去,“我知道……” 我知道的,如果他还活着,就算是用游的,也会千方百计地回到这里。 他怎么可能抛弃自己,怎么可能丢下自己呢?一直一直,有他在自己身边,这似乎已经成为了自己生命里的一部分,就像从来不曾改变动摇过的信念。 他那么善良,怎么就舍得,丢下自己一个人离开了呢? 伊莉娜被莫君黎可怕的吼声震住了,她叹息一声,不再劝他。 但莫君黎突然的沉默,让伊莉娜注意到了不对劲。 抬头间伊莉娜怔住了,从她第一次遇见16岁的莫君黎开始,这个自负的骄傲的男人就从来不曾在外人面前暴露过他的软弱。但现在,那双慌乱到六神无主,处在崩溃边缘的眼神。她从来都没有见过,高高在上的他,会露出这样面如死灰的表情。 与悲伤不同,绝望不同,那是某种意义上的崩溃,彻彻底底的。 ……他哭了。 在失去父亲的时候,在一无所有的时候,都没有哭过的男人。 在无声地流泪。 这是你对我的惩罚么?夏…… 惩罚我一直以来的不够温柔,不够坦率,不肯对你坦白。 久远的记忆,忽然回溯到他去往巴黎离开香港的那一日。在沙滩上走出了很远的莫君黎,其实依然听到了背后夏宇轩的吼声,带着痛苦、绝望、与宣泄的竭斯底里的呐喊。 “如果真是那样,我就忘了你!你听到没有,莫君黎!这一次,会是我丢下你!” 他说,这一次,会是我丢下你,会是我抛弃你。 果然,你总是喜欢说到做到的,决绝到任何事物都无法让你退步。 ……夏…… 就这样过了很久,莫君黎像是终于接受了夏宇轩离开的事实。他转向伊莉娜,目光重新恢复了他平日里的睿智与冷静,“Irina,伤好之后我不打算再回巴黎了。” “为什么?”伊莉娜反问,语气却并不意外而是很平静。 “因为我要单方面解除我们的契约了,之前我回巴黎,也是要告诉你这件事。”莫君黎说,“这算我违约在先,所以,我会偿还你应得的一切。这是我当初答应你的交换条件。Irina的名下以Cris的配偶关系继承了公司股份,如果我违反约定,按照法律规定需要支付高额的违约金,这应该足够补偿你了。” 伊莉娜看着他,“你是否,还在因此记恨我?” “恨与不恨,都已经是过去了。而我要感谢你,那个时候遵守约定替我保全了他。我没有告诉他这件事,不过他知不知道,都已经无所谓了。”说到这里,莫君黎自嘲地笑了笑,我本来就是一无所有的,现在拥有的,又比过去多多少么?” “那你不回巴黎,又打算去哪里?香港么?” “说不准呢,在一个地方呆惯了,就会下意识地去留恋,去回忆在那里的过去。我想在以后的几年里,我可能会带着Jill去世界各地走一走,看一看。” “不管走到哪里,你都会带着一个人的回忆。” “也许吧。” 伊莉娜笑起来,“有时候我真的想不清楚,自己到底输给了他哪一点。我用尽手段,让你爱上我,甚至用夏宇轩来威胁你,让你离开香港,留在我的身边五年。但五年,我还是没有抓住你的心。因为你的心,早就留在了他那里。不管他是生,是死。” “我嫉妒他,但我同时,又在羡慕他。” 伊莉娜这样说着,掏出了一张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递给莫君黎,“不过,你用不着为了逃避我放弃属于你的事业,我已经请了律师,解除了与你的婚姻关系。放心吧,按照契约的内容,违约的一方是我,不是你,所以你用不着支付任何违约的赔偿。现在公司的股份已经完全是你的了,连带我的那份一起。” “你……这是做什么?”莫君黎惊道。 “别摆出那么一副吃惊的表情,就算没有你的公司,我未必就不能活得比现在更好。我会离开,去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你用不着补偿我,我并不缺钱。这些年来的储蓄我一分都没有挥霍,足够我颐养天年了。再或者,找个更疼我爱我的好男人嫁了。” 伊莉娜这样说着,看向莫君黎笑了,“还记得,你小的时候我们去过的苹果园么?” “嗯。”莫君黎点头,他还爬上树摘过那上面的野苹果。 “注定没有结果的爱恋,我累了,也倦了。这是一朵本不该盛开的花结出来的果,而我打算亲手摘下这枚果实。是苦是涩,都要自己去品尝。” 伊莉娜说完这些,把离婚协议书交给莫君黎,提起包走出了病房。 之后的岁月里,伊莉娜如她所言,彻底消失在了他的生活里。莫君黎再没有见过这个女人,但他想,她一定还活着,在某个他所不知道的地方坚强地活着。也许,真的找到一个值得她托付的男人去爱她吧。毕竟她是那么优秀,那么要强。 偶尔有时候,莫君黎还会想起伊莉娜,想起她在离别那一日最后的话。 “最后的最后,我只有一个问题。——你,有一点点爱过我么?” “Irina……”莫君黎看着她,最终他说,“……对不起。” 纠缠了二十多年的畸恋,早已分辨不清楚是爱是恨,到头来他所能对她说的三个字,也仅仅是一句道歉的“对不起”。他亏欠她的太多,也许今生都无法再偿还。 对不起。到头来,也仅仅只是一句“对不起”的抱歉罢了。 “是么。”她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转身踏出了病房。 在他看不到的角落,她靠在墙上,无声地泪流满面。 这是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最后对她说的话。 你不会知道,我想要听到的答案。 也永远,不用知道了。 “差劲的男人……”眼泪从脸颊滑落,她含泪笑道,“最后骗我一次,又能怎么样呢?” 75.王者的末路 伊莉娜走后,莫君黎靠在床边发了会儿呆,迟疑了一下又拿起了那张伦敦时报。 除了占据头版被大肆渲染的“大型客轮惨案”之外,另外几条吵得沸沸扬扬的新闻则是——“黑道之王K最终落网”“婚礼□竟是兄妹?王室曝光的又一丑闻?” K,落网? 莫君黎有点惊讶,明明那时候K早已安排好人接应逃逸了,怎么会…… 继续往下看去,还有其他的标题——“商界巨头和政界枭雄联手,昔日同窗又成战友?” 洛天威和安明远?不得不说接连冲击性的新闻让莫君黎也有些招架不住,那两个势如水火已经二十多年未见的“仇人”,竟然会站在同一条战线? 不过的确,如果这两个强大的男人能够联手的话…… 莫君黎接着看下去,报纸上的叙述并不是很详尽,但作为知情人士了解的内幕更多一些。那些对于起诉K假借亲王的名义以权谋私,暗中操纵黑道上的势力,这些年走私越货的种种罪证,环环相扣,证据确凿,根本跟那些吃白饭的国际警察没得比。 这绝非两三日能完成的浩大工程,这么说来,也许从一开始…… “看样子把矛头指向王室的也不止我一个啊,洛天威。” 莫君黎放下报纸,望向窗外的天空慨叹道。 此时被洛天威和安明远联合各方势力逮捕的K,作为哈姆雷特亲王的特殊身份,已经被遣送回了英国伦敦的监狱等候审判。因为案情关系重大,恐怕又要沸沸扬扬地闹一阵子了。 “或许你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输在了哪里。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下棋之人,却不知那些棋子,一开始就不在你的支配之下。到头来满盘皆输,也怨不得谁……” ——再见,不可一世的王。 英国,伦敦监狱。 今天的阳光很好,但明媚的阳光却照不暖监狱高耸的围墙内部。这里是一处秘密的收押特殊人犯的场所,只有很少一部分知道K就在这里面,或者说,曾经的哈姆雷特亲王。 门前站岗的守卫立正站好,面朝来访的客人行礼,“洛先生。安先生。” “允许探监么?”洛天威礼貌地笑问。 “15分钟之内的话……” “足够了,谢谢。”洛天威淡定地将随身物品递给守卫保管,回身望了一眼身后没有挪动脚步的安明远,“不一起进去么?你应该也有很多的话想问他,不是么?” “……已经没有必要了。”安明远沉声道。 “那——就当是陪我吧。”洛天威从底下一把扯了安明远的手,在他甩开之前拉着他推开了监禁室的门,“我这人做事一向有原则。帮了我的人情一定要还,欠了我的债一定要讨回来,赢了对手要让他知道自己死在哪里。这才是,英雄的风格。” “……哈?”安明远瞪了某个自说自话的家伙一眼,没再说什么。 两人便这样进了监禁室,见到了坐在座椅上的K,手上戴着监狱的镣铐。尽管如此,他的神情并不像其他等待审判的犯人那样慌乱无措,一举一动依旧是从容不迫的。 “是来嘲讽我的?”K斜睨了他们一眼问。 “如你所见,就是这样。”洛天威回答的毫不客气,认真地想了想他补充说,“不对,我不仅仅是来嘲讽的,还是来打击的,炫耀的。我可没安先生那么好的涵养喜欢放人一马,谁要是惹到我头上了,我会先把他打翻在地再过去狠狠往他脸上踩两脚。” “麻烦别把你糟糕的比喻扯上我。”安明远冷冷道。 “这个比喻很糟糕么?”洛天威反问。 “糟糕透顶。” 安明远说完,不理会一旁被打击到神色郁闷的洛天威,转向K面无表情道,“我来只是想问清楚两件事。——当年的告密者,是不是你?还有,Maria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就算知道了答案又能如何?”K笑问。 “那是我的事,至于回不回答,是你的事。”安明远说。 “想不到你来只是为了问我这个。没错,告密的人是我。不过是多说了两句,要怪也怪那男人太贪得无厌,经受不住金钱的诱惑罢了。至于Maria,本来让她来做那件事是最好的,可惜那个女人太傻,不愿意害你,最后还差点坏了我的计划……” 安明远漠然地看着K,听着他讲述如何利用了自己亲生女儿的事实。 他的神情更静,仿佛要吞噬掉所有喜怒哀乐的情绪那般。 “感谢你诚实的回答,那么——”安明远挥手一拳将K打翻在地,在男人狼狈地要爬起来之前抬脚往他脸上狠狠地踩下去,“麻烦收下我的回礼,这是我代替Maria送给你的。” 阴沉沉地扭头,瞪向旁边暴汗的洛天威,“是哪个刚才说我的涵养好的?” “……”额,果然是轻易不发火发火起来吓死人的奇葩。 因为安明远的这顿拳脚,两人很快被闻讯赶来的守卫客气地“请”出了监禁室。在离开之前,K不解的声音从后面响起,“你们为什么还能合作?不是已经信任崩溃了么?” “有些信任是不会改变的。不过像你这种从没相信过任何人的‘王’,我不指望你能理解了。”洛天威说,“我一直在调查当年那件事的内幕,并开始怀疑王室的高层与黑道有染,但你贵为亲王,如果拿不到足够的证据就起诉你我可担当不了这种罪过。所以,我拜托了安先生帮我,并约好利用这次伦敦的婚礼行动。” “这个,就是暗号。”洛天威递过来一张字条。 ——He is here。 “所幸他明白了我的意思,才会暗中派人设下埋伏吧。” 面对注定的败局,K依然有些不甘心道,“不可能,你对洛家不是……” “这话倒是不假。”安明远斜睨洛天威,颇有一副要兴师问罪的口吻,“我儿子人在香港能被他‘照顾’成那样子,给他一巴掌算轻的。还敢教唆他儿子来勾引我儿子,找死。” “喂……”在外人面前你给我留点面子会死啊。 “走吧。”安明远转身,头也不回。 ——再见,不可一世的王。 谈话结束,监狱的铁门重新被关上。 随后的审判结果,按照英国的法律,终身监禁。 不过据说,这位带着传奇色彩的黑道枭首并没有在监狱里孤独终老,他最终自杀了。至于自杀的原因至今没有人搞清楚,当然这些,都已是后话了。 出了伦敦监狱,洛天威看向安明远,“要不要喝杯咖啡?我请客。” “你明明也是客人吧。”安明远冷哼一声,不过没有拒绝权当是默许了。 一起坐在宫廷的咖啡屋内,咖啡的香气充盈在空气中。很难想象他们还会有这么心平气和面对面喝咖啡的机会,毕竟这两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如今K已经被逮捕归案,紧绷的神经突然变的松懈下来,总觉得还有点像在做梦一样不真实。 “明远。”洛天威突然道。 “……” 情不自禁改口的称呼,让安明远微微一怔,不是刚才还是“安先生”的么。 但也许是现在的阳光太好,也许是气氛比较轻松,总而言之—— “什么事?”安明远问,自顾自地搅动着杯中的咖啡。 “没事,就是想看看这么叫你会不会应我。” “……”靠,当劳资是你家狗叫着玩呢? 在安明远要发火之前,洛天威已经摆出一副正经的面孔打消了他的怒气,“别别,我是说正经的!这一次对亏了你的援助,不然我也没把握能将K逮捕归案。原来传言说Onassis家拥有比警察还可怕的势力是真的,还好你当年没派人来追杀我。” “不客气。虽然我一直在后悔当年的心软。”安明远冷哼道。 “你真这么恨我?”洛天威一脸无辜。 “不然呢?”安明远一脸鄙视。 “话说明远,你生气该不是因为那件事吧?” “……” “就算我儿子拐走了你儿子那也是……” 咔——咖啡杯被重重地放下,震得桌面抖了抖。安明远觉得眼前的这个死不正经的家伙就算当了爹之后也丝毫没变,还是那么一副无赖欠揍的德性——附带,还是个话唠。 “上梁不正下梁歪。” “……”说来说去,果然还是因为这个啊。 那个混小子,要是早知道他喜欢的是安明远的儿子,一早揍死他! “唉——”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气声。 76.转身的爱 两人又闲聊了片刻,咖啡杯空了。洛天威便打算叫服务生来添两杯咖啡,被安明远制止了,“不用。我订了回芝加哥的国际航班,待会的飞机,差不多该走了。” 洛天威的神情微变,不过很快恢复了笑容,“这么急?不多留两天了么?” “本家那边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处理,大概要忙一阵子了。”安明远叹了口气,“我的岳父Arthur涉嫌秘密制毒的事情已经被披露,估计日后在美国政界是很难立足了。但他是Olivia的父亲,不管怎样我是该出面帮她一把的,起码不能让他后半辈子都呆在监狱。” “那么Arthur命人研制的毒品……” “毒品这种东西,就像饮鸩止渴,只会让人堕入贪婪的地狱,还是少沾为妙。” “呵呵,如果有Onassis的现任当家发话,那些人也不敢再碰这些研究了吧。”洛天威大笑道,“你从来都说奉行的正义与我不同,但在关系全人类的大义上,我们还是有共同点的。如此说来,你倒是为世界和平做出了不少贡献。” “……哼。”安明远未置可否,站起了身。 “我去机场送你吧。”洛天威跟着起身。 迎上安明远怀疑的目光,洛天威慌忙解释道,“别拿那种眼神看我,我又没打算图谋不轨。好吧好吧,实话说其实是顺带去送儿子——不知道那小子突然抽了什么风,瞒着我偷偷订了回香港的机票,连个招呼都没跟他老子打就要开溜了。” 洛天威这样说着,看向安明远,嘴角扬起一抹感怀的笑容。 “觉不觉得,跟当年我们的情形,有点像呢?” 盛夏的白蔷薇花园,茂密的绿叶铺垫开一片浓郁的影子。 安凡站在郁郁葱葱的花墙前,出神地望着蔷薇花的枝蔓,有些出神。 那日在客轮逃亡中受的伤这两天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安凡今早便办理了出院手续,回到了伦敦的宫廷。这座王室花费重金修筑的蔷薇花园,是安凡经常漫步散心的地方。以前是因为喜欢这个地方的景色,现在,似乎又多了另外一个理由。 不知怎的,安凡突然又想起和洛步晨在这里重逢的场景了…… 心烦气躁地扯下一片蔷薇的花叶,在手心里揉碎。安凡此时有些莫名的烦恼。 到底该不该挽留他?明明说好的再也不见,却再一次因为机缘巧合的命运被打破。但如果再回头去找他,似乎又有些拉不下面子。所以这几天,安凡和洛步晨的相处有点貌合神离。 他在身边的时候就千万百计地躲着,他不在了,却又总是在心里反复地想。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安凡也说不清楚。 只是觉得,心里面似乎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焦躁。 “嘿!抓到你了?怎么躲在这里发呆?” 安凡被突然从背后偷袭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却见安宁笑嘻嘻地朝他做了个鬼脸,身旁站着保镖一样的文森特。这个大他六岁的姐姐总喜欢用各式各样的恶作剧捉弄他,不过最近她似乎有了新的“调戏目标”,让安凡心里大松了一口气。 赶紧找个靠谱的姐夫收了她吧!他可不要再作为弟弟被她压榨了…… “姐,警察那边的供词搞定了?”安凡问。 “没问题!看在爸的面子上他们也不敢太为难,问了两句就把人放出来了。现在Vincent已经正式脱离了那个组织,从杀手从良变成我的专职保镖啦。”安宁道,自从那日削了头发之后安宁就索性换了发型,把头发都剪短了,现在更有一种女王的风范。 “哎?那恭喜啦,姐夫。”安凡笑着对文森特说。 “……”文森特没说话,只是点了下头,脸却微微有点红了。 “嘿嘿,凡凡就叫了一声‘姐夫’就害羞了?这样子回头怎么向我爸妈求婚啊?” 安宁戏谑地笑着,眼见文森特的脸貌似更红了,安凡适时出来打了个圆场,“姐,你不能总是欺负姐夫,小心人家不要你啦!” “好好好,走啦Vincent,今天陪我一起去挑婚纱。” 安宁笑着拉起文森特的手,和安凡打了个招呼准备离开了。 “再见,Alex。”文森特说,“我会照顾好Judy的。” “嗯。”安凡点头,看着文森特脸上幸福的笑容,无端地想起了初见时候那个盯着画中的女神看得入神的有点沉默寡言的小伙子。时至今日,安凡想他明白了文森特仰慕的女神究竟是谁。他实现了那个心中的梦,牵起她的手,步入婚礼的殿堂。 “终于要结婚了……要幸福啊,姐……” 安凡看着两人牵手离去的背影,小声地喃喃道。 安宁和文森特离开后,安凡再一次看着满园的蔷薇出了会神。 不过今天似乎注定了他不适合一个人躲起来发呆,因为很快,又有声音闯了进来。 “你出院啦,Alex~哥哥~”安琪儿高兴地扑过来给了安凡一个熊抱。 Alex哥哥?这改口改的还真快啊。安凡汗颜。 斜眼瞥向安琪儿身后的潘岳,那天婚礼上中枪的手上还包着绷带,不过丝毫不影响那张脸上阳光开朗的感觉,潘岳微笑着朝他打了个招呼,“恭喜出院,安凡。” “话说回来,你们俩是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安凡不死心地追问。 “这个嘛……啊哈,阳光不错。”潘岳摸头,假装看天空看得一本正经。 “Angel,你最听话了,你说。”安凡懒得理他,去追问安琪儿。 “唔……盼盼说,这是秘、密啦。”安琪儿一脸为难地回答。 我靠!一个两个都被教坏了! “对了,你怎么还在这里?”潘岳问,总算没见色忘友的彻底。 “我在这里,怎么了?”安凡被问的有点发怔。 “啊?洛步晨没有告诉你?他已经订好了回香港的机票,今天下午4点的飞机。现在都已经3点半了哎,差不多快要登机了吧……” 潘岳没有说完,安凡已经冲过来撞开他,头也不回地跑了。 剩下背后潘岳和安琪儿面面相觑,不理解他突然这么激动是为什么了。 洛步晨,洛步晨,洛步晨—— 你——靠靠靠!劳资不就是冷落了你两天就给劳资滚蛋了? 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说清楚,还有很多心愿没有了却,我还没有告诉你—— “伦敦机场,最快的速度!” 安凡奔到马路边拦了一辆计程车,对司机高声吼道。 同一时间,伦敦机场的候机厅,洛步晨坐在座椅上拿着机票发呆。 勇气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东西,你可以突然拥有,又可以突然失去。 在童话似乎就差一个圆满的落幕之际,却迟疑了,犹豫了,退缩了。他喜欢安凡,但安凡呢,是否也喜欢他,是否也愿意不顾一切地跟他在一起?洛家和安家纠葛多年的恩怨,那些真相,应不应该让他知晓?明明在危难关头可以毫不犹豫地冲上去,舍命保护他,但危难过后,却突然发现没有了那份勇气与冲动。 犹豫再三,还是干脆不要知道那个答案了吧。 就像一篇没有完结的小说,不知道结局,便可以抱有最后的念想。 “各位乘客请注意,您乘坐的由伦敦飞往香港的国际航班,现在已经开始登机……” 安凡跳下了计程车,飞快地往机场大厅奔去,一路奔到前台查询航班的登机入口,而前台小姐礼貌地看着气喘吁吁的安凡道,“很抱歉这位先生,飞往香港的航班刚刚在5分钟前就已经起飞了。如果您延误了航班可以去旁边的柜台办理改签手续……” “不用了,谢谢。” 安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她的,只觉得全身的气力像是突然之间耗光了。 没有赶上……他走了,只差5分钟…… 他疲惫地走回来,鬼使神差地来到了已经空无一人的候机厅。 安凡在座位上坐下去,不断地在脑海中想,他刚刚是不是就坐在这里,在想着自己。 “洛步晨……可恶!你怎么就这么走了……骗子,欺骗劳资感情……” 安凡低低地骂了两句,突然觉得眼眶有点酸酸的。 赶紧吸了吸鼻子,防止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反正哭死了他也看不到。 “——安凡?” 有点不太确定的声音响起,不大,却仿佛置身梦中的幻觉。 眼泪差点就要决堤的同时被这一声叫的怔住,安凡蓦然转身。 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站在他的身后,帅气的脸庞,温柔的神情,深黑的瞳眸。 ……洛步晨。 ——洛步晨?! 安凡一下子跳起来,扑过去差点把洛步晨撞到地上,“傻子!飞机都飞走了,你为什么还在这?” “额……”洛步晨吃痛地揉了揉脑袋,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那个,刚刚我等飞机的时候在想事情结果发了个小呆,没听到登机的广播,结果就……不小心把航班误掉了。” “发了个……小呆?”安凡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洛步晨。 两人面面相觑地沉默了几秒钟后,接着安凡捶打着洛步晨的胸口恨铁不成钢地笑翻掉了,“哈哈,哈哈哈……傻子!洛步晨你个大傻子!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哎!劳资要被你气死了!不行不行,你先让我笑一会儿,哈哈哈哈……” 如果上帝也喜欢恶作剧的话,那么这一定是他开的恶作剧的玩笑。 发呆有时候有好事也有坏事,譬如说安凡因为在想着洛步晨发了个小呆,所以晚来了5分钟,错过了他的航班。譬如说洛步晨在想着安凡发了个小呆,结果直接把飞机误掉了。 “话说机票怎么办,改签么?”洛步晨有点头疼。 “改签个P!”安凡把他的机票抢过来,豁达地当废纸撕了。 “我靠,那是花了几千大洋的!你个拜金的呆货这次这么有魄力了?” “反正算你的,回头劳资再跟你一块讨回来!” “洛步晨。”安凡突然郑重其事地叫了他的名字,让洛步晨心下一惊。却见安凡有点别扭地摘下手上的戒指,抓过洛步晨的手替他戴上,“那什么,戒指都送了,你想赖账吗?” “……咦?” “靠靠靠!那恍然大悟的表情是要闹哪样?” “这是……表白?” “……” “示爱?” “……” “说啦,人家不懂是什么意思嘛~?”╭╮ “洛步晨你他妈的明知故问!劳资喜欢你,你给我留下来!” 气极的安凡吼完这一声,立即发现他变成了周围所有人注目的焦点。赶紧坐下去深呼吸两口气,安慰自己没关系,这群英国佬听不懂中文,反正他们也没听懂…… 不过,他身边的某位大少爷显然是听得懂中文的。 “你真的决定了?要我留下来?” 洛步晨那无赖的贱笑又让安凡想到了大金毛犬,可恶,真想狠狠揍他两拳。 “好话不说二遍!混蛋,骗劳资把这么丢人的话都说完了,你到底答不答应啊?” “答应答应,老婆都发话了,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啦。” 当然安凡不知道洛步晨的内心真实想法:谁会告诉你其实本少爷早就想留下来,但你爸非要不同意,还跟我打了个“赌”,说如果这一次我能让你来机场追我,他就同意我们在一起,嘿嘿嘿。洛步晨偷笑,不过这件事可不能让安凡知道,不然回头肯定要被他家暴了。 洛步晨拥过安凡来,暧昧地亲了一下,“改日等我娶你。” “靠,是你嫁给劳资好吧?” “娶。” “嫁!” “娶!” “洛步晨!有种你给劳资今晚床上等着!” 至于最终的结果是谁娶谁嫁,是谁上谁下,那就只有当事人才知晓了~~ 眼见两人又当着机场众多旅客的面在那里打情骂俏,安明远收回了目光,眼神里的意思大抵是在说“那绝对不是我儿子和我儿子看中的傻小子”。洛天威则是扭头,笑着打趣道,“看样子,这次你和阿晨的‘赌’,又是那混小子赢了呢。” “侥幸而已。”安明远面无表情道。 “你呀,还是这么不坦率。”洛天威没有拆穿他。 其实,是为了用这种方式让安凡看清楚他自己的内心吧,这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 难得安明远没有鄙视他的调侃,他笑了笑,“毕竟是她和我的孩子呢。” ——安凡。平安,平凡。 Maria,我不知道你给我们儿子的寄语是否真的能够实现,但这个梦,或许并不遥远吧。 这时候,广播里传来了飞往芝加哥的航班登机的消息,安明远站起了身。 “天威。” 这是阔别二十多年,他再一次这样叫他。 “那枚戒指我看到了,做的和我心目中最完美的作品一模一样。”安明远顿了顿,他接着说道,“事到如今我似乎没必要再瞒你,其实那枚戒指,本来是一枚对戒。”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洛天威笑着说。 知道那是一枚对戒,永远缺少了另一半的,不完整的对戒。 “但是明远,它依然是你最完美的作品。缺憾的美,独一无二的。” “缺憾的美……”安明远喃喃道,也笑起来,“是这样的呢。” 似曾相识的一幕,如同宿命的轮回。当年的他们错过了,而所幸的是,他们的儿子没有。最终在转身相视的刹那,回首当年。那枚未送出的对戒是他今生最完美的作品,缺憾的美。 其实人的一生是不可能很完美的,正是因为有残缺,有遗憾,才让人生变的丰富多彩。 这样的人生,才会是无悔无憾的。 他们都已经到了不惑之年,有了妻子、儿女、各自的家庭、各自的事业。当年在平行线的交汇点分别的他们,最终都闯荡出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虽然,距离那个一起奋斗的许诺和梦想偏差了一小步,但人生并不会因此终结,纵然缺憾了什么,也要继续下去。 “珍重,明远。” “你也是,珍重。” 潇洒地挥手,然后,海隔一方,分道扬镳。 继续下一个还没有结束的故事,许你一个不凡的人生。 此间的故事,还未完。 77.未完的回忆 光阴荏苒,转眼之间又过去了两年。 两年的时间,对于事业繁忙的莫大总裁而言似乎只是白驹过隙的一瞬。在医院养好了伤,办完了跟伊莉娜的离婚手续之后,莫君黎便带着姬儿回到了法国巴黎。期间借着业务出差的关系去过世界的很多地方,美国、埃及、东南亚、非洲…… 也许只有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忙碌起来,才可以避免思念在某个地方停留。 而在不久之前,莫君黎再一次回到了中国香港。 故地重游,免不得去拜会几个在香港熟识的朋友。是洛步晨接待的他,地点约在了雾都酒吧。现在的洛步晨已经从父亲那里接手了家业,成为了洛氏集团最年轻有为的董事长。自从两年前的伦敦婚礼上哈姆雷特亲王的真实身份被洛步晨等人揭穿之后,猖獗的黑道势力也收敛了不少。如今国际形势一片大好,用欣欣向荣来形容也不为过。 安凡恰好不在香港,据说是上周飞回芝加哥看他姐姐新生的小宝宝了。 作为奥纳西斯家的恶魔继承人,敏感的身份让起初两人恋情曝光的时候收到了不少媒体的骚扰。但最终洛天威没有反对,安明远也默认了安凡和洛步晨的关系。虽然还有记者不愿意放过他们,毕竟很少有敢于公开的同性恋情,但最终在两人的坚持下风声也渐渐平息了。 不愧是勇气可嘉的年轻一辈人,莫君黎在心里笑笑。 遵照约定,莫君黎提前来到了和洛步晨约好的碰面地点。 在雾都门口驻足,入夜的风吹动男人的头发。莫君黎默默地点燃了一支香烟,呼出的烟雾随风消散在了空中。车水马龙的街道一如既往,雾都酒吧,跟他当年回来时候的那个夜晚并无变化。门面的装饰,店内的油画,都没有变,依旧停留在记忆中的样子。 包括雾都门口那一副,他曾经画了送给夏宇轩的莫奈的《日出》。 突然想起久别重逢的那个晚上,和夏宇轩发生争执并强吻了他的自己曾经说过,“夏,你是个恋旧的人,连这些表面的东西都舍弃不了,又如何能舍弃回忆?” 如今看来,恋旧的人,无法舍弃回忆的人,也不止一个呢…… 洛步晨还没有来,莫君黎便先一个人进店里叫了杯酒。 立即被小刘认了出来,寒暄了两句,并说看在店长的面子上不收他和朋友的酒钱。莫君黎也只能笑笑,其实这是他两年来第一次再回夏宇轩的店,据说这家同志酒吧之所以没有关门还和以往一样继续在香港的繁华地带经营着,是洛步晨的决定。 但由于作为董事长的他业务实在太忙,所以又拉来了秦书澜帮忙一起照看,才让这家缺少了店主的同志酒吧得以维持下去没有关门大吉。 秦书澜的近况貌似也混的不错,因为揭发检举K的壮举让上级判定为头等军功,殷切地表示可以有继续升职提拔的可能。甚至连国际警联的Black警官都专门找到秦书澜问他有没有加入团队的兴趣,相比之下待遇和未来的发展机会都会更好一些。 但这些邀请,通通都被秦书澜婉言谢绝了。 “我当初留在香港,是为了那个人。现在留在香港,也还是为了那个人。” 秦书澜是这样回答的,于是所有人都猜测秦局长口中的“那个人”一定是他念念不忘的恋人。因为秦大局长除了当着香港警署厅的局长附带在闲暇时间兼职雾都的打杂人员之外,最常见到的是他带着一只从伦敦带回来的纯种波斯猫在天气好的时候出门“遛猫”。 对于局长为什么会没事养一只波斯猫当宠物,那就没有人知晓了。甚至后来警局里曾一度盛传,这只猫肯定是局长死去的恋人留给局长的寄托云云…… “所以啊,大多数人所知道的,永远都不会是事情的真相。” 在莫君黎、洛步晨和秦书澜三人都到齐之后,秦书澜这样苦笑着说。 “事情的真相……人总是喜欢追求一个‘真相’,但有时候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洛步晨笑着,举起酒来猛地喝下一大口,“或许那艘客轮上的一千多名游客知道‘真相’之后会感激他,会歌颂他的伟大。但除此之外,又能改变什么呢?” 他继续将冰酒往喉咙里灌下去,声音有些含糊,“就像我总觉得,他只是在跟我开一个恶劣的玩笑而已。都说‘祸害一万年’,他干嘛不继续当个坏人,要去当什么救人的英雄呢。” 深黑的瞳眸里的光芒黯淡下去,“真是个,自私的家伙。” 气氛变的有些寂静,突然都不再说话的三人都有些各怀心事。 最后还是洛步晨自己打了个圆场,重新恢复了刚才寒暄时的笑容,“不好意思,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难得有机会见面我不该提这些话题扫兴的。” 他说着转向莫君黎,“怎么突然想起回香港了?业务上的事情?” “嗯。已经差不多处理完了,明天就走。”莫君黎说。 “话说Jill呢?你应该带她一起过来了吧?”秦书澜问。 “那是自然,孩子一个人丢家里找保姆看着我放心不下。暂时托管在附近我一个熟人的家里,待会我就去接她。”莫君黎说着,斜眼瞥了一眼从刚才起喝了不少酒的洛步晨和秦书澜,“小孩子还是少来这种地方为妙——会被教坏的。” “啧,少用姓夏的当年教训我的口吻摆谱……”洛步晨说到一半,意识到又提到了不该提到的人,轻咳两声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那你还打算带着Jill去其他地方么?” “最近准备在巴黎安顿下来。Jill已经六周岁了,该去学校了。”莫君黎说。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莫大总裁,感觉你比我刚认识你的那时候稳重多了。行了行了,知道你急着去接你的宝贝女儿,我和姓秦的就不留你了。”洛步晨调侃地笑道。 “再见。” “再见,路上小心。” 在雾都门口送别了莫君黎,洛步晨和秦书澜又回到了店里。 “如果我是他,我也不会继续留在香港。”洛步晨突然说。 留在一个寄托了人所有思念与回忆的地方,只会徒增伤感和痛苦罢了。 兜兜转转了一大圈,才发现看似豁达的已经放下了的他们,都躲不开一道名为“回忆”的劫。不管他在不在这里,他都永远是雾都的店长,是留在每个人记忆里的夏宇轩。 ——最伤人的,不过回忆罢了。 这是夏宇轩当年说过的话,而现在,洛步晨才多少能体会它的深意。 “当年夏宇轩在这里等了他整整五年,只为了守着一段属于过去的回忆,忘不掉,放不下。”洛步晨笑叹道,将杯中最后的酒一饮而尽,“现在的情形,倒是跟当年反过来了呢……” 从香港回到巴黎的莫君黎并没有闲下来,忙着将姬儿送去家附近最好的学校念书。 所有人都知道姬儿是莫大总裁的女儿。但是谁都看的出来莫君黎是纯正的中国人,而姬儿却是金发碧眼。他们自然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但莫君黎对女儿的宠爱是人尽皆知的。 他似乎是将从小在家庭中缺少的亲情变相地投注在了姬儿身上。而姬儿也是他见过的最聪慧伶俐的孩子,什么事情都学的都比其他的孩子快,也比同龄的孩子懂事许多。 所以,虽然一个人抚养孩子长大是件辛苦的事情,但莫君黎也乐在其中。 另外还有一件事便是,在晋江“雨下听轩”的专栏上,已经很久没有发布新作品的当红耽美作家雨下听轩突然放出消息说,他要完成休笔之前的最后一部作品。 沉寂了许久的专栏顿时热闹起来,本来还在八卦专区YY雨下听轩和莫忘君离各种JQ的众腐女妹纸们纷纷冒泡留言“撒花~~轩轩终于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你已经和莫莫去结婚啦!”“放心,轩轩是不会抛弃我们的~~”“最后一部作品,好期待~到底是什么内容呀?” 我不是轩。用着“雨下听轩”这个笔名的作者这样写道。 我现在无法解释为什么不是他亲自来写完这个故事,不过我想,到结局的时候你们会知道答案。这是一个比较漫长的故事,不,也许只是一段比较漫长的回忆。 ——这个故事,是真的。 这是莫君黎写的这篇回忆录开头的第一句话。 他并没有夏宇轩内心那样细腻的情感和驾驭文字的才华。坦白说来,在过去的三十多年里莫君黎从来没尝试写过任何可以称得上小说的东西。但是这部作品的完成却是很自然的,因为那是想忘也忘不掉的,真实发生过的故事,不需要任何想象和虚构。 这仅仅,只是一段回忆,有关“夏宇轩”的全部的回忆。 似乎是在一夜之间,这篇回忆录性质的文便红遍了整个网络,比起夏宇轩曾经写过的任何故事。因为工作繁忙,又要照顾姬儿,所以莫君黎写的速度并不快。这篇回忆录断断续续地写了两年,一直到最近,故事接近尾声,也有越来越的人在等待故事的结局。 他们最终会在一起吗?不断有被虐得眼泪汪汪的妹纸这样追问。 因为“雨下听轩”曾经在耽美文学界有一个人尽皆知的惯例,他的所有作品,无一例外结局都是悲剧,从无例外。按照夏宇轩自己的说法,是他已经写不出美好的东西。大概那些回忆里的美好,都被现实的残忍毁灭殆尽了。 所以在故事写到客轮沉没大海的那一幕,便再也没有了后文。 这就是结局了么?无数的读者在追问。 为什么不让他们在一起?好不容易才坦白心意的两人,为什么要拆散呢? 他没有死的吧?他还活着,一定,还会回来的吧? 我不知道结局。莫君黎写道。 因为这是一个未完的故事,我也在,等待它的结局。 莫君黎闭上眼睛合上了笔记本,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腰。下午4点,请来的保姆已经按时开车去学校接姬儿放学了,莫君黎也收拾了东西准备提前开车回家。 今天是姬儿的生日,7月7日,盛夏。 作为海难中幸存的孤儿,年龄尚小的姬儿并不记得自己的生日,所以莫君黎便擅自定在了他和夏宇轩领养她的那一天。今天,刚好是两年后。 打算晚上回家陪女儿一起过生日,莫君黎还特意给姬儿订了一个大蛋糕。 是一家附近新开的蛋糕店,莫君黎偶尔听同事提起这家店的蛋糕很好吃,便随手记了个号码。虽然莫君黎自己对甜点一向不感冒,连喝咖啡都是喝的不加糖的那种,但是姬儿很喜欢。哦——差点忘了,其实夏宇轩也很喜欢蛋糕。 忍不住了会溜去甜品店吃冰淇淋,还偷偷摸摸的不让莫君黎知道。 喝咖啡喜欢加糖的卡布奇诺,对黑森林蛋糕情有独钟。 呵,他一直都以为,这些自己都不知道。 莫君黎微微勾了勾唇角,又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加快了车速。 今天给姬儿订的黑森林蛋糕,差不多该送过来了吧。 远远地莫君黎看到了楼下保姆接送姬儿的车,看样子他们比自己早一步回来了。莫君黎停了车下来,而一眼看到爸爸回来的姬儿像欢快的小鸟一样奔过来就往他怀里钻,“爹地~” “回来啦。”莫君黎上前,一把抱起扑进他怀里的小天使。 姬儿已经长高了不少,明明两年前还那么小,很容易就能被他抱起来。 “这是……?” 放下姬儿的莫君黎这才看到屋前还站着一个人,并不是他雇佣的保姆,是个男人。 他手里提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生日蛋糕,转过身来迎面看向他们,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你好,先生。你订的蛋糕送来了,要签收一下吗?” “……” 莫君黎僵在原地,毫无反应,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 是奇迹么,抑或是一个梦。跟两年前一样,降临的毫无征兆…… 记忆中他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么年轻,那么美。只是本来留长的头发剪短了,倒有点像学生时代那个青涩纯真的他,缺少了某种属于艺术家的忧郁而更加朝气蓬勃。身上穿着蛋糕店的工作服,干净整洁的白衣服胸前印着一只可爱的卡通猫咪。 “先生……?” 眼见莫君黎没有反应,他奇怪地朝前走近了两步。 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莫君黎慌忙从他手里接过沉甸甸的蛋糕,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他的脸在看。生怕这是因为太多的思念所萌生出的幻觉,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了。 也许是莫君黎打量的太过专注,以致于没有拿稳的蛋糕从手间滑落—— “小心。” 他急声道,敏捷地一个箭步上前单手稳稳地托住了差点摔坏的蛋糕。 轻盈的动作,忽然让莫君黎回忆起,当年他这样接住自己送给他的那捧红玫瑰。 只见他轻嘘了一口气,放下被抢救回来的蛋糕。而姬儿在旁边眼睛看得大大的,崇拜地拍手叫好扑过去抱住他的腿不让他离开,“好帅!好厉害!我也要学~教给我好不好嘛?” 他笑了,抬头看向莫君黎,“是你的女儿么?真的很活泼可爱。” 然后他蹲下去,伸手把黏着自己的小家伙抱起来,“是想学怎么接蛋糕?还是做蛋糕?” “唔……”姬儿的表情纠结着,“两个都想学!” 不可思议的,就算两年不见,也有一种无形的羁绊依然维系在那里。 莫君黎走近,他相信他一定看到了自己,可是那张脸上的神情并没有太多的变化。莫君黎想他明白了某些事情,为什么他还活着,却整整两年都没有来寻找自己的理由。 但其实,并没有改变的是本质。他依然喜欢蛋糕,喜欢小孩子。 “……夏。”莫君黎深吸了一口气道。 还在和姬儿说话的他笑容怔了一下,转过头来,“你知道,我的名字?” “你都不记得了么?” “大概。醒来的时候听他们说是从海边发现我的,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随着海流漂到了岸上,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不过之前发生了什么,我自己不太记得了。”他说,语气很静,“不过,我名字里应该有一个‘夏’字。我记得有人是这么叫我的,我肯定。” “为什么会来巴黎?”莫君黎又问。 “不知道呢。也许,是为了寻找回忆?”他戏谑地笑笑。 回到巴黎,去一家他喜欢的蛋糕店工作,除了名字,什么都忘记了。 不再是Sword,是莫君黎的剑。不再记得对他的恨,对他的爱。那些曾经的过往,刻骨铭心的爱恋,都伴随着消逝的记忆一起失去了。 “回忆……么。” 莫君黎喃喃道,突然哑然而笑。 上帝是公平的,他曾经希望夏宇轩永远记得他,强势地占有,在他的回忆里占据着一席之地。当年的他太霸道,太自私,而理所当然地接受着他的爱,他的付出,他的等待。 “我要忘了你。” 他果真,如他当年所言的那般,把回忆丢掉了。 最伤人的,不过回忆罢了。 这样的结果,对我而言,是罪有应得的惩罚。 不过没关系,夏。只要我还记得,还记得我们的回忆,就好。 “蛋糕送到了,我要回店里去了。”他说着,转身打算离开。 被莫君黎上前一步握住了手,火热的手心传来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颤抖,“留下……” 他对上他回眸的眼神,再一次,缓缓地重复了一遍,“留下来。” 他怔住了,似乎有点不知所措。明明可以毫不费力地甩开那只手,但不知为何没有动。 脑海中的记忆忘掉了,但还有身体的记忆保留着。有泪从眼角流下来,情不自禁的。 “我……为什么哭了?” 他伸手去抚摸眼角,指尖触到的,是温热湿润的液体。 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欣喜,却又悲伤。甜蜜,却又苦涩。有什么在冲破那层心底束缚的茧,是奔涌的回忆吗?那些像是被他所遗忘掉的,很重要的东西……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他这样问。 “当然。”莫君黎笑着回答,上前将身体有些僵硬的他揽进了怀里。 再爱一次吧,这一次,不再有伤害、欺骗,和契约的束缚。 仅仅是因为你是夏宇轩,是我一直深爱的恋人。 “你是谁?告诉我,你……是谁?” “是你的君黎,夏。” 莫君黎拥抱住声音微微颤抖的他,俯身凑近他的耳畔。 此时此刻,我终于可以告诉你那个你一直以来在等待的答案。 不过是三个字,或许所有奇迹的诞生,皆是因为上帝听到了我对你的呼唤。 这一次,换我来用余下的光阴,去陪你一起填完那段未完的回忆。 “——我爱你。” 他轻吻他的额头,宠溺地笑着说。 当天晚上,那个在连载的故事终于写完了结局。 回忆。未完。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