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最接近神的力量

 塞瑞斯射杀斐利安的画面并没让基奇纠结多久，在和希尔通话之后，基奇的心思便转回到莫里亚蒂神出鬼没的原因上。但他翻阅了蒂娜图书室里的所有书籍也没能找到满意的解答，最后不得不将希望寄托于他一次都没去过的图书馆。 在艾维拉的引领下，基奇进入了图书馆，查找那种可以让自己随意出现在任何地方的魔法。但很快，基奇便发现一名初级魔法师能够阅读的书籍实在有限，他只能在图书馆的地上两层阅读，无法进入更高的第三层，更不能涉足下面的地下室。 基奇想不出更好的去处，也不敢去问蒂娜和阿米尔，于是只能在图书馆的杂书里挑挑拣拣。连续三天折腾下来，想要查找的那种魔法没有出现，基奇倒是难得地记熟了法师塔通往图书馆的全部路径。 第四天的时候，基奇终于在一本名叫《那些消失了的魔法》的书中找到了可能正确的答案——空间系魔法：瞬间移动。 这本书一如那些任人翻阅的闲杂书籍，没有提及和魔法相关的半句咒语，只就那些魔法的已知效果和可能效果进行了描述。书中宣称，空间魔法与时间魔法一起被称为最接近神的力量，只不过时间魔法从未被人类掌握，而空间魔法却被人类得而复失——自诸神黄昏之后，空间魔法便宣告绝迹，不仅能够使用空间魔法的魔法师再未出现，连记录空间魔法的咒语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少量和空间魔法相关的魔器被小心地保存了下来。 书中没有提及这些魔器被保存在哪里，但引起基奇注意的是，和描述其他诸如巫毒诅咒之类的魔法时的猜测语气不同，该书在阐述空间魔法的时候，使用的语气极为肯定，就好像该书的作者目睹过空间魔法或者可以证明空间魔法存在的魔器一样。 ——难道这些魔器就在魔法协会？ 基奇不由生出了想将这种魔器找出来查看的念头，从而进一步判定莫里亚蒂是否就是一位千百年都没再出现过的空间魔法师，让他神出鬼没的魔法是否就是瞬间移动。 按照那本书里的描述，空间魔法不同于其他任何魔法体系，甚至不涉及魔法元素，如此一来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基奇在莫里亚蒂身上看不到任何特别的魔法元素，其他魔法师也都认定他并不具备魔法天赋。 但最有可能接触到这些魔器的蒂娜不在身边，基奇也不敢到处乱找。在和诸多魔法师相处了两年左右的时间之后，基奇对魔法协会的情况多少也有一些了解，他所处的亚夏魔法协会不过只是魔法协会里的一个分支，其中当然也藏了不少秘宝，但最好的却肯定不在这里。 ——或许，他应该先应付中级魔法师考核。 当基奇这样想着的时候，阿米尔也结束了皇宫那边的护卫任务，返回了城外的魔法协会。 阿米尔回来的时候，基奇正在图书馆里查找更多和空间魔法相关的书籍。他刚把一本名为《魔力的兴衰》的硬皮书从书架上拉出来，一只大手就从背后伸了过来，强硬地将这本书推回它原来的位置。 紧接着，阿米尔的声音便自基奇身后传来，“看这本破书做什么？” “破书？”基奇迟疑地转头，果然，一身紫袍的阿米尔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当睡前读物都会觉得无聊。”阿米尔一边说着，一边瞥了基奇一眼，“你怎么会想起来图书馆？艾维拉这样告诉我的时候，我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哦，不，眼睛。” “……我想查一种魔法。”基奇犹豫了一下，觉得略微透露一些也无关紧要，“空间魔法。” “你最近又看什么杂书了？还是又听谁说了什么？”阿米尔冷冷说道，“算了，先回蒂娜的法师塔，路上再跟我细说。” 说完，阿米尔扯住基奇的胳膊，将他拉出了图书馆。 回去的路上，基奇按捺不住地向阿米尔追问起空间魔法的事情。 阿米尔也没推脱，直言道：“空间魔法确实是真实存在过的，魔法本身虽已失传，但用空间魔法制作的魔器却一直保留了下来。事实上，魔法协会就是在这个魔器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 基奇怔了一下，诧异地问道：“难道那个魔器就在我们脚下？” “我说的是基础，不是地基。”阿米尔无奈地皱眉，“那个魔器就是传送魔法阵，每个分会会址就是传送魔法阵的所在地，没有传送魔法阵存在的地方，魔法协会顶多建一座联络塔，绝不会在那里大规模派驻魔法师。” “传送魔法阵？” “嗯，新年的时候，蒂娜和艾维拉就是用那个在亚龙和源岛之间往返。佐伊、巴罗什他们，也是通过其他地方的传送魔法阵来到亚龙的。”阿米尔点点头，“就是凭借这个可以在短时间内迅速聚集人手的魔器，魔法协会才敢在奥兹那边建立分会，不惧教廷的袭击。这也算是魔法协会的一项武器吧，只是不够秘密，很多人都知道它的存在。” “只有这一种吗？”基奇问道。 “据我所知，两种。”阿米尔答道，“传送魔法阵，以及，储物空间。后者更为稀少，不过，在新找到的那处古迹里，已经发现了一个还可以使用的储物箱。” 基奇顿时睁大眼睛，一脸向往。 “就算你对空间魔法有兴趣，也要等中级魔法师考核结束之后再说。”阿米尔泼了他一盆冷水，“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三天你就要搬去贤者之屋，与世隔绝了？” ——他确实给忘了。 基奇扯了扯嘴角，终是忍住了撇嘴的念头。 中级魔法师考核要比初级考核严格得多，所有参加考核的魔法师须在考核开始前的一个月就住进考核所在地“贤者之屋”，而且入住的时候，除了替换的衣物和一身魔法长袍外，再不许携带任何额外物品。据说这样做是为了避免某些魔法师在考核时作弊，利用药剂等手段在短时间内提高自己的精神力和身体状态。 阿米尔一看基奇的表情，就知道他早把这事忘到天边去了，如果自己没有及时赶回来，这小子很可能会连考核时间都给错过。 “专心应付考核。”阿米尔不客气地给了基奇一记响头，紧接着又赏了他一枚甜枣，“如果你能一次通过，我就给你安排见识那两种空间魔器的机会。” 得到了阿米尔的许诺，基奇便将心思从空间魔法以及莫里亚蒂身上收拢回来，为即将到来的中级魔法师考核进行最后的准备。而这所谓的最后准备，其实就是聆听阿米尔的训斥，谨记他的叮嘱，从而确保自己既能通过考核，又不暴露他与众不同的能力。 “如果，我的能力暴露了，会怎样？”当两人独处的时候，基奇忍不住问道。 “不会怎样，至少，不会死。”阿米尔淡然答道，“只不过，大概永远都别想再见到太阳，还有你的小朋友希尔。” “……什么意思？”基奇疑惑地盯着阿米尔。 “你对魔法的感知力和操控力是很稀有，但并不是从未有过。”阿米尔拿起桌上的羽毛笔，一边把玩着一边说道，“曾经有个家族，他们的所有成员都具有和你极为相似的魔法力量……” “奇美拉？”基奇脱口问道。 “你从哪里听到的这个名字？”阿米尔立刻扔下羽毛笔，挑眉问道。 “希尔家的餐桌上，他们把这个家族和路西菲尔家族做比较来着。”基奇答道，“希尔的爷爷一看见我就问我是不是姓奇美拉。” “以老巴洛特利的年纪，或许真的见过奇美拉的家族成员。”阿米尔摸了摸下巴。 “我和那家族的人很像？”基奇追问道。 “我怎么会知道？奇美拉家族50多年前就已经死光了，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阿米尔瞥了基奇一眼，“不过，你的能力确实和他们一样，至少，和我知道的一样。” “当初，你就是认为我可能是奇美拉家族的人，才把我从家里带走？”基奇歪头问道。两年后的现在，他已经不太介意阿米尔到底是因为什么才选中了他，不过，好奇却依旧难以避免。 “算是吧。”阿米尔耸耸肩，“想不想知道这个家族的最后下场？” “蒂娜告诉过我，他们的最后一个成员被路西菲尔家族‘抢’走了。”基奇撇嘴道，“他们想让他跟女人生孩子，结果他没生出来，自己也死了。” “蒂娜一定没告诉你他是怎么死的。”阿米尔肯定地说道。 “……没。”基奇迟疑地摇头。 “自杀。”阿米尔漠然道，“路西菲尔家族把他关在一座庄园里，逼迫他与女交苟。然后，某一天，大概是厌倦了这种毫无自由的生活吧，他决定自杀，并带走了很多陪葬——当他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整座庄园里已经再没有一个活人。” “这不难做到，如果，他和我有一样的力量。”基奇看着阿米尔，一脸认真地说道。 “奇怪就奇怪在这里，如果他真有和你一样的力量，为什么从未表现出来？非要在临死的时候才想着爆发？”阿米尔靠在椅子上，淡淡问道，“你能想出答案吗？” 基奇摇了摇头，心里却想，或许修奇知道，关于这种力量，修奇知道的一定比他更多。 阿米尔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道：“不管怎样，那家伙至少用他的死证明了一件事——没有人能够掠夺奇美拉的力量。” “你呢？也想要这种力量吗？”基奇目不转睛地盯着阿米尔。 “我现在就在享用这种力量，不是吗？如果没有你的力量，我是无法掌握禁咒，也无法让蒂娜制作魔杖的。当然，如果能够将你的力量据为己有，我也不会抗拒。”阿米尔轻描淡写地答道，“只是，怎么得到？吸你的血吗？” “或许可以试试。”基奇眨了眨眼。 “但凡有点逻辑常识的人都不会说出这种蠢话。”阿米尔冷笑，“如果吞食就能获取力量，魔法师们早就都拿魔核做食物了，哪还会有那么多人因为无法进阶而苦恼？” “不行吗？”基奇认真地思索起来。 “别瞎想了！”阿米尔无奈地敲了敲桌子，提醒基奇回神，“有那个闲工夫，不如给我做根魔杖出来。” “蒂娜不是已经给你做了一个吗？”基奇疑惑地问。 “我还要一个光系的。”阿米尔说道，马上又补充了一句，“别让蒂娜知道。” “……你果然出轨了。”基奇撅起嘴巴。 “你越来越贫嘴了！”阿米尔赏了基奇一双白眼，“抓紧时间，最好在你进贤者之屋前做好。” “三天时间太短，这么压榨精神力的话，我会横着进贤者之屋的！”基奇愤愤地抱怨。 “没关系，反正你要在贤者之屋里待一个月呢，大可尽情休息。”阿米尔毫不怜惜地说道。 “我要去向蒂娜告状！”基奇威胁道。 “不想见识传送魔法阵和储物空间了？”阿米尔挑眉反问。 “唔……”基奇顿时没了言语，比要挟，他从来不是阿米尔的对手，阿米尔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抓住他的软肋，让他再生不出丝毫的反抗之心。 于是，基奇只能做了次阿米尔最讨厌的表情——撇嘴，然后便乖乖地站起身，去自己的实验室为阿米尔干活。 当基奇花费了整整两天时间，将一根银白色的光系魔杖制作完成的时候，他不禁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阿米尔不想把他的力量据为己有的原因——得到这种力量后，阿米尔再想做什么可就得亲力亲为了，哪能像现在这样舒舒服服地坐享其成？ ——懒鬼！ 基奇愤愤地腹诽。 48、中级魔法师考核 三天后，基奇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满心郁闷地搬进了协会北边的贤者之屋——疲惫是因为制作魔杖的时候消耗了太多精神力，郁闷却是因为阿米尔没收了他和希尔联络用的传声筒。 似乎是预料到基奇会出问题，临行前，阿米尔亲自将基奇的行李翻查了一边，又对他进行了搜身检查，果不其然地从他的口袋里翻出了香粉盒一样的传声筒。然后，阿米尔不仅拿走了传声筒，还因此将基奇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不许带‘任何’魔器，听不懂吗？！”训人的阿米尔比挨训的基奇还要恼火，“要是因为这么一个小东西就失去考核资格，你以为会有人听你哭诉吗？！” 基奇被训得烦闷，却也知道自己带传声筒的事确实不妥。 ——算了，不过就是一个月而已，以前半年都没联系不也没怎样嘛！ 基奇一边宽慰自己，一边也暗觉奇怪，以前和希尔分开那么久也没多么想念，现在只是一个月无法联络，他竟然就觉得无法容忍了。 但不管基奇怎么想，他都要在贤者之屋里度过整整三十天的时光，和他一起的，还有数十位同样参加考核的初级魔法师。参加中级魔法师考核的人数比参与初级魔法师考核的时候多了数倍，年纪跨度也变得极大，既有基奇这样尚未成年的，也有和弗洛伊德大魔法师一样年过半百的。其中绝大多数都不是第一次参加考核，更有一部分人年年参加，年年受挫。 由于魔法协会只限定了日期，并未对搬入的具体时间做更详细的规定，因此在进入贤者之屋的时候，基奇并未见到太多参加考核的初级魔法师，在院子门口的守卫那里签到留名后，便在一位学徒的引领下走向了自己将要居住的小屋。 虽然此地的名字叫“贤者之屋”，实际上却是一个由数座两到三层的屋舍围拢而成的院落，外围绕了一圈篱笆院墙，最中间则是一座三层高的法师塔。 基奇被分在了一座二层小屋的二楼，按照阿米尔的说法，这是蒂娜动用特权给他争取来的最好房间，光线好而且幽静。但参加考核的人数太多，基奇得到了最好的房间，却没能得到独享这个房间的特权，而与他同住的，是曾在初级魔法师考核上见过一次的西克莱斯特·路西菲尔。 看到西克莱斯特，基奇不由自主想起了莫里亚蒂。但仔细打量之后，基奇便发现两人并无多少相像之处，连头发的卷曲程度都大不相同。此外，莫里亚蒂的相貌实在是太过独特，气质更是与众不同，远不是眼前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能够比肩。 “我记得你，洛奇的哥哥，对吗？”西克莱斯特进门后便主动和基奇打起了招呼。 基奇迟疑了一下，反问道：“洛奇也在这里？” “当然，以他天赋，怎么可能缺席呢？虽然他只学了两年魔法，但他对魔法的掌控力却比很多老魔法师还要厉害。”西克莱斯特一边说着，一边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基奇，“显然，你和他一样，也是个天才。” ——或许他该说谢谢夸奖。 基奇这样想着，却没有开口，瞥了西克莱斯特一眼后便不再理会。 但西克莱斯特却对他兴趣十足，热络地走到他的身旁，继续问道，“你认识我的叔叔莫里亚蒂·路西菲尔侯爵吗？周年庆典的晚宴上，我看见你们一起离开大厅。” 本来就因为他的呱噪而心生厌烦的基奇一听到莫里亚蒂这个名字，立刻转回头，冷冷问道：“你可以闭上嘴巴吗？” 西克莱斯特被问得一愣，仿佛从未想到基奇会以这种态度和他说话。 基奇没再理他，拎起还没打开的行李箱，转身走出房间，来到院门处签到的地方，要求更换房间。 似乎基奇并不是第一个要求更换房间的魔法师，一名中级魔法师很快走了过来，向基奇询问他更换房间的因由，以及他房间的位置。 “室友太吵。”基奇直白地说道，并指出了自己的房间所在。 听到房间的位置，中级魔法师顿时一愣，上下打量了基奇一眼，转身拿起名册，翻看了一遍后，迟疑地说道：“我们恐怕没法给你比那更好的房间了，基奇魔法师。” “我不需要更好，我只要安静。”基奇板着脸说道。跟着蒂娜在外面厮混了半年，他多少也明白了特权的用法，像希尔那种润物无声的弄权方式虽然难以企及，但效仿蒂娜狐假虎威却是极容易的。 这位中级魔法师显然也知道基奇的背景，一句多余的话没说，只让基奇在旁边稍作等待，然后就拿著名册去旁边勾画起来。不一会儿，他走回基奇身边，笑眯眯地说道：“有一个房间，阴暗了点，但优点是不需要室友，可以吗？” “好。”基奇点头。 这名魔法师马上抬手叫来一名在这里帮忙的学徒，将基奇领向他的新屋。 新的屋子与原来那间完全处于相反的方向，位置确实不如原来的好，房间也颇为狭小，但在这个屋子里，再没有任何室友能够打扰基奇，同屋但不同房的其他魔法师也都是沉默寡言的那种，彼此间互不相扰，让基奇很是满意。 经过西克莱斯特这个小插曲之后，基奇的日子完全平静了下来。只是贤者之屋的院落实在狭小，基奇还是不可避免地在餐厅里再次遇到了洛奇和西克莱斯特，而去年和他们一起参加过初级魔法师考核的拉姆却没有在这里出现。 这一次，西克莱斯特没再主动和基奇搭讪，犹如陌生人一般擦肩而过。洛奇倒是瞥了基奇一眼，满脸的幸灾乐祸，好像基奇得罪了西克莱斯特就会倒大霉一样。 看到洛奇，基奇却不由得再次想起塞瑞斯射杀斐利安的画面，并下意识地将自己和洛奇代入了进去，但没等他多想，修奇的警告便在脑袋里冒了出来，逼得基奇只好把那些让他有些心痒的画面统统抛开。 ——当他不存在，当他不存在。 基奇一边默念，一边端着餐盘走到餐厅角落，放下餐盘，拿起刀叉，不远处蕾切尔的身影便突兀地映入眼帘。基奇并没有刻意张望，但蕾切尔目光如炬地看着他，让他想忽略都办不到。 ——不就是去年考核的时候和她顶嘴了嘛，真是记仇的女人。 基奇撇了撇嘴，没有理会，低下头，自顾自地吃起饭来。 三十天的时间并没基奇以为的那么久，不知不觉间，在反复的日出日落之后，正式的考核日终于到来。 因为人数颇多，考核被分为上午和下午两场，地点就在院子中间的法师塔里。 或许初次参加考核的人都被安排在了上午，基奇走进法师塔的时候，没有看到蕾切尔，却看到了洛奇和西克莱斯特。 基奇瞥了他们一眼，然后就当没看到一样，自顾自地坐到了角落。但他刚坐下不一会儿，洛奇便主动走了过来，径自坐在他的身边，笑眯眯地问候道：“最近好吗，基奇哥哥？” 基奇斜眸看了看洛奇，没有回应，只眯起双眼，习惯性地警戒起来。 “应该过得挺好吧？听萨摩海尔大魔法师说，你的导师虽然只是个中级魔法师，但却是费尔南多大魔法师的女儿，弗洛伊德大魔法师的外甥女。”洛奇将声音压低到基奇才能听到的程度，戏谑地说道，“我真没想到，以哥哥这样的长相，竟然也有当小白脸的一天呢！” ——又想耍什么花招？ 基奇不动声色地听着，洛奇从来不做无目的的事，听起来他是想激怒他，但激怒之后呢？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见基奇仍旧不理他，洛奇不急不躁地继续说道：“哥哥你是怎么得到那位小姐的芳心的？大家都说她是一个怪人，恃才傲物，很难讨好。” 说着，洛奇忽然将身子凑了过来，贴在基奇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不会是那位小姐有什么特别的嗜好，比如，喜欢在床上让你讨好吧？或者，一些更有趣的花招？” 基奇不是很明白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他肯定不会在说什么好话就是了，更让他注意的是洛奇用这些话语掩饰掉的小动作——放入他口袋里的东西。 ——果然，又在玩老一套。 基奇不由撇了撇嘴，眯起双眼，不动声色地用异能将洛奇悄悄塞进他口袋里的小东西毁尸灭迹。 “哟，这么长时间没见，哥哥的脾气倒是好了很多呢！”洛奇笑眯眯地缩回身子，“被谁磨炼的呢？你的导师小姐？听说她最喜欢收你这样的废物，之前也收留了一个连咒语都念不了的哑巴女人……” “洛奇。”基奇打断了洛奇的挑衅，如他所愿地开口，“你或许不知道，或者，不记得，《魔法师守则》虽然禁止魔法师无端杀戮，却并不禁止无端殴斗——哪怕是在考核的时候。” 洛奇被基奇说得一愣，而没等他有所回应，基奇已抬起手指，指向他的脖颈，并冷冷地念出了一句极短的咒语。 刹那间，洛奇只觉得脖子一凉，然后便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下意识地伸手去摸，顿时发现自己的脖颈处出现了一坨冰柱，从里到外地紧紧地包围了整个脖颈。 洛奇立刻惊恐地跳了起来，大力地碰翻了身边的桌椅。 基奇没有动，冷冷地看着他。 一直在另一边关注着他们的西克莱斯特却跟着站了起来，大声唤着洛奇的名字，并叫来了门口当值的守卫。 两名蓝袍的中级魔法师马上跑了进来，在看到洛奇的情况后，没敢轻举妄动，一个留在当场问询情况，另一个则飞快地跑上楼梯，显然是去找等级更高的魔法师求援。 “到底怎么回事？”留下的法师喝问道。 基奇依旧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洛奇露出一副想说话却说不出来的伤痛表情。西克莱斯特似乎犹豫了一下，但终是开口道：“洛奇说要劝阻他的哥哥不要在考核里作弊，然后……然后……” “作弊？”留下的魔法师马上警觉地挑眉。 “污蔑。”基奇突然插言。 “就算是污蔑你也不能动手伤人吧？！”那名魔法师立刻皱起眉头。 “但也没有什么规则禁止我这么做，不是吗？”基奇冷冷反问。在来这里之前，阿米尔已经将考核的规矩给他讲了数遍，甚至帮他预演了可能遭遇到的种种事端，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让基奇知道得清清楚楚。 那名魔法师顿时哑口，就在他犹豫着该怎么处理的时候，一名黑袍魔法师已跟着刚才上楼的那名中级魔法师赶了下来，身后还跟着两名紫袍魔法师。 ——竟然是佐伊大魔法师。 基奇愣了一下。按规矩，中级以上的资格考核都会安排异国的高阶魔法师担任主考官，但他没想到负责此次考核的大魔法师竟然是位熟人——拜那座遗迹所赐，基奇和这位佐伊大魔法师远比和亚龙的分会长弗洛伊德还要熟识。 留在下面的那名魔法师将自己已经知道的情况汇报给佐伊，并请他为洛奇解除魔法，但佐伊却转头看向基奇，表情平淡地说道：“我相信，一个能如此精妙地使用魔法的魔法师是完全没必要在区区一个中级考核里作弊的——不过，为了公平起见，还是请允许我们对你进行一次搜身检查，以正视听，可以吗？” “请便。”基奇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起身向佐伊走了过去。 “在那之前，还请解除这位洛奇魔法师身上的魔法——你们是兄弟？”佐伊挑眉问道。 “很不幸，是的。”基奇撇了撇嘴，抬手朝着洛奇所在的方向打了个响指，洛奇脖上的冰块立刻碎裂开来，并飞快地融成了冰水。 “你的导师会为你感到骄傲的。”佐伊意有所指地翘起嘴角，一边让身后的一位紫袍魔法师对基奇进行搜身，一边安排人手将洛奇抬出法师塔，并向他和颜悦色地解释道，“不管什么原因，你现在都不适合继续留在这里参加考核——请放心，我并不是取消你的考核资格，我只是将你的考核时间转至下午，现在，暂且安心修养吧。” 处理完洛奇，佐伊转身看向对基奇搜身的紫袍魔法师，紫袍魔法师立刻向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获。 “这不可能！”西克莱斯特不相信地叫喊起来，“他……他身上有掺了血莓药剂的糖果！我和洛奇都看到了！” “众目睽睽，西克莱斯特魔法师，我们刚刚搜查过基奇魔法师的身体，并没有见到你所说的糖果。”佐伊不悦地扬起下巴，“而现在，我找不到任何理由对基奇魔法师进行第二次搜查。” “我要求对这位西克莱斯特魔法师进行搜身。”基奇淡淡地插言，“因为他的污蔑。” 49、顺利晋级 “可以，理所应当。”佐伊想也不想地点头，西克莱斯特则因为他的点头而脸色大变。 “不！你们无权这么做！”西克莱斯特愤怒地叫嚷起来，“我是路西菲尔家族的继承人！我拒绝接受这样无理的搜查！” “你刚才的说辞也很无理。”佐伊冷漠地挥了挥手，身后的两名紫袍魔法师立刻走了过去，抓住西克莱斯特的手臂，对他身体展开了搜查。 不一会儿，其中一名紫袍魔法师就从西克莱斯特的衣袖里找出了一个小巧的金属盒。盒子里有两块用透明糖衣包裹着的红色糖块，还有一个明显也该放过什么的空位。紫袍魔法师把糖块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立刻沉下脸，转身将它递给佐伊。 “里面有血莓药剂的味道，佐伊大魔法师。”紫袍魔法师漠然说道。血莓药剂是一种可以在短时间内提高精神力以强化施法能力的炼金药剂，也是绝不允许在这种考核中使用的禁忌药剂。 佐伊当即沉下脸，转头向法师塔里的其他魔法师说道：“很抱歉，诸位，鉴于你们已经看到的一切，我不得不宣布：本次考核暂且推迟，我们需要进行一次更加彻底的搜查。” 说完，佐伊向两名紫袍魔法师挥了挥手，带着面如死灰的西克莱斯特走上楼梯。 两名中级魔法师也赶忙跟了上去，但很快便又返回大厅，告知参加考核的其他魔法师暂且返回各自的居所，等待即将到来的搜查以及新的考核时间。 基奇立刻站起身，率先走出了法师塔。 一个多小时以后，分会长弗洛伊德率领几名亚龙帝国的高级魔法师亲临贤者之屋，亲自主持了第二次的清查工作。 ——这么长时间才开始，就算有东西也早就处理掉了。 基奇暗暗腹诽。 一番翻箱倒柜的折腾之后，搜查者们带着另一个在考核前吃过禁忌药剂的倒霉蛋以及被当场抓包的西克莱斯特离开了贤者之屋，佐伊再次出面，宣布正式的考核顺延一日，于明天继续进行。 ——洛奇竟然没没被牵扯进来？ 见离开贤者之屋的只有西克莱斯特和另一个没见过的陌生魔法师，基奇不由怔了一下，但他也没有多想，只用周遭的风系元素在门窗处布下了几个警戒魔法阵，以防洛奇再来陷害，然后便一头倒在床上，进入冥想状态。 第二天，中级魔法师考核终于顺利进行，仍旧分为上午和下午两批，每批的人员名单似乎也都没有改变。 基奇又在法师塔里看到了洛奇，但西克莱斯特却已消失不见，显然已被取消了考核资格。 洛奇虽然留了下来，但看得出，其他魔法师都已对他生出了戒心，在选择座位的时候全都远离了他，让洛奇少有地受到了孤立。 但基奇自己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当他在墙角的位置上坐下的时候，原本坐在他附近的另一名魔法师马上起身走向远离他的位置，周围的其他魔法师也全都匆匆忙忙地转过头去，几乎没有一个人敢于将自己的目光和他对视。 ——我做了什么吗？ 基奇认真地想了想，觉得大概是他昨天对洛奇有些粗暴。以前在家的时候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他当着其他孩子的面把洛奇给揍了，然后其他孩子的反应就像周围的这些魔法师一样，对他避而远之。 撇了撇嘴，基奇合上双眼，闭目养神。 中级魔法师考核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就是眼下正在进行的施法考核，每名魔法师需在规定的时限内完成十个不限属性的中级魔法，这十个魔法必须各不相同，每次施法的间隔也不得长于规定时限。 通过施法考核的魔法师才能继续参加接下来的笔试，笔试内容仍然是《魔法师守则》，考核方式也与初级时一样，参考者只需对一百道和《魔法师守则》相关的判断题进行对与错的判断，百分百正确的人方可算作通过。当然，这一百道考题的复杂程度要比初级考核时的那一百道高上许多，不仅要熟记《魔法师守则》，还需要相当程度的逻辑推理能力。 在这之后，主考官将再一次针对施法能力对已经通过前两项考核的魔法师进行复试。复试的时候，每名魔法师需要选择从风火水土四系魔法或者非自然系的黑白魔法中选择一项，然后以抽签的方式，从该系的全部中级魔法中抽取五项，当场施展，施法间隔和总耗时同样不得超出规定时限。 和初级魔法师考核时的流程类似，参加中级考核的魔法师也是一个个按顺序进入考场，但和初级考核时不同的是，由于法师塔里只有一处楼梯，无论通过与否，该名魔法师都只能从原路返回，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法师塔。 从他们上楼与下楼的间隔时间以及面部表情，下面的人就能判断出他们是否通过了今日的初试——坚持时间越久，成功的希望自然也就越大——十分钟都不到就下来的，毫无疑问是失败者。 这一次，基奇被排在了洛奇的前面，成为了第七个进入考场的魔法师。 考场位于法师塔的三楼，和蒂娜法师塔里的那间试练室一样，没有窗户，只靠魔法灯取亮，墙壁上也用那种可以吸收魔法元素的特殊材料仔细布置过。 在面对门的那侧摆有一排长桌，后面坐着一个比一个年长的黑袍魔法师，弗洛伊德等人全都在座，但为首的主考官却是来自异国的佐伊。在房间四角还各站着一名紫袍的高级魔法师，显然担当着监督者的角色。 基奇没有说话，在得到主考官佐伊的许可后，直接念诵咒语，施展起了水系的中级魔法“寒冰之雨”，随着咒语的完成，无数手指大小的锐利冰锥出现在基奇身前约一平方米左右的范围内，并依照基奇的咒语，在同一时间面向了旁边的墙壁。 完成了这个咒语之后，基奇闭上双眼，按照事前阿米尔要求的，以冥想的方式休息了三五分钟，然后才继续施放下一个咒语“冰之铠甲”，让厚重的冰片布满自己的全身。 按照这样的节奏，基奇花费了约一个小时的时间完成了十个水系中级魔法，接着站直身体，深吸了口气，抬头看向面前的几位黑袍魔法师。 主考官佐伊没有直接开口，转头看了看左右，见他们都没有疑议，这才微微一笑，向基奇宣布道：“恭喜你成为今天第一个通过初试的人，基奇魔法师。” 基奇微微欠身，向面前的几位黑袍魔法师施了一个法师礼。 “你可以下去休息了，基奇魔法师。”和基奇在遗迹里“生活”过半年的佐伊知道基奇的性格颇为孤僻，直接出言让他离开考场。 基奇当即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下楼的时候，他比此前任何人都长的耗时以及淡定的神情立刻引来了其他魔法师的注意，猜测他已经通过考核的窃窃私语也跟着出现在大厅。 基奇没有理会，也没去看还在等待考核的洛奇，径直走出法师塔，返回了自己的屋子。 鉴于参加考核的人数，基奇本以为施法考核不会在一天之内结束，但一直到天色全黑，法师塔里虽然山起了灯光，却没有人过来发布笔试推迟的消息。 但到了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基奇便发现餐厅里好像一下子少了很多人，等吃过早饭进了法师塔，人数也同样没有增多，反而比在餐厅里还要少上一些，只有十三四个。 让基奇倍感遗憾的是，这其中也包括了洛奇。 但更让基奇感到遗憾的是，当这一天的笔试结束之后，在第三天的复试中，他再次看到了洛奇。 ——是啊，那可是赖斯家最聪明的小儿子洛奇，他怎么可能会被一场只需要判断对错的笔试所淘汰？ 基奇垂下眼睑，尽力将洛奇从自己视野以及脑海中清除出去。 或许是受到心情的影响，在轮到基奇进入考场施展魔法的时候，他险些把对应的咒语背错。好在这种考核只看魔法效果，对咒语本身并不重视，阿米尔也曾叮嘱过他，万一出现临场想不出咒语的事情，就胡乱念上一通，如果被人追问，就尽可能地往他的身上推卸，说改进了咒语结构，对其进行解析优化，诸如此类。 但在抽取到的五个水系魔法全都施展完毕之后，基奇却没得到通过之类的表态，反而看到长桌前坐着的三位大魔法师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起来。 ——怎么回事？ 基奇疑惑又不安，却又不敢太过妄动，只能静静地等待。 三位大魔法师并未让他等待太久，很快，中间的佐伊就笑呵呵地开口说道：“紧张了吧？放心，你已经通过了中级魔法师考核，我们讨论的——是该不该给你参加年底那次高级魔法师考核的资格。” 基奇不由一愣。 但佐伊并未继续说下去，他直接拿起手边的羽毛笔，又从旁边拉过一张布满字迹的羊皮纸，在上面唰唰写下几个字，然后拿着这张羊皮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随着佐伊的起身，其他几名魔法师也全都跟着站了起来，并一齐走到桌前。一名紫袍魔法师也捧着一叠蓝色的魔法长袍走上前，站到基奇和佐伊之间。 “恭喜你，基奇中级魔法师。”佐伊拍拍基奇的肩膀，先将那张羊皮纸放在一边，然后接过紫袍魔法师手里的魔法长袍，示意基奇将现在的绿色长袍脱下来。 ——总算可以摆脱这身绿毛虫一样的颜色了。 基奇暗暗松了口气，按照阿米尔事先教过他的，先将胸口处的魔法徽章摘下，递给另一个早已等在那里的紫袍魔法师，然后解开自己身上的绿色魔法长袍，直接将其丢在地上。 对面的佐伊随即抖开自己手里的蓝色长袍，将它披在基奇身上，由他自行穿好，自己则接过基奇的魔法徽章，向它念诵了一句咒语。 基奇不由眯起双眼，但马上就失望地发现那个咒语只是让徽章中间的太阳徽记从青铜色变成了银白，并像签名一样在徽记的夹层里留下了佐伊的名字。 处理好徽章，佐伊亲手将它别在了基奇的左胸口处，又拿起那张羊皮纸，递到基奇手中，“鉴于你在此次考核中的优异表现，我们一致同意你获得高级魔法师的参考资格，基奇中级魔法师，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在今年12月的时候，带着这张资格证明参加本源之岛上的高级魔法师考核。” 基奇怔怔地接过这张羊皮纸，一时间不知道该接受还是拒绝。无论阿米尔还是蒂娜都没有告诉他为什么会出现眼前这种情况，不过，既然这是12月的事情，那么暂且接受它，然后带回去交给阿米尔处理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解决之道。 “再次恭喜，基奇中级魔法师。”佐伊微微一笑，和考场中的魔法师一起为基奇鼓掌庆祝。 基奇木木地抬起右手放在左胸口处的魔法徽章上，向他们行了一个法师礼，然后便一言不发地捡起地上的绿色长袍，拿着那张羊皮纸走出了考场。 楼下的大厅里，包括洛奇在内的五名魔法师还在等待考核，见基奇穿着蓝色的长袍走下来，不由得神色各异。 基奇只瞥了洛奇一眼，在与他目光交汇的时候，毫无意外地收到了一撇冷笑。 以前在家的时候就是这样，每当他有什么事情做得很好，得到了父母或者修奇的表扬，洛奇就会这样对他冷笑，然后或用更加出色的表现将他排挤到一边，或施展手段让他出糗出错，遭受一场远比表扬更加激烈的叱责。 ——我们已经离开家，对我们进行判定的也不再是父母和修奇。 基奇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走出法师塔。 50、成年人需要面对的 考核结束之后，基奇立刻就得到了离开贤者之屋的许可。基奇也没在这里继续逗留，直接收拾行囊，走出贤者之屋，沿着自己来时留下的“元素印记”返回了蒂娜的法师塔。 一回到法师塔，他立刻受到了艾维拉的热烈欢迎。看到他已经穿上了蓝色的魔法长袍，艾维拉不仅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还欢快地在他的脸颊两侧分别留下了一枚“湿”吻。 但阿米尔并不在法师塔里，基奇问过艾维拉才知道，在他进入贤者之屋的当天，阿米尔便离开了法师塔，只将基奇的传声筒和联络器留给了艾维拉，让她在基奇回来后与他联络。 基奇从艾维拉手里接过传声筒和联络器，在先和希尔通话还是先和阿米尔联系的事情上犹豫了一下，最后想到此刻只是下午，希尔未必会有时间与他讲话，这才转而拿起了联络器，将上面的指针调整到阿米尔对应的频率。 “结束了？”阿米尔的声音很快从联络器里传了出来。 “嗯。”基奇平淡地应了一声。 “看来很顺利。”阿米尔却一下子就猜出了结果。 “中间发生了一些事情，不过，应该和我没多少关系。”基奇撇撇嘴，对阿米尔一语中的的判断大感无趣。 “我已经听说了，路西菲尔家的小家伙把血莓药剂藏在糖果里带进了贤者之屋，害得萨摩海尔也跟着大丢面子。”阿米尔嘲弄地说道，“你那个弟弟，萨摩海尔的另一个学徒，他怎么样？也顺利晋级了吗？” “我离开的时候还没轮到他，不过，我认为他会晋级的。”基奇漠然答道。 “他要是也没通过，萨摩海尔可就没脸再在下次的甄选中索要挑选学徒的优先权了。”阿米尔用幸灾乐祸的口气调侃道，“好了，基奇宝贝，我晚上过去和你一起吃饭，让艾维拉好好准备一下，然后——你还有什么需要告诉我的吗？” “唔……我还得到了一张资格证明。”基奇迟疑地说道。 “什么？”阿米尔的声音明显愣了一下。 “一张……允许我参加今年的高级魔法师考核的……证明文书。”基奇越发地忐忑。 “你在考核的时候干了什么？”阿米尔的声音立刻冷了下来。 “什么都没干，真的，我绝对没做任何多余的事情！”基奇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阿米尔冷哼一声，“晚上见面再说。” 说完，阿米尔关掉了联络器。 黄昏时分，阿米尔出现在了法师塔的门外。艾维拉将他迎入法师塔后便通知了基奇，但阿米尔却没有马上同基奇谈话，而是跟着艾维拉去厨房看了看晚上的菜色，然后才不慌不忙地带着基奇去了他的房间。 ——那张证明或许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 基奇不由开始猜测。 走进基奇的房间，阿米尔反手关上房门，转回头，一本正经地向基奇问道：“需要我恭喜你吗？中级魔法师基奇。” “……不必了吧。”基奇听出了阿米尔话里的浓浓讥讽，当即迟疑着摇头。 “很好，看来你并没有因为一个区区的中级魔法师资格而骄傲自满。”阿米尔满意地点了点头，抬手示意基奇在桌旁坐下，然后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封信函，递到基奇面前。 基奇疑惑接过信函，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张请他出任皇子护卫的邀请函，发信人落款为塞瑞斯·博尔吉亚。 “怎么样，有兴趣吗？”阿米尔挑眉问道。 “没有。”基奇撩起眼皮，越发疑惑，“你希望我接受？” “不。”阿米尔把邀请函从基奇手里拽了回来，翻手将它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我只是用它作为开场白——让你明白一个中级魔法师将要面对的事情。” 基奇歪过头，等待阿米尔继续解释。 “虽然你尚未成年，但从今天开始，只要你穿着这件魔法长袍，就再不会有人将你当成孩子对待。”阿米尔坐直身体，正色说道，“而接下来，你将要面对的一件事就是：谋生。” “我不能再继续住在蒂娜这里了吗？”基奇敏感地问道。 “可以，但你打算永远这么住下去吗？”阿米尔反问，“让我或者蒂娜养你一辈子？” 基奇迟疑了一下，没有作声。 “说实话，倒也不是不行。”阿米尔淡然地耸了耸肩，“只不过，吃我的饭，就要听我的话，任我摆布。” ——难道我现在不是任你摆布吗？ 基奇扯了扯嘴角。 “怎么样，是打算自己出去谋生，还是让我和蒂娜继续养着你？”阿米尔问道。 “如果我选择前者，你会同意吗？”基奇撇嘴反问。他又不是白痴，阿米尔赌博一般把他从家人身边带走，又刻意地把他安排在蒂娜身边，哪会这么轻易地就放他自由？ 阿米尔欣然一笑，没有回答基奇的反问，只自顾自地说道：“蒂娜是希望你能去遗迹那边继续给她帮忙的，但那里有价值的东西都已经发掘得七七八八，现在在做的，不过是一些后续的文献整理和学术研究，是一份不错的工作，但并不是你需要的工作。” “你就直接告诉我，你想让我做什么好了。”基奇忍不住插言。 “出去历练。”阿米尔淡然说道。 “去哪？什么时候？”基奇追问。 “下个月，我已经在和冒险者协会的人联系了，具体的地点和内容很快就能决定。”阿米尔答道，“我个人是倾向于去冰雪森林猎杀魔兽，但如果正好有人发布了更合适的任务，我也不介意插上一脚。” “就是说，你会和我一起？”基奇立刻松了口气。 “就你这路痴德性，谁敢放你独自出门？”阿米尔斜眸瞥了他一眼，“放心，无论去哪，行程都不会太久。过年的时候，我要陪蒂娜去源岛度新年，而你，也要跟我们一起过去——届时，你可以亲身体验一下使用传送魔法阵是何种感觉。” ——呃，他怎么把空间魔法的事给忘了！ 基奇心虚地眨了眨眼。 “不过，鉴于你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阿米尔话音一转，“你也不适合再在蒂娜的法师塔里住下去，尤其是当这里还住着一个未婚少女的情况下。” “为什么？”基奇不解地问道。 “避嫌，不懂吗？”阿米尔抽了抽嘴角，见基奇依旧一脸迷茫，不由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不懂就不懂吧，总之，你不能继续住在这里了，吃完饭就收拾东西，明早搬到我的住处去。” “哦。”基奇怔怔地点了点头，起身就要去整理东西，马上又想起另一件事，转头问道，“那张证明文书还有年底的高级魔法师考核怎么处理？放弃吗？” “文书呢？”阿米尔问道。 基奇伸手从旁边的书架里把那张羊皮纸拽了出来，递到阿米尔手中。 阿米尔看了一眼，甩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同时冷冷说道，“在你18岁之前都不用再想这件事了。” “哦。”基奇随口应了一句。他并不觉得中级魔法师和高级魔法师之间会有怎样的差距，之所以参加今年的中级魔法师考核，也只是想早些摆脱那件绿色的魔法长袍，但他却无法不好奇自己为什么会得到这张证明文书，并开口问了出来。 “还能为什么，表现太好了呗。”阿米尔冷哼，“如果我没猜错，你完成所有魔法的时候，根本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乏力吧？” “只是一些中级魔法而已……”基奇小声嘟囔了一句。 在无人干扰的情况下，基奇施法时只需要用精神力将自己的命令传达给周遭的魔法元素，即可让它们自行运作下去，并不需要像普通魔法师那样还得分出额外的精神力去不断操控这些魔法元素，这样一来，他所消耗的精神力当然也比普通魔法师少之又少。因此，即使基奇的精神力以及对魔法元素的实际掌控力顶多也就是一名高级魔法师的程度，但他却能轻而易举地完成大魔法师都未必能够施展的禁咒级魔法。 “是啊，只是一些中级魔法而已！”阿米尔嘲弄地瞥了他一眼，“只是一些中级魔法，但参加此次考核的57名初级魔法师当中，通过初试的只有十四人，最终获得中级魔法师资格的，只有五人。” 基奇很想说，那是他们太弱，但看了看阿米尔的表情，他决定还是沉默为好。 “对了，有件事我倒要问问你——”阿米尔沉下脸，冷冷问道，“塞瑞斯皇子为什么会给你发来邀请函？而且还非得嘱托我在你通过中级魔法师考核之后再交给你，就好像他认定了你会通过这次考核一样？” “唔……”基奇面色一僵，迟疑了一下，终是将玫瑰山庄里发生的事讲了出来——当然，忽略掉了他和希尔间的那些亲昵互动。 “就是说，你的力量被他发现了？”阿米尔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 “我也发现他的秘密了啊！”基奇撅嘴说道，“他身边的那个红头发的小子其实是一只未成年的母龙！” “所以你们就用彼此的秘密互为把柄，结成同盟？”阿米尔冷冷一笑。 基奇皱了皱眉，不是很理解阿米尔的话意。 “显然，这种主意肯定出自那位巴洛特利小少爷，你这种鲜嫩的卷心菜是压根想不出来的。”阿米尔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们做错了吗？”基奇疑惑地问道。 “很对，或者更确切地说，他们做的很对，而你，完全只有被人拆吞入腹的份。”阿米尔用轻蔑的语气毫不客气地嘲讽道，“放心好了，这次历练，我一定会选个好地方，让你彻底明白什么时候该用什么魔法，什么事能做，什么事得忍！” “那……”基奇迟疑了一下，并不是被阿米尔的威胁震慑，只是他接下来想说的事让他觉得阿米尔未必能够同意，“在我们离开之前，我可不可以和希尔见面？” “如果我说不，你就会乖乖地不去见他吗？”阿米尔挑眉反问。 基奇眨了眨眼，没有作答，但意思已再明显不过。 “你迟早得被那个油嘴滑舌的家伙……”阿米尔话说了一半便突然住口，顿了一下，转而道，“我现在住在夏亚城里，等搬过去之后，随便你们怎么鬼混。好了，快点收拾东西，我去艾维拉那边看看。” 说完，阿米尔站起身，离开基奇的房间。 ——这是同意的意思吗？ 基奇认真地想了想，觉得应该是这个意思，立刻转身拉开衣柜，欢快地整理起自己的行囊。 晚饭极为丰盛，艾维拉也兴奋异常，不断向阿米尔和基奇推荐桌上的菜品，让基奇不由生出一种她似乎比他还要开心的异样感觉。 但在得知基奇明早就要搬离法师塔后，艾维拉的情绪便一下子低落下来。直到阿米尔轻咳了两声，用调侃的语气点出了基奇已经到了需要“避嫌”的时候，艾维拉这才努力挤出了几丝轻笑，稍稍好转了一些。 为了进一步缓解桌上气氛，阿米尔转移了话题，问起了艾维拉在药剂学上的进展——新年的时候，因为阿米尔无意间的一句建议，艾维拉终于放弃了她一直努力却一直没有进展的卷轴制作，转而学起了药剂配制。 提到药剂学，艾维拉的情绪终于再次高昂起来，比比划划地向阿米尔表达她最近的种种进展，并感谢阿米尔及时点醒了她，让她没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里继续蹒跚。 ——蒂娜好像也给过同样的建议吧？ 基奇不太确定地想道，但没等他仔细回想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艾维拉不断翻转的手指就引走了他的注意。 ——或许，他可以为艾维拉做点什么。 联想到自己用来识路的那种无色元素，基奇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主意——用那些可以在空气中短暂停留的有色魔法元素制作一个可以在空气中写字的画笔。如果能够顺利做成的话，艾维拉虽然仍然无法摆脱她的学徒身份，但至少可以摆脱那个必须时刻带在身边却一点都不方便的笔记本。 ——待会儿就去实验室里试试看吧！ 基奇暗暗拿定主意。 51、未来不会太过久远 第二天早上，基奇穿着崭新的蓝色魔法长袍，拖着自己的大行李箱，跟着阿米尔登上了前往帝都亚夏的马车。 下车之后，基奇讶异地发现，阿米尔竟然将他带到了他曾和希尔来过的金色莲华。 阿米尔并未像希尔那样让基奇和他共用一个房间，而是在隔壁又租下了一个房间让基奇入住，然后叮嘱道：“我出去一趟，你老实在房间待着，有什么需要就摇铃叫人过来，不要自己出去乱跑。” 说完，阿米尔扔下基奇，一个人离开了旅店。 基奇一个人在房间里待得无聊，便拿出和希尔联络的传声筒，想问问他能不能提前过来。不过基奇也知道希尔今天要在学院上课，得到下午才能空闲，因此并未抱有多大期待，只是实在闲极无聊，姑且一试罢了。 果然，传声筒很快就传回了被打开又被迅速关闭的提示，基奇无奈地叹了口气，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正犹豫着是继续研究昨晚失败的画笔，还是用冥想打发时间，手边的传声筒却又忽地震动起来。 基奇连忙抓起传声筒，打开盖子，放到耳边。 “基奇？”传声筒里传来希尔的声音。 “嗯，我一个人在金色莲华呢。”基奇应了一声，“好无聊。” “一个人？”希尔的语调马上上扬了几分。 “嗯，阿米尔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了。”基奇说道，“你能不能提前过来？” “哪个房间？”希尔问道。 “二楼，上楼之后左拐……大概左拐……” “我到那里自己问吧。”希尔打断道。 “嗯，快点过来。” “如果可以，我真想生出双翅，直飞过去。”希尔呵呵一笑，结束了通讯。 听到那边的传声筒已被关闭，基奇也关上了自己的传声筒，再次躺回床上，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开始加速。 希尔就要过来了，而阿米尔并不在，所以他们可以无所顾忌地亲吻，拥抱，还有那些更加让人面红心跳却又愉悦非常的事情…… 基奇正陷入无限制的遐想之中，外面的起居室里却传来了富有节奏感的敲门声。 ——好快！ 基奇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飞奔到起居室门口。 但打开房门，基奇却郁闷地发现外面站着的并不是希尔，而是他一点都不想见到的塞瑞斯和阿冬。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基奇不由皱起眉头。 “希望我的拜访不会太过冒昧。”见基奇开了门却不请他们进去，塞瑞斯笑着主动开口。 ——如果我说会的话，你们会马上滚蛋吗？ 基奇这样想着，嘴上却还算礼貌地问道：“你们找谁？” “你，基奇中级魔法师。”塞瑞斯安抚地拍了拍身边已经明显开始不耐烦的阿冬，用更直白的语气向基奇说道，“可以让我们进去谈吗？” 基奇很想说不可以，但顾忌到希尔和塞瑞斯的关系，还有昨晚阿米尔对他的训斥，只好扯了扯嘴角，极不情愿地让开门口，“请进。” 塞瑞斯向基奇微微一笑，拥着丝毫都没有长高的阿冬走进房间，也没用基奇请让，直接在那张看起来很舒服的沙发椅上坐了下来。 基奇关上房门，转回身，一言不发地看向塞瑞斯和阿冬，等他们自行表明来意。 “基奇魔法师。”塞瑞斯无奈，只好主动开口，“想必阿米尔阁下已经给你看过我写给你的信函了吧？” “要我给做你护卫的那封？”基奇斜靠在门上，冷淡地反问。 “是啊。”塞瑞斯一边点头，一边再次抬手安抚住身边蠢蠢欲动的阿冬，“虽然我已经请阿米尔转送了信函，但相比之下，我还是更想亲耳听到你的答复——如何？愿意接受它吗？” “不。”基奇直白地拒绝道。 塞瑞斯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好一会儿才再次笑了起来，“不需要拒绝得如此干脆吧？基奇……对了，我还没有祝贺你通过中级魔法考核，基奇魔法师。” “谢谢。”基奇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心里却在思索怎么才能把这两个讨厌的家伙赶走。 红头发的阿冬这时也没了耐性，一边拽着塞瑞斯的手臂试图让他起身，一边撅着嘴巴抱怨道，“干嘛非要找他啊，我一个人就足以保护你了！” “阿冬，让我把话说完。”塞瑞斯拥住阿冬，将他拉回自己怀抱，然后转回头向基奇说道，“请给我一个拒绝的理由，基奇魔法师，这样的要求，不算过份吧？” “我不喜欢你。”基奇想也不想地答道，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更不喜欢它。” “就好像谁喜欢你似的！”阿冬立刻愤愤地接言，紧接着又意识到基奇的用词，立刻更加愤恨地叫嚷起来，“你竟然敢用‘它’来称呼我？你这个渺小的……呜呜……” “阿冬——”塞瑞斯宠溺又无奈地捂住阿冬的嘴巴，用完全能让基奇听到的声音问道，“为什么你就不能和基奇魔法师好好相处呢？” “我讨厌他！看到就讨厌！”阿冬挣脱开塞瑞斯的手掌，死盯盯地看着基奇，一副恨不得把他盯出两个窟窿的愤恨模样。 基奇回敬了阿冬一双白眼，心里正盘算着要不要再用冰冻术吓唬这头母龙一次，身后却再次响起了节奏分明的敲门声。 基奇赶忙转身开门。 这一次，出现在门后的正是他所等待的希尔。 “基……”希尔正欲和基奇拥抱，但手臂尚未伸展，对面的塞瑞斯和阿冬便已映入眼帘。 “希尔卿。”塞瑞斯微笑着招呼。 “皇子殿下。”希尔微微一怔便恢复了常态，优雅地躬身，向塞瑞斯行了一个觐见礼。 “我终于明白基奇魔法师不欢迎我们的真正原因了。”塞瑞斯笑着起身，旁边的阿冬马上跟着站了起来，轻蔑地瞥了一眼希尔，然后便又继续死盯着基奇。 “您说笑了。”希尔也是笑容满面，反手关上房门，迈步走到塞瑞斯身前，“不知道皇子殿下怎么会莅临此地？” “我来邀请基奇魔法师加入我的旅团卫队。”塞瑞斯笑容不变。 “我已经拒绝了。”基奇插言道。 “而且拒绝的理由让我很是伤心。”塞瑞斯重重地叹了口气。 希尔没有追问基奇拒绝的理由，只笑眯眯地向塞瑞斯说道，“基奇魔法师年纪尚小，就算已经获得了中级魔法师资格，他的导师恐怕也不会放心让他独自出行的。” “是呀，阿米尔阁下也已经代替蒂娜魔法师拒绝过我。”塞瑞斯耸了耸肩，自嘲地笑道，“只是我自己还不想死心，想再努力争取一次。” “真是遗憾。”希尔惋惜地叹了口气，却完全没有表现想要帮忙说服基奇的意图。 塞瑞斯微微挑眉，略带诧异地看向希尔。 希尔也立刻毫不回避地迎上塞瑞斯的双眼，直视他的目光。 塞瑞斯很快便了然一笑，“看来我确实是‘冒昧’了。” “确实，皇子殿下。”希尔赞同地点头，并意有所指地说道，“在您莅临这里之前，您至少应该知会阿米尔阁下一声，征得他的同意。” 希尔嘴上说着阿米尔，实际上却是在警告塞瑞斯不该在不知会他的情况下就妄图拉拢基奇。 “下一次，我会这么做的。”塞瑞斯勾起嘴角，显然听懂了希尔的话意，“至于现在，我就不继续唐突两位了。” 说完，塞瑞斯拉着阿冬，走出房间。 “再见，塞瑞斯皇子殿下。”希尔并未远送，见塞瑞斯和阿冬消失在走廊拐角，然后便关上房门，转头看向基奇，板着脸问道，“他来做什么？” “就像他说的，邀请我当他的护卫魔法师。”基奇一脸无辜地答道，然后把自己收到塞瑞斯邀请函的事也一起说了出来。 “昨晚怎么没有告诉我？”希尔蹙眉道。 “已经拒绝了啊，我不想去，阿米尔也不想让我去，蒂娜更不可能同意，她还等着我去……给她帮忙呢！”基奇隐下遗迹的地址，故作不快地撅起嘴巴。 “别露出这副表情，我并不是在生你的气。”希尔伸手把基奇搂进怀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在看到塞瑞斯时的那一刻，希尔确实是恼怒的。他已经将基奇视为自己的所有物，而塞瑞斯却在明知他们关系密切的情况下，刻意地避开他来“染指”基奇，这让他怎么可能不恼怒，不愤慨？一瞬间，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应该效仿祖父，将自己的“忠心”转移到三皇子克斯里身上。 但很快，理智就让希尔明白，他更应该恼火的是自己在面对这种事时的无能为力。 “基奇。”希尔将基奇紧紧抱在怀中，喃喃低语，“不要离开我。” “我没有。”基奇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希尔，“我已经拒绝他了，我只是要和阿米尔出去历练。”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哪都不要去，只留在我身边。”希尔摇了摇头，将基奇抱得更紧。 “我就算留下，你也不能整天陪我，你还要上课，应酬……”基奇郁闷地嘟囔起来。 被他这么一说，希尔忽然有些忍俊不禁，低头吻上基奇的嘴唇，止住了他的抱怨。 ——是啊，他们现在全都无法完整地属于对方。 ——他们的年纪太小，束缚太多，连相处的时间都极为有限。 希尔抬起头，凝视着基奇那双清澈明亮的黑色眼眸，缓缓说道：“现在，一直到阿米尔阁下回来之前，我都会陪着你。” “……怎么陪？”基奇面无表情地问道，只是耳根处已然开始泛红。 “随你喜欢。”希尔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再次吻上基奇的双唇。 基奇主动地张开嘴巴，送出舌尖，与希尔唇舌亲密无间地纠缠在一起。希尔也很快抬起手臂，探入基奇的蓝色长袍，又掀开里面的衬衫，直至抚上他最为眷恋的细腻肌肤。 基奇不甘示弱地将手从希尔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转而去解他衣服上的纽扣，让自己能更进一步地感受那具身躯的热度，还有，他对他的需索。 “去床上，我想好好抱你。”拥吻之后，希尔喘息着附在基奇耳边，低声呢喃。 “嗯。”基奇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拉着希尔走向更里面的卧室。 进入卧室后，两人马上再次搂抱在了一起。这一次，不用对方动手，他们便主动褪去了自己的衣衫，赤裸着滚到床上，唇舌继续着远未尽兴的热吻，身体也饥渴地相互缠绵。 这时候，诸如塞瑞斯、阿米尔之类的名字早被两人抛在脑后，占据他们心田的只有他们面前的彼此。 但没过多久，身体便不再满足于这种单纯的皮肉摩挲，体内的烈火也逐渐向代表着他们男性体征的那个器官处汇聚，用一种具现化的方式将欲望的最终形态展现在体表之外。 对此更加清楚明了的希尔立刻抢先占据了主动，翻身将基奇压在了身下，但当他想顺着这股劲力将自己的小兄弟送入那条神秘小径的时候，却再一次遭遇到了基奇的顽强抵抗。无论他怎么哄劝诱惑，基奇都不愿意去适应那种秘径中被塞入异物时的不适感觉，最后，希尔只能又一次无奈地用臀股和手指解决掉彼此的欲望。 当浊白的液体终于从身体里喷涌而出之后，两个人头抵着头，腿缠着腿，喘息着躺在了一起。 希尔习惯性地抓起基奇修长纤细的手指，将它覆在自己的脸颊处，一边轻轻亲吻，一边回味着它在他身下乖巧套弄时的那种销魂快慰。 基奇翘着嘴角，愉悦地看着希尔的英俊面容，任由他肆意摆弄。 希尔很快将基奇的两只手全都握在掌中，笑着向他说道：“再一次祝贺你通过中级魔法考核，我亲爱的基奇魔法师。” “只是中级魔法考核而已。”基奇故作淡定地答道。 “别让其他人听到这种话，他们会因为卑怯而伤痛欲绝的。”希尔调侃地扬起眉毛，然后再次吻了吻基奇的手指，转而道：“起床吧，亲爱的，就算阿米尔阁下不回来，我们也该下楼吃午饭了。” 基奇也意识到他们确实该离开床铺了，但还是郁闷地撅起了嘴巴。 “不要太纠结于美好时光的短暂。”希尔在基奇的面颊上轻吻，哄劝道，“总有一天，我们可以尽情享受拥有彼此并且只有彼此的幸福。” “那一天又是哪一天呢？”基奇并不满足于这样的抚慰。 “不会太久，相信我，不会太久。”希尔继续在基奇的面颊上轻吻，进而将他紧紧拥在怀中，自言自语般说道，“一定不会太久。” 【中卷】 52、新上任的书记官 早春四月，一辆普普通通的四轮马车驶进了亚尼拉省北边的小镇索菲亚。驾驶位上坐着仆从装扮的一男一女，而马车里则是一位亚麻色头发的年轻贵族和一位更加年轻的黑发魔法师。 “这里似乎也很久没有下雨了。”看着车窗外的干硬的土地，希尔皱眉说道。 “一路上好像都是这样，今年大概会干旱吧。”基奇随口应道。 今年2月，希尔在帝都亚夏举行了自己的成人礼。受去年斐利安皇子葬礼的影响，自塞瑞斯皇子低调地举行了自己的成人礼后，其他贵族子弟的成人礼也都没有大肆铺张，巴洛特利家族当然不会成为第一个特例，于是便只邀请了少量亲友到自家的府邸里进行观礼。 希尔的祖父巴洛特利伯爵并未亲临，只派人送上了一份贺礼以表心意。但前来观礼的宾客并没有太过注意这位重要人物的缺席，因为就在仪式开始的前戏，另一位更具重量的人物——德罗西皇帝突然莅临，并作为主宾为希尔送上赞语和贺礼。 而第二位走上前为希尔送上赞语和贺礼的则是一位年轻的女魔法师，她那件蓝色的魔法长袍本就足够引人眼球了，开场白里的那句“我谨代表大魔法师费尔南多、大魔法师弗洛伊德”更是让在场宾客惊讶非常。 但就在大家都以为，这样一个受到皇帝陛下关注，魔法协会支持的年轻人，必然是要留在帝都，跻身宫廷的时候，希尔却在完成帝国学院修学任务的同时，得到了前往外省亚尼拉的一个小镇里担任书记官的任命。 想到自己的职务以及接下来将要面对的种种问题，希尔的眉头不由皱得更紧，“去年的收成就不好，如果今年再遇到干旱……” “会怎样？”基奇不解地问道。 “显然，饥饿。”希尔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向基奇说道，“你真的是农场主的儿子吗？” “至少我知道庄稼是在地里种出来的。”基奇无辜地答道，“不过，我们家一直都是雇佃农做事的，就算父亲对田里的活计也并没有多么熟悉。” “……你们家的农场怎么得来的？”希尔不由问道。 “据说是祖父买下的。”基奇耸了耸肩，“不过，我没见过他，我懂事的时候，家里就已经只有祖母了。” “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希尔沉吟了一下，开口道，“你的餐桌礼仪是和谁学的？” “餐桌礼仪？”基奇微微一怔。 “就是吃饭时的礼仪，包括刀叉的摆放和使用，用餐时的规则和顺序……”希尔解释道。 “祖母。”基奇立刻答道，“她总是爱在这种小事上斤斤计较，连喝汤的时候发出点声音都会惹得她大发脾气。” ——你的祖母显然受过贵族的礼仪训练。 希尔心里想着，嘴上也继续试探，“跟我说说她？” “没什么好说的，一个古怪的老女人而已。”基奇撅起嘴巴，“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从来不和邻居说半句话。不过，她对母亲很好，对莉奇更好，反倒是对父亲以及跟父亲最像的洛奇非常不好，跟别人家的祖母完全不一样。” “别人家的祖母什么样？”希尔笑问道。 “别人家的祖母不会对她们的儿媳那么好，倒是经常吵架甚至打架。”基奇答道，“而且，乡下那种地方都是重男轻女的，没有人会像祖母那样只喜欢孙女，不喜欢孙子。” “你怎么知道她只喜欢孙女，不喜欢孙子？” “她总是给莉奇穿最好的衣服，把她打扮得跟镇上的贵族小姐一样。”基奇说道，“收成不好的时候，家里只能吃黑面包，祖母就偷偷拿出钱让修奇去镇上买奶酪和火腿什么的，然后，只给莉奇享用——洛奇亲眼看到的，还因此和母亲吵闹过好多次。” 正说着，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车窗外很快传来女仆露茜的声音，“希尔少爷，旅店到了。” “终于可以结束颠簸了。”希尔不再继续之前的话题，打开车门，踩着阶梯走了下去。 基奇也跟着下车，站在这处陌生的土地上，打量着周遭的景色。 索菲亚是一座只有数百人口的小镇，比基奇长大的那座镇子还小，但由于经常有商人和者冒险者途径这里前往边境，因此倒是建了一座颇为不错的旅店，从里到外都非常干净整洁，守在店门口的男侍也很有眼色，见希尔等人下车便马上迎了上来，礼貌地询问他们是否住店。 希尔跟着男侍走进旅店，大方地包下了四个最好的房间，但在询问可否洗浴的时候，希尔却无奈得得知，就算是最好的房间里也没有盥洗室，他们只能用旅店提供的热水在房间里自行擦洗。 “忍耐一下吧，反正很快就会搬出去的。”希尔无奈地劝慰基奇。 希尔虽然是来此赴任的，但在未见到镇长之前，他也并不知晓自己到底会住在何处。书记官并不是一个有实权的职位，书记官只负责对当地的一切情况——包括当地风俗民情、人口住宅、田产收益等事项进行监督和记录，并没有插手干预的权力，但由于这些事情最终都会化为文字，呈现在皇帝的面前，因此就算是当地权力最大的镇长也不得不对书记官保有三分敬畏，以免他借机生事或者无事生非。 书记官绝不是一个会受本地人欢迎的职业。他代表的是皇帝和皇权，是皇帝的眼睛和耳朵，而对本地人来说，他更像是一个间谍，一个奸细，只会窥探他们的秘密，干扰他们的生活。 在旅店里暂且住下之后，希尔重新收拾了自己的仪表，将基奇和露茜留在旅店，只带着车夫凯文前往镇公所的镇长办公室里报到。 基奇站在房间的窗台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希尔的马车向镇中心的方向驶去，心里却再一次忐忑起来。 基奇没有告诉希尔，无论蒂娜还是阿米尔都不知道他已经和希尔离开了帝都。蒂娜以为阿米尔又要带他出门历练，而阿米尔却以为他会搭乘飞艇去蒂娜那里帮忙。 基奇知道这样撒谎或许会给蒂娜和阿米尔带来麻烦，但当他得知希尔要离开帝都，长途跋涉到一座小镇上任职的时候，他便不由自主地生出了要陪希尔一起过来的执拗念头。 不仅因为他想和希尔在一起，更因为他担心希尔会在旅途中遭遇不测。 和阿米尔在外历练的那段时间让他深刻意识到了这片土地并没有他以为的那样和平安定，近几年来天灾不断，很多地方牲畜死亡，农作物歉收，在贫穷和饥饿的逼迫下，不少人铤而走险，将抢劫作为了自己的副业甚至主职。 连聚集了魔法师和厉害武者的冒险团队都会遭遇匪徒，更何况是希尔这样的普通贵族？而一路上的遭遇也验证了基奇的担忧，虽然希尔他们已经尽可能地选择众所熟知的主干路线前往亚尼拉省，宁可多花时间也要确保安全，但在从帝都到亚尼拉的路途中，他们还是遭遇了三次劫匪，其中一次还是规模颇大的匪帮。 基奇不敢想象，若是他没有跟随，希尔将怎样应对这些匪徒，然后又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就算被蒂娜和阿米尔责骂，也总好过再也见不到希尔。 基奇捂住心口，默默想道。 希尔并未出去太久，不到一个小时，他便乘坐马车回到旅店。 “已经和镇长免谈过了，我随时可以到镇公所里上任，住处在西街，上一位书记官居住过的地方。”希尔向基奇交代道，“镇长请我晚上去他的家里共进晚餐，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去住处看一看——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当然。”基奇想也不想地点头。 “那就走吧。”希尔笑着拉起基奇的手指，在唇下轻吻，然后放开他的手，转身拉开房门。 这一次，希尔没有乘坐马车，也没让露茜或者凯文跟随，只和基奇一起步行向西边的街道走去。 没多大一会儿，一座带有阁楼的二层房屋便出现石子路的一旁。房屋的占地面子不小，只是年代有些久远，墙壁很是斑驳，楼前的花坛和草坪似乎也久未有人打理过了。 “这个镇子太小了。”希尔不由感叹。这也正是他在去过一次镇公所便再也不用马车的原因——根本不需要。 希尔拿出从镇长那里得到的钥匙，打开院门，没等他和基奇进去，街道对面一个胖胖的妇人已一边大声叫嚷，一边向他们走了过来。 “这里是镇上的房子，不能随便进入！”妇人快步走到两人面前，双手叉腰地喝斥道。 她显然是个平民，稍有教养的贵妇都不会表现得如此粗鲁，更不会冒险和陌生人搭话。 “谢谢您的忠告，女士。”希尔微笑着答道，“它确实是镇上的财产，但从今天开始，我将拥有它的使用权。” “你是……新来的书记官？”妇人讶异地瞪大了眼睛，紧接着便又注意到基奇身上穿着的并不是一般的袍子，顿时用更加惊诧的音调惊呼起来，“魔法师？！” “如您所见。”希尔依旧彬彬有礼地作答，“我就是索菲亚镇的新任书记官希尔·巴洛特利，这一位是我的魔法师朋友——现在，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当、当然！”妇人惊慌地后退了几步，再不敢出声多言。 希尔向她微微一笑，推开院门，和基奇一起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低声抱怨，“她显然是被你吓到了，亲爱的基奇。” “可我一句话都没有说啊。”基奇顿觉无辜。 “是啊！”希尔无奈地叹了口气，“很明显，在这里，贵族的声名远不如一件魔法师长袍更具威慑力——我想她根本不知道巴洛特利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我现在也不知道。”基奇撇嘴回道。 “哦，基奇，你真让我伤心！”希尔半开玩笑地悲叹着，用另一把钥匙打开了屋子的正门。 屋子里面的模样远比外面看起来还要简陋，壁纸都已微微发黄，家具摆设也一件比一件老旧，整个房间里散发着一股湿乎乎的霉味，灰尘更是占满了房间的每一处角落。 “露茜和凯文要很是辛苦一番了。”希尔发出了一声发自肺腑的哀叹。 “我先简单收拾一下吧。”基奇开口道。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一扇窗户已自动开启，数个拳头大小的旋风出现在屋子当中，它们不断旋转，将各处的尘土全都卷了进去，然后穿过开启的窗户，洒落在屋子外面。 “露茜会感谢你的。”希尔诚心诚意地说道。虽然他一直想要换个更忠于自己的女仆，但鉴于此次出行的危险性和难度，他还是接受了父亲的建议，将露茜带在了身边。 “谁稀罕。”基奇撇嘴说道。他对希尔的这个漂亮女仆实在生不出好感，尤其是当他发现她似乎总在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窥探他的时候。 希尔明白基奇的感觉，笑了笑，没有多言，领着他找到楼梯，向楼上的房间走去。 两人在这座即将搬入的房屋里转了一圈，将包括阁楼和地下室在内的所有房间全都看了个遍。基奇很快选中了一个窗户偏北的房间作为自己的卧室，理由是无论什么时间睡觉都不会被阳光打扰，并将地下室的空间也据为己有。 希尔欣然应允了基奇的所有要求，又在房间装潢上争取了一下他的意见，然后便离开房屋，锁上院门，返回了暂住的旅店。 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似乎全镇人都已经知道了希尔是新上任的书记官，出身显贵，身边还带有一名魔法师“保镖”。当希尔回去的时候，旅店的老板带着自己的妻子亲自出迎，点头哈腰地向他嘘寒问暖，他们的孩子也全都躲在了柜台后面，偷窥这名年轻俊俏的贵族和他更加年轻的魔法师保镖。 希尔没有费力解释，笑容可掬地谢过了旅店老板的照拂，然后便带着基奇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快点搬出去吧。”关上门，基奇顿时再也忍耐不住地抱怨起来。 “遵命，基奇魔法师。”希尔笑答道。 53、小镇里的明忧隐患 当天晚上，基奇跟着希尔一起来到了镇长的居所，镇上最为华美的一幢宅院。 虽说这已经是镇上占地面积最大，材质也最为昂贵的建筑，但在见识过帝都和皇宫那种真正奢华的希尔和基奇看来，镇长家的这桩宅院实在是充满了暴发户的乡土气息。 镇长克雷格·格罗夫是格罗夫家族的旁系成员，具有贵族血统却并没有相应的爵位，在完成了帝国学院的学业之后，被派驻到索菲亚镇担任官职，然后一路爬升，终于在他31岁那年坐上了镇长的位置，并且一坐就是20年。 格罗夫的妻子是索菲亚本地平民，一位大农场主的女儿。她虽没有贵族血统，却为格罗夫带来了贵族小姐也未必会有的大笔嫁妆。不过，就餐桌上出现的四个年龄相差很大的孩子来看，两人的感情还是极好的，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新生命诞生。 格罗夫的长子巴蒂已经结婚，如今正带着妻子在临近的艾西利亚郡出任官职，因此并没有出现在晚餐的长桌前。长女珊朵拉今年16岁，次女14岁，都是春心萌动的年纪，自希尔进门的那一刹那，两人的眼睛里便闪现出豹子见到猎物时才会发出的炽热光芒。而另外两个双胞胎男孩只有十来岁的年纪，不同于发情期的姐姐，年纪尚轻的他们更加好奇为什么自己的父亲会对两个年纪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人使用敬语，并因此流露出很是明显的敌意。 虽然几个孩子都还没有学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但贵族应有的教养并未在他们身上缺失，他们既没有说出任何冒昧的话语，也没有干扰自己父亲和客人的交谈，只是眨着眼睛，一个个暗自思量。 希尔和格罗夫则以天气挑开了话题，在眼下这种特殊的气候里，往日里最为空洞乏味的话题已经变得格外富有意义。格罗夫也对今年的干旱抱以很大的担忧，由于近两年收成一直不好，往年的存粮已经所剩无几，如果再遭遇一次干旱，恐怕很多家庭都将无法熬过下一个冬季。 但希尔和格罗夫也只是谈谈罢了。格罗夫不会指望一个毛头小伙子能帮他解决天灾这种难题，他只希望希尔能将这里的情况反应给帝都，进而从那里获得相应的帮助和救援。希尔也不会妄自插手镇上的实务，更不会在情况尚不明了的情况下，许下任何自己有可能无法实现的承诺。 一顿晚餐之后，看上去宾主尽欢，实际上不过是各怀肚肠。 回去的路上，希尔向整晚一直沉默的基奇问道：“能不能用魔法解决干旱？” “魔法不能无中生有。”基奇摇了摇头，“就算是禁咒，也不过是从更广袤的空间里掠夺魔法元素，并因此对周遭环境造成极大损害，而这也是它们被称作禁忌咒语的原因。” “魔法也无能为力吗？”希尔无奈地叹了口气。 “嗯，不过你放心，就算一整年都不下雨，我们也会有足够的饮用水的。”基奇安慰般说道，“那点水我还是很容易就能汇聚出来的。” 希尔不由失笑，抬手抓了抓基奇的黑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基奇也没在干旱的事情上思考太过，他现在更加担心阿米尔什么时候会发现他的失踪，然后又会做出怎样的举动，会不会将他抓捕回去，关押起来。 ——幸好他是不会做噩梦的，否则一定天天晚上都会辗转难眠。 基奇这样想着，却还是在当天晚上猛然惊醒。 他并没有梦到什么，也根本没有做梦，但心脏处却突然间一阵急促的悸动，逼迫他不得不从睡眠中睁开双眼。 ——发生了什么事？ 基奇诧异地看着黑漆漆的房间，很快就发现被惊醒的并不只他一个。窗户外，猫在哀鸣，狗在吠叫，其间似乎还夹杂着婴孩的垂泣。 基奇不由掀开被子，起身走向窗边。 “怎么了？”与他睡在一起的希尔也被惊醒，疑惑地睁开眼，看向赤裸着站在窗边的基奇。 “我不知道。”基奇摇了摇头，窗外没有任何异动，猫鸣狗叫也渐渐平息了下去。 但希尔还是听到了一点余波，于是随口道：“被吵醒的？小地方就是这点不好，稍有一点动静就会闹得满城不宁。” 基奇想不出头绪，只好回到床上，钻进被子。 希尔伸手将他搂进怀里，并顺势在他的双臀上揉捏了两下。自离开帝都后，他们便一直这样睡在一起，房间虽然会准备两个，但每到夜晚，希尔便会打开基奇的房门，躺到他的身边，赤裸相拥，抵足而眠。 希尔很快便又重回睡梦，基奇躺在他的臂弯中，虽然心中依旧难免犹疑，但想着想着，却也在不知不觉中闭上了双眼。 第二天，希尔决定去周边的乡村转上一圈，基奇自然要和他一起，但只留露茜一个女人在这里修整新居却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希尔便将凯文也留了下来，从旅店老板那里借来一位对周遭环境更为了解的车夫。 这趟乡村旅行实在算不上愉快，由于长时间的干旱，一路上的植被都变得极为稀疏，遭到车轮碾压的道路马上便尘土飞扬，很快就将黑色的马车染成了昏暗的土黄。 而那些需要步行的路径更加糟糕，早就习惯了在干净整洁的石子路上行走的希尔很快就郁闷地发现，平民们在这个季节仍穿着长筒靴不是没有理由的——像他脚上的这种普通鞋子，很快就会被沙土填满，硌得脚掌生疼。 希尔随意地拜访了路途中遇到的几户人家，在表明了自己书记官的身份后，毫无意外地收获了一堆抱怨和少量期许。很多居民还像希尔一样，将希望寄托在身穿魔法长袍的基奇身上，希望他能用神奇的魔法帮助他们摆脱天灾。 基奇很想说他办不到，但希尔却暗示他不要出言，于是便只好板着脸庞，故作高深。 索菲亚镇是个小镇，以它为中心划分出来的乡村里同样没有太多人口，其中大半都是豢养牛马羊群等牲畜的牧民，只有几户住在小镇近郊的家庭是以种植业为生。希尔也没有走得太远，不过大半天的工夫便结束了行程，返回了镇上旅店。 回到旅店后，希尔给了车夫几枚银币作为酬劳，然后便拉着基奇回了房间，脱光满是尘土的衣服，让基奇用魔法给他清理身体。 “我自己也没收拾呢！”基奇郁闷地嘟起嘴巴，却还是用异能将希尔身上的脏东西剥离出去，又凝聚出一个温热的水球，为他润湿肌肤。 昨晚，基奇见希尔嫌弃旅店里的器具不够干净，便用自己的异能帮希尔整理了一次，结果希尔便喜欢上了这个绝对干净彻底的清理方式，连早上洗漱都缠磨着基奇用异能帮他完成。 帮希尔整理完，基奇脱下自己的长袍和衣衫，开始清理自己的身体。 “我真的很喜欢看你施法时的样子。”希尔换上干净的衣裤，坐在旁边的木椅上，笑眯眯地看着基奇操纵水球在身上不断游走翻滚。 ——我真正施法的时候是根本不会被看到的。 基奇撇了撇嘴，转而问道：“你今天到底为什么出去？不会就为了吃一肚子沙土吧？” “有些事，总要亲眼看一看才会真正明白。”希尔叹了口气，放纵身体，仰头躺在椅子上，“而这，正是父亲将我送到这里的真正目的。” “我不明白。”基奇散掉水球，将已经清理干净的魔法长袍披在身上，转身走到希尔旁边，“难道你来这里还有其他什么目的？” “我来到这里，和塞瑞斯巡游全国的原因，差不多是一样的。”希尔伸手探入基奇的魔法长袍，搂住他的腰，用脸颊感受他肚腹处的肌肤，“他们希望我们看到真实的帝国，而不是经由权力装饰后的美好幻象。” “还是不明白。”基奇疑惑地歪过头。 “你没有注意到吗？今天我们看到的那几户人家全都挂着肠子和肝脏，而这些东西一般来说是不会有人食用的，除非——他们已经饥不择食。”希尔叹了口气，“可昨晚，当我们在格罗夫镇长家里作客的时候，他们却依然在享用松软的白面包和美味的火腿奶酪。” “你觉得，他们应该把自己的食物分给那些挨饿或者将要挨饿的平民？”基奇问道。 “不。”希尔笑着摇了摇头，“那样做毫无意义，顶多是让大家一起挨饿罢了。” “那……”基奇更加不解。 “他们应该寻找让大家都不挨饿的办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坐等诸神庇佑。”希尔闭上双眼，手指继续在基奇的臀肉处不断摩挲，“我想，这也是父亲给我的考题，只是这道题的答案，恐怕连他和皇帝陛下都未能掌握。” “那，如果你答不上来会怎样？一辈子留在这里？”基奇皱起眉头。阿米尔迟早会找到他的，到那时，除非他和阿米尔打上一架并且打赢，否则他一定会被阿米尔带走，无法再留在希尔身边。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希尔也能尽快离开这里，回到那个就算他离开也能够安心的亚夏城去。 “父亲恐怕并未期待我能找出答案，他只是希望我能意识到这个问题，进而将注意力从那些平凡乏味的争权夺势中抽离出来，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希尔淡然答道，并将更多的感悟压在了心底。 ——父亲希望他放弃巴洛特利家族的爵位。 希尔嘲弄地翘起嘴角。 如果祖父没有见过基奇，没有将奇美拉家族的秘密说给他听，或许他会欣然接受父亲的建议，以鲁斯托子爵的身份在皇帝手下谋取一份实权官职。但现在，祖父已经知道了基奇的存在，并且对他的力量生出了垂涎，就算祖父会允许他脱离巴洛特利家族，也绝不会允许基奇脱离巴洛特利家族的掌控。 这种情况下，他如果再遵从父亲的意愿，从巴洛特利家族中脱离，那么，为了得到奇美拉家族的神奇力量，祖父一定会施展各种手段将基奇从他身边夺走，就算无法达成目的，也绝不会让他这个已经不属于巴洛特利家族的人继续保有这个秘密。 希尔一点都不怀疑祖父的狠毒。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已越发地看清了祖父的心思——祖父根本不在意哪个儿子或者哪个孙子会继承爵位，他只想确保他活着的时候能够掌控家族，掌控一切。祖父之所以与父亲反目，归根结底就是因为父亲脱离了他的掌控，而他之所以宠爱叔父奥利弗，也不过是因为他对他言听计从。 或许，也正是出于这种心思，祖父才会渴望奇美拉的力量。 希尔轻轻叹了口气，将基奇抱得更紧。 两天后，基奇跟着希尔搬进了西街上的新居。 经过一番整修，这里从内到外均已焕然一新，外面的花坛和草坪也全都被仔细打理了，虽然在希尔的干预下，露茜放弃了请基奇用水系魔法对这些花草进行浇灌的想法，但还是将洗漱后余下的脏水全都倒了进去，使得这些花花草草得到了充足的水分，远比邻家的院子里的更富生机。 希尔在搬家后的第二天便去了镇公所的政务大厅里正式上任，基奇则将自己关进地下室，尽可能地将这里改造成一个能够承受魔法实验的场所。 意识到希尔会在这里长期定居后，基奇便决定不再蹉跎时间，尽可能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就算不能对希尔产生帮助，至少也能留下一些东西，让希尔在他离开后也可以更好地保护自己。 然而事情的变化永远不是计划能够控制的，就在希尔和基奇抵达索菲亚后的第七天，又一辆黑色的简易马车驶进了这座小镇，并直接停在了希尔这位书记官的居所门前。 黑衣的车夫打开车门，一位紫袍的男魔法师面色冷峻地走下马车，拉响了院门处的门铃。 54、灾难总是突然而至 就在露茜准备进入地下室，将高级魔法师阿米尔到访的消息通报给基奇的时候，基奇正在那里招待另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莫里亚蒂·路西菲尔。 自从“目睹”塞瑞斯射杀斐利安的场景之后，基奇便再也没有见过莫里亚蒂。这件事还让想对空间魔法做进一步研究的基奇失望了好一阵，但在得知空间魔法可能存在的种种限制之后，基奇以为这或许是因为空间魔法就像传声筒和联络器一样存在距离限制，他距离莫里亚蒂太远，以致于他根本无法“瞬移”到他的身边。 但今天，当莫里亚蒂戏谑的声线再一次自身后响起的时候，基奇知道，他错了。 “好久不见，基奇小魔法师。” 听到这个久违的声音，基奇不由身子一僵，停下手里正在摆弄的几块宝石，转身看向自己身后。 莫里亚蒂正一脸悠闲地站在那里，一身黑色正装，手里把玩着一根水晶头柄的细长手杖。 基奇咬了咬嘴唇，没有回应，只沉默地站在原地，等待莫里亚蒂挑明来意。 “怎么样？是不是有点想念我了？”莫里亚蒂却笑眯眯地闲谈起来，“希望我的到来没有打扰到你的……工作？看起来你似乎在做什么东西，嗯……魔器？” “你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吗？”基奇忍不住问道。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并不会读心术，看不到你的心思。”莫里亚蒂笑着耸了耸肩，“不过，就像你能看到某些奇妙的事物一样，我也能看到一些更加奇妙的——至少在你们看来会很奇妙的——事情。” “比如？”基奇目不转睛地盯着莫里亚蒂。 “比如，无论你想做什么，你都肯定无法完成。”莫里亚蒂勾起嘴角。 基奇张了张嘴，想要追问他为什么会如此肯定，但略一犹豫，便又决定先问另一个他更想知道的问题，“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像上次一样，因为这里会发生有趣的事情。”莫里亚蒂微微一笑，“所以，我亲自赶来，从而确保我能够亲眼目睹。” “我是问你怎么来到这里——瞬间移动？你是一个空间魔法师？”基奇瞪起眼睛。 “我可不是魔法师。”莫里亚蒂举起食指，一本正经地在基奇面前摇了两下，“不过，就另一个角度来说，你的猜测也并不错误。” “空间魔法？你有可以瞬间移动的魔器？”基奇再次追问。 “很遗憾，答案错误。”莫里亚蒂笑着再次摇了摇手指，“或许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可以继续这个话题，但现在，我得走了，而你，也该专心接待下一位客人。” “等……” “最后再赠送一句忠告：尽快离开这个房间比较好哦！”话音未落，莫里亚蒂便身形一闪，消失在基奇眼前。 ——果然是瞬间移动吗？ 基奇握住拳头，正欲思考莫里亚蒂那最后一句话的含义，地下室的房门已被敲响，紧接着，露茜的声音便从门外传了进来—— “基奇魔法师，有一位很重要的客人需要您亲自接待。” “谁？”基奇不快地问道。 “高级魔法师……阿米尔阁下。”露茜略显紧张地答道。 ——阿米尔？！ ——难道这就是莫里亚蒂要他离开这里的原因？ ——因为阿米尔会来这里捉他？ 基奇心下一紧，但马上就意识到，这间地下室并无其他出口，而他又不会莫里亚蒂那样的瞬移法术，也就是说，他已经无路可逃。 ——算了，迟早都要面对的。 基奇深吸了口气，正想让露茜将阿米尔带到地下室来，却不由自主地再一次想起了莫里亚蒂的忠告。至今为止，莫里亚蒂还没有欺骗过他，虽然在希尔会否结婚这件事上尚且有些模棱两可，但也确实算不得是欺骗。 迟疑了一下，基奇决定接受莫里亚蒂的忠告，迈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向外面的露茜说道：“带我去见他。” “请跟我来。”露茜转回身，将基奇引向上面的会客厅。 会客厅里，阿米尔正倒背双手站在一副古旧的画作前，听到门声响动，面无表情地转回身，冷冷地看向门口处同样面无表情的基奇。 ——冷静，控制好周围的元素，如果打起来绝不使用风系法术。 基奇深深吸了口气，反手关上会客厅的大门，迈步走到阿米尔面前。 “长本事了啊。”阿米尔抬起下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审视着基奇，语气则充满嘲讽。 基奇紧闭双唇，一声不吭。 “不想对你的行为进行解释？也好，反正我也没兴趣听你解释。”阿米尔挑起眉毛，冷冷一笑，“马上收拾东西，跟我离开！” “我不走。”基奇立刻挺直身体，倔强地瞪起眼睛。 “连胆子都长了不少呢！”阿米尔冷哼，“那个混蛋小子给你灌了多少迷魂汤，让你这么死心塌地跟着他，连自己的导师都敢于欺骗？” ——他当然知道他不该欺骗阿米尔，更不该欺骗蒂娜，只是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基奇咬住嘴唇，再一次沉默起来，但身体却坚定地站在原地，动也不肯动上一下。 见基奇又不吭声，阿米尔再次冷笑，“既然你无法给出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那么就去收拾行李，跟我……” 阿米尔话未说完便被脚下突然而至的剧烈震动打断。刹那间，整座房屋就像被剧烈摇晃的摇椅般吱吱呀呀地晃动起来，墙壁上的画框、周围的家具、窗台上的花盆也因这种晃动而离开了原本的位置，噼里啪啦地掉落在地。 基奇一下子就懵了，而没等他继续多想，对面的阿米尔已然脸色大变，顾不得解释，直接将他抱了起来，飞一般地冲出会客厅。 基奇仍然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们的身后，不断摔倒的笨重家具和正在碎裂的墙壁窗棂却让他清醒地意识到，无论这是什么，它都一定非常恐怖，甚至，足以致命！ 就在阿米尔抱着基奇跑进院子的瞬间，震动突然停了下来。阿米尔也停下脚步，将基奇放在地上，转回身，看向已经满是裂纹的房屋。 “魔……法？”基奇喃喃地问道。 “地震。”阿米尔面色严峻地答道，“最恐怖的土系魔法，来自大地本身。” “大地本身？”基奇怔怔地抬起头，正想进一步追问，脚下的土地却再一次晃动起来，而且晃动的幅度远比此前的那次还要强烈，地动天摇一样，让人瞬间晕眩。 阿米尔立刻将基奇重新搂进怀里，扯着他向院中的空地处跑去。 不过几步，剧烈的晃动就使得他们再也无法平稳前进，阿米尔只能蹲下身，将基奇牢牢护在自己的胸膛之下。 “轰隆隆”地一连串巨响，周遭的房屋开始一座接一座地坍塌，马匹的嘶鸣和猎犬的吠叫夹杂其中，更有女人的尖叫和不知来自何处的哀嚎。 基奇暂住的这座房屋也没能幸免，上一次震动造成的裂纹越来越大，并最终将整座房屋都撕扯开来，在飞扬的尘土中迅速崩塌。 就在房屋坍塌的瞬间，基奇忽然明白了莫里亚蒂的忠告到底是指什么——那根本和阿米尔的到来毫无关系，他让他离开地下室，是为了让他避开被活埋的厄运！ ——可莫里亚蒂又怎么会知道接下来将发生什么？ 基奇怔怔地看着眼前已成废墟的房屋，突然意识到希尔还在镇中心的政务大厅里。 “希尔！”基奇顾不得脚下仍然晃动的大地，推开阿米尔就要向街道上跑去。 “别找死！”阿米尔赶忙将他抓了回来，“你还不明白吧？现在很危险！” “我得去救希尔！”基奇焦急地想要从阿米尔的臂膀下挣脱，却远没有阿米尔那样的强悍气力。 这时候，晃动的地面终于再一次平稳下来，阿米尔也明白继续阻拦下只会让基奇越发暴躁。如果真让那个贵族小子死在这场地震当中而不去救援，基奇绝不会再像过去那样任他摆布——与他反目，让他为那个臭小子陪葬的可能性倒是极大。 想到这儿，阿米尔当即问道：“他在哪？” “镇中心，这里的东边。”基奇焦急地答道，并抬手胡乱指了一个方向。 “那是北边！”阿米尔无奈地摇头。 “只有一条路，走过去就肯定会到的！”基奇气恼地又想从阿米尔的钳制下挣脱。 “或许还会有余震，不要走地面，我们飞过去——还记得怎么飞吗？”阿米尔大声说道。 “嗯。”基奇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将周遭的风系元素大量地汇聚到自己的体表，使自己在它们的包裹下逐渐漂浮。 旁边的阿米尔也念诵起飞行术的冗长咒语，很快也跟着升入空中，继而拉住基奇的手臂，带着他准备向镇中心的方向飞去。 但两人刚一起飞，下方便传来一声高呼，“基奇！” ——希尔的声音！ 基奇立刻低头向下看去，就见不远处的街道上，一个满身尘土的青年正大力地向他们招手，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更为高大健壮的男子。 ——是希尔和凯文！ 基奇马上调转方向，驱动风系元素，将自己送向地面。 阿米尔也认出下面招手的人正是希尔，只好跟着基奇一起下落。 “希尔，你没事吧？！”一落到地面，基奇便顾不得散去身上的风系元素，跌跌撞撞地向希尔奔了过去。 “我很好。”希尔赶忙伸手将他扶住，“你呢？” “我也没事。”基奇扯了扯嘴角，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然后又追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露茜让凯文去找我，要我回来招待……”希尔正欲解释，一旁的阿米尔却抢先插言。 “别啰嗦了，既然你们都没事，那就赶紧去其他地方救人。”阿米尔皱眉说道。 希尔恍然惊醒，赶忙清醒了一下脑子，躬身向阿米尔施礼，“非常感谢您的提醒，阿米尔阁下，不过我不得不请求您的帮助……” “收起贵族的那套啰嗦！”阿米尔不耐烦地打断，“镇长在哪里？这里最有声望的人是谁？” “镇公所，我离开那里的时候，镇长正在里面。”希尔连忙答道。 “先去那里。”阿米尔马上迈开脚步，继续向镇中心的方向走去。 “凯文，你回去看看露茜，顺便帮助一下其他人。”希尔连忙向自己的车夫吩咐了一句，然后拉上基奇，跟在阿米尔身后。 “顺便也看一眼我的车夫——”阿米尔头也不回地说道。 而他话音未落，一个粗犷的声音已从旁边传了过来，“我很好，你安心去帮其他人吧！” 希尔回头瞥了一眼，就见一个身着黑衣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一辆黑色的简易马车旁边，两只手里各牵着一根缰绳，努力控制着两匹明显已经受到惊吓的黑马。 ——武者？ 希尔心下猜疑，却也分不出更多的心神加以关注，只能大步地跟在阿米尔身后，飞快地向镇中心赶去。 刚走了没几步，地面便又一次震动起来，但这一次的震动时间极短，剧烈程度也比第一次的时候还小。 三个人稍作停留便再次向镇中心进发，不过一会儿工夫，他们已来到镇公所的院子门前。 这时候，希尔倒是不由得感谢起镇子的狭小， 镇公所倒是没有像镇子里的其他房屋那样完全坍塌，但最高处的尖顶也已崩落，西北角的部分更是陷入了地下，连出入的大门也被掉落的砖石堵住，一阵阵敲砸声伴随着哀嚎和哭泣正不断地从那里传出。 两名穿着民兵制服的男子已经开始在塌陷处搬挪石块，见希尔带着两名魔法师过来，立刻高声大喊，“快来帮忙，格罗夫镇长和很多人都在里面！” “叫这两个人让开！”阿米尔让希尔去把还在搬运碎石的两名男子从那里拉走，自己则从腰间拔出那根顶端镶嵌着翠绿翡翠的风系魔杖，念诵出一段强化版的旋风术，首先将大门处的砖瓦清理干净，让里面的人能够顺利出来，然后才将风向转向废墟，把大块的墙体和沙石从上面移开。 当沙石被清理掉之后，希尔等人也明白了这两名男子为什么不先开启大门放更多人出来，却急于清理这处已经坍塌的废墟。 镇长格罗夫正浑身是血地躺在那里，原本横在他身上的墙柱已被移开，但小腿却依然被一堆混杂着纸屑的碎木压在下面，隐约能够看出那曾经是一个书架。 “镇长！镇长！”两名男子和几个刚从镇公所里出来的人一起扑了上去，想要验看格罗夫的死活。 就在这时，地面却又一次突兀地晃动起来。 55、灾难之后的忙碌 又一次余震之后，众人终于将格罗夫镇长从废墟中移了出来。他的一条腿已经完全碎裂，胸口也遭到了挤压，但还是顽强地奄奄一息着，并没有失去生命。而他旁边，同样被塌落的墙壁掩埋的民兵团长就没这么好运了，一块落石正中他的后脑，当其他人将他挖掘出来的时候，他已完全没了呼吸。 意识到镇上的两位负责人全都已经失去了“负责”能力，围拢在镇公所周围的众人顿时慌乱起来。有人叫喊着去找医生，有人要回家去看望自己的妻儿，还有人看着已成废墟的镇子放声痛哭，一个个如热锅上的蚂蚁，混乱焦急却又不知道到底该做些什么。 “把他们组织起来！别让他们在这里烦人！”阿米尔不耐烦地向希尔吼道。 希尔微微一怔，这才想起自己已成了小镇上身份最高的那个，赶忙深吸了口气，努力收敛心神。 ——他该做什么？他能做什么？ 略一思索，希尔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大喊大叫，转身走到最开始要救助镇长的那两名男子身边，抓住其中较为高大的那人的手臂，直视他的眼眸，高声且十分清楚地说道，“威廉先生，我谨代表皇帝陛下，任命你在此非常时期暂代民兵团长一职！” 被希尔抓住的男子不由一愣，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希尔没有时间等他回神，继续高声说道，“现在，我请求你，威廉先生，集结镇上所有民兵团成员，并通知幸存者向中心广场处集合，我需要你们的帮助，其他人更加需要你们的救助！” “遵命，阁下！”威廉马上站直身体，向希尔行了一个并不标准的骑士礼，然后马上转身，飞快地向东边的街道飞奔而去。 希尔转回头另一名民兵成员说道：“杰森先生，我不知道我能够给你怎样的职务，但我知道你对镇上的每个都很熟悉，所以我需要你留在这里，协助我的救助工作！” “遵命，阁下！”杰森也赶忙学着威廉的样子，回了希尔一个更不标准的骑士礼。 希尔很想告诉他，没有接受过骑士授勋的人是没有资格使用这种礼仪的，但他终究还是理智地忍了下来，转回身，带着杰森走向镇公所前的其他人，依次向他们委派任务。 或许是因为终于有人肯于出面承担责任，或许是因为两位魔法师的威慑力，聚集在镇公所附近的官吏和平民全都无条件地接受了希尔的指派，阿米尔也听从了希尔的命令，跟随聚集起来的民兵团成员前往各处民居，救助那些不幸被掩埋在墙体之下的居民。 但在出发前，阿米尔却将基奇拉到一边，附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用一下你的力量，别让那个镇长死掉，但也别让他彻底复原，更不要暴露你的力量。” 基奇疑惑地看了阿米尔一眼，但还是点了点头。 阿米尔转身离开，基奇则眯起双眼，将注意力汇聚在格罗夫镇长的身体之上。镇里唯一的一位医师已被那些民兵团成员们拖拽到了中心广场上，此刻正蹲在格罗夫镇长身旁，准备为他检查伤势。 基奇赶忙屏息凝神，抢在医师检查之前修复了格罗夫胸腔内的大部分血管和器官。 基奇的暗中相助让医师的脸上很快就展露出笑颜，一边大声宣布镇长会活下去的，一边急急忙忙地为他的腿伤止血。 周围人齐齐松了口气，希尔也一脸欣慰地笑了起来，大声向医师表示感谢，然后继续自己的指挥工作，将从镇公所里挑拣出的还能使用的桌椅和文具摆在远离建筑的空地上，安排了两个会写字的年轻人准备就各家各户的伤亡和损失进行统计。 这时候，镇长格罗夫的妻子领着两个女儿率先从家里赶了过来，但一看到格罗夫的惨状，这位夫人便立刻昏死过去，连让医师向她解释的时间都没有给予。倒是他们的长女珊朵拉很是冷静，让妹妹跟着其他人将母亲扶到一旁，自己则走到希尔身边，请求他为自己安排任务。 “我非常高兴您能伸出援手，珊朵拉小姐。”希尔习惯性地客套了一句，然后马上便逼迫自己进入正题，“我需要人手帮助蒙德马利医师救治伤员，稍晚些时候，还会需要食物和被褥——相信你也能看得出来，今晚甚至今后的相当一段时间，我们恐怕都要在这个广场上度过了。” “我明白了，我会召集镇上的女人筹集你所需要的东西。”珊朵拉点头应下，“我家的地窖里应该存有很多吃食，你可以派人去取。不过地窖现在已经被砖瓦掩埋，你恐怕得多派一些有力气的小伙子过去才能完成这项重任。” “感谢您的慷慨，珊朵拉小姐。”希尔微笑着答道，“我会记下格罗夫家族在此次不幸事件中的诚挚付出，相信皇帝陛下一定会给予你们应有的褒奖。” “那些事，还是等灾难彻底结束后再说吧！”珊朵拉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转身向跟她一起过来的女仆大声叫喊，让她跟着她去寻找镇上的其他女人。 基奇呆呆地看着珊朵拉渐渐远去，终于按捺不住地拽住希尔的衣袖，认真地问道：“我能做什么？” “陪在我身边，让我安心。”希尔笑着说道，见基奇明显不满足于这样的抚慰，立刻转而说道，“伤员估计很快就要送到了，我需要你准备干净的水帮助他们洗涤伤口。” 说着，希尔低下头，将嘴巴贴在基奇的耳边，用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不要太浪费你的力量，先保护好你自己。” “嗯。”基奇郑重地点了点头。 希尔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要再说点什么，来自东街的第一批伤员已经被送到中心广场。希尔赶忙放开基奇，将那批伤员安置在之前已经收拾好的空地处，并请蒙德马利医师为他们检查伤势。 刚把伤员安置下来，珊朵拉也带着数个年轻女人，拎着很多还算干净的布料赶了回来。 “基奇魔法师，请去帮他们一下！”希尔马上扬声向基奇喊道。 基奇只好跟着这些女人走到蒙德马利医师的身边。 见基奇过来，蒙德马利医师也有些尴尬，显然不知道该如何让基奇帮助自己。 “您是光明系魔法师吗？”好在这位已经40多岁的医师很有一些见识，很快便试探着开口问道。 “不，我更擅长水系魔法。”基奇摇了摇头，念诵咒语，凝聚出一枚拳头大小的水球，并指挥着它落到蒙德马利面前这名伤员的伤口上，沿着伤处缓慢地翻滚了一圈。 当水球被移开之后，伤口处立刻呈现出新鲜而干净的血红色。 蒙德马利医师惊喜地睁大眼睛，马上从帮忙的女子手中接过布条，为伤员捆绑伤口，同时请求基奇帮助下一位伤员。 基奇却为难地控制着手里的水球，开口说道：“能不能先给我一个桶？” 蒙德马利虽然不懂基奇为什么要桶，但还是请身边的一个年轻女子帮他拎来了一个。 基奇将水球掷入桶中，又重新汇聚出一个新的水球，开始为下一个伤员清理伤处。 这种清理伤处的办法其实是基奇为了能够在不方便洗漱的时候光明正大地清理身体，让自己保持整洁，这才拼命想出来的。后来被阿米尔注意到，觉得这个水球既然能“吸”走身体上的污垢，当然也能净化伤口处的污浊，于是就让基奇在冒险团队的伤号身上进行试验，见效果很好，干脆将其附上了一个“净水术”的名号，让基奇当成治愈性法术进行使用。 这个水球当然不能取代药物，但基奇通常会在清理伤口的同时悄悄帮伤员愈合伤口，再加上干净的伤口本就更利于恢复，因此经“净水术”洗涤后的伤口往往比直接敷药还要有效，那些冒险团队里的成员也都将它当成了真正的治愈魔法。 蒂娜得知此事后还曾鼓动基奇将“净水术”作为新增魔法记入魔法协会的魔法大全，最后被阿米尔以魔法属性尚且不够稳定明了，咒语也不确切为由压了下来。 但这样洗涤伤口也会产生一个问题，那就是从伤口中分离出来的污物经常是带有毒性的，必须进行额外的处理，不能像处理普通的废弃水弹那样让相关的水系元素自行消散在空气当中。阿米尔将这件事当作“净水术”的使用规则让基奇铭记下来，因此，虽然眼下只是清理一些尘土泥渣，基奇还是刻意地要了一个木桶，将用过的水球丢入进去，让其化作普通的污水。 由于一直专注于控制水系元素，基奇很快就注意到，天空中的水系元素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迅速增加，本该高挂空中的太阳也被逐渐密集的云层遮掩起来。 “希尔！”基奇赶忙站起身，向着希尔所在的方向大喊，“要下雨了！” “什么？！”希尔不由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去，这才发现天上真的出现了很多许久不见的乌云，一场久违的大雨显然已经近在眼前。 ——这雨来得可真是时候！ 希尔按捺下想要骂粗话的冲动，立即朝着其他人大声吩咐，“都把手上的工作放一放，先把帐篷搭起来，让伤员和孩子进去！！！” 在基奇和希尔的呼喊下，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天空的异象，赶忙按照希尔的吩咐，七手八脚地把本来准备晚一些时候搭建的简易帐篷支了起来，将伤员和几个年幼的孩子抬送进去。 幸好这次地震发生在白天，镇上又多是些低矮建筑，大部分人都及时离开了房屋，受伤的人远没有希尔预计的多，大部分也只是并不严重的擦伤和砸伤，像民兵团长那样倒霉的家伙寥寥无几。 不过，人虽然大多没事，但他们居住的房屋却十有⑧九都遭遇了不测，站在镇中心放眼望去，最完整的房子只有广场一角的镇公所了。也正因为这一点，镇上的居民才会纷纷响应希尔的号召，拖家带口地聚集到中心广场——他们已经无处可去。 帐篷刚搭好不一会儿，一场大雨也骤然而至。如果没有发生地震，这里的很多人可能都会大笑着狂奔到雨中享受久旱逢甘雨的畅快，然而这一刻，没有人笑得出来，人们只能顶着大雨，沉默着搭建起更多可以遮风避雨的帐篷。 在帐篷搭好的时候，基奇就在希尔逼迫下，跟着蒙德马利医师和伤员进了帐篷，希尔自己却留在了雨水之中，和其他人一起继续那些尚未完成的善后工作。 就在大雨中，不甘寂寞的大地再一次晃动起来，原本还在雨水中坚挺着的镇公所也在这次晃动中彻底倒了下来，轰隆一声巨响，将那些本就不安惶恐的孩子们惊吓得再次哭号。 但这时候已经没有人能分出心神安抚他们，他们的亲人也只能将他们抱得更紧。 万幸的是，大雨并没有持续太久，半个多小时后，太阳便再一次露出了炽热的脸庞，驱散了不合时宜的骤雨。 希尔赶忙又组织人手烧煮热水，为大家驱寒取暖，并请阿米尔陪同珊朵拉，带着几个青壮去挖掘格罗夫家的地窖，以便能在天黑前准备出充足的食物。 经过一番还算有序的折腾，绝大部分人都住进了用五颜六色的窗帘和树枝木块搭建起来的简易帐篷，每个能够进食的人也都分到了一份足以充饥的晚餐。虽然地面仍然时不时地晃上一晃，但大家的心却终于开始安定。一些小孩子已经躺在从废墟里拖拽出来的床榻上酣然入睡，大人们也聚集在篝火前，低声地议论起今天的不幸遭遇。 晚饭后，希尔在基奇的陪同下，将阿米尔、珊朵拉、威廉、杰森、蒙德马利以及镇上其他几个比较有名望又肯于出力的人聚集到一起，商讨下一步的应对计划。 但没等他们商量出一个具体的实施方案，镇子东边的街道上便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 希尔等人诧异地抬头望去，就见五个腰胯长剑的男子正骑着五匹骏马疾驶而来，转眼间便已来到他们面前。 镇子里的男人们顿时警觉地抓起身边可以当作武器的东西，女人和小孩则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生怕来者是一群危险的匪徒。 希尔却很快就认出了为首的那人，当即起身迎了上去，并高声叫出了那人的名字。 “麦菲？！” “希尔·巴洛特利？！” 被希尔叫出名字的骑手也认出了希尔，马上纵身下马，兴高采烈地张开双臂，与满身泥土的希尔抱在了一起。 56、不过是各司其职 麦菲其实是乔伊的朋友，他们年纪相同，又差不多在同一个时间开始学习武技和剑术，最后在同一年进入皇家骑士团做见习骑士，关系也一直很好。当乔伊决定追随塞瑞斯一起游历全国的时候，麦菲也依从了他决定，成为了在塞瑞斯成人礼上宣誓效忠的百名骑士中的一员。 ——既然麦菲出现在这里，那塞瑞斯皇子和乔伊显然也不会距离太远。 希尔笑容满面地和麦菲叙旧，不动声色地打探他的来意。 麦菲也没有隐瞒，只是压低了嗓音，“这不是地震了吗？那位派我们过来巡视，看看有没有人需要帮助——话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这里的书记官啊！”希尔一本正经地答道，紧接着也用低低的声音反问，“你们驻扎在附近？” “嗯。”麦菲点头，“你要去……见一下吗？” 希尔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周遭的情形，终是叹了口气，遗憾地说道：“今天是肯定不行了。” “没关系，反正在大地女神彻底息怒之前，我们也不敢随意行动，那一位也一定会体谅你的不便。”麦菲耸耸肩，转而问道，“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食物，药材，诸如此类的东西，多多益善。”希尔答道。 “这些东西我们也很有限啊！”麦菲无奈地摊手。 两人正说着，阿米尔也迈步走了过来。看到他身上的紫色魔法长袍，麦菲立刻收敛神色，挺直身体，向他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 阿米尔向他微微颔首以作回礼，然后扭头向希尔说道，“可以让我和这位骑士单独谈一下吗？而且，你似乎也该去安抚一下你的民众，给他们一个安心的解释。” “当然。”希尔赶忙欠身，将位置让给阿米尔，自己则走回索菲亚镇的居民当中，告诉他们这五位骑手并非匪徒，而是一位贵族身边的侍卫。 不过，看到麦菲等人，希尔倒是想起一件被他忽略的事情，当即将威廉和杰森叫到身边，请他们收拢镇中的马匹，并安排几个会骑马的人手，明天一早去周围的乡下查看灾情。 “每组人带上一辆马车，如果有伤员，就运到镇上来，食物什么的，我来想办法。”希尔这样说着，心里却也没有多少把握，今天如果不是珊朵拉主动贡献出格罗夫家的储备粮，他真不知道要怎么填饱大家的肚子。当然，镇子里大多都是富户，每家肯定都有储备，但那毕竟都是私有物，无法随意调用。 ——看来，要尽快将这些人重新分散成一家一户。 希尔正在斟酌，阿米尔和麦菲已一起走了过来。 “我要去他们那里一趟。”阿米尔向希尔说道。 “现在？”希尔一怔。 “嗯。”阿米尔点点头，紧接着又叮嘱道，“基奇就先留在你这里了，看好他。” “请放心。”希尔郑重点头。 阿米尔没再多言，抬手叫来自己的那名黑衣车夫，将自己魔法长袍上的徽章摘下，戴在里面的衬衫领口处，接着脱下外面的魔法长袍，甩到车夫手里，然后牵过自己马车上的一匹栗色骏马，与麦菲他们一起翻身上马，离开了索菲亚镇。 “那名魔法师可真是帅气！”当阿米尔跟着麦菲他们御马远去的时候，基奇听到旁边的珊朵拉发出一声感叹，紧接着，珊朵拉便又继续问道，“他结婚了吗？” 基奇瞥了她一眼，不太确定她是否在和自己说话。 “你们应该是认识的吧？”珊朵拉转过头，目标明确地看向基奇。 “……他有未婚妻了。”基奇迟疑了一下，开口答道。 “啊，真是可惜！”珊朵拉很是遗憾叹了口气，“果然，好男人都已属于别人。” 基奇抽了抽嘴角，没有接言。他还记得前不久在格罗夫家里吃晚餐的时候，这位小姐注视希尔时的炽热目光，而今天，她却又看上了年纪更长的阿米尔。 ——女人挑选男人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基奇疑惑地想着，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珊朵拉也没有继续和基奇搭讪，迈步走到希尔身边，一本正经地和他商讨起接下来的种种安排。 天色彻底黑透之后，希尔让威廉安排镇上的男人轮流值夜，自己则带着基奇进了他们的帐篷——鉴于希尔如今在镇上的地位以及基奇的特殊身份，大家在搭建帐篷的时候，很自觉地为他们单独准备了一个，而希尔也没有拒绝这份特权。 危难时，他必须在雨中与众人患难与共；平和时，他也需要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 对贵族而言，权力和责任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的。权力是责任的前提，而责任则是权力的基石，无论缺少了哪一项，贵族都将失去他们存在的意义。 “帮我把衣服弄干净好吗？”走进帐篷，希尔的声音立刻显出了疲惫。 “都脱掉，我先帮你把身子弄干净。”基奇也脱下了自己的魔法长袍，随手丢在那张不知从谁家搬出来的木床上。 希尔顺从地解开衣服，光溜溜地站在基奇面前。 基奇用净水术帮希尔擦洗了身体，又将他的头发也打理了一遍，然后转身去收拾他的衣服。 希尔却伸出手，从背后将他抱住，并将头埋在了他的肩上，喃喃自语地说道，“幸好你在我身边。” ——我也很庆幸这一点。 基奇转回头，让自己的脸颊与希尔贴在一起。 两个人静静地彼此依靠着，好一会儿，希尔才抬起头，开口道：“休息吧，你今天也很辛苦。” 基奇摇了摇头，将已经清理干净的衣服递还给希尔。 希尔接在手里，只将衬衫和长裤穿在身上，然后便搂着基奇躺到床上，笑着调侃道：“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与你同床共枕了。” 由于帐篷有限，今晚所有人都不得不与其他人分享床铺，和衣而眠。 基奇却笑不出来，他抬起头，盯着希尔的眼眸，认真地说道：“我想再多帮你一点。” “你在我身边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希尔抓起他的手指，放在唇下轻吻，“因为你在这里，我才有勇气、有胆量、有信心去面对一切。” “可……”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请不要那么做。”希尔在基奇的唇上吻了一下，微笑道，“虽然我们遭遇了灾难，但我们并没有陷入绝望，不需要奇迹来拯救人心。” “我可以小心一点……” “不，别那么做。”希尔捂住了基奇的嘴巴，正色道，“我并不是因为善良才承担起领导者的职责，基奇，我是一个贵族，我之所以尽我所能地救助他们，不过是在履行一个贵族应尽的责任——这是我的责任，不是你的。” “但我想帮你。”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希尔轻吻着基奇的手指，“明明没有足够的药品，大家的伤势却都没有加重，格罗夫镇长也只是经过简单的包扎就幸存了下来……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在出力。” “是阿米尔要我救下镇长的。”基奇蹙眉道，“但奇怪的是，他又不肯让他彻底痊愈。” “他是在为我扫清障碍。”希尔微微一笑，见基奇面露不解，解释道，“如果格罗夫死了，就会有其他人为了获取镇长的职位而站出来和我争抢领导权；如果格罗夫彻底痊愈，他就会接管我现在所掌管的一切。就这个角度来说，阿米尔阁下为我创造了一次历练的机会，我必须要好好地感谢他——当然，排在你的后面。” “我没觉得我做了什么。” “你已经做了很多了。”希尔抬起手，轻抚着基奇的面颊，“这样就足够了，不要再承担更多，我绝不想看到你为了拯救别人而暴露自己的力量，就算这样做可以拯救一千人、一万人，但只要这样做的代价是牺牲你，那我宁愿将这一千人、一万人统统送进地狱！” 基奇怔怔地看着希尔，虽然在说出这段话的时候，希尔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阴冷和狰狞，但莫名地，他的心里却一点都不觉得慌乱或者讨厌。 ——比起平日里对任何人都和颜悦色的希尔，他更喜欢眼前这个只在乎他的。 基奇伸出手臂，搂住希尔的脖颈，与他紧紧相拥。 经历了这一整日的繁忙与惊心动魄之后，两个人均已生不出任何欲念，他们只是单纯地抱在一起，享受着雨后天晴般的宁静与温馨。 “睡吧，明天还有得忙呢。”希尔吻了吻基奇的脸颊，同他一起闭上了双眼。 但没等这个长夜过去，基奇便被身边的异动惊醒，睁开眼，却发现希尔不知何时坐了起来，手里攥着一把短匕，警惕地看着自己身后。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便从那里传了过来，“把你的武器收起来，是我。” “阿米尔？”基奇立刻转头向身后看去。 阿米尔正站在那里，依旧穿着离开时的那身，风尘仆仆，显然是刚刚赶回小镇。 “抱歉，阿米尔阁下。”希尔将匕首放回自己枕下，起身下床。 “没什么可抱歉的，我倒是希望这个小东西也能像你一样警醒。”阿米尔淡然说道，“别睡了，我有事和你们说。” 基奇疑惑地坐起身，希尔则穿上鞋，站在了阿米尔旁边。 帐篷里除了床便再没有其他家具，希尔无法请阿米尔落座，只能陪他一起站着。 基奇却没管那么多，只支起一条腿，将手臂撑在膝盖，托着一侧脸颊，等着阿米尔啰嗦。 “地震并不是只袭击了索菲亚镇一处，就我从塞瑞斯皇子那里获悉的消息，帝国的西北大部，以及包括奥兹在内的周遭邻国都受到了波及，但哪一处最为严重还尚不知晓。”阿米尔冷冷说道，“塞瑞斯皇子准备前往亚尼拉的首府亚尼城主持善后事宜，我明早也要按计划前往亚格兰郡，完成我的任务。” “您的任务？”希尔不由挑眉。他就奇怪阿米尔怎么会突然跑来这里，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亚格兰郡是格兰特家族的领地，蓝龙军团的所在，阿米尔的任务，显然和格兰特公爵脱不了关系。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阿米尔淡然说道，“西北各省郡长期歉收，仅靠当地的收益，蓝龙军团已经无法获得足够的补给，只能向帝都求援。” “皇帝陛下答应了？” “他只能答应。”阿米尔说道，“不过，如何将那么大批的粮食平安搬运到亚格兰郡却是一个难题，于是你们的皇帝陛下就向魔法协会求援，想要利用魔法协会的飞艇完成搬运工作。但飞艇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起飞，更不是什么地方都能降落的。我这次过来，就是为了确保格兰特公爵那里已经准备妥当，让飞艇能够顺利地完成飞行。” 说着，阿米尔斜眸盯向基奇，冷冷道，“不过，如果不是因为基奇这个小混蛋，我也不会接下这么一个无聊的任务。” 希尔不由一愣，不懂阿米尔这是何意。 “怎么，你不知道这个小混蛋撒了多少弥天大谎才背着我们偷跑出来？”阿米尔挑眉问道。 ——偷跑？ 希尔诧异地转头看向基奇，见他默不作声地垂下眼睑，立刻明白了阿米尔所言不虚。 “我过来只是为了把他带走，但显然，现在就算是我自己也没法马上离开了。”阿米尔冷哼一声，意有所指地说道，“你们两个老实在这里待着，不要插手太多，更不要做自己力所不及的事情。” “请放心，阿米尔阁下，我绝对不会让基奇陷入险境。”希尔十分诚恳地应诺。 希尔总觉得阿米尔也像父亲安格尔一样察觉到了他和基奇的真实关系，对基奇的力量更是非常了解。事实上，他可以肯定，当阿米尔进入帐篷的时候，他和基奇是抱在一起的，以一种普通男孩间绝不会有的亲密方式。而阿米尔明明看到了，却没有露出丝毫的意外与惊疑。 ——当然，既然阿米尔不想揭穿，他也绝不会主动挑明。 希尔向基奇走近了两步，当着阿米尔的面搂住了他的肩膀。 57、骑士，又见骑士 当晚，阿米尔住在了基奇和希尔的帐篷里。他没去挤占本就已经不够宽敞的床，只在地上铺了一层被子，随随便便地凑合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当很多人还未起床的时候，阿米尔便带着自己的那个黑衣车夫离开了索菲亚镇，并在临行前让基奇将联络器好好带在身边，以防他有事找他。 “联络器的有效距离很远吗？”阿米尔走后，希尔疑惑地问道。亚格兰郡和亚尼拉省可是有着相当距离的，远比从魔法协会到亚夏城要遥远得多得多。 “它可以通过魔法协会的联络塔进行再次传导，所以只要两个联络器都处于联络塔的有效范围内就可以。”基奇解释道。 “真是方便啊！”希尔嘴上感慨，心里亦在感叹，难怪德罗西皇帝一直就魔器贩卖许可一事和魔法协会博弈，诸如联络器这种方便的通讯手段，要是用到军队中，其效果不次于一次禁咒突袭。 早已习惯了魔法的种种便捷的基奇却没把这个小小的联络器放在心上，昨天下午那场被他预感到的大雨让他觉得地震或许也是可以被预测到的，因此吃过由几片冷面包和一杯麦片粥构成早餐后，他便专心地研究起地表之下的土系元素的种种变化。 但地底的情形却远比基奇预想的还要复杂，他很快就发现虽然脚下的土地是由大量的土系元素构成，可就像绝大多数土系元素一样，它们全都有着很强的惰性，并不会自行移动，真正导致这场天摇地动的灾难的是被大地掩盖着的其他元素。 基奇勉强辨出那是一些应该归属于风系和火系的复合元素，但由于视野有限，他对元素的控制力也无法无限制地蔓延下去，因此，死盯盯看了近一个小时之后，基奇只得到了一个这场大地震动尚未结束，新的余震仍会来临的结论。 就在基奇将这个结论告诉给希尔的时候，大地也非常配合地晃动起来，将那些尚未从睡梦中脱离的人们尽数震醒，宣告了新一天的彻底来临。 “好吧，这个结论毫无意义。”晃动中，基奇郁闷地撅起嘴巴。 希尔笑着抓了抓他的黑发，以示慰藉。 当所有人都吃过早餐之后，希尔按照昨日的安排，派了一些人去乡下察看灾情，然后便再一次统计起镇上的情况，并按照姓氏，将广场的居民进行细致划分，允许他们以家庭为单位搭建新的帐篷，但材料只能取自自家废墟，不能妄动别人的财产。 广场上的人群很快便又一次忙碌起来，希尔去伤员那边看了看，接着就在基奇的陪伴下，将珊朵拉、杰森、威廉叫到自己的帐篷，针对接下来将要面对的两项重要问题：食物和秩序进行商讨。 但在详细询问过三人之后，希尔才意识到，和食物相比，之后的家园建设才是更为严峻的问题。 镇上居民大多都有自己的土地，眼下又是春耕时节，只要大地恢复平静，干旱就此停止，土地就能很快得到产出，自给自足不成问题。周围还有许多豢养家畜的牧民，只要镇上的富户捐赠些许金币，就可以从他们那里购买到足够的牛羊，做成可以长时间保存的熏肉腊肠，与粮食一起供大家充饥。 然而镇上并没有砖窑和采石场，各家的房屋多是祖上一代代传下来的旧宅，想要重新建设就得大量采购砖石，而这既需要资金，更需要人力，还得有地方购买。此外，索菲亚镇地处平原，周围多草少树，想砍伐树木建造木屋都十分困难。 “索菲亚的冬天是很冷的，如果不能在秋天结束之前建好房屋，恐怕很多人都会熬不过去。”威廉磕磕巴巴地说道。 “房子虽然塌了，但砖石还在，不能收拾一下重新使用吗？”珊朵拉在这件事上倒是和希尔一样有些不解。 “珊朵拉小姐，盖房子不是那么简单的。”杰森无奈地插言。 “好了，这件事虽然很重要，但至少不是急需解决，可以慢慢寻找办法。”希尔抬手打断，“我们先继续下一个话题。” 说完，希尔转而问起民兵团的装备问题。比起遥远的冬天会不会有房子住，他更加担心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出现的流民和劫匪。 并不是所有地方官都会像索菲亚镇这样安抚民众的，也不是所有的民众都愿意在灾难之后立刻重建家园，流民如瘟疫一样是天灾后难以避免的衍生物。如何处置他们，并在处置的同时保护好自己，也是历代掌权者都需要面对的一个难题。 相比只是寻找新定居点的流民，已经彻底将打劫作为谋生手段的匪徒则是更加危险的存在。地震之后，商团的数量肯定越发稀少，失去了原有的劫持目标后，那些劫匪可不会改邪归正，他们只会转换目标，对城镇下手。像索菲亚这样人口稀少又缺乏武装的小镇，很容易成为他们的首选目标。 除此之外，镇子内部也未必会永远像昨日那样和谐和平。大家不可能总靠格罗夫家的储备粮度日，希尔也不打算自掏腰包去供养全镇，当整个镇子再一次恢复到要靠自家存粮过日子的时候，存粮的多少，贫富的差距，都可能成为诱发矛盾的导火索。 这时候，秩序以及维持秩序，就变得非常重要。 希尔正向杰森询问镇上有没有可以打造兵器的铁匠，一个原本在广场上做灾情统计的年轻官吏却突然跑进帐篷，神情忐忑地告诉希尔：镇上又来了一队骑士。 希尔微微一怔便意识到可能是塞瑞斯那边又派了人来，马上暂停了话题，领着其他人走出帐篷。 出来一看，希尔当即笑逐颜开，展开双臂，大步迎了上去。 “乔伊！” “希尔！” 为首的骑士正是希尔的好友乔伊，见希尔出来，立刻翻身下马，和希尔来了一个大力的拥抱。 与麦菲那几人过来时穿的便装不同，乔伊这一队人全都穿着闪亮的铠甲，让任何人看了都会立刻明白他们的骑士身份。和他们同行的还有两架颇大的马车，只是看上去很不精致，不像是塞瑞斯皇子的座驾。 希尔将跟在自己身旁的几人向乔伊简单介绍了一遍，然后便将他单独请进帐篷，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来看看你，顺便托付你点事情。”乔伊笑呵呵地答道。 “是有事要托付给我，所以才顺便来看看我吧？”希尔不客气地揭穿。 “不过就是个语序问题，能有什么区别。”乔伊似乎想做个耸肩的动作，但沉重的铠甲却只让他的肩膀晃动了一下，根本无法耸得起来。 “直接说要我做什么吧！”希尔回了他一记白眼。 “帮我照管些人。”乔伊收起笑容，表明了来意。 如阿米尔昨夜所说的，骑兵们从各地带回来的糟糕消息让塞瑞斯意识到了这次灾难的严重和严峻，所以他立刻取消了尚未结束的巡游计划，也不再等待大地彻底平静，让整只卫队换回原本的骑士装扮，直接赶往亚尼拉的首府亚尼城，主持赈灾，安定民心。 也因为事态紧急，本想召希尔过去觐见的塞瑞斯只能派乔伊做代表，过来表达亲善和友谊，并将几名在此次地震中因为惊马等原因受伤的骑士送了过来，让希尔代为照看。 “麦菲说你这里有医师，水平似乎还不错。”乔伊解释道，“我还给你带来了一些药材和食物，就算是你接纳他们的酬金吧。” “我可以拒绝吗？”希尔无奈地问道。 “你说呢？”乔伊咧嘴一笑。 希尔没有接言，转而道：“看来，你跟塞瑞斯皇子处得还不错。” “我得承认，我当初确实被流言蜚语蒙蔽了双眼，他根本和传说中的完全不同。”乔伊抬手搭在希尔肩上，神秘兮兮地说道，“他除了长得像女人，其他地方一点都不女气。还有那个阿冬，他——哦，不，她——她真是超厉害的！力气超级大，而且很能打架！我们整个骑士团没一个人是她的对手，连掰手腕都没人能掰得过她！” “就是说，她其实是塞瑞斯殿下的贴身侍卫？”希尔也故作惊诧地问道。 “就我看来，我们的皇子殿下并不这么认为！”乔伊装模作样地眨了眨眼，“说真的，如果哪一天，她摇身一变成了我们的皇妃，我是一点都不会觉得惊讶的。” ——她摇身一变后的模样，肯定会让你惊掉下巴。 希尔呵呵一笑，没再就塞瑞斯皇子和阿冬的花边新闻探讨下去，只在心里暗暗感叹：同样的脸，同样的性格，同样一个人，不过是换了一个性别，大家的观点便立刻截然不同了。如果他和基奇的关系暴露出去，或许也会出现和塞瑞斯皇子一样的遭遇，只不过是逆反过来罢了。 由于乔伊还急着去追赶塞瑞斯皇子的卫队，因此并没在索菲亚镇里逗留多久，将装有伤员和药品食物的马车移交给希尔后，便带着人匆匆离开了小镇。 希尔放下手边的事情，先去接待了那五名受伤的骑士。他们当中只有一人伤势颇重，似乎是坠马后遭到了其他马匹的踩踏，其他四人虽然没他这么严重，却也在相当一段时间内都无法再负担铠甲的重量。 在和这五位骑士面谈之后，希尔叫来了自己的女仆露茜，让她在蒙德马利医师那里为他们准备五个床位，并请蒙德马利医师为他们重新检查一次伤处。 五位骑士的到来虽然无法为小镇增添多少战力，但就稳定人心这个角度来说，却是起了很大的效果。骑士只效忠于帝国和皇帝，连一般的皇室成员都无法随意驱使，普通的平民更是有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见到一位真正的骑士。但现在，这样的骑士却多次出现在索菲亚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其原因只能有一个——他们追随某位帝国要员而来。 而小镇上新来的这位年轻的书记官，显然与那位帝国要员十分熟络。 在镇上的居民看来，这位有魔法师庇护、与多位骑士要好、还被大人物委以重任的年轻书记官一定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显贵，也正因为如此，哪怕只是为了在履历上写出漂亮的一笔，他也一定愿意并且能够让小镇安稳地度过这场灾难。 想到这一点的居民们立刻干劲十足，对希尔也越发地顺从恭敬。 就在五名骑士来此养伤的当天下午，镇长格罗夫终于苏醒过来。得知这个消息的希尔赶忙带着基奇过去探望，但一进格罗夫镇长的小帐篷，他便疑惑地发现格罗夫夫人已经泣不成声，而珊朵拉却是满脸愤懑，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裙子，像是在努力克制。另外三个孩子也脸色各异，那模样让希尔不禁觉得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家庭战争。 不过，贵族准则之一就是不可以显露好奇，于是希尔也只能全当没有看到一般，自顾自地向格罗夫镇长进行问候，并以下级对上级的态度，将镇上的情形向他简要陈述了一遍。 格罗夫镇长仍然十分虚弱，他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向希尔索要镇长权力，只以极其诚挚的态度向希尔表示了感谢，并恳请他继续帮助索菲亚镇的居民，让大家能尽快从灾难的困苦中脱离出来。 但在客套之辞的最后，格罗夫却话音一转，提起了自己的长女珊朵拉，“虽说现在是非常时期，但珊朵拉毕竟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子，抛头露面地管理那么多男人，实在是……太为难她了。” 听到格罗夫这样说，旁边的珊朵拉明显露出了想要插言的欲望，但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真是抱歉，是我思虑不周了。”希尔明白格罗夫的意思，立刻歉意地说道，“我这就重新安排，不会再让他们麻烦到格罗夫小姐。” “哪里，是珊朵拉太不懂事才对。”格罗夫没有让希尔去承担过错，马上挤出笑容，将错误揽回自己女儿身上。 见格罗夫的气色并不算好，希尔也没有在这里多做逗留，又稍稍交谈了几句，然后便起身告辞。 离开的时候，珊朵拉试图送他们一程，却被格罗夫镇长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显然，珊朵拉既不认为自己做错，也不情愿接受父亲的“照拂”。 58、权力如同烈酒 走出格罗夫的帐篷，希尔并没有立刻远离，伸手掏出他一直带在身上的低语石，塞进了自己的耳朵。但这里的环境却实在并不适合窃听，凌乱的风声和其他人的杂乱低语瞬间就充满了希尔的耳廓，让他不得不马上又将低语石从耳朵里掏了出来。 “想听什么？”基奇疑惑瞥了他一眼，“我可以用魔法帮你。” “只是想找点乐子，不必浪费你的魔力。”希尔耸了耸肩，“走吧，我们还是不要参与了。” 虽然没有听到后续的情节，但其中梗概希尔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无外乎是格罗夫不喜欢女儿像男人一样抛头露面，做那些原本应由男人负责的事情。至于缘由，兴许是观念上的保守，毕竟除了魔法协会，大陆的其他地方都在奉行男权至上主义，教廷更是不接受女性加入。 除此以外，希尔不禁自恋地觉得，或许格罗夫还在担心珊朵拉会迷恋上自己，陷入不现实的幻梦中不可自拔。不过，希尔倒不认为珊朵拉会真的迷恋上他，他们的接触虽然短暂，却也足以让希尔看出珊朵拉的理智和果决。 比起他，这个女人更喜欢可以对其他人呼来喝去的权力，那显然远比支使几个只会说“是，小姐”、“遵命，小姐”的女仆更能让她感到满足。 权力如同烈酒，只要稍稍一点就足以醉人，并且极易上瘾。 希尔正在遐想珊朵拉会如何应对她的父亲，身边的基奇却忽地击掌，惊呼道：“对了，可以住在地窖里！” “什么？”希尔不由一愣。 “你们不是担心怎么熬过冬天吗？”基奇歪头说道，“我跟阿米尔去北方森林历练的时候，看到当地人有很多都是住在地窖里——就是类似地下室的地方，或许你们可以借鉴一下。” “各地的土质是不同的，不过……这里房屋似乎也都有地下室和地窖。”希尔沉吟了一下，很快向基奇展颜一笑，“还是等到大地彻底平静之后再说吧，现在你让他们进去，他们也不会有那种胆量的。” “说得也是。”基奇耸了耸肩，不再多言。 回到众人当中后，希尔将过冬的事远远抛到一边，继续专注于眼前的种种事务。先是将塞瑞斯皇子送来的药品食物妥善地存放起来，让杰森安排老实可靠的人手进行看管，然后又请两名伤势较轻的骑士出面，指点镇上的防务工作，顺便也指点一下威廉。 忙了两天之后，杰森、威廉以及珊朵拉已经成了希尔在镇上的耳目臂膀，远比其他人更明白希尔的意图，更愿意听从他的指挥和指示。 也因为这一点，希尔对珊朵拉的“离职”倍感遗憾。这位小姐确实有着不凡的领导力，再加上标致的容貌和镇长千金的出身，使得镇上的青年也大多愿意听从她的指派，被她呼来喝去。 或许是因为不同于普通人的性向，或许是因为和另一位更加强势的女魔法师相处太久，希尔倒不觉得让女人沾染权力、管理男人有什么不应该。事实上，就他看来，所有男人都是在女人的管理下成长起来的，很多男人甚至终其一生都在听从女人的命令。 ——母亲和妻子，有几个男人能摆脱她们的统治呢？ 希尔嘲弄地甩了甩头，甩掉那些无意义的遐思，继续专注于眼前的事务。 但就在希尔开始考虑让谁接手珊朵拉负责的那部分工作时，珊朵拉却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要求继续她尚未完成的工作。 “可是格罗夫先生……”希尔质疑地挑眉。 “他已经睡了。”珊朵拉耸了耸肩，淡定地答道，“而且，为了他能早日康复，蒙德马利先生已经答应我们会让他安心地继续睡下去的。” ——聪明又执拗的女人。 希尔了然地翘起嘴角，“那么，欢迎归来，珊朵拉小姐。” “谢谢您的接纳，希尔书记官阁下。”珊朵拉也微微一笑，向希尔行了一个屈膝礼，然后转身走向其他已经开始准备晚餐的女人，和她们一起安排晚上的餐食。 看着她的背影，希尔不禁想，他掌控住的这点小小权力还会在他手中多停留一段时间。 但一直跟在希尔身边的基奇却因为他停留在珊朵拉身上的目光而不快起来，撅着嘴巴质问道，“你喜欢她？” “哦，不，亲爱的基奇，你怎么会这么想？”希尔顿时失笑，转过头，笑呵呵地看向基奇，“只是一点点欣赏，就像我对蒂娜魔法师的敬仰，或许可以算作好感，但绝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喜欢。” 基奇撇了撇嘴，没有接言。 希尔笑着附到他的耳边，轻声道：“我只喜欢你，我最爱的基奇。” “但你终究要娶一个女人。”基奇漠然答道。 “但不可能是珊朵拉。”希尔摇头道，“巴洛特利家族不会接纳一个没有显赫背景却有一半平民血统的女人，无论我、珊朵拉还是她的父亲都很清楚这一点。” “那么，你会娶谁？”基奇垂眸问道。 “我不知道。”希尔叹了口气，“而且，我很希望她永远不会出现。” 虽然珊朵拉决定继续自己的工作，但希尔还是对她的工作内容进行了些许调整，让她尽可能地只与镇上的女人打交道，远离那些有可能会心怀叵测的单身汉们，并将自己的女仆露茜安排在她的身边，给予她充分的帮助以及保护。 希尔也没有独断专行，他很清楚自己并不属于这个镇子，也没有像格罗夫一样在这里生根发芽的计划。第二天晚饭之后，他便在镇上召开了一次篝火会议，将目前的现状详细地描述了一遍，进而罗列出他们正在面对的问题和将会遇到的麻烦。 希尔没有在这次会议上商讨解决方案。在通报了现状之后，他直接宣布篝火会议会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持续举行，并要求每家每户各出一个代表，参加今后的篝火会议。然后，希尔又请求镇上的青壮能够每天抽出半天时间，参与民兵团的训练，集中力量一起为镇上做些体力工作。 借着这个机会，希尔也将会逐渐取消聚餐制度的事提了出来，同时向大家承诺，但凡参加民兵团训练、为镇子工作的青壮居民，都会得到镇上提供的餐食——这件事，他就算自掏腰包也会确保。 宣布完这些事后，希尔便结束了这次会议，让大家回各自的帐篷思考，没有给他们当场质疑的机会。 这时候，去乡下巡视的人也大多赶了回来，带回的伤者只有两个，在回来的时候就被直接送进了蒙德马利的伤员帐篷。还有几个想要寻求帮助的农户一起跟了过来，希望镇上能帮他们处理那些在地震中受伤的牲畜。 希尔大方地许诺，他会将那些牲畜全都买下，如果这些农户有多余的粮食想要出售，也可以过来找他。陪他一起招待这些农户的杰森则恶狠狠地警告这些人不许擅自提价，更不许拿一些病死的牲畜滥竽充数。 杰森这样的表现让希尔很是满意，相比之下，另一个民兵威廉则有些过于热血正直，对在镇上养伤的几名骑士也过于热情，处处模仿骑士的那套行为准则，就仿佛他也已经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希尔没有戳破威廉的骑士梦，但也没有打算帮他实现。他不会让站在他一边的人白白辛苦，可也不会让他们的收益超出他们的付出。 而且，杰森固然更得他的赏识，威廉也有威廉的用法。 在这个灾难性的时期，威廉这样英雄式的性格更容易为大家带来希望，也更容易为大家所接受。 但在这场灾难中收获最大声望的，既不是威廉也不是希尔自己，而是镇上的医师蒙德马利。由于基奇的暗中帮助，经他救治的人在缺少足够药品的情况下已然还是保住了性命，连奄奄一息的格罗夫镇长都出现了康复的迹象。这样一来，蒙德马利的医术立刻被推崇到了神术一般的程度，就连镇上最年长的老者看到他也会向他脱帽致敬。 希尔同样没有揭穿蒙德马利，反而推波助澜地给了他更大的敬重。当镇上的青壮被顺利地召集起来之后，他首先要求他们为蒙德马利修复住处，并利用有限的资源，在他的住处旁边增添了一座病房，将仍旧需要休养的伤病送入进去。 而这时，大地也已重新陷入沉寂，连轻微的余震都没再出现。 希尔让基奇悄悄地检查了一下地下的情况，在确认它们已经真的稳定下来之后，便开始鼓励镇上的居民着手重建家园，从中心广场的帐篷里搬离出去。 但希尔自己却仍然住在那里，虽然基奇向他再三强调，他一个人就能把希尔的房子完全复原，希尔却不愿基奇将力量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让你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气力，阿米尔阁下会用风刃割掉我的脑袋的。”希尔向基奇恳求道，“请再跟我一起忍耐一阵子吧，不会太久的。” 面对希尔的恳求，基奇只能无奈接受，然后尽一切可能让他在狭小的帐篷里生活得更加舒适。 基奇不会忘记，希尔可是个一天不洗澡都会难受得无法入睡，出次门就要换身衣服的挑剔家伙，现在却要像贫民窟的难民一样住在狭小的帐篷里，连续数天穿着同一件衣服，这实在让他比希尔本人还要难以接受。 不过，希尔也没打算在中心广场上逗留太久，他只是将自己的序列排在了蒙德马利和格罗夫之后，准备在他们迁回旧居之后再安排人手去整理自己的那幢房屋。 当然，以他们现在的资源，想恢复房屋的原貌是绝无可能的，只能从废墟中挑拣砖头，凑合着在旧宅附近的空地上建一座能够挡风遮雨的平房。 被希尔以午饭为代价召集起来的青壮每天上午都会分成两批，一半跟着威廉和几名骑士学习武器使用和基本武技，另一半则去希尔指定的地方进行劳动。两批人隔日交换，轮流训练，轮流工作。下午的时候，则全部返回各自的家庭，为他们的小家继续忙碌。 希尔还让威廉安排专门的人手在镇外守望放哨，以防再次出现麦菲、乔伊那样突然闯入的意外事件。但在杰森的建议下，放哨的人很快就换成了镇上的孩子，让成年人从这种过于轻松的工作解脱出来，集中力量去重建家园。 地震后的第五天，天上又下了一次雨，淅淅沥沥的，没有上一次急促暴烈，却远比上一次让人欣喜。这场雨水结束之后，大部分家庭都分出精力开始打理自己的土地，将从废墟中挖出的种子重新埋入地下，期待它们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带来应有的收益。 但在整个小镇都重新焕发出生机的时候，希尔却终究没能见到自己的新房。 就在地震后的第八天，忙里偷闲的希尔正陪着基奇在他们曾经暂住的旧宅里整理东西，被他派去亚尼拉首府亚尼城打探消息，顺便送上灾情报告请求援助的人终于回来了，并带着一名使者模样的骑士直接来到他的面前。 “巴洛特利书记官阁下！”这名骑士率先向希尔行了一个骑士礼，然后拿出一封信函和塞瑞斯皇子的身份信物，递到希尔面前，“我奉塞瑞斯皇子殿下之命，邀请您和基奇魔法师前往亚尼城。” 希尔不由一愣，疑惑地接过信函和信物，检查了一下信物的真实性，然后才打开信函。 信函里，塞瑞斯简单描述了亚尼城和其他地方的不妙境况，又对希尔派人送来的灾情报告以及他在索菲亚镇上展开的善后工作表示了认可和赞赏，接着才转入正题，情真意切地邀请他和基奇一起前往亚尼城，担当更大职责与重任。 信函的最后，塞瑞斯还刻意点明，让基奇和希尔一起前往亚尼城是阿米尔魔法师的要求。 ——真是无法拒绝的邀请呢！ 希尔不动声色地摩挲着手里的信纸，心里却已燃起了炽热的火焰。 59、前往亚尼城 接到塞瑞斯的邀请函后，希尔并没有马上启程出发。索菲亚镇还没有完全恢复，他若是撒手就走，那他在这里花掉的心血就完全白费了。 略一思索，希尔请送信的骑士和带他过来的那名镇上居民先去休息，自己则叫回基奇，与他一起回了中心广场。 回到中心广场，希尔先将杰森、威廉、珊朵拉请至自己的帐篷，直言不讳地告知他们，自己得到塞瑞斯皇子殿下的召唤，即将前往亚尼城。在征求了三人的意见，尤其是得到了珊朵拉的理解后，希尔起身前往格罗夫家的新宅，将格罗夫镇长从睡梦中唤醒。 经过一周的修养，格罗夫的精神已经好了很多，只是伤处一时半会仍不可能复原，被石柱砸伤的双腿也极有可能永远都无法再支撑起他的身体。 希尔没有和格罗夫太过客套，几句问候之后便表明了来意，请求格罗夫回到镇长的位置上，接手索菲亚镇的重建工作。 格罗夫也没有装模作样地予以婉拒，略一犹豫就点头应允。 希尔随即暗示格罗夫，珊朵拉对镇上的现状十分熟悉，他大可对她委以重任，让她做他的双腿乃至代言。 听到这样的暗示，格罗夫顿时脸色一变，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但经过这几日的历练，珊朵拉也成长了许多，对父亲的目光坦然相视，根本不以为然。 希尔没有参与他们的父女争端，转而提议召集镇上的各个负责人，将他们的交接宣布出去。 格罗夫也明白现在不是训斥女儿的时候，按捺下心中的气恼，请希尔去召集镇上诸人。 作为索菲亚镇上货真价实的头领人物，格罗夫在镇上的威信远不是希尔这种新来的毛头小子能够比拟，交接的过程中没有出现任何波折，很多人甚至在获悉格罗夫将重新接管小镇后便立刻围拢至他的身边，让旁观的希尔颇感悲凉。 虽然难免失落，但希尔也没觉得有多留恋。完成交接后，他便带着基奇离开了格罗夫家，去蒙德马利的住处寻找正在那里探望队友的使者，准备向他询问亚尼城里的现状。 路过希尔那幢旧宅的时候，基奇却忍不住停下脚步，向希尔说道：“你可不可以自己过去？我想在这里找些东西。” 希尔微微一怔，很快点头，“好，但请注意安全，也不要去其他地方。” “嗯。”基奇跟着点头。 “我一会儿就过来陪你。”希尔忍下轻吻基奇的欲望，只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离开。 目送希尔远去后，基奇也转回身，走进了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废墟。 他要找的并不是他和希尔带来的行李，而是地震发生前，他正在摆弄的那几块廉价宝石。 莫里亚蒂消失前所说的那些话一直让基奇纠结于心，那句“无论你在做什么都肯定无法完成”更是让他耿耿于怀。他很想证明莫里亚蒂是错误的，不过是一个仗着瞬移魔法就装模作样的神棍，但在废墟上折腾了半个多小时，甚至动用了异能，基奇却终究还是没能找到那几块宝石，倒是将希尔带来的其他衣饰全都翻了出来。 ——难道除了瞬移魔法，他还有预言的能力？ 越发惊疑的基奇忽然想起他在查找空间魔法时看到的一段评论：空间魔法和时间魔法是最接近神的力量，只是前者已经失传，而后者从未被人类掌握。 想到预言似乎能和时间扯上关系，基奇不由冒出了一个念头——或许，莫里亚蒂是一个既能掌控空间又能预览时间的怪胎？但紧接着，他便又忍不住疑惑，如果莫里亚蒂能够预知灾难，为什么他不通知大家躲避防御，反而如看戏一般戏谑地旁观？ 基奇呆呆地站在废墟旁边，怎么都想不出一个能让自己满意的答案。而莫里亚蒂也没有再次出现，就如他曾告诉过他的，他不会读心术，听不到他的召唤。 ——下次见面，他一定要问个清楚。 基奇垂下眼睑，握紧了拳头。 第二天天色刚亮，希尔便带着基奇、他的车夫凯文、女仆露茜，还有两名伤势较轻的骑士，登上了他的那辆黑色马车，与塞瑞斯派来的使者一起赶往东南方向的亚尼城。 由于出发时间较早，很多人都还没有起床，只有值夜的民兵注意到了他们的行踪，过来送行。就在凯文已经坐上了驾驶位，准备策马远行的时候，珊朵拉在杰森的陪伴下，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巴洛特利书记官！”珊朵拉拦下马车，然后快步跑到车厢旁边。 虽然旁边的基奇已经垮了嘴角，但希尔还是打开了车门，向珊朵拉招呼道：“早安，珊朵拉小姐。” “您不该走得这么匆忙，我们还没有为您送行！”珊朵拉喘息着说道。 “恐怕皇子殿下只会认为我已经耽搁太久。”希尔笑着答道，“很抱歉没有向您辞行，不过，就算我离开了索菲亚镇，我也依然是这里的书记官，等到灾难结束后，我一定还会回到这里。” “我很期待那一天。”珊朵拉嫣然笑道。 “我也是。”希尔向珊朵拉微微欠身，又向她身后的杰森微微一笑，“再见，诸位。” “再见，巴洛特利书记官。”珊朵拉和杰森也向希尔欠身还礼。 希尔再次笑了笑，将车门重新关好。 前面的凯文立刻震动缰绳，将马车驶向小镇外的土路。 当马车离开了索菲亚镇之后，基奇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真的还会回来吗？” “当然，只要——皇帝陛下没有新的任命。”希尔勾起嘴角。 他很清楚，他不会回来了，至少不会以书记官的身份回来。无论他能否为塞瑞斯带去帮助，他在索菲亚镇里所做的一切都足以成为他晋升的阶梯，就算不能回到帝都，也一定会得到一个比书记官更具实权的职务。 对野心家来说，灾难亦是机遇。 希尔很想向基奇更清楚地解释他心中所想，但马车里却不止他们二人。他只能笑了笑，随即闭上双眼，平静心扉，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挑战。 索菲亚镇距离亚尼城并不遥远，太阳西下的时候，希尔的马车便抵达了亚尼城的郊外。 作为一省首府，亚尼城虽不如亚夏城那样壮丽辉煌，却也是一座颇为庞大的城市。然而，在地震后的第九天，这座城市已经完全失去了它的原貌，城墙塌落，城门歪斜，远远望去，更像是一处历经了岁月侵袭的远古遗迹。 亚尼城没有护城河，在城墙之外的平地上已经出现了众多难民，他们分散而居，有的搭起了粗陋的帐篷，有的则露天席地，虽不至于衣衫褴褛，却毫无例外地肮脏，显然是从地震后便再没有盥洗过自己。 当希尔他们的马车经过的时候，一群难民立刻围拢上来，伸出双手向他们乞讨食物，直至与他们同行的骑士拔出长剑，凯文挥舞起马鞭，这才让出道路。 希尔没有制止他们的粗鲁，面色沉重地坐在马车里，默不作声地开始谋算。 基奇也没有说话，只专心关注着外面的动静，以防有人攻击马车，伤害希尔。 但或许是畏于骑士的利刃，或许是马车不够起眼，乞讨者在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后便四散开来，让马车顺畅地通过难民营地，来到城门之前。 城门被众多士兵严密地把守着，大门不知刻意关闭还是在地震中卡死了无法打开，总之两扇硕大的铁门严丝合缝地闭合着，在表明身份之后，希尔他们也只能从城门旁边坍塌出的一个缺口进入亚尼城。 城里的情形并不比城外美妙，靠近城墙的时候，希尔他们便闻到了里面传来的腐臭气息，进入亚尼城后，这种味道越发浓重，街道两边也是断壁残垣，难见人影。 “尸……体？”基奇一直半眯着眼睛，很快就注意到废墟里弥漫的死气，稍一观察便看到了其中露出的青黑人体。 希尔顺着基奇的目光看了过去，很快就点头道：“恐怕是的，他们显然还没有分出人手清理废墟。” “和这里比，索菲亚简直是天堂。”坐在他们对面的一名骑士忍不住感叹。 “索菲亚太小，房子大多低矮，人也少，逃生远比这里容易。”希尔叹了口气，心中暗道，管理起来也远比这里容易。 在外面那名骑士的引领下，希尔他们的马车径直驶向城东，很快就来到一座还算完整的建筑前面。 ——亚尼政务大厅。 希尔立刻认出了这座充满北域风情的宫殿式单层建筑。 在前往索菲亚镇之前，他和基奇曾途径亚尼城，并在这里休息了一天，游览了城中的几处要地，其中就包括这座风格独特的建筑，以及它所在的朔日广场。 今时今日，广场已经再没了当日的繁华与喧嚣，但广场中的三座标志性建筑却一个不差地屹立着，完全抗住了大地的考验，与周遭的其他残破房屋形成了鲜明对比。其中之一自然就是亚尼政务大厅，另外两座则是教廷的亚尼教堂，以及与它相对的魔法协会联络塔。 ——这是在暗示皇权、信仰与力量将继续三足鼎立下去吗？ 希尔暗暗腹诽了一句，迈步走下马车。 虽然天色已经近黑，但希尔和基奇还是被直接带到了政府大厅的最里间，塞瑞斯皇子的办公桌前。 半年不见，塞瑞斯皇子成熟了不少，身体越发高壮，俊美的面容上也多了些男性特有的刚硬与棱角，再不似当初那样雌雄难辨。与他形影不离的阿冬却完全没有变化，连红发的长度都没有改变，人也照旧腻在塞瑞斯身边，一如一个刻意讨好主人的“男宠”。 见希尔和基奇进来，塞瑞斯立刻笑着起身相迎，只是眼角处带着明显的青黑与疲惫，显然好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必不可少的贵族礼节之后，塞瑞斯将希尔和基奇请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自己也带着阿冬坐到他们对面。 “我很高兴你能过来。”塞瑞斯很是诚挚地说道，“我已经看过你派人送来的灾情报告，也向那位使者问询过索菲亚镇的现状，显然，你做的比我好得多。” “恕我直言，皇子殿下，索菲亚镇和亚尼城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希尔意有所指地说道，“索菲亚很小，很简单。” 塞瑞斯笑了笑，没有接言，转而道：“你远道而来，想必已经十分辛苦，但遗憾的是，我却无法给你时间休息。” “非常时期，殿下就请不必客气了，有什么我能做的，尽情吩咐。”希尔正色说道。 “说实话，我现在也不确定你能做些什么。”塞瑞斯苦笑着摊手，“你应该已经看到了，如今的亚尼城犹如一团乱麻，我的本意是在这里指挥全局，结果却深陷其中，连眼前的这座城市都没有安置妥当。” “冒昧地问一句，殿下，亚尼拉省的总督可还安好？”希尔挑眉问道。 “他很好，好得让我衷心希望他能不好一点。”塞瑞斯嘲弄地扬起嘴角，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实话实说吧，希尔卿，弗兰茨·坦帕总督就是我现在最大的麻烦，如果不是因为他姓坦帕，我在进入亚尼城的第一天就会砍下他的首级，用以祭奠这座城市。” 坦帕是现任皇后海瑟薇的母族，亚尼拉省总督弗兰茨·坦帕则是海瑟薇的叔叔，三皇子克斯里的外叔祖。碍于海瑟薇和克斯里的情面，以及坦帕家族的声望势力，无论弗兰茨做了什么，塞瑞斯都不能轻易举起屠刀。 “总督阁下做了什么，或者，什么都没做？”希尔试探着问道。 “眼看着灾民都快将亚尼城包围了，他却连粮仓都不肯开放，既不放灾民入城，也不肯向他们发放食物药品。”塞瑞斯深深吸了口气，努力控制住暴躁的情绪，“城中死人无数，他不急着处理尸体，避免瘟疫，却忙着带人搜刮废墟下的财产，发死人财！” 60、各方角力 经过塞瑞斯的一通抱怨，希尔大致上明白了亚尼城里的现状。 虽然塞瑞斯有心主持这次赈灾，但亚尼拉的总督坦帕却既不愿给他支持，更不愿为自己招揽麻烦，让亚尼城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之地。一个多星期过去了，从最开始的阳奉阴违，到现在的坐视不理，摆明了要看塞瑞斯的笑话。 塞瑞斯手下只有百名骑士，他们就算用武力对坦帕施压甚至将他监禁，也无法管理整个亚尼城。更何况坦帕并不是能被随意处置的贵族，稍有不慎，就算塞瑞斯成功应对了这次灾情，也会在事后遭到三皇子支持者们的指责和反扑，让他的所有辛劳全部变作无用功。 塞瑞斯之所以将希尔召来，就是希望他帮他出谋划策，弥补他手下人智商上的不足。 当然，相比这一点，塞瑞斯还有另一个更加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已经通过魔法协会向帝都求援，正好那边原本就准备向亚格兰郡运送粮草，只需要在亚尼城里也准备一处空地，即可借助魔法协会的便利，为亚尼拉省带来援助。”塞瑞斯满脸肃穆地说道，“但是，我需要一个可靠的人帮我管理这批物资，而你，是我目前唯一能够想到的可靠人选。” 希尔淡然地坐在椅子上，不置可否。 “当然，不仅仅是看管，还需要调配、统筹，确保它们能够被用到最需要的地方。”塞瑞斯补充道。 希尔依旧没有说话，只将双手交叉，做出一副尚在思考的模样。 塞瑞斯也没再多说什么，静待希尔答复，或者，开出价码。 就在希尔故作沉吟的时候，塞瑞斯身边的阿冬却忍不住开口，“喂，有什么好犹豫的，你不是塞瑞斯的臣民吗？难道你还敢拒绝他的命令？” “坦帕总督也是臣民，阿冬阁下。”希尔微笑着答道，“但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无论我还是坦帕总督都不是皇子殿下的臣民，至少现在还不是。” 阿冬不由一愣，明显被希尔的话绕糊涂了。 “不要胡闹，让我自己处理。”塞瑞斯把阿冬搂回怀里，然后转头向希尔笑道，“也请希尔卿不要见怪，阿冬单纯直率，并不理解我们那些让我们自己都很无奈的种种规则。” “您多虑了。”希尔微微一笑，“而且，我之所以犹豫，也不是想要拒绝您的看重。我只是担心，如果陛下真将粮食送到了亚尼城，它们能不能顺利进入您的掌控。” “你有什么好主意？”塞瑞斯一脸诚挚地问道。 “或许不能算好，而且，还需要殿下冒些风险。”希尔垂眸答道。 “请直接说出来吧，希尔卿。”塞瑞斯恳求道。 “我的建议是，向格兰特公爵求援。”希尔抬起头，盯着塞瑞斯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让蓝龙军团接管西北诸省行政。” 听到这句话，塞瑞斯顿时怔了一下，迟疑地皱了皱眉，“你应该知道，蓝龙军团是不能擅离驻地的，而且，一旦大公将兵力分散到其他省郡，万一奥兹借机生事，扰乱亚格兰的边境……” “这次地震影响到的不只是我们亚龙，奥兹也一样受到了波及，至少，我从阿米尔魔法师阁下那里是这样获悉的。”希尔意味深长地说道，“另外，我们也不需要从格兰特大公那里调拨太多兵力，我们需要的只是接管各省行政的理由和可能性，进而，掌控当地驻军。” 不等塞瑞斯质疑，希尔已继续说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殿下，我们需要秩序。” “你担心……这里会发生暴乱？”塞瑞斯眯起双眼。 “当人类感到饥饿的时候，一切都可能发生，尤其是大部分人都在忍受饥饿，而小部分人却在享受奢华的时候。”希尔认真地说道，“说句或许有些不敬的话，我们亚龙就是借由这样的事件才建立起来的，博尔吉亚大帝自己就曾是那饥饿民众中的一员。” “当然，大帝自己就曾说过：我之所以会站出来统领民众反抗旧政，不是因为我想要这么做，而是因为如果我不这么做，我和他们就都会在饥寒交迫中悲惨地死去。”塞瑞斯背诵出了博尔吉亚大帝自传中的一句话，“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希尔卿，你认为，事态远比我以为的还要严重。” “是的，殿下，您已经错过了用声望获取民众信服的最佳时机，所以，接下来，您只能借助暴力。”希尔点点头，“事实上，我认为您不仅仅应该向格兰特公爵求援，您还应该说动魔法协会，让他们也能参与到这次救援当中。魔法协掌控着我们远远无法比拟的技术，光是远程通讯这一点，就足以胜过最优秀的信使和信鸽。” “我这样尝试过，但却缺乏足够优秀的说客。”塞瑞斯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希尔身边的基奇，“我聘用的那位魔法师先生无法成为我和魔法协会沟通的桥梁，而亚尼城内的魔法师只想保护好他们的联络塔，现在，他们连那座法师塔的大门都不肯为我们开启。” “说起来，至今为止，在此次灾难中出力最多的竟是教廷。”说着，塞瑞斯嘲弄地苦笑起来，“如果不是他们四处救助民众，用神术为他们治疗伤口，向他们派送餐食，城里一定会更加混乱。” “派送餐食？”希尔微微挑眉，“已经是第九天了，他们还在这样做？他们的食物来自哪里？” “这一点，我也很好奇。”塞瑞斯叹了口气，无奈道，“可惜人手不足，无法打探。” “那一百位骑士如今都在哪里，做些什么？”希尔问道。 “我派了一部分人去周遭的乡镇购买粮食，还有一部分人在城里协助民众清理废墟，当然，这座房子也留有一部分。”塞瑞斯答道。 “请他们回来吧，殿下，我们的人手本就不多，再分散只能让我们更加无所作为。”希尔说道，“还有，虽然我相信格兰特公爵一定不会拒绝您的求助，但在向公爵大人开口之前，您最好到皇帝陛下的许可和谅解。” “我明白，但是这里距离帝都太过遥远，我们恐怕没有时间继续等待。”塞瑞斯蹙眉道。 “如果魔法协会肯于出手相助，一切都将变得简单。”希尔淡淡一笑，“相信您也不会忘记，我之所以会偕同基奇魔法师来到亚尼，是阿米尔阁下的要求，我想，他这样做一定不会是无缘由的。” “那么，向魔法协会求助一事就交给你了？”塞瑞斯挑眉问道。 “我一定竭尽全力，殿下。”希尔微微欠身，笑着应承。他虽然不清楚阿米尔让基奇过来是不是为了参与这次救援，但他很清楚，只要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蒂娜，那位善良又热血的女士就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请抓紧时间，我希望能尽快听到你的喜讯。”塞瑞斯用十分认真的语气说道。 “马上，殿下。”希尔微笑道，“不过，在此之前，还恳请殿下为我们的基奇魔法师安排一个合适的房间。” 塞瑞斯怔了一下，随即了然地点头，“当然，我这就让人安排。” 很快，基奇和希尔便在塞瑞斯的安排下，被一名穿着侍卫服侍的青年引入一间只有简单家具的房间。这里显然不是一处正经的休息室，只是在最近这种特殊时期才被放入床铺桌椅的空屋。不过床上铺垫的被褥倒是十分松软舒适，整个房间也打扫得足够整洁干净。 侍卫一离开房间，希尔便拉着基奇躺在了床上，动也不愿再动一下。 “不是很急吗？”基奇疑惑地问。 “不差这一时半会。”希尔搂住基奇，闭着眼睛喃喃说道，“让我先舒服一会儿，顺便清理下脑子，好好想想怎么和阿米尔阁下讨价还价。” “阿米尔未必会愿意插手，他不喜欢多管闲事。”基奇提醒道。 “我认为他会的，亲爱的，阿米尔阁下虽不是亚龙帝国的子民，但却是一个想在这里立足甚至有所成就的魔法师，但凡能够帮助他实现这一点的事，他都不会错过。”希尔拍了拍基奇的屁股，“把你的联络器拿出来吧，看看阿米尔到底为什么非要你到亚尼来。” 基奇撇了撇嘴，伸手把联络器从口袋里掏了出来。 通讯请求发出后不久，阿米尔的声音便从联络器里传了出来，第一句话便问：“你已经到亚尼城了？那位小少爷也和你一起？” “是的。”基奇瞥了身后的希尔一眼。他正搂抱着他的身体，亲密地躺在他的身后，偷听着他与阿米尔说话。 “在你身边？”于是乎，阿米尔的下一句话立刻让基奇身子一僵。 “……是的。”基奇迟疑了一下，开口承认。 “让他和我说话。”阿米尔马上说道。 基奇不由一愣，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希尔。 希尔笑着掐了他的脸颊一把，直接向着联络器说道，“我在这里，阿米尔阁下，请吩咐。” “你对塞瑞斯皇子了解多少？”阿米尔很是直白地问道。 “这要看您问的是哪一方面。”希尔答道，“如果是指他的品性人格，我恐怕不好评论。” “我只想知道，他会不会在未来的日子里登上皇位。”阿米尔漠然说道。 “如果你问的是这一点，那我的看法是——一定。”希尔肯定地答道，“就算德罗西陛下不同意我的观点，塞瑞斯皇子殿下也一定会将这件事化作现实。” “根据？” “他身边的阿冬阁下，来自于某个高贵氏族，仅她自己就足以满足皇子殿下的一切宿愿。”希尔瞥了一眼基奇，对他没有将阿冬的真身告知阿米尔感到既疑惑又欣喜。 ——他已经比阿米尔更得基奇信赖了吗？ 希尔愉悦地想。 “龙族？”阿米尔却马上便猜出了阿冬的身份，“她……是一条未成年的幼龙，而且还是母龙？” “我不确定她是否成年。”希尔扯了扯嘴角，实话实说。 “成年龙嗜睡，不可能像她这样精神，也不可能像她这样无聊地愿意和人类厮混在一起。”阿米尔说道，“不过，这个理由已经足以让我们将话题继续下去——希尔·巴洛特利先生，你可否愿意成为魔法协会与塞瑞斯皇子的联络人？” “我的荣幸，阿米尔阁下。”希尔不由心中一喜。 “很好，我已经和弗洛伊德阁下以及费尔南多会长达成共识，魔法协会将全面介入此次赈灾行动，尽其可能并且无视国界地向所有受到地震侵扰的民众提供帮助。” 阿米尔的话语让希尔一时间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像蒂娜那样热心又善良的魔法师并不多见，大部分魔法师更喜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生活方式，花费自己的时间和金钱去帮助与自己无关的民众，这么高尚无私的行为实在不符合魔法协会的一贯作风——如果魔法师们能够如此高尚，诸如魔器之类的便捷器物早就普及到民众手中了，哪会连贵族都享受不到。 迟疑了一下，希尔开口问道：“我可以冒昧地问一句，是什么原因促成魔法协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吗？” “除了教廷，还会有其他原因能让魔法协会做出如此破费的决定吗？”阿米尔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 “教廷……做了什么？”希尔越发疑惑。 “很简单，帮助，无条件的帮助。”阿米尔意味深长地答道，“或许他们真的受到了诸神庇佑，大部分教堂都在这次地震中幸存了下来。那些教士便敞开大门，向普通民众提供挡风遮雨的庇护之所，用治疗和食物换取他们的信仰。如果魔法协会再不行动，当这次灾难完全过去之后，整个西北也将沦为教廷的全新教区。” ——是了，索菲亚镇太小，没有教堂，也没有教士驻足，以致于他忽略了教廷在这种事件中所能具有的种种优势。 想到之前塞瑞斯也曾提到过的教廷作为，希尔深吸了口气，重新谋算起来。 61、大胆的提议 略一思索之后，希尔向阿米尔打探起亚格兰郡的情况。阿米尔没有推诿，连同其他省郡的情况也一起告诉了他。 根据魔法协会收集到的消息，此次西北的三省两郡全都处于地震影响的范围之内，以格兰特家族的领地亚格兰郡和皇室管辖的亚尼拉省的灾情最为严重，格兰特公爵现在和塞瑞斯皇子一样焦头烂额，为郡内的灾民头大不已。 剩下的两个行省只是受到波及，至少，在魔法协会联络塔的可视范围内，算不上太糟。 “鉴于协会里的魔法师不可能离开省城去查看灾情，所以我建议你不要太过乐观。”阿米尔提醒道，“城镇里尚且安稳不等于乡下也同样安全，而且那边仍然没有下雨，如果继续干旱下去的话，其危害恐怕会比一场地震更加严重。” 最后一个受灾的郡却是路西菲尔家族的领地米兰达郡，魔法协会对那边了解得远比其他地方详细，而路西菲尔家族也已经行动起来，连长期驻扎在帝都的路西菲尔侯爵都已经赶回领地，处理地震后的赈灾事宜。 “路西菲尔家族已经明确表示他们不需要任何形式的帮助。”阿米尔说道，“考虑到米兰达郡的地理位置，这句话的可信度还是很高的，相比之下，路西菲尔侯爵的回归倒是比地震更让他们紧张。” ——莫里亚蒂在亚尼拉相邻的米兰达郡？ 基奇立刻竖起耳朵，听得更加仔细。 但希尔和阿米尔却没有继续谈莫里亚蒂的事情，只对他“神眷者”的绰号调侃了两句便转回了地震本身。根据阿米尔已经获悉的情况，此次地震的震中并不在亚龙，而是在与亚格兰郡接壤的奥兹帝国境内，那边的情况也远比亚尼城还要凄惨。 只是，无论希尔还是阿米尔都无法对奥兹帝国的子民生出同情，在就他们所知的消息进行了交流之后，希尔便将想要借用魔法协会通讯工具的事提了出来，并希望阿米尔能够试探下格兰特公爵的口风，问他能否愿意出兵亚尼，协助塞瑞斯皇子控制事态。 “必须先建立秩序，否则就算粮食和其他物资被顺利运送过来，恐怕也无法发到到需要者的手中。”希尔向阿米尔解释道，“先不说坦帕总督会不会插手甚至侵占，光是‘有序发放’这一点就很难保证。亚尼城内或许还好，但城外已经完全陷入了无序状态，在这种情况下向他们发放粮食，就像向饥饿的狼群里抛掷血肉，你争我夺之下，必然会引发更为严重的混乱甚至杀戮。” “我明白你的意思。”阿米尔回应道，“不过，你也应该明白，以蓝龙军团的特殊性是不可能在没有皇帝许可的情况下离开亚格兰郡的，哪怕出于善意。” “我当然明白，阿米尔阁下，所以我才希望能够借助魔法协会的通讯工具，让皇帝陛下、皇子殿下以及格兰特公爵能够尽快举行一次三方会谈，就此事达成一致。”希尔笑答道。 “你还真是大胆，希尔小少爷。”阿米尔冷哼一声，戏谑地说道，“你以为自己是谁，竟然想让帝国最具权势的三人全都听你摆布，还要拉上魔法协会为你效力。” “我只是提出了最适合此时境况的解决方案，阿米尔阁下。”希尔不慌不忙地答道，“事实上，我还有更加大胆的想法。” “说？” “我希望将教廷也请入进来，进行一场由帝国、魔法协会以及教廷共同参与的三方合作。”希尔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的脑子在想些什么？你认为这种主意能够得到谁的支持？”阿米尔明显吸了口一冷气。 “为什么不支持呢？合作才是对民众最为有利的方案，也是能最快摆脱困境的方案。”希尔一本正经地说道，“而那些试图阻挠这种合作的人，自然也将成为民众的公敌。” “你真是太狂妄了。”阿米尔不无嘲讽地说道。 希尔不以为意，阿米尔只是嘲讽他，并没有反驳他，显然他对这项提议也并非没有兴趣。 果然，嘲讽之后，阿米尔便话音一转，“合作的事暂且不提，我会和协会那边联络，争取尽快把你的三方会谈敲定。” “大约需要多久？”希尔追问道。 “肯定不会是今晚。”阿米尔答道，“先让塞瑞斯皇子在亚尼城里准备好足够大的空地，我已经和格兰特公爵商量好，会从亚格兰郡的物资里分出一份部分给亚尼城，你们做好接收准备——如果实在没有保住它们的信心，就先放入魔法协会的联络塔，那里的安全性还是很有保障的。” “听您的话意，似乎帝都已经将粮食送至了亚格兰郡？”希尔马上问道。 “三天前就已经到了，只是基奇的联络器无法接通，我只好借用格兰特公爵的信鸽给塞瑞斯皇子致信，让他叫你们过来。”阿米尔答道，“你们那边准备好了就通知我，到时候，我会跟飞艇一起过去。” “我代表塞瑞斯皇子殿下以及亚尼城的民众向您表示诚挚的谢意。”希尔说道。 “这种毫无意义的话就别讲了，让你的皇子殿下好好想想怎么说服他的父皇吧。”说完，阿米尔关掉了联络器。 和阿米尔谈过之后，希尔心情很好地又和基奇在房间里缠腻了一会儿，然后才收整衣服，带着他走出房间，重新来到塞瑞斯皇子面前，将阿米尔要他转达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塞瑞斯马上也弯起了嘴角，愉悦地对希尔表示感谢，并邀请他和基奇一起共进晚餐。 希尔当然不会拒绝，塞瑞斯也没在自己的办公间里多做逗留，直接起身，领着希尔等人去了隔壁餐厅。 这顿晚餐算不上丰盛，但味道却还不错，数量也十分充足。而就在他们一边吃饭一边商讨接下来的种种计划安排的时候，在外巡视的乔伊回到了政务大厅，向塞瑞斯请求谒见。 “一定是知道你来了，否则乔伊卿不会这么早回来。”塞瑞斯笑眯眯地说道。 “早？”希尔瞥了一眼窗外已经漆黑的天色，疑惑地问道。 “乔伊卿最近迷上了一位在教堂里帮忙的善良女士，每天都要护送她回家才会返回这里。”塞瑞斯耸了耸肩，仿佛丝毫都不觉得乔伊这样做是在擅离职守，“对了，他还说要给你一个惊喜，却又神神秘秘地不肯说明这个惊喜到底是什么。” 说话间，乔伊已在侍从的引领下走进了餐厅。他没着重甲，只穿了一身皇家骑士团的骑兵制服，在腰间挂了柄银色长剑。 “皇子殿下。”乔伊躬身向塞瑞斯行了一个觐见礼。 “免礼，乔伊卿，想必你还没有吃饭，一起坐下吃吧。”塞瑞斯笑眯眯地说道，“顺便向我们远道而来的希尔卿说一说你在这非常时期里收获到的浪漫爱情。” “让您失望了，皇子殿下，那位小姐可还没有接受我的追求呢！”乔伊也大咧咧地回以一笑，然后拉开椅子，坐在希尔的旁边。 “哪家的小姐？”希尔挑眉问道。如果不是塞瑞斯就在面前，他一定狠揍乔伊一顿，彻底打消他这不合时宜的发情。 “就某种角度来说，她并不能被称作小姐。”乔伊耸了耸肩，故作神秘地说道，“她不是贵族。” “请不要告诉我，她是一位教士。”希尔漠然说道。虽然教廷一向不接纳女性，但由于亚龙帝国的特殊环境，使得这里的教士并不是很遵守教廷里的条条框框，偶尔冒出些另类的人物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然不是，她只是在教堂里帮忙，她的哥哥才是教士。”乔伊扬眉说道。 让希尔倍感疑惑的是，乔伊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竟是盯着基奇的。 “我一直很想见见这位被乔伊卿赞美得如同高岭之花的善良女士，但很遗憾，如今我连走出这座房子都要先得到乔伊卿他们的确认许可，而乔伊卿又说什么都不肯定将这位女士请至我的面前。”塞瑞斯故作抱怨地插言道。 “殿下，我们不让您出去是因为不想您再遭遇暗杀！”乔伊无奈地说道。 “暗杀？！”希尔不由一惊，赶忙追问。 “在我们抵达这里的第二天，殿下就遭到了一群黑衣人的暗杀。”乔伊收敛神色，肃穆地说道，“当然，有阿冬阁下的保护，殿下毫发无伤，但我们也没能抓到活口，只收获了两具死尸。” “你们当时穿着重甲？”希尔问道。 “不，是他们对城里太过熟悉，只一条街就把我们的人甩得不见人影。”乔伊懊恼地答道。 “本地的杀手……”希尔眯起双眼，心里已有了指使者的人选。 ——看来，塞瑞斯皇子对坦帕总督的厌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贪婪。 ——或者也可以说，是坦帕总督太过贪婪。 希尔正垂眸凝思，餐厅的房门被再次敲响，麦菲拿着一封信函，面色难看地走了进来。 向在座诸人见礼后，麦菲走到塞瑞斯的身旁，将那封信函递到他的面前，“殿下，坦帕总督派人送来了这个。” 塞瑞斯接过信函，看了眼上面的文字，马上将这封信函又转交给希尔，意味深长地说道：“这是给你的，希尔卿。” 希尔疑惑地接过信函，打开一看，却是一封邀请他出席酒会的邀请函，而且酒会的时间就是今晚，还有一小时就将开始。 “什么东西？”乔伊好奇地问道。 “坦帕总督邀请我去他的家里参加今晚举行的酒会。”希尔淡然答道。 “又举行酒会？！”乔伊顿时气恼地握拳，“城外的人都没饭吃了，他们却还在肆意挥霍！” ——当别人为活下去而发愁的时候，你不也在对女人献殷勤？ 希尔心下腹诽，头却抬了起来，向塞瑞斯说道：“殿下，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打算接受坦帕总督的邀请。” “别去，太危险了！”不等塞瑞斯作答，乔伊已抢先开口。 “基奇魔法师会陪我一起去。”希尔像是在答复乔伊，但眼睛却仍旧看着塞瑞斯。 “既然这样，还请多加小心。”赛瑞斯点头说道。 “殿下大可放心，有基奇魔法师在，没有什么能够伤害到我。”希尔微微一笑，抬手止住了乔伊的继续争辩。 被坦帕总督的邀请函一打扰，这顿晚餐也只好草草结束。 希尔回到塞瑞斯给他安排的房间，换了一身晚礼服，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带着基奇离开朔日广场，前往城北的总督府。 希尔倒不担心会在那里遇到什么不测，坦帕总督送来这封邀请函与其说是给他的下马威，不如说是给赛瑞斯的警告与威慑——他在告诉皇子，在这座城里，没有什么能脱离他的掌控。 当然，如果自己旗帜鲜明地站在塞瑞斯一边，坦帕也没准就会生出什么妄念，就像他想一了百了地解决掉塞瑞斯一样。毕竟，坦帕是克斯里皇子的亲族，塞瑞斯的功绩对他生不出任何益处，只会让克斯里继位的可能性越来越低。 但有基奇在身边，就算坦帕想对他做些什么，也不可能轻易得逞。 ——相比之下，乔伊的情况反而更加让人担心。 希尔心情沉重地想道。 乔伊在和塞瑞斯相处的时候未免太过放肆了，虽然这可能是塞瑞斯有意纵容的结果，但乔伊毕竟不是阿冬那样的巨龙，塞瑞斯能纵容他多久，容忍他多久，希尔着实不敢期待。 要找机会和乔伊好好谈一谈了，希尔想。 由于马车里只有他和基奇两人，希尔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神色表情，基奇很快就注意到了他的心不在焉，疑惑地问道：“怎么了，你在担心什么吗？” “没什么。”希尔连忙摇头，见基奇对这答案不够满意，当即笑着抓住他的双手，解释道，“只是觉得乔伊的行为不太妥当，我在考虑是不是该找机会骂他一通。” 听到希尔在想乔伊，基奇顿时不快地撅起了嘴巴。 希尔不由失笑，凑上前吻了吻基奇的唇瓣，说道：“如果你再露出这种表情，我就会认为你是在嫉妒了哦！” 基奇抿了抿嘴唇，没有应声，但就在希尔准备转回头的时候，他却突然伸手搂住希尔的脖子，张嘴咬住了他的嘴唇。 好一会儿，基奇才放开希尔，板着脸说道：“你可以骂他，但是不可以和他亲吻。” “我只想吻你。”希尔轻笑着，还了基奇一个更为柔和持久的深吻。 62、久违的家人 北街的建筑损坏也很严重，但不同于希尔他们来时行走的那条街道，这里的房屋已基本清理干净，就算还没有重新翻修，也大多搭建起了足够让人居住的矮屋。 当马车停在总督府大门口的时候，希尔附到基奇耳边，向他低声说道：“一会儿拿出魔法师的气势来，不必给任何人面子。” 基奇微微一怔，不解地看向希尔。 “酒会里少不了舞会，我可不想浪费时间去陪那些小姐们跳舞。”希尔顺势在基奇脸颊上亲了一口，“我们速战速决，尽早回去。” “嗯。”基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跟着希尔走下马车。 看得出来，总督府原本应是一座三层的楼房，但如今却只剩下了最底下的那一层，而府邸的主人似乎是故意想让这幢房子就这么残破下去，在将整个一层修复完整的同时，并没有修补二楼以上那些破损的墙壁。 “主人要将这里就这样保存下去，从而纪念此次地震。”引路的仆从证实了希尔的猜测。 一进总督府的大厅，肥胖的坦帕总督马上迎了过来，几句客套之后，笑容满面地问候起希尔的祖父巴洛特利伯爵。但希尔只用不失礼数也并不热络的态度回应着，于是坦帕总督很快便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让两人自便，然后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再也没有出现在两人面前。 虽然城外灾民无数，城内尸骸遍地，总督府的大厅里却依然是灯红酒绿，衣香鬓影。女人们穿着崭新的长裙窃窃私语，男人们举着酒杯高谈阔论，时不时地也会提到外面的灾情，甚至发出一两声哀叹，却并不会因此影响到他们的好胃口和好兴致。 虽说要尽早回去，但希尔还是带着基奇在大厅里转了一圈，将参加这场酒会的当地贵族尽数记在心里。期间不少贵族小姐主动过来与希尔搭讪，向他邀舞，都被他用基奇的冷脸做挡箭牌予以婉拒。 把宾客的情况看了个七七八八之后，希尔唤来这里的仆从，让他代自己向坦帕总督辞行，然后便和基奇离开了总督府，登上马车，返回了东区的亚尼政务大厅。 塞瑞斯等人这时都还没有入睡，见他们平安归来才纷纷休息。 由于酒会里并没有发生什么谈资，希尔也没再消耗塞瑞斯的时间，和基奇回了各自的房间。在他们离开的期间，塞瑞斯已经安排侍从给他们重新布置了两间空房，使得他们不必再“挤”在一张床上。 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早，希尔刚刚睁开眼睛，还没完全清醒，一阵大力的敲门声就将他的睡意完全打消。 ——出什么事了？ 希尔赶忙披上外衣，打开门却发现乔伊正一脸兴奋地站在门外，怎么看也不像是有意外发生。 “什么事？”希尔不由皱眉。 “快点收拾，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乔伊兴奋地说道，“把你的魔法师朋友也叫起来，我们一起过去！” “基奇是不会在这个时间起床的。”希尔转回身，一边重新穿好衣服，一边向乔伊质问道，“到底要见谁？必须要带上基奇吗？” “跟我去见了就知道了。”乔伊神秘兮兮地说道，“赶紧去把你那位魔法师叫醒，他不去就没意思了。” 希尔无奈，只好穿好衣服，跟乔伊一起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好一会儿，基奇才披着魔法长袍，睡眼惺忪地打开房门，一脸疑惑地问道：“很晚了吗？” “不。”希尔推着基奇回到房间，反手关上房门，将乔伊留在了门外，然后向基奇解释道，“乔伊不知道又在搞什么，说要带我们去见一个人，我怀疑是他那位高岭之花。” “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基奇郁闷地说道，昨天在马车上颠簸了一天，晚上睡得也不早，这会儿根本还没睡够。 “不知道，他非要我带上你。”希尔一边说着，一边帮基奇穿好衣服，梳理他又已经开始过长的黑发。 收拾好之后，希尔和基奇在乔伊的引领下离开他们暂住的政务大厅，徒步走向斜对面的亚尼大教堂。 和昨晚来时的景象不同，此时的教堂前已经多出了一张长桌，上面摆着几篮切好的面包和一个大锅，几个平民打扮的女人和两个穿着教士衣服的男子正站在桌后，向桌前一排同样穿着陈旧衣服的平民发放面包片和锅里的液体。 希尔的注意力立刻被铁锅里的液体吸引，但就在他想看看铁锅里到底装了什么的时候，跟在他身边的基奇却已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莉奇？ 看到长桌后一个正在分发面包片的黑发女子，基奇顿时认出那是他两年未见的姐姐。 “嘿！还没注意到吗？”乔伊这时也迫不及待地出言提醒。 希尔一愣，仔细看向教堂前的人群，这才发现其中竟有一张与基奇几乎如出一辙的清秀脸庞，同样的黑发，同样的五官，同样的纤瘦身材。 ——怎么可能？ 希尔下意识地转头，想确定基奇是不是偷偷换了女装，但显然，基奇仍然好好地待在他的身边，那个与基奇长相酷似的年轻女人也根本不是基奇。 “看见了吗？看见了吗？是不是一模一样？”乔伊兴奋地说道，“我第一次看见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你的魔法师朋友装扮的，说了话才发现那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小姐！” 乔伊正解释，基奇已迈步向莉奇走了过去。 希尔快步跟了上去，同时继续打量这个和基奇太过酷似的年轻女人。 不得不说，这不是一个让人惊艳的漂亮女人。基奇的五官很清秀，细节上也很完美，但却缺少女性应有的柔和与甜美，更不符合世人对女性的一贯审美——不丑，但也很难吸引男人，这样的容貌生在女人的脸上，就某种角度来说，比真正的丑女还要悲哀。 ——乔伊看上的女人不会就是她吧？ 希尔疑惑地猜想。 基奇这时已经走到莉奇的身边，只是莉奇正忙于向排队的人群分发食物，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倒是旁边一个妇人模样的女人先开了口，“这位魔法师，您有什么……咦？！” 显然，她也注意到了基奇和莉奇过于酷似的容貌。 听到身边人的惊呼，莉奇转过头，顿时也被吓了一跳，“基奇？！” “……嗯。”基奇漠然应了一声。 “你怎么在这里？”莉奇惊喜地问道，“你……你已经成为魔法师了吗？” “嗯。”基奇再次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莉奇身边的其他人立刻好奇地问了起来，“你们是亲戚？” “这是我弟弟基奇，我们好久没见了。”莉奇笑着解释，随即又向身边的那名妇人恳求道，“能替我一会儿吗？” “当然，去和你的弟弟说话去吧，在这种时候遇到亲人可不容易。”那名妇人和周围的其他人笑着将莉奇推了出去，接手了她的工作。 莉奇也笑着表示感谢，然后拉着基奇走出人群，来到旁边的空地，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发现乔伊和希尔也向他们走了过来。 “坎伯格小姐！”乔伊主动地向莉奇招呼道。 但听到这个称呼，基奇和希尔不由愣了一下，“坎伯格？” “这位不是莉奇·坎伯格小姐吗？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乔伊不解地问道。 “我们换了姓氏。”不等基奇追问，莉奇已主动坦白了其中的缘由，并向乔伊尴尬地笑了笑，“很抱歉，我并不是故意欺骗你，格兰特骑士。” “这其中……有什么隐情？”乔伊顿时担心起来，紧接着却又忍不住问道，“你和基奇魔法师是……” “姐弟，我是他的姐姐。”莉奇笑着答道，“虽然我们很像，但我们可不是双胞胎哦，我比他大了整整两岁呢！” “你怎么会在这里？修奇呢？父亲、母亲还有祖母呢？”基奇插言问道。 “修奇跟着多米尼克教士去城外分发食物了，很快就回来，其他人……”莉奇没有继续说下去，脸色也变得有些黯淡。 希尔赶忙出言打断，“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地方，而且，坎伯格小姐——请允许我暂时如此称呼你，您或许更希望和基奇单独谈谈？” “您是……”莉奇怔了一下，似乎刚注意希尔的存在。 “我是基奇的好友，希尔·巴洛特利。”希尔微微欠身，向莉奇自我介绍道。 “叫我莉奇就好。”莉奇赶忙屈膝回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希尔的脸上。 “我也可以这样称呼你吗？”乔伊立刻插言。 “当然，格兰特骑士。”莉奇连忙扭头向乔伊也笑了笑，“我一直想要感谢您为我们所做的一切，如果没有您的帮助，教堂的善举一定不会这么顺利地传播出去。” 听到这样的话，希尔不由斜眸瞥了乔伊一眼，紧接着便将其和教堂前的井然有序，以及散布在周遭的骑士联系在了一起。 显然，这位进入发情期的骑士利用职务之便，为教堂的“善举”大开方便之门，不仅派人为他们维持秩序，搞不好连其中的食物也有一部分出自他的手笔。 ——这不会也是塞瑞斯把他叫来的原因之一吧？ 希尔无奈地想道。 基奇此时却只有疑惑，疑惑其他人的去向，疑惑莉奇和修奇为什么会给教廷做事，疑惑莉奇那欲言又止的古怪态度。 不过，莉奇没有掉眼泪，这似乎足以说明父母和祖母并没有在此次地震中遇难，否则以莉奇的一贯秉性，这时候早就梨花带雨地哭成泪人了。不过，她不肯当着希尔和乔伊的面讲明父母的去向，这似乎也暗示着他们的去向有着不可告人的隐秘——或者，说出来会让她感到难堪丢脸。 基奇咬了咬嘴唇，没有理会希尔的提议，直接向莉奇追问道，“修奇去了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回来？” “城外的难民区，估计至少还要一个小时才能回来。”莉奇迟疑地答道。 “希尔，能陪我过去找他吗？”基奇转头向希尔问道。 希尔愣了一下，随即劝慰，“不必急于这一时半会儿吧？你也还没有吃早饭呢！” “就在这里吃吧，我们做的面包还是很好吃的！”莉奇马上提议。 “可以吗？”希尔挑眉问道。 “当然，不过，份量只能和其他人一样，不可以多拿哦！”莉奇笑着说道。 “那我们就冒昧地接受了。”希尔微笑着应允。 “请跟我来。”莉奇转身向教堂前的长桌走去。 乔伊马上跟了过去，希尔则抬手拍了拍基奇的肩膀，低声道：“放心吧，看你这位姐姐的模样就知道，你的家人应该都还平安。” 基奇垂下眼眸没有接言，心里却想，如果你了解我的家人，你就不会这样以为了。 在他家里，地位最高的是祖母，对一切有最终决定权的是修奇，父亲看上去是一家之主，但实际上更像一个长工。而母亲和莉奇则欣然享受着全家人为她们贡献的一切，尤其莉奇，并不比贵族家那些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差上多少。正因为家人的娇惯，莉奇一遇到自己无法控制的事情便哭个没完，于是其他人也从不把家里的难事告诉她，省得她伤心难过还帮不上忙。 ——就算家里出了事，修奇恐怕也是能瞒就瞒，尽一切可能地不让她知道。 基奇肯定地想。 见基奇不再坚持出城，希尔便拉住他的手臂，快走两步，跟在了莉奇和乔伊的身后。 当希尔和基奇回到长桌前，莉奇已端着一个放有四块面包片的盘子向他们迎了回来，举起盘子，让他们自行拿取。 希尔拿起一块面包片，目光却再一次转向旁边的铁锅，却发现里面只是冒着热气的清水。 “那是……普通的清水？”希尔疑惑地问道。 “嗯。”莉奇点了点头，“很多水井都在地震中损毁了，剩下的一些也不干净，所以教士们每天都会用神术对水进行净化，然后再分给大家饮用。” ——连饮水都成问题了吗？ 希尔暗暗蹙眉，随手将面包片塞进嘴里，却险些当场吐了出来。 它太硬了，还有一点酸涩，跟他平日里吃的面包完全不是一个味道。 希尔勉强将面包片咽了下去，正想再向莉奇询问平民那边的其他情况，眼前却忽地又多出了一片面包。 希尔愣了一下才发现是基奇递过来的。 ——不会是要我帮你吃掉吧？ 希尔嘴角抽搐。 基奇也看出他的不情愿，动了动嘴角，用风元素将声音直接送进希尔的耳朵，“帮我处理掉，要不我就直接扔了。” 希尔无奈地接过面包片，马上便灵机一动，拿着它走向一个一直死盯盯看着他们的小女孩，蹲下身，将面包片放到她的手中，同时笑着向周围的其他人问道：“大家应该不会介意让小孩子多分享一点食物吧？” “当然，当然。”其他人赶忙摇头，联通这个女孩一起向希尔表示感谢。 一旁的乔伊早比希尔知道这面包片的味道，当即有样学样地把自己的那块面包片给了另一位老人，立刻和希尔一样收获了大量的敬慕目光。 ——大骗子！ 后面的基奇努力地控制着自己脸上的表情，以免露出不合时宜的嘲笑。 63、悖德的孩子们 由于要等待阿米尔那边的消息，还要和塞瑞斯筹备很多事情，希尔无法陪基奇在广场上等待修奇的归来，也不希望他这样做。犹豫了一下，基奇也没留下，跟着希尔回了政务大厅。倒是乔伊主动请缨，陪着莉奇继续向城中居民发放水和食物，顺便完成自己的守卫工作。 回到政务大厅的时候，塞瑞斯和阿冬也已经起床，四人一起吃了早餐，然后又一起去了塞瑞斯的办公室。塞瑞斯和希尔商讨政务，基奇和阿冬则坐在一旁发呆。 阿冬一如既往地盯着基奇鼓气，基奇却连回她一记白眼的心情都没有，不安着等待着修奇的归来。 ——当初，修奇是坚决不同意他前往魔法协会的。 基奇不会忘记这一点，甚至不由自主地怀疑，家人之所以消失，也和他偷偷离家有关。 ——如果，修奇还是不同意他继续做魔法师，他该怎么办？ 想到这一点，基奇不由看向正和塞瑞斯查阅地图的希尔。 希尔需要他，而他，也离不开希尔。 基奇深吸了口气，默默地告诉自己，他已经不是只能听修奇话的小孩子了，两年的冥想练习不会白费，现在的他一定比修奇更强，不需要再被他摆布。 没等基奇完全冷静下来，乔伊已敲门走了进来。 “基奇魔法师，你的哥哥……回来了。”向塞瑞斯见礼后，乔伊转头向基奇说道，神情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基奇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头看向希尔，想要他陪他一起去见修奇，却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希尔则压根没想放基奇自己出去，当即转头向塞瑞斯说道：“殿下，可否容我与基奇魔法师离开一会儿？” “当然。”塞瑞斯笑着应允，“如果可以，还请向基奇魔法师的兄姐转达我的邀请，我很希望能与他们一起享用今晚的晚餐。” “殿下。”希尔还没应答，乔伊已为难地出言阻止，“这个……恐怕不太方便。” “为什么？”塞瑞斯不解地挑眉。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乔伊迟疑了一下，开口道：“基奇魔法师的哥哥……是一位教士。” “教士？”包括基奇在内的诸人顿时全都愣住。 希尔马上转头看向基奇，“你的哥哥是教士？” “他……只是在教堂学校里念过书而已。”基奇也同样费解。 “我以前也以为他只是穿着教士的衣服而已，灾后物资紧缺，很多平民都是有什么穿什么……”乔伊瞥了基奇的脸色，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转而说道，“但今天，我听到多米尼克教士称呼他为坎伯格教士，我就特意问了一下，这才知道，他已经加入教廷，并且成了正式的教士。” ——这怎么可能？ 不止基奇费解，希尔也很难相信。据他所知，教廷对想要加入他们的信仰者要经过至少三年的试练期才能正式授予其教士称号，而基奇离开家也不过两年，他的哥哥怎么就会变成了教士呢？ “不管怎样，我先陪你过去见他吧。”希尔按捺下心中疑惑，示意乔伊为他们带路。 一出政务大厅的门口，基奇便看到了正站在广场中间的修奇，以及跟在他身后的莉奇。 两年不见，修奇已经成了一个成熟的青年，身高没有多大变化，身体却明显结实了不少。虽然同样是一头黑发，但修奇的脸并不像莉奇那样酷似基奇，但也足以辨认出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仅就第一印象来说，修奇远比基奇更加俊朗，气质也更具震慑性，颇有一种上位者特有的冷峻与威严。黑色的教士长袍穿在他的身上也显得很是得体，不像纤瘦的基奇，总是撑不起自己的魔法长袍。 ——修奇今年已经20岁了呢！ 基奇默默想道。 修奇这时也看到了基奇，但并没有迎上来，也看不出久别重逢的喜悦，只微微昂头，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基奇不由有些犯怵。每次修奇露出这种表情，接下来十有⑧九都是要动手揍人。他立刻习惯性地停住脚步，不肯再继续前行。 基奇不动，希尔也不好先一步过去，只能陪着基奇一起站住。 乔伊则根本没和他们一起过来，在门口处便停了下来，远远地看着热闹。 见基奇不肯上前，修奇不耐烦地开口，“过来。” 基奇咬了咬嘴唇，觉得今天肯定是躲不过去的，只好再次迈动脚步，走到修奇面前。 如基奇预料的一样，他刚站到修奇面前，修奇便抬起手臂，向着他的脸颊扇了过来，“啪——”地一声，狠狠地给了他一记耳光。 旁边的希尔顿时心里一揪，不过没等他有所动作，修奇已再次开口。 “这是我最后一次打你。”修奇冷冷说道。 “如果有下一次，我会还手的。”基奇倔强地瞪着修奇，不甘示弱地答道。在抵达修奇身边的时候，他已经悄悄地测试了自己对周遭元素的控制力。如他估计的一样，冥想的锻炼让他对元素的控制力远远超出了修奇，他已经不需要再惧怕他了。 修奇却没有理他，斜眸看向他身边的希尔，问道：“他是谁？” “希尔·巴洛特利，基奇的朋友。”希尔努力维持笑容，却终究没有笑得出来。 他不喜欢这个修奇，希尔想，不仅因为他打了基奇，更因为他注视自己时的那种高高在上。 ——明明只是一个平民，一个最低阶的修士！ 修奇看他的眼神让希尔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在魔法协会里借读的那段日子，心情也顿时不快起来。 “我要和我弟弟单独谈话，请你回避一下。”修奇却根本不在意希尔的感受，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很抱歉，我做不到。”希尔当即也不再客气，“而且，这里也不是适合谈话的场合。” “修奇，带基奇回家去说吧。”一直在修奇身后纠结地蹙眉的莉奇终于忍不住开口。 修奇不置可否，再次看了眼和他身高差不多的希尔，转身向教堂的方向走去。 “走吧，基奇，去我们现在的住处看看。”莉奇立刻向基奇说道，然后又向希尔歉意地笑了笑，示意他也可以一起跟来。 希尔转头向乔伊打了个手势，让他不必担心，然后便和基奇一起跟在莉奇身后。 修奇和莉奇的住处就在教堂后面不远的地方，从外面看去似乎也受到了地震的侵袭，二楼已经掉了大半，墙壁也有些歪斜。但进门之后，外面的残败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墙壁雪白而严密，地板整洁且平坦，家具也全无损坏过的痕迹。除了不能登上二楼，其他都如地震前一般无二。 “我们需要单独谈一谈。”进入客厅后，修奇再次向基奇说道。 基奇迟疑地看了希尔一眼，见希尔向他点了点头，莉奇也在旁说道：“放心吧，基奇，我会招待好巴洛特利先生的。” 基奇这才转回头，跟着修奇走进隔壁房门。 他们一走，莉奇马上向希尔嫣然一笑，说道：“我去泡茶。” “谢谢。”希尔也展露出他惯有的得体笑容，见莉奇进了旁边厨房，立刻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低语石，塞进了自己的耳朵。 修奇带基奇进入的房间，显然就是他自己的卧室。一如以前在家时的模样，干净，整洁，没有一件多余的杂物。 “父亲，母亲，还有祖母呢？”基奇率先开口。他已经用异能窥探了整幢房屋，里面再无他们之外的任何人存在。 “祖母死了。”修奇淡然说道，“不过，并不是在地震的时候。两个月前，她就已经离开了人世，寿终正寝，没受任何苦痛。” “那父亲和母亲呢？”基奇忽地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母亲也死了。”修奇垂下眼睑，“就在你走后的第二天晚上。” “难道是……因为我？”基奇怔怔问道。一瞬间，他只觉得整个脑袋都空了，心却被某种异样的情绪堵得满满，像是随时可能胀破。 “就我看来，祖母才是逼死母亲的罪魁祸首。”修奇漠然答道，“在发现你离家之后，祖母执意要把你追回来，父亲和母亲却觉得家里再出一个魔法师也没什么不好。于是，遭到违逆的祖母一气之下就说了一些事情，一些母亲无法承担的事情。” “是什么？” “父亲和母亲的真实关系。母亲并不是祖母收养的孤儿，她是祖母的亲生女儿。父亲和母亲不只是夫妻，更是兄妹，同母异父的亲兄妹。”修奇面无表情地说道，“而我们，就是他们近亲相奸的结果。” 基奇顿时张口结舌，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母亲无法承受这样的事实，当天晚上便在卧室里吊死了自己。而父亲，也离家出走，不知所踪。”修奇继续说道，“莉奇还不知道母亲死了，她只听到了祖母的话，并没有看到母亲的死，我告诉她，他们不愿再面对我们，所以一起离家出走了。当然，莉奇也可能知道，或者猜到，只是装作她并不知道。” “她应该不知道，她见到我的时候，都没有哭。”基奇低头说道。 “她早就不再哭哭啼啼了，不过不是因为所谓坚强，只是她知道眼泪已经毫无意义。”修奇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基奇，嘲弄地说道，“基奇，你真是家里最笨的孩子。” 基奇皱了皱眉，不懂修奇的意思，只是心口处堵着的东西似乎消散了一些，没有刚才那样憋闷。但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再次问道：“如果我不走，这些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我不这样认为。”修奇漠然摇头，“世上没有什么事是能够永远隐瞒的，父亲和母亲的关系就算那些没有泄露，不久之后，当祖母要求我娶莉奇的时候，一样也会爆发。” “你娶莉奇？！”基奇惊疑地睁大了眼睛。 “据祖母说，这是我们家的传统。”修奇没再继续说下去，转而问道，“洛奇怎么样了？以他的脑袋瓜子，应该过得比你更好。” ——这还真不一定！ 基奇这样想着，嘴上却道：“我不清楚，我们在抵达魔法协会之后就没在一起。不过，他也已经通过了中级魔法考核，也是一个中级魔法师了。” “他确实是有天赋的。”修奇淡淡地点了点头，似乎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你呢，你怎么会当上教士的？”基奇反问。 “或许和你执意要做魔法师的原因差不多。”修奇说道，“只是比起魔法，我更喜欢神术，而且就我看来，我们的力量也更接近于神，或者，那根本就是神才具有的力量。” “我们……到底是什么？”基奇疑惑地问道。 “奇美拉。”修奇一字一句地答道，“这既是一个姓氏，更是一种形容，按照圣典里的记载，就是——非人之物，悖德之子，诸神后裔。” “诸神后裔？”基奇半信半疑地看着修奇。和希尔一样，他并不相信这世上有神，也不觉得诸神真的曾经存在。 “据祖母所说，按照奇美拉家族自己流传下来的记载，奇美拉是神与凡人交合后生下的孩子，所以能够以凡人的躯体操控诸神之力。”修奇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在教廷的圣典里也发现了类似的说法，只是颇为不堪。不过，这个家族也确实让人难以恭维，他们世代都是靠着近亲相奸获得繁衍，不止我们的父母如此，祖母也是一样，她就是和自己的亲哥哥乱仑才生下了我们的父亲。而且，按照祖母临终前的遗言，我也要和莉奇结婚。” 基奇彻底哑口，以前他就觉得祖母怪诞，却没想到她竟真的疯狂到了这种地步。 “你——不会真的要娶莉奇吧？”基奇忍不住问道。 64、她就是传承的真相 “已经成为教士了，而教士是不能结婚的。”修奇平静地答道，“还有，过段时间，或许要离开亚龙，去教廷的所地光明之巅一趟。到时候，莉奇就交给来照看了——不，如果方便的话，最好现就把她带走，省得她连走路都小心翼翼地躲着，生怕哪一天要完成祖母遗愿，逼她就范。” “要先问问希尔，不过，应该不成问题。”基奇点头应下。 “那个叫希尔的贵族，真的是的朋友？”修奇挑眉问道。 “嗯。”基奇没敢多言，简单地应了一声。 “不记得有过朋友。”修奇淡漠地说道，“当然，也没有。事实上，洛奇和莉奇也一样。们家的孩子，都不可能交到朋友。” “不，洛奇和莉奇都有很多朋友的。”基奇争辩道。 “那只是些把他和她当朋友的，并不是他和她的朋友。”修奇漠然说道，“不管承认与否，基奇，们天性凉薄，缺乏情爱，不会愧疚，不会同情，而这也是奇美拉家族的特性——由于祖母的辛勤努力，们全都充分地继承了这一特点。” “但说过，洛奇和们是不一样的。”基奇忍不住问道。 “他的血统不够完整。这使得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成为一个魔法师，但也只能成为一个魔法师。”修奇淡淡说道，“而们，才是真正的诸神后裔。” 说完，修奇转回身，从后面的书架下面取出了一个银质小罐，递到基奇手中。 “这是祖母的骨灰，按照她的另一项遗愿，们需要把她安葬奇美拉的旧宅里，据说是帝都亚夏……” “去过那里。”基奇伸手接过银罐，“要放房子的什么地方？” “随便挖个坑埋了就是，反正她也没有指定具体位置。”修奇不以为意地答道，“如果不是遇到，大概会直接把它留这幢房子的地下室里。” “母亲的遗体呢？”基奇问道。 “留们出生的地方了。”修奇垂下眼睑，“想，她会更喜欢那里。” 基奇没有接言，心里却同意了修奇的观点。如果母亲和他们一样流着奇美拉的特殊血脉，那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她一定不会原谅祖母，更不会愿意继续和祖母待一起。 他们薄情，却十分记仇，而且永远学不会原谅。 交出银罐后，修奇像是长出了口气，语气也轻松了很多，“关于家族，就全部转交给了，接下来要去做想做的事情。如果想让这个家族传承下去，那就给莉奇找个嫁了，让她再生个女孩出来；如果希望这个家族就此断绝，那就杀了莉奇。” “杀了莉奇？”听到这句话，基奇不由得再一次惊疑地睁大了眼睛。 “是的。”修奇漠然答道，“奇美拉的血脉是靠女进行传承的，至于，不过只是蜂巢中的雄蜂，蚁穴中的兵蚁。” “可是，说过，不可以对家动手。”基奇迟疑地问道。 “所以下手的时候要痛快一些，不要让她受苦。”修奇面无表情地说道，“还有，说的只是——如果。” 一墙之隔的会客厅里，希尔也通过低语石将兄弟二的谈话一句不漏地收入耳中。 当听到奇美拉家族竟然是通过女进行传承的时候，希尔不由自主地重新审视起面前的莉奇，而此之前，他根本没把这个状似天真良善，眼波流转间却不乏狡黠的女放心上。 她便是奇美拉力量传承的关键？就是说，得到她就能够得到奇美拉的力量传承？ 想到这一点，希尔的脑海里立刻冒出了一个念头。 或许，他可以娶她。 如果他娶了她，那么基奇就会成为他的妻弟，他们就算常年住一起也不会让觉得奇怪。而她有着和基奇酷似的脸，只要将她身上某部分他无法忍受的东西遮挡掉，或许他就可以试着将她当作基奇完成繁衍的任务。 作为两位魔法师的姐姐，亚龙帝国没有几家贵族会不愿接纳她的加入。更何况她还身负奇美拉的血统，只要证明这一点，得到她的家族甚至可以从魔法协会手里夺回奇美拉家族的产业，从皇室那里索取领地。 但紧接着，希尔便又告诫自己冷静，不要操之过急。 巴洛特利家的女主并不是只会生孩子就可以担当的，更要有足够的学识教养，善于待接物，管理仆从。如果只是为了得到孩子，他并不需要和莉奇结婚，甚至不需要自己身体力行，他只需要确保她生出来的孩子他的控制之下。 当然，此之前，他必须先征得基奇的认可。 至于这个莉奇的意愿倒是无关紧要，而且，看到她绯红的双颊和殷勤的目光，希尔就知道，她已经迷上他了。 很快，修奇和基奇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希尔马上站起身，基奇也习惯性地走到他的身边。 “和那位皇子住一起？”修奇突兀地问道。 “是的。”希尔点点头，心里则猜测起修奇这样问的缘由。 “们，不打算做点什么？”修奇继续问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大家渴死、冻死、饿死？” “和基奇正是为此事而来。”希尔没有推诿责任，只是稍稍偏转了话题，“您一直教堂里布施食物，相信一定有很多经验可供们借鉴，如果您愿意和谈一谈的话，会不胜感激。” “与其和谈，不如自己去看。”修奇说道，“下午五点，们还要出城，如果有兴趣，可以跟们一起出去。” “非常荣幸。”希尔当然不会拒绝，紧接着便又问道，“听莉奇小姐说，饮水似乎也很匮乏，这件事们或许现就可以提供帮助——或许您还不知道，您的弟弟基奇是一位出色的水系魔法师。” “能提供干净的水？”修奇转头看向基奇，目光中露出些许疑虑。 “嗯，只要数量不是太庞大。”基奇点头。 “那就尽可能地准备吧，多多益善。”修奇也没有拒绝，“最好能够连容器以及运送水的车辆和手也一起准备，教堂这边的手并不充足，否则也不会让莉奇她们也过来帮忙了。” “请放心，您只需要为们引路即可。”希尔接言道。 “支配权也要交给们，至少，这一次。”修奇强调道，“们显然不会知道哪些才是真正的需要者。” “如您所愿。”希尔再次点头，表示自己没有疑议。 “那么，晚上见。”修奇当即下了逐客令，“还要回教堂里，4点半的时候，们教堂门口见。” “不见不散。”希尔笑着应允。 达成一致后，四个回到了朔日广场，修奇带着莉奇去了教堂，希尔则和基奇一起返回了政务大厅，将他们从修奇和莉奇那里获悉的情况以及晚上的约定汇报给塞瑞斯皇子。 “似乎是不方便过去的。”塞瑞斯无奈地苦笑。亚龙帝国和教廷的关系过于微妙，身为皇室成员，又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他实不方便和教廷的教士公然出现同一个场合。 “请放心，殿下，们便是您的眼睛与双腿。”希尔微笑道。 “请务必告诉最真实的情况。”塞瑞斯认真地说道，“有什么需要，也请不要隐瞒。” “当然，事实上，现就需要您的支持。”希尔说道，“为了运送饮水，需要足够大的木桶或者其他能承载清水的工具，以及十个左右护送水车的骑士——对了，殿下，骑士们是否已经全部归来？” “召回的消息已经发出，除了原本就留城里的那部分，其余应该会明晚之前赶回亚尼城。”塞瑞斯答道。 “那么，请按照们昨晚商定的，先集中力封锁朔日广场，然后城内招募劳工，将广场修改成可供魔法协会使用的飞艇脚落地。” “麦菲骑士已经开始着手进行此事了。”塞瑞斯说道，“不过，如果一定要先让这些劳工吃饱之后再开始劳作的话，们的食物，或者说可以马上食用的食物并不充足，其中有一些也并不适合用来款待这些即将到来的劳工。现做的话，仅靠这里的几名厨师恐怕很难满足他们的胃口，还有用餐的地点也是一个问题……” “殿下，您多虑了。”希尔打断道，“他们不会乎进餐的地点，也不会意食物的味道和质量。今早已经品尝过教堂提供的面包，说一句出去后绝不会承认的话，那东西根本就是难以下咽，让不得不怀疑它怎么可以被称作食物！但就是这么难吃的东西，那些饥饿的平民却依然将它们视若珍宝，吃得津津有味，只觉不足。” “看来，对民间的事还是知之甚少。”塞瑞斯无奈苦笑。 “不过，您说的也对，们确实需要增加手。们不能事事都依靠骑士们亲力亲为，他们更应该从这些繁琐杂乱的事务中解放出来，专注于他们的本职工作——守护。”希尔话音一转，“冒昧地问一句，自从您来到这里，难道就没有一个本地的贵族向您表示效忠？哪怕是趁夜色而来的那种。” “当然是有的，需要他们的名字吗？”塞瑞斯马上问道。 “只恳请您向他们借用一些诸如厨娘、杂役之类的手。”希尔意味深长地说道，“而且，这件事不必惊动太多，那些手也不需要多么优秀——勤劳善良就是们对他们的唯一要求。” “明白的意思，马上就给他们写信。”塞瑞斯了然地点头，马上转身走到写字台后，拿出信纸和羽毛笔，奋笔疾书。 很快，三封信函就被准备妥当，塞瑞斯拉动写字台上的摇铃绳子，不一会儿，一个让希尔觉得很是眼生的成年男子便敲门而入。 塞瑞斯将三封信函交到这名男子手中，吩咐他马上安排手将信隐秘地送到收信手中，然后又向希尔介绍道，“希尔卿，这位是肖恩卿，请原谅无法告知他的姓氏以及全名，不过希望能记住他的脸以及对他的信赖，因为他是的侍卫长，也就是世口中的‘暗行者’。” “非常荣幸与您相识，肖恩先生。”希尔马上欠身施礼。所谓暗行者便是暗卫和间谍的别称，暗指他们黑暗中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也一样，希尔·巴洛特利先生。”肖恩欠身还礼，然后又向塞瑞斯施了一礼，接着便面无表情地退出了房间。 肖恩走后，塞瑞斯又叫来了自己的厨师长，向他询问午饭的准备情况，以及什么地方能够找到大型的盛水用具。 显然，塞瑞斯这一次出行不止带了100名骑士，还包括车夫、侍从、厨师等普通仆从，以及一些游历过程中招募而来的闲杂士。也辛亏有他们的存，才让塞瑞斯能够这种时候依旧享受皇子应有的体面生活。但希尔注意到，就如真正的军营一样，这些当中没有一位女性——如果不将阿冬计算内的话。 当然，现不是八卦的时候，塞瑞斯说完之后，希尔也趁机告知厨师长，为劳工们准备的餐食不需要多么美味，只要满足熟和热两个标准即可。 厨师长明显长出了口气，马上表示如果只有这两个标准的话，份量再多一点也可以满足，并不够隐晦地暗示，他可以把战马吃的粮食挪用一部分，反正很多平民平日里就是连战马的伙食标准都达不到的。 塞瑞斯迟疑了一下，希尔则拍拍厨师长的肩膀，笑眯眯地让他放手去做。 受到鼓励的厨师长马上又给出了另一个建议，让他们去寻找城市里用于救火的水车。 “像亚尼这种大城肯定有这种车子，大概是叫救火车，看上去就是一个装了四个轮子的大水箱，上面还有类似喷壶壶嘴的管子，您可以派去找找，应该就放政务大厅附近的某座房子里。”厨师长比划着说道，“实不行，就找几个洗澡用的浴桶，放到那种四轮的平板车上，一样可以凑合用。” “非常感谢。”塞瑞斯诚挚地感谢道。 65、忙碌的一天（上） 接下来的事情按部就班。厨师长去准备中午的饭食，塞瑞斯安排人手去寻找水车和浴桶，然后又和希尔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继续商讨，试图找出更多可以在得到魔法协会和帝都援助前就能够完成的事情。 基奇一直想和希尔说让莉奇搬这里来住的事，却一直没能找到开口的机会。 直到午饭时间将近，麦菲带着招募来的劳工回来复命，塞瑞斯决定出去见见他们，希尔当然要跟随作陪。就在几人按序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基奇趁机拉住希尔，和他一起落在后面，然后将修奇希望莉奇搬过来住的事小声讲了出来。 希尔犹豫了一下，就在基奇以为他不同意的时候，希尔却附在他的耳边，满含歉意地说道：“对不起，基奇，事实上，我偷听了你和修奇的谈话。” 基奇微微一怔，很快就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反正你也不会说出去的，不是吗？” “当然。”希尔笑着点了点头，直起身子，“放心吧，我会找机会和皇子殿下商量的，相信他也不会拒绝让这里多出一位可爱的女士，尤其这一位还是乔伊骑士的心上人。” “莉奇不会喜欢乔伊的。”基奇想也不想地说道。 “为什么这么肯定？”希尔故作惊奇地问。 “她不喜欢像狗熊一样粗壮的男人，以前在家的时候就有那样的男孩追求过她，把她讨厌坏了，最后磨着修奇出面，把那个男孩给吓跑了。”基奇说道。 “看来，我们的乔伊也会遭受同样的命运？”希尔调侃地说道。 “唔……修奇可能不会管了。”基奇支支吾吾地说道，“他和莉奇之间……那个，你也听到了不是？” “是的。”希尔抬手拍了拍基奇的肩膀，“而且，我认为他没有固执地为你们的祖母完成遗愿是正确的选择——哦，基奇，别告诉我，你想替他完成。” “怎么可能？！”基奇立刻翻了个白眼。 希尔虽然用了玩笑的语调，心里却真的不乏这种担心，但从基奇的表现来看，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基奇和他姐姐的关系似乎也比看上去的还要疏远。 ——这是怎样的一家人啊！ 希尔暗暗感慨。 他以为平民家的孩子通常要比贵族家的更为和睦、亲昵，但基奇和他的家庭却完全颠覆了他的这种感观。在他和基奇相识的这段时间里，他极少听到基奇提起他的家人，偶尔几次也都是因为他主动问及。他完全感受不到基奇对家人的想念，而他的那个弟弟洛奇似乎也是一样，他从未见他们有过接触，哪怕他们就住在相隔不过几百米的地方。 ——难道是因为血统的关系吗？这就是奇美拉的特性？ 希尔猜疑地想道。 由于在后面说了几句悄悄话，耽误了一些时间，希尔和基奇走进广场的时候，麦菲已经将塞瑞斯的身份介绍给招募来的十数个青壮平民。 见希尔和基奇出来，麦菲向他们挑了挑眉毛，询问是否需要将他们的身份也介绍一下。 希尔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多此一举。 塞瑞斯也没有发表演讲或是长篇大论，只是向面前的十多个平民微微颔首，然后便命令已经推着餐车跟出来的厨师长向他们发放食物。 如希尔猜测的一样，大部分人都是在接到食物后就立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只有少数几个没有动作，反而迟疑地看着塞瑞斯他们，欲言又止。 塞瑞斯很快便注意到了，马上示意手下人过去询问，这才知道他们是想将东西带回去给他们的家人。 “教堂的食物只能到教堂领取，而且要当场吃掉，还不能代拿，我弟弟在地震中砸伤了腿，根本没办法过去领吃的。”其中一个青年解释道。 另外几个不肯当场吃东西的人给出的理由大同小异，其他已经吃了东西的人也大着胆子抱怨起来，说教堂给的东西根本吃不饱，顶多就是饿不死罢了。 ——人还真是贪婪，不过刚吃饱，就开始指责赠予的多与少。 希尔很担心塞瑞斯会向这些人随便许诺，将魔法协会即将运送粮食过来的事散播出去。 但塞瑞斯却比他以为的更为狡猾老练，面对这些人的抱怨，他只是倾听、微笑，一直到这些人在他的注视下渐渐没了声音，这才向旁边的麦菲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可以替他说点什么。 麦菲马上站了出来，大声说道：“吃饱饭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努力工作！马上把手里的面包全部吃掉，开始干活！做工最努力的三个人，可以得到一整块面包作为奖励！” 听到这句话，好几个青壮马上追问起判断的标准，麦菲却没和他们啰嗦，直接逼着那几个不肯吃面包的家伙把面包吃掉，然后带着他们去了广场中心的喷泉处，给他们分配工作。 ——他可比乔伊懂事多了。 看着麦菲的背影，希尔再次为乔伊的处境担心起来。显然，麦菲虽然无论家世还是战力都不如乔伊，但他却比乔伊更加努力能干，也更得塞瑞斯的喜欢与信任。 没等希尔深思，基奇已经抓住他的手臂，将正在震动的联络器送到他的面前。 ——阿米尔？ 希尔微微挑眉，用口型向基奇问道。 基奇点点头，拿着联络器向政务大厅里面走去。 希尔不好直接跟过去，赶忙向塞瑞斯走近了几步，附在他的耳畔低声说道：“殿下，魔法协会那边似乎有消息了，请容我暂离一下。” “去吧，希尔卿，一会儿餐厅见，希望你能给我带来好消息。”塞瑞斯不动声色地答道。 希尔微微欠身，转回身，快步走上基奇。 阿米尔给他们带来的确实是好消息，魔法协会已经接受了他们借用通讯器材的请求，并同意为塞瑞斯皇子安排与德罗西皇帝、格兰特公爵面谈的机会——在塞瑞斯与德罗西完成面谈且达成一致的前提下。 “不过，亚尼城的联络塔里虽有联络通路，却没有魔镜，你得自己动手制作一个——不，一个恐怕不够，至少得做两个才行。”阿米尔吩咐道，“材料可以在联络塔的仓库里拿，如果不全的话，就让那位皇子殿下和你的希尔少爷想办法吧。” “不能直接使用联络器吗？”基奇皱眉问道。 “你不觉得联络器根本起不到‘面谈’的效果吗？而且，魔法协会的惯例就是要将重要的魔器控制在自己手里，绝不许外人染指。”阿米尔并没有说得太过明白，“如果皇室想借用魔法协会的东西，那就到魔法协会的地盘上来，别指望我们会把东西外借。” 基奇愣了一下便懂了阿米尔的意思。联络器的构造太过简单，只要有正确的材料，就算是一般的工匠也能按图仿制，一旦交到皇室手里，恐怕很容易就会生出仿品。而且联络器不像传声筒那样只能一对一使用，它是通过调整风元素的震动频率来向不同的接收对象传递声音的，这使得一个联络器可以与数个不同的联络器进行通讯，也导致它们之间的通讯可以被人窃听。 无奈之下，基奇只能亲自跑了一趟魔法协会的联络塔。 但在进入联络塔的时候，基奇再一次被郁闷到了。希尔陪着他一起过来，却被守门的魔法师拦在了门外，连让他在一楼的会客厅里等待都不允许。 ——作为一名中级魔法师，他是有资格带人进入魔法协会的！ 基奇不由火冒三丈。 看出基奇的不快，希尔赶忙安抚住他，规劝他自行进去，自己则回到广场上等待，反正乔伊正在那里守卫，麦菲也在监工，他不会无聊，也不会遇到危险。 基奇只好强忍下心中怒火，一个人进了联络塔。 守在联络塔里的法师已经得到魔法协会的通知，因此倒没对基奇太过苛刻。当然，这或许也可能是因为联络塔的最高负责人也不过是名中级魔法师，想跟基奇摆架子也摆不起来。 但是，当基奇挑拣好材料，准备带出去慢慢制作的时候，却又一次被看守联络塔的魔法师拦了下来。 “您不能把东西带出，您只能在这里制作。”那名魔法师一本正经地说道。 基奇不由眯起眼睛，对着这个让他不爽的家伙冒起了寒气。 就在基奇想着是该把这家伙全部冻成冰块，还是只冻一部分，比如嘴巴或者脚的时候，又一个中级魔法师冒了出来。 联络塔的标准配置是一名中级魔法师加两名初级魔法师，所以这个多出来的家伙肯定不是塔里的看守者。 基奇眯了眯眼，发现他是一名土系魔法师。 “你和塞瑞斯皇子住在一起？你是他新雇的魔法师？”这名土系魔法师好奇地问道。 基奇没有回答，只冷冷地看着他，等他先表明自己的身份。 “啊，我是尚恩，塞瑞斯皇子的魔法护卫。”魔法师撇了撇嘴，“如果他已经找到了新的魔法护卫，那么按照我和他签下的合约，我就可以自动离职了——早知道会遇到这种事，我一开始就不会答应做他的魔法护卫！” “你是塞瑞斯的魔法护卫，为什么会在这里？”基奇漠然问道。 “当然是为了躲避余震。”尚恩耸耸肩，“还有什么地方会比法师塔更安全吗？反正那位皇子也不需要我的保护，我还是先把自己的小命保住为好。” 听到这些话，基奇忽然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些天，他看惯了大家为了赈灾而做的种种努力，哪怕其中很多人的初衷并非出自善意，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所作所为带来了美好的结果，让更多的弱小者感受到了善意的温暖，希望的光芒。 ——希尔舍弃贵族的尊荣冒着大雨和其他人一起流汗卖力的时候，这个人肯定也在法师塔里享受安逸。 想到这一点，基奇垂下眼睑，拎着手里的材料箱，迈步向塔下走去。 “停下！你不能把那些东西带出去！”看守法师塔的魔法师赶忙再次阻止。 但他伸出的手还没摸到基奇的衣角，眼前便突地蓝光一闪，冒出了一块厚重的冰壁，拦住了他的去路，也隔开了他和基奇。 没等这名魔法师回过神来，基奇已停下脚步，转回身，高声念诵起了冰盾术的咒语。 转眼间，又一块厚重的冰壁在这两名魔法师的身后冒了出来，和前方的冰壁一起构成了冰雪牢笼，将两人困在了法师塔的阶梯之上。 基奇继续念诵咒语，同时用异能进一步加固了冰壁的厚度，直到他觉得这两个碍眼的家伙绝不可能把它打破，逃出，这才满意地翘起嘴角，拎着材料箱，慢悠悠地下了楼。 ——让你们也好好体验一下饥寒交迫的感觉吧！ 基奇恶狠狠地想道。 守在楼下的两名初级魔法师虽然听到上面传来异动，却没想到会是基奇用魔法把他们的头头关了起来。不过，就算知道，以他们的级别也不敢多做什么，只能和现在一样，眼睁睁地看着基奇推开联络塔的大门，走了出去。 回到希尔身边的时候，基奇没告诉他自己做了什么，只说要回房间，专心制作魔器。 希尔倒是看出基奇的情绪似乎莫名地比进去前愉快了不少，却也没有多想，只当是基奇在联络塔里找到什么稀有的炼金材料。 不过，希尔的猜测倒也并不错误，基奇确实在联络塔的库存里发现了一些制作魔镜并不需要，却可以让他给希尔炼制几件防御魔器的炼金材料，而这也正是他不愿意在联络塔里制作魔器的真正原因——魔法长袍的藏匿量有限，他可没法在制作完魔镜后再携带额外的原材料出门。 ——哎，他好像也学坏了呢！ ——如果被蒂娜知道这件事，大概会臭骂他一顿吧！ ——不过，骂完之后再叱责他拿的太少也很有可能！毕竟，蒂娜去协会仓库提取材料的时候也没有一次是不“超额”的！ 基奇一边把那些额外的炼金材料分拣出来，一边愉悦地翘起嘴角。 66、忙碌的一天（中） 魔镜是蒂娜和佐伊等人在地下遗迹里发现的魔器之一，结构和原理都类似魔法协会内部常用的投影水晶，但在材料的使用上却大为不同，而这也使得它可以和联络器一样，通过魔法协会的联络塔构建出来的魔力通路进行影像传播。但联络器只要靠近联络塔即可使用，魔镜却需要嵌入联络塔内固定的魔力结点才能发挥效力。 由于本就参与过魔镜的修复和解析，再加上阿米尔的特意叮嘱，基奇早将这东西的制作流程倒背如流。但基奇总觉得，阿米尔在意的不是魔镜本身，他似乎更希望自己能够通过联络器、魔镜这类的东西深入接触魔法协会的魔力通路，进而侵入它们，或者干脆自己构建一个类似的东西。 不过，魔法协会对魔力通路的保密性极其严格，就算蒂娜也所知有限，基奇在帮忙布设魔镜的时候虽然偷窥到了联络塔内的魔力结点，但对结点与结点之间的运作原理却依然摸不着头绪。 用精神力制作魔镜所需要耗费的时间和气力也不是制作小小的联络器所能比拟，基奇花费了三个多小时的时间才总算做出了一个成品。它大约有正常人的半个身子那么高，乍看上去和普通镜子没什么不同，一样可以照人，只是颜色略微黯淡一些，镜面的厚度也比普通镜子厚了两到三倍，用来放置它的镜架更是华丽斑斓，被用于构成魔法阵的各色宝石点缀着，就算是普通人见了也会立刻明白它有多么价值连城。 鉴于阿米尔的建议，基奇要先将这个魔镜安放到联络塔里，让塞瑞斯先和德罗西取得联系，等他们谈妥之后再制作并安放下一个魔镜。 如果谈不妥，那基奇也就不必浪费力气了。 把剩余材料收拾好放回箱子，基奇正想着用哪种办法确保这些材料不会被其他人碰触，忽地想起另一件事——如果他要安放魔镜，就得返回联络塔，解开用来禁锢那两名讨厌魔法师的冰壁。 ——他应该找个空房间把他们塞进去的！ 基奇郁闷地想着，随手从箱子里拿出一张空白的莎草纸，用自己标记方向时用的元素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寒冰之雨的魔法阵，将其制作成一个简易魔法卷轴，夹在箱子的夹缝里。如果有谁擅自动了这个箱子，免不了就会除触动这张魔法卷轴，最终落得个被冰箭贯穿的结局。 处置好装材料的箱子，基奇用御风术卷起魔镜子，夹在腋下，推门去找希尔。 基奇没能在政务大厅里面找到希尔，问过在走廊里当值的骑士才知道，希尔正在朔日广场上协助麦菲，他们似乎对广场上的土建工作又达成了新的意向，并已经开始着手执行。 走出政务大厅，基奇立刻感觉到了广场上的种种变化。 最中间的喷泉已经没了踪影，连带着周遭的石板地面都被掀了起来，数个青壮的平民正在拆除下面的金属管道。在广场上干活的平民明显比中午的时候多了两倍，工作的范围也不再局限于喷泉周围，更多人在清理周围的废墟，用里面翻找出来的房梁等木料搭建起巨大的围栏，将大半个广场都圈禁起来。 基奇很快就在不远处发现了希尔的身影，他正和麦菲、乔伊站在政务大厅旁边说着什么，与他们在一起的，还有……莉奇。 ——为什么会有莉奇？ 基奇不由皱了皱眉。当他发现莉奇正含情脉脉地盯着希尔，看都不看乔伊一眼的时候，一种更加糟糕的感觉霎时间涌上心头，让他恨不得冲上前推开莉奇，让她再也不能用那样的眼神注视希尔。 似乎感觉到了基奇的目光，希尔转回头，与基奇四目相对。 “基奇！”看到基奇夹着的镜子，希尔马上迎了过来，走到基奇身边，小声问道：“已经做好了？” “嗯，不过……”基奇瞥了一眼并没有跟过来的莉奇，收回目光，将自己用冰壁囚禁了两名魔法师的事告诉了希尔，向他征求解决办法。 “塞瑞斯皇子大概会很高兴听到这件事，虽然他并未抱怨过那位魔法师的擅离职守。不过，我不得不说，你的行为太莽撞了。”听基奇说完，希尔无奈地叹了口气，忽地开始同情起总要为阿冬收拾烂摊子的塞瑞斯。 基奇咬住嘴唇，闷闷地不再出声。 希尔不指望基奇会向那两个可怜的魔法师道歉，这种事也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想了想，贴在基奇耳边说道，“既然已经做了，那就强势到底，彻底吓住他们吧。” “杀了他们？”基奇似懂非懂地歪过头。 “不需要彻底到那种程度。”希尔苦笑，“让他们明白你得罪不得就可以了，也别太过份，毕竟《魔法师守则》是禁止法师之间相互杀戮的。” “如果是被地震震死呢？”基奇斜眸看向另一侧的联络塔。余震的那段时间，他一直在观察大地的元素运动，虽然没能找出其中规律，但在小范围内模仿一下，权当是施展了一个土系禁咒，却也应该可以做到。 “基奇，别这么做，他们不值得你浪费力量。”希尔抬手抓了抓基奇的黑发，随即话音一转，正色问道：“镜子多久能够装好？距离4点半可没有多久了，我还要安排出城的人手，你也得帮忙准备需要运送的清水——会不会太辛苦了？或许，我们可以把安装镜子的事推迟一下？” “不是很急吗？”基奇疑惑地问道。 “就算我们这边准备好了，亚夏那里也未必马上就能安排皇帝陛下和皇子殿下见面。毕竟，陛下也得去魔法协会才能使用魔镜，魔法协会不可能把魔镜搬进皇宫不是？而光是安排陛下的出宫行程、护卫人手，起码也要准备个大半天的时间，甚至，更久。” “那我先和阿米尔联系，等亚夏那边准备好再说？反正装个镜子也就半个小时，调试一下，一个小时也足够了。”基奇歪头说道。 “好啊，这样一来，你也可以不必去管那两个魔法师了，是不是？”希尔眨了眨眼。 基奇立刻翘起嘴角，“我把镜子送回去，顺便和阿米尔联系。” “我让乔伊安排人在你房间外守着，以免魔镜出现意外。”希尔说道。 “好。”基奇没有拒绝，夹着魔镜转身回了政务大厅。 希尔转身叫来乔伊，让他给基奇的房间外安排两名骑士，再在魔法协会的联络塔外也布置一些人手，以免有人在那两名中级魔法师出状况的时候混入联络塔，惹出其他意外。 当基奇跟阿米尔约好布设魔镜的确切时间，空着手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两名年轻的骑士已经奉命守在了他的门口。 基奇迟疑了一下，向两人微微颔首，两名骑士立刻双脚并拢，站直身体，回了他一个骑士礼。 基奇抽了抽嘴角，决定还是无视他们，关上房门，径直走向外面的朔日广场。 基奇回到广场的时候，希尔正在门口的台阶处等他，台阶下是一辆刚从废墟中翻找出来的水车，两名穿着侍从服侍的男子正站在水车里努力擦洗上面的灰尘和污迹。如塞瑞斯的厨师长所说，它看上去像极了一个装有四个轮子的巨大水箱。 “我来吧。”基奇主动接过了这项工作，将两名侍从赶下水车，然后抬起手指，念诵起初级风系法术——旋风术，将水车上的灰尘一卷而空。接着，基奇又反复施展起水弹术，将水车四壁上的污痕冲刷下去。 大概差不多了，基奇又让那两名仆从再用清水将车体冲洗了一次，接着念诵起水元素的魔法原音，驱使周遭的水元素向水车中聚拢、凝聚。空空的水车里立刻出现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接着凝聚成水珠，又逐渐增加成水流，直至注满整辆水车。 两名侍从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忍不住大声惊叹起魔法的神奇。 基奇却因为精神力的过度消耗而倍感疲惫，注满水车后便恹恹地回到希尔身边，连一句话都不愿再说。 “再回去休息一会儿吧。”希尔扶住基奇，低声说道。 基奇摇了摇头，目光却瞥向仍然在广场上没有离开的莉奇。莉奇也一直看着他们，在他清理水车，为车里注水的时候，她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惊叹和好奇，但更多时候，她的目光却还是停留在希尔脸上。 注意到基奇的目光，希尔赶忙说道：“我已经和塞瑞斯皇子打过招呼，房间也让露茜准备好了，莉奇小姐今晚就可以搬过来住。” ——可我不想让她住过来了。 基奇咬了咬嘴唇，没有作声，心里却生出了把莉奇也丢进联络塔，和那两名魔法师一起冻住的莫名念头。 ——他不喜欢她这样看希尔。 基奇正暗暗郁闷，莉奇却偏偏不识趣地迈步向他们走了过来。 “基奇。”莉奇倒是没忘了自己姐姐的身份，先向基奇招呼了一声，然后才扭头对希尔说道，“我要去教堂里帮忙准备晚餐了，希尔先生，再一次感谢您为我提供的住所，不过，今晚就搬过来实在是太急了，请允许我再准备一天，把家里收拾一下，好吗？” “当然，莉奇小姐。”希尔微笑着答道，“我们随时欢迎你的到来。” “谢谢。”莉奇羞涩地笑了笑，转头向基奇说道，“真高兴我们又可以住在一起了，基奇。” ——如果你拒绝过来我会更加高兴。 基奇紧抿嘴唇，将险些脱口而出的话强咽了回去，只沉默地看着莉奇，一脸冷清。 莉奇倒是没把基奇的冷脸放在心上，从小到大，这个弟弟就没让他的家人们开心过几次，她早就对他习惯到麻木，进而学会了无视了。 莉奇又向希尔行了个很是标准的屈膝礼，然后转回身，迈着优雅的步伐，向教堂处走去。 “你姐姐的礼仪也是你祖母教的？”看着莉奇的背影，希尔随口问道。 “大概吧。”基奇漠然答道，“她和祖母的房间是从不允许我进入的，她们每天做些什么，我也并不清楚。” “好奇吗？”希尔调侃地问道。 基奇斜眸瞥了希尔一眼，没有应声。 希尔微微一怔，这才察觉到基奇的情绪不对，似乎不仅仅是疲惫那么简单。 但时间却不允许希尔深究，斜对面的教堂已经打开大门，数名黑衣教士鱼贯而出，身后跟着几名抬着大筐和木桶的平民男子。筐里都是粗糙的黑麦面包，木桶里显然也只是清水。走出教堂后，他们将筐和木桶全都搬上了早已停在门口的平板车上，只是那里并没有马，显然是准备用人力推送。 希尔马上向另一边的乔伊打了个招呼，然后带着基奇走了过去。 对他们发出邀约的修奇主动迎了上来，问他们的准备情况。 “如果那些水还不够的话，我们就只能麻烦基奇魔法师当场施法了。”希尔抬手指向政务大厅台阶下的水车，“现在就出发吗？” “收拾好就走。”修奇点点头，“你们跟我们一起走路过去？” “这个……如果我们乘坐马车的话……会不方便吗？”希尔试探着问道。 “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倒是巴不得你们待在车上不要下来，省得惹出麻烦。”修奇正说着，又一名年纪较大的黑衣教士也走到他们身边。 “两位就是皇子殿下派来的使节？”这名教士笑眯眯地问道。 “我们只代表我们自己。”希尔马上出言纠正。 “抱歉，我冒昧了。”这名教士赶忙致歉，然后自我介绍道，“我是多米尼克，亚尼教堂的教士长，很高兴两位能和我们一起传播善意。” “我也很感谢您和您的教堂在这次灾难中的种种善举，多米尼克教士长。”希尔微笑着回应道。 “这只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来到这块土地，就是为了将光明神的慈爱播洒至世人心田。”多米尼克谦逊地答道，“还有，称呼我多米尼克教士就好。” “多米尼克教士，该出发了。”修奇淡淡地插言。 “好的。”多米尼克立刻不再啰嗦，向希尔和基奇欠身道，“两位也请做好准备吧。” “我们会跟在诸位后面，谨慎行事的。”希尔笑着保证道。 67、忙碌的一天（下） 希尔和基奇回到政务大厅前，将早已整装待发的四名骑士、自己的车夫凯文以及另一名将要驾驶水车的侍从聚拢起来，各就各位。骑士们骑上各自的战马，希尔和基奇也登上了自己的马车，跟在教堂的车队后面，向西边的城门处行进。 关上车门，希尔马上抬手把基奇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低语道：“放松一点，我不打算下车，你可以好好休息。” “嗯。”基奇顺从地闭上双眼。 希尔也跟着闭目养神，一直到马车出了城门，这才睁开眼，透过车窗观察起周围的情况。 这里的灾民似乎已经习惯了教士们的到来，一个个早已捧着盆盆罐罐等在空地上，队伍虽不如朔日广场那边整齐，倒也勉强算得上有序。 教堂的车队很快在空地处停了下来，多米尼克率先走到人群面前，将缠在自己手腕上的雪白珠串摘了下来，高举过头，向着面前的这些灾民大声念起了祷词。 很多灾民赶忙放下手里的瓦罐，双手合十，虔诚地跟着多米尼克一起念诵。但也有一些灾民完全不为所动，只目不转睛地盯着教士们带来的食物和清水。 祷词念完之后，多米尼克后退了几步，让出位置，以便其他教士和一起过来的平民向灾民们发放食物和清水。 希尔很快注意到，基奇的哥哥修奇并没有参与其中，他和另一名教士脱离了他们的队伍，在一名衣着还算整洁的灾民带领下，向营地的更深处走去。 希尔的好奇心没有持续多久就得到了满足。 修奇他们很快在一处露天的休息点停下脚步，那里有一个两条腿上都绑着夹板的男子，他的身边还有一个抱着小孩的女人。 看到修奇他们到来，女人似乎露出了感激的笑容，但和修奇他们说了几句之后，她便抱着小孩离开了这名男子，向等待食物发放的人群处走去。 修奇则蹲下身，将手放在男子绑着夹板的小腿上。很快，温暖的白光便出现在他的掌心，进而包裹了男子的双腿。 “神……术？”希尔惊讶地发出了声音。 “也许不是。”基奇的声音立刻出现在希尔耳畔。马车停下后，基奇便将自己置入了另一种视野，监控着周遭的元素异动，顺便也将修奇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 “以你们的血统，就算他能使用神术，我也不会觉得惊讶。”希尔半开玩笑地说道。 “我没见过真正的神术，但我很清楚修奇的这套把戏。他不过是将一些能发光的元素汇聚到手里——而且还是一些火系元素，连光系元素都不是，然后用我们的力量对那人的身体进行强制性修复。”基奇枕在希尔肩上，撇嘴说道。 “说起来，你还真就没有向我说过，你们的力量到底是什么呢！”希尔习惯性地抓起基奇的右手，拿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起来。 “你也没有问过啊！”基奇的注意力仍然集中在修奇那边，眼睛也继续半眯着，观察着那边的元素运动，嘴里则应付一般地答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我们可以直接用意念控制魔法元素罢了。” “人的身体里也有魔法元素？”希尔好奇地问道。 “世间万物皆由魔法元素架构而成，不过，或许将前面的魔法二字去掉会更为合适。”基奇答道，“就我看来，所谓魔法其实就是对各种元素的非自然控制，对这种观点，蒂娜也表示同意。” “原来我的大魔法师基奇还有成为哲学家的潜质。”希尔笑眯眯地抓起基奇的修长手指，放在唇下轻轻亲吻。 就在这时，另一名教士也已经开始对一个头部遭受砸伤的小女孩开始救治。 ——这才是真正的神术！ 基奇立刻闭紧双眼，仔细感受起那里浓郁的光系元素。 和修奇直接驱使人类身体的修复方法不同，这名教士是将光系元素送入伤口所在，而随着这些光系元素的注入，伤口处的其他元素立刻就像得到了木柴补给的火堆一样，焕发出了勃勃生机，主动而且活跃地开始了自我修复。 乍看上去，这样做的效果和修奇的异能并无太大不同，但仔细辨别就会发现，经过修奇治疗的人看上去都会有一些虚弱，而经过这名教士治疗的人则全部容光焕发。 不过，这也只是表相。就基奇看来，修奇的治疗才是彻底的，足以让伤者获得痊愈的。而经过他治疗的人之所以虚弱，不过是因为在促使身体进行自我修复的时候，强制性地挪用了身体其他部分的闲置元素，从而满足修复过程中所需要的各种元素供给，使得被修复者看起来消耗很大，精力受损。 经另一位教士治疗后的人之所以看起来精神更好，则是因为他的治疗并未消耗伤患自身体能，更没有涉及伤口之外的其他地方。他只是通过光系元素向伤口处那些受损的元素结构提供了能量，使那里的元素可以利用这些能量完成自我修复以及结构重组。但也正因为这一点，当光系元素被消耗殆尽之后，失去能量来源的元素是不会也无法再继续完成剩余工作的，伤口也将停止愈合，甚至出现迸裂、复发的可能。 除此之外，基奇更是惊讶地发现，神术和魔法的施展过程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并不像某些魔法师宣称的那样，只是光系魔法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基奇完全看不到那名教士在使用真正的神术时驱使了哪些魔法元素，而那些被召唤而来的光系元素，也简直就像是从他的身体里凭空冒出来的一样，出现得太过突兀。 而这，大大违背了魔法第一定律——元素守恒——任何魔法都不可能无中生有的的观点。 基奇不由抬起自己空闲的左手，试图像那名教士一样在空气中召唤那些并不存在的光系元素。 但很快，基奇便沮丧地发现，他做不到。 “怎么了？”注意到基奇的表情，希尔不解地问道。 “我无法使用神术。”基奇郁闷地答道。 “这不是很正常吗？”希尔失笑，“你可是魔法师！” 基奇撅起嘴巴，仍然很不高兴。这是他第二次发现自己并非无所不能了，上一次则是从阿米尔那里抢夺风系元素失败。 不，真正的第一次受挫，或许应该是他没能控制修奇的身体。 “好了，亲爱的，想一想我，我可是连魔法都无法施展的，也无法像乔伊一样成为厉害的骑士！”希尔把基奇搂在怀里，轻声地安抚道，“如果我也因此就感到沮丧，那我岂不是早该以自杀了结余生了？” “但你很聪明，比我认识的任何人都聪明。”基奇撅嘴说道。 “是啊，我承认你的赞誉。”希尔笑着说道，“而这也不正可以说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赋异禀，但没有人能够无所不能吗？” “……说得也是。”基奇想到了莫里亚蒂，他可以神出鬼没，预知未来，但他也一样不能使用魔法。 想到这一点，基奇的心情顿时愉悦了许多。 教堂的教士们并未在灾民营地里逗留太久，当所有的食物都被分发下去，清水也逐渐消耗一空后，多米尼克又向这群灾民宣讲了一次教廷的教义——对于光明的信仰，然后便整理物品，拉动已经只剩下空筐和空桶的平板车，返回了亚尼城内。 回去的路上，基奇收到了阿米尔的通讯，通知他亚夏那边已经安排妥当，德罗西皇帝将于明天中午抵达魔法协会，并在那里与弗洛伊德大魔法师共进午餐，然后再使用那里的魔镜与塞瑞斯皇子进行面谈。 “嗯，我会在明天上午把这边的魔镜准备好。”基奇说道，紧接着又忍不住问，“蒂娜最近好吗？” “很好啊，正在遗迹那边玩得不亦乐乎。”阿米尔疑惑地问道，“真难得，你竟然也会想起问候她？” “……你不觉得，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却一直没和我联络，这很奇怪吗？” “有什么可奇怪的，她根本就不知道，当然也不会担心。” “啊？” “她所在的地方并没有感觉到地震，我们也没把这件事告诉她。”阿米尔淡然说道，“对了，如果她最近和你联系，你也只说和希尔在一起就够了，不要说漏嘴，把地震的事情告诉她。” ——为什么？ 基奇很不解，但还是应了下来，并关掉了联络器。 “不告诉蒂娜，可以吗？”一直旁听的希尔插言问道。他倒是很希望蒂娜能够过来，用她神奇的魔器给他们提供更多的帮助。 “她不问，就不说。”基奇答道。 “如果她问了呢？” “……那就再说吧。”基奇叹了口气，他真的不会说谎，也不喜欢说谎。 回到朔日广场后，多米尼克邀请希尔去教堂中小坐。 希尔婉言谢绝，径直带着基奇回了政务大厅，但并没有直接去见塞瑞斯皇子，而是去了自己房间，拿出纸笔，趁着记忆还算清晰，将自己在灾民营地里的所见所闻尽可能地记录下来，又从中挑拣出关键之处，重新抄录到一张羊皮纸上。 然后，希尔将基奇送回他的房间继续休息，独自前往塞瑞斯的办公室，向他汇报自己的见闻和感想。 塞瑞斯专注地听完希尔的汇报，在得知明天下午就可以与德罗西皇帝面谈后，更是露出了不加掩饰的愉悦。 但紧接着，塞瑞斯便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惜，父皇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解除坦帕总督的职位的，这样一来，我们也很难阻止他插手救灾物资的分配——希尔卿，你是否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比如，让基奇魔法师帮忙？” ——帮忙？你是想让基奇去暗杀坦帕吧！ 希尔顿时心下一寒，笑容也冰冷起来，“殿下，这件事，无论我还是基奇魔法师，恐怕都爱莫能助。” “真的吗？”塞瑞斯挑起双眉，“希尔卿，你何不先和基奇魔法师商谈之后再给我答复？” “我会的。”希尔的笑容越发淡漠，“但殿下也请相信，我能给予您的答案是不会因为一次商谈而有所改变的。” 结束和塞瑞斯的谈话后，希尔去了一趟厨房，直接将晚餐带回到基奇的房间。 “没有事情需要做了吗？”看着希尔很有闲情逸致地犹如女仆一般在那里摆放餐盘，基奇忍不住问道。 “当然不会没有事情。”希尔笑着将最后一盘烤肉放到桌上，“只是到了能够休息的时候，就要尽情享受，这样才能在明天有更充足的精力做事不是？” “你笑得不够自然。”基奇撇嘴说道。希尔虽然总是面带笑容，但相处的时间久了，基奇也渐渐学会了从各种各样的笑容中辨识他的真正情绪——比如现在，希尔就明显怀有心事。 “好吧。”希尔无奈地叹了口气，收起笑容，坐在基奇的对面，“塞瑞斯皇子希望你能为他做件事，而我拒绝了。” “什么事？”基奇问道。 “他希望你能杀掉坦帕总督。”希尔漠然说道，“就算魔法协会提供了援助，格兰特公爵肯于派兵，坦帕也是塞瑞斯皇子推行政令、统辖全省的障碍和绊脚石，为了避免这一点，我们要么迫使他改变立场，要么……让他消失。” “这很容易，我可以做。”基奇眨了眨眼。 “你不能做。”希尔摇了摇头，“坦帕是克斯里皇子的叔祖，海瑟薇皇后的叔叔，坦帕家族的直系成员，杀死他很容易，但这样做导致的后果却远非你我能够承担——如果不是忌惮他背后的势力，塞瑞斯皇子自己就已经动手了。” “我可以做得无声无息，不留痕迹。”基奇耸耸肩。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可以不留痕迹的。”希尔再次摇头。 “莫里亚蒂就没留下痕迹，不是吗？”基奇执拗地说道。 “但所有人都知道，或者说，都认为路西菲尔侯爵就是那几次暗杀的幕后黑手，而这，其实比留下证据还要糟糕。”希尔抓住基奇的双手，盯着他的双眼，用更直白的话语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件事真的不能做，基奇，它看起来正义，实际上却只符合塞瑞斯皇子一个人的利益。将来的某一天，当他再不需要你我，他就可以将这件事作为筹码透露给坦帕家族，出卖我们以平息他们的仇恨，换取他们的效忠。” “……他会这么做？”基奇怔怔地问道。 “相信我，他会的。”希尔认真地点头。 “那你……为什么还这么尽心尽力地帮助他？”基奇垂下眼睑，又想起塞瑞斯面不改色地杀掉斐利安的画面。 “因为帮助他符合我的利益。”希尔叹了口气，“我并不信任他，但我需要他，就像他需要我和乔伊一样。” “如果，他不再需要你了，那时候该怎么办？” “我所能做的，就是让那样的情况不会出现。”希尔淡淡说道，“或者，在那种情况到来之前，得到即使是皇室也无法撼动的力量——就像格兰特公爵那样。 68、魔镜与鹞鹰之厅 第二天早上，基奇再一次早早被希尔叫醒，因为水车需要他去注水。 “最后一次，我保证。”希尔哄劝道，“昨天他们已经找到了连接喷泉的水井，今天就能清理出来，以后再不用你这么辛苦了。” 基奇满心不愿，却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跟着希尔去把水车装满，然后又被早已等在那里的厨师长请去厨房，把那里的水缸也全部注满清水。 “难道在此之前我们一直没有水喝吗？”离开厨房，基奇忍不住抱怨起来。 政务大厅的地下室里就有一口水井，据说是某任总督为了防止被人下毒而特意挖掘的，并且顽强地没有受到地震的侵扰，在塞瑞斯等人到来后也继续着自己的本职工作。但为了保证水源的干净，确保皇子殿下的安全，再加上这些人也根本就没意识到地震后阴雨不断的亚尼城竟然会缺水，因此并没有向外界开放。 “我想他只是想试试用纯净的魔法水制作出来的饭菜会是什么味道。”希尔笑着猜测，正准备将基奇送回房间继续休息，却在路上碰到了准备出门的乔伊。 希尔的第一反应就是乔伊又要去见在教堂那边发放食物的莉奇了，但他马上又注意到乔伊来时的方向，不由挑眉问道：“刚从殿下那里出来？” “是啊。”乔伊点点头，见周围并没有闲杂人士，立刻压低声音向希尔说道，“昨晚守夜的人抓到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审问之后发现他们竟然是坦帕总督派来刺探我们的，我没法处理，只好过来汇报。” “皇子殿下怎么说？” “先关着，看坦帕那边的反应。”乔伊耸了耸肩，“不过我已经让他们继续审问了，看能不能挖出点有趣的事情。” “祝你好运。”希尔勾起嘴角，随即话音一转，“现在呢？去见莉奇小姐？” “当然，这可是她最后一次在教堂帮忙。”乔伊笑道。 “最后一次？”希尔微微一怔。 “她今天就要搬到我们这边来住了，不是吗？”乔伊说道，“为了不给我们添麻烦，她只好放弃教堂那边的工作。” “她这样和你说的？”希尔再次挑眉。 “是啊，就昨天，你和你的……基奇魔法师说悄悄话的时候。”乔伊一边说着，一边讨好地向基奇笑了起来。 ——她倒是比基奇更了解教廷和皇室的关系。 希尔暗暗腹诽。他其实挺希望莉奇能继续在那里做下去的，这样她就可以给他带回些许教廷那边的消息动向。不过很遗憾，这位小姐显然并没有多喜欢教堂提供给她的那份慈善工作，也摆明了不想再和她的哥哥继续接触。 希尔没再多言，告别乔伊，继续他“护送”基奇的行程。 回到基奇房间，希尔殷勤地帮他脱下魔法长袍，又亲手将他送上床，盖上薄薄的丝绸被子，顺便在他身上好好地摩挲了一番，过足了手瘾。 可惜时间不允许他们太过温存，短暂地享受了一下肌肤相触的快慰，希尔便站起身，准备去塞瑞斯那边效命。 基奇却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怎么了？”希尔不解地问道。 “答应我——”基奇板着脸，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要在我不在的时候和莉奇讲话。” 希尔不由心下一紧，脸上却只继续做不解状，“为什么？那可是你的姐姐，就某种角度来说，我也要叫她姐姐，不是吗？” “那也不许和她说话！”基奇固执地说道。 “好吧好吧，我不会主动和她说话的，但是——”希尔重新坐在床边，伸手抚上基奇的脸颊，故作为难地说道，“如果她主动和我说话，我该怎么办？总不能不理她吧？” “为什么不能？”基奇越发地执拗起来。 “基奇。”希尔俯身在基奇的唇角处轻吻，然后用无奈又宠溺的语气说道，“如果你不喜欢她，不如找个理由让她不要搬过来，等城里更安定一些的时候，把她安排在别的地方，离我们远远的地方，好吗？” “……我已经答应修奇了。”基奇闷闷地说道。 “好吧，虽然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介意，但我会尽可能满足你的要求。”希尔只能应允，“我会让露茜招待她，不主动见她，也不给她和我说话的机会，可以了吗？” “说话算话！”基奇认真地说道。 “当然，我亲爱的基奇魔法师。”希尔笑着拍了拍基奇的脸颊，“睡吧，午饭前我再来叫你。” “嗯。”基奇应了一声，闭上双眼。 希尔帮他重新盖好被子，起身走出房间，心里却不由自主地不安起来。 ——是他表现的太急躁了，还是基奇太过敏感？ 希尔暗暗反省。他并不希望娶了莉奇却失去基奇，比起奇美拉那虚无缥缈的神奇力量，看得见摸得着的基奇才更现实，更有意义，更值得紧紧把握。 ——慢慢来，不要急。 希尔再次告诫自己。现在只有修奇、基奇以及他知道奇美拉的传承秘密，而修奇和基奇是不会再向其他人泄露此事的，他不需要担心会有人和他争抢。至于乔伊，不说莉奇对他并不喜欢，就算他们真的两情相悦，莉奇也不可能成为格兰特家的女主人。 贵族家庭可以接纳一个为他们带来巨大利益的女人成为他们的儿媳，但这不等于他们也会允许她成为家族的女主人。尤其是格兰特这样地位敏感的家族，在女主人的选择上更是不会以男主人的喜好作为唯一标准。 两个年轻得过份的中级魔法师弟弟可以将莉奇送进大部分贵族家庭，但这之中绝不会包括如格兰特这样世代拥有兵权的家族。皇室不会容忍格兰特家族迎娶一个可以用“魔法协会”做嫁妆的女主人，尤其这个女人还拥有奇美拉的血统，会让一个本就十分强大的家族变得更加不可战胜。 就算格兰特家族执意这么做，皇室也必然会不择手段地加以破坏。 比如，杀掉这个碍眼的女人。 希尔深吸了口气，忽然觉得莉奇出现的很不是时候。现在的他根本没时间也没精力去协调她和基奇的姐弟关系，而就基奇的表现来看，让他接受自己将成为他的姐夫这件事，也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困难。 ——一样一样来吧，总会找到解决办法的。 希尔叹了口气。 如同从乔伊那里听到的，莉奇在教堂里帮忙做完早餐后，便在乔伊的陪伴下，带着简单的行李来到了政务大厅，住进了早已为她准备好的空房间。 希尔没有出面接待，只派了露茜过去帮忙，并让她注意莉奇的一举一动。 中午，希尔叫醒基奇，陪他吃了简单的午餐，然后和他一起前往法师塔安装魔镜。 为了处理被基奇“关押”的两名魔法师，希尔特意带上了四名骑士以防不测，但走进再无人敢于阻拦的联络塔，希尔才发现，比起全副武装的骑士，他更需要一个会治疗冻伤的医师。 在厚厚的冰壁内困了一天一夜之后，两名饥寒交迫的魔法师已经连呼救的力气都不存在了，只能抱在一起来寻求些许温暖。外面的两名初级魔法师虽曾试图援救他们，但储藏各种炼金材料和相应工具的储藏室在冰壁的更上层，不把冰壁破除掉就不可能进去。两名初级魔法师也无法使用飞行术这样的高级魔法，或者像灵巧的武者那样，从联络塔外攀爬进去。于是，他们只能不断地用小小的火球术攻击冰壁，可直到精神力耗尽，厚重的冰壁也没有减少多少，反倒出现了越来越厚的趋势。 当看到基奇再次出现的时候，两名初级魔法师就像惊弓之鸟一样吓得面色发白，生怕基奇会把他们也塞进冰壁。 基奇没有理会他们，随便嘟囔了几句像是咒语的音节，解除了拦在楼梯上的冰壁，然后面无表情地向那两名初级魔法师吩咐道：“把鹞鹰之厅之外的房间全部锁好，看好钥匙，出了事情我是不会负责的。” “是……”两名初级魔法师顾不得已经瘫软在台阶上的两名中级魔法师，赶忙转身去做基奇吩咐他们的事情。 倒是希尔看不下去，扭头请那四名骑士出去找两副担架，将这两位已经快要奄奄一息的魔法师抬出去救治。 基奇则自顾自地去了塔楼的最顶层，在那间被通称为“鹞鹰之厅”的房间里安装魔镜。 这并没有花费多久，不过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基奇便将魔镜与暗藏在鹞鹰之厅内的魔力通路连接在了一起。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先用联络器和阿米尔取得联系，然后又应阿米尔的要求，与亚格兰联络塔里的魔镜进行联通。 阿米尔的身影很快出现在镜面当中，但两人并没有闲聊太多，阿米尔只是问了问飞艇降落地的准备情况，对魔镜的效果进行了测试，然后便让基奇结束这次通讯，将画面转向帝都那边的魔法协会。 基奇没有节外生枝，直接依照阿米尔的叮嘱与魔法协会的联络塔进行了魔力衔接。 不一会儿，魔镜里便出现了新的影像，一个身穿紫袍的女魔法师。 基奇不认识她，而她也显然不认识基奇，对基奇的年轻更是倍感惊疑，反复询问了几次，又向她身旁另一位没有出现在魔镜可见范围里的魔法师进行了确认，这才犹疑地告诉基奇，德罗西皇帝已经抵达魔法协会，目前正在和弗洛伊德大魔法师一起享用午餐。 “请皇子殿下开始准备吧，半个小时后，我们会再次开启魔镜。”说完，这名女魔法师便单方面地结束了这次通讯。 基奇撇了撇嘴，转身下楼，让希尔派人去通知塞瑞斯。 塞瑞斯很快就带着阿冬赶到了联络塔。当约定的时间到来后，基奇再一次接通了魔法协会内部的联络塔。 魔镜里很快就又一次浮现出人类的影像，只是这一次出现在上面的面孔增加了不少，除了那名负责看管魔镜的女魔法师，还有基奇曾经远远见过两次的皇帝德罗西，以及亚龙魔法协会的分会长弗洛伊德。 当魔力衔接顺利完成后，那名女魔法师退到后方，将位置让给了弗洛伊德。 但弗洛伊德也只是简短地向基奇道了声辛苦，对塞瑞斯皇子进行了问候，然后就又将位置转给了皇帝德罗西。 “诸位，可以让我们单独谈谈吗？”德罗西并没有直接上前，而是转头向几位魔法师提出了要求。 那名女魔法师明显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但弗洛伊德只是稍一犹豫便答应下来，并让镜子另一边的基奇也离开鹞鹰之厅，给皇帝和皇子提供出足够私密的空间。 “不要乱碰镜子。”基奇随口叮嘱了一句，然后便转身走向门外。 关上门，他忽地意识到阿冬还留在那里，正想开门把她也叫出来，又觉得自己没必要多事，反正她和塞瑞斯一向形影不离，想必彼此间也不会有什么秘密。 ——如果，他和希尔也能够这么亲密就好了。 基奇闷闷地想着，没在鹞鹰之厅的门外停留，径直下到一楼大厅，去见等在那里的希尔。 希尔并没有对基奇的出现感到意外，他早就预料到亚龙最尊贵的父子二人不会当着众人之面进行交涉，因此从一开始就知趣地没有上楼，主动留在楼下等待结果。 护送希尔过来的其他骑士全都守在联络塔的外面，并没有进入其中。送两名中级魔法师去就医的骑士也在完成任务后就回归到了原本的岗位，那两名初级魔法师则不知躲在了哪里，同样没有再出现在基奇面前。 但基奇却没有心情和希尔闲聊，只默默地坐在他的身旁。 希尔这会儿也心有所想，习惯性地抓住基奇的手指，然后便一边把玩，一边继续沉思。 德罗西和塞瑞斯之间的谈话似乎有些艰难，将近三个小时后，塞瑞斯才带着阿冬走下楼梯，出现在希尔和基奇面前。 塞瑞斯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看不出喜悦还是愤懑。他身边的阿冬则睡眼惺忪、哈欠连天，似乎刚从一场睡梦中被唤醒，从另一个角度证明了这场谈话的漫长与沉闷。 “基奇魔法师，请为我联通格兰特公爵所在地的联络塔，我需要与他进行面谈。”塞瑞斯神色淡然地向基奇请求。 69、暗夜里的波澜 塞瑞斯和格兰特公爵的面谈没有再避开众人，相反，塞瑞斯主动向希尔发出了邀约，并将乔伊也叫了过来，而格兰特公爵那边同样请了阿米尔和自己的副官在旁作陪。 ——简直就像是证人。 看到这样的场景，基奇忍不住暗暗腹诽。 基奇并未完全听懂塞瑞斯和格兰特公爵到底谈了什么，只注意到格兰特公爵的目光一直毫不掩饰地停留在乔伊身上。乔伊也神情激动地遥望着自己的父亲，但从头到尾都没有插言，直到公爵和塞瑞斯彻底说完，这才上前一步，叙起了家常。 但这些家常话比刚才的正式会谈还要枯燥无聊，不过就是“你好吗？”“我很好，你呢？”“我也很好。”之类毫无实质内容的话语。 ——这样的问答有什么意义呢？ 基奇不懂，也懒得深思，只是不得不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让他有些痛苦，以致于他非常希望这样无聊的对话能尽快结束。但这次面谈也给他带来了一个还算好的消息，德罗西皇帝已经把西北各地的灾后事务全部交给塞瑞斯处置，基奇因此不必再耗费精力制作第二面魔镜。至于剩下的材料，基奇却有点犹豫是该送回联络塔的仓库，还是自己保留下来。 ——制作魔器一向都是允许材料损耗的，不过，他已经剥削走一部分了。 基奇犹豫不决。 还有一个基奇也不确定好还是不好的消息，那就是阿米尔的到来。明天早上，一直停留在蓝龙军团那里的飞艇终于可以载着粮食和塞瑞斯要求的一小队骑士启航出发，大约中午之前就会抵达亚尼城。 ——到时候，他是不是该把修奇介绍给阿米尔，或者，把阿米尔介绍给修奇？ 想到这儿，基奇忽然想起自己一直忘了问一件事：为什么阿米尔只带走了他，却没有带走修奇？ 没等基奇思索太多，旁边的希尔已拍着他的肩膀，提醒他通话结束，可以关闭魔镜了。 基奇只好收敛心神，切断魔力连接，关闭魔镜，将塞瑞斯等人带出联络塔。 那两名中级魔法师一时半会儿是无法回到法师塔履行他们的职责了，希尔只好请乔伊安排骑士在联络塔外继续坚守，以免生出意外。 回到政务大厅的时候已经临近晚餐时间，由于要尽快着手准备第二天的接待事宜，塞瑞斯和希尔都只是胡乱吃了些东西便又开始了忙碌。 基奇却是彻底陷入无所事事的状态，见希尔并不准备离开政务大厅，他便也没再跟在希尔身边无聊，回了自己房间，拿出被他挪用的炼金材料，准备给希尔制作魔器。 基奇想做的是一个被蒂娜称作“点火器”的魔法指环，其原型就是他送给艾维拉的那枚可以汇聚火元素在空气中写字的指环笔。 去年的时候，经过反复的尝试和摸索，基奇终于找出一种可以在空气中短暂停留的火系元素，将其与火系增幅魔法阵融合在一起，制作出一种只需要些许精神力就可以操控的简易魔器。 为了方便艾维拉使用，基奇特意将它做成了可以套在手指上的指环。这样一来，艾维拉就不用再总随身带着那个笔记本，只要抬起手指，对火元素进行最简单的精神凝聚，就可以把自己想要说的话变成文字，浮现在手指所在的空气当中。 当然，由于这种火系元素无法在空气中停留太久，这些文字也很快就会消散，但只要词句简短，还是很容易就能让人看完、看懂，远比用笔记本便捷得多。 新年的时候，这个指环笔不可避免地被蒂娜看到了。蒂娜灵光一闪，只花了一天工夫就将它改制得如同传声筒一样可以通过机关进行操控，连普通人也可以使用的简易魔器，彻底抹消了对精神力的需要。不过，改制后的指环很难再当作笔来持续使用，倒是更像一个可以瞬间施放火系元素，制造火源和高温的火石，而且不像普通火石那样容易受到潮湿等因素的影响，就算淋雨、浸水也没关系。 于是，蒂娜干脆将这种魔器命名为点火器。 但当阿米尔拿到这东西后，他马上又为它想出了一个新的用途——攻击。由于机关开启后瞬间爆发出的火元素以及它所产生的高温足以点燃大部分物体，指环的模样又极具伪装性，所以它完全可以作为近距离武器，对身边的敌人来一场突然袭击。 在索菲亚镇的时候，希尔就想给希尔做这个，只是受到突如其来的地震影响，没能做成。 当基奇将这枚指环彻底完成的时候，希尔也结束了忙碌，推门进来和他道晚安。 基奇没搞什么惊喜之类的把戏，直接把指环交给了希尔。看到指环很合适地戴在了希尔的手指上，没像送给艾维拉的那个那样大出一圈，基奇不由悄悄松了口气。 希尔的喜悦则直接挂在了脸上，搂住基奇，吻上了他的双唇。 但就在亲热之后，两人正准备一起试用这枚指环的时候，敲门声却突然响起。 希尔疑惑地起身开门，却发现乔伊神色慌张地站在门外。 “怎么了？”希尔挑眉问道。 “进去说。”乔伊挤进房间并反手关上房门，然后飞快地说道，“那两个家伙死了。” 希尔一愣，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昨晚抓到的那两个人死了。 “怎么回事，自杀？”希尔马上想到那两人或许并不是普通仆从，很可能是坦帕总督豢养的死士。 “不。”乔伊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于是干脆把希尔和基奇带去了关押那两个人的地牢。 这处地牢并不是乔伊等人自行开辟出来的，而是政务大厅原本就有的配置，其中虽没有关押任何囚犯，但刑具却是一应俱全，据说是为了方便官员们动用私刑。 昨晚抓住的两个人就被关押在这里，由两名骑士看守着。但此刻，两个人已经变成了两具尸体，手脚全都捆绑着，满身伤痕，仿佛死前受过酷刑。 希尔立刻转头看向乔伊，乔伊却摇摇头，“不是我们做的，我们的人没这本事。” “那么，是谁？总不会是他们自己吧？”希尔挑眉问道，“看守的人没注意到什么？受了这么重的刑，难道就没点惨叫之类的声响？” “这个地牢是隔音的，只要把门关上，里面就算是杀猪，外面也不可能听到。”基奇插言道。进门的时候，他习惯性地审视了一遍牢房，马上就发现了墙壁中的蹊跷。 “那人对这里很熟？”乔伊马上问道。 “不能这样推测，基奇能看出来的事情，其他人也未必不能。”希尔皱起眉头，略一沉吟，再次向乔伊问道，“把昨晚到今天看守过这里的骑士全都集中起来……” “不可能是我们的人干的！”乔伊打断道。 “就算不是他们做的，他们也要承担监守不利的责任。”希尔冷冷说道，“别啰嗦了，马上去做，然后安排人手对这里的所有房间、每一处角落进行排查——死两个来历不明的囚徒事小，伤到殿下，你我可是谁都承担不起的！” “我明白了。”乔伊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大步走出牢房，安排人手。 看着他的背影，希尔忽地意识到塞瑞斯召集的这群人有一个最大的缺陷——他们都太年轻，有能力，有勇气，却缺乏同样关键的经历，更没有处置事情的经验。如果，塞瑞斯身边跟着一位诸如祖父那样年长的谋臣，他和坦帕总督的关系或许就不会僵持到这种程度。 希尔叹了口气，也没留在这里和两具尸体作伴，带着基奇离开地牢，去面见塞瑞斯皇子。 这件事是不能欺瞒下去的，哪怕只是为了让塞瑞斯的安全着想，也必须得让他知道。 塞瑞斯皇子已经回了自己房间，却也仍然没有入睡，听到希尔求见，马上打开房门，将他和基奇请了进去。 听希尔说完情况，塞瑞斯倒是非常镇定，不慌不忙地说道，“让乔伊卿不必太过紧张，没有人会追究那两个人的死因，希尔卿也请放心休息。” 希尔微微一怔，随即恍然。 那两人的死，塞瑞斯是知晓的，甚至很可能出自他的授意。 ——是暗卫下的手？ 希尔暗暗猜疑，但并没有追问，向塞瑞斯道了声晚安后便离开了房间。 但出门后，希尔却没有如塞瑞斯要求的那样回去休息，而是带着基奇又去见了乔伊。 乔伊的动作很快，这会儿已经将所有骑士全部调动起来，对整座政务大厅展开了地毯式的逐一排查。 希尔将塞瑞斯的答复以及自己的猜测一字不漏地告诉给乔伊。 乔伊虽然不免惊疑，却没有因此停止排查，反而正色道：“如你之前所言，不管出自谁的授意，他既然得手了，那就是我们的失职。” 希尔也认同这一点，但还是劝慰了几句，然后跟随乔伊一起等待排查结果。 基奇则冷眼旁观着，他虽不明白那两个人的死到底关联到了什么，但经由这件事，他却觉得自己或许应该给希尔准备更多防御性魔器，从而确保他不在时，希尔也能保护自己。 那种可以防御毒药的魔器并不难作，大部分毒药都含有暗系元素，只要选用对暗系元素敏感的材料，将其制成胸针、丝巾扣之类的东西戴在身上就可以，甚至可以做得小巧一点，藏在袖口里。 但应对更为直接的刺杀就有点麻烦了，魔器大多只能针对魔法或者魔法元素生出反应，对纯金属制作的剑刃反而无可奈何，这也是魔法神奇强大，却总有魔法师死在武者之手的主要原因——魔法师最难应对的就是突如其来的暴力袭击。 基奇正在胡思乱想，前往各处进行排查的骑士回来了，将排查的接过汇报给等候多时的乔伊。 “除了皇子殿下身边的暗卫们一直就不知去向，无法查找外，还有一个人也失踪了。”汇报结果的骑士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转向旁边的希尔，“他叫凯文，是巴洛特利先生带来的车夫。” 希尔顿时面色一僵。 “我知道了。”乔伊没有多言，也没提对失职的几名骑士要如何责罚，只让那名骑士回到自己的岗位，继续严加防守。 当房间里只剩下乔伊、希尔和基奇三人的时候，乔伊才慎重地开口，“希尔，我的好兄弟，你能针对这件事给我一个答案吗？” “如果我知道，我就不会在这里自寻难堪了。”希尔苦笑。 “你总得给我找一个能向大家解释的理由，为什么偏偏是他，你的车夫？”乔伊皱眉道。 “关于这个解释，我们不如去问他本人。”希尔眯起双眼，冷冷答道，“如果我猜的没错，他肯定还会回来的，绝不会就此失踪。” 说完，希尔站起身，向凯文居住的房间走去。 如同希尔猜测的那样，他们终究在凯文的房间里等到了他的归来。 此时已临近黎明，凯文穿着巴洛特利家的车夫制服，神情淡漠地推开房门，就好像他只不过刚刚去了一趟马厩，直到他看到希尔、乔伊和基奇齐刷刷地出现在自己的房间。 “希尔少爷，乔伊骑士，基奇魔法师，你们这是……”凯文愣愕而又无辜地问道。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希望，你能先对你的夜不归宿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希尔冷冷地说道。 “我……”凯文迟疑了一下，很快收敛神色，漠然说道，“我和新来的女佣劳拉在一起。” “你确定？”希尔挑起眉毛。 “她会为我作证的。”凯文垂眸答道。 希尔哼笑了一声，“很遗憾，她恐怕不能这样做。或许你还不知道，我们已经搜查了所有房间，而你，并不在你所说的地方。” “她怕被人发现，所以把我藏起来了。”凯文神情淡漠地继续解释，“我并没有离开过这幢房子，否则，值夜的骑士们不可能不会发现——或许您还没有注意到，他们已经把大门看守得连只苍蝇都无法飞入了。” 这样的解释合情合理，很是说得过去，但熟知贵族之间游戏规则的希尔和乔伊马上却无法忽视掉凯文那戏谑的语气。 他们向凯文要一个解释，于是凯文给了他们一个解释。 所以，这仅仅只是一个解释。 70、终于抵达的援助 “这确实可以作为一个解释向大家交代了。”乔伊拍了拍希尔的肩膀，“否则，看守大门的那帮家伙统统都得自裁谢罪。” “非常抱歉，乔伊。”希尔此刻虽然大为光火，却又不得不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免在乔伊面前失态。 乔伊也清楚，凯文既然敢如此义正言辞地与他们对峙，背后必然有所依仗，深究下去，未必就能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 更何况，这是巴洛特利家的仆从，无论如何，他总不能让希尔太过丢脸。 这样想着，乔伊便没再继续参与此事，推门走出房间，将后续事宜留给希尔自行处置。 “地牢里的两个人，是你杀的？”当房门被关好之后，希尔开口问道。 凯文垂眸而立，没有应声。 希尔只当他默认了，继续问道：“为什么？” 凯文依然没有说话，头却抬了起来，看向希尔身旁的基奇。 希尔当然不会认为基奇便是他的指使者，凯文不过是在暗示他这里有外人在，并不适合交流隐秘。但希尔同样不会冒险和一个连主人是谁都尚不清楚的杀手单独相处，他没再问下去，大步走到门口，拉开房门，将乔伊叫了回来。 “帮个忙，找几个人过来，把他关到地牢里去。”希尔冷冷说道。 乔伊不由挑眉，凯文也忍不住开口，“少爷，我只是奉命行事，您可以去问殿下身边的……” “我已经不想问任何人了。”希尔面无表情地打断凯文，“无论你奉谁之命，那肯定不是出自我的命令，所以你背叛了我——你的主人。同样地，无论你要做什么，既然你已经被我——我们发现，你的行动就等同于失败，你将为此付出代价，必须付出代价。” “如果你真是奉命行事，那就祈祷那个对你下令的家伙会来救你吧！”乔伊笑着插言，然后叫来两名骑士，将凯文押入地牢。 当然，罪名并不是杀人，而是凯文提供给他们的那个——玩忽职守，与女仆私通。 这件事到此算是告一段落，希尔和乔伊谨慎地没去审问凯文，然而第二天一早，他们便收到了另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坦帕总督死了。 在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希尔和乔伊马上联想到了凯文，但紧接着，更为具体的死因便以更快的速度传了出来。 坦帕虽然死于意外，却并非刺杀，而是另一种极不光彩的方式。 事实上，当意外发生的时候，他正在戳刺别人的身体——一位漂亮的有夫之妇。 这样的刺激似乎有些过大，对这场活塞运动过于专注的总督大人显然忽视了自己那肥胖身体的承受力，在将自己的精华送进那位贵妇体内的同时，也将自己的生命交给了死神。 当与他同床的贵妇意识到坦帕总督竟然死在了她的身上之后，顿时被吓得呆掉，不管不顾地惨叫起来，那歇斯底里的声音瞬间就惊动了整个总督府，也激起了临近几户人家的好奇心。 女主人不在，男主人死亡的总督府根本无法保有秘密，这个消息马上就如鸟儿一般飞遍了整座亚尼城，被贵族和平民一起热议起来。 希尔等人却不敢将这件事当成一次单纯的意外，连基奇都忍不住在没人时问了希尔一句，“是你那个车夫干的吧？” “不要再提这件事。”希尔抬起手指，抵住他的嘴巴，认真地说道，“就算这是事实，也不要把它说出来。” 基奇撇了撇嘴，听话地不再多言。 希尔这样劝阻基奇，自己却不由得联想更多。时间太巧了，为什么偏偏是在凯文失踪的时候，为什么偏偏是在塞瑞斯和德罗西皇帝面谈之后，为什么偏偏是在魔法协会和蓝龙军团到来之前……这些事就一颗颗醒目的珍珠，被一根名为巧合的丝线串联在一起，让人无法不怀疑串联者的身份，而自己的父亲，那个将凯文分配给他做车夫的人，又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希尔好奇，却无法发问，只能将一串疑惑压在心底，另待时机。 得到坦帕总督去世的消息后，塞瑞斯皇子并没有装聋作哑，马上派遣使者前往总督府表达自己的哀悼之情，但他本人却留在了政务大厅，等待迎接魔法协会的飞艇。 临近中午的时候，天空中终于出现了一个黑点，早已守在那里的骑士马上通知了塞瑞斯等人。当塞瑞斯带着阿冬、希尔等人从政务大厅里赶出来的时候，飞艇已现出了它的全貌，用其巨大和神奇震惊了全城居民。 平稳落地之后，数根绳索率先从飞艇上被抛了下来，早已等在周围的几名骑士马上奔上去抓住绳索，将它们系在昨天就已经钉好的木桩上。 系好绳索后，下船的阶梯才被从船上放了下来，一队穿着百骑长服饰却没有披甲的军官率先下船，紧跟其后的是三名魔法师。 基奇只认识其中的两人，一个当然是阿米尔，另一个则是照例用黑袍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巴罗什。剩下的那个男魔法师，基奇虽不认识，却很快辨出他是一名难得一见的光系高级魔法师。 基奇注意魔法师的时候，希尔却在观察那些军官。他们数量虽然不多，但大多年长，年纪最大的那个似乎都有五十岁了，最小的也肯定不低于三十。 ——是故意这样指派的吗？ 希尔不由猜测，因为此时的他们最需要的就是年长者的指导与震慑。坦帕总督虽然死了，但亚尼城的守备官却还活得好好，他或许会接受塞瑞斯的指派，却肯定不愿意被一群毛头小伙子呼来喝去。而乔伊他们也大多都还是没有完成“见习”的预备骑士，糊弄平民还可以，想靠这个身份震住贵族们却是绝无可能。 塞瑞斯将飞艇上的来客全部迎入政务大厅，用一顿只有基本主食的简单午餐招待了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 这顿午餐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不过十多分钟，军官们便完成了进食，为首的一名百骑长主动站起身，向塞瑞斯索求任务。 塞瑞斯也没耽搁，马上放下刀叉，让侍从们撤下餐具，直接在餐厅里召开了一场会议，由希尔和乔伊针对亚尼城的现状进行了毫无隐瞒的简要介绍，并将他们面临的难处逐一展示给在场诸人。 其实，昨天面谈的时候，塞瑞斯等人就已经把这边的情况告知给了格兰特公爵，并针对第一批人手将要担负的任务进行了详尽的讨论。于是，听希尔和乔伊介绍完之后，为首的那名百骑长并未追加任何问题，只向塞瑞斯要了一份手谕，然后便带着另外几名百骑长赶往亚尼城的守备营，接收那里的兵士。 另外几名百骑长也跟着站了起来，要求从塞瑞斯的骑士卫队中调拨部分人手，供他们调遣使用。塞瑞斯直接将这个活计转给了乔伊，由他带领这些人出去挑人。 剩下的人也无法得闲，外面还有一船粮食等待调配，按照塞瑞斯的计划，今天晚上，他就要向城内的居民和城外的灾民提供第一次晚餐。 来自魔法协会的三名魔法师却没有参与进来，也没有像那队军官一样住进政务大厅，会议结束后，他们便告别塞瑞斯，前往斜对面的联络塔。 基奇也不得不离开希尔，被阿米尔一起带了出去。 一进联络塔，阿米尔等人便发现里面情形不对，理应寸步不离地守在这里的中级魔法师没了踪影，只有两名初级魔法师忐忑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而且一看到他们身后的基奇便立刻瑟瑟发抖。 “怎么回事？”阿米尔斜眸看向基奇。 基奇耸了耸肩，当着众人的面，把自己用冰壁困住两名中级魔法师的事讲了出来。 他一说完，那名光系魔法师便立刻哄笑起来，巴罗什也无奈地叹了口气，嘟囔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啊！” 阿米尔也没指责基奇什么，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便和巴罗什等人继续上楼，寻找可以住宿的房间。 “我也要搬过来住吗？”基奇不安地问道。 “给我一个不需要搬的理由。”阿米尔冷冷答道。 ——因为我不放心把莉奇留在希尔身边。 基奇咬了咬嘴唇，说道：“可以单独谈吗？” 阿米尔回头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然后向巴罗什和那个名叫卡尔文的光系魔法师打了个招呼，带着基奇走进了他选中的房间。 关上门，基奇主动坦白，把自己遇到修奇和莉奇的事，以及从修奇那里听到的部分家事说了出来，但隐去了奇美拉只能以女人作为传承的关键。 阿米尔并没有表现得多么吃惊，只是挑了挑眉，调侃道：“我想，你应该不会想要完成你这位祖母的遗愿，迎娶你的姐姐吧？” “为什么你们都这么问！”基奇皱眉说道。 “还有谁，希尔？也就是他了，我猜你应该不会大嘴巴到和其他人说这些事。”阿米尔说道。 “希尔会保密的，我相信他。”基奇嘟起嘴巴。 “我也相信，因为泄密对他毫无好处。”阿米尔不以为然地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了，你仍然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搬过来。” 基奇迟疑地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阿米尔没有催促，只斜倚在椅子上，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好一会儿，基奇终于忍耐不住，将藏在心底很久的话说了出来，“我想和希尔在一起，我喜欢和他在一起。” 阿米尔却表情不变，淡淡地说道，“这个理由不够，在一起和住在一起可不是一个概念。” 基奇张了张嘴，最后干脆一狠心，破罐子破摔地叫嚷了起来，“我讨厌莉奇看希尔的眼神，那让我……很不安心！” 听到这句话，阿米尔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这是在嫉妒自己的姐姐？” 基奇低垂着头，紧咬嘴唇。 “不，不只是嫉妒，还有不信任。”阿米尔漠然说道，“你并没有你以为的那样信任希尔，你也不相信，他会和你‘在一起’。” “……男人和男人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不是吗？”基奇垂眸说道。 “这要看，你对‘在一起’的定义到底是什么，是单纯地住在一起，还是更多。”阿米尔伸出手，把基奇拉到身旁坐下，“身体和身体在一起是极容易的，难的是心，因为无论身体怎么贴近，两个人也不会变成一个人，两颗心也不会变为一颗心。” “我不懂。”基奇闷闷地说道。 “这也不是听别人解释就能懂的事情。”阿米尔把基奇搂进怀里，抬手揉乱了他的黑发，“你得自己感受。” “你不打算阻止我……和希尔吗？”基奇犹疑地问道。 “阻止会有用吗？你会听话吗？”阿米尔哼了一声，“再说，这也不是你想就能如愿的事情，我何必做那恶人，费那力气。” “那，我是不是可以不搬过来住了？”基奇顿时眼睛一亮。 “别做梦了！”阿米尔抬手给了基奇一记响头，“老实搬过来，别忘了，跟那个小少爷私奔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那，可不可以把莉奇带过来？”基奇试探地讨价还价。 “要不要把希尔也装进行李箱给你带过来？”阿米尔冷笑着反问。 基奇撅起嘴巴，不再说话。 “就当是对他的一次考验好了。”阿米尔拍了拍基奇的脑袋，“距离，通常可以让你更彻底地看清一个人，看他禁不禁得住诱惑，看他是不是和你一样忠贞。别忘了，就算你现在能把你春心萌动的姐姐从他身边带走，你也无法保证他将来不会遇到别的女人、男人。关键还是在他自己，能不能禁得住诱惑，是不是值得你去付出。” 基奇依然沉默，只将嘴唇咬得更紧。 “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也就是失望，然后伤心罢了。”阿米尔继续说道，“伤心是死不了人的，至少，我从没听说哪个人伤心而亡。” “……我觉得现在的感觉很讨厌，我觉得这样的自己就像哭泣的莉奇，像个女人。”基奇把头埋进阿米尔的胸口，闷闷地说道。 “多愁善感也算不上什么坏事，至少，它能证明我们还是个人，还有颗心。”阿米尔摩挲着基奇的黑发，喃喃说道。71、选择你的理由 在阿米尔的蛊惑兼劝诱下，基奇终究还是搬出了政务大厅，在阿米尔三人出去视察亚尼城的时候，独自回到政务大厅整理行李。 希尔那时正在接收飞艇上的粮食。赛瑞斯就是为了找人管理这批物资才将他从索菲亚镇召唤而来，如今也如履行承诺一般将这件事全权交给了他来处理。 基奇从联络塔出来的时候，希尔远远地看到了他。虽然当时就很疑惑他为什么不直接到自己身边来，反而臭着张脸走向政务大厅，但考虑到他刚和阿米尔见过，去的又是联络塔，希尔便以为基奇可能是因为用魔法“欺负”人而被阿米尔教训，心情不好，准备忙完手边的事再过去劝慰。 然而，没过多久，露茜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告诉他基奇正在收拾行李，似乎准备离开。 希尔不由一惊，但飞艇上的粮食还没搬完，他也不好擅自离开，只好暂且打发露茜回去，自己则一边盯着粮食，一边注意政务大厅的出口。 不一会儿，基奇便从拎着行李箱从大厅里走了出来，希尔赶忙迎了上去，把他截住。 “这是怎么了？”希尔担心地问道。 “只是搬到联络塔去。”基奇垂眸答道。 “为什么？”希尔追问。 “阿米尔要我搬的。”基奇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好把缘由推到阿米尔身上。 “哦，也是，如果其他魔法师都不住在这里，你确实也不方便一个人住下去。”希尔可以理解阿米尔的想法，但基奇脸上的表情却还是让他感到不安，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抚摸他的脸庞，却又意识到这里是广场，只好改为扶住他的肩膀，试探地问道，“阿米尔阁下……教训你了？” “……不算教训。”基奇实话实说。 “但你还是不高兴。”希尔肯定地说道，“因为要搬走？” 基奇没有作声，默认了希尔的猜测。 “只是几步路的距离，我也会经常找借口过去拜访。”希尔笑着安抚道。 基奇张了张口，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阿米尔不让莉奇过去，所以，她得留在这里。” “没关系，我会让露茜照顾好她的。”希尔谨慎地没有用自己承诺。 “还有，记得你答应过我，不许在我不在的时候和莉奇说话。”基奇追加道。 “基奇，你得体谅，她是你的姐姐，又是一位女士，如果她主动和我说话，我是不可能漠视她的，这不礼貌，更会惹来流言蜚语。”希尔无奈地说道，“但我向你保证，我不会主动招惹她，就像这两天一样，尽量和她保持距离，好吗？” 基奇紧抿嘴唇，不置可否。确实，如希尔所说的，自莉奇搬入政务大厅就没在他的面前出现过。就他从希尔和露茜的对话中听到的，希尔似乎是以戒严的名义，让露茜把莉奇关在房间里，不让她随意走动。 希尔看出基奇对这样的答复不甚满意，但他现在实在分不出太多心神去抚慰基奇，只好许诺晚上就会去联络塔拜访，然后便回到自己的岗位，继续指挥粮食的搬运工作。 ——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像塞瑞斯和阿冬那样形影不离呢？ 基奇心里不快，却也知道希尔现在在忙，顾不上他，只好转回身，继续向联络塔走去。 如果希尔说一句挽留的话，他一定会留下来的，哪怕这样做会违逆阿米尔，违背他给阿米尔的承诺。 基奇这样想着，身后却真的有人唤起了他的名字—— “基奇，等一等！” 基奇心下一喜，但下一瞬他便意识到，这不是希尔的声音。 转回头，基奇立刻失望地发现，叫住他的果然不是希尔，而他的哥哥修奇。 “搬家？”修奇快步走到他的面前，看向他手里的行李箱。 “嗯。”基奇应了一声，没有给出理由。 修奇也没有追问这个，直截了当地打听起了飞艇和粮食的事情，“那船上运来的是粮食？给谁的，贵族们，还是灾民？” “我不确定我可不可以告诉你。”基奇板着脸答道。 “如此大张旗鼓地过来，还需要保密？”修奇很是不以为然。 基奇却固执地就是不肯给他一个准确答复，修奇无奈，只好将话题换成他叫住基奇的另一个原因，“你是怎么变出那么多水的？” 基奇微微一怔，“你做不到吗？” “我可以将河里的水引流到地面，但是无法像你那样无中生有。”修奇答道。 “那不是无中生有，它们本来就存在在那里，只不过无法被人看到，而我所做的也只不过是把它们换了一种形态……”基奇说着说着便闭了嘴，皱眉道，“你不觉得在这种地方讨论这种事不合适吗？” “我们的声音并不大，而他们的距离足够远。”修奇淡淡答道，“远比在不知道隔壁会有几双耳朵的屋子里安全。” ——你怎么会不知道隔壁有几双耳朵呢？难道你看不到吗？ 基奇疑惑地看着修奇，忽然间意识到，或许，修奇的力量和他并不相同。 果然，修奇继续追问起来，“这些是你在魔法协会里学到的？” ——是，也不是。 基奇心下犹疑，嘴上的回答便也不由自主地敷衍起来，“……根据《魔法师守则》，我不能告诉你。” “我是你的哥哥，基奇。”修奇盯着基奇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 “但你不是魔法师。”基奇昂起头，直视修奇的目光。 两人正在对峙，去城中视察的阿米尔等人却已回到了广场。看到基奇和一个黑发教士站在一起，三个魔法师立刻快步走了过来。 “嘿，小家伙，他找你麻烦？”光系魔法师卡尔文高声问道。 基奇没有作声，修奇也没接言，另一边的阿米尔倒是眉毛一挑，认出了修奇那张并没有多少改变的脸。 “没关系，卡尔文，这是我们小基奇的哥哥。”阿米尔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基奇身后，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将他拉到自己身侧。 “我记得你。”修奇也认出了阿米尔，声音顿时冷了下来。他不会忘记，就是因为这个紫袍的魔法师拐走了他的弟弟，他那原本还能再平静个四五年的家才会在一夜间就变得乱七八糟。 阿米尔笑了笑，转头向卡尔文和巴罗什说道：“你们先过去吧，我和这位教士叙叙旧。” “好吧，有需要就叫我们。”卡尔文耸耸肩，打量了修奇一眼，随即补充道，“不过，我想你应该不需要。” 说完，两人调转方向，向政务大厅那边走去。 见他们走远，阿米尔才再次看向修奇，“给你一个忠告，基奇的哥哥，作为一个教士，你实在不应该和魔法师有所牵连，哪怕他是你的弟弟。” “谢谢你的忠告，不过，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修奇漠然说道，“倒是你，别忘了自己做过什么。” “真是抱歉，向我这种无信仰的人宣扬因果，其结果注定是要让你失望的。”阿米尔不动声色地答道。 “也许。”修奇瞥了基奇一眼，见他正如炸毛的猫儿一样死盯着自己，不由想起他离家前的那天，自己在祖母的授意下将他锁进仓库的时候，他看自己的眼神。 ——他已经不再是赖斯家的孩子了。 修奇忽地有所感悟，并因此对阿米尔怒意更甚。 但修奇终究什么都没有做，也没再说话，径自转回身，头也不回地向教堂走去。 见他知趣地离开，阿米尔拍拍基奇肩膀，将他带进了联络塔。 “他为什么找你？”走进基奇的房间，阿米尔关上房门，开口问道。 “打听粮食的用途，还有……”基奇迟疑了一下，将修奇询问如何使用水系魔法的事也说了出来。 “我很高兴你没有白痴到告诉他。”阿米尔转身在椅子上坐下。 “你不觉得惊讶吗？”基奇不解地问道，“他可是我的哥哥，和我……有一样能力的人。” “只是有一样的血统。”阿米尔纠正道，“你那个叫洛奇的弟弟不也只是个普通的魔法师？还有奇美拉家族的最后一人，他虽然死得轰轰烈烈，可在那之前，也不过就是个毫无能力的普通人。” 不等基奇辩驳，阿米尔又反问道：“有件事我忘了问，你那位哥哥有没有告诉你，你的祖母是奇美拉的直系成员还是那种不为人知的旁支？” “他没说。”基奇摇摇头，“这有什么区别吗？” “如果他能证明，你们是奇美拉的直系后裔，那么，你们就可以从皇室和魔法协会手里拿回你们的财产，包括祖宅、领地以及数不尽的金币。”阿米尔说道。 “然后呢，再引来路西菲尔家的窥视，再被他们囚禁？”基奇撇嘴道。 “你倒是难得聪明了一回。”阿米尔勾起嘴角，“不过，你、你的哥哥、还有你那位弟弟，都不是会被人轻易控制的，不是吗？” “我还有一个姐姐。”基奇垂眸答道。 “抱歉，我把她忘了。”阿米尔耸耸肩，“不过，女人嘛，总是容易被忽视。” 基奇咬了咬嘴唇，为了避免自己把不可以说的话泄露出来，于是便将他昨天一直在想的，也是他反复向阿米尔询问却一直没得到满意答案的事再次抛了出来。 “阿米尔，为什么你当时只选择了我，而没有带上修奇？”基奇忐忑地问道，一方面是怕阿米尔觉得厌烦，另一方面则是担心阿米尔会发现他在转移话题，“他和我有一样的血统，也继承了奇美拉的力量，难道你没有看出来吗？” “他年纪太大了，不好TJ。”阿米尔想也不想地答道。 这如同玩笑般的答案把基奇噎了一下，但紧接着便又觉得或许这才是真相，使得他忍不住瞪起眼睛，追问道：“你在戏弄我，是不是？” “你今天真的很聪明。”阿米尔戏谑地笑了起来。 基奇却愤愤地皱起眉头，“请认真一点，好吗？” “好吧，好吧，我今天就彻底满足你这个小家伙的好奇心，算是对你听话地离开那位小少爷的奖励，也省得你以后再没完没了地反复追问。”阿米尔意味深长地说道。 ——阿米尔总是能一针见血地刺到他。 基奇抿住嘴巴，郁闷地想道。 阿米尔并没有立即作答，向椅背上靠了靠，翘起腿，像在组织语言般酝酿了一会儿，这才开口说道：“我放弃你的哥哥，是因为我觉得他身上少了某些很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基奇歪头问道。 “大概是……人性。”阿米尔不甚确定地说道。 听到这个词，基奇不由得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 “当我注意到你的时候，我确实也审视了他，而且认定你们都是奇美拉的后裔。”阿米尔继续说道，“但和一眼就能看穿的你不同，你的那位哥哥，我看不懂。我不知道他要什么，也不知道用什么才能让他满足，更不知道将来的某一天，他会不会仅仅因为厌倦就在背后捅我一刀。” “你把我说糊涂了。”基奇干巴巴地插言。 “你可以把这理解为直觉，或者是成年人的阅历。”阿米尔耸了耸肩，“我在他的身上找不出人类应有的七情六欲，他不快乐，也不悲伤，当我拿出金币购买你的时候，他也不像你那样愤怒——别打断我，亲爱的，你当时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我的眼睛，你对我用金币购买你的事确实很不开心，尤其是当你的父亲接受它的时候，更是让我不禁开始担心你会不会引发一场魔力暴动——还记得是谁拦住了你吗？就是你这位哥哥，他按住你的肩膀，又从你父亲手里夺回金币，告诉我他们不卖孩子。” “这样做难道有什么不对？”基奇咬紧嘴唇。 “当然，以他的年纪，他更应该挥舞拳头，狠狠地给我一拳，而不是当众挑战自己父亲的尊严。”阿米尔说道，“他根本就没把你们的父亲放在眼里——对生养自己的父亲都是如此，由此可见，他会怎么对待他的导师。” “难道父亲做错事也要顺从吗？”基奇愤懑地争辩。 “你父亲的错误来自于他的贪婪，而这正是人性的一部分。”阿米尔波澜不惊地说道，“但你的哥哥，却缺乏这种东西，包括对你的保护，也只是一种生物本能，而非真正的手足情爱。这种事不好理解，也很难描述，但信不信由你，基奇，我舍弃他，是因为我不愿意冒着随时会被反咬一口的风险去饲养一头怪兽。” “可是，我和他流有一样的血。”基奇喃喃说道。 “但你们并不是一样的人。”阿米尔抬手将基奇拉到身前，盯着他的双眼，认真地说道，“你会被打动，而他不会，这就是你们最大的不同。” “或许，我也是一样的。”基奇垂下眼睑。 “如果你和他一样，你就不会为希尔那个混小子烦恼了。”阿米尔抬手拍拍基奇的脸颊，“好了，别为这种无谓的事情浪费心神了。今天晚上，我要带你看点更有趣的事情，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别被吓尿了裤子。” 基奇微微一怔，随即撅嘴答道：“我可是给腐尸洗过骨头的。” “那我们就一起欣赏别人被吓尿裤子吧。”阿米尔戏谑地说道。 72、黑与白的协作 在飞艇抵达亚尼城的当天傍晚，教堂再不是唯一一处可以免费领取吃食的地方。 接管了亚尼城的政务体系和守备营的兵士之后，塞瑞斯马上安排人手在城中设置了多处食物发放点，并效仿教堂的经验，只给每个人暂可充饥的食物，并不会让他们彻底吃饱，而且同样要求当场吃完才可离开。为了预防争抢和骚乱，他们还在每一处发放点都安排了骑士和兵士，维持秩序，震慑平民。 城外的灾民也得到了同样的待遇，塞瑞斯还在希尔的建议下，派遣城中的书记官，对灾民们的来历和家庭成员进行记录和统计，以便现在的管理和将来的回迁。 在发放免费食物的同时，他们还在发放点附近张贴告示，以食物作为工酬，招募身强体壮的居民参与城市复建。 但鉴于三名魔法师的视察结果，在复建开始之前，他们不得不增加一项工作——一项只能在夜里完成，以免惊扰他人的工作。 这样工作在天色全黑之后才正式开始，主持者是死灵魔法师巴罗什，参与者则是骑士卫队里出名的大胆人士们。阿米尔带着基奇和希尔作为旁观者列席了这项工作，而另一名光系魔法师卡尔文却没有出现。 希尔原本不在这项工作的名单之内，但他在晚上拜访了联络塔，正赶上几名魔法师准备出门，于是阿米尔便戏谑地向希尔发出了邀请，将他也一起带了出来。 希尔来之前就听说魔法协会似乎要在晚上做些什么，但这件事的具体内容就连乔伊也不清楚。乔伊只是奉赛瑞斯之命从骑士卫队里挑选了十数个胆子较大的年轻骑士，又邀请了几个看上去体力不错的蓝龙军团百骑长，然后便带着他们等在朔日广场，静待魔法师们的安排。 最近的降雨虽然没有地震刚结束的那几天频繁了，但这一夜依然满天乌云，星光难见。于是，当黑漆漆、阴森森的巴罗什在这种月黑风高的气氛中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骑士队伍里的大部分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好在，巴罗什的身后还有一个正常又帅气的阿米尔，这让骑士们相信，不管他们要和这位黑袍大魔法师一起做什么，至少都不应该是被生吞活剥这类恐怖的事情。 但很快，骑士们便发现，他们将要面对的事情，远比被生吞活剥还要恐怖。 点数了人数，确定不多一人也不少一人之后，巴罗什将骑士们带到了亚尼城受灾最严重的西区一角。 “把活人都赶走，然后把这块区域封锁起来。”巴罗什命令道。 ——把活人都赶走？ 巴罗什的用词让骑士们再一次打了个冷战，但他们接受了皇子殿下的命令，要听从这位大魔法师的吩咐，因此也只好按令行事，开始在废墟的街角处寻找还寄居在这里的“活人”，将他们从残破的被褥中拖拽起来，赶往其他街区。 由于这里的房屋破损得最为严重，因此还留在这里的居民并不是很多，骑士们很快就清空了这块区域，为巴罗什提供了工作空间。 “他要做什么？”希尔附在基奇耳边，悄声问道。 “……你大概不会想看到的事。”基奇犹豫了一下，很是认真地建议道，“回去吧，希尔，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到底是什么事？”希尔倒是起了好奇，越发地不肯走了。 基奇只好含糊地答道：“巴罗什……是位死灵法师。” 和满头雾水的骑士们不同，基奇在得知主持这件事的人是巴罗什，时间还是夜晚的时候，他便猜到了巴罗什将要做的事情——死灵法师能做什么呢？不外乎就是收拾尸体而已。再考虑到这些尸体的死亡时间，如今可能呈现的惨状，基奇马上就明白了阿米尔那句“吓尿了裤子”的意思。 “他要施展死灵魔法？”希尔挑眉问道。 “大概。”基奇点了点头，然后又纠正道，“她，不是他。” 希尔顿时瞪大了眼睛，诧异地扭头看向另一边已经准备开始念诵咒语的巴罗什，怎么看都无法相信这竟然是一位女魔法师。 就在希尔开始猜疑是什么原因使得一个女人愿意成为一名最不受欢迎的死灵法师，还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怪模样的时候，巴罗什已经张开双唇，念诵起繁复的死灵咒语。 希尔和其他骑士只能听到咒语的声音，基奇却已经感受到了暗系元素的共鸣。 很快，他们便一起见证了咒语的效果。 几分钟之后，废墟中就出现了哗啦、嘎吱等诸多杂音。伴随着这些声音的，则是废墟自下而上的异动，一块块碎砖乱石被顶开、推动，一具具已经腐烂、破损的尸体从废墟下面钻了出来，如他们生前一样站直身体，或是向废墟外缓慢移动，或是如活人一般寻找起自己失踪的肢体。 虽然今晚没有星光也没有月色，但骑士们还是靠着手中的火把看清了这些尸体的模样。 “啪啦”一声，一名骑士已因为惊恐而丢掉了手里的火把，顾不得脸面地瘫坐在地上。还有几个人则恶心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努力克制胃肠里不断翻滚的呕吐欲望。 基奇在看到这些尸体的瞬间就抓住了希尔的手，虽然希尔表现得还算镇定，但手心里的冷汗却暴露了他此刻的紧张与忐忑。 基奇赶忙将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并贴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只是魔法的效果而已，你不喜欢的话，可以不看。” “你这句话说晚了，我已经看到了。”希尔努力挤出一丝强笑，自我解嘲地调侃起来。 基奇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他，只好随口说道：“那就多看看，习惯了也就好了。” ——这种事要怎么习惯啊！ 希尔不由苦笑。 但就如基奇所说，这些尸体并未站立太久，肢体齐全的尸体率先走出废墟，在巴罗什的指挥下，一个挨一个地重新平躺在地面上。没多久，那些残缺的尸体也都找到了自己的尸骨，并将它们续接在残缺的部位上，然后如那些先行者一样离开废墟，完整地平躺到空旷的街道处。 当废墟里再没有动静的时候，巴罗什终止了咒语，转回头，再一次向那些已经面色苍白的骑士命令道：“标记这些尸体，抬到城外的墓地去，明天白天再找人过去认尸。” 听到这个命令，骑士们不由面面相窥，没有一个敢于行动。 “快点，今晚要处理的地方还多着呢！”巴罗什不耐烦地催促道。 ——还有？！ 骑士们顿时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越发地不愿上前，连那几名在出发前还在吹嘘自己经历过多少战事的百骑长也全都脚步踌躇，再不复出发前的张扬大胆。 看到这种情况，阿米尔轻咳一声，出言道：“我明白诸位的不安，不过请放心，它们已经失去魔法的支持，绝不会在路上‘轻举妄动’。” 虽然阿米尔这样说了，但骑士们却很难从如此轻描淡写的话中得到安抚，阿米尔也没指望一句话就能说动他们，马上就接着补充道：“当然，做这样的事需要勇气，而为了褒奖诸位的勇气，魔法协会将在此事结束后为诸位的武器提供附加魔法属性的奖励——根据勇气的大与小，附魔的效果也会有所不同，最勇敢的那位，必然要得到最好的嘉奖。” 阿米尔话音刚落，一名骑士便大着胆子问道：“判断的标准是什么？” “数量。”阿米尔微微一笑，伸手指向地上的尸体。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略一犹豫，那几名百骑长便率先走出队伍，为后辈们做出了良好的“表率”。其他年轻的骑士也很快有样学样，鼓起勇气跟了过去。 但由于工具有限，他们只能从周遭寻找木板装捡尸体。好在来此之前，每名骑士都被命令要戴好骑术手套，这会儿倒是不必直接碰触尸体。但工作结束之后，他们当中大概不会有人愿意保留这副手套，十有8九是要把它们丢进火堆里烧成灰烬了。 基奇也被撵过去帮忙，用阿米尔早已准备好的便签纸填写标记，将尸骨的出处记录下来，然后贴在他们的尸体上。 希尔一度担心自己也会被派遣活计，但阿米尔却没为难他，只将他留在身边，沉默旁观。 ——其实，让他在这里旁观就已经是最大的为难了。 希尔暗暗想着，并开始反省自己最近是不是在什么事情上得罪了阿米尔。 来来回回地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之后，骑士们才将这里的尸体清运干净。为了加快速度，他们还特意回到朔日广场，找来了几辆可以装运尸体的马车。 但这里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当最后一具尸体被移至墓地之后，巴罗什便迈动步伐，带着众人赶往下一个街区，重复上一轮行动。 一直到黎明的第一缕曙光出现在天际，巴罗什才终止了行程，宣布昨夜的工作已经结束，今天晚上同一时间在朔日广场上再见。 骑士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悲鸣，希尔也不由自主地心下一颤，开始思索能否寻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让自己从这项可怖的工作中逃离出去。 昨晚，希尔终究还是没敢旁观到底，在第二个街区的时候便主动上前协助基奇的工作，强忍住恶心和胆怯，为那些尸体进行文字标注。这项工作虽然让他变得浑身尸臭，但也让骑士们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连乔伊都忍不住向他暗竖拇指，称赞他的大胆。 当一行人回到朔日广场的时候，阿米尔却没让他们立刻回去，而是叫住他们，补上被巴罗什忽略掉的叮嘱。 “回去后，请将身上的衣物全部烧毁——注意，是全部，千万不要因为一时不舍而有所保留。”阿米尔神情严肃地说道，“除此之外，自己也要彻彻底底地清洗干净——用来洗澡的水和换洗的衣服，皇子殿下已经安排人为诸位准备妥当，诸位需要做的，就是严格履行这一流程。” 说完，阿米尔才放行了众人，只将希尔留了下来。 “天亮之后还有一场表演，有没有兴趣继续观赏？”阿米尔笑眯眯地问道。 “当然。”希尔忍住想要抽搐的嘴角，躬身应道，“请告诉我具体的时间，阿米尔阁下。” “清理好自己之后……” “直接来联络塔吧，反正我也需要收拾，不如一起。”没等阿米尔说完，基奇已出言打断，然后才转头看向阿米尔，期许地问道，“可以吗？” “……我忍心说不吗？”阿米尔挑眉反问。 基奇顿时露出愉悦的笑脸，带着希尔向联络塔走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巴罗什迈步走到阿米尔身旁，用她古怪的声音咯咯笑道：“多么美好的友情，让我不禁想起当年的你。” “我可没有他这么愚蠢。”阿米尔冷哼一声。 “是吗？我倒觉得，有过之而无不及。”巴罗什意味深长地说道，然后便迈动脚步，跟在了基奇和希尔身后。 在联络塔里洗了澡又更换了衣服之后，希尔再一次跟着阿米尔和基奇来到朔日广场，乘坐马车前往他们的目的地。 这一次，巴罗什并没有跟随，昨晚没有露面的光系魔法师卡尔文却出现在他们当中。 抵达目的地之后，希尔发现，这里正是昨晚被他们清理过的街区。 卡尔文率先走下马车，从自己的魔法长袍里拽出一根光系魔杖。 看到这个魔杖，基奇立刻想到了阿米尔曾让他制作的那根，但仔细一看，他便否定了这种想法。卡尔文的魔杖既不是他制作的那根，也并非出自蒂娜的手笔，结构虽然一样，但在选材等细节上却多有不同，显然是其他炼金师的作品。 就在基奇和希尔逐个走下马车的时候，卡尔文已经高举魔杖，念起了一个冗长的咒语。 基奇连忙停止遐思，凝神观察起周遭的元素变化。 不同于神术的无中生有，卡尔文的光系元素来自炽热的阳光，这或许也是他选择在这一时刻施法的原因所在。除此之外，卡尔文汇聚出来的光系元素也远不像神术那样纯粹，其中混杂着很多火系元素，并在少量风系元素的挟持下向整个街区快速散布。 而这个魔法的效果，则是湮灭，只是其对象并非人或物，而是废墟中残存的暗系元素。 “这里已经出现了疫病的苗头，必须用光系魔法进行净化，否则很容易衍生出瘟疫。”阿米尔在旁边解释道，“卡尔文现在正在施展的，就是光系的高级魔法——净化术。” 73、一切都在按部就班 经过魔杖加持的净化术效果堪比一次小型禁咒，同样的，它的精神力消耗也几乎达到了一位高级魔法师能够承受的极限。卡尔文虽然只耗费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将巴罗什清理出来的街区净化干净，但结束的时候，他的神情却远比巴罗什糟糕数倍，登上马车后便筋疲力尽地闭上双眼，进入了冥想状态。 在卡尔文施法的时候，希尔悄悄问过阿米尔，是否可以请教廷的教士来完成这项工作，毕竟神术向来以“净化”着称。 “如果你能从奥兹那边请来高阶教士的话，我会给你一个肯定的答复。”阿米尔戏谑地答道，“但对亚龙这边的低阶教士来说，治愈一些本就不会致命的小伤口已经是他们的极限，至于净化，还是别为难他们了。” “神术和魔法是不一样的。”基奇低声插了一句。 希尔不解基奇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阿米尔则微微挑眉，问询一般看向基奇。 基奇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没再说下去，只看了看不远处的卡尔文。 阿米尔了然地翘起嘴角，抬手拍了拍基奇的脑袋，示意他回去再谈这个话题。 希尔却因为阿米尔的这个动作而感到了些许不快，只是阿米尔身份特殊，又一向以基奇的监护人自居，基奇也认可这样的状态，希尔再怎么不满意他们的亲昵也只能压在心底。 ——阿米尔是蒂娜的未婚夫，他不必为这样一个人生出嫉妒。 希尔暗暗劝慰自己。 一行人乘坐马车回到朔日广场的时候，教堂那边已经开始发放早餐，但排队的人群却明显稀疏了不少。 希尔顾不得休息，告别阿米尔和基奇等人后便匆匆去检查他们这边的食物发放。再过一会儿，招募的劳工也将陆续过来报名，这事虽然仍由麦菲负责，但希尔要为他们提供食物，对他们的数量和相关工作也必须做到心里有数。 看着希尔匆匆而去的背影，基奇叹了口气，转回身，跟着阿米尔回到联络塔。 之后两天，整座亚尼城开始了秩序井然的复建工作。 虽然新的援助还要等上将近一周的时间才会被再次送来，而且这批援助也不会再由亚尼城独享，但自从更多的食物分发点被架设起来，一队队的兵士开始在街道上巡逻之后，亚尼城内的气氛便明显和缓了许多。 城外的灾民仍然不被允许入城，但管理上却严格了不少，除了早晚两次基本的食物派送外，还增加了一小队兵士专门驻守在城墙之外，监控灾民们的一举一动，避免有人再恃强凌弱，劫掠他人。 除此之外，亚尼城还从灾民中招募了少量劳工，专门负责城墙部分的重建工作，待遇与城内的劳工一样，用食物和饮水作为劳酬。 卡尔文和巴罗什也继续一早一晚地清理着街区，但从第二天晚上开始，阿米尔便不再全程跟随，只把基奇安排给巴罗什做助手，自己则跟在卡尔文身边做保镖，以免他在施法后的脱力状态下遭人突袭。 ——果然，又把最辛苦的工作分给他，自己干轻松的。 基奇心下腹诽，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乖乖跟着巴罗什身后闻尸臭。 第二天晚上，希尔没再过来，倒是塞瑞斯意外地出现在队伍当中，接手了希尔昨日的工作。阿冬依旧跟在塞瑞斯的身边，但从头到尾连根手指都没有伸出，只一脸嫌恶地在旁边盯着她的皇子。 骑士们大多都已将阿冬当成女士对待，因此倒是没对她的这种作派表示出什么不满。 第三天晚上，希尔又一次出现，塞瑞斯却没有来。基奇好奇地问了希尔，这才知道希尔把那晚的经历汇报给塞瑞斯后，这位皇子殿下便决定过来锻炼一下胆量，顺便与他的骑士们同甘共苦。但无论塞瑞斯还是希尔，白天都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不能把精力全部消耗在夜晚，于是商量之后便决定采用轮换的方式，一替一天地参与到这项很能“提升”胆量的工作当中。 不过，清理街区的工作并没有持续太久。贵族们聚居的北城区早在坦帕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清理和重建；东城区是机要重地，原本居民就少，受损情况也没其他街区那么严重，因此也不需要魔法师施法净化；只有西城区和南城区比较糟糕，但经过将近五天的清理，废墟中的腐尸也已全部被移至城外墓地，深埋在大地之下。 此后还需进行的便是纯粹的体力劳动了，魔法师和骑士们都不再参与，塞瑞斯和希尔也得到了解放，再不必装模作样地跟过去受苦受罪。 在此期间，塞瑞斯终于又一次凑足了人手，将他们派往全省各地调查灾情，顺便发布承诺，安抚灾民。魔法协会的飞艇也返回了帝都亚夏，准备运送下一批物资，尤其是大量的粮种必须尽快运抵，否则就将彻底错过已经被耽误了的春耕，进而影响到下半年的收成。 希尔也为自己争求了更多便宜，将曾经在索菲亚镇上合作愉快的几名帮手召集过来，协助他完成亚尼城内的种种事务。但希尔向珊朵拉、杰森、威廉三人发出了邀请，过来的却只有珊朵拉和她的女仆，以及两名已经完全伤愈的骑士。 “镇上出了些事情，杰森要晚几天才能过来，而威廉委托我向您表示歉意。”珊朵拉无奈地解释道。 原来，就在收到希尔邀请的前一日，索菲亚镇刚刚遭到劫匪的袭击。好在希尔当时的安排一直被一丝不苟地执行着，放哨的孩子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劫匪的踪迹，镇上的民兵和青壮也在劫匪到来之前做好了迎击的准备。于是，十来名由流民组成的劫匪不仅没能达成抢劫粮食财物的目的，反而被镇上的人连杀再抓，一网打尽。 由于这件事的发生，不仅杰森无法及时赶来，威廉更是拒绝希尔的邀请，决定留下来继续做他的代理团长，保卫小镇。 “大家都很感谢你呢！”珊朵拉笑着说道。 希尔不禁有些唏嘘，当初只是出于谨慎才做出了如此安排，没想到如今竟真的派上了用场。但毕竟事发的时候自己并不在现场，希尔并没有冒然揽功，谦逊了几句后便问起了镇上的情况，尤其是镇长格罗夫的身体。 “父亲以后恐怕是再也不能走路了，不过，他还不打算辞去镇长的职务，至少，不会在镇子完成重建之前那么做。”珊朵拉微笑道，“也正因为有了这种决定，所以父亲现在精神得很，每天都很忙碌，根本无暇为自己的双腿伤心。” “希望我的邀请没有让镇长阁下平添烦恼。”希尔意有所指地说道。 “父亲已经放弃我了。”珊朵拉自嘲地笑了笑，然后模仿着格罗夫镇长的语气说道，“只要你能在你的妹妹嫁人之前先把自己嫁出去，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如果我没记错，小格罗夫小姐今年刚刚14岁，正是踏入社交界的年纪。”希尔说道。 “其实她下个月才满14岁，上一次她虚报了年纪。”珊朵拉眨了眨眼。 “那样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在亚尼城里为她举办一场社交舞会。”希尔建议道。 “有一个叛逆的女儿就足够父亲头疼了，再增加一个，他真的会就此疯掉。”珊朵拉笑着回绝。 “好吧。”希尔耸了耸肩，没有强求，然后话音一转，用调侃的语气继续说道，“小格罗夫小姐的生日会我们以后再谈，但后日的招待酒会，大格罗夫小姐却是一定不能缺席的。” “我的荣幸。”珊朵拉欣然应允。 由于坦帕公爵的家眷并不住在亚尼城，因此，当他死后，总督府便空置下来。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塞瑞斯不仅接管了亚尼城的政务体系，更连坦帕的府邸也一起抓进了手里。当城中事务步入正轨之后，塞瑞斯便决定搬离政务大厅，带着骑士卫队和一帮侍从住进总督府，恢复政务大厅原本的功能和用途。 希尔，以及莉奇，还有刚刚抵达亚尼城的珊朵拉都将和塞瑞斯一起搬入进去，并在后天举行一场招待酒会，邀请城中的贵族官员以及他们的家眷前来参加。这既是为了缓和皇子殿下与城中勋贵的关系，更是为了压榨一些人的钱包和仓库，在接下来的赈灾事宜中能够就地取材，减少皇室方面的损耗。 希尔之所以将珊朵拉请来，就是希望借助她在本省交际圈中的优势，与那些贵妇小姐们打成一片，探听贵族们的动向，寻找其中的突破口，将本地的力量彻底利用起来。 希尔忙于政务的时候，基奇正郁闷地给骑士们送过来的武器附魔。 在阿米尔向众人许诺的时候，基奇完全没想到这个活计最后竟会落在自己身上，还以为阿米尔会将他们的武器送往亚夏的魔法协会，让更有名望的炼金师完成这次奖励。 “我只许诺给他们的武器附魔，并没许诺要给他们的武器添加一个漂亮的签名。”阿米尔如此解释。 “可是我根本就没做过这种事，蒂娜也没教过我！” “联络塔三层有个图书室，里面的炼金术分类里肯定有《基础附魔》这本书，照着做就是了。”阿米尔不以为然地说道，“不过就是出了点力气，哪值得多么大的回报，加点花哨的效果让他们可以拿出去炫耀就足够了！” 基奇无奈，只能用“闲着也是闲着”这种理由劝慰自己，然后去图书室里翻出那本《基础附魔》，照猫画虎地干起活来。 但基奇也没完全像阿米尔所说的那样随意糊弄。他把送来的武器做了分类，除了那位“最勇敢”者的武器直接预留到最后之外，其他武器都按照它们原本的材质和手艺分成普通、中等、优质三种类别。 普通的那些用来练手，效果好坏全靠运气；中等的只确保附加上去的魔法属性能正常生效，使用的炼金材料和魔法阵则全用最低等的；优质武器和那把勇者的武器尽可能地量体裁衣，但由于他用作借鉴的只是一本“基础”附魔书，因此附加上去魔法属性也只是比前两种更炫目、更持久罢了。 基奇还没把所有武器都处置完，希尔便将塞瑞斯的酒会邀请送了过来。当然，这份邀请函是送到阿米尔等人手里的，基奇只是在希尔过来拜访的时候听到了这个消息。 “你们去消遣一下，我就不过去吓人了。”巴罗什很有自知之明地拒绝了这份邀请，将应酬上的事全部推给阿米尔和卡尔文。 这两人倒是没有拒绝，欣然接受了邀请，并用隐晦的方式承诺，他们会多去几位魔法师，为赛瑞斯皇子撑足场面。 希尔代表塞瑞斯向他们表示了谢意，然后又借机去拜访基奇，把这件事也告诉给他。 “或许，我能找到机会带你参观我的新房间。”希尔贴在基奇耳边，暧昧地说道。 听到这句话，基奇不由脸上一热，放下手里的长剑，抬头看向希尔。 他们确实好久没有亲热过了。自从地震之后，他们便一直奔波忙碌，不是没有心情，就是没有机会，好不容易放松下来，阿米尔又把他从希尔身边带走，将他们彻底分隔。 看着基奇泛红的耳根和故作淡定的表情，希尔翘起嘴角，低头在基奇的耳垂处轻吻。 考虑到这个房间的私密性并不算好，阿米尔等人也随时可能闯入，希尔只是浅尝则止，从耳垂吻到喉结，又抬头在唇瓣上咬了一口，然后便站直了身体。 基奇也赶忙平复心情，伸手把自己刚做好的魔法袖扣拿了出来，塞进希尔手中。给武器附魔这项工作虽然让他不得空闲，却也再一次给了他使用联络塔库存偷做私活的机会，完成了这个会在遇到暗系元素时改变颜色的魔法袖扣。 “哦，基奇——”希尔轻叹一声，伸开双臂将基奇拥在怀中，“你不需要为我做这么多的，真的。” “你不喜欢？”基奇撅起嘴巴。 “当然喜欢，但我实在不希望你这么辛苦。”希尔捧起基奇的脸庞，认真说道，“你为我做的太多了，让我都不知道该怎样感激。” “你也为我花费了很多，不是吗？你现在还帮我养着莉奇。”基奇嘟囔道。 “只是一点金钱而已。”希尔摇摇头，“而你送我的，都是金钱无法衡量的东西。” “那也只是因为我没有钱而已。”基奇嘟起嘴巴。 希尔失笑，伸手将基奇再次搂在怀中，手指摩挲着他的背脊，心里却在暗暗感叹：我亲爱的基奇啊，我最想要的东西，你什么时候才能给我呢？ 74、情爱是把双刃剑 酒会举行的当天晚上，除了巴罗什主动留下看守联络塔外，其他魔法师均乘坐塞瑞斯皇子提供的马车，来到了已经更换了主人的总督府。 当一行人走下马车的时候，塞瑞斯已带着阿冬等在了宴会大厅的门口，亲自将阿米尔等人迎入酒会。 虽然这种非正式的酒会是不会高声介绍来宾身份的，但魔法师们的魔法长袍却着实太过醒目，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宾客的目光。 作为酒会的主办者，塞瑞斯不可能全程只招待他们这些魔法师，而这也不是他举办此次酒会的目的所在。因此，虽然在迎接的时候给足了面子，但进入酒会大厅之后，塞瑞斯只是和阿米尔等人寒暄了几句，然后便带着阿冬告别他们，转而去招待其他客人。 塞瑞斯一离开，其他宾客马上填补了他的空位，陆陆续续地走上前与魔法师们攀谈。魔法师也逐渐分散，或与自己有兴趣的客人交谈，或被美丽的贵妇小姐邀去共舞。 基奇对这样的事情自然毫无兴趣，何况阿米尔就在身边，客套之类的事情也根本用不着他来应对，自进入大厅之后，他的目标便只有一个，并且没花多少时间便找到了他。 然而得偿所愿并未让基奇的心情变得愉快，相反，原本不错的心情倒是因为眼前看到的一幕而变得郁闷而低落。 就如基奇之前曾经担心的那样，希尔和莉奇在一起，而且被她挽着手臂。 今天的莉奇穿着和其他贵族小姐一样的华丽长裙，脸上也用妆容添加了些许色彩，这让她平淡的面容增加了不少颜色，突显了五官的完美，缓和了不够柔美的线条。 看到这样的莉奇，基奇不由咬住嘴唇，将目光转向她搭在希尔臂弯处的手。 ——她怎么敢这么做？他怎么会允许她这么做？！ 基奇顿觉胸口一阵闷痛，痛得他几欲冲上前去，把那碍眼的手从属于他的手臂上扯开。但没等他移动脚步，阿米尔的大手已经落在了他的肩上，将他牢牢按在原地。 这么一顿的工夫，另一边的希尔已完成了眼前的应酬，带着莉奇向基奇这边走了过来。 当希尔和莉奇走到自己面前，基奇才发现，跟在希尔身边的不止莉奇，还有在索菲亚镇上就常和希尔往来接触的珊朵拉。只是珊朵拉并未像莉奇那样亲昵地挽着希尔，彼此间的距离也保持在淑女和绅士应有的尺度上。 基奇的怒火顿时降下来不少，可再看到莉奇挽住希尔的手臂，不快的感觉却再一次涌上心头。 希尔敏感地察觉到了基奇的目光，事实上，当他决定让莉奇出席这场酒会的时候，他便预感到这可能会引起基奇的反感。但他需要一个机会去检验莉奇，检验她是否能够适应贵族的生活，胜任一个家族女主人的位置。 莉奇的表现没让希尔失望，虽然表现的过程中有些让希尔意外的急切，在“适度”这一点上并不完美，但作为一个初入社交界的新人，她的仪态举止已经足够让她得到礼仪大师的赞美，而羞涩的微笑和热切的眼神更是足以弥补细节上的些许瑕疵。 在希尔的建议下，莉奇恢复了“赖斯”这个姓氏，以两位中级魔法师的姐姐的身份将自己介绍给酒会上的诸位宾客。现在，希尔将她带到基奇面前，就是为了向大家证实她的身份——这非常简单，只需要让她和基奇站在一起，立刻就不会再有人怀疑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 ——只是，他或许不该纵容莉奇和他如此亲密。 看着基奇越来越冷的脸色，希尔暗暗反省。 但率先开口的却是阿米尔，他如长者一般揽着基奇的肩膀，笑着向莉奇说道：“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基奇的姐姐……莉奇？” “是的，魔法师先生。”莉奇立刻露出欢畅而自然的笑容，“我也记得您。” “或许您也记得我，阿米尔魔法师。”珊朵拉笑着插言。 “当然，珊朵拉·格罗夫小姐。”阿米尔完整地叫出了珊朵拉的名字。 就在这时，一首舞曲终了，新的舞曲被重新奏响，莉奇再自然不过地转过头，向希尔说道：“您答应与我共舞的，希尔先生，可以用这首我最喜欢的圆舞曲来完成您的许诺吗？” 希尔有心拒绝，但在周围诸多目光注视下，他实在无法做出如此失礼的事情，只能向基奇投去一个安抚的目光，又向身边的珊朵拉使个眼色，然后便带着莉奇走进舞池。 看着他们的背影，基奇的神色越发阴霾冷冽。 珊朵拉不理解基奇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但希尔临走时留下的暗示她却清楚明了，于是笑着向基奇发出共舞的邀请，“基奇魔法师，可以陪我跳一曲吗？” “我不会跳舞。”基奇这会儿哪有心情应酬，当即想也不想地拒绝。 “哦，基奇魔法师，你怎么可以拒绝一位女士的邀请？”珊朵拉立刻夸张地叹息起来。 “格罗夫小姐说的没错，女士的邀请是不可以拒绝的。”阿米尔也笑着拍拍基奇的肩膀，“更何况，舞蹈是酒会重要的组成部分，你既然来了，就该享受它的全部。” “可是我真的不会。”基奇闷声说道。 “现在是最简单的圆舞曲，你只要跟着我滑步并且旋转就好了。”珊朵拉直接向基奇伸出右手，“真的非常简单。” “去跳吧。”阿米尔低下头，贴在基奇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他能做的事情，你也一样可以。” ——是的，希尔可以和女人跳舞，他也一样可以。 基奇深吸了口气，握住珊朵拉的右手，和她一起走进舞池。 如珊朵拉说的，与这首圆舞曲对应的舞步非常简单，基奇也不是那种过份笨拙的家伙，跟着她反复滑行了几步，很快就掌握住了正确的步伐与节奏。这时候，基奇才分出心思去观察同样身处舞池的希尔，但刚一转头，他便迎上了希尔复杂的目光。 希尔没想到珊朵拉会将基奇带进舞池，他只是让她帮忙“招待”基奇，却没打算让她“招待”到这种亲密共舞的地步。 看到基奇搂着珊朵拉的腰身，专注地追随着她的脚步，希尔心里忽然升起了浓烈的不安。 他是无法对女人生出“性”趣的，但基奇却未必也是这样。基奇之所以会这么容易就接受他，在很大程度上只是因为基奇的身边并没有那种能让他感受到男女之间天性吸引的女人，阿米尔和蒂娜等人也或有心或无意地没有给基奇感受这种吸引的机会。 如果某一天，基奇遇到他真正喜欢的女人…… 希尔不敢再想下去，虽然明知道珊朵拉不会对基奇这种未成年的小男孩生出兴趣，却还是忍不住生出担心。毕竟，酒会上的女人不止珊朵拉一个，更漂亮、更温柔的，大有人在。 ——或许，他就不该让基奇参加这样的社交聚会。 希尔目不转睛地盯着基奇，完全没注意到莉奇一直在欲言又止地试图与他搭话。 另一边，珊朵拉也在和基奇闲谈，只是她可不会容许自己的共舞对象随意分神，在发现基奇目光游移的瞬间，便狠狠地在他的脚趾上踩了一下，痛得他皱起眉头。 基奇根本没想到珊朵拉会是故意踩他，只当自己走错了舞步，赶忙收敛心神，继续专注于脚下的移动。 珊朵拉满意地勾起嘴角，顺势拉开话题，“你上次说，阿米尔魔法师有未婚妻——只是未婚妻，并没有正式结婚，是不是？” “有区别吗？”基奇不解地问道。 “当然，他还没有结婚，就是说，我还有机会。”珊朵拉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转向正在大厅一角和几位贵族闲谈的阿米尔。 “……他的未婚妻是我的导师，格罗夫小姐。”基奇扯了扯嘴角，忍不住出言提醒。 “啊哦！”珊朵拉微微一怔，收回目光，认真地打量了基奇两眼，见他不像是在说笑，很快嫣然一笑，“好吧，请忘掉我说过的话——那么，另一位魔法师，比阿米尔魔法师年纪大一些，头发是金色的那个，他结婚了吗？” “卡尔文高级魔法师？”基奇顺着珊朵拉的目光看了过去，“我不清楚，和他不熟。” “这样啊。”珊朵拉沉吟了一下，挑眉问道，“那么，可以把他介绍给我，或者，把我介绍给他吗？” “怎么介绍？”基奇觉得自己越来越无法理解这个女人的想法了——她不是中意阿米尔吗？怎么这么快就又转移目标了？ “等这首舞曲结束，把我带到他的身边，告诉他我的名字。”珊朵拉微笑道，“很简单的事情，对不对？” “……好吧。”基奇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好点头应允。 珊朵拉立刻露出愉悦的笑容，脚下的舞步也越发地轻快。 由于珊朵拉一直在故意吸引基奇的注意力，而且她所挑选的话题也确实很能挑起基奇的好奇，于是，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基奇都再没能分出心神去关注舞池另一端的希尔。 当舞曲终了，基奇不得不履行约定，将珊朵拉送到卡尔文的面前，干巴巴地把她介绍给卡尔文认识。 卡尔文倒是没露出丝毫的不悦，相反，他主动向珊朵拉伸出手，邀请她再次回到舞池。 送走似乎颇有点看对眼的二人，基奇长长地出了口气，但没等他抬头寻找希尔的身影，一只手已抓住他的手臂，耳畔也响起了他最为熟悉的声音—— “跟我来。” 基奇不由自主地迈动脚步，跟着那个声音的主人离开了酒会大厅。 带走基奇的正是希尔。 舞曲结束后，希尔便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那条毒蛇，转手将莉奇塞给早已蠢蠢欲动的乔伊，自己则转回身，快步向基奇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但基奇却带着珊朵拉去了卡尔文那里，三人还有声有色地聊了起来。好在这种闲聊并未持续多久，卡尔文很快就带着珊朵拉进了舞池，将基奇独自留在了原地。 已经在旁边等了好一会儿的希尔立刻伸出手，抓住基奇的手臂，将他带出了大厅。 希尔原本就打算在酒会中途带基奇去自己的房间，只是他没想到会在酒会刚刚开始的时候就将这个计划付诸实现。然而他实在是一分钟都忍不下去了，就算会因此耽误正事，会影响酒会原本的目的，他也再管不得，顾不得了。 ——这原本就是塞瑞斯的事情，让他自己去处理吧！ ——此时此刻，他只想要他的基奇！ 希尔如此想着，也如此做了，拉着基奇径直回到自己房间。 关上房门，希尔立刻反身将基奇压在了门板上，不管不顾地吻上他的双唇。 基奇微微一怔，马上便搂住了希尔的脖颈，热烈地回应起来。 两人纠缠着，需索着，身下的器官也很快膨胀起来，本能地彼此摩擦，相互顶撞。 “给我吧，基奇，把你给我。”让人窒息的热吻之后，希尔将唇贴在基奇耳边，用炽热的气息向他发出了进一步的索求。 基奇却并不理解希尔到底在说什么。 ——他已经把心都给他了啊，他还想向他要求什么？ 基奇愣愣地看着希尔，眼中一片迷茫。 “让我……进入……你的身体。”希尔一边在基奇的脖颈处细细啄吻，一边继续低声呢喃。 “……怎么……进？”基奇越发迷茫不解，但身体却在希尔的热吻和爱抚下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回应，呼吸也不受控制地紊乱起来。 “我来教你。”希尔一手搂着基奇，另一只手探向衣服前襟，解开魔法长袍上的纽扣，将长袍从基奇的身体上剥离。 基奇顺从地任由希尔摆弄，但很快便按捺不住地也将手伸了出来，为希尔解脱他的衣衫。 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两人身上的衣服已经所剩无几。 希尔再也忍不下去，拥着基奇走向沙发长椅，将他压倒在自己身下。 然后，希尔便探出手指，向基奇身后的那条秘径摸索过去。 75、注定要发生的事情 希尔终究还是没能得偿所愿。 当他硬得发疼的器官刚刚探入基奇的秘径入口，连完整的头部都还没有挺进，基奇便因为过于剧烈的疼痛而将他逐出了自己的身体，并且说什么都不肯再让他继续尝试。 希尔舍不得对基奇用强，这个少年也不是他强来就能征服的。无奈之下，希尔只能一边哄劝一边并拢基奇的双腿，像以往一样在他的臀股间解决掉自己的欲望。 释放之后，希尔喘息着瘫倒在基奇背上，正想着休息一下再用手指为基奇舒缓，低下头，却发现基奇的脸色很不好看。 “基奇？”希尔一怔，赶忙追问，“还在疼吗？” 基奇咬着嘴唇，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应希尔担心的目光。此前的剧烈疼痛不仅浇熄了他体内的热度，也让他突然间想到了一个他从未想过但却非常重要的问题。 ——希尔到底为什么喜欢他？ 基奇想不出答案，或者说，想不出一个能让自己满意的答案。 见基奇不理自己，希尔不由越发地担心，连忙从他的身上下来，然后将他的身体翻转过来。如希尔担心的一样，那个不会撒谎的器官正软趴趴地躺在基奇的腿间，犹如它的主人一样无精打采。 “抱歉，基奇，下一次我一定不再这么鲁莽。”希尔把基奇抱进怀里，试图对他进行进一步的安抚。 ——还要有下一次吗？ 基奇倚在希尔的胸口，听着他的呢喃细语，心里却想起了莉奇挽着他手臂的那一幕。 ——那时候也好疼，只是那时疼的是心，现在疼的却是身体。 ——为什么他总是让他疼呢？ 基奇这样想着，然后不由自主地问出了声。 “总是？”希尔微微一愣，对基奇的用词感到些许不解，但并没有多想，毕竟这不是他第一次试图进入基奇的身体，而每一次的结果也都大同小异地均以失败告终。 希尔低下头，附在基奇的耳边，继续说着抱歉、对不起，手指则移向他的臀股，揉捏他“可能”被自己弄疼的肌肤和皮肉。 “我不要对不起，我要答案。”基奇抬起头，迎上希尔的目光，“为什么你明明答应我要和莉奇保持距离，却没有信守诺言，反而和她那样亲密？” “我……”希尔张了张嘴，忽地失笑，“你是在吃醋吗？我亲爱的基奇。” 基奇没有理会希尔的调侃，只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等他给他真正的答复。 希尔没想到基奇会对这件事这样在乎，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张口结舌，有心把过错全推到莉奇身上——就某种角度来说，这也确实是事实，是她主动的，而他，不过只是纵容。 “不要欺骗我，希尔，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欺骗。”基奇仿佛洞穿了希尔的想法，先一步截断了他即将出口的辩解。 “……我需要一个女伴，我以为，如果她是你的姐姐，你会比较能够接受。”希尔迟疑了一下，终是选择了一个更加真实的原因作为答案，然后再次道歉，“抱歉，基奇，不会有下一次了。” 基奇垂下眼睑，不置可否，心里却是越发地闷痛。 ——他怎么忘了，男人是应该和女人在一起的，而希尔也终究是要和一个女人结婚的。 想到这一点，基奇默默地推开希尔，没理会臀股间尚未清理的浊物，直接抓起旁边凌乱的衣物，往身上穿套起来。 “基奇？”希尔不解地看着基奇，直到他连魔法长袍都已经披在身上了，这才忽地意识到事情或许远比他以为的还要严重。 希尔伸手想要将基奇拽住，但基奇却甩开他的手臂，径直走向了门口。 仍然光裸着的希尔没法追赶，只能急匆匆地跟着穿衣，可当他总算穿好衣服，追出门去的时候，基奇已然没了踪影。 希尔不确定基奇会去哪里，更担心他在总督府里迷路，连忙退回到自己房间，拿出传声筒，想和基奇联络。但不知道是压根就没被基奇带在身上，还是基奇不肯接听，传声筒一直没能得到回应。 略一犹豫，希尔收起传声筒，再次走出房间，前往酒会大厅向阿米尔求援。 听到基奇失踪，阿米尔立刻挑起双眉，但他并没有审问基奇失踪的前因后果，只用阴鸷的目光看了希尔几眼，然后便冷冷说道：“我去找他，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别轻举妄动。” 说完，阿米尔丢下希尔，转身向大厅出口走去。 然而一直到酒会结束，客人散尽，基奇都始终没有出现，阿米尔也再也没有回来。 到了这一刻，希尔才真正地慌乱不安起来。 离开希尔的房间后，基奇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能去哪。他只是心不在焉地走着，等他终于回过神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总督府，走在了空旷无人的街道上。 在风元素柔和地安抚下，基奇的心终于渐渐冷静下来。 他知道，他不该责怪希尔。 莉奇是他的姐姐，她之所以会留在希尔身边，也是他的要求，而非希尔的意愿。 ——他只是在帮助他，他却懊恼地怨愤他。 基奇这样想着，却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就像他紧紧攥着手里的传声筒，明明感受到了它的震动，却就是不愿意将它打开。 ——其实，这一切的缘由都在于莉奇！ 基奇忽地想道。 他并不是第一次看到希尔和女人亲密相处，但以前的反应却远没有这次这样激烈。在索菲亚镇的时候，希尔和珊朵拉之间也是来往过密，他虽然忍不住抱怨了几句，却也没有真的放在心上。 可这一次，他只是看到莉奇挽着希尔的手臂，他便变得无法忍受。 ——如果他没有答应修奇，没有把莉奇接过来就好了！ 基奇正胡思乱想，某种更加怪异的感觉却突然涌上心头，让他莫名地不安、烦躁，就好像是不小心忽略了什么，又或者是，危险正在降临。 ——对了，街道，太静了。 基奇恍然惊觉。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身边竟然没有了声音，发丝静垂了下来，风消失了，其他熟悉的元素律动也同样无法感觉。 更让人惊悚的是，天上的月色依旧，但脚下却没有了影子。 基奇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想起了某个让他倍感纠结的家伙。 下一瞬，那个家伙的声音便出现在他的身后，“想我了吗？可爱又可怜的小东西。” 基奇立刻转身，向身后的方向看了过去。 果然，站在那里的又是莫里亚蒂，他一如既往地穿着一身黑色礼服，只是这一次，被他拿在手里的，是一朵含苞待放的鲜红玫瑰。 “你……又来宣告什么？”基奇脱口问道。 “呃？”莫里亚蒂被问得一愣，但随即便失笑道，“宣告？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教廷圣典里描绘的告死天使吗？” ——谁让你每次出现都会带来坏消息！ 基奇抿住嘴唇，暗暗腹诽。 “我可不是天使，我是……恶魔！”莫里亚蒂故作邪恶地狞笑起来。 但基奇却根本不为所动，莫里亚蒂虽然神出鬼没、行踪诡异，却从未伤害过他，相反，上一次，他甚至可以说救了他一命。 ——当然，就算没有他的预警，自己应该也不会那么容易死掉，只是难免要受些伤痛。 基奇心里想着，嘴巴却是一言不发，静待莫里亚蒂继续表演。 “你真是不懂幽默。”见基奇没有反应，莫里亚蒂嘟囔了一句，转而道，“虽然我很高兴能有一个和你独处的机会，但酒会还没结束就先独自离开，这种行为可是很失礼的哦！” “谁会在乎，你吗？”基奇漠然反问。 “我当然是……无所谓的！”莫里亚蒂心情很好地继续作怪，“不过，你的那位小情人可就没我这么淡定了，他现在已经找你找疯了——你信吗？” 基奇紧抿嘴唇，没有接言。 “人类的生命是极其有限的，你不觉得，你应该更珍惜他一点吗？”莫里亚蒂意有所指地说道。 “……我以为，你更希望我和他分开。”听到这句话，基奇不由想起莫里亚蒂第一次和他说话时的种种挑拨离间。 “我好像确实说过这种会让你产生错觉的话。”莫里亚蒂把玩着手里的玫瑰花，笑眯眯地说道，“但事实上，我根本不在乎你和他会怎样，我只是觉得，一场剧目不该开始得那么简单，结束得这样仓促。” “你……又在暗示什么？”基奇顿时绷紧了神经。 “你猜？”莫里亚蒂戏谑地反问。 基奇咬住嘴唇，正犹豫是否应该按照莫里亚蒂希望的那样“猜一猜”，身后却突然传来了古怪的异动——似风，又像是元素间的涌动碰撞。 基奇下意识地回头，却看到一个骑手正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飞驰而来，眼看着就要撞向他和莫里亚蒂。但那名骑手却像看不到他们一起继续肆无忌惮地飞奔着，而黑马的脚下，也听不到理应存在的马蹄声。 ——他是有影子的！ 基奇有些混乱地想着，却莫名地忘记了躲避和移动。 转眼间，骑士和马已至近前，紧接着，便毫无停驻地穿过了他们的身体。 ——穿？！ 意识到这一点的基奇立刻懵了，为这个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实而倍感惊疑。 但他又无法怀疑自己的眼睛，街道并不宽敞，骑手远去的背影还在前方，在刚刚的那一瞬间，他和他的马确实是从自己和莫里亚蒂所在的位置直穿而过，只是自己并没有被“贯穿”的感觉，就好像，刚刚过去的只是一个幻象。 “呃，位置选的不太好呢！”对面的莫里亚蒂也窘迫地摸了摸鼻子。 “那是什么？”基奇立刻问道。 “蓝龙军团的先遣官，你那位心上人一直期盼的战力。”基奇问的很是含糊，但莫里亚蒂却像明白他的意思一样明确答道，但紧接着便又抱怨起来，“不过，这里的这条时间轴实在是太纤细了，让我怎么都无法适应，我本以为他会出现得再晚一些，比如在我们谈话之后……唔，今晚的客人还真是很多呢！” 莫里亚蒂的抱怨让基奇越发糊涂，不过，这一刻他却有更想知道的事情，于是继续追问：“刚才过去的，不是幻影？” “幻影？不，当然不是，我再无聊也不会搞些虚假的东西来糊弄你。”莫里亚蒂耸了耸肩，“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包括你，包括我。” 基奇张了张嘴，猛然想到一种可能，立刻脱口问道：“空间魔法？我们在另一个空间？” 莫里亚蒂眨了眨眼，很快愉悦地勾起嘴角，“我该赞叹你的领悟力吗？” “你还会预言——那是时间魔法吗？”基奇没理莫里亚蒂的调侃，继续追问。 “唔……如果你愿意这样理解的话。”莫里亚蒂耸了耸肩，“虽然它并不确切。” “但你预言了那场地震，不是吗？”基奇不依不饶地想要一个更加明确的答复。 “说实在的，我很不喜欢‘预言’这个词。”莫里亚蒂挑眉道，“它让我想起一种被叫做‘言灵’的力量，但实际上，我只是看到，而非一语成谶——我好像暗示过你，不，应该是明示，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明确了。” “但……为什么你只将这些事情告诉我？为什么你不把这些告诉更多人？比如那场地震，如果你肯向更多人发出警示，就可以挽救更多生命，减少很多损失，不是吗？”基奇终于将按捺在心底的疑问提了出来。 “亲爱的孩子，我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做救世主的。”莫里亚蒂戏谑地勾起嘴角，“那些人的死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 “没有可是，没有假设，没有如果。”莫里亚蒂摇了摇手里的玫瑰，“有些事情注定是要发生的，就像人类注定是要死去。” “那么，你又为什么要告诉我？”基奇不解地望着莫里亚蒂。 “再怎么精彩的画面，若是无人分享的话，也会变得无趣的。”莫里亚蒂微微一笑，将玫瑰花塞入基奇手中。 但就在基奇接住它的一刹那，原本只是花蕾的玫瑰突然间绽放开来，变成了一朵盛开的鲜花，然而下一瞬，它便又立刻凋零，片片花瓣随风而落，掉在了基奇脚下。 ——风？ 基奇惊疑地抬起头，却发现莫里亚蒂已经没了踪影。 76、教士达伦 当风吹起的瞬间，周围的一切似乎也恢复到了这个世界本应具有的模样。 虫鸣和犬吠的声音重新出现在夜色之中，影子也回归到它原本的位置上，各种元素亦按照各自固有的轨迹，节奏分明地继续飘移、跃动。 只有月亮依然静悬在天空，沉默地俯视整个大地。 基奇用力地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街道尽头，再往前不远便是朔日广场，教堂、魔法协会的联络塔以及政务大厅都已赫然在望。 ——是莫里亚蒂把他送到这里的吗？ 基奇无法不这样想。他并未在朔日广场到总督府之间的路径上布设标记，之前又处于一种没头没脑的混乱状态，在这种情况下不迷路还找到正确路径的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 不过，看看近在咫尺的联络塔，又看看不远处的教堂，基奇却不想就这么回去。 ——他不想再照顾莉奇了，他要把她还给修奇。 犹豫了一下，基奇终是迈动脚步，向另一边的教堂走去。 此时已是深夜，教堂也早已关闭了大门，只有点点烛光在彩色的玻璃窗后微微摇曳。但基奇要去的地方并不是教堂，他只是将这里作为起点，从而依照记忆中的些许痕迹，寻找修奇居住的那间屋子。 好在，这并不困难。当基奇绕过教堂的时候，那间残破的房屋以及其中明亮的烛光便映入了基奇的眼帘，让他想迷路都有些困难。 基奇快步走了过去，停在房子门口，然后深吸了口气，抬手敲响了房门。 很快，房门便被打开，修奇不出意外地出现在门后，只是脸上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对他的到来表示欢迎。 “基奇？你怎么来了？”修奇疑惑地问道。 “想和你谈些事情。”基奇一边回答，一边习惯性地眯起双眼，马上发现房子里还有另一个人存在，身上有光系元素，似乎也是一名教士。 “如果可以在这里说，就说吧。”修奇显然不想让基奇进屋。 基奇虽然不清楚这个被修奇留在家里的人是谁，却也没有多少好奇，他现在只想快点把莉奇从希尔身边弄走，让他和希尔间的关系恢复到以往那种安宁和谐的状态。 但基奇把自己的来意表明，希望修奇能将莉奇领回去的时候，修奇却摇了摇头，“不行，我现在没办法照顾她，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再让她搬回来居住。” 基奇愣了一下，立刻将修奇的答复和房子里的人联想到了一起，脱口问道：“你有客人？” “你怎么会……”修奇惊疑地看向基奇。 但没等他将追问的话讲完，一个声音已从他的身后传了出来，“修奇教士，将客人请进来吧，这个时间前来拜访的人，一定是有急事相求。” 说话间，一个同样穿着教士黑袍的银发男子已从客厅走到了修奇身后。 看到这个人，基奇不由愣住。 他见过他。 在去年的仲夏节，亚龙皇帝的周年庆典上，就是这个人用怪异的目光注视着蒂娜，然后又在宫廷晚宴上用同样的眼神审视着他。 ——但这个人是奥兹帝国的教士，理应在去年就已经离开了啊！ 基奇顿时警觉起来。 银发的教士也认出了他，马上勾起嘴角，玩味地笑道，“真抱歉，修奇教士，我没想到你的客人竟是位魔法师。” “他是我的弟弟，达伦阁下，请不必担心。”修奇用敬语答道。 ——担心？担心什么？ 基奇越发疑惑。 他不确定这个人是否记得自己，毕竟去年的时候，他还是一个穿着绿袍的初级魔法师。但看到这个人注视他的眼神，他便又觉得自己的这种想法未免太过天真。 “回去吧，基奇。”修奇转回头，继续向基奇说道，“处置莉奇的方法我已经教过你了，如果你觉得她很麻烦，那就尽快给她找个丈夫，把她嫁出去。” ——我现在担心的就是她想找希尔做丈夫！ 基奇郁闷地咬了咬牙，但瞥了一眼那名银发教士，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 但就在基奇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那名银发教士却将他叫住，“不必急着离开，年轻的魔法师先生，既然你是修奇教士的弟弟，那么有件事或许你可以帮忙。” 基奇疑惑地停住脚步，转头看向这人。 “你应该认识阿米尔魔法师吧？”银发教士抬手止住想要插言的修奇，继续说道，“请帮我带句话，就说……” 银发教士话未说完，基奇身上的联络器却率先响动起来。 基奇没有多想，习惯性地就把联络器拿了出来，正要接通才想起自己正在两名教士面前。 “不会是阿米尔吧？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呢！”银发教士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他认识联络器？ 基奇微微一怔，马上便意识到，这个银发的家伙恐怕不止认识联络器，他还知道自己和阿米尔的熟络关系。 略一犹豫，基奇大胆地打开了联络器，将其放在自己耳边。 “你在哪里？”阿米尔的声音立刻从联络器里传了出来。 不等基奇回答，对面的银发教士已扬声说道：“他在我这里，阿米尔。” “达伦？！”阿米尔惊疑地叫出了一个名字。 “惊喜吗？”被阿米尔叫做达伦的教士向前走了一步，似乎想与联络器更近一些，但很快便在基奇戒备的目光中停下脚步，友善地举起双手，表示自己并无恶意。 “你们在哪？”阿米尔重新问道。 “教堂后面的房子里，过来就可以看到了。”达伦答道。 “……基奇，别乱动，等我过去。”说完，阿米尔的声音便消失在联络器中。 基奇收起联络器，越发犹疑地看向这名银发教士。 达伦像是看穿了基奇的想法般，戏谑地说道：“不想问问我和你的阿米尔魔法师是怎么认识的吗？” ——我会问的，但询问的对象不会是你。 基奇没有理会达伦，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静待阿米尔到来。 见基奇不开口，达伦也没有继续唱独角戏，低声和修奇说了句什么，然后便转身回了客厅。 当达伦消失在通往客厅的另一扇门后，修奇翻手关上身后的房门，迈步走到基奇身边，疑惑地问道：“你认识他？” “去年在亚夏见过。”基奇没有隐瞒，并且反问，“他是奥兹国的教士，怎么会来到亚龙？” “他是秘密过来的，就算是奥兹那边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修奇也答得颇为直白，“不过，我不能告诉你他来此的目的，我只能说，不是因为恶意，至少，就我了解，不是。” 基奇没有接言，修奇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而问起了莉奇的事情，“为什么要把莉奇送回来？据我所知，你已经搬进法师塔了，而她则和那些贵族们住在一起——她给你惹麻烦了吗？” “……快了。”基奇含糊地答道。 “是不是她勾引了哪个贵族？”修奇随口问道，“不会是那位皇子吧？” ——如果是就好了。 基奇郁闷地想着，没有接言。 “看来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修奇将基奇的沉默当成了默认，“别管她，如果她真能勾引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丈夫，那就让她嫁过去好了，反正嫁妆也不需要你来出，祖母留下的东西足以让她风风光光地嫁给任何人。” “祖母留下了东西？”基奇微微一怔。 “当年逃亡的时候，从奇美拉家里带出来的黄金和珠宝。”修奇答道，“我曾经帮祖母变卖过，但具体有多少并不清楚，我只能肯定，祖母临死前将它们全部交给了莉奇。” “……可是，莉奇搬家的时候，我没看到那样的东西。”基奇疑惑地说道。 “当然不会收藏在一般的箱子里。”修奇淡淡说道，“别忘了，奇美拉家族既是魔法师家族，更是诸神后裔，手里有几件能够储藏财物的魔器也没什么可惊讶的，不是吗？” “储藏……魔器……”基奇立刻想起了曾在费尔南多会长手上看到的那枚储物指环。 “我猜测是手镯，祖母死后，莉奇一直戴着不离身的东西只有它了。”修奇说道，“你如果有兴趣，可以去试探一下，抢过来也没关系。” “……但那不是祖母留给莉奇的东西吗？”基奇迟疑地问道。自重逢之后，他便觉得修奇对莉奇的态度有些古怪，比在家的时候疏远了很多，还多了一种类似厌恶的情绪。 “祖母只是把东西交给了她，但至于是否让她独享……谁知道呢！”修奇轻蔑地冷哼了一声，转而道，“我过几天就会离开亚尼城，到那时，如果莉奇还让你觉得麻烦，你就把她送回这幢房子，让她自生自灭。” 修奇的话让基奇有些懵然，但有一点却似乎再清楚不过——修奇不打算去追究祖母留给莉奇的东西，但也同样不想再要莉奇这个妹妹。 基奇正犹豫着是不是应该追问其中的缘由，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已从不远处传了过来，转眼间便到了他们面前。 来人正是阿米尔，他看了眼明显带着不安的基奇，没有和他说话，直接向旁边的修奇问道：“达伦教士在哪里？” “里面。”之前就已得达伦吩咐的修奇立刻转身，将阿米尔领进自己的房子。 没等基奇去想他该不该跟着，阿米尔已抓住他的手臂，把他一起拽了进去。 达伦正坐在客厅的沙发长椅上，见阿米尔进来，马上站起身，向着阿米尔张开双臂，“好久不见，我亲爱的阿米尔。” “你怎么会在这里？”阿米尔没有接受他的拥抱，只站在原地，冷冷问道。 “不打算先叙旧吗？我的老朋友。”达伦讪讪地收回手臂。 “在叙旧之前，先给我一个不把你送回奥兹的理由。”阿米尔沉下脸。 “好吧。”达伦耸耸肩，“不过，这得单独谈——修奇教士，不好意思，要提前借用一下你为我准备的房间了。” “请便。”修奇淡然应道。 达伦没再多言，只瞥了旁边的基奇一眼，然后便转回身，将阿米尔带进了隔壁的一个房间。 ——那个房间原本是莉奇的。 基奇默默想着，终是没忍住好奇，向房间里的风元素下达了传导的命令，让它们将隔壁房间里的对话送入自己的耳朵。 就在基奇试图偷听阿米尔和达伦说话的时候，修奇也若有所思地坐在了椅子上，斜眸盯着隔壁房间。 ——修奇也有“窃听”的方法吗？ 基奇虽不确定，但修奇的模样却让他很难不生出猜测。 猜想间，达伦的声音已在风元素的传导下出现在基奇耳畔，使得他不得不收回思绪，专心聆听。 “大半年没见，你就用这种冷淡的态度对我吗？”达伦的语气完全没有了教士惯有的矜持，倒像是一个正在撒娇的少女。 “是谁说以后再也不要见面的，难道是我吗？”阿米尔的声音却是听不出多少波澜。 “不过是句气话，你还当真了啊！如果不是你……” 达伦正欲辩解，阿米尔却冷冷打断，“闭嘴！” ——是什么啊，干嘛不让他说完啊！ 基奇正好奇，隔壁的房门却被猛然推开，阿米尔大步走了出来，三两步便到了他的面前，冷冷道，“收起你的好奇心，或者，不要被我发现！” ——呃，他不该使用风元素偷听的。 ——显然，阿米尔对风系元素的动向比他以为的还要敏感。 基奇扯了扯嘴角，乖觉地点头。 阿米尔没再多言，转身走回房间，重重地关上房门。 这一次，基奇没敢再放纵自己的好奇心，老老实实地找了把椅子坐下，静待阿米尔出来。 旁边的修奇却起身走到他的旁边，低声问道：“你干了什么？” “偷听。”基奇撅起嘴巴，“然后，被发现了。” “……你果然不适合做坏事。”修奇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基奇的脑袋。 “别告诉我，你没那样做。”基奇回了他一双白眼。 “但我没被发现。”修奇漠然答道，“不过，由于你的不小心，那位魔法师显然做了什么，现在连我也什么都听不到了。” ——也许被发现的是你，只是被怪罪到了我的身上！ 基奇郁闷地想道。 77、复杂的夜晚 阿米尔并未让基奇在客厅里久等，不过几句话的工夫，房门便再次打开，阿米尔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达伦笑容满面地跟在他的身后。 “走了。”阿米尔走到基奇身边，伸手把他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哦。”基奇懵懂地应了一声，下意识地看了修奇和达伦一眼，想告别却又觉得说不出口，于是干脆闭上嘴巴，一声不吭地跟着阿米尔向外走去。 达伦同样没跟他们告别，径自留在了客厅里，只有修奇独自将他们送到了门口，但就他的表现来看，基奇不禁觉得他也只不过是跟过来关门罢了。 离开修奇的房子，阿米尔没在外面停留，直接将基奇带回了魔法协会的联络塔，并亲自将他送进了他的房间。 关上门，阿米尔追问起基奇出现在那里的原因。 基奇没有隐瞒太多，只藏下了他不敢向任何人说起的莫里亚蒂，将他和希尔间的不快，以及他找修奇的原因全都告诉给了阿米尔。 “你竟然没有迷路？”阿米尔还是发现了其中的蹊跷，挑眉问道。 “我自己也很奇怪。”基奇实话实说。 阿米尔意外地没有追问，让基奇不禁想反过来问问他和那个叫达伦的教士又是怎么回事。基奇并不奇怪阿米尔认识一个教士，可达伦看他的目光还有说话的语气，却和阿米尔的其他朋友全然不同。 ——阿米尔对他的态度似乎也和对别人不一样。 基奇疑惑地想着。 阿米尔显然也猜到了他的想法，不等他开口便主动说道：“达伦是我的一个旧识，我们认识的时候，他还没有加入教廷……他来的事，你不要和任何人说，包括蒂娜，还有你的希尔。” “嗯。”基奇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他不是奥兹国的人吗？怎么会来亚龙？” “他只是在奥兹那边的教廷里做事，就血统来说，他其实是塔伦米尔人。”阿米尔答道，“他是被派来主持这边的赈灾事宜的，不过亚龙一向拒绝高阶教士入境，所以他用偷渡的方式才来到这里，这也是我希望你能对他的行踪保密的原因。” “高阶教士？”基奇睁大眼睛，“就是说，他能使用高阶神术？” “教士的阶级并不是按照实力划分的，很多高阶教士终其一生也无法施放一个低阶神术。”阿米尔答道，“而达伦，就是这种不会神术的教士。” “不能吗？”基奇失望嘟起嘴巴。 “专心学好你的魔法，别在神术上浪费心思了。”阿米尔漠然说道，“有多余的精力就想想要怎么处理你和你那位小少爷的关系，如果我猜得不错，今晚……不，明天，明天一早，他就会追过来找你。” “为什么……是明天，不是今晚、现在？”基奇忍不住问道。 “现在已经快半夜了，宝贝，他可不像你，做什么事都不会顾虑别人的感受。”阿米尔意有所指地答道。 ——是啊，希尔总是有很多顾虑，比如他的皇子，比如他的家族，比如他的身份地位。 基奇咬了咬嘴唇，再也没心情去探寻达伦和阿米尔的关系。 如阿米尔猜测的那样，希尔并没在这天晚上过来，但当其他魔法师也返回联络塔后不久，基奇和希尔专用的传声筒便再次震动起来。 基奇这时已经躺在了床上，犹豫了一下，终是打开传声筒，将其放在了耳边。 “基奇！”希尔焦急的声音立刻钻入耳膜。 “嗯。”基奇淡淡应了一声。他还是没想好该如何面对希尔，更不知道以后，当希尔身边终究要多出一个女人的时候，他又该怎样面对他。 “你在哪？阿米尔阁下有没有找到你？”希尔追问道。 “我已经回联络塔了。” “诸神保佑，你平安就好。”希尔松了口气，随即话音一转，“还在生气吗？基奇，原谅我好不好，我知道我今晚做错了很多事，但……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不是你的错。”基奇打断道，“我知道，不是你的错，是我……有些事没想清楚。” 另一边的希尔顿时将心提到了喉咙，他最怕的就是基奇对他们的关系感到后悔，然后放弃他，放弃他们的感情。 “别这样，基奇，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告诉你我有多么爱你。”希尔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基奇，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 “给我点时间，希尔。”基奇并未意识到希尔到底在担心什么，他想的也和希尔并不一样，他只是单纯地觉得现在的自己很难看、很糟糕，他不想在这种状态下和希尔吵闹、争执，然后还让希尔去承担一切责任。 “至少让我再见你一次。”希尔恳求道，“明天早上我就过去找你，我们面对面谈一次，好不好？” 基奇张了张嘴，想要拒绝，但马上又意识到，比起拒绝，他更想马上见到他，而不是等到明天。 “……嗯。”犹豫了一下，基奇终是应了下来，然后不等希尔再说什么便直接关掉传声筒，将它塞进了自己枕下。 ——他只是想和希尔在一起而已，为什么就不能简简单单地得到满足呢！ 基奇胸口处又出现了那种闷闷的堵痛，空荡的房间里也响起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听到这声并非出自自己肺腑的叹息，基奇不由身子一僵，下意识地向声音的出处看了过去，紧接着便睁大了眼睛，脱口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能够出现得如此无声无息的，当然只有莫里亚蒂，但他一个小时前才从基奇面前消失，基奇实在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能和他重逢。 “当然是为了和你分享趣事。”莫里亚蒂仍旧是那身黑色礼服，双手抱胸，斜倚在房门处，戏谑地翘着嘴角。 “没兴趣。”基奇这样说着，却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面色不善地看着莫里亚蒂。 “心情不好？”莫里亚蒂笑眯眯地问道。 “你是来看笑话的吗？”基奇抿嘴反问。 “你也知道你现在是个笑话吗？”莫里亚蒂笑容不变，说出来的话却是一点都不留情，“说真的，我一点都不明白你到底在难过什么，就我看来，无论你还是那个小贵族，都不过是在自寻烦恼，自找麻烦。唔，你那位姐姐倒是做的不错，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想看看她是怎么勾引你的小情人的吗？” “不！”基奇想也不想地拒绝，心里却是越发地难受。 “既然如此，那就先把你的小情人放一边，跟我去看一场别人的热闹。”莫里亚蒂耸了耸肩，“起来，不用换衣服，我们不需要走得太远。” 虽然莫里亚蒂这样说了，但基奇已经习惯了裸睡，因此还是拿起床边的魔法长袍披在身上，然后才站起身，跟着莫里亚蒂走出房间，登上了联络塔内上行的楼梯。 此刻的联络塔里一片寂静，这让基奇不由联想起一个小时前在街道上的那种异样感觉。 ——或许，现在的他们也处于另一个空间之下。 基奇暗暗猜测，人已跟着莫里亚蒂走上一层楼梯，来到了阿米尔居住的房间门口。 “开门。”莫里亚蒂命令道。 基奇怔了一下，不明白莫里亚蒂为什么带自己来这里，但又觉得他如此大费周章地折腾不应该只是为了偷袭阿米尔，于是顺从地眯起双眼，用异能打开门锁，并顺手推开房门。 房间里空无一人。 阿米尔不在房间里，空空的床铺上也完全看不到有人睡过的痕迹。 基奇越发迷惑，莫里亚蒂则迈步走进房间，径直来到窗户前面，抬起手，在上面轻轻一点。 原本只有夜色的窗棂上立刻出现了新的景象。 那似乎是一座大厅，只是里面摆放了太多的桌椅，天花板也有些过高，周围的浮雕和壁饰也未免太过繁复，一点都不像是能够接待客人的地方。 但看着看着，基奇便觉得这景象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略一思索便恍然大悟。 这是旁边的亚尼教堂！他虽然不曾进去，却曾在门口处向里面张望过，看到的景象与眼下窗棂上浮现出来的内容一模一样。 ——可莫里亚蒂为什么要让他看教堂呢？ 基奇信步走进房间，关上门，站到了莫里亚蒂身边。 见他过来，莫里亚蒂再次抬起手指，调整起窗棂上的视角，将画面转向教堂侧面一间密闭的告解室，然后轻点窗棂，将画面变成了告解室的内部。 此时此刻，这间狭小的、本应只供一个人使用的告解室里却挤了两个衣衫不整的成年男人，他们一边拥吻一边撕扯彼此身上的衣服，一黑一紫的外袍虽然还都披在身上，里面的衬衫却已完全敞开，暴露出苍白以及麦色的肌肤， 这两个男人，基奇全都认识。 穿黑袍的是刚刚见过的达伦，而紫袍那个的则是他更加熟悉的阿米尔。 “这是怎么回事？”基奇顿时目瞪口呆。 “当然就是你看到的，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莫里亚蒂戏谑地答道。 基奇咬了咬嘴唇，终是没有接言。他已经不是对情事一无所知的青涩少年了，达伦和阿米尔正在做的事情，他和希尔也曾经做过。在看到这个画面的时候，他便有了猜测，却也因此生出了更多疑惑。 ——达伦和阿米尔到底是什么关系？难道就像他与希尔一样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蒂娜又算什么？ 基奇正胡乱猜疑，莫里亚蒂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专心点，这可是极其难得的学习机会呢！” ——学习……什么？ 基奇越发不解，但还是按照莫里亚蒂的指示，将注意力集中到达伦和阿米尔身上。 告解室里的两个人已经停止拥吻，身上的衣服也已撕扯得七零八落。达伦蹲下身，主动将阿米尔腿间的器物含在了嘴里，仔细地舔舐、吞吐，并用手指加以抚慰、套弄。阿米尔似乎很享受这种服侍，背靠着告解室的木板墙壁，半眯着双眼，鼓励般地抚摸着达伦的一头银发。 看到这一幕，房间里的基奇顿时摒住了呼吸。这是他和希尔从来不曾做过，也没想到要做的，以致于他不由自主就将自己代入其中，幻象起自己会是其中的哪个角色。 但看着看着，基奇便注意到，达伦身上竟也有很多伤疤。只是不同于阿米尔全是历时已久的旧伤，达伦身上的疤痕有新有旧，旧伤和阿米尔一样来历复杂，新伤则大多都像是鞭笞，层层叠叠，让人触目惊心。 这时候，阿米尔似乎向达伦说了什么，使得达伦的表情变得不甚愉快，并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站起身，将自己身上的长袍和衬衫彻底脱掉。阿米尔却没有动，只伸出手把达伦搂到怀里，一手扣着他有些过于纤瘦的腰身，让他倚靠在自己胸前，另一只手则探向他的臀股之间。 以基奇所在的位置很难看清阿米尔到底在做些什么，但他却猜测得到。稍早一些时候，希尔就对他做过同样的事，他的身体甚至还清楚地记得被手指侵入时的那种怪异感觉——很怪，但不是不可忍受，只是随着手指数量的增加，可忍受的程度便越来越低，当手指被抽出，换成另一种更为火热、粗大的器官时，再也无法忍受的痛楚亦随之而来。 接下来的事，也和基奇曾经遭遇过的一样。阿米尔很快就将达伦的身体翻转过来，按在对面的墙上，然后扶着自己的凶器，从背后挺身直入。 但达伦的反应却和基奇截然不同，他不仅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痛苦，反而露出了满足的愉悦，并转回头，与阿米尔继续亲吻。 “他……不疼吗？”基奇忍不住将心底的疑问讲了出来。 “呃？”莫里亚蒂被问得一愣，迟疑了一下才不甚肯定地反问，“为什么会疼？” 基奇脸上一热，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悻悻地闭上嘴，权当没有问过。 莫里亚蒂倒是很快明白过来，戏谑地翘起嘴角，“显然，你和你的小情人都不够熟练。” ——这种事情要怎么熟练！ 基奇愤愤地转过头，不再去看窗棂上的画面。 莫里亚蒂却是变本加厉地将头凑到他的耳边，诱惑般说道：“要不要我来教你？肯定不会像你那毫无经验的的情人一样把你弄疼。” “不要。”基奇毫不犹豫地拒绝，但紧接着便又脱口问道，“阿米尔……和那家伙……也是情人吗？” “这个，我恐怕无法回答。”莫里亚蒂摸了摸鼻子，“人类之间的关系，通常都很难用确定的词语进行定义。” “可他们……都已经那样做了。” “并不是情人之间才会交苟，我幼稚的孩子。”莫里亚蒂嘲弄地摇头，“人类虽然拥有其他物种不曾具有的灵魂，但在欲望这一方面却与普通的兽类并无多少不同。你得明白，主宰欲望的从来都是本能而非理智，这也使得发情并不需要真正的感情。” “怎么……可能？” “不信？那我们试一下好了。”莫里亚蒂戏谑地说道，“我相信你对我绝对是毫无感情可言的，但信不信由你，五分钟之内，我就能让你的小东西硬起来，让你比和你的小情人在一起时还要兴奋、欢愉。” “……不必了。”基奇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与莫里亚蒂拉开距离。 “真遗憾，其实我很喜欢你这种干净鲜嫩的小家伙呢。”莫里亚蒂如此说着，身体却没有丝毫的行动，只是转回头，看了看告解室里已经临近高朝的两个人，转而说道，“他们要结束了，我也该走了，下一次，我会在我的庄园里好好款待你和你的情人。” “等……”基奇正想追问下一次是什么时间，莫里亚蒂的身影却已先一步消失在他的面前，与此同时，窗棂上的画面也逐渐模糊、消散，最终还原为原本的星光夜色。 78、纠缠不休 莫里亚蒂消失之后，基奇也回了自己房间。 倒在床上，基奇闭上双眼，脑海里却不停地浮现出刚刚看到的那些画面。窘迫、惶恐、不安、迷乱、费解……种种情绪蜂拥而至，堵塞了基奇的脑海和心田，让他翻来覆去却还是睡意全无。 看到塞瑞斯射杀斐利安的时候，基奇仅仅只是觉得震惊。毕竟那时无论杀人的一方还是被杀的一方都与他没有多少关系，整件事对他而言也并不比书本上读来的故事差上多少。 不过，他倒是宁愿看到阿米尔杀死达伦，也不愿意看到他们在一起银乱地交苟。 至少，那样一来，他就不用为是否应该欺骗蒂娜而惴惴不安了。 基奇愤愤地想着，越发地辗转难眠。 辗转之下，基奇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竖起耳朵关注着门外的动静。但一直到天色将明，轻盈得让人几乎无法察觉的脚步声才自下而上地传来，越过基奇所在的房间，停在了阿米尔的门口。 ——总算回来了，他不会一整夜都和那个达伦在一起吧！ 基奇这样想着，却也不自觉地松了口气，眼皮也跟着重了起来，很快就放松了身体，陷入了酣睡。 再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床前也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希尔？”基奇微微一怔。 “当然是我。”希尔试探地伸出手，抚平基奇微乱的发丝，“你怎么穿着长袍就睡了，昨晚又在做东西？” “不……”基奇这才注意到自己昨晚没有脱掉魔法长袍就直接躺在了床上，里面也还光溜溜地空无一物，很是滑稽。 基奇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但那样的事实在让他难以开口，感觉上似乎也不应该让希尔知道。 希尔只当他还在为昨晚的事纠结，收回手，反过来解释道：“我来的时候，你还没有起床，阿米尔阁下为我开了门，我就擅自进来了——希望你不会介意。” 基奇摇摇头，撑起手臂，想要从床上起来，但他身上的魔法长袍本就没系几个扣子，睡了一宿之后又挣开了大半，这一动，长袍立刻从肩膀处滑了下来，露出里面光裸的身躯。 希尔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基奇，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在他的身上，好在那上面并没有他担心的痕迹，基奇的表情也只是尴尬而没有其他。 “这是怎么回事？”希尔挑起眉毛，让自己强势一点。 基奇则越发地不知该怎么解释，昨晚看到的画面再一次浮现在脑海，被希尔碰触的肌肤也像错觉一般开始发烫。 当然，这并非他的错觉，希尔掌心里的温度确实在升高。作为一个性取向有些问题但性能力却毫无问题的青年，看到心上人裸体的时候，他怎么可能不生出反应。而且基奇此刻的表现也不像是还在计较昨晚的事情，这使得希尔不由得生出了更多妄想。 “告诉我，怎么回事，不然……” ——我就问你的身体。 希尔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一手继续扶着基奇的身体，另一只手却探入到长袍之内，细细摩挲他的肌肤，从胸口，到腰间，再至后背，然后下行…… “呃？”希尔的手很快就在基奇臀股间顿住，那里有一层古怪的渣滓，像是某种液体干燥后的残留物。 希尔顿时神色一黯，“这是……” “你说呢？”基奇尴尬地回了希尔一双白眼。 希尔怔了一下，随即恍然，“你昨晚没有洗澡？” 基奇没有回答，只将头扭向一旁，努力控制自己脸庞上的温度。 “为什么没有洗？因为心情不好？还在生我的气吗？”希尔不依不饶地追问，顺势将大半个身子都压在了基奇身上，两人的脸庞也处在随时可以彼此碰触的状态。 “我没生你气。”基奇避开希尔的视线，“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气。” “不，基奇，昨晚是我做的不好，我不该没有考虑你的感受就把莉奇带进了酒会。”希尔赶忙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一边继续用爱抚慰藉基奇的身体，一边用甜言蜜语安抚他的心灵。 基奇没有躲避希尔的碰触，略一迟疑之后，他主动靠在了希尔怀里，双手也环住了他的背脊。但紧接着，基奇的话便如一盆冷水浇熄了希尔刚刚燃起的期盼。 “希尔，我们还是先分开一阵子吧。”基奇喃喃说道。 “为什么？”希尔僵硬地问道。 “现在的我，无法接受你身边多出来的女人，任何女人。”基奇黯然答道，“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清楚……” “不！”希尔想也不想地打断了基奇的解释，“你不需要接受她们，她们也不值得你费心去想。基奇，你怎么还不明白呢？对我来说，只有你才是重要的，而她们和我身上的衣服，佩戴的珠宝并没有多少不同，你也只需要把她们当成一只猫、一只狗……” “可她们不是！她们不是猫不是狗不是衣服也不是珠宝！”基奇仰起头，认真地说道，“她们是人，会和你说话，会和你亲密地待在一起！” “猫和狗也会这样……” “猫和狗不会和你上床！” “她们……也不会。”希尔叹了口气，拉起基奇的右手，先放在自己的心口处，让他感受自己急促的心跳，然后又把它拉向胯下，牵引他摩挲自己那个已经壮硕起来的器官。 “这颗心，只会为你而悸动，而这里，也只会因你而勃起。”希尔一字一句地说道。 听着这样的话，感受着手下饱含热度的颤动，再加上脑海里时不时浮现出的旖旎画面，基奇很快便生出了口干舌燥的异样感觉，手指不自觉地上移，解开希尔腰间的皮带，拉下长裤，将那个男性独有的器官从浅浅的草丛中挪移出来。 希尔顿时摒住了呼吸，抬起手，鼓励地抚摸着基奇脸庞上细腻的肌肤。 基奇这会儿却想起了达伦用嘴巴款待阿米尔的画面，有心想要尝试，但动了动喉结，终究没能下得了决心，只像以往一样，用手掌覆盖住了那个已经越发狰狞的器官。 “基奇，锁门。”希尔努力用最后的一点理智叮嘱道。 基奇下意识地眯起双眼，用异能将门锁死。 听到门口处金属碰撞的声音，希尔也再按捺不住，翻身上床，将基奇压在身下。 这场情事急促而短暂，基奇很快就在希尔的牵引下攀上巅峰，希尔也紧随其后，将自己的欲望再一次喷洒在基奇身上。 顾不得一身粘腻，两人喘息着拥在一起，继续亲吻。 “还要离开我吗？”希尔戏谑地问道。 “我没要离开你，我只是要……一点距离，一点时间。”基奇却执拗地抿住嘴唇，抬起头，盯着希尔的双眼，“给我一点时间，希尔，让我想清楚一些事情。” ——比如，我到底不能忍受你身边多出来的女人，还是不能忍受没有你。 基奇暗暗想着，却没有说出来。 “基奇，告诉我，你到底想要我怎样做？”倾泻了欲望的希尔这会儿倒是异常冷静，他没再哀求基奇改变主意，抬起手，捧住基奇的脸庞，顺着他的意愿，探寻起他的真实意图。 “你不需要做什么。”基奇摇摇头，“只是，一段时间不见面而已。” “好吧。”希尔叹了口气，转而问道，“你不会收回传声筒，对不对？” “……嗯。”基奇犹豫了一下，终是点头。 “那么，如你所愿，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内，我会努力不找你，不见你，不看你的模样，不听你的声音。”希尔抚摸着基奇的脸庞，轻声说道，“但是一个月后，不管你想出了怎样的结果，我都希望你能回到我的身边——我不能没有你，基奇，而且我相信，你也一样不愿失去我。” 基奇没有回应，但内心深处却清楚地知道希尔说的没错，他喜欢希尔，他舍不得他，更不想失去他。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更要和他分开，让距离来审判这份情感的纯粹，让时间来沉淀其中的杂质。 ——这是不是莫里亚蒂所说的自寻烦恼，自找麻烦？ 基奇自嘲地想着，将头埋在了希尔的胸口。 “我会回到你身边的，只要……你还需要我。”基奇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说道。 一番简短的温存和惜别之后，希尔不得不在时间的催促下离开了联络塔，返回政务大厅处理公事。善后事宜不过刚刚步入正轨，他其实并没有多少时间去解决自己的私事。就这个角度来说，和基奇的短暂分离未必算是坏事，至少，可以让他更专注于工作和那些阿谀我诈。 基奇却再次躺回了床上，虽然已近正午，但毫无食欲的他却完全生不出下楼吃饭的欲望，酸软的腿脚也让他不愿意离开舒服的床铺，只凝聚出一个大而温热的水球，用意念将它贴在身上慢慢翻滚，为自己清理满是浊物的身体。 基奇正光着身子折腾水球，阿米尔却忽然推门走了进来，“那位小少爷已经走……” 阿米尔话未说完便没了声音，显是被基奇的模样“震”住了。 基奇也僵了一下，不过阿米尔很早以前就见过他的裸体，他们还不止一次在一起洗澡，所以倒不至于让他多么慌张。但他和希尔刚做完那种事，他不确定自己身上的痕迹是否已经清理干净，如果被阿米尔看出什么，那真是……太尴尬了。 阿米尔很快就恢复了一贯的镇定，扯了扯嘴角，漠然问道：“你还能更懒一点吗？” 阿米尔意有所指的话语让基奇越发地不知所措，紧接着便又想起他还没有用异能驱散房间里的味道，顿时更加尴尬，赶忙消散掉水球，起身穿衣。 “不知不觉，你倒是长大了。”阿米尔站在旁边，俯视着基奇的身体，一语双关地说道。 “……”基奇无言以对，只能加快速度，把衬衫和长裤套在身上。 阿米尔没在这件事上为难他，话题一转，问道：“你跟他和好了？” “……我们本来就没有怎么样。”基奇一边系着衣扣，一边小声答道。 “别告诉我，你准备搬到总督府去。”阿米尔挑眉说道。 “不，我们说好了，还是先分开一段时间。”基奇立刻说道。 “很好，那我就再帮你一下，让你们分得彻底一点。”阿米尔说道，“明天，巴罗什和卡尔文要去周围的镇子检查疫病，你跟他们一起过去。” 基奇怔了一下，没有拒绝，只问道：“那你呢，也一起去吗？” “我要留下看守联络塔，顺便接待新客人。最迟后天，新的魔法师就会被派遣过来。他们会在亚尼城稍作停留，然后再前往其他省郡。”阿米尔答道。 基奇很想问那个达伦什么时候离开，是不是也还要在亚尼城里停留一段时间，但张了张嘴，却怎么都问不出口。 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模样，阿米尔忽地问道：“昨晚，你是不是去我房间了？” ——他怎么会知道的？ 基奇不由身子一僵，下意识地躲开了阿米尔的目光。 “果然是你。”阿米尔向前走近了两步，将基奇笼罩在自己的身影之下，“下次进别人房间的时候，记得先检查门口，别动了标记都不自知。” “我……没动什么。”基奇紧张地辩解道。 “我知道，我房间里也没有什么。”阿米尔目不转睛地看着基奇，“不过，难道你不想问问我昨晚去哪了吗？” “我……”基奇咽了咽口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不会说谎，基奇。”阿米尔眯起双眼，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所以，你知道我去哪了。” ——要把莫里亚蒂供出来吗？ 基奇犹豫着，终是闭紧双唇，什么都没有说。 阿米尔却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身体再次向前欺近，逼得基奇只能不自觉地向后退却。但后面就是床，基奇不过退了几步，便退无可退地摔倒在床铺之上。 阿米尔顺势压了上去，扣住基奇的手腕，把他的双手压在他的头顶，身体亦压在他的腿上，使得他完完全全地动弹不得。 “说说看，你还知道了什么。”阿米尔盯着基奇的双眼，阴冷地问道。 79、谎言欺骗了谁 基奇被阿米尔看得心里发毛，却又不敢把莫里亚蒂供述出来。比起被阿米尔压在身下的不安，莫里亚蒂的神出鬼没、无所不知才更让他忐忑、惶恐、惧怕。 他有足够的力量反抗阿米尔，但面对莫里亚蒂，他却彻彻底底地无能为力。 “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吗？”阿米尔用空闲的那只手在基奇的脸颊摩擦了两下，然后便转向他刚刚系好的衣扣，飞快地把它们重新解开。 “你……你要干什么？”基奇越发地不安。 “审问。”阿米尔面无表情地扯开基奇的衣襟，用指尖在他的乳头上重重一弹。 基奇被弹出了一个冷颤，本能地缩了缩身子，诧异地看向阿米尔，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些什么。 阿米尔并没有就此停止，他继续用手指在基奇的乳头上拨弄着，就好像那是一个玩具。 基奇越发地莫名其妙。他不是没有往那种事情上联想，但被阿米尔碰触的感觉和被希尔碰触时完全不同，他全然生不出那种近乎颤栗的快慰，只觉得不舒服，不自在，外加一点点痒，倒是更像小时候被莉奇、洛奇他们恶作剧地挠脚心一样。 阿米尔显然也看出基奇的反应不对，很快停下手，用犹疑的目光审视着他。 “……已经不是他就不行了吗？”阿米尔意味不明地自语道。 “你到底要……干什么？”基奇彻底迷糊了。 阿米尔没有回答，只是将手再次抚上基奇的胸口，在那个小小的突起处不断揉捏、抚弄，同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庞，似乎要将他的一举一动都吸入自己的眼眸。 阿米尔的眼神有些诡异，嘴唇也微微开合着，以致于有那么一瞬，基奇不禁觉得阿米尔想要吻他。 但下一瞬，阿米尔却已经离开了他的身体。 “既然不想说，那就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埋进肚子，永远别让任何人知道。”阿米尔站起身，冷冷说道，“穿衣服，下楼吃饭。” 说完，阿米尔转身离开了房间。 基奇呆呆地躺在床上，望着被重新关闭的房门，脑子里一片空白。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就在阿米尔起身的时候，他还是清楚地感觉了阿米尔身体上的变化，就像他经常从希尔身上感觉到的一样。 阿米尔硬了。 或许是被那最后的触感吓到了，虽然基奇不愿承认这一点，但一想到阿米尔竟然对他存有欲望，基奇便倍感不安，只能反复用莫里亚蒂的那句“发情不需要感情”来安抚自己。毕竟，阿米尔并没有真对他做出什么，或许那只是意外，就像摩擦生热。 但想着想着，基奇便不得不怀疑，或许他又掉进了莫里亚蒂的陷阱，或许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混蛋家伙就是为了引起阿米尔的警觉，才故意将他引进了阿米尔的房间。 一整天，基奇都被这些凌乱的思绪困扰着，毫无食欲，更不想去面对阿米尔。于是，虽然阿米尔让他下楼吃饭，但一直到天色将黑，基奇也没有踏出自己的房间一步。 傍晚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基奇一惊，下意识地用异能向门外看去，见那里聚集着一堆暗黑色的死灵元素，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走过去，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的，当然是这里的唯一一位死灵法师——巴罗什。 “阿米尔让我来看看你。”巴罗什开门见山地说道，“据说你明天要和我们一起出发，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基奇不甚确定地问道。 “至少要准备一个行李箱，小家伙，这可不会是一次短暂的旅行，或许，我们会直接前往其他省郡，甚至返回魔法协会。”巴罗什用她咯咯的声音似笑非笑地说道。 “唔……我这就准备……”基奇迟疑地答道。他和巴罗什虽然远远算不上熟识，但几次接触也足以让他了解到她不是一个会没事找事的家伙。 ——或许，他应该请她进去。 基奇这样想着，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他不想招待客人，他更想一个人独处。 巴罗什似乎看出了什么，扬起头，将她那双“难得一见”的蓝眼睛从兜帽下露了出来，依旧直白地说道：“我说过了，小家伙，是阿米尔让我过来看你的，他似乎有点担心你。” ——担心我被他吓到吗？ 基奇暗暗腹诽，撅起嘴巴，没有接言。 “我得承认，我并不擅长帮人调节，不过，或许你可以和我发发牢骚。”巴罗什继续说道，“比如，他是不是又干了什么坏事，这才把你这个小家伙吓得连晚饭都不敢去吃……” “闭嘴，巴罗什。”没等巴罗什把话说完，阿米尔的声音已从楼梯处传了过来，“我只是让你带他去吃晚饭，没让你做多余的事。” 说话间，阿米尔已走到基奇门口。 “真是的，不放心我就不要拜托我嘛。”巴罗什翻了个白眼。 “我可没有拜托你在背后讲我的闲话。”阿米尔硬梆梆地回了一句，然后转头向基奇说道，“进去，我们谈谈。” 阿米尔说完，也不等基奇反应就直接把他推回了房间，自己也紧跟其后，并反手关上房门，将巴罗什留在了门外。 “再这样对我，我可要对你下诅咒了哦！”巴罗什气恼地吼道。 “得了吧，诅咒可不是死灵魔法。”阿米尔隔着门回应道。 “要不要试一试，臭小子？” “在那之前，你得先去找出我的真名，大魔法师阁下。”阿米尔不以为然地转回身，将后背靠在门板上，双眼则看向面前的基奇。 门外的巴罗什又嘟囔了一句什么，但很快便没了声音，基奇下意识地眯起双眼，发现她确实已经离开，从门口到楼梯间都已空无一人。 基奇顿时紧张起来，抬头看向正在凝视他的阿米尔。 感觉到基奇的紧张和不安，阿米尔很快勾起嘴角，“害怕了？” 基奇想要否定，但刚一张嘴便又意识到无论肯定还是否定都会让自己落在下风，当即咬住嘴唇，犹豫了一下才反问道：“要谈什么？” “没什么，只是不想让巴罗什再胡言乱语下去。”阿米尔平淡地答道，然后神情不变地反问，“你觉得我们有什么需要谈的？” ——很多，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谈，该不该问。 基奇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会和蒂娜结婚的，是不是？” “当然。”阿米尔想也不想地答道。 “那，那个达伦又算什么？”基奇不自觉地提高了声调。这一瞬，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为蒂娜委屈，还是将自己和希尔的关系重叠了进去，只觉得一切都不应该，不对劲。 “不算什么。”阿米尔漠然答道，“我承认，我们过去曾经很亲密，但那只是过去。” “他也这样想吗？”基奇犹疑地问道。 “是他先离开我的。”阿米尔的声线越发冰冷，“他离开我之后，我才遇到了蒂娜，和她交往、订婚。虽然我不觉得这些事讲出来有什么意义，但既然你想听，我也不介意说。” “可现在，他回来了，不是吗？”基奇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那又怎么样呢？”阿米尔面无表情地反问，“他是教士，我是魔法师，看在过去的交情上，我不介意给他一点方便，但——也仅此而已。” ——在告解室里乱来，也是这点方便中的一部分吗？ 基奇险些脱口而出。 但阿米尔还是从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中看出了点东西，当即挑眉问道：“你跟踪我了？” “没……”基奇下意识地摇头。 “那么，谁和你说了什么？”阿米尔眯起双眼。 基奇顿时一愣，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该选择否定还是肯定。 “唔，看来不全是。”看到基奇的犹豫不决，阿米尔自言自语地说道，“不过，显然，你知道的比我以为的要多，但并不是全部。” 基奇咬了咬嘴唇，觉得他还是更适合把嘴巴闭紧。 “好吧，我昨晚确实和达伦在一起，一整夜。”这时候，阿米尔却勾起嘴角，戏谑地问道，“怎么，你要替蒂娜抱不平吗？” “难道你就不担心会被她知道吗？”基奇皱起眉头。 “为什么她会知道？”阿米尔挑眉反问，“你打算告密？” “我……”基奇顿时没了声音。他最纠结的就是这点，无论说还是不说，好像都不够正确，都无法圆满。 “你不会告诉她的。”阿米尔替他做出了抉择，“我当然也不会说，达伦更不会，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可这是欺骗！”基奇按捺不住地叫道。 “你实在是比我想象的还要天真。”阿米尔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基奇还想争辩，阿米尔却已伸出手，猛地将他拉到怀里，熟练地一手搂住他的背脊，一手抓住他的后脑，低头吻上了他的双唇。 基奇一下子就僵住了，他从没想到自己会和希尔以外的人接吻，而且这个人竟然还是阿米尔！在他心里，阿米尔可是和修奇一样的角色，他……怎么可以和修奇接吻？！ 基奇脑子里一片混乱，而没等他理出头绪，阿米尔已先一步解放了他的嘴巴。 “如果你还打算告诉蒂娜的话，那就去说吧。”阿米尔嘲弄地说道，“不过，说完之后记得告诉蒂娜，你也和我亲热过了。” ——卑鄙！ 基奇这时只能想到这个他最讨厌的词语，但骂人这种事，他并不擅长，短短几句咒骂也完全不足以表达他此刻的愤怒。 “不满意？没关系，如果你觉得这不算亲热的话，我们可以做全套。”阿米尔盯着基奇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意犹未尽地说道，“你还不知道做全套是什么感觉吧？小处男。” “再碰我就杀了你！”基奇恼火地威胁道。 “我相信，你确实有那样的能力。”阿米尔一本正经地点头，语气却满是戏谑与嘲讽，“但你为什么刚才不那样做，非要等我做完了才说呢？” 基奇再次僵住，这才意识到他还被阿米尔抱在怀里，胸口靠着胸口，胯下抵着胯下，不仅姿态极其暧昧，两腿之间的部分还多了不应有的硬度。 基奇当即想要挣脱，阿米尔却用力地将他抱得更紧。 “不想现在就被我插的话，别乱动。”阿米尔意味不明地警告道。 “在那之前，我会先杀了你！”基奇毫不客气地把威胁递送回去。 “你不会的，至少，在我做完之前不会。”阿米尔这些说着，却也没做比拥抱更进一步的事情，只将嘴唇贴在基奇耳边，喃喃说道，“这就是我选择你的原因，基奇，你的心其实很软，尤其对于你在乎的人，更是无法做到狠毒——告诉我，基奇，我是你在乎的人吗？” 基奇咬着嘴唇，倔强地不肯回答，但心里却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在乎阿米尔的，远超过蒂娜，甚至，就某种角度来说，不次于希尔。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允许阿米尔对自己为所欲为！ 基奇暗暗告诫自己。 “你当然是在乎我的。”阿米尔也收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愉悦地勾起嘴角，话音一转，转而道，“所以，别做多余的事，别说多余的话，反正我们已经有很多蒂娜不知道的秘密了，再多一件也没关系，不是吗？” “……我从来就没说过我会告诉她。”基奇闷闷地答道。 “乖孩子。”阿米尔满意地点了点头，马上又补充道，“其他人也是一样，包括你的希尔，还有巴罗什。我和她没有那么深的交情，也不需要她来多管闲事。” “知道了。”基奇撇了撇嘴。 “现在，下楼吃饭，然后回来收拾行李。”阿米尔放开基奇，并为他打开了房门。 “你不走？”基奇疑惑地问道。 “吃饭而已，还用我陪你？”阿米尔挑眉反问。 ——才不是这个意思！ 基奇咬了咬嘴唇，想到自己房间里并没有什么害怕阿米尔查看的东西，于是便放松心态，迈步走出了房间。 他一走，阿米尔立刻关上门，再次靠在了门板上，深深吸了口气，闭上双眼。 过了好一会儿，阿米尔才重新睁开双眼，瞥了一眼自己腿间那处终于平息下来的要命部位，这才直起身，理了理魔法长袍，推门走了出去。 80、离开与到来 第二天一早，基奇拎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跟着巴罗什和卡尔文登上了前往其他乡镇的马车，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一队轻装骑士和一名专职记录灾情的年轻书记官。 基奇没有把自己要离开的事告诉希尔，但是出发的时候，希尔还是出现在了送行的队伍当中。基奇略一愣愕便明白了，骑士和书记官都是塞瑞斯那边派来的，如今已成为塞瑞斯左膀右臂的希尔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魔法协会这边会有哪些人参与此次行程。 希尔信守诺言，并没有上前和基奇说话，只远远地看着他，将右手放在了自己的左心口处，然后握成了拳头。 看到这一幕，基奇忽然开始后悔自己为何要与希尔定下这样的约定，更加后悔答应阿米尔要离开亚尼城。这样一来，他以后想用传声筒和希尔说话都做不到了。如果真如巴罗什所言，他们可能会直接前往其他省郡甚至返回亚夏，那他和希尔分别的时间恐怕就要远比一个月还要漫长。 但这样的念头在看到莉奇的瞬间便戛然而止。莉奇也在送行的队伍之中，站在乔伊的身边，与希尔的距离也并不遥远。她就像一个送别弟弟的好姐姐一样，站在人群里，依依不舍地向基奇所在的位置挥舞手帕。 基奇却不会忘记，搬进政务大厅之后，莉奇连一次早餐都没有和他吃过；他搬去联络塔之后，她一次都没去探望过他；他们搬去总督府的时候，她也没有和他商量过是否应该另寻住处。 现在，她却来为他送行。 基奇垂下眼睑，头也不抬地钻进马车。 另一边的希尔顿时愣住，上一瞬，他还能感觉到基奇的情意绵绵，下一瞬，基奇便连一个眼神都吝啬于给他。 ——怎么回事？ 希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左右，很快便在不远处发现了莉奇的身影。 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希尔暗暗恼火，至少他没有通知她过来。显然，只能是乔伊，他告诉她这个消息，并把她带到了这里。 希尔正盘算着要怎么教训一下这个自作主张的女人，还有他那个总被利用的朋友，莉奇已经注意到他的目光，或者她一直在等待他的目光，并向着他嫣然一笑。 希尔不动声色地向着莉奇颔首致意，然后便转回头，继续专注地望着基奇的马车。 ——或许，冷处理也是一种不错的手段。 希尔想。 就在基奇一行人离开后的第二天下午，魔法协会的飞艇再一次出现在亚尼城的上空。 这一次的飞艇是从帝都亚夏而来，带着重要的粮种、更多的物资，以及十多名将要参与灾后救援与城镇重建的魔法师。 塞瑞斯当然得带着阿冬亲自过来迎接，希尔和乔伊也跟在他的身后。如今，他们俩已被视为塞瑞斯的左膀右臂，肱股之臣，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也确实就是这样。希尔主管着塞瑞斯身边的大部分政务，乔伊则统领着塞瑞斯的武装力量，一文一武，相得益彰。 希尔并没有因为这看上去的信赖和倚重而放松警惕，但他却无法让乔伊也和他一样小心谨慎。尤其是蓝龙军团到来之后，作为军团未来统帅的乔伊更是越发地底气十足，当他与赛瑞斯在某些事情上出现不同意见的时候，也越发地喜欢直言进谏，甚至经常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希尔不止一次提醒乔伊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但乔伊却根本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还沾沾自喜地认为塞瑞斯就喜欢他这种直言不讳的性格，需要他这种敢说真话的臣子。 希尔很想泼乔伊一盆冷水，让他明白，塞瑞斯之所以纵容他，不过是因为他现在需要蓝龙军团、需要格兰特家族，而当他不再需要的时候，他也随时可以将其毁掉——他的身边有一头真正的巨龙，这头巨龙的身后还有整个蓝龙军团亦无法匹敌的巨龙氏族！ 但这样的事，希尔也只能想想罢了。就像乔伊不可能接受他的所有建议一样，他也不可能把所有事都向乔伊坦白。他们虽是朋友，但他们更是贵族，当利益与友谊相背离的时候，他们中的任何人都不会做出错误的抉择。 ——希望德罗西皇帝能寿运悠长，这样塞瑞斯需要你的时间就会更长久一些。 希尔默默为乔伊祈祷。 只是，他又忘记了，他是一个连祷告对象都不存在的无神论者。 就在希尔分神的时候，巨大的飞艇已经缓缓落下，阿米尔作为魔法协会在亚尼城的主持人率先迎了上去，但第一个走下飞艇的，却不是哪位黑袍大魔法师，而是根本不在旅客名单中的蓝袍女魔法师——克里斯蒂娜·迦南。 看到蒂娜的出现，希尔顿时一喜，连基奇离开所导致的忧虑都一扫而空。 但阿米尔的反应就远没有希尔那样愉悦了，他诧异地看着蒂娜的身影，一直到蒂娜走到他的面前，这才赶忙换上一脸笑容，故作惊喜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们竟然还想瞒着我，真是太过份了！”蒂娜嗔怒道，“基奇呢？” “他陪巴罗什他们去周围的镇子检查疫情了，或许你也知道，这一次死了不少人。”阿米尔叹息着答道。 “我知道，所以我才过来，尽我所能。”蒂娜收起笑容，认真地说道。 两人说话的时候，其他魔法师也都从飞艇上走了下来。让阿米尔意外的是，其中并没有大魔法师，等级最高的只是两位和他一样穿着紫袍的高级魔法师，其余诸人都是中级以下的低阶魔法师。 “我以为埃弗顿大魔法师或者萨摩海尔大魔法师至少会过来一个。”阿米尔挑眉问道。 “埃弗顿院长率领另一批魔法师去亚格兰郡了，至于萨摩海尔……他正忙于一项魔法研究，脱不开身。”蒂娜不无讥讽地耸了耸肩，马上又顽皮地笑道，“其实这样也好，他们，包括我，都将听你调遣，准大魔法师阿米尔阁下。” “我可当不起你的阁下。”阿米尔微微一笑，将蒂娜和其他魔法师引向早已等在一旁的塞瑞斯面前，为他们相互介绍起来。 与塞瑞斯简单地寒暄之后，蒂娜便将目光转向他身后的希尔，张开手臂，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好久不见，希尔，你又长高了，还成了一个真正的帅小伙！” “能得到您这样的美人称赞，我真是倍感荣幸。”希尔笑着在蒂娜脸颊上轻吻，向周围人展示了他们的熟悉和亲密，然后又向一旁的阿米尔歉意地微笑，“希望”他不会认为自己的行为过于逾越。 叙旧之后，希尔又将自己身边的其他人也介绍给蒂娜，这其中包括了他现在最得力的助手珊朵拉。 自来到亚尼城之后，珊朵拉就分担了希尔的很多工作，尤其是在和贵族们的周旋与交际上，珊朵拉给了希尔很大的帮助。她利用自己那可以被任何社交场合接受的父系姓氏，以及不会被其他小姐嫉妒的母系出身，出入于亚尼城的诸多贵族家庭，与其中的贵妇小姐们打成一片，利用她们本就过剩的同情心和永不消退的攀比欲，以慈善的名义为亚尼城中的平民进行募捐，并且成绩斐然。 在看到蒂娜的瞬间，珊朵拉便诧异地张大了嘴巴，当希尔将她介绍给蒂娜的时候，才赶忙回过神来，向着蒂娜行了一个屈膝礼。 蒂娜并未对她这样一个年轻的贵族小姐多加注意，很快就结束她既不喜欢也不在意的寒暄客套，和阿米尔商量起住宿的事情。联络塔里的房间有限，适合居住的更是寥寥无几，因此在他们到来之前，阿米尔便和塞瑞斯商定，会有部分魔法师进入总督府暂住。 现在，需要商量的就是到底哪些人住进总督府，哪些人搬入联络塔。 这样的抉择并未消耗太多时间，除了两名坚决不肯和普通人住在一起的魔法师外，其他人都选择了条件更好的总督府。而蒂娜虽然也想和阿米尔一起住在法师塔里，但最终还是在阿米尔的游说下前往总督府，以便她能更迅捷、更准确地为希尔他们提供帮助。 当前往总督府的魔法师们开始陆续登上马车的时候，阿米尔才发现，蒂娜不止自己跑了过来，她还把艾维拉也带在了身边，而这也是她下船时两手空空的真正原因——行李都在艾维拉那里。 希尔并没有跟着这些魔法师们一起返回总督府，而是留在广场上继续处理与魔法师们一起被运来的粮食和粮种。 此时的朔日广场已不再是普通平民也可随意进入的地方了，自塞瑞斯也开始向城中居民发放免费食物后，教堂便被禁止再在朔日广场里发放食物。当然，作为交换，塞瑞斯允许他们继续为城内的居民和城外的灾民提供医疗救助，也可以在朔日广场之外的其他地方开设食物发放点，但和由皇室政府开设的发放点一样，必须有兵士在旁维持秩序，监控监督。 在朔日广场上工作的人也不再是普通平民，而是换成了贵族们提供的可靠仆从，他们远比招募来的普通平民更懂得如何如何劳作，而且擅长保守秘密，服从命令。 希尔正看着这些仆从飞艇上向下搬运粮食，同样没有离开的珊朵拉走到他的身旁，小声问道：“那位叫蒂娜的女魔法师……多大年纪了？” “打听一位女士的年纪是很不礼貌的，珊朵拉小姐。”希尔疑惑地瞥了她一眼。 “只是好奇，好奇而已。”珊朵拉尴尬地笑道，“她……应该不止二十岁了吧？”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今年大概27岁，或者，28岁。”希尔答道。 “那她比我以为的还大呢！”珊朵拉眨眨眼睛，故作疑惑地追问道，“她都已经……这么大了，为什么还不和阿米尔魔法师结婚？她是他的未婚妻，对吧？” “她是一个魔法师，珊朵拉小姐，而且是一位出色的中级魔法师，你不能用普通人的思维去衡量他们。”希尔无奈地答道，“大部分魔法师都是终身不嫁不娶的，在他们的圈子里，像蒂娜魔法师这样肯于步入婚姻殿堂的人才比较另类。” “为什么？难道结婚会影响他们使用魔法？”珊朵拉追问道。 “就某种角度来说，家庭确实会影响他们对魔法的专注——据我所知，每名魔法师每天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独处、冥思，而对大部分妻子来说，这种事简直比出轨还要不可原谅，她们绝不会容忍，更不会让它继续——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当然。”珊朵拉叹了口气，“我的母亲就是很好的例子，总是恨不得时时刻刻把父亲看在身边，一旦他脱离她的视线，她便会歇斯底里，好像天要塌下来一样。” “是啊，婚姻对我们来说都是有利有弊，对魔法师来说，则是弊大于利。”希尔点了点头，随即话音一转，“不过，我也很好奇，珊朵拉小姐，是什么促使你对魔法师的婚姻产生了好奇心呢？听说，你和那位卡尔文魔法师来往甚密。” “已经结束了，至少，他显然是不愿意娶我的。”珊朵拉没有向希尔隐瞒，直言不讳地自嘲起来，“一开始都很好，他甚至请我去那座魔法师的石塔里作客，但……当我一提到结婚这件事，他马上就变了态度。昨天离开亚尼城的时候，他甚至都没和我告别。” “你太心急了，珊朵拉。”希尔不由失笑，“先不说你才16岁，就算你已经36岁，也不该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就提及婚姻，那样的话，不只是魔法师，任何男人都会被你吓跑的。” “看来，自己寻找丈夫这件事也不容易。”珊朵拉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 “没有什么事会是容易的，耐心一点。”希尔笑道，“而且，为什么一定要选魔法师呢？就我看来，他们实在算不上是丈夫的理想人选，嫁给他们，你恐怕得先做好独守空闺的心理准备。” “那样也不错啊，至少，我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是吗？”珊朵拉耸了耸肩，“而且，以我的出身，还能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呢？没前途的浪荡子，有钱的鳏夫，还是外祖父那样的平民？相信我，巴洛特利先生，能嫁给魔法师已经是我最好的结果了。” “不要急着自暴自弃，珊朵拉，你还年轻，我们都还年轻——记住这一点，因为它意味着无限可能，这是比任何事都更加重要的。”希尔认真地说道，“还有，叫我希尔就好。” 81、孕育生机的死灵魔法 离开亚尼城后的第四天，基奇跟随巴罗什等人来到了一座名为麦哲伦的镇子。这座镇子比他待过的索菲亚镇大上不少，损伤也更为严重，镇上的主要官员更在灾难后就逃往了外地，至今音信全无，不知道是得知了皇子殿下莅临的消息不敢回来，还是在路上遭遇了不测。 巴罗什他们并未携带太多粮食，连他们自己的食物都主要靠骑士们一路上捕猎野兽作为补给，好在塞瑞斯为他们配备了一个手艺不错的厨师和足够的佐料，使得他们并未在吃食上感受太多辛苦。 因为这个缘故，巴罗什他们无法为镇上居民提供食物上的帮助，但这也不是他们来此的主要目的。而且，和大多数乡镇一样，这里的人们大多都有储藏食物的习惯，尤其最近一年来旱情严重，很多家庭都已做好了应对天灾的心理准备，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灾难并非来自天空，而是他们脚下的大地。 抵达麦哲伦镇后，卡尔文带着两名骑士和书记官与镇上目前的负责人取得了联系，就镇上需要的援助以及他们目前能够提供的援助进行协商。基奇和巴罗什则一起留在了马车上，前者是年纪太轻，后者则是太过吓人，都无法在这样的协商中产生作用。 忽然，巴罗什像是因为无聊一样随口问道：“小家伙，有没有兴趣学习死灵魔法？” “没。”基奇想也不想地答道，“而且，我有导师了。” “导师这种东西并不是一生只能有一个，更何况，从你成为初级魔法师的那一天开始，导师就已经成为一种敬语，而非关系。”巴罗什说道，“相信我，小蒂娜是绝不会因为你多学一种魔法而和你生气的。” “如果这种魔法是黑魔法的话，她会的。”基奇板着脸地答道，“或许你不知道，她不喜欢任何种类的黑魔法。” “啊哦，我还真不知道她对黑魔法竟然存有偏见。”巴罗什这样说着，语气却是满不在乎，“不过，就因为她不喜欢，你就不想去学吗？我实在无法相信，你这个年纪的孩子竟然会愿意做一个听从长辈教诲的乖宝宝。” ——问题是，希尔也不会喜欢的。 基奇暗暗想道。如果他像巴罗什一样变得肌肤干瘪、满身尸臭，希尔恐怕就再也不会拥抱他、亲吻他了。不，别说希尔了，那样的他，就算是他自己也不会喜欢的。 “你不会以为学习死灵魔法就会变成僵尸或者骨头架子吧？”巴罗什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咯咯笑道，“别担心，我之所以会是这副模样，那只是因为我太老了，绝不是死灵魔法的缘故。事实上，我之所以还能活着和你说话，都是死灵魔法的功劳，在延长寿命这一点上，它比任何自然系魔法都更加有效——如何，考虑一下？” “没、兴、趣。”基奇一字一句地答道。 “你真是个顽固的小家伙！”巴罗什无奈地说道。 基奇没有理她，权当没听到一样继续闭目养神。 没多久，卡尔文等人也回到队伍当中，告知巴罗什和基奇，他们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住处，稍作休息之后就将开始工作。 工作的第一项内容，就是救治镇上的重伤员，一如他们在上一个镇子上做的。 不过，这不是基奇的工作，而是巴罗什的。但由于基奇的净水术效果极好，让巴罗什用得很是满意，再加上他胆子大，对死灵魔法的恐怖性有着足够的抵抗力，因此便被巴罗什留在身边做助手。相比之下，身为光系魔法师的卡尔文却无法像教廷的教士那样用光系魔法为别人疗伤，只能去镇子的各处巡察，为下一步的清理工作进行准备。 “他只会用光系元素搞破坏。”巴罗什嘲讽一般地说道。 “所以我才选择做魔法师而非教士，不是吗？”卡尔文对巴罗什的调侃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耸耸肩，径自离开。 巴罗什喋喋怪笑，转回身，在这个刚刚被决定作为医疗间使用的小房间里布置起来。 和在索菲亚镇时，那位蒙德马利医师布置的医疗间不同，巴罗什对光线的要求近乎于无。不仅如此，她还用厚重的黑布将房间里的窗户和门口全部遮挡起来，只在墙角处的破桌子上点起了几根蜡烛作为光源，然后又在房间正中间拼起两个桌子，像是蒙德马利也曾用过的医疗台，又将一个大大的工具箱放在旁边。 基奇只在一旁看着，从始至终都没有伸手帮忙。倒不是他懒惰，只是跟蒂娜一起久了，让他深刻体会到其他魔法师的准备工作还是尽量不要插手为好，他的帮助人家未必领情，反而容易因为帮助不到位以及帮倒忙而被怪罪。 布置好房间，巴罗什掀开门口的布帘，让外面的人把第一个重伤员搬进房间。 等他们将人放在医疗台上后，巴罗什便将这些人又都赶了出去，只留自己和基奇在房间里检查伤者。 这名伤者的左腿已经完全粉碎，但意识却清醒着，紧张又忐忑地看着巴罗什和基奇，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巴罗什没有像蒙德马利那样出言安抚，她直接拿出剪刀，三两下剪开伤者的衣服，将其剥了个精光，然后才仔细检查起他的身体。 这名伤者明显被巴罗什的举动吓到了，好在他并未看出这名黑袍魔法师是位女性，惊吓之余倒是免去了更糟糕的尴尬。 检查之后，巴罗什直起身，用她沙哑且毫无生气的声音向伤者说道：“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放弃左腿，保住性命……” “不不不，我不想失去我的腿。”这名伤者赶忙摇头。 “那就是第二个选择，带着这条腿一起等死。”巴罗什冷冰冰地说道。 “我不想死！我还有孩子，我还有母亲！”伤者更加惊恐。 “你只有这两个选择！”巴罗什不耐烦地说道，“或者，滚出去想清楚再来，反正就算什么都不做，你起码也还能活个四五天。” “四……五天？”伤者的脸色顿时一片惨白。 巴罗什没再理他，转身拉开布帘，向外面喊道：“来人，把这个软蛋抬走！” 两名便装骑士立刻走了进来，问也不问地将医疗台上的男子放回担架，不顾他的喊叫，径直抬出了医疗室。 基奇没有阻拦，虽然按理来说他至少可以用净水术给这人清理伤口，让他的伤势再拖延一段时间，但在上一个镇子的时候，巴罗什就警告过他不要滥用魔法和同情心——他们不可能拯救所有人，也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他们去拯救。 “首先得他自己想活下去，哪怕为此付出代价。”巴罗什说道，“如果一个人连这样的决心和勇气都没有，那死亡对他来说反倒是种幸福。” 基奇并不觉得巴罗什的话多么正确，不过，对于这些和自己素不相识的普通人，他同样生不出任何的同情。他无法对他们的痛苦感同身受，更加不会忘记阿米尔不许他暴露力量的警告。 更何况，他的异能也并非无所不能，像刚才这人，左腿粉碎性骨折、受伤的时日又过于久远，骨头都已经彻底坏死，相关部位的元素亦已失去了重新凝聚形态的活力，就算是他的异能也无法让它们恢复原态——或许他可以试着把粉碎的骨头捏合起来，但就算如此，也不可能再像正常的腿骨那样支撑身体，自由活动。 他的异能就像魔法，无法无中生有，更不可能起死回生。也正因为有着这样的限制，他才无法为艾维拉治疗喉咙，不得不费心费力地制作出那枚可以写字的指环。 基奇正走神，第二名伤者已被送了进来，放在了医疗台上。 “你觉得他伤在什么地方？”将闲杂人等赶出去后，巴罗什一边剪开这人的衣服，一边随口向旁观的基奇问道。 “……肋骨断了。”基奇习惯性地眯起双眼，“还有背部的那条骨头……脊椎？” “很准确的判断，你不当死灵法师真的很可惜。”巴罗什咯咯笑道。 由于这名伤者在被送进来的时候就处于昏迷状态，巴罗什没再浪费口舌，先用再普通不过的医疗方法将这人的胸骨固定住，然后从自己的工具箱里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陶罐，放在医疗台上，并向基奇要求道：“过来帮把手，把他的后背抬起来。” “哦。”基奇应了一声，迈步走到巴罗什对面，将这人的上半身从医疗台上抬起了起来。 “再高点。”巴罗什一边叮嘱，一边从工具箱里又拿出一根针状的细长金属条，对准这人背脊上端的位置，缓缓插了进去。 这人虽然昏迷着，但还是本能地抽搐了一下。 “不错，还有复原的希望。”巴罗什嘟囔着，将旁边的陶罐拿在手里，打开，用手指挑出一个蚯蚓状的小虫子，将它放在长针上，然后一边盖上陶罐，一边念诵起咒语。 咒语声中，那条状似蚯蚓，体积却小得多的虫子飞快地沿着这条长针爬入伤者体内，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小虫消失之后，巴罗什也完成了咒语，并将长针从这名伤者的体内拔出，连同陶罐一起放回工具箱。 经过上一个镇子的历练，基奇已经知道这条不起眼的小虫就是死灵魔法的秘密所在——死灵魔法师根本不能控制尸体，他们控制的只是这些能够进入尸体并占领尸体的小虫子，然后通过对这些虫子的控制，让尸体做出站立、行走等等姿态。 但由于这些小虫子本身就由浓密的暗系元素构成，因此，当它们散布在同样聚集着众多暗系元素的尸体中时，就算是对各系元素都很敏感的高级魔法师也很难注意得到。 巴罗什在亚尼城施法的时候，基奇同样没能看得出来，直到上一个小镇，亲眼看到巴罗什用这东西给伤者治疗断肢，连询问再琢磨，这才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不过，基奇还是不懂，为什么给活人使用暗系元素反而可以帮助他们康复。 “因为这些小东西会吞噬与自身相同的暗系元素，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腐肉、死气，使得身体的其他部位不会再被暗系元素感染，确保生命体能够完成自我修复，愈合受损部位。”巴罗什向基奇解释道，“当伤势完全恢复，暗系元素彻底从体内消失后，这些小东西也会因为失去食物来源而很快死亡，最终被生命体的正常循环排出体外。” 听到这样的解释，基奇不禁瞠目结舌。 他完全没想到以死灵命名的魔法竟然能给他人带来生机，而且远比使用光系元素的治疗神术适用面更广，效果更佳。 ——就算是他的异能也未必能做得更好！ 基奇在感叹的同时，也越发明白巴罗什遮挡门窗，禁止普通人旁观的原因。 无他，这个治疗的过程实在是太不赏心悦目了。基奇甚至相信，如果这人并非昏迷而是如上一个人那样清醒着，他恐怕也未必会接受巴罗什如此的治疗方式。 ——让一个别名“蚀尸虫”的恶心虫子进入自己体内，这种事真是想想都会不寒而栗！ 基奇抽了抽嘴角，庆幸自己是绝不会有需要巴罗什帮忙治疗的那一天的。 为几名需要特殊处理才能保住性命的伤者治疗后，基奇跟着巴罗什等人在镇上住了一夜，准备养精蓄锐，然后再由卡尔文在第二天阳光最足的时候用白魔法净化废墟，清除掉有可能会引发疫情的暗系元素。 由于镇上的人早就把自己的亲属从废墟中挖掘出来，巴罗什不必再在夜晚继续辛劳，镇上居民也因此免掉了观看死尸“复活”的恐怖经历。 基奇至今没搞懂巴罗什的那些元素虫子是怎么养出来的，又该怎么驱使，但经过几次旁观，他倒是把卡尔文的净化术学了个彻彻底底，私底下偷偷尝试了几次，效果和卡尔文的净化术基本一般无二。 ——这个净化术倒是可以用来对付巴罗什的虫子。 基奇暗暗猜想。 82、忠诚与信赖 第二天中午，基奇刚陪伴卡尔文施放完净化术，将整个镇子清理完毕，正在他们暂住的房子里享用午餐，一名骑士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告诉他们亚尼城那边又派了骑士和魔法师过来。 卡尔文微微一怔，一边派人去楼上通知正在午睡的巴罗什，一边站起身，带着基奇去门外迎接。 走出大门，一辆四轮马车和四名牵着栗色战马的轻装骑士便映入眼帘，两名穿着蓝色长袍的中级魔法师、一名绿袍初级魔法师以及一名魔法学徒也正从马车上下来。 看到这名魔法学徒，基奇不由愣住，脱口叫道：“艾维拉？！” 正从马车上往下拿行李的艾维拉应声抬头，笑着向基奇招手，她身旁的一名蓝袍女魔法师也转过头，朝着基奇大声笑道：“嗨，基奇！” “蒂娜？！”基奇顿时瞪大了双眼。 “蒂娜，克雷格！”卡尔文也叫出了其中两名中级魔法师的名字，并大步走上前，笑问道：“你们怎么也过来了？” “当然是过来帮忙。”蒂娜笑着答道，“我们还带来了春耕用的种子——嘿，我说基奇，不打算拥抱你的导师？我们可是有一阵子没见了呢！” 说着，蒂娜向基奇张开了双臂。 基奇顿时窘迫不已，又觉得心里虚愧，只好乖乖地走上前，任由蒂娜完成了这个拥抱。 “你是他的导师？”卡尔文惊讶地问道，旁边的另两名魔法师也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别瞧不起人，我也是很有眼光，并且很擅长指导学徒的。”蒂娜得意地扬起下巴，但紧接着便又原形毕露地嬉笑道，“当然，我得承认，阿米尔在他身上也花费了很大力气。” “但这也很了不起了，他才这么小……”那名绿袍的魔法师忍不住说道，但话一出口便意识到以自己的身份还没有资格在这种场合中擅自插言，尤其点评对象还是一个比自己等级更高的魔法师。 “忘了介绍，这是艾米丽初级魔法师。”蒂娜并未计较，只恍然击掌，将这名绿袍魔法师推到面前，“去年刚刚晋级的新人，她的导师是埃弗顿大魔法师的弟子海尔蒂尼高级魔法师——卡尔文应该还没见过吧？” ——她？ 基奇微微一怔，这才注意到这名短发的绿袍魔法师是位少女而非和自己一样的少年。 “海尔蒂尼？新年的时候，我还和他在一起喝酒呢。”卡尔文笑着向艾米丽微微颔首，但态度却远不像对蒂娜和另一名中级男魔法师那样重视。 “非常高兴见到您，卡尔文魔法师。”名叫艾米丽的少女显得有些紧张，“还有您，基奇魔法师。” 基奇学着卡尔文的样子向她点了点头，然后便走到艾维拉身边，接过她手里的行李。 “进去再说吧，巴罗什大魔法师还在午休，或许过一会儿才会下来。”卡尔文一边说着，一边将蒂娜等人领进房子，并命人为他们安排房间。 等待房间的时候，卡尔文将麦哲伦镇的情况以及自己和巴罗什目前的进展简要介绍了一下，蒂娜和那个名叫克雷格的男魔法师也将魔法协会那边的安排、亚尼城的现状以及他们的来意做了进一步的说明。 克雷格是土系魔法师，艾米丽则是水系，他们两个被派遣过来完全是为了协助麦哲伦镇以及周围乡村的民众完成春耕。至于蒂娜和艾维拉，则主要是过来探望基奇，顺便看看火系魔法师或者炼金师能在这场灾难中做些什么。 “我在亚尼城里帮不上忙，阿米尔就建议我出来转转，找找灵感。”蒂娜无奈地说道。 ——或许他只是想让你离开亚尼城。 基奇暗暗腹诽，并且不由得不怀疑那个叫达伦的家伙是否还留在亚尼城内。 当然，他是不会把这样的想法告诉蒂娜的。蒂娜也并未注意到他的表情有多诡异，把行李放下后，便兴致勃勃地跟着其他几名魔法师去见镇上的负责人，商量粮种的发放以及使用问题。 但艾维拉却敏感地注意到了基奇的异常，在蒂娜等人出门后，便拉住基奇，用手上的指环在空气中写下文字，询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基奇赶忙摇头，艾维拉却越发觉得他有事隐瞒，不依不饶地追问起来。 无奈之下，基奇只好把自己私自和希尔离开亚夏，既没告诉蒂娜也没让阿米尔知道的事拿出来搪塞，省得艾维拉继续追问。 艾维拉果然把这当成了真实答案，当即抿嘴笑了起来，答应她会为他保密。 提起希尔，基奇却不由得一阵恍惚，按捺在心底的思念亦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 ——希尔现在在做什么呢？ 当蒂娜抵达麦哲伦镇的时候，希尔刚从塞瑞斯的办公室里出来。 如今，亚尼城各个城区的重建工作都已进入正轨，一切都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周遭的乡镇虽然因为条件限制，尚未进入真正的重建状态，但也大多都恢复了秩序，一度肆虐的劫匪亦在蓝龙军团的协助下得到了清剿。 看到亚尼拉省内这种欣欣向荣的大好局面，塞瑞斯却决定不再逗留下去，将亚尼拉省的管理权重新归还给当地政府，并要求德罗西皇帝派遣一位新的总督，接管他的成果，自己则继续巡游，前往其他受灾的省郡，视察那里的赈灾情况。 希尔对这样的决定是支持的，作为未来的皇帝，帝国的管理者，塞瑞斯本就不该把目光局限在一省一郡，更不需要把持这点有限的权力，徒惹皇帝陛下的猜疑。 但希尔对自己的去向却不是非常确定，塞瑞斯或许会将他留在亚尼城，继续辅佐新的总督，也可能会将他一起带走，使他彻底成为他的身边近臣、所谓心腹。无论哪一种，希尔都已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包括最糟糕的状况——被遣回索菲亚镇，继续做一名书记官。 好在，最糟糕的状况终究没有发生，塞瑞斯很快表态，希望希尔能加入到自己的巡游队伍当中，跟随他一起视察西北各地。 “我暂时无法授予你更高的职位，只能让你继续以书记官的身份留在我的身边。”塞瑞斯半开玩笑地说道，“当然，这个身份其实也挺方便的，作为父亲的眼睛与耳朵，你可以出现在任何场合，甚至可以代表父皇陛下——这可是我都无法做到的。” “陛下荣光，我只是沐浴其中。”希尔谦逊地说道。 “就是说，你愿意接受？”塞瑞斯挑眉问道。 “这是我的荣幸，皇子殿下。”希尔躬身答道。 “那么，这件事就这样说定了。”塞瑞斯微微一笑，转而提起了另一个话题，“还有件事，希尔卿或许忘了？” “请殿下明示。”希尔微微一怔。 “政务大厅地牢里关着的那位，差不多也该放出来了吧？”塞瑞斯微笑道。 ——凯文？ 希尔不由心下一凛。他当时就怀疑凯文的行动是出自塞瑞斯的授意，只是没有证据，也不方便审问，便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地把凯文送进了地牢，也算是给乔伊等人的一个交代。 ——果然和塞瑞斯有关吗？ ——但塞瑞斯又是怎么使唤动凯文的呢？ ——凯文可是父亲给他的人，总不会是皇室放进他们家的奸细吧？ 希尔心中猜疑，脸上却不动声色，向着塞瑞斯微微倾身，“遵命，殿下。” 塞瑞斯没再多言，笑着让希尔下去准备。 离开塞瑞斯的办公室，希尔径直去了政务大厅的地牢。 这里的看守如今都已换成普通的官吏，而地牢中的囚徒也只有凯文一个。 凯文的样子看上去并不糟糕，虽然模样颓废肮脏了些，但衣服均还完整，精神也还不错，和进去时相差无几，显然既未受到严刑拷打，也没有忍饥挨饿。 见希尔过来，凯文立刻站起身，如以往一样躬身施礼，“希尔少爷。” “收拾一下，一个小时后去我的房间见我。”希尔抬手将囚室的钥匙扔到凯文脚下，然后便转回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地牢。 希尔没告诉凯文他已经搬去了总督府，更没告诉他自己住在哪个房间，但一个小时之后，他还是在房间里等到了凯文。 “希尔少爷。”凯文准时地敲开房门，出现在希尔面前。 “关门。”希尔端坐在高背椅上，冷冷说道。 凯文顺从地关上房门，但并没有向希尔靠近，直接在门口处垂手侍立。 “我并没打算这么快就放你出来。”希尔直白地说道，并暗暗注意着凯文脸上的表情，“但是塞瑞斯皇子亲自为你求情，我也只好勉而从之。” 凯文的脸上闪过一丝怔愕，似乎对塞瑞斯会为他求情一事感到诧异。 ——求情的人不应该是塞瑞斯吗？ 希尔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则继续说道：“我对所谓真相已经毫无兴趣，叫你过来，也只是想问你一句话——你到底向谁效忠？” “帝国。”凯文垂眸答道，但他也知道这种模板式的答案不可能会让希尔满意，紧接着便补充道，“在此前提下，我只效忠于安格尔·巴洛特利阁下。” 这样的答复既在希尔的意料之中，又在他的意料之外。凯文是父亲的人，这没什么值得意外，但他直言父亲才是他的效忠对象，这倒让希尔有些惊讶。 希尔没有接言，只面无表情地盯着凯文，对他的答案不置可否。 “我并不听从于那位皇子的命令，希尔少爷。”凯文如辩解般主动说道，“那一晚，我之所以不在房间，也是因为我收到了巴洛特利阁下的信物和命令。” “从谁那里？”希尔挑眉问道。 “肖恩，皇子殿下的侍卫长。”凯文答道。 “你怎么肯定这个命令是来自父亲，而非塞瑞斯皇子殿下？”希尔追问道。 “肖恩……是我们的人。”凯文迟疑了一下，终是说了下去，“在皇子继位之前，他和我一样，只效忠于巴洛特利阁下，而非皇子本人。” 希尔没再问下去。身为贵族，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控制自己的好奇心，而眼下，他已经知道的有些多了。 “下去吧。”希尔漠然说道，“如果你有办法和父亲联系，让他重新派个车夫过来，你已经不适合再留在这里了。” “……是，希尔少爷。”凯文再次欠身，打开身后的房门，退出房间。 看着房门被重新关闭，希尔终于按捺不住地叹了口气，仰头靠在椅背上，握紧了扶手。 事情的经过已经很明显了，塞瑞斯皇子和德罗西皇帝面谈之后，得到了暗杀坦帕总督的许可，而这件事的执行人便是凯文——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他的父亲。 凯文说过，他只是奉命行事。 最初的命令来自皇室，但将这份命令转化为行动的，则是他的父亲安格尔·巴洛特利。 ——父亲怎么会坐到那个位置上的？！ 这一刻，希尔情不自禁地效仿了基奇的习惯，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以免自己因为愤怒而嘶吼出来。 如果他猜想的没错，父亲安格尔担当的应该就是德罗西皇帝身边那个最不光彩的职位——暗行者的首领，俗称的密探头子。他统领着一帮密探，渗入到每个贵族家庭，为皇帝监控着整个国家，甚至代替他行使生杀大权。 而这，就是祖父也拿父亲安格尔无可奈何的真正原因。 而这，或许也是母亲和父亲分居、祖父被赶出帝都的真正原因，因为他们的存在会使巴洛特利府邸多出一个碍事的主人，妨碍甚至干扰父亲为德罗西皇帝效力。 毫无疑问，父亲拥有着就算内政大臣也未必能够匹敌的权柄，但为了得到这份权力，他所付出的代价亦是极高的—— 众叛亲离。 而且，永远不能站于阳光之下。 ——幸好，父亲并未表露出希望他继承这个位置的意向。 希尔默默想道。 他一点都不倾羡父亲的这份权力，更不想继承这个位置，这个看上去很美，实际上却危机重重、堪比针毡的位置。 首先，无论皇室还是帝国都不会承认这个职位的存在，父亲的一切权力都建立在皇帝的信赖之上，毕竟密探不是军队，战力有限，更无法和真正的国家体系相抗衡。也就是说，父亲所拥有的一切，随时都可能化为泡影。 其次，父亲虽然是皇帝最信赖的人，但作为一个掌握着太多秘密的臣子，他的存在终究会有让人碍眼的一天，就算德罗西皇帝不会，也难保下一任皇帝也能继续同样的信赖。所以，德罗西皇帝驾崩的那天，恐怕也会成为父亲安格尔的忌日。 更糟糕的是，父亲的职位，很容易让下一任皇帝对整个巴洛特利家族产生隔阂，从极度的信赖转变为极度的不信赖。 ——父亲啊，难道你打算让整个家族都为你的忠诚陪葬吗？ 希尔握紧了拳头，愤愤地想道。 这一刻，他倒是彻底明白了塞瑞斯为何会对他如此地倚重、拉拢。 显然，他也不过就是另一个乔伊。 83、计划难抵变化 虽然猜出了父亲的身份，希尔却不敢妄加利用，亦不敢向父亲求证，只能将这件事藏于心底，打起精神，继续处理眼下的事情。 在和阿米尔商量之后，塞瑞斯一行人得到了使用飞艇的许可，可以直接搭乘飞艇前往下一个省郡的首府。但飞艇的承载量有限，不可能将塞瑞斯的整个骑士卫队都装载进去，所以必须删减人数，只带少量心腹同行。 由于阿冬的存在，塞瑞斯对自身的安全没有多少考量，只需要在随行人员的必须性上花费心思。但身为贵族的无奈在这个时候亦得到了体现，在这些必须的人员中，侍从占去了相当一部分名额，连希尔都要得到了可以携带最多两名侍从同行的许可。 但希尔并不打算把这两个名额都浪费在侍从身上。最近一段时间，他和珊朵拉合作的非常愉快，除了在对婚姻的看法上暂且无法达成一致外，其他事情都是一拍即合，默契十足。因此，在和珊朵拉协商之后，他将她的名字填入随行名单之中，让她能够继续跟在他的身边帮他做事。 也因为如此，另一个随行人员只能留给露茜，只有她才能同时照顾他和珊朵拉两个。 至于莉奇，正好魔法协会的飞艇明天就要返回帝都亚夏，接送第三批物资以及新的亚尼拉省总督，希尔准备让凯文和杰森跟莉奇一起搭乘飞艇返回亚夏，去巴洛特利家的府邸暂住，省得基奇回来的时候再看她碍眼。 希尔还特意写了封信，让凯文带给父亲安格尔，说明莉奇和杰森的身份，请他允许莉奇在家中暂住，并为杰森安排一个可供历练的职位。 当然，他只称莉奇是基奇的姐姐，并未透露她真正的血统和家族。 写好信件，希尔让露茜将莉奇带去小客厅，就她的去向问题和她进行简短的商谈。 这几日，希尔一直没有和莉奇接触，偶尔在总督府里碰见也是远远避开。这一方面是对基奇临走时的表情心有余悸，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乔伊还在大张旗鼓地追求莉奇，他可不想因为和这个女人走得太近再引起乔伊的误解，以为他和他一样想要追求莉奇。 或许，他真的会追求莉奇，但绝不是现在，基奇还没有释怀，乔伊也没有放弃的时候。 现在，他只需要当好所谓的监护人，吊着她的胃口，让她不会接受其他男人的追逐。 然而，出乎希尔意料的是，在听到自己将前往帝都亚夏之后，莉奇并未露出丝毫欣喜，反而蹙起眉毛，很是忧伤地看向希尔，小心地问道：“我不可以继续跟在你……你们身边吗？” 看着这个和基奇有着极为酷似的脸庞，却穿着基奇永远不会穿着的华丽长裙的女人，希尔只觉满头黑线，强忍住心中的不快，淡然说道：“很抱歉，莉奇小姐，我想不出您有留下的理由，更不觉得您有这样做的必要。” “我只是想……”莉奇可怜兮兮地看着希尔，欲言又止。 希尔实在很不喜欢她的这副表情，尤其是它竟然出现在一张和基奇酷似的脸上，这让他像看到心爱之物被亵渎一样地恶心。 ——如果他真要娶她，那一定得先对她进行一次从头到脚的TJ。 希尔暗暗想道。 希尔没给莉奇解释的机会，冷漠且果决地通知她，在今晚之前收拾好行李，不要错过明天一早的飞艇起飞时间。 安排好莉奇，希尔又将凯文和杰森分别叫了过来，把明早跟随魔法协会的飞艇返回亚夏的事告知他们。凯文只是神情淡漠地接下了希尔要他转交的信函，杰森则表现得比较激动，语无伦次地向希尔表达了自己的效忠之意。 做完这一切，希尔才前往魔法协会的联络塔，向阿米尔请求三个飞艇位置。 由于返航的飞艇本就没打算搭载什么东西，阿米尔欣然应允了希尔的请求，让他明天一早将人带来即可。 希尔却注意到蒂娜和艾维拉似乎都不在联络塔里，借着想要问候的理由一打听，这才知道蒂娜已经去了基奇那边，或许很长时间都不会回来。 ——怎么会走得这样匆忙？ 希尔不解，却也不好多问。他和阿米尔足够熟，涉及利益的时候一切好商量，但平日里，阿米尔却和他并不亲近，连一点和他深交的意思都不曾表露。 相反，很多时候，希尔都会莫名地觉得阿米尔在厌恶他，甚至阻碍他和基奇的交往。 但这种行为非常隐秘，以至于希尔完全找不出证据，更无法向基奇抱怨。 当然，如果阿米尔看出他对基奇的企图，那他这样做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毕竟，能接受同性相恋的人，从来都是寥寥无几，近乎于无。 ——他没有公开反对他们的交往，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希尔只能这样劝慰自己。 离开联络塔之后，希尔没有返回总督府，而是去了政务大厅，继续整理这段时间积累下来的文件资料，为即将到来的交接工作做好准备。 临近傍晚，希尔正准备收拾东西回总督府享用晚餐，乔伊却突然跑了过来，将他堵在了办公室里。 “嗨，那个，听说你要把莉奇小姐送往亚夏？”乔伊挠着头，面色尴尬地问道。 “嗯，基奇不在，我们也要离开了，总不好把她一个人留在亚尼城里。”希尔点了点头，疑惑地看向乔伊，等他对他的问题提供解释。 “其实，她跟在我们身边也没关系吧？反正这次旅行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去几个领地巡游，其中还有魔法协会的大后方米兰达郡，我家的领地亚格兰郡……”乔伊犹犹豫豫地说道。 “她请你来做说客？”希尔挑眉打断。 “不，不是，绝对不是！”乔伊连连摇头，但脸色却越发尴尬不安，“我只是觉得，虽然基奇魔法师请你照顾他的姐姐，但莉奇小姐毕竟已经成年，完全可以决定自己的去向，不需要一个未成年的弟弟为她做主。” “她还有一个已成年的哥哥，或许我们可以先征求他的意见。”希尔冷着脸说道，“当然，她也可以像一个成年人一样，拒绝我们的照顾，独自留在亚尼城里。” “修奇教士已经不在亚尼城了。”乔伊说道，“我刚刚从教堂那边回来，他没在家也没在教堂，我问过才知道，他得到教廷指派，去外地协助其他教堂了。” “那么，莉奇小姐是准备独自留在亚尼城了？”希尔面无表情地问道，心里却也知道这绝无可能。从这位小姐日渐奢华的装扮就能看出，她绝不会放弃踏入贵族阶层的大好机会，重新回到平淡简朴的平民生活之中。 “她……她要跟我们一起去巡游……”乔伊的舌头有些发木，显然他同样清楚，这不是个多么好的主意。 “飞艇的承载量有限，你打算让她把谁替换下来？”希尔漠然问道，“我这里是肯定无法为她提供位置的，而且，你要如何向塞瑞斯皇子殿下解释她的跟随？她的存在，对我们有什么必不可少的价值和意义？” “皇子殿下并不介意！”乔伊立刻说道，紧接着便有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我已经征得他的许可，用我的侍从名额为莉奇小姐提供飞艇位置。” ——你确实不是来游说的，你是来告知的！ 希尔怒极反笑。他倒是小瞧了这个女人，她虽然和基奇有着酷似的脸庞，心思却远不像基奇那样简单纯粹，一下子就抓住了最适合利用的目标，瞒天过海地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或许，他应该对她多用点心。 希尔自嘲地想道，否则，这个女人兴许真会选择更容易把握的乔伊。 “既然你们都已经把一切处理好了，又何必还来找我？”希尔冷笑着问道。 “莉奇小姐知道你想送她去亚夏，她不希望你生气。”乔伊挠着头，努力为莉奇转达她的歉意，“当然，其实我也觉得安全的亚夏城更适合她这样的女孩子，但她自己更喜欢新鲜且富有冒险性的生活，也想继续为灾民们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你也知道，自从搬到咱们这里之后，她就再没有参加教堂那边的慈善工作，这让她很遗憾，很失落……其实她也能做很多事的，比如像格罗夫小姐那样……” “行了，你不用跟我解释，先帮我想一想要如何向基奇魔法师解释吧！”希尔漠然打断。他才不会相信莉奇的这套说辞，更不认为她能像珊朵拉那样为自己提供帮助。 自从莉奇搬到他们身边之后，希尔就一直暗暗观察着她。 确实，这个女人受过相当标准的礼仪训练，对贵族的日常生活也远比基奇更加了解，还不乏聪颖和狡黠。但她的这种程度，随便哪一位贵族小姐都能达到，实在没什么值得稀罕。她也没有珊朵拉那样的宏图大志，她只是想加入贵族的行列，享受纵情声色的奢靡生活，仅此而已。 相比之下，希尔反而不明白乔伊喜欢莉奇什么，总不会是那张脸吧？ 想到乔伊迷恋的也可能是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庞，希尔顿时生出了一种危机感，但马上便又觉得乔伊是不可能喜欢一个男人的，否则他当初也不会对塞瑞斯那样排斥。 但想到塞瑞斯，希尔又生疑惑。他想不出塞瑞斯答应此事的理由，就算是纵容乔伊，也没必要连这种事情都一口应承，而且就塞瑞斯的角度来说，他是不应该愿意看到乔伊迎娶莉奇，和基奇以及魔法协会攀上关系的。 不，或许这不是纵容乔伊，而是为了讨好基奇。 毕竟，塞瑞斯知道基奇的强大。 想到这一点，希尔不由得暗暗握紧双拳。 就在希尔为莉奇的不安分而头痛的时候，基奇却被蒂娜折腾得想要再次出走了。 蒂娜没来之前，无论是巴罗什和卡尔文都不会对他太过支使，其他人更没有对他发号司令的胆量，这让基奇的日子过得很是轻松安逸。但蒂娜到来之后，基奇的地位立刻从中级魔法师降回到了魔法学徒，苦活累活一手包办，整日忙得连想希尔的时间都很难拥有。 专长破坏的火系魔法师在灾后重建这种事上确实帮不上什么忙，镇上也不缺少火种，不需要火系魔法来点燃柴火。因此，在刚抵达麦哲伦镇的时候，蒂娜再一次无所事事。 但这样的时光并未持续太久，就在当天晚上，不服输的蒂娜便开始研究适合在房屋建设以及农耕中使用的魔器，并拉上基奇和她一起熬夜，顺便帮她选择材料，测试效果。 第二天天色将明的时候，一夜未睡的蒂娜总算捣鼓出两件东西。一个是制砖模具，只要将泥土倾倒进去就可以烧制成可供垒砌的砖石；另一个则是自动洒水器，可以凝聚空气中的水系元素，将它们汇聚到罐子里，再在既定的时间里喷洒出去。 只是，东西虽然做出来了，却一如既往地遇到了一个不好解决的难题：成本。 洒水器还好，当初在制作那个能够自动蓄水的水壶的时候就已经研究过成本的压低问题，就算不能普及，也可以确保一个城镇里安装一个，而且如今已经不缺雨水，完全可以把水倒进罐子里，只使用洒水的那部分功能。 但制砖模具的成本就不是一时半会能够降得下来的了，其中涉及到火系元素的使用和土系元素的转换，远不是更换一两种材料就能解决。 蒂娜的决心倒是并未因此受到什么打击，只是没等她把东西拿去做进一步的测试，巴罗什和卡尔文便催促她整理行李，抓紧时间上路，前往下一个镇子。 “或者，你和克雷格他们一起留下，把你的魔器完成再去找我们？”卡尔文建议道。 但旁边的巴罗什却马上提醒，“小基奇是一定要跟我们离开的，我和卡尔文都需要他的协助，可不能跟你一起留下！” 这句话让蒂娜下了决心，马上收拾东西，跟着巴罗什等人上了马车，并从镇上索要了一辆马车，将基奇连同她的炼金材料一起装了进去，一边赶路一边继续研究。 基奇只好无奈地强打精神，陪着蒂娜继续折腾。 但就在马车离开镇子后不久，基奇便敏感地警觉起来，仿佛有一道目光正注视着他，而且，不怀好意。 可马车正在空旷的原野上飞奔，周遭连一个野兽都很难看见，基奇实在找不出目光的源头。 ——也不是车队内的哪个人。 基奇将注意力拉近，却依然一无所获。 84、窥视与袭击 临近傍晚的时候，基奇一行人抵达了另一座小镇桑德兰。 由于被派来协助灾后重建和春耕工作的魔法师已经先他们一步来到了这里，因此卡尔文和巴罗什等人少了很多口舌上的花费，直接住进了镇上给魔法师安排的房子里。 桑德兰镇比基奇待过的索菲亚镇还要小，房子毁坏得很严重，但伤者却是寥寥无几，也没有伤员和死者需要巴罗什去处理。巴罗什和卡尔文在镇上简单巡查了一遍，见水源和废墟里都足够干净，两人便回了住处休息，准备明天再去周围的乡下看看。 蒂娜则是精力旺盛地拉着基奇和艾维拉去了镇外的田地，测试自己新研制的洒水器，几名骑士想要跟随，却被蒂娜以“不需要”为名打发了回去。 ——如果你也不需要我就好了。 基奇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暗暗腹诽。他已经一天一夜没睡了，这会儿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他实在不明白蒂娜的精力来自何处，总不会是在他没看见的时候吃了艾维拉制作的精神药剂吧？ 由于实在是太困了，基奇在帮蒂娜安装洒水器的时候险些把洒水器摔坏，气得蒂娜给了他一记响头，把他撵走，叫来艾维拉，协助她亲自动手。 基奇撇了撇嘴，打着哈欠站到一旁，并习惯性地把自己沉浸于另一种视角之中，以免因为太过困倦而把自己也摔着了。 基奇正百无聊赖地想要尝试能否在这种状态下冥想，曾在马车上感觉到的异样注视却再次出现，让基奇霎那间便警觉起来，睡意全无。 ——到底是谁，或者，什么？ 基奇一边默默感觉，一边细细搜索，但最终的结果却让他大为吃惊。 ——如目光般注视着他的，竟然是天上的太阳？！ 基奇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感觉，但紧接着他便意识到，或许出错的不是他的感觉，而是他的判断。 就像投影水晶并非真正的窥探之源一样，此刻看着他的，也未必会是真正的太阳。 有人在通过太阳窥视着他！ ——是魔法师吗？ 基奇第一个想到的是莫里亚蒂，但紧接着便又否定了这个念头。莫里亚蒂或许也是在注视着他的，但他看了他那么久都从未被他察觉过，此刻又怎么出现这种疏忽。 ——但不是莫里亚蒂的话，又会是谁呢？又为什么要窥视他呢？ 基奇疑惑地想着，并下意识地将精神力向四周蔓延开来，试图寻找真正的窥探者。 这样的搜索依旧是一无所获，但就在基奇准备放弃的时候，不远处出现的异象却忽地引起了他的注意。 ——金属？这样的土地上怎么会出现如此密集的金属元素？ ——不，那不是普通的金属，那是武器！ 基奇恍然惊觉，那是一个正握着弓弩之类利器的人类男子，而他的目标……不是自己，是蒂娜！ “当心！” 来不及多想，基奇赶忙将自己从另一种视觉状态下脱离出来，猛地扑向蒂娜，将她压倒在地。 但就在基奇行动之前，那人手里的弓弩也已射了出来，向着蒂娜所在的位置疾驶而来。 基奇扑倒了蒂娜，自己却成了弩箭的靶子，“噗”地一声，被弩箭钻入了左肩胛骨的位置。 疼痛袭来的瞬间，基奇不由得懊悔地骂起了自己。 他干嘛要扑倒蒂娜呢？他应该施放冰盾，把弩箭拦下来才对！ 好在这时候悔过也不算太晚，基奇一边忍住身体被金属刺入的痛楚，一边将注意力转向发射弩箭的那人，一个冰冻术毫不留情地丢了过去，将偷袭者冻在了原地。 “基奇！”被他压在身下的蒂娜却是完全慌了神，先是因为被打断了洒水器的安装而倍感愤怒，紧接着便又被突然迸现的弩箭和血花吓得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想要把基奇从自己身上推开，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软得没有了力气。 基奇其实也想从蒂娜身上离开，但同样痛得没有力气，整个左臂也像失去了控制一样，动一下都无法办到，想给自己疗伤，却又不敢暴露力量，只好先用冰冻术将左臂暂且冻住，让它彻底失去知觉。 “没事……别慌……”基奇努力安抚两个已经不知所措的女人，并用旋风术将艾维拉也拉倒在地，以免周围还有别的刺客，将她当作下手的目标。 “怎、怎么办？要去喊人帮忙吗？”蒂娜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惊恐，但还是无法掩饰住声音中的颤动。 基奇倒不像蒂娜这样慌张，阿米尔带他进行的历练终究没有白费，再加上血脉中天生的冷漠与无畏，在应对突发局面的时候立刻显现了不同。 “怎么喊？我只控制住了一个人，如果……”基奇并不惧怕，只是担心周围还有其他刺客，让他无法同时保护住蒂娜和艾维拉。 略一沉吟，基奇冒出一个念头，当即对艾维拉说道：“用指环求救！在天上写字！” “把指环给我，我来！”听到这句话，蒂娜也立刻清醒过来，马上将指环从艾维拉的手里要了过来，戴在自己手上，然后集中全部精神力，向着天空的最高处写下了“求助”的巨大字体。 中级魔法师的精神力远不是艾维拉这种学徒能够比拟的，火红的字体在天空久聚不散，很快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不一会儿，镇子方向便传来了马蹄声和呼喊。 “蒂娜！基奇！艾维拉！” “注意周围，有刺客！”蒂娜马上又用指环在天空写下新的句子，然后又施放出一个火球，标明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几名骑士率先赶了过来，马上拿出武器，向着四周警戒起来。 卡尔文和巴罗什紧跟而至，下马奔到蒂娜他们身旁，马上就看到了基奇被冰冻的左臂和上面的弩箭。 “谁干的？！”卡尔文顿时暴怒地咆哮起来，再不复平日里的温文尔雅。 “那边，那家伙应该被我的魔法困住了。”基奇抬起右手指向那名袭击者所在的方向。 卡尔文当即带着几名骑士向基奇所指的方向奔了过去，巴罗什则蹲下身，检查起基奇的伤势。 “他没事吧？”蒂娜不安地问道。 “死不了，顶多在床上躺几天。”巴罗什咯咯一笑，然后向基奇说道，“起来吧，在小蒂娜身上躺得很舒服吗？” 听到这话，蒂娜顿时脸色一红，气恼地瞪向巴罗什，“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他是为了保护我才……才……他是我的学徒！” “哦哦哦，看来是我多事了。”巴罗什故意拉长了声调。 基奇却没心思听她们斗嘴，用右臂撑起身子，向巴罗什问道：“已经……安全了吗？” “放心吧，小家伙，至少，我没发现还有别的危险。”巴罗什答道。 但那道目光还在注视着这里，基奇想，不过，巴罗什已经来了，还有卡尔文和那么多的骑士，就算真的还有危险，他们也应该能够应对。 这样想着，基奇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放松了身体。 不管怎样，都先让他睡一觉再说吧。 他实在是太困了。 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再睁开眼的时候，基奇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身上的衣服倒没有变化，连左臂都依旧冰冻着，那支被射入左肩的弩箭也原封不动地插在那里。 ——就没一个人帮我处理伤口吗？ 基奇郁闷地想着，又发现自己正俯卧着，似乎是为了避免触到伤口。 没等基奇进一步细想，一只雪白而细腻的手已经伸到他的面前，在他的眼前摇晃起来。 基奇疑惑地抬起头，却是艾维拉正一脸惊喜地注视着他。 “艾维拉？唔，我睡了多久？”基奇皱眉问道。 艾维拉举起两根食指，在他面前比划了一下，然后便转身跑出房间，似乎是去喊人。 ——一天一夜吗？ 基奇不太确定地想道。如果真有那么久的话，为什么肚子却并不饥饿，嘴巴也没有干渴的感觉？ 基奇正在猜疑，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已在门外响起，紧接着，房门便被推开，走在最前面的，却是本该留在亚尼城的阿米尔。 基奇顿时紧张起来，他现在最不想面对的就是阿米尔，更加不想的则是同时面对阿米尔和蒂娜，但这一刻，这两个人却同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当然，还有巴罗什，卡尔文，以及另外两名比他们更早来到桑德兰镇的魔法师。 “终于睡够了吗？小家伙？”巴罗什咯咯怪笑，然后又转头向旁边的蒂娜说道，“我告诉过你，他只是困得睡着了，你偏不信，现在自己问吧。” 蒂娜愤愤地瞪了巴罗什一眼，却又忍不住向基奇问道：“你真是睡着了？” “……我一天一夜没睡了。”基奇无辜地看向这个让他睡眠不足的罪魁祸首，马上又想，不对，算上另一个白天，应该是两天一夜才对。 “于是你就睡了一天一夜。”阿米尔冷冷插言，迈步走到基奇身边，丢给他一个闭嘴的眼神，然后向其他人说道：“巴罗什魔法师留下帮基奇处理伤口，其他人就别挤在这里了，都回去做自己的事，包括你，蒂娜。” 蒂娜张了张嘴，似乎想要抗拒，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闭上嘴巴，老实地领着艾维拉离开房间。 其他人也跟着离开，卡尔文临走前向阿米尔说了句，“如果弩箭上有毒就叫我，我应该可以帮上忙。” “多谢。”阿米尔点了点头，将卡尔文送出房间，并顺手关上门，转回身，冷冷地看了基奇一眼，然后才向巴罗什说道，“帮他处理伤口吧。” “那得先让他把手臂上的冰冻术解除。”巴罗什说道，“我希望这是你自己的法术，小家伙，如果是弩箭的效果，那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基奇用右臂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又偷瞄了阿米尔一眼，然后才迟疑地说道：“我想，我可以全部自己处理。” “自己把弩箭弄出来，然后让巴罗什帮你处理伤口。”阿米尔如命令一般说道。 ——好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基奇听出了阿米尔话里的暗示，撇撇嘴，将手臂上的冰冻术逐渐消除，然后用右手握住弩箭露在外面的那部分，眯起双眼，使它与自己的皮肉暗暗脱离，接着咬住嘴唇，猛地向外一拽，将弩箭彻底地拔出体外。 鲜血顿时不可避免地涌了出来，痛楚也再一次袭上心头，基奇不敢继续使用异能，只能紧紧咬住嘴唇，以免痛得叫出声来。 一只大手伸了过来，将他搂进宽厚的胸膛，安抚一般地摸着他的后颈。 “阿米尔，你怎么会在这里？”基奇忍不住问道。 “魔法师遭袭这么大的事情是不可能隐瞒的，更何况袭击的目标还是蒂娜。”手掌的主人冷冷说道，“不止我，连费尔南多会长都已经知道了，只不过他无法这么快赶来，只能让我先行过来查看究竟——巴罗什，你能不能快一点？” “他这么年轻，多流点血也死不了的。”旁边的巴罗什一边不紧不慢地作答，一边用剪刀割开基奇的魔法长袍，剥掉多余的衣服，将伤口完全地暴露出来。 “不要用你的元素虫子，我不需要！”基奇赶忙插言。 “就这么丁点破伤，你想用我还舍不得呢！”巴罗什不以为然地答道，然后从自己的工具箱里拿出普通的止血药，涂在基奇的伤口处。 阿米尔这时也抬起手，把基奇上身的衣服彻底剥光，以方便巴罗什为他包扎伤口。 但裸着身体靠在阿米尔怀里的感觉却让基奇很不自在，不由自主想起了被阿米尔拥吻的那天。当时的他虽然穿着衣服，但在被拥吻之前，阿米尔却是看过他的裸体，还袭击了他的身体的，当时没觉得怎样，过后想起，却是越想越觉得脸上发烫。 ——为什么阿米尔要那样对他？ 基奇这样想着，脸上的温度也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拉升，使得他只能将头在阿米尔的怀里埋得更深，以免被身后的巴罗什看出蹊跷。 巴罗什并未注意到他的异常，与基奇更为贴近的阿米尔却察觉到了基奇耳根处的绯红，当即抬起手臂，将他整个脑袋都圈搂起来。 乍看上去很像是年长者在安抚少年，但被安抚的那个，却是越发地忐忑不安。 85、摄魂术 巴罗什很快处理好基奇肩胛处的伤口，为他完全止血并绑上绷带。 当伤口被绑带完全覆盖住之后，基奇立刻按捺不住地使用了异能，将伤处彻底愈合，再不愿继续忍受疼痛的苦楚。 另一边，巴罗什一边收拾她的工具箱一边叮嘱，“那根弩箭射穿了你的骨头，你虽然年轻，但恐怕也要养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复原，不过幸好是左手——呃，你应该不是左撇子吧？” “不是。”基奇随口答道，正想推开阿米尔坐直身子，却被阿米尔牢牢按住。 “对了，有件事差点忘了。”巴罗什忽然说道，“你那个冰冻术实在太结实了，要不是我及时用魔法保护住那家伙的心脏和大脑，我们恐怕连活口都得不到。” “那家伙？被我冻住的那个？”基奇这才想起还有一个袭击者需要处理。 “他是一名和你们同来的骑士。”阿米尔放开基奇，“我们已经问过其他骑士，他们都认为这个家伙不可能刺杀一位魔法师。” “就骑士守则来说，他们也不该向一位女士下手。”巴罗什补充道，“但我们一直无法把他解冻，也就无法对他进行审问——小家伙，就凭这手冰冻术，你至少有六层把握通过高级魔法师考核，怎么样，不打算去尝试一下？” “他还不到16岁，没必要去博取这些虚名。”阿米尔一口回绝。 “16岁怎么了，萨摩海尔那个小学徒才15岁，一样在今年的高级魔法师考核里报了名。”巴罗什不以为然地说道。 “洛奇？”基奇脱口问道。 “你们认识？”巴罗什微微一怔，随即恍然，“基奇，洛奇，你们不会是兄弟吧？” “很明显，他们就是。”阿米尔再次插言，“别废话了，有这份精力，不如去把那名骑士解冻，趁早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审问清楚。” “别对这个小家伙太苛刻了，阿米尔，他身上还有伤，而且刚清醒过来。”巴罗什说道，“我的魔法应该还能再支持个一天半天的，大可先让他休息一下——对了，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呃，不饿，还是直接去看那个想要袭击蒂娜的骑士吧。”基奇瞥了阿米尔一眼，决定还是顺从他的决定。 “好吧，既然你自己都这么说了。”巴罗什叹了口气，“先让我把东西送回我的房间，反正你也得穿衣服——我们地下室见。” “嗯。”阿米尔点点头，补充道，“暂且不要惊动更多人。” “咯咯咯，这种事还需要你来叮嘱？”巴罗什怪笑两声，拎着工具箱走出房间。 见她离开，阿米尔转头向基奇问道：“替换的衣服在哪里？” “行李箱。”基奇答道，然后赶忙补充，“我自己可以拿。” “伤员就要有伤员的样子。”阿米尔警告般说道，然后从旁边的椅子上拿起还没打开过的行李箱，翻出一套崭新的衬衫和长裤。 阿米尔拿着衣服走回基奇身边，一边往他身上套衬衫，一边问道：“没有替换的魔法长袍？” “……没有带。”基奇无辜地答道。他实在没想到魔法长袍也会受损，而且还是以剪开这种方式。 “算了，需要的时候向蒂娜借一件。”阿米尔帮基奇穿好衬衫，不经意般触了一下基奇的背脊，见他没有反应，挑眉问道，“已经完全好了？” “嗯。”基奇应了一声，目光却落在了阿米尔手里的长裤上。 “那就自己穿吧。”阿米尔把长裤丢到基奇手里，却没有露出想要回避的意思。 基奇迟疑了一下，终究没敢让阿米尔出去。 ——反正又不是没看过！ 基奇闷闷地想着，脱下身上的长裤，换上手里的这条。 换过衣服，又打理了一下头发和仪表，基奇便被阿米尔带到了这幢房子的地下室里。 巴罗什已经等在了那里，同在的还有两名骑士，基奇叫不出他们的名字，只记得他们是和自己一同来到桑德兰镇的。 这间地下室原本似乎是间储藏室，角落里还有不少破烂的箩筐和家具。但此时，大部分物品都已被搬走，只有一张木板床被放在了地面中间，上面躺着的，正是被基奇用冰冻术冻住的那个家伙。 基奇很快认出了他的脸，果然，他确实是和他们同行的护卫骑士，塞瑞斯骑士卫队中的一员，与身旁的其他两人算是同僚。 ——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刺杀蒂娜，总不会是奉了那位皇子之命吧？ 基奇不由疑惑起来。 “动手吧。”见基奇站那里发呆，阿米尔皱眉催促。 “慢着点，化得太快也是会要人命的。”巴罗什谨慎地叮咛了一句。 基奇没有作声，先想了想那段用来解除冰冻术的所谓咒语，然后才抬起双手，装模作样地对着床上这人念起了咒语。 按照巴罗什的叮嘱，基奇在解除冰冻效果的时候很是小心，从头到脚，一边将这人体内的水系元素恢复到正常的状态，一边用异能加强他的自身活力，确保他不会因为温度的转变而突然猝死。 将近半个小时的折腾之后，基奇气喘吁吁地完成了解咒。这会儿他是真的累了，刚给自己用过异能，又对别人大动手脚，精神力和体能的消耗虽没施展禁咒那样巨大，却也着实有些辛苦，苍白的脸色倒是越发符合一个伤者应有的模样。 “坐下。”阿米尔随手用旋风术抓来一把勉强还能使用的椅子，扔到基奇身边。 基奇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旁边的一名骑士却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他还没醒？” “因为我的法术还没解除。”巴罗什迈步走到木床旁边，伸出干枯得如同树木枝干的手指，按在了床上那人的额头正中。 基奇下意识地眯起双眼，立刻发现床上那人的额头和心脏处汇聚着两团暗黑色的死灵元素，并且正在离开它们原本的位置，向巴罗什的指尖处汇聚。 当巴罗什将两团死灵元素尽数吸走的时候，床上的那名骑士也缓缓地睁开了双眼，虚弱地看了看四周，疑惑地自语起来，“我……在哪……” “路易！”旁边的一名骑士立刻走到他的身旁，先是蹙眉打量了他几眼，紧接着便追问道，“你为什么要伤害一名女魔法师？” “伤害……女魔法师？”被叫做路易的那名骑士顿时露出了满头雾水的表情，“你在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去伤害魔法师，而且还是一位……女士？” 站着的骑士还要再问，却被巴罗什抬手拦住。 “路易骑士。”巴罗什语气古怪地问道，“你是否还记得，你昏迷前的事情？” “昏迷……前？”路易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神秘又古怪的黑袍魔法师，努力地思索了一会儿，很快迟疑地说道，“我只记得，我和罗素想要跟蒂娜魔法师一起前往镇外的农田，但她拒绝了我们的保护，于是我们就返回了镇子……” “他说的是真话，是我安排他们随侍在蒂娜魔法师身边的。”一直沉默的另一名骑士开口说道。 基奇隐约记得，这人好像是这次随行骑士中的头领，算是小队长一类的负责人。 巴罗什却没有理会这人的证词，只继续问道：“然后呢？” “然后……”路易看着巴罗什，脸上的表情却越发茫然，“我……想不起来了。” 两名旁听的骑士一脸诧异，阿米尔的表情却突然间凝重起来。 基奇默不作声地听着，面色淡漠。他对床上躺着的这个家伙并无多少怨愤，也生不出什么想要置他于死地的报复之情。在看到这人的时候，他便意识到，他太弱了，根本不值得他去在乎。相比之下，自己竟然被这样一个弱小的家伙伤害，反而更让基奇倍感郁闷。 如果不是被偷窥的那人吸引了注意…… 基奇刚一冒出这样的念头，马上便又将其从心中抹除。 如果不是注意到有人偷窥，他也不会去观察周围的异动，自然也不会发现有人想要偷袭。那样一来，蒂娜很可能就会被这人的弩箭命中，最后的结果恐怕也不会像他这样只是肩膀受伤而已了。 基奇正想着，巴罗什却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近乎透明的水晶吊坠。 “巴罗什，有必要这样做吗？”阿米尔阻止一般说道。 “还是测试一下比较好，我们总不好让无辜之人背负罪名。”巴罗什一边说着，一边将吊坠放了下来，只抓住系着它的银色细链，举到三名骑士面前，“这是真言之石，只要注视着它，你就只能说出真话，路易骑士，我要用它对你进行一些测试。” “为什么？”床上的路易忍不住问道，“我做了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还这么……虚弱……” “很快，你就会自己给出答案。”巴罗什将水晶吊坠垂到路易鼻尖处的位置，“现在，看着它，因为你只能看到它……” 巴罗什的声音如咒语一般让人不由自主想要遵从，基奇也下意识地跟着看向了她手中的那枚吊坠，但看了好一会儿，他都没有生出任何异样的感觉，只觉得那吊坠上的晶体似乎是人工雕琢过的，光线折射得很是奇怪。 床上的路易却截然相反，不过看了水晶几眼，马上便像着了迷一样再也移不开目光，表情也古怪地狂热起来。 另外两名骑士似乎也受到了水晶的影响，但远不像路易这样严重，紧皱的眉头使得他们看上去更像是在与某种意念进行抗争。 基奇忍不住瞥向旁边的阿米尔，却见他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地站在那里，看也不看水晶一眼。 ——那水晶到底有什么古怪？ 基奇费解地想道。 这时候，巴罗什已再次开口，向床上的那名骑士问起了事情的详细经过。 然而无论巴罗什怎么问，名叫路易的骑士都只能说到他和同伴返回桑德兰镇的那段时间，再之后便全然没了记忆。三遍之后，巴罗什不再追问他射杀蒂娜的事，转而向前追溯，让路易描述他来桑德兰镇之前遭遇到的人和事。 路易逐一作答，直到他在亚尼拉城度过的最后一夜。这时候，基奇等人才注意到，他并不是和巴罗什等人一起离开亚尼城的那批骑士，他护送蒂娜而来，进而加入到队伍之中。 但就在巴罗什准备就那一夜的经过详细问询的时候，异变出现了。 毫无征兆地，路易突然间便双目充血，眼球暴睁，如野兽般大吼大叫起来，只是声线中充满恐惧和惊悚，就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威胁。没等在场人有所反应，原本连抬起手臂都无法做到的路易已经从床上跳了起来，纵身就向对面的墙壁撞了过去。 “抓住他！”阿米尔最先反应过来，马上施展了一个无咒的旋风术，将路易绊倒在地，并向其他人大叫道，“他想自杀，阻止他！” 另外两名骑士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扑了上去，将路易牢牢按住，以免他再继续伤害自己。 这时的路易却像狂暴的公牛一样，暴躁而且力大无穷，两名骑士费尽力气才勉强控制住他。见自己无法挣脱，路易很快又长大嘴巴，并将舌头伸了出去。 但一旁的阿米尔比他动作更快，没等路易咬舌自尽，一根粗木已被塞进了他的嘴巴，将他的牙齿和舌头彻底阻隔。 “用不用我再把他冻住？”基奇歪头问道。 “不行，他的身体承受不住第二次冻伤。”巴罗什迈步走到路易身旁，抬手在他的肩上一拍，将两只元素虫子连同少量死灵元素送入他的体内。 被“噬尸虫”侵入的路易很快没了挣扎的力气，虽然面部表情依旧狰狞，身体却完全平静下来，动也不动一下。 “找绳子把他捆起来，捆结实点，连嘴巴也要堵严实。”巴罗什拍拍手，向两名骑士命令道。 “路易他……到底怎么了？”一名骑士忍不住问道。 “他中了摄魂术。”巴罗什漠然说道，“一种比禁咒还要糟糕的黑魔法。” 86、灵魂魔法 ——摄魂术？ 听到这个名词，基奇不由呆了一下。这是《魔法师守则》里明令禁止魔法师学习，更不得使用的黑魔法，违禁者将遭到魔法协会最严厉的责罚——剥夺生命。 巴罗什并未向两名骑士解释这种魔法的严重性，只告诉他们，路易恐怕也只是一位受害者而非真正的罪魁祸首，但在没有找到更为明确的证据之前，同时也为了路易的安全着想，他们只能把他继续囚禁起来。 “我可以保证，只要证明这位骑士伤害基奇魔法师一事并非出于本意，我们就绝不会碰他一根毫毛，相反，我们还会尽力解除他身上的法术。”巴罗什说道，“但你们也要以你们的骑士信条发誓，绝不会将今天看到和听到的事情泄露出去，直到一切真相大白。” 听到这些魔法师只是想囚禁路易而非处死他的时候，两名骑士已经长出了口气，得到巴罗什进一步的保证后，当即毫不犹豫地举起右手，发布誓言。 得到两名骑士的承诺，又将地上的路易重新捆好绑在床上，巴罗什离开地下室，去自己的房间里取来一些麻醉药剂，使路易昏睡过去，然后取出他体内的虫子和死灵元素，只留两名骑士继续在此地看守，自己则带着阿米尔和基奇回到地表的房间。 走进自己暂住的房间，巴罗什关上房门，转回身，声音肃穆地说道：“这件事很严重。” 基奇没有作声，这种事不需要他去发表意见，他也完全不知道有什么意见可以发表。他只知道使用禁术是一项极为严重的罪名，但到底为什么严重，有多严重，这在他的心里却是毫无概念可言的。 但让基奇意外的是，阿米尔竟也没有开口，他只是将两只手插进魔法长袍的衣袖中，神态冷漠，表情凝重。 更让基奇感到意外的则是巴罗什接下来的话。 “不要装哑巴，如果你知道什么内情，马上告诉我，不要等到事态不可收拾的时候才开口。”巴罗什冷冷说道，“这件事，总不会和你有关系吧？” “我不知情。”阿米尔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只能给你这样的答复。” 巴罗什没有接言，兜帽下的眼睛似乎瞥了基奇一眼，转而道：“或许我们需要单独谈谈。” “没有这种必要。”阿米尔冷淡地拒绝，“而且，比起审问我，你更应该派人去查探教廷那边的动向，毕竟，能使用摄魂术的未必是黑魔法师，也可能是同样擅长灵魂魔法的教士。” “又是教廷？！”不等巴罗什接言，基奇已讶异地惊呼出声。 “又是？”巴罗什敏感地追问起来。 “去年仲夏节前的时候，基奇已经遭受过教廷的一次袭击了，事后发现是教廷派出的死士。”阿米尔抢先答道，“这也是我希望你能调查教廷的主要原因。” “去年就发生过一次了，为什么我们都不知道？”巴罗什疑惑地问道。 “因为同时遭受袭击的还有巴洛特利家族的小少爷，我和蒂娜都无法确定那次袭击到底是针对基奇还是针对巴洛特利家族。”阿米尔答道。 ——希尔说肯定是针对他的。 基奇眨了眨眼，理智地没有反驳阿米尔，但还是忍不住插了一句嘴，“那个，能不能解释一下，到底什么是摄魂术？” “小家伙，你是不是平时都不看书，也不进图书馆的啊？”巴罗什戏谑地反问，“看来下个魔法日的时候，我得建议一下，在魔法考核里增加一点理论常识。” “魔法日？”基奇又听到了一个自己完全不懂的名词。 “闭嘴，晚上我再单独讲给你听！”阿米尔也觉得颜面大失，再加上本就心情不虞，当即出言喝止。 “好了，别把火气撒到小孩子身上，这会让人觉得你也还是个孩子。”巴罗什不以为然地说道，语气却比之前松缓了许多，“既然你与这件事不相关，那我也不用顾忌什么，直接捅上去让该负责的人去负责就是了。” 阿米尔不置可否，再次沉默起来。 巴罗什却忽地话音一转，“不过，如果上一次袭击就是针对基奇，那这一次的目标兴许也还是他，而不是我们以为的蒂娜——难道这小家伙身上有什么值得教廷关注的秘密？” “或许是教廷不希望我们拥有太多天才？”阿米尔挑眉答道。 “咯咯咯，去年仲夏节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初级魔法师吧？十五岁的初级魔法师也能算天才？”巴罗什怪笑着反问。 “谁知道教廷那帮人想什么呢？”阿米尔耸了耸肩。 “好吧，好吧，既然你这个混小子存心把水搅浑，那我也不跟你啰嗦。”巴罗什意有所指地说道，“带着你的宝贝天才回去养伤，接下来的事情，你也别再参与了。” “正如我意。”阿米尔漠然回了一句，伸手抓住基奇的脖子，把他拖出了巴罗什的房间。 ——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基奇满头雾水地跟着阿米尔回到自己房间。 看着阿米尔锁上门，基奇忽地意识到房间里又只有他们两个了，顿时再顾不得什么哑谜，紧张地瞪着阿米尔，生怕他再做出那天的事来。 阿米尔却没理他，自顾自地找了把椅子坐下，然后指向对面的床铺，淡淡说道，“坐下，有话和你说。” 基奇迟疑地看了看，终是没有过去，从旁边拽了一把椅子，距离阿米尔远远地坐下。 看到基奇的这幅表现，阿米尔戏谑地勾起嘴角，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出言调侃，一直等基奇坐好，这才开口说道：“我听他们说，在过去找你的时候，你一直担心周围还会有其他刺客——为什么？” “这有什么……为什么？”基奇犹疑地反问。 “以你的力量，周围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你会判断不出来？”阿米尔挑眉反问，“不要废话，告诉我，是什么让你生出周围还有其他刺客这种想法？” 基奇张了张嘴，觉得没必要向阿米尔隐瞒自己的感觉，便将当时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只是感觉到？”阿米尔蹙眉问道。 “不会错的，你们用投影水晶看我的时候，我都一样有感觉的。”基奇撅嘴答道。 “现在呢，还有那种感觉吗？”阿米尔追问。 “……没了。”基奇摇摇头。 “只能感觉，找不出来源？”阿米尔继续问道。 “追逐来源很费力气的，当时也根本没有时间。”基奇嘟起嘴巴。 阿米尔没再说话，表情却越发阴冷。 见他不说话了，基奇倒是忍不住开口，“会是某种魔法吗？” “据我所知，没有能够利用太阳窥探他人的魔法。”阿米尔瞥了基奇一眼，漠然说道，紧接着便又话音一转，“但是，神术中却有一个叫做‘圣光凝视’的法术，和你描述的情况非常相似，只能在白天使用，可以在有限范围内，将阳光照射之处尽数传入施术者眼中。” “还真是教廷？”基奇讶异地问道。 阿米尔没有回答，只漠然道：“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管好你的嘴巴，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听到这话，基奇顿时呆了一下。他从没想过阿米尔会和他说这样的话，虽然……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地糟糕。 基奇咬了咬嘴唇，在追问还是不追问之间犹豫了一下，终是决定换个话题，转而问道，“巴罗什说的摄魂术到底是什么魔法？” “在针对中级魔法师以下的法术常识里，摄魂术被归入黑魔法的行列，但实际上，它是灵魂魔法的一种，与诸如死灵魔法这样的黑魔法并无实质上的关联。”阿米尔漠然说道。 “灵魂……魔法？”基奇皱了皱眉，觉得今天听到的新名词未免有点多。 “在你现在的概念里，魔法体系大概是分为风火水土四系自然魔法和黑白两种非自然魔法，对不对？”阿米尔问道。 “……你给我的《元素概论》和《魔法传承》都是这样写的。”基奇撅起嘴巴。 “那只是给普通魔法师阅读的常规书籍，在最高端的魔法理论中，所谓魔法，其实就是对法则的追求与运用。风火水土四系魔法响应的是自然法则，黑魔法究其本质其实是对生命的探索，至于白魔法，它的本源则是来自于力量本身。”阿米尔如同背诵般说道，“除了以上三种魔法体系，还有一种超乎于法则之外，甚至可以说违背了一切法则的魔法体系，这就是我之前说过的灵魂魔法。” “它到底是什么？”基奇不解地问道。 “顾名思义，有关灵魂的魔法。”阿米尔缓慢地说道，似乎并不想提及这个话题，但顿了一下之后，他还是继续讲了下去，“灵魂魔法并不是针对灵魂的魔法，或者更确切地说，它并不只是针对灵魂。” 基奇越听越糊涂，眼巴巴地看着阿米尔，希望他能描述得更清晰一些。 “灵魂魔法的本源就是灵魂本身，其中有一部分如摄魂术一样，可以对他人的灵魂产生或好或坏影响，但更多的时候，它的效果与风火水土四系魔法以及黑白魔法有着极为相似的雷同，只不过，后者遵循法则，前者却是无中生有。”阿米尔继续说道，“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你相信灵魂的存在——你相信，它便存在；你不信，它便无影无踪。” “神术。”基奇脱口而出。 “是的，神术。”阿米尔点了点头，“很多魔法师认为神术是白魔法的一种，因为大部分神术都涉及到光系元素或者力量法则。但还有一些魔法师更愿意将神术归入到灵魂魔法的行列，认为神术就是最纯粹的灵魂魔法。” “你……倾向于后者？”基奇试探着问道。 阿米尔沉默了几秒，开口道：“我希望我是错的。” 一瞬间，基奇突兀地冒出了一个诡异的念头，当即壮着胆子问道：“为什么……我有一种你其实知道真相的感觉。” “我说了，我希望我是错的。”阿米尔抬起头，看着天花板，再一次说道。 基奇咬了咬嘴唇，终是忍不住说道：“去年的刺客不是冲着我来的，今天的这个也不是，我可以肯定。” “我知道。”阿米尔漠然说道，“去年的那些人是想绑架希尔，结果却被你扰乱。” “你怎么知道的？”基奇惊疑地睁大眼睛。 “主使者告诉我的。”阿米尔转回头，面色平静地看向基奇，“你应该已经猜到了，而且也没有猜错，去年和今年都在这里的教士，只有他一个。” 基奇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确实猜到了，去年的周年庆典上，达伦看蒂娜的目光就充满古怪，今年得知了他和阿米尔之间的关系，那样的目光倒是变得很容易理解了。 ——只是，绑架希尔和暗杀蒂娜，这好像根本扯不上关系啊！ 基奇想不明白，并将这个疑惑问了出来。 “因为本来就没有关系。”阿米尔说道，“绑架希尔是教廷的安排，达伦是在执行命令，而今天，却是他的私下所为。” “为什么你会这样肯定？”基奇更加犹疑。 “教廷里没有人知道他会灵魂魔法，而他，也不可能让他们知道。”阿米尔面无表情地答道，“因为就算在教廷，摄魂术也是一种亵渎灵魂的禁忌法术。” “可是，你说过，他不会使用神术。”基奇疑惑地说道。 “显然，我又错了。”阿米尔自嘲地说道。 基奇怔怔地看着阿米尔，好一会儿才决定将话题拉回到事件本身，“那，你要对蒂娜怎么解释？还有巴罗什，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巴罗什知道达伦的存在，但她不确定他是否掌握了灵魂魔法，更不知道他已经加入了教廷。”阿米尔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至于蒂娜，她不会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可……” “真正受到伤害的人是你，不是吗？”阿米尔打断了基奇的质疑，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我真正需要给出解释和交代的人，是你，不是她。” 基奇咬了咬嘴唇，郁闷地发现自己无法反驳，也不想反驳。 顿了顿，他只能转而说道：“可现在你把事情引到了我的身上，如果巴罗什真的去查，甚至把我的事情查出来，怎么办？” “怎么办？”阿米尔勾起嘴角，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亲爱的宝贝，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奇美拉虽然是一个让人忌惮的姓氏，但它既不肮脏，也非禁忌，相反，在魔法师的世界里，它代表的是崇高与极致。诸如路西菲尔这样的家族试图染指它，也只是为了占有，而非消灭。” ——呃？ 基奇顿时怔住，这与他以为的确实是大相径庭。 “如果巴罗什真能查出你的血统，进而证明它……相信我，你会成为魔法世界的皇子，比那位塞瑞斯更加高贵的存在。”阿米尔继续说道，“我之所以隐藏你的血统，隐瞒你的力量，只不过是因为我无力证明你的正统，也无法让世人信服，而你又太小，很容易在诱惑面前迷失。但与其坐等时机，不如把握现在，或许，眼下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让世人了解真相，让你得到你应得的一切。” 听到这些话，基奇彻底地目瞪口呆。 87、违逆 亚尼城中，飞艇再次去而复返，载回了新的物资和新的总督。 这一次，塞瑞斯并没有亲自出面迎接，只让希尔代表自己过去，将总督接至总督府。 但飞艇落地之后，希尔却惊疑地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飞艇上的人——亚龙魔法协会的分会长弗洛伊德。他似乎是微服而来，连魔法长袍都没有披挂，只穿了一身男爵的常装，身边跟随的人也都做普通人打扮，乍看上去就像是总督的随扈一般。 希尔没有上前相认，只用目光注视着弗洛伊德，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 弗洛伊德也很快就注意到了希尔的目光，笑着向他微微颔首，又悄悄摇头，希尔当即心领神会地回了一缕微笑，权当不认识一般继续招待新总督。 直到将新总督送上马车之后，希尔才叫来一名熟识的骑士，让他注意弗洛伊德和魔法协会的动向。可最后得到的结果却让希尔越发诧异，弗洛伊德一行人根本没有进入联络塔，而且在抵达后不久便离开了亚尼城，去向不明。 听到这个消息后，希尔没有直接向塞瑞斯禀告，而是起身去了一趟联络塔，请求面见阿米尔。如同印证希尔的猜疑一般，联络塔的留守魔法师拒绝了希尔的请求，告知他，阿米尔魔法师因私事外出，目前并不在联络塔内。 ——难道基奇出事了？ 希尔顿时冒出了不好的预感，但紧接着，理智便又告诉他，如果出事的是基奇，固然能引走阿米尔，却绝不会把弗洛伊德也一起招来。基奇不过就是个中级魔法师，就算奇美拉的血统曝光，也不值得弗洛伊德亲临。 ——事情恐怕出在蒂娜身上。 希尔很快得出结论，离开联络塔，返回总督府，将这件事禀告给塞瑞斯知晓。 听希尔把弗洛伊德悄然抵达的事说完，塞瑞斯没有立刻说话，抬起手指敲了敲桌面，沉吟了一下才开口道：“你觉得蒂娜魔法师会出什么事？” “很难判断，但看弗洛伊德大魔法师的模样似乎并不焦急慌张，所以我觉得，至少不是生命攸关的事。”希尔答道。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轻举妄动，一切照计划继续就是了。”塞瑞斯淡然说道。 希尔不免有些迟疑，虽然他判断出弗洛伊德的到来应该是为了蒂娜，却还是免不了担心基奇受到波及，只是他的手里并没有可以探听消息的力量，也不能将这种担心在塞瑞斯面前表现出来。 “或许还是关注一下比较好，以免突生意外，措手不及。”希尔建议道。 塞瑞斯再次敲了敲桌面，很快点头，“也好，我让肖恩去处理，如果有特别的事情发生，我会让他在第一时间通知你。” “好的，殿下。”希尔微微欠身，退出了塞瑞斯的房间。 这件事就像是投向湖面的一颗小石子，虽然掀起了些许波澜，但很快便痕迹全无。一直到塞瑞斯一行登上飞艇，前往米兰达郡，希尔都没有等来肖恩的消息，阿米尔以及弗洛伊德也没有返回到亚尼城中。 ——到底出了什么事？ 看着飞艇下方的景物越来越小，希尔的心也越发地飘忽不定。 希尔不知道的是，就在飞艇起飞后不久，两辆四轮马车便载着阿米尔和弗洛伊德等人进入了亚尼城，同在车上的，还有他所担心的基奇和蒂娜，以及一名他完全没有想到的骑士。 在乘飞艇抵达亚尼城的当天，弗洛伊德便带人去了桑德兰镇，探望受到惊吓的蒂娜，并在镇子四周进行了严密的搜查。但搜查持续了数日却一无所获，弗洛伊德只能接受巴罗什的意见，认定这是一场早有蓄谋的攻击，真正的幕后主使者早已逃之夭夭，甚至根本就不曾来过桑德兰镇。 出于安全考虑，弗洛伊德将蒂娜和“受伤”的基奇带回亚尼城的联络塔，另外指派了一名中级魔法师留下协助卡尔文和巴罗什继续他们的防护工作。阿米尔也因为要回亚尼城主持亚尼拉省的赈灾事宜，跟随弗洛伊德等人一起离开了桑德拉镇。 由于飞艇被塞瑞斯等人借用，飞往了米兰达郡，因此弗洛伊德等人仍然得在亚尼城中逗留数日才能返回亚夏城的魔法协会，但在抵达亚尼城的当日，弗洛伊德便通过联络塔中的魔镜，将这边的情况汇报给了等在魔法协会的费尔南多。 基奇没能在弗洛伊德和费尔南多通话的时候在场旁听，只在事后从蒂娜那里得知，弗洛伊德要把他和蒂娜一起带回魔法协会， 基奇不想返回魔法协会，与希尔相距更远，他也不认为自己有听从弗洛伊德安排的必要。 于是，第二天吃午餐的时候，当弗洛伊德宣布他会在后天，也就是飞艇从米兰达郡回到亚尼城的时候，带着基奇、蒂娜等人搭乘飞艇返回亚夏城的魔法协会之后，基奇想也不想地表示了拒绝。 “我不会回去。”基奇态度坚决地说道。 餐桌上顿时一阵寂静，似乎谁都没想到一个未成年的小魔法师竟然会如此直言不讳地违逆分会长弗洛伊德的决定。 而不等弗洛伊德本人开口表态，另一个当事人蒂娜也表达了同样的态度。 “我也不要回去！”蒂娜板着脸，只是语气远不像基奇那样坚定，“不过就是受到一次袭击，根本没必要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回魔法协会，我没那么弱懦！” “你们必须与我一起返回魔法协会，这是命令。”弗洛伊德沉下脸。 蒂娜不甘地握住了拳头，但终是没再出言抗拒。 另一边的基奇却是皱起了眉头，漠然问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命令？” 作为一个尚未成年的下位者，向比自己等级高得多的年长之人提出这样的质疑是非常鲁莽而不礼貌的，但就是这样一句话，却让整个餐桌再次为之一静，一时间，连作为被质疑对象的弗洛伊德也无法找出合适的答复。 原因无他，在座的每一个魔法师都是熟读《魔法师守则》，对其中条条框框了如指掌的，所以他们都很清楚，在不违反《魔法师守则》相关条款的前提下，每名魔法师都享有平等、自由的权力，世俗概念中的阶级和权势对魔法师毫无意义，任何魔法师也不得利用自己的职位和等级对其他魔法师进行威逼和胁迫。 正因为这一点，亚龙帝国的魔法师虽然有六七百人，但来到受灾省郡参与救援的却只有几十个人，原因就是魔法协会不能强迫魔法师们参与他们不愿意参与的行动，只能用发布任务的方式征求自愿加入的魔法师。 同样也是这一点，使得弗洛伊德无法回答基奇的质疑，因为依据《魔法师守则》，他确实无权向基奇下达这样的命令，基奇也根本不需要听从他的命令。 “基奇魔法师，你这是在让我为难。”弗洛伊德只能用语气表达自己的不快。 ——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基奇不以为然地想着，却并没再继续出言顶撞，因为坐在他斜对面的阿米尔向他投来了警告的目光，使得他只好老实地闭上嘴巴。 他不在乎弗洛伊德怎么想，却无法不把阿米尔的意向放在心上。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真像阿米尔说的，自己很在乎他吗？ 基奇忽地有些郁闷。 就在这时候，阿米尔已开口说道：“弗洛伊德阁下，如果您执意如此，恐怕也会让我们大家为难。” “阿米尔魔法师，难道你也赞同他这种不理智的决定？”弗洛伊德皱起眉头，他可以不假辞色地训斥基奇和蒂娜，却不能对一个已注定要步入大魔法师行列的成年魔法师采取同样的态度。 “基奇魔法师的决定或许是不理智的，但这是《魔法师守则》赋予他的权力，无论是您还是我们中的任何人，都无权干涉。”阿米尔淡淡说道。 “哪怕这会让他置身于危险当中？”弗洛伊德用强调的语气反问。 “这是他的决定，无论导致什么样的结果，当然都要由他自己负责。”阿米尔轻描淡写地回应道。 弗洛伊德没再接言，只用意味深长的目光在阿米尔和基奇的身上慢慢扫过。 旁边的蒂娜明显露出了想要说话的欲望，但反复地欲言又止之后，却终究没有开口。对她而言，弗洛伊德不仅是大魔法师、分会长，更是她的舅舅，她的长辈亲族，她不可能像基奇那样不计后果地违逆他。 更何况，她很清楚，弗洛伊德也不过只是命令的执行者，真正做出这项决定的，其实是她的父亲费尔南多——她总不能连父亲都一起违逆。 这之后，餐桌上再次只剩下了刀叉与瓷盘碰撞的声响，弗洛伊德率先结束了用餐，离开餐厅，其他魔法师紧随其后，只有基奇和阿米尔像没事人一样自顾自地继续细嚼慢咽。 蒂娜也落在了后面，但犹豫再三，目光几次投向阿米尔却都没有得到回应之后，她还是放弃了尚未完全吃完的午餐，站起身，追向已经离开的弗洛伊德。 艾维拉这会儿并不在餐厅，餐厅里的座位有限，在用餐之前，她便主动拉上另外两名初级魔法师，留在了厨房那边。 基奇和阿米尔也没有在餐厅里逗留太久，见彼此都吃得差不多了，阿米尔站起身，向基奇勾了勾手指。 基奇迟疑了一下，终是将最后半块面包塞进嘴里，起身跟着阿米尔离开餐厅。 将基奇领到自己房间，阿米尔关上门，冷冷说道：“你太冒失了。” 基奇咬了咬嘴唇，没有作声，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就算你不想和他回去，也没必要在那种场合下当众顶嘴。”阿米尔一边说着，一边在一张高背椅上坐下，“毕竟他是亚龙的分会长，蒂娜又是他的外甥女，无论从哪个角度，你都该给他留几分脸面。” “……你也觉得我应该跟他回亚夏吗？”基奇抿嘴问道。 “离开有离开的好处，留下有留下的道理。”阿米尔没有直接给出答复，“不过，以你的性格以及最近的表现，就算回了亚夏，也不会老老实实地待在魔法协会，不是吗？” 基奇没有回答，但心里却已然默认了阿米尔的猜测。 ——如果阿米尔也让他回去，那他肯定会离开这里，直接去希尔身边。 基奇暗暗想道。 “所以，还是把你放在眼皮底下盯着比较好，省得你一时心血来潮，最后自己都找不到自己。”阿米尔总结般说道，然后抬起手，伸向基奇，“过来。” ——过去……做什么？ 基奇愣了一下，紧接着便迟疑起来。 “这是什么表情，害怕吗？”阿米尔勾起嘴角，戏谑地说道，“过来，我只是要看看你背上的伤口。” “已经好了。”基奇立刻答道。 “我要确认一下。”阿米尔坚持道，“过来，让我看看。” 基奇犹豫了一下，终是迈动脚步，走到阿米尔身边。 阿米尔伸手把他抱到腿上，基奇本能地想要挣扎，却被阿米尔牢牢制住。 “乖一点，我只是要看你背上的伤。”阿米尔一边说着，一边解开基奇的衬衫，将左边那侧褪了下去，露出整个手臂以及半个背脊。 伤口处仍然被纱布和绷带遮挡着，当它们被完全解开、移除后，光滑的背脊便暴露了出来，上面毫无痕迹，一点都看不出曾被弩箭穿透过。 “恢复的太快了。”阿米尔用指尖抚摸着本该还是创口的地方，皱眉说道，“你确实不能就这么回去，否则，一旦被发现你竟然没有伤口，很容易惹来怀疑。” “你不是说，就算被发现也没关系吗？”基奇把头埋在阿米尔的肩上，闷闷地问道。坐在阿米尔身上的感觉让他很不自在，总是不由自主地去感觉被他压在身子下面的某个部位是不是出现了异状。 “我说的怀疑不是指你的血统。”阿米尔答道，“我担心的是，他们会因为找不到你身上的伤口，而认为这是一场由你自导自演的袭击，进而将施展禁术的罪名扣在你的头上。” 说完，阿米尔拿起绷带，将它们重新缠在基奇肩上。 ——那也是因为你不肯把真正的罪魁祸首揭发出来。 基奇暗暗腹诽。 他正想追问，阿米尔到底要怎么在这件事上给他交代，敲门声却忽然响起，紧接着，蒂娜的声音便从门外传了进来。 “阿米尔，开门，我要和你谈谈！” 88、莫里亚蒂的邀请 听到蒂娜声音的瞬间，基奇不由自主地身子一僵，并明显感觉到阿米尔正为他重新包扎的手指也一起顿了一下。 但下一瞬，阿米尔已波澜不惊地用旋风术打开门栓，并顺势拉开了房门。 基奇大惊，想从阿米尔身上离开，却被阿米尔牢牢抓住。 “你受了伤。”阿米尔嘴唇轻启，用只有基奇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 果然，门外的蒂娜在看到他俩的模样后只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便快步走了过来，担忧地问道：“需要帮忙吗？” “已经好了。”阿米尔将最后一截绷带系好，然后训斥般向基奇说道，“不要自己乱折腾了，明天开始我来帮你换药。” ——我才没有折腾，也根本用不着换药！ 基奇郁闷地想着，却又不好开口反驳，只能飞快地从阿米尔身上站起来，拉上衣袖，系好扣子。 听到阿米尔的话，蒂娜的脸色却是微微一变，咬了咬嘴唇，试探地向基奇问道：“伤口……好些了吗？” “已经不疼了。”基奇含糊地答道。 蒂娜张了张嘴，很快便下定决心般开口道：“对不起。” “呃？”基奇顿时愣住，不明白蒂娜的对不起从何而来。 “是我拖累了你，如果我不执意要去镇子外面，或者，我让那些骑士跟在我们身边，你就不会受伤了。”蒂娜认真地说道，“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基奇。” 基奇摸了摸鼻子，小声道：“如果我当时记得使用冰盾，那根弩箭也射不到我。” “不。”蒂娜立刻摇头，“如果不是我太莽撞大意，那个家伙根本不会有袭击我们的机会。” “好了，蒂娜，你到底想和我谈，还是想和基奇谈？”阿米尔漠然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唔……你。”蒂娜迟疑了一下，很快歉意地向基奇歉意地耸了耸肩，“抱歉，亲爱的，给我和阿米尔一点私人空间。” 基奇早就不想留下去了，听到这话当即转身出门，并顺手带上了房门。 走出阿米尔房间的时候，有那么一瞬，基奇冒出了留下偷听的想法，但略一犹豫，他便打消了这个会给自己惹来更多麻烦的念头，快步走回自己房间。 基奇不知道蒂娜和阿米尔到底谈了些什么，不过当天晚上，他一直关注着门外的动静，一直到他耐不住困倦睡了过去，蒂娜都没有离开阿米尔的房间。 第二天一早，基奇难得起了个早，去餐厅享用他许久不曾吃过的早餐。阿米尔和蒂娜也出现在了那里，亲昵地坐在一起，再不见前几日的疏远和距离。 ——到底谈了什么？ 基奇越发好奇。自他受伤后，阿米尔和蒂娜的关系就一直处于一种奇怪的僵持状态，彼此间似乎都在回避什么，就算同在一个房间，也极少交谈、对视。 开始的时候，基奇以为这是因为阿米尔心虚。毕竟从某种角度来说，如果达伦真是幕后主使，那阿米尔便是导致蒂娜遭袭的罪魁祸首。但一段时间之后，基奇便诧异地发现蒂娜似乎比阿米尔还要忐忑不安，就好像错的是她，而非阿米尔。 昨晚，听到蒂娜的“对不起”之后，基奇顿时明白或许她真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基奇不明白。 两天后，弗洛伊德带着蒂娜和艾维拉等人，搭乘从米兰达郡返航的飞艇，前往亚夏城的魔法协会。基奇与阿米尔留在了亚尼城中，与他们一同留下的还有一名弗洛伊德带来的中级魔法师，据说是为了给阿米尔帮忙。 就算是基奇也无法不意识到，这名魔法师留下的原因未必是协助那么简单，很可能和他顶撞弗洛伊德，阿米尔公开为他说话有关。不过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误，阿米尔似乎也毫不在意，既没有指责他什么，更没再提及那天的事情，对那名留下的魔法师也是该怎么指派便怎么指派，浑然不把他当成一件事情。 于是，基奇很快也将这件事抛到脑后，像个真正的伤员一样在联络塔里悠闲地休养起来。 弗洛伊德等人登上飞艇的时候，希尔正在路西菲尔侯爵的庄园里迎来他的第一个清晨。 作为魔法师家族的领地，米兰达郡的首府米兰城早就建起了可供飞艇起落的升降场，塞瑞斯一行人也直接抵达了那里，并在米兰城中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才乘马车巡视了城内和城郊的乡镇，然后前往路西菲尔家族的真正宅邸——神谕庄园。 神谕庄园是路西菲尔家族的祖宅，名义上归属于莫里亚蒂·路西菲尔侯爵，但由于他常年不在领地，因此住在这里处理郡内事务的，实际上是他的堂叔，高级魔法师温斯顿·路西菲尔伯爵。 虽然现在莫里亚蒂已经返回领地，但在塞瑞斯一行抵达神谕庄园的当天，出面接待他们的却还是温斯顿伯爵，而莫里亚蒂则是连面都没有露上一下。 温斯顿给出的解释是莫里亚蒂身体欠佳，无法会客。但看到温斯顿脸上已经浓重得难以掩饰的尴尬和怨愤，再联想到莫里亚蒂在帝都时的一贯作派，希尔不禁恶意地觉得，那位侯爵或许真的是身体“欠佳”，只是“欠佳”的原因，恐怕就无法向外人言表了。 塞瑞斯自然不会追究莫里亚蒂不肯露面的真正原因。众所周知，这位幸运的“神眷者”一向只沉迷于酒色，对政务之类的事情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就算见了也不过就是多几句寒暄客套，对他生不出多少助益。 塞瑞斯甚至没有要求和莫里亚蒂见面，直接向温斯顿表明了自己的来意，提出要去米兰达郡各地巡视灾情的要求。 温斯顿欣然应允，并派出家族卫队，护送塞瑞斯一行。 塞瑞斯没有拒绝温斯顿的“好意”。在飞艇上的时候，他们便已经看到米兰达郡的灾情确实并不严重，大片的土地都已耕种完毕，牛羊等牲畜也蓄养得颇为繁盛，一看就比其他省郡更加宁和富裕。 也因为这一点，塞瑞斯将自己在米兰达郡的目标降低至“巡游”的本意，本着能看到多少算多少的原则，不想再节外生枝。 这样的巡游很快便轻松结束，几天后，塞瑞斯一行再次返回到神谕庄园，准备在这里休息两日，然后再搭乘飞艇前往其他省郡。 在得到塞瑞斯的默许后，温斯顿伯爵为塞瑞斯举行了一场送别晚宴，邀请路西菲尔家族成员，以及本郡的其他贵族前来参加，其目的，自然是为了拉近路西菲尔家族与帝国准继承人之间的关系，在不久的将来，为家族争取更多利益。 就在送别晚宴举行前的前一天晚上，亚尼城里的基奇正躺在自己床上，百无聊赖地翻看着阿米尔塞给他的一本魔法书，一边看一边尝试上面记载的魔法咒语。 就在这时，身旁不远的地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基奇立刻转头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随即抽了抽嘴角，换成了无语的表情。 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自然只能是莫里亚蒂，他今天穿得很是随便，只用一件深色的丝绸衬衫配了一条宽松的黑色长裤，手里端着一个半满的酒杯。 看到酒杯中的红色液体，基奇下意识地动了动鼻子，眯起双眼，很快诧异地发现，那里面竟然是玫瑰之血。 “要来一口吗？”莫里亚蒂端起酒杯，向基奇示意。 “……不必了。”基奇撇嘴拒绝。他虽然喜欢玫瑰之血，却还没有喜欢到让他连和别人分享口水唾液都心甘情愿。 ——不过，他确实好久没有喝过它了。 基奇心中怀念，嘴上却道：“你说过，下次见面会在你的庄园。” “是啊，我过来就是邀请你去我的庄园作客。”莫里亚蒂笑眯眯地说道，“你的小情人已经在我的庄园里住了好一段时间了，哦，当然，还有你那位有点太过聪明的姐姐。” 基奇不由怔了一下，“你……要带我去你的庄园？” “是啊，来不来？”莫里亚蒂一边说着，一边向基奇伸出左手。 基奇心下迟疑，手指却鬼迷心窍一般伸了出去，很快就碰到了莫里亚蒂的左手，进而被他紧紧抓在手中。 “不要松开。”莫里亚蒂如叮嘱一般说道。 他的话音未落，基奇便觉得眼前一花，整个身子就像在使用传送魔法阵一样遭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但这样的感觉转瞬即逝，下一秒，基奇就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在他的面前，正是多日不见的希尔，以及，他的姐姐莉奇。 这天晚上，希尔正在房间里和珊朵拉推测明天晚宴上可能到场的客人名单，向珊朵拉介绍其中一些客人的背景资料，露茜忽然敲门走了进来，禀告说莉奇小姐想要见他。 珊朵拉当即知趣地起身告辞，希尔也只好将正事放在一边，让露茜将莉奇带进房间。 虽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天色早已全黑，莉奇却还是穿了一件崭新的鹅黄色暗花长裙，头发也梳成了贵族小姐中最为流行的样式，并戴着与黑发最为相衬的珍珠发饰。这些都是希尔命露茜为她准备的，自离开亚尼城之后，露茜便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照顾珊朵拉和莉奇两位小姐上，希尔自己反倒是凡事都要自己动手，极少用露茜服侍。 “有什么事吗，赖斯小姐？”露茜退出房间后，希尔不动声色地向莉奇问道。自从这个女人擅自通过乔伊留下之后，他便将对她的称呼退回到最普通的姓氏相称上。 莉奇没有立刻作答，局促地坐在希尔对面，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您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希……巴洛特利先生？”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赖斯小姐。”希尔淡然答道。 “我知道，我没有听从你的建议前往亚夏，这让你很不高兴。”莉奇攥着自己的裙摆，小心翼翼的看着希尔，“可是……可是我……我真的很想……留在你的身边。” “赖斯小姐，请不要说这种容易让人生出误会的话。”希尔冷淡地说道。 “巴洛特利先生，我知道您和乔伊是朋友，而他看起来又像是在追求我，所以您才不得不与我保持距离。”莉奇争辩道，“但……其实您也是在意我的，不是吗？” “赖斯小姐。”希尔嘲弄地翘起嘴角，“我很奇怪，您怎么会生出这样的看法。” “如果……如果您不在意我，又怎么会为我花费那么多的金钱，还派遣您最信赖的侍女看护我？”莉奇将裙摆攥得更紧，“所以……您当然是在意我的……只是碍于乔伊……” “莉奇小姐。”希尔漠然打断，“您好像搞错了一些事情，或者说，忽略了一些事情。” “啊？”莉奇抬起头，一脸懵懂地看向希尔。 “你是基奇魔法师的姐姐，这才是你能够享有一切的根源所在。”希尔直言不讳地提醒道，“包括乔伊骑士对你的追求，也是建立在你是基奇魔法师的姐姐这一前提之上。如果你并非他的姐姐，而只是修奇教士的妹妹，相信我，没有人会多看你一眼，乔伊也只会对你敬而远之，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堂而皇之地向你表示追求，顶多将你收藏起来，养作情妇。” 听到这样的话，莉奇顿时涨红了脸，窘迫又羞愤地说不出话来。 “请记住这一点，赖斯小姐，我对你的在意，其他人对你的敬重，都来自你的弟弟基奇。”希尔继续说道，“所以，请不要搞错重点，与其花费时间搔首弄姿、诱惑男人，不如多用点心思去讨好你的弟弟，做好一个姐姐应尽的本份——要知道，没有他，你的一切梦想都只是梦想，终将成空。” “巴洛特利先生，您……您怎么能这样看我？”莉奇气恼地说道。 “因为我看到的你就是这副模样，浅薄，卖弄，自以为是。”希尔面无表情地说道，“其实，你来找我，不过就是希望在明晚的晚宴上做我的女伴，不是吗？” 莉奇咬了咬嘴唇，却终是没有否定。 “很抱歉，明晚是一场非常重要的晚宴，我必须请珊朵拉小姐陪在我的身边。”希尔冷漠地说道，“至于你，就我看来，不要出席才比较妥当——别忘了，这里是路西菲尔家族的领地，莉奇·奇美拉小姐。” 听到奇美拉这个姓氏，莉奇顿时身子一僵，惊恐地看向希尔。 “我和基奇是非常好的朋友，无话不谈。”希尔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回到你的房间去，不要再抛头露面，就算乔伊邀请你做他的女伴，也不要接受。” 89、莫里亚蒂的考验 基奇呆呆地看着莉奇向希尔表白，反被他训斥，然后又被露茜带离希尔的房间。从始至终，希尔和莉奇好像都没有发现他和莫里亚蒂的存在，虽然他们就站在他们旁边，相距不过两三米远的地方。 基奇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没等他想好能说什么，莫里亚蒂已举起手中酒杯，贴在他的嘴巴上，阻止了他的发言。 “你的声音可是会被听到的哦。”莫里亚蒂笑眯眯地说道。 基奇疑惑地看向莫里亚蒂，眼前的影像却再次发生了改变，快得让基奇几乎没生出丝毫感觉，便已身处于另一间只有几张软椅的新房间。让人奇怪的是，在与这几张软椅相对应的墙面上，挂了一面足有一人高的巨大镜子。 “好了，可以说话了，我亲爱的孩子。”莫里亚蒂将酒杯从基奇的唇边移开，顺手放在旁边的桌台上。 到了这时候，基奇却越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看上去，希尔并没有接受莉奇的表白，但……基奇却无法不注意到，他同样没有拒绝。 “为什么你要让我看到这些？”基奇只能针对最浅薄的表相提出质疑。 “唔，为什么呢？”莫里亚蒂故作姿态地思考起来，很快就呵呵一笑，反问道，“你猜？” “总不会……是因为无聊吧？”考虑到这个家伙一贯的行径，基奇忽地冒出了一个古怪的念头。 “啊呀，你真是越来越了解我了！”莫里亚蒂笑着从酒柜上拿下一瓶红色的葡萄酒和一个空空的酒杯，倒了半杯，递到基奇面前，“上一次，你不是和我讨论过有关人性的话题吗？这一次，你不妨亲自感受一下真正的人性。” “……你就不能说得更直白些吗？”基奇蹙着眉头，接过酒杯。 “语言能够表达的东西终归是有限度的，所以，我更喜欢让你用眼睛去看，用脑袋去想。”莫里亚蒂拿起自己的酒杯，向基奇举杯致意，“要不要打个赌？” “什么？”基奇怔怔反问。 “赌一赌你的那位小情人对你到底有多么忠贞。”莫里亚蒂笑眯眯地说道。 听到这句话，基奇顿时脸色一变，“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很简单，给他一个考验，看他能否禁得住诱惑。”莫里亚蒂抿了一口杯中红酒，“然后我们就能知道，他更在意你，还是其他的东西，比如……金钱、权势？” 基奇咬了咬嘴唇，有那么一瞬，他不禁觉得这其实是莫里亚蒂布下的又一个陷阱，用一件他很难拒绝的事情诱惑他，对他进行考验。但他真的很难拒绝，他想看到希尔的真心，看清楚在他心中，自己到底有多重要，是不是像他在自己心里一样重要。 “怎么……赌？”基奇终是干巴巴地问了下去。 “不要问我怎么赌，要先问问你自己，你想怎么赌？”莫里亚蒂愉悦地笑了起来，“你认为他能经受住我的考验，还是——不能？” “……能。”基奇迟疑了一下，终是抬起头，直视莫里亚蒂的黑色眼眸。 “很好，那我就可以宣布我的赌注了。”莫里亚蒂放下酒杯，伸出手，勾起基奇的下巴，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你赢了，我会让他得到他最想要的东西作为奖赏。但如果我赢了，我就要拿走我想要的东西——你。” ——我？ 基奇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再次说不出话来。莫里亚蒂的话并未让他生出旖旎的联想，倒是不自觉地想起了初到玫瑰庄园的时候看到的那团似乎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暗，进而生出了莫里亚蒂是不是要把他也吞噬掉的惊疑。 “你……怎么知道……希尔想要什么？”基奇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就算现在还不知道，当考验完成的时候，也会自然而然地知道了。”莫里亚蒂意味深长地说道，“事实上，你的小情人将是最大的获利者，因为无论他能否通过我的考验，他都将得到他最想要的东西。” ——是了，因为你会用他最想要的东西对他进行诱惑。 基奇忽地明悟，略一犹豫之后，抬起头，毅然说道：“我和你赌。” “这样才有趣嘛！”莫里亚蒂立刻展露笑颜，“时间宝贵，我们现在就开始？” “等一下。”基奇却没有点头应允，反而阻拦道，“我愿意和你赌，但这样的赌注对我太不公平，无论输赢，得到好处的都不是我，不是吗？” “如果你赢了，你就会得到你想要的结果，这样还不够吗？”莫里亚蒂戏谑地耸了耸肩，但不等基奇质疑便转而说道，“好吧，我再加一条，如果你赢了……唔……我还真不知道给你什么好——算了，直接说吧，你想要什么？” 基奇认真地思考了几秒，但很快便泄气地说道：“我也不知道。” 莫里亚蒂不由失笑，“诚实的孩子啊，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但这样充满戏谑和调侃的话是不可能让基奇感到高兴的，他郁闷地瞪了莫里亚蒂一眼，愤愤地将手里的红酒一饮而尽，马上便因它的味道而愣了一下。 ——玫瑰之血？ 基奇突然发现莫里亚蒂和他的喜好还真是相似。 “不如，暂且保留这项奖励吧。”莫里亚蒂建议道，“当然，我也会保留讨价还价的权利。” 基奇犹豫了一下，很快点头道：“好。” “很好，那么，考验开始——”说着，莫里亚蒂抬起右手，指向对面墙上挂着的那面大落地镜。 就在基奇和莫里亚蒂商讨赌注的时候，希尔正独自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反省自己对莉奇的处置。 他原本没打算这么早就将奇美拉的名字揭露出来，但莉奇的大胆却逼得他不得不拿出一件足以威慑住她的杀手锏。有了乔伊这个前车之鉴，他已经放弃了用柔和方式去拢络莉奇的打算，也不指望能像打动基奇那样打动她。 ——或许恩威并济才是最好的，像莉奇这样的女人，必须得让她有所畏惧。 希尔正想着，敲门声却忽然响起。 希尔以为是露茜回来复命，或者是珊朵拉去而复返，但起身开门之后，却发现外面站着两个穿着路西菲尔家族仆从服饰的年轻女仆。她们面无表情地告知他，她们奉莫里亚蒂·路西菲尔侯爵之命，带他去侯爵的房间，与侯爵见面。 希尔顿时愣住，他完全没想到莫里亚蒂竟会见他，还是在这样一个奇怪的时间。 但希尔却无法冒着得罪侯爵的风险拒绝这次邀约，虽然他尚且无法确定这两名女仆是否真的来自侯爵的指派，这件事背后是否另有隐情。众所周知，在亚龙帝国，神眷者莫里亚蒂·路西菲尔是比德罗西皇帝更加不能“得罪”的人物。毕竟，就算得罪皇帝，只要不被抓住把柄就有可能高枕无忧，而得罪路西菲尔侯爵，死亡却极可能在悄无声息中突然降临。 无奈之下，他只能以需要更换衣服为借口，在起居室里给露茜留下口信，让她看到后马上向塞瑞斯皇子求助，然后便换了一身正装，跟随两名女仆前往莫里亚蒂的住处。 路上，希尔倒是逐渐打消了猜疑。前来传唤他的女仆似乎在庄园中地位很高，所有与他们擦肩而过的女仆男侍无一不驻足向她们施礼，而这两名女仆却只是微微颔首以作回应。 在两名女仆的引领下，希尔穿过大半个神谕庄园，来到了宅邸的后半部分，在一扇暗金色的房门前停下脚步。两名女仆各自握住门上的一个把手，为希尔拉开房门，一间宽敞却昏暗的房间立刻出现在希尔眼前。 房间垂挂着层层帷帐，遮挡住了最中间的人和物，只能隐约看见里面摆了几张大号的躺椅，其中一张躺椅上斜倚着一个黑发的男子，在他的身边，似乎还有其他人存在。 在两名女仆的暗示下，希尔迈步走进了房间，身后的房门亦随之关闭。 “过来坐。”一个并无多少特点的男声从帷帐后面传了出来。 希尔不确定这是不是莫里亚蒂的声音。他和莫里亚蒂其实只接触过两次，一次是在玫瑰庄园，隔着遥远相当的距离，一次则是在德罗西皇帝的庆典晚宴上，不过也只说了两句话而已。 ——为什么莫里亚蒂要在这种时候见自己？ 希尔想不出答案，只能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迈动脚步，走进帷帐当中。 直到看到那名男子的脸庞，希尔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坐在那里的确实是莫里亚蒂。和他毫无特点的声音相比，他的脸虽然也算不上多么英俊，但却极具特色，让人一见难忘。 如之前希尔在帷帐外看到的，莫里亚蒂并非独自坐在这里。在他的腿边还一左一右趴伏着两个金发的少男少女，身后也站着一个棕色头发的健壮青年。三人的容貌都很出众，衣服却很轻薄，让人不由自主地就会联想到被豢养的男宠女眷。 “坐。”莫里亚蒂抬起手，指向自己对面的靠背软椅。 希尔向着莫里亚蒂欠身施礼，然后才顺从地坐了下来。因为不确定莫里亚蒂见他的原因，他没有冒然开口，静静地坐在椅上，等待莫里亚蒂挑明因由。 莫里亚蒂也没有急着说话，黑色的双眸如同欣赏一般注视着希尔，手指则玩弄似的在身侧的两名男女的脸颊上慢慢摩挲。 “很好奇吧？”过了一会儿，莫里亚蒂终于开口。 “比起好奇，惶恐其实更多一些。”希尔坦诚地答道。 “这算是巴洛特利式的诚实吗？”莫里亚蒂勾起嘴角，“果然名不虚传。” “您过奖了。”希尔搞不懂莫里亚蒂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只能顺着他的口气作答。 “不，我真的很欣赏你。”莫里亚蒂斜靠在躺椅一侧的扶手上，意味深长地说道，“比起你老奸巨猾的祖父，装疯卖傻的父亲，我真的更看好你，进退有度，又擅长审时度势，显然，巴洛特利家族只有在你的手里才能达到辉煌的巅峰。” 听到这样的评价，希尔不由心下一凛，赶忙收敛心神，故作紧张地答道：“您让我越发惶恐了，侯爵阁下。” “在我面前，你大可再诚实一点。”莫里亚蒂笑了笑，不等希尔再作谦逊，他已抬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少男少女，并向希尔问道，“你喜欢哪一个？” 希尔不由一愣，诧异地看向莫里亚蒂，心里亦是越发地惊疑。 “看不出来吗？我在收买你。”莫里亚蒂笑眯眯地说道。 “非常抱歉，侯爵阁下，但我真的不明白您的意思。”希尔发自内心地问道。 “我说过，我很欣赏你，以至于，我愿意为你的未来进行一些投资。”莫里亚蒂嘴上说着，目光却转向自己腿边的一男一女，很快就拍了拍其中的少女。 就在希尔以为莫里亚蒂要将这个少女送给自己的时候，莫里亚蒂却出乎意料地向少女命令道：“出去。” 少女顺从地起身，退出帷帐，离开房间。 当她消失之后，莫里亚蒂又抬手拍了拍另一个少年，命令道：“过去。” 少年同样顺从地起身，走到希尔身旁，乖巧地跪坐下来。 “侯爵阁下，这实在是……”希尔顿觉背脊发凉，掌心亦冒出了冷汗。 ——为什么莫里亚蒂会塞给他一个男人，他知道了什么，还是看出了什么？ 想到种种可能，希尔险些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 “我说过，在我面前，你大可再诚实一点。”莫里亚蒂微笑着说道，“我既然想投资你，自然会调查你，包括你的真实喜好——唔，或许你更喜欢这种？” 说着，莫里亚蒂抬起手，将身后那个面无表情的棕发青年招至身前，解开他上衣的纽扣，露出里面的结实胸肌。 希尔不由动了动喉结，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自己腿边的金发少年。和父亲安格尔曾为他准备的少年不同，莫里亚蒂想要送给他的这个人与基奇毫无共同之处，这让他在不自觉间少了很多压力。 感觉到希尔的目光，少年主动解开自己的衣服，又褪下了下面的长裤，将白皙而修长的身体袒露在希尔面前。 “请不要这样。”希尔忍住继续看下去的欲望，垂下眼眸，向莫里亚蒂请求道。 “你是要拒绝我吗？”莫里亚蒂挑眉反问。 “不，阁下，我很乐意为您效劳，但……不是以这种方式。”希尔努力维持镇定，但身边的那名少年却已将身体贴在了他的腿上，和身体一样白皙修长的手指也覆上了他的大腿，在边缘处慢慢摩挲。 希尔有心将少年推开，却又不得不顾忌到莫里亚蒂，而且他不得不承认，这名少年非常擅长勾引男人，不过是一些小动作，就已经让他蠢蠢欲动，难以自持。 “可是我很喜欢这种方式，并且更相信这种方式。”莫里亚蒂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手边的青年拉到怀中，使他像大型犬一样伏在他的腿上，任他肆意把玩。 希尔身边的少年也越发得寸进尺，抬手摸向希尔腿间，隔着衣料慢慢揉搓，并抬起头，用诱惑的目光注视着希尔。 “相信我，我可以给你更多，金钱，美人，甚至……力量。”莫里亚蒂蛊惑般继续说道，“有了这些，你就可以去实现自己的抱负，夺取你想要的一切。”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希尔用残存的理智答道。 “当然，我要收取报酬。”莫里亚蒂轻笑道。 “请说。”希尔僵坐在椅子上，漠然说道。 与此同时，金发少年已经直起身子，跨坐在希尔的一条腿上，一边用臀间的部位在他的腿上慢慢磨蹭，一边握住自己已经半硬的器官，自顾自地在希尔的眼前表演起来。 “我会助你达成所愿，而你，也要给我我想要的。”莫里亚蒂笑容不变，只是其中夹杂着毫无掩饰的戏谑。 看到这样的表情，希尔不由得联想到了莫里亚蒂那男女不忌的糟糕名声，紧接着便冒出了一个让他惊悚颤栗的念头。 ——莫里亚蒂不会是想要自己陪他上床吧？ 希尔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原本已经飘失了大半的理智也因此回还了三分，使得他马上就意识到，比起那不确定是否存在的男性贞操，被抓住把柄才是更加糟糕的事情。 ——他不能碰这个少年，更不能接受莫里亚蒂的馈赠收买！ 想到这儿，希尔终于鼓起勇气，用残存的理智将少年从自己的身上推开，站起身，向莫里亚蒂说道，“非常抱歉，侯爵阁下，您的好意我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