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勾引人啊
因为徐国强的事情,景初恹恹地在家里躺了三天。简教授知道说再多的话也没用,所以当景初躺在沙发上发呆的时候,他就默默地拿着一本书在旁边坐着,并且让景初的头枕在他的大腿上。 三天后景初和简白一起在客厅里看新闻,看到时政的时候忽然看到新闻里说芒城某官员被双规,因为怀疑该官员收受贿,并且跟芒城某商人勾结暗箱操作地皮投标云云。那个商人的名字只是一闪而过,但景初耳朵尖注意到对方的名字,这个商人叫徐国强。 简白果然动手了,不过这样的结果倒出乎景初意料,因为涉及贪官落马,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报复了,可能还牵扯更多的利益纠葛。不过这不是景初关心的事情,恶人有恶报,这已经够了。 得知这个消息后,景初果然精神了很多,晚饭的时候没让简白送进房间里,而是跟着简白一起在饭厅里吃。 简伊今晚在家里吃,不过大概受到简白的吩咐,见到景初的时候竟然没有开口讥讽,反而热情地给他夹菜。这让景初感觉到非常惊恐,比起简伊给他夹菜,他更希望简伊与他针锋相对。 不过看简白的神情,对方似乎更喜欢兄友弟恭的氛围,景初也不忍心泼凉水不是? 晚上景初回房间上网看邮件,发现除了徐国强那家建筑公司的面试通知外,他还收到别家公司的面试通知,不过这几家公司的职位都跟他的专业不对口,干脆不再去应聘。关于面试这件事他产生心理阴影了,好歹让他再缓几天再说。 他蹲在电脑前玩游戏,一群人准备组队刷副本的时候正好碰到姜喜妖孽上线,于是他抽空跟妖孽私聊。他没打算把徐国强的这件事告诉妖孽,很奇怪,以前他们在学校的时候无话不说,可各奔东西后,发觉很多事情都无法同对方说。他宁可报喜不报忧。 不过姜妖孽还是不可避免地问到景初工作的事情,于是景初不痛不痒地回答说专业不对口所以暂时没找到好的。姜喜迟疑了一下,然后对景初说有空给金教授打打电话呗,金教授至今还有点接受不了他放弃出国名额的机会这件事。景初最终还是决定不打,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景初抱着电脑去书房刷了一通宵的副本,简白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凌晨骤然惊醒的时候发现景初依旧没有回来,便下楼给景初温了一杯牛奶送去书房,然后一个人睡了。 景初第二天早上眼皮实在撑不住了才下了线回房间,看到简白一个人在床上躺着,就爬上床钻进简白怀里睡了。景初没看到当他钻进简白怀里的时候,简白蓦然挣开眼睛,无奈地笑了笑,然后抱着景初继续睡觉。 其实,有人怕晚上做噩梦熬通宵的时候,有人也跟着没法安心入睡。 晚上简白带着景初在外面吃,地点就定在前几天简白和潘显见面的那家餐厅。景初不知道有这么一出,十分惊讶地拉着简白说怎么这么巧,他小时候经常来这里吃饭呢。 简白含笑拉着景初的手带他找了个窗边的位置。 “简白你知道吗,小时候我最喜欢吃这家的冰淇淋,”景初坐在窗边的位置上,两手托着下巴,笑吟吟地说,“那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甜食特别执着,恨不得整天靠冰淇淋过活。” 简白笑着揉揉景初的头发,说:“小朋友,今天我带你来吃饭可不是为了让你吃冰淇淋吃饱的啊。” “去去去,小爷我今年二十四岁了!”景初不满地挥开简白的手,“你知道喊你个成年男人叫小朋友这多羞辱人嘛!” 景小初非常不满,话说他已经二十四岁好么,在学校的时候金教授总夸他做事牢靠。简白喊他小朋友是什么意思,好像他永远长不大似的! 简白的笑意更深了:“好好好,景小爷,我们赶紧吃,小心别饿着。” 他们点了糖醋排骨、清蒸鱼、红烧茄子、青菜和番茄鸡蛋汤。景初闷头大吃,自从徐国强那件事后,景初已经好几天没有这么好的胃口了。简白则什么都没说,笑着在一旁替景初挑鱼刺。 吃完正餐后,景初终于如愿以偿地吃到这家餐厅的冰淇淋。简白因为一直都在喝中药调理身体,所以没有陪景初吃。景初起初觉得吃独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见简白只是笑容愉悦地默许他,便越吃越欢脱了。 景初吃冰淇淋的时候吃得一点吃相都没有,嘴角都沾着冰淇淋的冰屑。简白用纸巾给景初细细擦了几次,可刚擦完不久嘴角就又沾上冰屑了。简白不由得失笑,景初这孩子还好意思说自己不是小朋友,不过也好,他的小孩是一个有着水晶般透明清亮的心的小朋友呢! 他们在吃饱喝足后,就牵着手慢慢地走回停车场了。 上了车,简白忽然玩心大起,趁景初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勾住他的脖子,快速地在景初的唇角亲了一口。偷吃成功的简教授末了还非常愉悦地伸舌头舔了一下双唇,揶揄道:“嗯,这冰淇淋的味道不错,甜的。” 景初羞愤难当,当场就咆哮炸毛了:简白这混蛋摆明了就是得了便宜卖乖!吃了他豆腐不说,竟他妈的不知收敛地调戏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景初立马扑到简白身上咬他! 嗯,咬死这混蛋! 简白哈哈一笑,十分受用某只猫科动物扑到他身上咬他脖子,这只毛茸茸时而乖巧时而炸毛的小动物,有时候简教授还真的拿他没辙。景小爷难道不知道他如今在简教授眼里就是一个刚被揩油又主动投怀送抱的美人咩?最难消受美人恩,啧啧。 “好了好了,是我不对,我认错,以后我再也不敢招惹景小爷可以了吧?”简白被景初咬得发痒,笑着讨饶道。 “这还差不多,小爷就是让你知道得罪小爷的都没好下场,哼哼!”景初见目的已经达到,心满意足地哼哼两声收口。 刚刚为了咬人方便,景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跨坐在简白大腿上。他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便准备从简白身上滚下来。 可是简白的手却牢牢地抱着他的腰,忽然亲吻了一下他的下巴,柔柔地说道:“让我抱抱你,宝贝儿,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抱你了。” 景初刷地一下脸红了。 他如今坐在简白身上的姿势非常的暧昧,带有某种情色暗示的意味。何况车厢里的空间非常狭窄,刚刚闹成一团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景初却觉得两人非常紧贴。虽然两人都隔着衣料,可景初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衣料下面简白温热紧实的皮肤,这让景初有些呼吸困难。 简白温暖干燥的手温柔地在景初后背游移,他不停地亲吻景初的下巴轮廓。景初只觉得成年雄性霸道的荷尔蒙气味和着淡淡的薄荷香扑鼻而来,他有些把持不住,倒吸了几口气,紧紧地抓住简白胸前的衣领,才不让自己在那瞬间失控。 简教授这是……在勾引人啊。 “阿初,阿初……”简白这几天晚上只要一闭眼,脑子里就会浮现出景初被徐国强欺负的样子。他不敢想象如果那天江以诚没有闯进会议室,他的小孩会遭遇怎样可怕的事情。 简白那天带景初出席酒会,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景初现在是他的人,他以为他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景初以后无论在哪家公司上班,那些人看在简家的面子上都会好好照顾景初。可没有想到竟然有人敢动他的人,这无异于挑战简家的权威,简直不可饶恕…… 但是简白心里却一直觉得后怕,真的太凶险了。要不是江以诚,或许他和景初之间都会留下一辈子的阴影。 当然,简白脑子里也时不时浮现江以诚拥抱景初的场景,不过这更多的只是引起简白对江以诚的厌恶。一天之内有两个人都打他简白的人的主意,他不知道是不是他隐退太久了,别人就以为他是一只永远沉睡的狮子,也是时候立立威,以免别人都以为他们简家好欺负似的。 “啊啊啊啊!简白你这个色狼加大混蛋!”景初受不了了:简白一遍一遍在他耳边叫唤他的名字,那声音因为沾染的情欲变得沙哑低沉,似又沾染了浓厚水汽,加上简白那温柔缠绵的亲吻,他被撩拨得虚火旺盛。 “嗯?”简白停手,抬起下巴看他。 “……”景初咽了一口口水,咬牙切齿道,“简白你他妈想要就要嘛,不带这么勾引人的啊混蛋!” 简白低低地笑起来,捧起景初的脸,不由分说地亲吻景初的双唇。他把景初紧紧地禁锢在怀里,恶狠狠地攫取景初口中的最后一分氧气,仿佛要把景初融进他的身体里似的。 “宝贝儿,这可是你说的啊。”简白亲够了才把景初放开,笑得极其愉快,然后快速地解开景初的皮带。 第二十二章:这货没节操 在车里,嗯,导致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景初没法走路,整个人只能懒意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看书打发时间。依照照景初的性格他本就不是安静得下来的主儿,平日里没事他喜欢去宣泄室打一下沙包,偶尔骚扰一下钱开。像如今这样不得不躺着打发时间,景初表示对罪魁祸首的简教授非常怨念。 ——当时他肯定是受了蛊惑疯了才在车里玩高难度的运动!尼玛! 反观简教授,对方却毫无罪首的自觉。这个老男人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要忙一样,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死皮赖脸地跟他厮混在一起。景初躺在沙发上看书的时候,简教授就跟着坐在沙发上把他抱在怀里,下巴轻轻地抵在他的肩膀上,他看什么简教授就跟着看什么。 景初觉得昨晚上被简白吃抹干净还不够,今天竟然还被这个老男人得便宜卖乖地吃了豆腐!景小爷觉得这样下去他反攻的人生目标就成泡影了,所谓不想反攻的受都不是好受,于是景初义正言辞地对简教授表示谴责。可惜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反抗无果,只能任由这个老男人抱着了。 (景初在心底内牛满面,他仿佛看到反攻这两个金灿灿的大字忽然冒出一双纯洁白色的翅膀,呼啦呼啦地飞远了。)这俩夫夫在客厅里公然腻歪,家里的下人们早就躲得远远的。直到午饭时间,李叔不得不顶着十万伏高电压的灯泡出现,请他俩去客厅吃饭。 他们的午餐主菜是一盅用老母鸡和各种珍贵药材炖成的药膳,配菜是几碟爽利可口的素菜。由于简白一直在喝中药,家里面的菜色都比较清淡,好在景初的口味也比较偏清淡,对此倒没有什么不适应。 不过李叔把饭菜摆上桌过来招呼他们吃饭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小插曲:景初在沙发上躺久了自然而然地忘了他下不了地悲催事实,他一听吃饭立马兴致冲冲挣扎出简白怀抱滚下沙发,然而他两脚才刚一着地,就两腿一软险些站不住。幸而简白眼明手快接住他,景初才免于倒地的危险。 除了两年前景初的第一次以外,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的情况。何况现在屋子里还有李叔呢,是这样的窘态,景初不由恼羞成怒,恶狠狠地剜了简白一眼。 简白依旧笑容满面,像这种在床上把自己的伴侣做得下不了地,有时候能莫名其妙地增加一个成年男性的成就感,因为这从侧面肯定了男人的性能力。简教授此时此刻,对自己的战斗力非常满意。 被景初这么恼怒一瞪,他眼梢的笑意更深了,不由分说地把景初打横抱起,大步地走向饭厅。 景初被简白凌空抱起,只觉得自己更没男性尊严了。不过他很有眼色地没有挣扎,万一简白撑不住最后跌倒吃亏的还是自己不是? 不过他的视线越过简白的肩膀,却看见他们的身后跟着低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李叔。景初觉得自己大概又要被笑话了,脸颊不受控制地滚烫起来。 吃过午饭后,景初和简白在客厅里一起看“午间新闻”。 新闻才看了一半,李叔却忽然走到简白身边俯身在对方耳边低语几句。简白听了之后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就好像夏天暴雨降临前,天空刹那间汇集了无数低压逼仄的乌云。 景初耳朵尖,隐约听到李叔提到“老爷子”三个字眼。 只见李叔刚刚说完,简白就转过脸温柔地揉揉景初的脑袋,笑得云淡风轻地说:“老爷子有事找我,我过去接个电话。” “你赶快去吧!”景初笑着说,表面上也跟着简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他心里却产生不太好的预感。简白刚刚骤然阴沉的脸景初看的一清二楚,他了解简白,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非常麻烦非常难以解决的事情,对方脸上不会出现这样的神情。 简白不再说话,把景初拉进怀里亲了一下眉心,就站起来往外走了。 简白走后,景初看新闻的心情全无。不过他没把电视关掉,而是平躺在沙发上呆滞地盯着天花板。 这两天只要他一闭眼脑子里就不自觉地浮现那天徐国强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骑在他身上威胁他就范的场景。甚至那天徐国强恶心的伸出舌头舔他脸上伤口的触觉,时不时地还能回忆起。 那样糟糕的经历景初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起,而且跟简白在一起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地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简白除了那天简单地问了一句后就再也没有提起关于那件事的只言片语,景初猜简白大概已经从别处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对方亦不想再说出来刺激他。 但景初心里就是觉得……难受呵,总觉得身上有某个地方被徐国强污染了一样,很脏,脏得景初恨不得拿一把刀把那个地方整块地切下来然后拿出去丢,景初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自己的精神洁癖这么严重。 景初在沙发上躺了很久,直到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猛地震动,蓦地打断他的思绪。 虽然此刻的心情很糟糕,但景初还是爬起来抓起手机看是谁打过来的——没想到手机屏幕显示的却是“潘显”这两个大字。 心浮气躁地挂掉对方的电话。 景初气鼓鼓地往沙发上一躺,两眼瞪得大大的,脸上明显带有气急败坏的意味。 然而手机安静了没过半分钟,电话又不依不饶地响起来。 再挂,再响,再挂。 潘显似乎终于明白无论他打多少个电话景初都不会接,于是转而发短信。 景初终于忍无可忍,只好抓起手机看对方究竟想说什么。然而划开短信,潘显只是说了简短的一句:回来吧,爸爸会保护你的。 景初心酸得险些掉泪:他想起小时候潘显甚至比他亲生爹妈都更疼爱自己的样子,对方送他一个温室般幸福得发甜的童年和青春期,可也是这个人亲手把他碰上云端后再恶狠狠地摔下地狱!不能接受!完全不能接受这个男人竟然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有不能见人的感情!对方这是在亲手摧毁他的家和世界啊! 最后景初愤愤地把短信删了,可才刚删完便瞬间意识到不对:潘显不会无缘无故给他发这样的短信,难不成对方听说了他前几天发生的事情? ——这不大可能吧? 不过景初没能打电话回去问清楚潘显发这条短信究竟什么意思,因为就在他犹豫再三,最终决定打电话问清楚的时候,江以诚的电话打进来了。 那天江以诚带他去小诊所,他们相认后就相互交换了手机号码。在多年以后偶遇初恋,并且初恋也记得他这个人,这种感觉是非常美好的。景初本想他们应该能成为好朋友,但没想到那天却发生了那一出。 景初虽然觉得初恋很美好,但他清清楚楚地明白他今后的人生伴侣是简白。既然如此,他是没办法跟一个已经明确跟他表白的同性成为好朋友的。 不过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接电话:“喂?江以诚?” “呵呵,”电话那头微笑,“阿初,最近过得怎样?身上的伤好了吗?” “嗯。”景初尽量不回对方太多话,这样简短的回答会给人疏远的感觉。只要是个正常人,对方最后都会无话可说。 “……”果然,电话那头沉默了好几分钟。 景初下定决心对方不说话自己绝对不主动开口。 俩人尴尬地沉默了好一阵。 江以诚却忽然想到什么话题一样,语气依旧是轻松而愉悦的,让人听了不由自主地跟这个人亲近。江以诚说:“对了,阿初,你有没有听说《中国合伙人》?陈可辛导演的。我在网上看了预告片,感觉这部片子非常不错呢,应该是部精品。” “听说过。”景初嘴角抽了抽,他何止听说过,自从这部片子发布了预告片后,姜喜妖孽每天都要发一条类似于‘我一定要在首映那天去电影院看黄晓明邓超佟大为③ρ’的说说或者微博或者微信。 “这周六这部片子首映,我正好预定了两张票,如果你那天有时间的话,那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景初吓得手一抖,差点没直接挂断电话。那天简白的态度对方也不是没有见到,可江以诚竟然毫不避讳地直接约他去电影院! 景初觉得最近他身边发生的离奇的事情真多:竟然有人明目张胆地挖墙脚当小三儿! 景初想了又想,才勉强找到比较合适又直接了当的理由拒绝人家:“抱歉啊江以诚,这个周末我和简白约好一起去看首映,可能没法和你一起去看了。” “……没事,你要是没空我们改天再约。”江以诚只是停顿了一下,便这样回复景初道,就好像他完全没听明白景初话中所指一样。 景初知道有些人就是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 忽然想到一件事,景初连忙说:“对了,你的外套还在我这里,已经洗干净了,要不我拿去还你吧!” ——把衣服还给江以诚后坚决把对方的手机号码拉进黑名单!要不跟这货撇清关系不再联系,迟早会变成一个巨大的麻烦! “……你看明天行吗?明天十一点在××路的××餐厅,到时我们顺道可以一起吃午饭,我请客。” “……”景初无言以对。 第二十三章:为什么要这么做 和江以诚通完电话后,景初有些不安。他知道不该跟江以诚单独出去,这只会给那个男人机会得寸进尺。可如果不出去吧,老拿着别人的衣服也不好。 景初虽然高中的时候很喜欢这个学长,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不想因为江以诚这个没节操挖墙角的货,破坏掉如今平静美好的生活。 景初活了二十四年,正儿八经地谈恋爱的对象也只有简白一个人。他的感情生涯实在太过简单,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复杂的情况,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最为妥善。 于是景初躺在沙发上想了好一阵,决定像姜妖孽求助。这妖孽自初三开始她的第一段恋情开始,这么多年来已经不知道阅过多少人,她在处理感情问题方面向来比手段高明。 然而打通电话,景初把事情告诉姜喜后,此妖孽却笑得相当没节操地说:“不错吖阿初,要不你照单全收得了,所谓美人在手,天下我有灭哈哈~” “妖孽你请自重。”景初额头上划下三条黑线,“你这样迟早会遭报应的!” 景初没有忘记姜喜当年豪气冲天地说要建立她的三宫六院美男的后宫。 姜喜秀完节操开够玩笑,终于意识到景初似乎是很认真地对待这个问题,于是收起调笑的脸,一本正经道:“要不你把简教授也带过去吧,你家学长看你带你家男人出场就不会做什么不规矩的动作了,而你带你家男人去会情敌,总比你家男人发现你单独出去会情敌好吧?” “……不太好吧,我不应该尽量避免他俩碰面,以免发生暴力事件吗?”景初说,“何况这次出去,我想跟江以诚说清楚,你知道有些话当着简白的面我不好说出口哎。” ——他总不能当着简白的面跟江以诚说,江以诚你以后再也不要找我了,因为我决定跟我旁边这个男人过一辈子,你现在已经有破坏我平静美好幸福的日子的倾向,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忍受危险因素在我身边的人。 尼玛,他要是当着简白的面这样跟江以诚说,还不把简白美得飘飘欲仙了? “你都想清楚要怎么做了,干嘛还打电话给我?”姜喜翻白眼。 “我不是怕我单独出去会让简白误会我跟江以诚有什么嘛!”景初说到这里,从沙发上坐起来,盘腿靠在沙发背上,满脸苦逼,“你说江以诚怎么这么麻烦,都知道我有男人了还明目张胆地挖墙脚,而且我跟他才重逢没两天,他妈的他怎么就整出一副爱我爱得要死的样子,这太不正常了!” “噗!”姜喜原来是一边喝咖啡一边听电话的,听到景初的最后一句,没忍住喷了出来,“亲,你真幽默。” “……”可这就是事实啊,景初实在想不出来江以诚为什么还要不知死活地主动跟他暧昧。 “你自己看着办吧——”姜喜说,“哦抱歉,现在我身边有只小恶魔又过来缠着我陪他吃午饭了,回聊哈。” 说完姜喜就果断地挂电话了。 景初哭笑不得,然而手机屏幕已经从通话状态变成静止状态,他只得摇了摇头,小叹了口气。看来姜妖孽是被那只小恶魔吃得死死的了,妖孽终究还是没有斗过腹黑。 那么,他到底应不应该单独出去见江以诚呢? 景初思前想后想了很久很久,最终决定把这件事的决定权交给简白。 他和简白都是成年人了,他单独出去见个同性,简白不可能像个毛都没长全的高中男生一样生闷气乱吃醋。因为两人分开过一次,所以比任何一对情侣都知道该怎么相处。景初觉得这件事上,越是刻意隐瞒越显得他心里有鬼,他应该跟简白坦诚布公。 何况。 景初已经决定跟江以诚彻底断绝联系,那么他是不是跟江以诚说清楚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两人以后都不会再见面更不会打电话。 想明白这点后,景初爬起来准备上楼跟简白说这件事。 大概是中午吃过肉了,又休息了一天。景初站起来的时候虽然觉得大腿依旧酸软无力,但已经能够支撑他走路了。他一瘸一拐地慢慢转上楼梯,爬楼梯的时候他不得不借助扶手才慢慢地走上二楼。 简白一般跟人谈话或者接什么重要电话都是在书房里进行的,据说是因为书房的隔音效果最好。不过景初走到书房外面的时候,却发现书房的大门并没有关得严实,露出一小条门缝,虽然不能通过这条门缝看见里面的情景,但站在门口的时候却能够清晰地听到里面的人讲话。 “李叔,这件事你做得太不干净了。”简白的声音从里面飘了出来,带有些威严和责备的语气,“不过老爷子既然替徐国强求情了,这件事就只能这样,以后谁都不准提起这个人。” “抱歉大少,”李叔沉默了好一阵,才低声说,“如果您不反对,我可以找一些道上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徐国强,这件事绝对处理得干干净净不留任何人把柄。” “……”简白停顿了一下才冷冷说道,“李叔,我真怀疑当年简伊找人捅路远,这件事是不是你在一旁出的馊主意,我不得不说你这个主意真的非常糟糕。” “抱歉。” “你也不想想,我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把徐国强往死路上整,他才刚刚出来就莫名其妙死了,你要是警察会不会首先怀疑到我们身上?就算那些人好糊弄,你以为老爷子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地糊弄过去吗?”说到这儿简白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再就这个问题继续说下去,他叹了口气,妥协说,“罢了,老爷子愿意卖个面子给徐家,而徐家的人也保证徐国强这辈子再也不会出现在芒城,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是。” 景初在门外把这件事听得清清楚楚,他没想到徐国强最后还是逍遥法外了,有些气愤难当。 ——难道这年头已经没有公理了吗?凭什么坏人做错了事情依旧逍遥法外,好人却要一直受苦受难甚至被这种坏人伤害?! 景初很不甘心,一时间竟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敲门进去。 他很气愤这样的结局,但也明白简白的难处。普通人尙有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像简白这样的世家子弟,要顾忌的事情自然更多了。 也罢,其实徐国强也并不是毫无损伤,至少徐国强经过这一次后不得不放弃他在芒城的事业,而且无论走到哪里都贴上‘此人得罪简家’的标签不是?这年头太多人喜欢见风使舵,单单这一个标签也够徐国强受的了。 “你怎么还不出去?”里面忽然又飘出简白的声音,语气非常淡漠。很显然简白心里非常不满李叔这一次的办事效果,只是他也懒得责备李叔而已。 “大少,我还有一件事向您禀报。” “什么事?”简白的语气非常不耐烦。 “今天早上在老爷子给您打电话之前,××公司的潘显给您打过电话,他说他给景少买了礼物,麻烦您转送给景少。” “……这几天他不是已经送了很多补品过来吗?他还真把我当成他和阿初之间的传话人了?你去告诉他不要得寸进尺,而且这几天他送过来的补品我们也没跟阿初说这是他送的,叫他不必再浪费这种心机,我并不打算夹在他和阿初中间作墙头草。” “……” 景初后面的话已经没有心情再听,他的脑子非常混乱。从简白和李叔的对话中他至少听明白了一件事情,这个事实如鱼刺哽喉,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每吞咽一次口水都感觉喉咙刺痛。他没想到简白竟然和潘显暗地里有往来,他妈的还效仿圣母白莲花玩默默付出! ——不过真抱歉,他景小爷不识好歹,他妈的这一次偏偏不打算领他们的情! 景初只觉得气不顺,有种想打人的冲动。 景初这二十四年来觉得不可忍受的事情不是特别多,明明只有那么几件事,可简白好死不死地撞进他的禁区! 他妈的简白以为这样做他就会对他感激涕零吗?!他景小爷不会,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绝对不会!简白凭什么自以为是地跟他生平最厌恶的人联系,却打着关心他的名义?!他们他妈的以为他们是谁?!救世主吗?! 景初甚至不得不怀疑,刚刚潘显给他发的那条莫名其妙的短信,主要原因就在于简白跟潘显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简白嘱咐了李叔那几句话后没过几分钟,就打发李叔离开了。 然而李叔才退到门口打开书房大门的时候,才一抬眸就看见门外站着表情非常难看非常黑的景初。 立马明白景初已经听到了他们刚刚在书房里说的话,李叔连忙垂下眼眸,提高音调故意让书房里面的人听到,说:“景少,你怎么在这里?” “不欢迎我?”景初气哼哼地斜眼瞟了李叔一眼,冷冷地讥讽说,“那好,既然不欢迎我,我马上回去收拾东西走。”说完抬脚就走。 然而没走几步,书房里的人就冲出来一把拉住景初,慌忙地解释:“阿初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景初没有回头,不冷不淡地说,“我为什么要听你解释?你还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呢!” ——简白,你他妈的以为我会像个白痴蠢蛋的女主一样,对你这种自以为是的行为感激涕零吗?你他妈也太多管闲事了! “阿初,我只是觉得潘显非常可怜。他非常爱你,至少在这件事上他没有做错什么。” 第二十四章:推到墙上强吻什么的 什么叫没有做错?!但凡景初一开始就知道潘显是因为一直暗恋自家亲爹才主动接近他们家,惺惺作态地喊他儿子,他绝对不可能让这个男人踏进他们家哪怕半步! “简教授,”景初怒极反笑,“要是有一天我捅了你一刀,再告诉你这刀我不是故意捅你的,其实我深深地爱着你,你会相信这种狗屁不通的话吗?” “我相信。”没有任何迟疑,简白极为认真地凝视景初的眼睛。 “可我不相信。”不知道为什么,在简白这样郑重其事的注视下,景初体内的怒火竟然慢慢地消退了。但他心里还是有个疙瘩,于是干脆撇过头不再看简白,冷冷道,“如果你捅了我一刀再告诉我你不是故意的,其实你爱着我,我非但不相信你还会恨你至死。” “……”简白半句话都说不出。 “好了简教授,赶紧放开我,我要回去午睡。”语气依旧是淡淡的。 “……”简白觉得自己应该再跟景初说些什么,譬如他发誓他这辈子都不会捅景初这一刀,他绝对不是潘显。可是面对如此冷漠决绝的景初,他却连半个字都吐不出,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景初。 然后景初一瘸一拐地往主卧走了,没有半点迟疑和停顿,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简白看着景初的背影,不由微微蹙眉。 他的小孩真的是被宠坏了,对待这个世界非黑即白,非爱即恨,半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其实潘显也真的可怜,年纪这么大了身边也没个人陪,他爱了景初的父亲那么多年要是真想破坏他们家早破坏了。可景初就因为潘显做错了一件事,竟完全否定潘显这么多年的付出。 而他……完全被无辜迁怒了。 简白叹了口气,其实他还可以再跑向前拉住景初解释些什么的,可这一刻他却觉得心有些累,他的小孩有时候就是这么任性呵。 在原地站了良久,简白这才冷冷地勾起唇角,回头眼神温和地盯着仍旧在他身后的李叔。 “李叔,你这招还真是毒辣啊,”简白微眯起眼睛,不阴不阳地微笑道,“老爷子知道以后,大约要大肆赞扬一番你的良苦用心,真不愧是伺候简家几十年的人,这一手要不是我在简家生活了将近四十年,还真看不出来。” “我不知道大少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李叔垂首低眸道。 “行了,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我也懒得戳穿你,不过,”简白顿了顿,威胁道,“你下次最好做得更隐秘些,再被我抓到,我就不会再顾及我们主仆将近四十年的情分,平时我怎么对付那些对我下手的人,也会这样对付你。” 说完简白不再理会李叔,与对方擦肩而过,转身走进书房,轻轻的把书房大门关得严实。 ——书房的隔音效果最好,如果不是李叔刚刚进来的时候故意没把门关得严实,景初怎么可能听到他们在里面的对话? 李叔的背脊很僵,手心不断冒汗。他的余光瞥见简白完完全全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面之后,这才长吁了一口气,认命般闭上眼睛,自嘲地勾勾唇角。 ——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了他的简大少,老爷子给他安排了个非常难办的差事啊。 李叔在原地站了几分钟,才慢腾腾地往楼下走。 而在主卧内。 景初气呼呼地拿着枕头在床上乱砸,可砸了几分钟他就发觉砸东西一点意思都没有,于是只能气愤难当地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干瞪眼。 可他还是觉得不爽,非常非常的不爽。让景初更不爽的是他走了以后,简白竟然真的没有追过来跟他解释! ——难道简大教授不觉得自以为是自作多情地犯了他的禁区后,不应该主动跟他低头认错,顺道把他哄得气顺吗?! 他们这些人,果然一个两个最讨厌最……不可原谅! 景初气鼓鼓地在床上翻了好几个身,结果越想越生气,身体里面就好像同时点燃了无数个炸弹一样,那些愤怒和不满不断地在体内爆炸。最后景初又爬起来气呼呼地下楼,到钱开实验室旁边的宣泄室打沙包出气去了。 简白一个小时之后才到宣泄室里找景初回去休息,然而门还没有推开,就听到里面景初恶狠狠地咒骂。 “操你妈的简白!”然后是一声非常可疑的闷响,“你这个混蛋!白痴!讨厌鬼!竟然敢闯小爷禁区!诅咒你这个不举的!” 简白在门外摇头,失笑不已。他要真的不举,怕景小爷想哭都没地方哭吧? “操你妈的潘显!”骂完简白又换了个人,“你他妈以为你是谁啊?!你以为你是简树那种三流网络写手写的狗血恶俗耽美小说中的男主吗?!还他妈苦情地装成一副父爱如山的恶心嘴脸,老子一看你就恨不得打死你啊啊啊啊啊啊!!!!!” 简白终于稍感安慰,原来这世上随时随地都有无辜人员中枪,他不是一个人呵。 “简白你他妈的……”景初用一种杀人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沙包,一边下手毫不容情地把沙包打得左右剧烈摇晃。然而他骂骂咧咧的话还没说完,却听到右手边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走进来的是哭笑不得的简白。 景初猜他刚刚骂简白的话估计对方已经听到,不由有些心虚。不过他对简白的恼恨最终还是压过他对简白的心虚,于是恨恨地走到一旁,把手套随意地取下,丢进角落的箱子里。然后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从旁边的巷子里取出一瓶矿泉水,仰头一口气喝下小半瓶,这才不满地把目光飘向窗外。 他直接把简白当成空气了。 简白赔笑着走到景初身边,坐下。然后一把揽过景初的肩膀,说:“好啦,你要是气不过直接打我呗,现在真人就站在你面前,总比对着沙包打更出气吧?” “……滚一边去!”景初不满地挣脱简白的手,硬邦邦道,“这是小爷的地盘,这里不欢迎你!” “好啦别生气了,”简白只好把景初搂得更紧才不至于被小破孩挣脱出怀抱,“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单独跟潘显联系了好吗?他要是再往我们家送东西,我就让李叔直接把他的东西丢垃圾桶里,而且当着他的面丢!” “你他妈放开我!”简白已经这样委曲求全地跟他道歉,不知道为什么景初仍旧觉得气不顺,有种‘你他妈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痛恨感,“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赶紧滚出我地盘,否则老子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说完景初刷地站起来,一把把简白推开。正所谓山不走我走,总可以了吧?他气呼呼地往外走。 然而景初才走到离大门没几步的地方,猛地感觉到身后起了一阵风,然后有人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强劲的手力容不得他半点反抗,就被拉得转过身。 他被简白重重地往后一推,背脊就撞到了宣泄室的墙上,然后吻就这样如狂风暴雨一般地落了下来。 “简白你他妈……”你他妈欺负人啊! 景初的后半句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简白的强吻堵在喉咙里了。 他终于不得不相信两年前那个总是温柔对他的简白完全就是假象!谁他妈再敢在他面前说简教授温润如玉,他第一个跳出来把说这话的人打得找不着北! 简白他妈的就是一混蛋!流氓!暴君! 景小初觉得自己身上的毛都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他妈的他不是狗血言情剧里的白痴女主啊,他妈的把他推到墙上强吻什么的最恶心最讨厌啊啊啊啊!!!! 然而简白却完全不顾景初反抗,强行撬开他的唇齿,大肆扫荡他的每一寸牙床。简白用舌头挑起景初的舌尖,与之紧密缠绵,然后热情地辗转轻咬他的双唇。 不得不说简教授的吻技高超,尽管景初完全处于一种被动被侵占的位置上,但他仍觉得跟简教授接吻的过程非常的,嗯,享受。 景初的毛很快地就被简白捋顺,他缴械投降。尽管心里还有些傲娇作祟,但无法自控地回应简白的吻。他觉得在简白这样火热的深吻中,他只能不由自主的沦陷,一颗心脏总是狠不下心。 他们吻了好一阵,简白才放开景初。 简白看见景初脸颊泛红,眼睛里波光潋滟,双唇在他的蹂躏下水润红泽。这是一张轻易被挑逗沾染上情欲的年轻美好的脸。简教授情动,不过他没忘记他的真正目的。 简白低头亲亲景初的下巴,然后说:“别生气了好吗,我发誓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 “你他妈……”景初虽然行为上已经缴械投降,但他仍有些不满意。这是原则上的问题,简教授不可原谅!绝壁不可原谅! 然而简白没等他把话说完,又轻轻喊住景初的双唇。 看来简教授平时给景初上的思想政治课还不够啊,这小孩果然得好好TJ一番,否则还不宠上天胆敢连他再三赔礼道歉都不听了?! 第二十五章:小孩的血是热的 关于潘显的问题他们后来都没有再提。 不过说景初心里不介怀那是假的,只是景初既然要跟简白好好过下去,有些事情他只能逼自己不去多想。于是他一整个晚上跑去钱开的研究室骚扰钱开,钱开则恶狠狠地表示景初要敢在他试验室乱来他就往景初脸上泼硫酸。 直到临睡前,景初才忽然想起明天要拿衣服给江以诚。不过事到临头,他躺在床上看简白站在衣柜前换睡衣的时候,却又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总不能跟人家说,简教授明天我去会会你情敌,你不用跟来我会自己解决的吧? 不过简白到底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二十几年的尔虞我诈生涯练就了他一双看人的眼睛。 “有什么就直说吧,”简白换好睡衣后,蓦地转过身子,满脸平静地看着景初。 自从中午他俩因为潘显发生复合以来的第一次争吵后,两人都很明智地不再碰这根导火线,但有些问题不好好解决,怕今晚上他俩谁都睡不安稳。 “呃……那个……我明天……”景初左右而言他,心虚地抓抓脑袋,“我明天约了……” 简白笑笑,慢慢地走到床上,然后一把搂住景初:“我们是伴侣,还要在一起生活很多年,还有什么事情不能跟我直说呢。” “我约了江以诚明天给他还衣服!”景初咬咬牙,心想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于是决定豁出去了一口气地把话说完。 简白没有应声,但他抱着景初的手却僵了僵。他还以为景初就潘显的问题要跟他约法三章什么的,没想到这小破孩竟然是要去见江以诚。 “……要不,你跟我一块儿去?”景初一见简白的表情变了,立马缴械投降。至于他那些无法当着简白面对江以诚说的话,他觉得干脆就不说好了。反正还了衣服后,他也不会再跟江以诚联系,而江以诚怎么想的,却是江以诚一个人的问题。 “你确定?”简教授狡猾地勾起唇角,反问道。既然景初肯让他一块儿去,可见江以诚这人在景初心里最多只是一个普通朋友。既然如此,简教授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必须啊,”景初看简白微笑,悬着的一颗心也就放了下来,“我就是纯粹地拿衣服去还他,难不成还打算跟他发展一段不能让你知道的奸情?来吧简教授,明天把衣服还给他之后,我们还能出去逛个街买件衣服什么的。前两天跟徐国强大打了一架,那套西装都报销了。天见可怜,我就那么一套好的西装,过几天我还得继续面试找工作,你男人出门在外怎么可以没有好的行头呢!” 景初转移话题,避重就轻。 “那么明天我们把衣服还给江以诚之后,就去上次我们去的那家裁缝店给你订制一套西装。”简白抱着景初躺下,亲亲小破孩的眉心后,顺着景初的话题往下说,“上次在那家店订制的晚礼服很适合你,我们可以去店里多带几件回来。” “简教授,其实我们没必要去那家店专门订制衣服,”尼玛那家店的衣服随便一件都好几万,景初这种穷光蛋怎么可能消费得起,“你看订制一套西装要好久才能拿到,可我过几天就得出去找工作了,这不方便。” 景初很委婉地拒绝简白的提议,事实上就算把景初手头上银行卡里所有的银子都贡献出去,也买不起哪怕那家裁缝店里最便宜的衣服。 上次的酒会上景初穿的就是那家店的衣服,穿出来的效果的确很好,可那是简白付的钱。自从上次酒会以后,景初就觉得不能总是花简白的钱,男人经济上要是不独立,无论什么时候出去,都会被外人说他是被包养的那个。 “你说的也是,”简白似没理解景初的真正用意,建议说,“要不我们先去那家店订好衣服,再商场里买几套随便穿穿。” 简白觉得既然他有这个能力,他的老婆,就该用最好的东西享受最优渥的生活。 “……”景初没法说出他不想去那家裁缝店订制衣服是因为没钱支付的缘故,何况他就算说出来了简白也会告诉他钱的事情不用担心,老公给老婆买衣服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但景初觉得不该是这样的,人不能不劳而获。 于是只好绞尽脑汁,想出另一套更为委婉的拒绝的说辞:“那个……可是啊我的简教授,你说将来我要是在公司里工作,我身上穿的衣服甚至比我老板穿的还贵,这样不太好吧?” 就算不是老板,你身上穿了套几万块的西装,你的同事身上最好的也不过几千块的,这容易给别人造成一种疏离感。 这个社会用财富和权力划分阶层,而在天朝,仇富心理又非常明显,景初穿得这样拉风地去上班,很容易被公司同事排挤孤立。何况景初本就是草根阶层,唯一的不同在于,他的男朋友的背景势力似乎很强大而已。但景初从来没打算靠简白过活,简白是简白,他是他,有些东西他只打算靠自己努力去争取。 简白沉吟了片刻,终于点点头认同景初的说法:“你说的也是,不过我们还是得去订制几套衣服的,毕竟有些场合我们需要这种比较正式的衣服。对了,这周六的晚上有一场慈善拍卖会,简伊因为有事不能出席,所以我得代替他代表简家出席。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你就当出去玩一趟。” “可是……”景初皱眉,上次陪简白出席酒会,就碰上徐国强那种人渣,万一这次出去再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怎么办?他可不想刚被徐国强性骚扰之后,又碰到什么极品人渣! “没事的阿初,这个慈善拍卖会挺正式的,出席的都是芒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何况我们的关系也该出去见见光,以免那些不长眼的东西不小心碰坏了我们简家什么珍贵的东西。”简白摆明了一定要景初一起出席,说道,“这次江乔他们也会出席拍卖会,你好阵子没见过温和了吧,到时候你们还可以一起叙叙旧。” 简白这样要求景初一起出席也是有原因的:今天李叔当着他的面耍了这种手段,百分百是老爷子的授意。老爷子没有光明正大地反对他们的而是玩了一手阴的,可见老爷子必定还有所顾忌。既然如此,他就试一试老爷子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医生不是说你最好不要太操劳吗?可你看自从我们回到芒城后,你根本没有好好听医生的话,时不时地插手简家的事宜。”景初说到这儿,忽然有些难受,喉咙哽咽道,“简白你如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想早点死,留我一个孤独地活在这人世间?” “……”简白体内忽然上涌出一股温暖的流,然而这温暖却又让他的心脏莫名地抽痛了一下。 简白从小到大就被家族赋予厚望,而他也一直表现得太强大,所以从来没有人关心过他是否能承受这样的压力和重量,因为在他们眼里,他这样强悍而精干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这么多年来,景初是唯一一个抱怨他为家族事宜太过操劳,担心他身体无法承受的人。甚至连当年他和陈昔在一块儿的时候,陈昔也从来没觉得,他本不用为简家如此操心的。 简白只好紧紧地把景初抱在怀里,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该如何向上苍表达感激,感激这么多年的因缘际会,他幸而没有错过景初。 “阿初,我保证出席拍卖会真的不用操什么心,就跟我们出去逛街买东西的性质是一样的。”简白一边亲吻景初的额头一边温柔地解释说,“简家百年世家,其中一条家训就是要对社会负一定责任。这次拍卖会所拍善款会全部捐给×基金统一管理,用来给贫困山区的孩子盖校舍和买各类学习用品。像这种类型的拍卖会,我们简家从来都不会缺席的。” “可我说的不单指这次啊,像上上次,你忙得好几天都不在家休养,你敢说你没插手那些本不用你插手的事情?”景初气鼓鼓道。 “是是是,宝贝儿,我向你认错好了吧?”简白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虽然他的小孩有时候是任性了点,但他家小孩的血是热的。而这一刻,他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小破孩体内的那股暖意,暖的他忍不住轻声微笑,“我发誓以后能不插手的事情就尽量不插手,我一定会把自己的身体调理得好好的,跟我家宝贝儿天长地久,好吗?” “别叫我‘宝贝儿’,肉麻兮兮的!” “好好好,那我们现在可以睡觉了吗?还是你想在睡前再做点什么运动?”简白坏笑。 “……”简白这只大色狼! 景初的脸不自觉地通红,他愤愤地一把推开简白,爬起来把墙上的开关关掉:“拉灯拉灯!简教授,这么晚了你就不要东想西想,小心迟早有一天你会精尽人亡!” 第二十六章:密谋 而同样的夜色。 芒城某栋公寓内。 江以诚从外面回来,打开门,就发现自家客厅里亮着明黄的墙灯,肯定有人在他家里,于是他习惯性地把视线投向沙发,看到沙发上果然横躺着一个人影。 不由得失笑摇摇头,走进屋子,在玄关处换上拖鞋,慢慢朝沙发走去。 前阵子为了景初,江以诚当着全公司人的面恶狠狠地揍了自家老板一拳,冲动的结果就是他成了失业青年。这两天他一直在跟猎头沟通,准备转战一家房产公司继续做市场总监。而今晚也是为了这件事才那么晚回家的。 江以诚自大学毕业后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独居,偶尔也会带床伴回来一起住,不过最近他的新床伴更喜欢他到那边住,所以这间房子正常情况下应该不会有什么人——除了前阵子机缘巧合之下结识的简家现任掌门人,简伊。 江以诚走到沙发旁,居高临下地盯着沙发上躺着的这个人。 这个叫简伊的男人,穿着一身昂贵的阿玛尼最新款的西装,看起来就像一个风度翩翩的精英白领。然而此刻简伊却抱着一瓶白兰地醉醺醺地躺在他的沙发上,脸颊因为酒精泛起不自然的潮红,眼睛里泛着水汽,看起来迷离而且诱惑。 “你怎么还住在这里?”江以诚无奈道。 简伊费了很大的劲儿才睁开眼睛,然而眼前的事物却非常模糊,只是恍惚中似乎看到站在自己跟前的那个男人,有着一张自己魂牵梦萦的温柔而无奈的脸。 “简、简白啊……”简伊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随手把怀里的酒瓶往地上一丢,跌跌撞撞地从沙发上爬起来,却一个不小心差点从沙发上跌下去,幸好眼前这个男人眼明手快地把他接住。 简伊跌进对方的怀里,分明隔着西装,却异常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温热的身体和淡淡的古龙水香味。 是这样温柔得令人沉溺至死的怀抱呵! 可是,他终其一生都无法真正拥有! 然而简伊借着酒劲儿,却在这一刻不想自己有任何的清醒理智。他紧紧地抱住对方的腰肢,那样真实的温度让简伊的呼吸为之一窒! “哥,你不要当我哥好吗?”简伊小心翼翼地咬着大舌头说道,“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江以诚很久很久都没有回一句话,尽管简伊不是第一次借醉跟他说这样的话,但江以诚依旧震惊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简白是简伊不超过三代的直系亲属,然而简伊却对自家哥哥怀有这样见不得光的情愫,这简直是……乱仑啊! “哥……你把景初那小杂种赶出我们家好不好?”简伊的手慢慢攀上江以诚的脖子上,他抬起下巴,眼神脆弱而又无助,“景初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给你,我甚至可以比他做得更好。你把他赶走,就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江以诚听到‘景初’这两个字,神情顿时一僵,他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冷声反问道,“我根本一点都不像简白,简伊,你认错人了!” 江以诚和简伊认识完全就是个意外,起初只是因为出于绅士风度把醉鬼送上车,后来简伊主动邀请他,他自然不会拒绝和简伊来段露水情缘。GAY圈混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江以诚入圈这么多年来早已经习惯其中混乱,他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床伴。不过后来他才知道,简伊跟他,也只是因为他长得像简白而已。 可他前阵子见过简白本人,却发现他们长得一点儿都不像,也不知道简伊怎么老认错人! 不过想到简白这个人,江以诚却莫名来气:他妈的也不知道这世界怎么了,为什么景初和简伊这两个人都爱简白爱得死去活来?! “哥?”然而简伊完全不相信他的话,只是非常难过地看他,“你就算要拒绝我,也不用这么蹩脚的理由吧?”这样温柔的气息,怎么可能不是简白呢? 简伊的眼泪蓦地流了出来:“哥,我真的真的很爱你,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应该……应该怎么活下去……” 话音刚落,简伊却像发了疯似的扑到江以诚身上,恶狠狠地咬住他的唇! 不待江以诚反应过来,简伊却已经把他推倒在沙发上。江以诚刚想把骑在身上的简伊推开,可对方却迅速拉开他的裤链,把那话儿掏出来,蓦地用那温热潮湿的口腔把它包裹起来。 江以诚愣了愣,身体的反应到底战胜理智,他没有再拒绝,干脆平躺到沙发上,两手抓住简伊的头发,闭上眼睛,脑子里却开始想象景初的样子。 他想到那个精致的人儿,想到对方莹润温润的双唇轻轻地含住自己的,想到对方被自己压在身下,满脸的情欲和情动,下身很快就硬了。 如果不是遇到简伊,江以诚根本不敢想自己会再次遇到景初。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想到景初,他脑子里总会浮现那年夏天,那个总是小心翼翼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个晶莹剔透的小人儿。那时候的景初完全没有现在的落落大方,反而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总是显得有些拘谨而青涩。 可就是这个总是显得有些局促的小男孩,却让江以诚第一次对一个同性产生了冲动。那种冲动简直无法自持,更无法自控,以至于江以诚自十五岁遗精以后,第一次忍不住偷偷在厕所手银。 其实那时候的他多么想把这个小孩儿带回家,好好地珍惜疼爱一番。然而他知道这样的感情是不被允许的,那个时候,他没有勇气这么做。 上了大学后他终于接触到GAY圈,不过接触越深,就越清楚这个社会有多么残酷。于是他就如这个圈子中的任何一个人一样,夜夜笙歌,第二天从不知道名字的陌生男人的床上醒来。可他越是这样放纵就越对自己感觉厌弃和失望,他虽然性取向跟普通人不一样,但并不代表他不希望拥有一份天长地久的感情啊。 于是从那天开始,他开始怀念当年美好单纯的感情,怀念景初,并且这一怀念就过了七年。 所以当江以诚从简伊口中知道景初现在正在和简白同居,而简伊又拼命地想要拆散他们之后,就下意识地想要跟简伊合作。毕竟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不是? 第二天。 江以诚清早六点的时候就醒了,然后爬起来到卫生间冲了个澡。当他洗干净,下身裹着白色浴巾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简伊正裸着身子站在镜子前穿衣服。对方听到声响,回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那瞬间他们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对彼此的厌恶。 江以诚其实并不是厌恶简伊这个人,他只是厌弃昨晚上把对方当做景初不顾一切疯狂做爱的自己。他知道那样做只不过是饮鸩止渴。 事实上单纯从床上表现来看,简伊是江以诚这几年有过的床伴中质量最高的一个。尤其是昨晚上眼前这个人已经被他做得泣不成声,却依旧极致讨好的迎合自己——尽管他知道简伊只是因为把他当做简白,才这样刻意迎合。 简伊的表情非常僵硬,其实自从他跟江以诚确定床伴关系后,每一次从江以诚床上醒来,他的表情都不会好看到哪里去。他有时候会觉得,跟江以诚这段关系太扭曲太疯狂! 简伊穿好衣服后就抬脚往外走,他简直一刻都无法忍受再呆在这个地方。 “喂!”然而江以诚喊住他,顿了顿,“潘显的事情怎么样了?” 简伊这才蓦地清醒过来:他和江以诚在一块儿并不单单只是因为生理需求,更重要的是他们有共同的目标。 “我已经把徐国强的事情告诉潘显,估计他昨天就按捺不住想要接景初回去了。”简伊的表情依旧有些不自然,那是因为脑子里依旧清晰无比地知道昨晚自己又把眼前这个人当做简白了,他说,“至于李叔,我只是稍微地告诉他潘显有可能要求景初搬回家而已。其实老爷子并不支持我哥跟景初在一起,用他的原话说就是:‘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景初能以一种简白平静接受的方式,跟简白提出分手’。我想李叔知道应该怎么做。” “他们应该没那么容易分手。”江以诚微微眯起眼睛,想起那天简白面无表情地把景初从他面前抱走的样子,他知道那个男人没那么容易被打败。 “哼,那是自然。”简伊冷哼,心说简白什么段数,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小的挑拨就控制不住局面,冷笑道,“等着吧,好戏才刚刚上演。” “你不怕将来有一天简白知道事情真相后,他会迁怒于你?” “我了解我哥,他永远不会真的不理我。何况我和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真正在一起,我只是想不让任何人抢走他。”简伊说到这儿,却是冷笑,“江以诚,你还不如担心你自己,我哥的墙角不是那么容易被挖的。” “彼此彼此。” “……”简伊冷冷地斜睨了江以诚一眼,“接下来就该你了,潘显方面我不方便出面太多,希望你不会让我太失望。” 第二十七章:情敌相见 第二天简白开着车,和景初一同赴江以诚的约会了。 江以诚订的餐厅位置比较偏僻,但据说这家餐厅新请的主厨是国内某五星级酒店的名厨,简白对这家餐厅早有耳闻,但因为他一直在喝中药调理身子,便没有带景初过来吃。没想到第一次吃这位名厨的美食,却是因为要陪同景初会他的情敌。 他们牵着手走进餐厅。 这家餐厅的正中央有一棵人造的榕树,树干粗壮,要三个成年人围成一圈才能把它合围起来。树干延伸到三米多高的天花板,就好像一棵茂密繁盛的树生长到了极限,那些枝叶只能攀附在天花板上,蔓延整个餐厅的大厅。走进这家餐厅的一楼大厅,就好像走进了独木成林的绿色森林。 而一楼的餐厅四面墙都刷上淡淡的蓝色,配有面面精致逼真的白云。那些餐桌椅子也都是用黄褐色的原木制成,而椅子则是木桩的形状。甚至连端着托盘穿梭其中的服务员,也都是黄绿色系的紧身纱裙,宛如林中精灵。 这家主题餐厅以其绿色生态的装修和精致清淡的美食,在芒城餐饮业火爆一时。据说单单是一楼的大众餐厅的位置就已经排到了一个月以后,更别说二楼以上的包厢和VIP包房了。 简白牵着景初的手走进餐厅的刹那间,心底就泛起一阵冷笑:这个江以诚倒也还算用心,可惜他用心的对象却错了,注定只能白费功夫。 简白往餐厅里巡逡一圈,就发现早已经坐在餐桌上等候的江以诚。然后他们在服务员的引领下走到江以诚那个桌子上。 江以诚今天穿了件天蓝色的斜纹衬衫,衬衫的下摆紧贴着腰侧流线型的线条,一齐收拢入黑色的腰带里。他的下身穿着一件黑色的西装裤,显得他的腿非常的修长笔挺。 江以诚今天的这身打扮使得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清爽干净,加上这个人的五官本就好看,让人第一眼看上去就非常舒服亲切,一如每个少女(男)心中那个美好纯澈的学长。 然而当他们走近江以诚,看到他身边的椅子上摆着一大束红玫瑰的时候,简白的表情就有不屑于掩饰的不悦和厌恶了。 江以诚这个人实在太张狂了,竟然敢明目张胆地撬他的人! 而景初亦是满脸尴尬,不禁提心吊胆地转过头看了简白一眼,发现简白隐忍着不满没有发作,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不过他还是朝江以诚露出得体的微笑,装作完全没有看见对方身边的玫瑰花一样,礼貌而疏远地寒暄: “学长,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你没等久吧?” 江以诚闻言抬头,看见简白也在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但还是很快地站起身,热情地笑道:“我也才刚刚来,你肚子饿了吧,赶快坐下来吧。” 江以诚本想把玫瑰花抱起来,给景初让出身边的位置,然而简白却面无表情地拉着景初的手坐到了他对面,而且是简白正对着他,而景初斜对着他的。 江以诚抱着一大把玫瑰花,这时候放也不是送也不是,处境颇为尴尬。打死江以诚他也没想到,景初竟然也把简白叫来了。 而反观对面,景初也是一脸尴尬,而简白却微眯着眼睛安静地盯着他,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堪称讥讽的笑意。 “呵呵,今天下午我还要见我的一个女伴,”江以诚脑子稍微转了一圈,就想到这个借口,他朝对面的人微微一笑,“这束花我是送给她的。” 言下之意就是这束花是送他女伴而不是送景初的,这既缓解了景初的尴尬,又给自己搬来一个台阶下。 “江先生佳人有约,我和阿初也不便打扰。”简白微微一笑,就好像完全没听出江以诚的话中之意一样,顺着对方的话题,心平气和道,“既然……” “不碍事的,”江以诚连忙打断简白,“我和我的女伴约在下午四点见面,这会儿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先吃点东西,我顺道也可以跟景初叙叙旧,我想简先生应该不会介意。” “自然。”简白说,“阿初这两年一直在外地念书,以前好些朋友也疏远了,我很赞同阿初多跟以前的朋友联络联络,多多交流感情。年轻人么,总应该多跟朋友出去玩玩才好。” ——玩个屁!简教授心里面估计要气疯了都! 景初看着这两个男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他这时候才觉得他是疯了才让这两个男人碰面! 这两个人并没有一见面就打起来,甚至还非常友好地聊天,可越是这样,景初就越觉得心里忐忑,心说这不正常啊,莫非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啊……那个……”景初忙不迭的插入这两个男人中间,把一个纸袋拿出来递给江以诚说,“学长,你的衣服已经拿去干洗过了,还给你,那天真的是谢谢你哈!” 必须转移这两个男人的注意力! 江以诚闻言转头,接过景初的手里的袋子,温和地微笑:“这样的小事哪用这么麻烦,何况那天是徐国强太过分,我想无论谁见了都会出手的。” “呵呵……”景初这一刻只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语言表达的能力,干笑不已,只好转移话题,“要不……学长我们先点菜吧,我肚子饿了。” 早点吃饭早点走人,从今往后必须对江以诚退避三舍。景初心里的小算盘是这样盘算的。 “那好,我们先点菜吧。”说着,江以诚就抬手召唤服务生。 然而就在这时候,大厅正门忽然走进了一行人,为首的两个西装革履,他们一边走进来一边亲密热情地交谈,应该是某公司前来请客谈生意的。对方的来头大概不小,大堂经理一见他们走进来,慌忙地小跑上去,毕恭毕敬地招呼来人。而这家餐厅的店长显然也听到了消息,亦从后堂跑向前来招呼。 这一行人动静非常大,而且拉风又骚包。一楼餐厅的人都纷纷把目光投向他们。 两个暴发户。 简白笑笑,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不过谈个生意而已,哪里需要这么大的排场。何况真要谈生意,现下这个餐厅和场合都不合适。这家餐厅只适合私人性质的约会罢了。 然而那两个为首的男人,不经意间视线却扫到了简白这一桌,目光一下子就定格在简白的身上。 其中一个男人连忙对另一个男人抱歉地小声说了什么话,然后撇下众人朝简白走来。那群人不明所以,唯有店长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 “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碰到简少,实在是许某三生荣幸啊!”男人走过来,热情地,甚至有些讨好意味地朝简白伸出手,“鄙人姓许单名一个川字,久仰大少盛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简白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地站起身,伸出手和对方轻轻握了一下,随即松开。 “你好。”简白礼貌又疏淡地朝对方点了一下头。 眼前这个人简白不认识,大概不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又或者对方大概在他们这个圈子排不上号,所以简白从来没有和对方打过交道。不过简白在外面吃饭经常能遇到这样的人前来攀谈或者巴结,他不会当众拒绝这样的人,毕竟水至清则无鱼,但他也不会表现出热情就是了。 “我说你也真是,没瞧见大少来你们店了吗?!”许川蓦地转过脸对店长冷冷叱喝道,“大少是什么人,他怎么可以在这种鱼龙混杂的环境吃饭?!你要是再不长好你的眼睛,小心我改天叫人把你们店给拆了!” “是是是!实在不好意思,是我招待不周,唐突了贵客!”店长只能一边擦冷汗一边低头赔礼,然后转而讨好地对简白说,“简少,我实在不知道您屈尊光临小店,要不这样,三楼还有一个最好的包房,您和您的朋友移驾前往怎么样?今天的帐我全包了,算我招待不周的赔礼。” “你不必这样。”简白淡淡地瞥了一眼江以诚,发现对方的表情不太好看,然后回头看了一眼景初,笑了笑,“我今天只是陪我爱人出来看望他的学长,不过是朋友之间的小聚会,不需要这样大费周章。” “这怎么行呢!”许川见简白不愿买他的人情,只得尴尬地哈哈一笑,然后不由分说地绕过简白,强拉景初起来。许川还算有眼色,他知道讨好简白不成,讨好简白的情人也是一样的。 许川热情地拉着景初,谄媚道,“你就是景初景少吧?啊哈哈我是许川,幸会幸会。”说着就转向简白,“我说大少,你看这一楼人多手杂,环境喧嚣服务又不好,景少养尊处优的哪里受得了这份罪!您就算不顾念自己,也该顾念一下景少啊,像景少这样的人怎么能在一楼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吃饭呢!” 简白只是盯着许川拉住景初的手,没有说话。 许川见状,就像被触电了一样猛地松开景初,讪笑。 简白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过脸对今天真正的东道主说:“江先生你看怎样?” 江以诚环顾了一下餐厅四周,发现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这边。被这个叫许川的人这么一折腾,如果不跟对方走,那么也不好再在一楼吃饭了吧。 江以诚从来没有想过……简白背景深厚到随便在一家餐厅吃个饭,也有看似有点财力名望争先恐后地巴结他。 江以诚为了订到一楼这个位置,提前了一个星期,又托了朋友才勉强排到这个位置。没想到简白只是轻轻松松往这里一站,就有人跪求着他上三楼的包房——三楼的包房据说都被芒城的有钱人们常年包下来了,包房费一年不低于四十万。 他们之间原来是这样的差距。 不过江以诚尽管被简白打击得心情低落,在人前还是勉强装作一副淡然的样子。他随之站起来,礼貌地说:“简先生,还是您说了算吧。” 第二十八章:并肩而站 其实对简白而言在哪里吃都一样,以前他喜欢陪着陈昔大街小巷地找好吃的,后来跟景初在一块儿亦经常陪景初在路边的小饭馆里吃,这么多年下来,他在路边小饭馆里吃的东西的次数甚至比在高级餐厅里吃东西的次数都要多。 但被眼前这个名叫许川的人一闹,简白明白自己没法继续若无其事地在一楼餐厅吃了。 他本不是喜欢高调的人,若依照他的真实性子,对方如此没眼色他必定二话不说拉着景初就走。但他是简家的大少,虽然如今已经完全退了下来,但简家不倒,想来攀附他们家的人永远不会停止。 有时候溜须拍马的人未必没有可用之处。 于是简白笑了笑,对景初招招手,然后搂着景初的肩膀,对许川说:“那恭敬不如从命。” 简白是故意在人前跟你景初做亲密状的,这既是跟人宣告主权,又是给底下的人暗示——瞧,你讨好不了我,讨好我身边的人也是一样。 这两个人得到简白这一句话就好像得到什么大恩赐一样,欢天喜地地邀请简白往楼上走了。而许川因为还有商务在身,只把简白送到电梯口,便说自己还有事情要忙,折身回那群人中。 景初见这时候终于没有外人,才不动声色地挣脱出简白的怀抱,垂下眼眸默不作声地站在简白身边。 他一点儿都不喜欢刚刚简白的姿态,更不喜欢自己被一个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搂进怀里。这并不是说他排斥和简白的亲密行为,而是刚刚那种场合简白把他招进怀里,有种微妙的,他处于弱势的,被简白豢养的感觉。这样的认知总让景初克制不住地想起前阵子在酒会上,徐国强把他当做以色伺人的男宠。 没有哪个男人能够接受自己被外人当做以色伺人的男宠,这样的身份使人万分羞耻。当然,那些货真价实被金主包养的MB除外。 景初一早就知道自己跟简白是有差距的,但他以前只以为那是一个老师和学生的差距,等他出社会找到工作真正经济独立自主后,这样的差距就会逐渐缩小。他是正儿八经地想要跟简白谈一场俗世安稳的恋爱,只是因为那个人是简白,而不是因为简白所代表的财富和社会地位。 但现实的残酷并不是这样,景初每一次跟简白出去,只要稍微接触对方圈子的人,他就会觉得自己跟简白是不对等的,甚至有时候还会感觉到莫名地耻辱。 然而简白没有看出景初不快的真正原因,他只以为对方莫名其妙挣脱出他的怀抱,大概又是在耍什么小性子。但又因为有外人在场,简白不好发作,只得继续保持得体微笑地站在景初身边,转而听店长在他耳边叨叨絮絮地讨好。 江以诚站在他们身后,刚刚许川和店长都拼命地讨好简白,简白成了众人中心,自然没有人注意到他落下他们一步。也正是因为这个落后的一步,江以诚注意到景初和简白的这个小细节。 江以诚在心底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们三人一起在包房里落座,不多时店长就亲自上菜。为了讨好简白店长把店里镇店的菜肴全都上桌了,总共加起来有二十几道菜,任这三个男人饭量再大也吃不完。何况简白正在喝中药,二十几道菜他能吃的也就这么几道。景初和简白生活好歹一个多月了,他知道简白这么一情形,于是总是有意无意地把简白能吃的那几道菜转到简白面前。 一顿饭吃下来平淡无奇,他们三人关系因为太奇怪,甚至连话都不多讲。 饭快吃完的时候,许川拉着一大票人过来敬酒。 这个名叫许川的人绝对的没眼色,而且溜须拍马的功夫也不到火候——瞧他竟然敢在简白面前热情地拉景初就知道了。简白对他本就不太满意,不过不想给外人说简家眼高于顶连底下人想要孝敬奉承都不屑领受,才勉强自己忍受着。 于是当他们敬酒的时候,简白只是温淡地笑笑,推说自己最近正在喝中药不能饮酒。简白都说到这份上了,但凡有点眼色的人也该知道说点场面话就赶紧退下。 然而这群人中总有那么几个喝高了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 其中一个人喝得脖子都红了,大概平时被人捧惯了觉得自己真的那么回事儿。一见简白竟然敬酒不成,蹬时万分不满,抱着一瓶茅台跌跌撞撞地冲到人前,咬着大舌头说:“大少您这就不对了,我们敬重您,把您当我们这个圈子的领袖……我们就是想趁这个机会敬您酒表达敬意,您怎么就……怎么就不肯给兄弟们面子?这未免让人寒心吧?” 对方这话刚落,原本被一群人挤进来热热闹闹的包房鸦雀无声,连几个喝得晕乎乎的在刹那间也清醒过来。所有人冷汗涔涔,包房里的气温骤然下降了好几度。 这年头,那些上位者就算真的不想喝你敬的酒又怎样?有些脾气不好的,直接甩脸色根本不用说一句话,那些敬酒不成的也只能乖乖退下。而简白已经算是领导者中脾气最好的了,且不管简白那句话是不是真的,至少人家不想喝酒好歹也随便找了个借口糊弄你不是? 许川见状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招呼人把刚刚那个不知死活硬要简白喝酒的人拉出去,然后哈腰赔笑:“大、大少!他也是喝高了,脑子抽风,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跟这人一般见识啊!我回头一定狠狠教训他,让他不知道天高地厚乱说话!” 简白依旧保持淡淡地微笑,不说话,只是这么静静地盯着许川,脸上完全看不出半点火气。 然而许川一颗心如坠冰窖一样,惴惴不安地往下一直掉。明明是八月盛夏最燥热的季节,照理说包房里空调温度也不会开得太低。这一刻,他却感觉一股寒气由脚底往身体里上蹿,如一条冰冷滑腻的毒舌一般直直冲到他背脊的骨髓里。 就在这时候,景初猛地站起来一把捞过许川手里的那杯酒——那杯酒本是用来敬简白的。 “那个,许总,简少最近喝中药,真的不能沾一滴酒。”景初友善地朝对方微笑,这一笑也就缓和了包房里紧张的气氛,他说,“要不这杯酒我代简白喝,我想这杯酒简白喝还是我喝都一样,你看成不?” 说完景初不容对方反对,仰头一口喝光那一小杯茅台。 那,是景初第一次喝白酒。没想到就这么冰冰凉凉的一小杯,喝下去喉咙里就像燃烧了一样火辣辣的,连胃也觉得不舒服。而且白酒的味道也自己没想象中的那样好,就如同景初第一次喝啤酒一样,味道明明很难喝,但所有人都在喝,他也只能随波逐流。 景初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站出来给这个名叫许川的人解围,他和许川明明只是一面之缘。他只是在心里隐约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该是这样的,当然,他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也都告诉他,人生而平等。然而这个社会的残忍就在于,它会告诉你你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都错了。 这个社会,有人生来高高在上予取予求,有人为了生存不得不仰人鼻息,有人或许奋斗了一辈子都不如别人有个好爹,有人甚至不知道这样的社会现实只是营蝇苍狗……天朝几千年来的等级制度从未改变,它只不过换了种形式存在而已。 景初在这一刻觉得自己在简白面前跟这个许川其实没有什么不同,他和简白从来都不在一个位置上的。 许川见景初出来给他搬台阶,他感激涕零得差不多要跪到景初脚下亲吻他的脚趾了。他虽然属于简白那个派系的,但在圈子里根本排不上号。今天本想借个机会在简白面前讨点好,没想到越做越错,最后竟然发展到现在这种局面。 景初喝过这杯酒后,许川怕在简白跟前碍眼,于是慌忙地带着一群人跑了。 但是有这样的人搅局,后面他们三更兴致寥寥了。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简白接到一个电话。是江乔的。不过碍于江以诚在场,怕等下有什么话不方便说,他对江以诚和景初表达了一下歉意,就站起来到包房外面接电话去了。 简白走后,包房里久久都没有任何声音。 景初酒量本就不太好,喝了那一杯高度数且百分百茅台真酒的玩意儿,他便觉得大脑的神经末梢都在酒精的刺激下异常活跃了。在江以诚面前必须保持风度,何况他并不想让江以诚看出他心情有些低落。 事实上,今天被许川这么搅和,心情低落的何止景初一个人。 或许换成任何一个有点少女梦幻的无知少女,看到自家老公这样强大而高高在上,大概都会优越感油然而生。女人天生就是藤蔓,需要攀附男人这棵大树而活,可景初他是个男人,本质上他也是棵大树,他觉得他应该跟简白并肩而站。 沉默了整整三分钟。 江以诚忽然抬眸安静地凝视景初,他的眸色深沉让人完全看不出真正情绪。江以诚嘴角勾起一抹堪称温柔的笑意,他的神色柔和,让人第一眼看上去就万分舒服。然而江以诚说: “阿初,你和简白,好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呢!” 第二十九章:说清楚 江以诚这招挑拨离间非常成功。最重要的是江以诚挑对了时间——只要他稍微晚一点说等景初从刚刚的失落中缓过劲儿来,这句话绝对让景初对他产生厌恶。 景初的性格就是这样,只要他认定的人,别人稍微在他面前说这个人哪怕只是一点点不好,他就会认为说闲话的那个人纯属无聊得蛋疼。景初认定的人向来只有他骂得别人骂不得。何况江以诚在景初眼里已经划为挖简白墙角的小人行列,试问一个准小三不知检点地在人前诋毁贤良的原配,正常人能看得下去么? 但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江以诚这几个字却好似忽然一支支锋利无比的箭,精准无比地射中景初的心事。 他和简白复合一个多月了,起初搬进简白那幢小别墅,被别墅里的一大群人无微不至地伺候,景初心里虽有些别扭,但还是非常快地使自己融入属于简白的,贵族式的生活。那种生活非常虚幻而且不真实,可景初还是满心欢喜,因为他知道简白是真真正正地让他了解属于简白的世界,而不只是学校里那个博学多识的简教授的世界。 可自从参加那个酒会以后,景初就发现自己心里有些难受了。他难受的原因是简伊说他没有经济基础难怪别人都以为他是简白包养的小情人儿。这句话对于一个有自尊的成年男人来说,比直接指着鼻子骂更羞辱人。何况景初一向是一个非常骄傲而又有点敏感的人。 景初最近已经很努力地找工作了,他很想早点经济独立出去,他不想总是被人戳脊梁骨说他是个被包养的小情人儿。但总是事与愿违。他和简白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江以诚的这一句话让景初的脸瞬间白了三分,他猛地抬眸恼怒地瞪江以诚,然而碰触到江以诚那非常真诚又有些哀伤的眼眸的时候,却又心虚地把目光瞥向另一边。他看不得江以诚这样的表情,仿佛在为他尴尬的处境遗憾感伤。 “学长,我想我和简白怎样都是我和他的事情,你一个外人好像没有什么资格评价吧?”景初也是气疯了,否则他绝对不会随便对一个人当面撕破脸皮,说这种令人寒心的话。 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感情就像穿在脚上的鞋子,合不合适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抱歉,我失言了。”江以诚赔笑。 景初不想理睬江以诚,于是把头瞥向另一边,直勾勾地盯着地毯上的花纹不说话。 然而江以诚仍旧保持愧疚的微笑,得体而又绅士,甚至看到景初如今这个反应之后,眼底渐渐浮现出笑意。 简白比他有钱有权又怎样?对方不过生在了一个好的家庭,可他却用了比别人多出十倍的努力才换来今天的成就——尽管他的这点成就在简白眼里不值一提。可似乎,他才是最适合景初的那个人呢,至少他们在一起,不会有人产生一种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感觉。 江以诚在这一刻甚至觉得没必要再利用潘显把景初和简白分开,像景初这样自尊又敏感的小人儿,怎么可能这样过下去? 不过这样尴尬的沉默只维持了不到几分钟。 景初忽然想起来此刻趁简白不在,有些话应该摊开来跟江以诚说清楚比较好。 于是他说:“学长,我觉得以后我们没必要再联系了。”景初说这话的时候毫不犹豫,事实上如果不是刚刚江以诚惹怒了他,景初说这种话的时候肯定没法说得这么流畅。 “就为了我刚刚说的那句话?” “不是。” “那……”江以诚被景初这么突然打击,脑子瞬间转不过来。 “学长,我想这个决定对谁都好。”景初不想解释太多。 “……”江以诚不说话了,脸色却难看到了极点。自从他出了社会,脸上永远都保持淡定从容的微笑,可这一刻,他的脸部轮廓却绷得很紧。他没想到景初竟然为了简白,甚至可以直接地把他推得远远的,连半点机会都不给。 包房一下子静了下来,静得仿佛一粒灰尘掉落在地毯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良久。 江以诚沉声问道:“阿初,你爱简白吗?” “……”景初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一向对这种事要比一般人都要保守很多,在人前承认他爱上一个比他大整整十六岁的老男人,他没法说出口。 在这个说“我爱你”泛滥的年代,景初只记得他从小到大只说过一次。那次还是他在年少无知天真幼稚的时候,跑去跟简白说他爱他。其实那时候的他未必知道爱的完全含义,他只知道每天能看到简白,就欢喜得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可这一个月来发生那么多事情,景初已经有点不敢确信他对简白的感情,还是不是当年那样纯粹单纯的爱情了。有太多的人和事都超出了景初的预想,原来相守真的比相爱难。唯一没变的,大概就是景初一心一意地想跟简白生活下去的心思了。 不过景初这一刻不介意说点非常恶心的话让江以诚彻底死心。 沉默了片刻后,景初微微一笑:“这话我还真的不能回答你。” 江以诚诧异地盯着他。 “或许再过几十年,等我临死前的一刻能回答你这个问题。”景初说,他这完全是在套用微博上的那些情感小段子,但煽情效果明显,“江以诚,我想在此之前,我会亲自试验是否真的爱他,等我跟简白生活个五六十年后,就可以回答你这个问题了。” 景初其实只是想拐弯抹角地跟江以诚说:你别打我们的主意儿,我还要跟简白生活一辈子呢。 江以诚的表情很僵。 不过就在这时候,包房的门口被人轻轻推开。进来的是简白,他手里还拿着手机,显然他跟江乔通完电话了。 景初的耳朵瞬间通红,他不知道简白是不是听到他刚刚那段极为恶心肉麻的话。尽管刚刚的话只是套用微博上的小段子,但这话到底出自他的真心。 如果这种恶心肉麻的话被简白听到……让景小爷情何以堪呐! 然而简白在门外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了景初的最后两句,这时候看到景初两耳朵涨红的样子,心底便趟过一股淡淡温暖平和的流,他恨不得此刻就把这只时而别扭的小猫抱在怀里狠狠地亲一口。 简白觉得自己应该是没救了——如果失去景初,那他真的不敢想象自己这日子应该怎样过下去。 大步走到景初身边坐下,在桌子下把手覆盖在景初的手背上。然后简白抓起景初的手,十指相扣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他朝江以诚微笑,笑容温柔得简直可以化出水来。 “江先生,你看要不我们走吧。”饭也吃了,该说的也都说了,这时候没必要继续相看两厌了。 江以诚点点头,站起来。他的表情有些难看,不过还是勉励保持自己没那么失态。他微微一笑,说:“今天本来应该我请客,没想到沾了简先生的光,反倒免费蹭了顿饭。如果简先生不嫌弃,下次我再请你们吃吧。” “我只是借花献佛罢了。” “……”江以诚对着简白实在无话可说,而转过目光盯着景初,却发现这个小人儿耳朵上的红晕什么时候已经蔓延到脸颊了。对方已然什么都不必再说,就把他的骄傲和自尊打落在地。江以诚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尽量把那些愤怒和不甘掩饰在表情之下。 简白仿佛看不出江以诚表情的异常一样,依旧保持温柔的微笑。他刚刚无意中听了景初的表白,而且小破孩这番话还是当着他情敌的面说的。这话的效果可比任何一种春药都更能营造情动效果。简白如今看谁都特别顺眼,含情脉脉得都可以拧出水了。 江以诚倒吸了一口气,才说:“抱歉,我下午还有个约会,就打扰你们了。”说完,抬脚就往包房外走。 “慢走,不送。”简白依旧坐在原位置上,微笑。 江以诚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这一句,背脊不由得一僵,只是停滞了半秒钟,就头回也不回地离开包房了。 他们对他的存在厌恶到,甚至连站起来相送出门口这种做做样子的事情都不屑为之。 好,很好。既然如此就别怪他以后心狠手辣。 然而简白一言不发地看着江以诚完全离开包房后,目光却转移到江以诚遗留在椅子上的那一束红玫瑰——那束可以被所有人遗忘的娇艳的花。简白到底心情好才没有跟江以诚斤斤计较,否则刚刚江以诚离开的时候就提醒对方把花拿走了。 “阿初,”包房里终于只剩他们俩,简白也就不怕景初会因为羞射反抗,直接搂住景初的腰,把小破孩抱到大腿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给我听听。”简白享受地轻咬景初的耳垂。 “……”简教授听到这一番话后果然得瑟得飘飘欲仙了都!混蛋啊! 第三十章:慈善会开幕 自从那天和江以诚吃饭受刺激后,景初找工作的热情比以往更盛了。他除了在网上投简历以外,甚至去芒城人才市场参加了几场招聘会。然而结果不是简历石沉大海,就是原本人家已经给面试了,却在面试前一天遗憾地通知他人已经招满。 像景初这种本科经济学研究生行政管理,在校期间科研能力很强,而且拿到三级理财规划师资格证和二级人力资源管理师证,同时注册会计师已经过了四门的人,照常理在人才市场上应该很抢手才是,可别说一个专业对口又适合他的工作了,就连一些本科生做的职位别人都不屑要他。 有一回景初从人才市场回来,找工作挫败的他看到路边有家餐厅招服务员。这种工作原本初中刚毕业文凭不高的人都能做,可景初进去一应聘,人家却直截了当地拒绝他说他一名牌大学毕业的研究生怎么可能在一家小小餐厅做事,他们店小供不起景初这尊大佛。 景初要泪奔了。 简白看景初每天被找工作的事情折磨得心力憔悴,好几次忍不住说让他别那么辛苦了,直接到简家名下的公司做事算了,又或者干脆不要进公司,好好准备十二月份的国考,到时候进财务局这种肥得流油的部门肯定没问题。不过可想而知,景初拒绝了简白的建议。 好在周末很快就到了,原定的计划他们要参加一场慈善拍卖会。所以周末的晚上他们在家吃了点东西后,就直接开车去往慈善会的会场。 这一次的慈善拍卖会是一家基金发起的,非常小型的拍卖会。拍卖的东西是些富商名流或者其太太们资助的具有收藏性质的小物件,例如一块翡翠玉佛,一幅富家小姐画的油画等等。这些东西不值几个钱,这些人肯拿出这些东西出来,不过是赚点名声或者对慈善事业聊表心意而已。 简白和景初到场的时候,会场里已经入座了不少人。志愿者收了简白递过去的邀请函后,就不卑不亢地领着他们到第一排比较靠中间的位置上去。景初走会场的时候注意到潘显今天晚上也来了,不过他的位置属于中间靠前的地方,和他们隔得不近。 简白和景初刚坐下不久,江乔就拉着温和跟景初身边的人客套地说了几句,然后那俩人就跟江乔他们交换位置了。温和坐在景初身边,一坐下就淡淡关切地对景初说:“听说你最近找工作不顺利?” “嗯。”景初长叹了口气。 江乔一听蹬时嘴角就抽了,大有为景初打抱不平之势,对简白说:“我说简白,这可就你不对了。他娘的你家小娃找不到工作,你怎么还能这么若无其事地坐着?”言下之意就是,你怎么不帮忙找找? “以阿初的能力,他能自己处理这件事,”简白微笑,事实上不是他不想帮忙,那也得景初乐意才行。不过在这样的公共场合,简白还是挺维护景初小男人的尊严的,“我相信阿初能做好。” 江乔回应简白的是一个大大的白眼,扭过头假装没听见简白刚刚的话。 简白护短,这是圈内公认的:当年简伊找人捅路远,惹火了陈昔,江乔又趁这件事打击简家,在这样大的压力之下,结果简白明知道不对最后还不是出面走动,卖了多少人情换回简伊无罪释放?前阵子徐国强对景初下手,简白甚至不顾他已经隐退多年,找了不少简家还在位的亲戚和当年的朋友,仅仅用了几天时间就把徐国强这个地产界新贵打压得在芒城再无立足之地,如果不是徐国强背景够硬,怕姓徐的在牢里待个几年后被人悄无声息地弄死都有可能。 就这种护短护得人神共愤的混蛋,怎么可能忍心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娃在找工作的事情上频频受挫? 江乔眼珠子转了一圈,心下就有了计较。于是笑哈哈地拍温和的肩膀,对景初说:“阿初,要不你来我媳妇儿的酒吧上班得了,我们家店长最近正好缺个助理。” 温和怔了一下,然后语波不惊道:“是的阿初,要不你过来帮我忙吧。” 其实他们家酒吧不缺人,在工商局注册时候的酒吧所有者是温和,但这家酒吧的店长却是江乔。江乔这个无耻的忠犬攻从来都把店长的活儿抛给他的助理做,他每天要做的只是跟在温和身后求蹭脸求肉而已。所以当江乔说这话的时候,无异于是给景初一家酒吧完全的管理权,让对方爱怎么玩怎么玩。 可景初却委婉地拒绝了江乔,说:“江大叔,你这是想让我去你们家当电灯泡吗?” 简白三番五次跟他提议说帮他找工作都没同意,这时候却接受江乔的邀请,无异于当众驳简白的面子。这种低情商的事情景初可做不出来。 江乔只得哈哈大笑说景初你真有眼色,然后打哈哈地把话题引另一边了。 谈笑中,慈善拍卖会开始了。 首先上场的是基金的负责人,说了一些感谢××大力支持这样慈善活动之类的场面话,而后又上去了一妇女联合会的代表介绍了此次拍卖会受捐助的学校的情况,最后展品才终于请上舞台,交由拍卖师主持会场。 简白拿着一本彩印的小册子和景初一起翻看,意思就是让景初看看他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待会儿正好可以拍回去。景初翻到中间的时候看到了一套邮票,是08年举办奥运会的时候印发的纪念邮票,低价喊到了一万。 简白一看景初自从看到这套邮票后眼睛就再没挪开过,不由得笑笑。景初一旦喜欢上什么东西就特别执着,对邮票如此,对人亦是如此。 “待会儿我们就拿这套邮票。”简白说的是‘拿’而不是‘拍’。 景初有些心疼钱,心想这原价才几千的东西现在底价就敢标到一万了,等一下还不知道要被这群钱多得没处花的人怎么哄抬价格呢!可是一想到这些钱之后是用来给贫困山区的孩子买书修校舍的,便觉得自己不好多说什么,毕竟这是一件善事。 然后他们接着往下翻继续看今晚拍卖的物品,而另一头拍卖却已经开始了。 今晚用来开场的是一幅富家千金画的油画,在场的人中大概只有画画者本人知道这画究竟画的是什么,画面由各种形状且颜色鲜艳的色块构成,那画风粗犷鲜丽得跟野兽似的,是野兽派的风格。 这幅画底价只有五百块,很快的,在场不少人都举了牌,于是价格一路飙升到了五千。 “这幅画还不错。”温和全然无视周围已经有些小热的会场氛围和台上拍卖师的一声高过一声的报价,面无表情地盯着台上的画良久后,淡淡地给出这六个字的评价。 景初坐在温和身边,清楚地听到了这句评价。他忍不住转过头,发现温和的眼神清亮,表情也很认真,就好像他真的看懂这幅画一样。景初不由得对温和的艺术修养佩服得五体投地。然而温和只是默默地转头看了他一眼,仿佛不明白景初为什么忽然看他一样。 “老婆大人!您喜欢这幅画么?”江乔找到了一个向温和谄媚的机会,不由得眼睛发亮,就像漫画里泛着星星眼一脸期待且兴奋的阿狸一样,两爪抓着温和的手臂,欢脱地摇尾巴看他。 “这幅画正好可以挂酒吧里。” 于是江乔小忠犬鸡血了,为了讨自家老婆欢心,立马加入竞拍的队伍中。可想而知,有了江乔这厮整天闲着没事,只会费脑力讨自家老婆欢心不知人间疾苦的忠犬加入,这一幅底价只不过五百块的画价格一路飙升到怎样可怕的境地。 才过去不到十分钟,价格已经从五千飙升到了五万。 不过是一幅既没名气的将来又不会升值的画,这个价格已经高得离谱了。于是很多人在五万这个大关上,终于败下阵,会场上和江乔竞拍的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景初不由得好奇究竟是何方神圣闲钱如此之多,扭头一看,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坐着简惜萍,她正有些受宠若惊又满脸期待地盯着拍卖师,而坐在她身边一个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正是跟江乔竞拍的人。 简白也看到这情形,看来这幅画是简惜萍的杰作无疑了。他不由得收回视线,转过脸对江乔笑了笑:“人家年轻人要讨好美人,你一有家室的人何必跟着凑热闹呢?” 简白话音刚落,坐在简惜萍身边的那名男子已经喊出五万五的高价了。 江乔不甘示弱地举牌子,一下子把价格抬到了六万。然后江乔咬牙切齿地说:“他要讨好美人,老子还要讨好老子的媳妇儿呢!敢跟老子竞争,这年头争得过老子的人还没出生呢!” 简白失笑着摇摇头,景初则翻白眼表示江乔小忠犬已经走火入魔。 于是价格被这两人哄抬到了九万五! 这下子全场沸腾了,一幅没有升值空间的画竟然由五百块钱哄抬到了九万五,这两人简直疯了都! “江乔,”温和终于忍不住,他觉得人家年轻人为博美人一笑,下了这样大的血本,如果他们再不让反而不美了,“差不多就行了,你还真以为我会给你十万块钱用来跟一小年轻赌气?”他们家的钱一直都是由温和管的。 “好、好吧……”江乔其实也想千金买老婆一笑的,可惜没有财政权就没有发言权呐!小忠犬只能耷拉下耳朵,委屈地说。 第三十一章:竞拍 于是简惜萍的画终于以十万人民币成交。 简惜萍简直不敢置信,自己画的画竟然卖出这么高的价格,当即雀跃得差不多要跳起来了。不过陡然想起这幅画卖出这么高的价格还是身边这个男人抬上去的,顿时又觉得非常失落。她知道身边这个男人这么做只是为了讨她欢心,对方正在追求她,可真正的目的却是她背后简家庞大的人际网络和势力。 简惜萍觉得没有把画卖给刚刚出价九万五的人实在太可惜了些,毕竟无论江乔为了什么原因跟她身边这个人竞拍,都好过自己倾心画出的作品被身边这样居心不良的人买了去。 于是不由得恼了,刷地站起来,瞪着一双十二公分高的GIVENCHY高跟鞋,气急败坏地走了。她身边的男人连忙吩咐助手处理后面的事宜,跟着追了出去。 “惜萍怎么走了?”景初远远地望见那边的场景,不由有些诧异,“她的画卖出这么高的价钱,不应该很高兴吗?” “他们家简大小姐任意妄为是出了名的,她高兴就留下不高兴就走,你以后见多了也就习惯了。”江乔在一旁不阴不阳地吐槽。他最后没能拍下那幅画用来讨好自家媳妇,心里面挺郁卒的,这时候谁赶他面前他都想泼冷水让别人也跟他一样不爽。 温和淡淡地瞥了江乔一眼,以示对他的无聊行径不满。 江乔立即坐正,一本正经地掏出拍卖会的目录,哗哗地往后面翻,然后讨好地俩爪子把目录递给温和,谄媚地摇尾巴说:“媳妇儿,你瞧瞧还有什么看得上的没,待会儿伦家给你拍回来带回家玩~” 景初已经忍不住想要朝江乔竖起中指了,可有时候他觉得竖中指都无法表达他对江乔的嫌弃。 简白笑笑,拉过景初的手,把这好奇心重的破娃的脑袋掰过他这边,声音温润地解释道:“惜萍在国外修绘画,你知道学艺术的人一向比较特立独行而且自傲。我猜惜萍一定以为她身边的那个男人是为了讨好她,而不是真正欣赏她的画才拍出这样的高价,心里大约有些不舒服吧。” 景初似乎有点点理解简惜萍了。 就像以前姜喜妖孽跟他说的,她在网上发文,会有很多很多莫名其妙的网站不经她同意就转载她的小说。其实她写小说纯粹是为了爱,至于那几个订阅什么的也不是很在乎,别人爱转载就转载呗。可她不能忍受的是,这些盗文网站侵犯了她的版权不说,竟然还以此骗流量。更有甚者,有些盗文网站的管理层依靠盗文几年间不知道赚了多少钱,这是她最最不可以容忍的。 景初想写小说的和绘画的人有些心意应该是相通的,她们都只是不喜欢自己的呕心沥血的心血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于是便有些同情简惜萍了。 之后又拍了一些珠宝首饰,因为这些珠宝首饰本身的价值就高,所以拍出的价格也比较高。江乔后来终于拍到一套爱马仕的玻璃杯,原主人按折旧价给的底价,结果成交价比原价低了一层。江小忠犬欢天喜地地捧着玻璃杯进献给他们家女王去了。 拍了大约十来件的物品,终于轮到他们先前看上的那套邮票,景初跃跃欲试且两眼发光。 起初竞拍这套邮票的有五个人,价格由一万升到了两万。等第一轮举牌快结束的时候,简白悠悠然地举了牌子,一口喊到了三万,这下没有人跟他竞拍了。全场静默,只有台上的拍卖师高声问还有没有人愿意出更高的价格。 自从简白从那个位子上退下来后,这十年来简白都变得极其低调。尤其这两年,简白甚至连一般的慈善会都不露面了,唯一一次露面还是三个月前简白在一场慈善拍卖会上拍了一套孙子兵法的巨型纪念邮票。 于是圈内人纷传简白这些年转性喜欢收集邮票了,既然是简少的爱好,别人也不好跟简白争,于是干脆集体沉默。 竞拍这套邮票是上半场的竞拍中最没悬念的,竟然只是几个人随便喊了个价格,就几乎可以拍板定案了? 拍卖师有些诧异。 但环顾了全场,似乎真的没有人有再举牌的意思。于是他只好高声宣布道:“三万一次!如果还没有人举牌,那么这套邮票就要属于简先生哦?” 拍卖师故意停顿了几秒,环顾全场,果然还是没有人有举牌的意思。 “三万两次!”拍卖师提高声调,“这一套邮票是08年中国邮政为了纪念北京举办奥运会发的,非常具有收藏价值,而且未来几十年的升值空间非常大。真的没有人举牌了吗?”又停了一下,“那么——” “我出三万五!”就差拍板定案的时候,忽然有人高声喊价。 全场纷纷把目光投向喊价的人,只见那个人只是悠悠然地举牌,然后转过脸对简白露出愧疚的微笑,目光落在简白那个方向再没挪开。跟简白竞价的人是潘显。 这下不少人都有些兴奋了,因为潘显喜欢收集邮票是圈内出了名的。上一次竞拍孙子兵法的巨型邮票本来只有潘显肯出高价拍下,不过中途杀出个简白,潘显干脆卖个人情把邮票让给对方。而这一次潘显似乎不打算谦让了呢! “他奶奶的混蛋!他嫌钱多得没处花吗?!”景初回头看潘显的时候却发现对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似乎对跟简白抢他中意的物品感到非常抱歉却不得不为之,于是只能愧欠地报以微笑。景初不禁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瞪了对方好几眼,恶意低声骂道。 “世间邮票何其多,大少要不你让让人家呗,毕竟上次人家也让过你一次不是?哈哈~”江乔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报复对方刚刚劝他不争那幅画之仇。 简白沉吟了片刻,举牌喊到了四万。 其实这几万块钱的东西不过是个小钱,欢场上多的是一掷千万买豪宅豪车博美人一笑的金主。不过他似乎有些理解潘显这收集邮票的嗜好从何而来,可对方就算拍下来了又能怎样的,想送的那个人在他这里,就算潘显想送人家也不会收,倒不如让他拍下这套邮票才真正有了意义。 这下轮到景初肉疼了:四万块啊尼玛!以一个研究生刚出社会每个月工资最好可以达到三千为例,尼玛就算这个研究生不吃不喝一年也还是付不起四万块钱有木有有木有?! 景初喜欢收集邮票,但还没到达收集成痴的地步。 潘显和简白平时都不是花钱大手大脚的人,尤其是潘显,景初跟他生活了二十多年他还不知道潘显为人么。别人买一套几万块钱的名牌西装可能穿一两年过了那新鲜感就丢了,可潘显身上一套几千块钱的西装可以穿十几年;别的暴发户成天鲍鱼鱼翅开宝马奔驰,可潘显这二十几年来吃的跟普通平民没两样,而他现在开的那辆奥迪还是景初三年前实在看不下去,才让潘显把他那辆快报废的二手车换掉的。 这下潘显倒好,为了一套原价值只有几千块钱的邮票,竟然在拍卖会上喊出几万块钱的价格! “五万!”可景初这番肉疼还没有结束,潘显就毫不犹豫地跟着报出更高的价格了。 “算了吧,”景初见状赶紧拉住简白准备举牌的手,“让给他吧。”景初发誓他是心疼钱而不是为了什么原因,才阻止简白的! 简白了然地笑了笑,只伸出手揉揉景初的脑袋,不再举牌。 其实景初一向刀子嘴豆腐心,从他当初被人捅了一刀这小破孩抱着他哭得稀里哗啦就可以看得出。简白和景初认识不过三四年,这孩子对他尚且如此,更别说和景初生活了二十几年的潘显了。 景初心里面只是无法接受潘显那种情感,如果潘显喜欢的对象换做除景向晚外的任何一个男人,景初和潘显的矛盾也许就根本不存在。景初表面上非常厌恶和憎恨潘显,可内心深处仍旧深爱着这个干爹,大概是那种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深爱。 最后潘显以五万高价把那套邮票拍了下来。 景初心里有些闷闷不乐,不过也没说什么,毕竟是他阻止简白继续跟潘显争的,好在只是五万,如果他不出声阻止,还不知道这两个男人要浪费多少不必要的银子呢! 没了邮票,简白只好退而竞拍一枚羊脂玉雕刻而成的玉观音。白玉制的观音使得玉观音看起来非常圣洁高贵,而且在玄学上说白玉还有辟邪的功能,而据拍卖师说这枚玉观音又是给高僧开过光的。俗话说男戴观音女戴佛,简白觉得没有了邮票,送这枚玉观音给景初也是一样的。 最后简白以四十万的高价拍下了这枚玉观音,景初并不知道这枚玉观音简白打算用来送自己的,他只是在心里安慰自己说他们那些有钱人的思维是他这种草根阶级没法理解的。只能随简白怎样就怎样了。 拍卖会最终筹集到了一百多万的资金,会后简白被几个熟人拉过去一块儿聊天,景初便借口上洗手间偷溜了出去。 他上了洗手间,出了门口准备回简白身边,却在走廊迎面碰上潘显。只是看这对方的样子,仿佛是故意在门外等他的。 “阿初,这个你拿着。”潘显不由分说地拉过景初的手,把一个盒子硬塞到景初手上。 “我不要!”景初想也没想就把盒子丢还给对方。 不用想,盒子里装的肯定是刚刚潘显在拍卖会上拍下的那套纪念邮票了。 第三十二章:玉观音 景初从洗手间回来后脸色非常难看,如果非要找点什么形容,那就是他的体内似乎点燃了无数小型炸弹,一路走过来的时候炸弹接二连三地爆炸,旁人为不被伤及无辜不得不退后远离火药场。 简白见了连忙撇下众人,走到景初身边把他拉到一个角落,低声问道:“怎么了?谁又招惹我们家小祖宗?” 景初没好气地白了简白一眼:“知道你家大`爷生气这时候还敢开你家大`爷的玩笑?” 简白被逗乐了,忍俊不禁。然而景初见他那调侃意味的神情,浑身的毛都要竖起来了。简白宠溺地揉揉景初脑袋,无奈地把景初拉进怀里,安慰说:“好了,我认错。话说谁那么胆大包天敢惹我们家大`爷生气,回头我替你教训他!” 景初怔了一下没有回答,他总不能说他干爹无聊到跟简白竞拍邮票就是为了送给他,外加刚刚被自家干爹教训了一顿,还差点被潘显那混蛋强行带回家吧? 然而他们没有注意到,在会场的另一个角落里,在这瞬间传出一阵轻微得几乎没有人能够听到的,相机拍照发出的咔嚓声。这声音就如流星划过天际一样,只是转眼的刹那,旁人甚至来不及发现,就已经消失在夜幕中。 景初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简白搂进怀里,如果他是个女的也就算了,可惜他是个(铁骨铮铮的)汉纸。在公开场合和一个男人搂搂抱抱,这事儿景初做不出来。 于是他恼羞成怒地推开简白,左右看看发现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个角落,才说:“混蛋!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滚一边儿去!”景初的脸颊有些不自然的红晕,为了掩饰他把头撇另一边,心虚地摸`摸鼻子。 简白本想得寸进尺亲一口景初,有时候他挺喜欢看景初炸毛的样子,很可爱,就像一只傲娇又别扭的小猫伸出利爪在心口抓了一把,让人看了反倒心`痒痒的。不过转念一想,简白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如果他真的这么做,景初有可能今晚赶他去书房睡。 “跟我来。”简白只得退而求次,拉着景初走出会场。 这场拍卖会的会场就设在酒店三楼,在会场外面有很多空置的酒店普通标间,是主办方用来给与会的贵宾中途休息用的。刚刚景初上洗手间的时候他便到后面开了支票,把今天拍卖的玉观音拿了回来,同时他还顺道要了间房间,打算在房间里当面送景初礼物——他知道如果当众送景初玉观音,小破孩虽然也会接受,但已经回羞愤欲绝。 ——景初性格大约只能这样了,尽管已经弯了那么多年,可还是会不好意思当众和同性做点什么亲密举动。 简白牵着景初的手往会场后面走,一路上没碰到什么人。 酒店长长的走廊上铺了厚厚的红地毯,他们的脚步又比较轻,于是长廊里连半点声音都没有。 简白找到对应的房号后直接拿钥匙开门,然后拉着景初进房间,关门,这下整个世界就真的只剩下他俩了。 “……你你你!!!”景初的脸简直红得滴血了,他们才参加拍卖会连家都不用回就在酒店开房,不就几天没做,简教授就这么饥渴难耐咩?! 简白见状了然,不由得呵呵一笑,干脆搂过景初在对方的双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然后拉着景初走到床边,把他按到床上坐下。 “简白你个大色狼!混蛋!流氓!”尼玛啊!再这样下去他景小爷反攻无望了都! “宝贝儿,你要再这样说我就真的做什么流氓行径了啊。”简白坏笑,不过他也就嘴上调戏一下景初而已。他的话才说完,就把手伸进口袋里,准备掏出装有玉观音的小盒子。 然而景初误解了简白的意思,以为他真随身携带了套套,这会儿准备逃出来做什么不纯洁的运动呢! ——尼、尼玛! 景初红着脸,犹豫他是要逃走呢,还是坚决反攻呢。 可是简白只是从裤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然后单膝跪在他跟前,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枚由一根红绳子系起来的羊脂玉观音。 景初认得出这枚玉观音正是刚刚简白在拍卖会上四十万拍下来的,他刚想推谢说这礼物太贵重他承受不起,可简白却不容他拒绝地把玉观音戴到了他的脖子上。 景初在这瞬间说不出任何话来,连双手也都是脱力的。他只觉得胸口有一小块冰凉温润的玉石紧贴着他的皮肤,心口有些些温软,却又有些许沉重。他受不起这样贵重的礼物,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给他这样贵重得可能把他卖了都不值这个价的礼物,一时间手足无措。 “阿初,我听说玉能给佩戴它的人挡灾,我只希望你这一世安稳富足。”简白给他戴好玉观音后,抬起头郑重其事地说。 “可……”也太贵重了啊,万一不小心弄丢了或者碰坏了怎么办? 然而景初的后半句还没有说出口,就忽然感觉到有什么温暖湿热的东西含住他的玉石,贴在他的心口上。那温软的东西轻轻地吮吸心口的那一小片皮肤,酥酥痒痒的,就好像有电流一样快速地窜入他的脊椎骨,柔软得他的整颗心脏都化成一滩水了。 景初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大口气,屏息,才不至于那被勾引得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呻吟满溢出喉咙。他下意识地紧紧抓住床单,抓得手背青筋暴起,才勉强控制住体内的欲望和情欲不在瞬间爆发。 自从和简白同居后,景初身上的敏感部位被简白掌控得一清二楚。如今的他越来越无法抵抗简白的撩拨,仿佛只要这个男人刻意勾引自己,他的身体就情难自控地有了反应。 “简白……你这个……你这个大混蛋……”景初恼羞成怒,他不愿看到现下这个时刻都被简白牵着鼻子走的自己,有时候他都已经怀疑自己还是不是个纯爷们了。可他这上半句还没说完,简白就把他推倒在床上,压在身上尽情地亲吻咬噬他锁骨中间那一小块凹陷下去的皮肤,“嗯啊……”景初不禁轻轻发出急促婉转的呻吟声。 “宝贝儿,你这是在诱惑我犯罪。”简白把景初扛到床上,手指灵活地解开两人身上的衣服,喘息着说道。 景初急促地呼吸,两眼泛起了情欲的水汽。体内的欲望如洪水决堤一般,每当这时候,他总是迫切地渴望与简白融合在一起,仿佛他们俩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人。 他实在毫无办法,他爱简白爱得不顾一切,在这场感情剧了早就投入了所有,无论身子还是心,除了一路沦陷外根本毫无办法。 简白的热吻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贴了下来,带着属于成年男性霸道而充满侵略意味的荷尔蒙气息,以及属于简白的气味,很快就把景初笼罩在一片温柔的云雾里。 一个小时候后他们穿戴整齐地从标间里出来,回到了会场。不过这时候拍卖会已经散会了,会场上只剩下几张椅子零落地摆在角落,椅子上还坐着江乔和温和,而更多的是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忙碌地收拾会场了。 简白一手搂着景初,慢慢地走向坐在椅子上的那俩个人。 江乔听到脚步声,抬了一下眼皮看了一眼简白和景初,不快道:“他娘的风流快活回来啦?” 两个男人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一个多小时,还是在酒店里,除了那件事江乔实在想不出还能发生什么事情了。可问题是,难道简白不知道他们已经商量好待会儿四个人一起去吃宵夜吗?简白倒好,竟然带着景初去风流快活,让他俩在会场上等了半个多小时! 景初不自然地把视线挪到另一边,不语。 简白却有恃无恐地笑了笑:“是又怎样?” “……”江乔悲愤了,他最见不得别人有肉吃而他没有,于是跳起来拉温和往外走,“媳妇儿!我们回家去!从今往后我们当做不认识这两个无耻的混蛋!偷偷吃独食什么的最讨厌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江乔的言下之意是:媳妇儿,咱也回家吃肉去! 可温和没有动,只是抬起眸淡淡地看了一下江乔,不语。 江乔见状立马乖乖的坐回去了。 “人都走了。”温和抬起下巴面无表情地说。 简白含笑着点点头:“我们也走吧。” 温和跟着点点头,然后面无表情地站起来,用目光扫了一眼江乔,就不紧不慢地走出会场。江乔小忠犬见状连忙小跑跟上去,讨好地在温和身边摇尾巴。 “走吧,我们一起去吃宵夜。”这时候会场已经没有什么人了,简白趁机俯身亲了一下景初的脸颊,然后满眼笑意地搂着他走出会场。 景初的脸很红很红,他满脑子想到刚刚在房间里自己竟然不知羞耻地异常热情主动地迎合了简白,也就觉得没有力气再指责简白不能在大庭广众亲他云云。 然而他在当时并不知道,暴风雨很快就汇集到他头顶的这片天空了。 第三十三章:一夜爆红了 第二天清早姜喜给景初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睡回笼觉,然而姜喜的第一句话就让景初从睡梦中惊醒,吓得脸都白了。姜喜说:“阿初,你知不知道你火了,一夜爆红各大耽美论坛啊我勒个去!” 景初吓得跳了起来,颤颤惊惊地问:“你你你你你说什么?!” 姜喜懒得多加解释,让景初赶紧滚到电脑前面开电脑登QQ,她把链接发给他。 结果景初开了小电登陆QQ,从姜喜丢给他的五六个链接中随便挑了一个打开一看,当场颜面泪奔了——这个帖子前十楼贴了昨晚上他和简白在慈善拍卖会上的亲密照,有他和简白十指相扣入场的,有简白和他亲密耳语的,有简白把他抱怀里而他气呼呼的,甚至有他们后来进酒店房间的,以及简白趁机亲了他一口而他满脸通红的…… 帖子的标题是:《LZ昨晚在慈善拍卖会上发现一对超萌的GAY啊有木有?!年上高富帅×傲娇美骚年!!萌了个去!有图有真相!据说标题要长长长长长!!!!!》这个楼主不但发了图,还在图下配了文字。 最让景初受不了的是其中一张照片拍的是昨晚简白送给他的玉观音,楼主在图下解释说:这个羊脂玉观音就是昨天晚上高富帅小攻花了四十万大洋拍下来送给小受的有木有?楼主昨晚活森森地看到了小说中的千金买一笑神马的经典桥段啊,小攻这是多宠小受哎~而他们一起进酒店房间的那张照片下,楼主是这样解释的:昨晚上拍卖会结束后小攻忽然拉着小受进了会场后面的房间,楼主在外面蹲了一个多小时绝壁木有乱想哟,楼主才不告诉泥们当他们从酒店出来的时候美骚年脸红扑扑滴粉萌粉萌了! 这个帖子仅在一夜之间就有上万人跟着灌水,除了原论坛外,各大耽美论坛都转载了。 景初吓得手一抖赶紧关掉网页,他只是想和简白安安静静地相爱相守,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之间的恋情要曝光在聚光灯下啊喂! 他连忙滚去把简白摇醒,然后拖着简白道电脑面前,给他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帖子。不知道为什么景初感觉自己的手是颤抖的,他直觉这样不好,甚至隐约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爹妈对他的性取向倒没有什么过激的想法,可他认识的那些人呢,那些一直以来以为他是直男的同学和教授在看到这个帖子后,会用怎样的眼光看他? 然而简白就跟没睡醒似的,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有多严重,坐在电脑前看帖子的时候甚至还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把帖子过了一遍,最后才给出结论:“昨晚偷拍我们的那个人用的相机像素挺高的啊,你等等我把这些照片存下来,改天拿出放大挂在卧室墙上好不好?”这个老男人笑得暖意融融的。 “简白你……”景初急得恨不得找到发这帖子的楼主狠狠地暴打对方一顿,然而简教授非但不着急反而跟看别人八卦一样看得很乐,这是要闹哪般?! 可突然之间,景初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简白满眼笑意的的样子,忽然产生一种诡异的想法:或许简白早就知道这件事会发生,所以才一点儿都不着急。 果然,简白只是笑意盈盈地把他拉过来,让景初坐到大腿上,然后搂着他的腰,亲吻他的下巴说:“没事的阿初,我敢保证今天中午之前,这些帖子绝对全部被删,而且任何图片和文字都不会再继续扩大下去。” “简白你这混蛋想干嘛?!”景初一听火气咻咻地冒了上来,简白这话无疑是默认了这件事是他暗中指使的,“你他妈、他妈太……”景初气得说不出话来。 简白刚想解释什么,然而这时候卧室的房门却被轻轻地敲了三下。简白闻声微微眯起眼睛,十分愉悦地微笑起来,看起来就像一只把一切都掌控在手里的老狐狸一样。 “抱歉,阿初我待会儿再跟你解释。”简白只得放开景初,满脸愧疚地说,“现在我得先去处理老爷子的事情,你可以再去刷新一下网页或者百度一下这个帖子,我想你应该已经搜不到任何相关的图片和信息了。” 说完简白站起身走到衣柜前快速地换了套居家的休闲服,然后慢条斯理地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李叔,对方一看到简白就毕恭毕敬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简白点点头就跟着出去了。 卧室大门被李叔轻轻关上,景初注意到门外的李叔板着一张脸,大门关上前的一瞬间眼神不善地抬眸看了他一眼。 然后门终于关上,世界变得清净。 景初原本因为简白折腾出这件事很羞愤,他那肚子里憋着一股火气,如果简白还没走,景初要么跟简白吵起来要么直接打起来都是有可能的。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离开后,他反倒不知道该找谁撒气了。 景初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忽然想起简白临走前说的话,立即扑到电脑前刷新了一下网页,果然页面显示的是该贴已经被删除。他不放心,又用百度谷歌搜了关键字,结果搜索出来的都是写乱七八糟的帖子,唯独不见那个关于他们的话题。 于是景初终于稍微放下心了,只是飘红了一夜的帖子,第二天就完全地被人封杀。这年头每天在网上涌现的信息那么多,这一小小波澜应该很快就被铺天盖地的信息彻底淹没,说不定第二天就已经没有人想起他们这个帖子了。 可是简白为什么要这样做? 景初想来还是有气的,不过现下他已经没有功夫生气了。因为突然想起来,他得先确认这件事没有被他爹妈知道,要是真的被他爹知道了,估计景向晚同志要气得高血压,指不定还会说他败坏门风要把他赶出家门! 景初大大地倒吸了一口气,才鼓起勇气爬上床,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出手机。可他实在太心虚了,拿起手机的时候手有点抖,险些按错家里的电话号码。 电话拨通,里头传来‘嘟嘟’的待机声。这声音仿佛被无限拉长,亦把景初的一颗心脏吊得老高,悬得不着地了都。 景初拼命地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告诉自己一定要稳住,说不定家里的两位老人根本没听说这件事,他要是这样冒冒失失,反而露出马脚。 等了足足一分多钟,电话才被接通。 “喂,阿初吗?”接电话的是个男人的声音,不用说一定是他爹了。 莫名的,景初松了一口气,比起他家脾气火爆又倔强的太后,景初宁可跟自家爹说话。景初连忙答道:“爸爸,是我。” “……”电话那头忽然没有声音了,只余下一阵长长的叹息。 景初的心咯噔了一下。 然后景向晚说:“阿初,其实我并不在乎你爱上的究竟是个女孩还是个男孩,你爸爸我并不是冥顽不灵的人,只是这件事闹得有点大,这下子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你知道吗,你表姐昨晚上打电话告诉你妈,说你和一个男人的亲密照片被人发到网上,你妈气得把家里的东西都砸了。” “……”景初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这阵子还是先别回家了,你妈要是给你打电话……算了,你还是接吧,你要是不接她怕更抓狂。”景向晚的声音非常低沉,景初能想象电话那头自家爹一脸凝重,仿佛有很多心事却有隐忍不发的样子。 景初不由有些难过:“对不起,爸爸,我真的没想到……” 喉咙瞬间哽住了,心里难过得险些掉泪。一直以来他都是非常孝顺的儿子,可爹妈到了晚年,他却闹这么一出让他们烦心。 真的……出了对不起,景初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向他们表达自己的愧欠。 “唉……”景向晚只好又长叹一口气,他面上有些悲凉,“我并不是责怪你,只是感慨,这果然是报应吗?这世上明明有很多路可以走,可我景向晚的儿子,却选择了一条最不能为世人接受的,最为艰难曲折的路……报应呵,这一定是报应!” “爸……”景初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他很想说爸你千万别这么说,是我不对,是我对不起你们。可他不敢再开口,怕一开口就被景向晚听出他声音里的哭腔。 “你爸没事,只是有些难过而已。”景向晚说,“对了,你爱那个男人吗?如果你真的爱那个男人,那就好好地在一起,不要管家里那些亲戚怎么想。阿初,我只希望你这辈子不要有任何遗憾,懂吗?” 景初已经泣不成声。 他打电话之前,以为这件事要是被家里面的人知道,家里两位老人一定会大发雷霆,甚至赶他出家门都有可能。毕竟这件事闹开,丢脸的是景家。 景向晚是说过不管景初的性取向,可他也从来没敢高调公开自己的真实属性,因为他不想自家爹去单位上班的时候,却被别人戳脊梁骨说景向晚生了个变态儿子。 景初活了二十几年,他从来都是用家里的,从来没有好好孝敬过父母。可末了,他犯了那么大的事情,自家爹非但没有责怪他,竟然还包容他。 眼泪无法控制地往下流,景初只能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可以不用知道这一刻的他有多软弱可欺。 第三十四章:冷战 景初挂了景向晚的电话后就蜷缩到床中央,死死地咬着拳头,闭着眼睛默不作声地哭了很久。 中间他又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潘显的,估计也是听到消息后打电话找他的,不过景初已经没有力气应付任何人了,干脆把手机电池拔出来丢地上,然后把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就像一只遇到危险就会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 过了仿佛半个世纪之久,简白终于解决完他那边的事情,慢慢地走回房间,打算跟景初好好解释一下。 说来有些好笑,老爷子对他的主动挑衅行为暴跳如雷,恨不得马上飞回国内直接掐死他。他们父子俩除了十年前陈昔的事情,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针锋相对了。 也可能这么多年过去,老爷子的性子终于软化下来,又或者老爷子只是为了顾忌他的身体。他们争论到最后,老爷子也只能咬牙切齿地说: “简白,你最好不要挑战我的底线,我已经够容忍你了!” 老爷子这算哪门子的容忍?!他一面做出置身事外的姿态一面又教唆李叔时不时离间他的景初的关系,这就跟做了婊子还要立贞节牌坊一样,简白要是看不出他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就白活了这四十多年了! 于是简白也毫不退让,甚至有不怕彼此撕破脸皮的意味:“老爷子,我想我们各自的底线如今彼此心里都明白,何不如各退一步?说实话我这四十年来手里能抓住的东西不多,如果连最后那点点期盼也被剥夺了,我不介意拼个鱼死网破。” 这句话其实是非常伤情分的,老爷子在电话那头噎了很久,最终恶狠狠地摔了电话。 于是最后,他们父子俩不欢而散。 简白故意让人把他和景初的照片发到网上,找了水军灌水顶贴,要的就是有人看到这个帖子后第一时间通知老爷子。老爷子思想比较古板,自然容不下简家出了这种事情,所以在第一时间找人网络监控并且全面封杀相关消息。 他其实是故意激怒老爷子的,他只是想给老爷子造成一种他和景初的关系迟早会为全世界所知道的景象,为的就是看看老爷子会有怎样的反应。没想到结果大大出了简白的预想,老爷子只是打电话过来把他骂了一顿而已。 经此一闹,简白估计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老爷子都不会再有动作,除非对方经不起刺激真的跟他鱼死网破。 但如果用博弈论的角度去看待这件事情,老爷子按兵不动要比跟他鱼死网破的收益要大,这场博弈双方的最优策略本该是按兵不动。简白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来了招打草惊蛇。 现下简白主要的任务就是回房间好好安慰一下景初,然后解释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然而当他推门走进卧室的时候却发现景初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躺在床中央。房间里甚至窗帘都没有拉开,使得外面的阳光无法照设进来,给人以一种密不透风的逼仄感。隐约中,简白似乎听到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简白只觉得有些心疼和担忧,景初的抽泣声就好像细细密密的针齐齐朝他心脏刺去一样,疼得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简白连忙把房门关上,走到落地窗边把窗帘一把拉开,然后推开落地窗,让新鲜的空气和阳光涌入,驱散房里的阴沉。 他走到床边,坐到床头靠近景初脑袋的位置上。忍不住心疼地蹙眉,俯下身,隔着一层凉被,和声细语地对蒙头在被子里的小人儿说:“阿初,怎么了?” 被子里的人僵了一下,抽泣声瞬间就消失了。过了大约两秒钟,景初忽然猛地转了个身,背对着简白,拒绝的姿态明显。 “……”简白失笑,景初好歹也是二十四岁的人了,可有时候就跟三岁小孩一样没事净使小性子。简白今天心情不错,不跟景初计较,于是更为和颜悦色说道,“好啦好啦,谁又惹我们家景小爷生气了?”说完,简白不容景初抗拒地扯下对方蒙在脸上的被子。 然而被子刚扯下来,景初大概因为没了东西遮掩,恼恨地猛地转头瞪大眼睛瞪简白。景初此刻两只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连鼻头也泛着红润的水光,看起来有些可怜,又莫名有些滑稽。 “好啦没事的,一切不都有我吗?”简白无奈地把景初拉近怀里,温柔地轻轻拍小人儿的背脊,安慰说。 可景初却恶狠狠地推开简白,就像一只被惹怒了浑身都竖起毛的小兽,眼露凶光,低吼道,“你他妈离我远点!”顿了顿,又说,“老子现在不想看到你,滚开!” 景初吼完这两句话,就有些气短。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后悔,他不应该这样凶简白的。可一想到刚刚景向晚在电话里头那几声叹息,又觉得简白太过分了——无论简白这样做出于什么目的,都不该以伤害到他最亲最爱的人为代价! 而简白被吼得刹那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住。 景初见状没由来的一阵心烦意乱,不想再面对简白,更不想再面对如今糟糕透顶的状况,他干脆抢过简白手里的凉被,再次用被子蒙住脑袋,转身背对着简白。 “你走吧简白,”景初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声音闷闷的,也不知道是蒙在被子里的缘故或是景初情绪不佳,“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你要在我面前,我一受刺激怕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 比如分手。 说完景初就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了,可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简白坐在床边陪了景初一会儿,不吭声也没有任何动作,他在等景初自己先沉不住气冒出头跟他解释为什么无缘无故迁怒于他。可惜等了很久,把简白最后的耐心都耗尽了,景初也不肯冒出头哪怕是再看他一眼。 终于,简白脸上温和关切的表情再也挂不住,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他和景初才复合一个多月,这三十几天里景初已经不知道耍过多少次小性子,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这样不知自控和收敛的景初,简白不太喜欢。 可是静默了半个多世纪之久,简白始终没有发作。他们俩已经有一个总是冲动而任性,他不能也像景初一样凡事都由着性子来。 “那你好好静一静。”简白的语气冷了下来,但还是尽量保持住克制。说完他便站起身,迟疑地看了一眼床上,可惜床上的那个小人儿依旧一动不动。简白闭上眼睛在心底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走了。 但就连他们自己都没想到这场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争吵,最后竟然发展成持续时间长而且仿佛没有尽头的冷战。 他们的这一场冷战来得异常迅猛,而且波及面很广。之后的这些日子简宅上空仿佛终日笼罩着压抑乌黑的阴云,下人们完全不知道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一看到简白阴沉可怖的表情,便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了。 其实造成冷战很大部分原因还在景初,因为冷战的最初两天简白还是试图跟景初讲话的,可无论简白挑起什么话题景初都垂眸沉默,唯一一次例外就是简白认真地解释他把他们亲密照片发网上的原因的那天,景初听完后抬头冷冷地撇了简白一眼。 冷战其实对情侣双方都打击挺大的,这件事的伤害程度不亚于分手。 景初一边是跟简白冷战一边又顶着家庭的压力,可想而知他的心情糟糕到了极致。他经常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每次跟景向晚通过电话后都忍不住默默掉眼泪。 景向晚告诉他最近这两天他妈总在家里无缘由地闹,不过景向晚作为一个男人,自然不会跟女人吵,所以只是默默地承受着。可即便如此,他妈还是无法承受景初不但跟个男人好上了,而且还被人发亲密照到网上的事实,前天就收拾包袱回娘家去了。 景初听到这个消息就差不多情绪崩溃,哭着说爸要不我回去跟您一起接我妈回来吧,我妈要打死我我也认了,我实在没办法,没办法…… 可景向晚拒绝了他,说阿初你就好好待在那个人家里,等风平浪静了再回去。这时候你要回来,恐怕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那个男人了。 景初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产生了他不要那些虚妄不切实际的爱情,只要他母亲能原谅他。可大概这也只能是奢望了,景初只觉得那一瞬自己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一般,无依亦无靠。 而简白的脾气也不太好:他自从病好后只要闲着,就会搬工具但别墅阳台上练毛笔字,可因为跟景初冷战的缘故,他总静不下心来,整天心浮气躁,看什么都不顺眼。以至于这两天写的毛笔字一团糟糕,字形惨不忍睹。 他该解释的都已经解释了,可这破小孩仍旧跟他闹脾气。简白觉得景初真的是被他宠坏了,以至于恃宠而骄连对他基本的尊重和理解都没有了。简白有时候甚至觉得,也该冷冷景初一阵子,以免这孩子蹬鼻子上脸了都! 于是后来他们俩谁都不肯最先提出和解,一切忽然陷入了僵局。 第三十五章:心病 那天简白照常在阳台上练字,身边只有一个李叔陪着。 这次简白和景初冷战,李叔既没折腾什么小动作又没在简白耳边嚼舌根,对方只是一贯地保持沉默。 李叔毕竟是简家两代元老,服侍了老爷子几十年同时又是看着简白长大的。像这样的老人肯定清楚很多外人所不知道的简家秘闻,可这么多年来李叔一直稳稳地坐在简家管家的位置上,可见这人做事自有其一套独特的方法——至少这个人很清楚他不能做简白事后想起来会对他产生憎恨的事情。 这天的天气不是很好,阳台上吹了不小的风。大概是夏季暴雨即将来临,天空阴沉沉的,就好像一个抑郁症患者压抑得有些阴森的苍白的脸。 简白右手握着毛笔,把宣纸平铺在一张巨大桌子上,他低头对着白纸沉思。练字的时候简白喜欢在事前就先想好字的每一笔每一划该如何处理,而下笔后最重要的是写字时瞬间的灵感和气势。 练字的时候最需要一个人心无旁骛,可简白总是无法控制地想起景初,一会儿是这破小孩在他面前害羞脸红的样子,一会儿是这破小孩无理取闹跟他发脾气的样子……他觉得脑子都要炸开了。 两年前的景初并不是这样的,那时候的小孩很乖巧懂事,对他也比较小心翼翼,甚至在他面前的时候总是非常局促而羞涩的。那时候的景初大概是真的非常在乎且害怕失去他,所以在他面前反而束手束脚。 相较而言简白更喜欢现在的景初,偶尔炸毛偶尔乖巧偶尔懂事:就如一只名贵骄傲的猫,有时慵懒地躺在你怀里,有时却又在你心口挠一下,经常能让人心痒难耐,恨不得一口一口把这小人儿吞进肚子里。 可简白却不得不反思,他和景初这样的相处模式是不是错了?他把这孩子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稍微不如小孩意就大发脾气,这样的性格出了社会迟早要吃亏的吧? 这样漫无边际地想着,简白反而更加无从下手了。他在心底对自己摇摇头,勉强控制自己摒弃乱七八糟的念头。后来他干脆什么都不想,提了一口气,便直接下笔。 他写得很快,几乎一气呵成,可写最后那一勾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简白心里忽然没了底,稍微迟疑了一下。但也就是这么一下,简白的心脏忽然一阵抽痛,他的手忽然一个不稳,毛笔就突兀地跌落到宣纸上。 胸口忽然之间像被巨石压着一样,逼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心脏仿佛被细细密密的针刺了一样,痛得他连吸气心脏都是疼痛难忍的。 简白写的是一个“静”字,可最后一划却被狼亳上的黑墨水侵染成一大块黑色的圆点。欲静,却终不成形。 “大少!”李叔见简白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青白,甚至流露出无法掩饰的痛苦的神情,顿时惊呼起来,慌忙地过去扶起简白就近找了一张椅子坐下,然后拿对讲机通知最近的下人赶快喊钱开过来。 简白坐到椅子上的时候终于觉得自己好受了一点点,但还是有些虚弱无力地喘息着。他抬眼见到李叔大惊失色的模样,不由得好笑。 真难得,他认识了李叔四十年,第一次看见对方惊慌失措的样子——要知道当年有人拿着枪冲进老爷子办公室的时候,李叔仍然气定神闲地端着两杯龙井慢慢走进办公室把茶杯放到桌子上后默不作声地退下,当年他知道这件事后还以为李叔这辈子无论碰到什么事情都不会变脸色呢。 钱开五分钟后终于赶到阳台,他连实验穿的白大褂都没换,身上甚至弥漫着淡淡实验药水的味道,就提着一个小型药箱火速冲过来了。 而在钱开身后跟着的是穿了一身睡衣的景初。他原本是躲在房间里自我封闭的,但忽然听到外面兵荒马乱,下人们神色慌张地告诉他简白出事,他一着急就连鞋子都没穿就冲出来看简白了,半路上碰到钱开于是跟着钱开一起火急缭绕地跑上阳台。 钱开一到现场立马冲到简白身边,把药箱放在脚边,半跪在简白跟前一边做简单的检查一边问:“大少,哪里不舒服?” 他们这几个被老爷子安排给简白,那么他们这几个人除李叔外这辈子只能跟着简白了。他们的前途命运都跟简白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如果简白忽然不在了,那他们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甚至老爷子在一怒之下把他们发配到世界那个艰难的角落,这辈子就永无出头之日。 钱开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很小的时候就被简家领养回来悉心培养。自从国外医学院读博回来后钱开一直担任简家的家庭医生,而简家对他的待遇不薄,最明显的表现在无论是老爷子还是简白,都从来没有苛责过他每年巨额的医药学的研究经费,甚至给他划了块地方作实验室——要知道他的实验设备都是价值上百万美元的外国货。 钱开无法想象简白要是真的倒下了,他是否还能分配到这样悠闲的地方工作。 然而简白对他的身体状况却仿佛毫不在意一般(这让钱开很恼怒),忽然微微一笑,目光越过钱开的肩膀落在在景初身上。景初此刻脸上血色全无,怔怔的,仿佛不敢相信简白有一天也会倒下来一样,惶然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见此场景,简白就知道这场冷战到底是景初先输了,景初这孩子输就输在心总是太过柔软上。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简白的胸口仿佛没有那么压抑了,他看着景初微笑,漫不经心地对钱开描述他的病情说:“没多大的事情,只不过心脏忽然间疼得厉害。” 钱开的神情似乎凝重了几分,不敢有任何松懈,吩咐李叔赶紧下去拿杯温水上来,然后低头在简易的药箱里找出几小瓶药,略微沉吟了一下,才把药分好递给给简白。 钱开忧虑地抬起下巴盯着简白苍白如纸的脸色,忽然悠悠地长叹了一口气,说,“大少,切勿忧虑过重。” 自从钱开被安排到简白身边后,他就知道简白的心脏似乎不太好。他知道这十年间简白虽然已经从那个位置上退下来了,但依旧为简氏家族的事务殚精竭力,尤其因为他们这一辈的人中实在找不到比简白更好的接班人,所以简白这么多年来甚至比他当年在位的时候更忙碌。可往往,过劳死的人就是这么产生的。从简白二十三岁出来逐渐接管简家事宜开始,这十七年的时间殚精力竭地操劳已经摧毁了简白的健康。 钱开对此无能为力,他也只能以医生的立场给简白提出建议,可他知道这话简白未必会放在心上。说完钱开便站起来,转身把一直呆怔地站在他身后的景初拉到跟前,他知道景初最近正和简白闹脾气,这会儿景初肯定拉不下脸走到简白跟前。但他只能寄希望于景初这个孩子,或许简白为了这个孩子能稍微把简家的重担完全地卸下来,精心养好身体,或许还能多活个二三十年。 “阿初,过来。”简白笑着对景初招招手。 景初听了却迟疑了一下,当他看到简白虚弱地坐在椅子上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来,一个月前老中医说过简白要保持心境平和,可这一次,他不知道简白是不是因为他的无理取闹才被刺激成这样。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简白,心里很是愧疚。 然而钱开却在他身后轻轻推了他一把,景初向前跌了几步,正好被简白拉住手。被简白拉住的瞬间,景初心里的那道高高筑起的围墙瞬间轰塌了,至于前几天简白没经他同意就擅自把他们的照片发到网上,害得他家里这两天乱作一团的事情他也觉得无所谓。任何事情,在死亡威胁面前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景初连忙半跪到简白跟前紧紧地握住简白的手,他的眼眶瞬间通红,焦心得险些落泪,然而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泪也被生生吞回肚子里。但脸上的忧虑和难过已经非常明显了。 简白亦不再说话,不过他们总算是和解了。 这时候李叔已经匆匆地端着一杯水跑上来,二话没说就服侍简白吃药。 吃过药后简白在椅子上休息了十几分钟,他的脸才逐渐有了丝丝血色。 看着简白终于好转,所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们陪着简白又在原地休息了十分钟左右,钱开估计简白应该缓了过来可以自行走动了,就建议简白回房间里好好休息。简白对医嘱一向不会有任何反对意见,就让景初扶着他下楼了。 李叔见状连忙向前帮忙,可还没碰到简白,却被身后的钱开一把拉住。李叔犹豫了一下,便没有再跟着简白,转过身一言不发地看着钱开。 钱开松手笑了笑,等景初扶着简白走进屋内,完全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后,才转身蹲在地上收拾药箱。然后他说:“李叔,我对你们那些算计从来一点儿兴趣都无。可如果老爷子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话,那就不要再折腾出这么多事情。反正老爷子常年不在国内,他当不知道有阿初这个人不就好了吗?” 李叔良久都没有出生,直到最后,才说:“这一次的事情是大少自己折腾出来的,跟老爷子无关。” 第三十六章:兵荒马乱 景初最终还是决定回家找景向晚,不过得瞒着简白。 前两天由于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景初措手不及,他除了觉得对不起景向晚外,更多的是想到他妈妈厌恶他。景初虽然从来没有直过,但他亦不能忍受自己最亲的亲人这样厌弃自己。而景向晚在事情发生后却撑开了保护伞,把景初保护在温暖安全的温室之内,致使景初在事情发生之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逃避。 可有些问题必须得解决不是吗? 至于景初要瞒着简白,主要是不想让简白操心。简白一直以来都太过大男子主义了,他总是喜欢把所有事情都默默扛下来,以为这样就能让所有他在乎的人生活在一个宽松温暖的环境之下。可简白忘了,他不可能这样守护所有人一辈子,每个人的人生都只能自己完成。景初前阵子拒绝简白出面帮他找工作,为的也是不让自己太过依赖简白。景初是个有能力独立解决任何问题的成年人,尽管简白总是把景初当成没长大的小孩。 决定好后景初就跟简白说他回家一趟,晚上就回来。简白在家养身体,不宜走动,于是只是笑笑揉揉景初的脑袋,说让他注意安全,就给放行了。 这还是景初今年放暑假来第一次回家,尽管他早已经回芒城,可他就像在畏惧什么一样,回到芒城后甚至不敢打电话回家。如今他才明白自己畏惧什么:他爸妈虽然从来没有要求他一定是一个异性恋者,但他还是害怕当他带着一个男人回家的时候,爸妈无法接受甚至流露出厌恶的表情。 景初出了别墅区,很快就找到了公车站,先坐车到市中心后再转车回家。他们家在芒城市郊,如果从地图上看,他家和简宅这两个地方正好穿过市中心呈对角线分布。景初花了两个小时才回到自家小区外。 这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小区里没什么人在活动。唯一能见的就是看门的大爷,而对方亦在铁门旁的小屋子里一边吹电风扇一边收听广播,咿咿呀呀地放着粤剧,除了那古老而又熟悉的戏曲腔调,景初从来不知道粤剧里唱的是什么。 他小心地掏出钥匙打开铁门,从一侧的小门里钻了进去。 他很快就钻进他们家的单元楼,他们家住最顶层的六楼,但因为这幢职工的福利房,建的年代久远,因而没有电梯。他爬楼梯的时候能闻到各家中午炒菜飘出的饭菜香,那是一种他从小闻到大的气味,是属于家的温馨的妥帖又熟悉的味道,可一想到现在他们家闹得不可开交,就不由得一阵心酸。 好不容易爬到了最后一楼,然而还没过楼梯转角,就忽然听到“砰”地一声巨响。楼顶原本有两户人家,可自从去年隔壁家的李叔叔被他们拿到美国绿卡的女儿接出国后,这一层就只剩下他们这一家了。不用多想,那一声巨大的声响肯定是从景初他们家里面传出来的。 景初心下陡然一惊,立马加快脚步冲上楼。然而他没想到冲到家门口后,却发现他们家的门是半开着的,而从巨大的缝隙中,景初可以清晰地看见家里面一片狼藉,就跟被入室抢劫似的,满地都是被砸的家具。 “景向晚你他妈够了!”静默了不到三十秒,屋里忽然传来一阵尖利的中年妇女的声音。 景初认出声音的来源是他那个强势而又倔强的妈,不知为什么忽然心生怯意,便迟疑地站在门口,没敢推门进去。 “景向晚,我黎金是瞎了眼才跟你过了二十几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潘显过去有一段吗?这二十多年我每天都忍受着潘显来我们家,忍受着阿初喊他爸爸,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吗?!我已经够退让了你还想让我怎么办?!你这二十几年来一直骑在我头上,现在还觉得不够,还要再往我头上踩几脚吗?!” 屋里长久的沉默。 景初震惊得大脑成了一片空白。 ——他妈妈说什么?他爸和他干爹……曾经是恋人吗?! 景初觉得胸口闷痛得喘不过气来:疯了,他想,这世界一定是疯了! 然后屋里才忽然飘出景向晚的声音,对方的声音非常的低沉而又压抑:“黎金,虽然我跟潘显有过什么,但那都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这二十几年来我从来没有做出过背叛你的事情,更没有私下跟潘显见过面。如果你无法忍受潘显的存在,我可以现在就给他打电话,跟他说我们家从此跟他一刀两断,让他不要再出现在我们家。” “够了景向晚,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景初的母亲冷笑着说道,“景向晚,你敢说你爱过我吗?你他妈敢说我们生活的二十几年来你对我有过哪怕一点点的感觉吗?我可以忍受我老公是一个同性恋,可你让我怎么忍受我生出的儿子也是同性恋?!从今以后你们父子爱跟个男人过就跟男人过,我懒得管了。今天回来我就为了一件事情,你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吧,你签完过几天我们去办一下手续,以后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你别这样,你看我们都是快五十岁的人了,而且阿初也需要一个完整的家。” “你还要我为了你们俩同性恋把我这辈子都毁了不成?景向晚,我现在就想有个正常点的生活环境,我不想以后出去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我们全家都是变态!他害了我二十几年还不够,还想让我老了以后,一出门就被人指指点点吗?!” 屋里忽然又没有了声音,然而这静寂却比任何声音都来得更可怕。屋里的气氛非常凝重,沉重得仿佛让人窒息。 又过了许久,景初才听到景向晚的声音: “……算我恳求你,别离婚,行不?” 然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景向晚你别这样,”声音终于软化了下来,“就算你跪在我面前,这婚也一定要离。真的,要不我也给你跪下,我求你父子俩放过我行不行?就为了你儿子跟男人接吻的照片被放在网上的照片,你知道这几天我被多少人冷嘲热讽吗?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被多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我生出了一个变态儿子?你以为我很好受?我……” 屋子里再没有任何声音,然而景初知道,他妈妈大概是说不出话,无声而又委屈地哭了。 景初在这瞬间恨不得杀了自己,眼眶瞬间就通红通红的了,可奇怪的是这一次眼泪却再也流不出来。他已经绝望到了极致,本想回家后跟他爸爸商量后,再去请求他妈妈的原谅,可现下已经不需要了,以后也都不需要了。 景初厌憎自己到了极致,他恨不得自己从来就没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如果那样的话,现下这样的情况会不会就根本不会发生? 景初此刻一点力气都没有,除了像根木头似的无能为力地站在门外,他什么都做不了。以前他曾半开玩笑地试探过母亲的态度,然而那时候母亲却说如果真的是同性恋就不要祸害别的女孩子,那时候母亲的表情有说不出的复杂,如今想来,景初才明白那时候黎金说的是她自己。 因为她是被祸害的那个,所以她才希望今后不要再有别的女孩跟她一样有相同的经历。 如今想来,她说那话的时候心境有多苍凉悲伤。 “景向晚,你要跪就继续跪着吧。我把《离婚协议书》摆在桌子上,你什么时候肯签了就打电话给我。我走了。”说完屋子里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是行李箱轮子滚动与地板摩擦发出的闷响。 黎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忽然门口发出“吱呀”地声响,黎金终于拉开门,这时候她猛地看见景初竟然就站在门外。此刻她的儿子脸色苍白得可怕,眼眶却通红。对方两眼呆滞地抬眼看她,仿佛被这样的现实打击崩溃,整个人连灵魂都被掏空了一般。看起来触目惊心。 可黎金只是迟疑了一下,喉咙滚动仿佛有话要说,可终究被生生制止住了。然后她把连撇过一边,拖着行李箱从另一个方向走了。 黎金扛着行李箱下楼的脚步声由沉重,渐渐变轻,到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景初这时候才仿佛被惊醒一般,发了疯地冲下楼想要挽回黎金。 ——妈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你让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求求你别离婚好吗?我只想要一个完整的家,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要了,可以吗? 然而景初没能追上黎金,就在小区大铁门外,他看到黎金已经拦下一辆出租车,半个身子都钻进后车座里的时候,景初一面狂奔想大声喊妈你别走的时候,他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最后出租车扬长而去,景初脱力似的跪在原地,把脸埋进手掌心里,可是他流不出半滴眼泪,也发不出哪怕一点点的声音。 第三十七章:真的对不起 景初失魂落魄地走回家的时候,发现家门口依旧维持着打开的样子,屋里依旧一片狼藉。他走进门,才发现景向晚依旧保持跪着的姿势,他的双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仿佛是在压抑自己,然而他的眼睛却非常红,就如一只被逼入绝境的兽,似有些焦躁又有些无措地跪在地上,两眼毫无焦距地盯着地板。 景初了解景向晚,这个男人一向骄傲,就算在外面被人误解,这个男人也从来没有跟任何人低过头。所以当景向晚跪在黎金面前求她不要走的时候,景向晚是用一个男人全部的尊严去挽救这段濒临破碎的婚姻。可黎金却还是走了,甚至毫无商量的余地。 心脏就好像被人撕裂一般,鲜血淋漓,撕心裂肺。 景初见状扑到景向晚身边,哭着把景向晚拉起来:“爸,我求你别这样,起来,你起来好不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如果我早知道这样……抱歉,我……一切都是我的错!”景初在这瞬间才情绪崩溃,他大脑完全处于当机状态,除了说对不起,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反应。 两年前当知道潘显对景向晚有外人所不齿的情感外,他就害怕将来有一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没想到,原来最终把这个家毁了的人,却是他自己。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存在,这样为所有人所诟病的自己,这样被亲生母亲厌恶的自己……仿佛他的出生,充满了罪恶。 景向晚闻言,木然地转过脸,然后猛然惊醒一般,诧异道:“阿初你怎么回来了?” 景初泣不成声,只是凭借本能地把景向晚拉到沙发上坐下,一个劲儿地说道:“对不起,爸爸,真的对不起……” 景向晚瞬间才忽然想起自己的妻子刚刚执意跟自己闹离婚,而且不可挽回。最后景向晚叹了口气,仿佛一瞬间老了不止十岁,他闭上眼睛仿佛不想再看桌子上那张《离婚协议书》,只是非常疲惫地揉揉已经突起的太阳穴。 “不是你的错,阿初。”景向晚叹息道,“这样也好,我和黎金的结合本来就是错误,这个错误被我们延续了二十几年,今天终于到了修正错误的时候。”说完忽然睁开眼,抓起桌子上的《离婚协议书》和笔,把跟前桌子上的杂物都扫到地上,把协议平放到桌子上,哗哗地翻到最后一页,找到签名的地方,俯身签下名字。 然而景向晚的字还没落下,景初却像发了疯似的夺过协议,把这几张薄薄的纸藏到身后,拼命对景向晚摇头,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眼神乞求而可怜。 不行……在这一刻景初又发不出任何声音了。景初一直以为自己是非常坚强而独立的,可在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有多懦弱无能。他甚至连发出乞求他们不要离婚不要拆散这个家的声音都发不出。 憋了很久很久,景初才勉励发出断断续续的几个字:“爸……求你……我……我不能……没有家啊……” 景初宁可像别的出轨的GAY一样,被父母暴打一顿软禁起来,或是直接被赶出家门口,也不想像现在这样……因为他出柜,父母亲竟然离了婚! 他简直不敢想象今后没有妈妈的生活,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一样,一切都完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存在这个世界上——这样绝望无助的感觉,比他当年跟简白分手时候的感觉还要糟糕。 景向晚只是很悲伤地看着景初,良久都没有说话。最终只能长叹一声,把笔丢在桌子上,靠到沙发,从裤袋里掏出烟,点上,然后默不作声地抽起烟来。 良久。 景向晚忽然幽幽地开口:“我只是没有想到你妈原来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我还以为我和潘显瞒得很好。” 景初听到‘潘显’两个字背脊顿时一僵,没有说话。 “阿初,我和你妈离婚这事儿不怪你。”景向晚继续说道,“其实我早该知道,迟早有一天会是这样的结局。你妈是个非常喜欢逞强又倔强的女人,她那么骄傲,只要她知道我和她这二十几年来只有亲情没有爱情,迟早有一天会忍受不了而跟我提出离婚,何况如今……”说到这里景向晚仿佛意识到有些话不宜当着景初的面说出口,于是转换话题继续说道,“其实我跟你妈这样的结局也好,她是个好女人,应该找到一个真正爱她的男人好好地过完剩下的日子。我和她都老了,现在过一天是一天,说不定哪天我们就不在了。这样也好,也好……” 景向晚这话令景初非常惊心,说得好像明天景向晚就死了一样,这话实在不是什么好话。 “阿初,”景向晚忽然转过头郑重其事地盯着景初的眼睛,说道,“你不要怨恨你妈,她这样做是对的,我不该继续拖着她,你能理解吗?” 景初死命地咬住下嘴唇,绝望地闭上眼睛。他觉得可能这辈子再也不会遇到像今天这样令人绝望到极点的事情了,他还不如就此疯了好。 他明白景向晚跟他说这么多话的目的,可他依旧不甘心,他不想让他们离婚啊……他们离婚了这个家怎么办?他又该怎么办? 可最终他还是把《离婚协议书》还给了景向晚,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胸口闷痛得难以呼吸。他该怎么办?他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他们和平离婚,无法改变他们的决定,就好像无法改变每个人最终都会死亡一样……但大概不会有人理解,他把协议还给景向晚的刹那,他觉得自己仿佛死过好几回一样! “我去收拾东西。”看到景向晚结果协议后,景初仿佛不敢看一般,刷地站起来,跑进厨房,然后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失声痛哭。 ——怎么会这样呢?才一个月的时间,现实忽然就变得这样难以接受:他记得二月份去学校的时候,他还开心地抱着母亲说等他以后在国外弄到绿卡后,也跟隔壁李叔叔一样把他们接到资本主义好好地腐败堕落一番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景向晚已经签好离婚协议书了。然后他站起来走进厨房拍拍景初的肩膀,他早知道景初色厉内荏,性格就跟他妈妈一样,表面上很坚强其实内心非常虚弱。这孩子从小到大一路顺风顺水,几乎没遇到过什么重大的挫折。但每个人的成长过程中,总要遇到一些苦难,苦难总是教人成熟。 之后俩父子再也无话可说,默默地一起收拾屋子。他们收拾了一下午才把家里收拾干净,为了不触景伤情,他们把黎金没带走的东西都装进一个箱子里,而那些全家福照片,则单独用另一个箱子装起来,然后统统把东西都用胶布封好,塞到床底下。 然而当他们收拾好一切,气喘吁吁地坐在沙发上的时候,却忽然强烈地感觉到这个家空了好大一块,就好像缺少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一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傍晚快吃晚饭的时候简白给景初打电话,大概是看到景初那么久都没有回去,想问问今晚还回不回去住。可景初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简白’那两个字的时候,却连接电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不想面对简白了,就如前阵子一样,他不知道该一怎样的表情面对简白。 这个家是因为他和简白才散的,终归到底,直接原因是简白前阵子把他们的照片发到网上。景初已经没有力气怪简白什么了,他如今只是觉得,他不该在这个家里继续跟这个男人甜蜜,他们都是罪魁祸首。 然而景向晚比景初要看开很多,匆匆扫了一眼景初的手机屏幕,又看到这孩子迟疑的样子,就知道一定是景初的男朋友打电话催促他回去。 为了这个男人,这个家甚至已经散了。如果这个档口上景初再为这件事迁怒于这个男人,伤了他们之间的情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于是景向晚说:“阿初,要不你回去吧。” “我不要!”景初想也没想就拒绝,今天才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这个家已经够冷清了,如果这时候他把景向晚一个人留下,那实在太对不起景向晚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以及对方这样毫无理由地支持自己的恩情,“爸爸,我要留下来陪你。” 说完景初干脆挂了简白的电话,想了想给简白发了短信说今晚不回去了,然后直接把手机关掉。 景向晚愣了愣,只好无奈地勾勾唇角,从胸臆间发出一声叹息。 “阿初,你知道吗?我和潘显后来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很大的原因就在于我太骄傲了,这二十几年来我都在憎恨他当年为了出国,甚至连我们之间的感情都可以抛下。”景向晚旁敲侧击地说道,“但人往往就输在太倔强上,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再多的怨恨都无济于事。如果你不能选择原谅,最后遗憾终身的会是你自己。” 第三十八章:你们这是变态! 简白接到潘显电话的时候,景初已经回他娘家住了三天。这小破孩一直关着手机,简白以为是这孩子回家后被留在家里没法脱身,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才干脆关了机,所以一直没怎么在意。 然而简白接通潘显电话,对方没等他开口,就劈脸问道:“你知道景初他爸妈这两天正在闹离婚吗?他们两家人吵得天翻地覆,都快打起来了!” “什么?!”简白错愕。 “难道你不知道?” “……”简白沉默,默认了潘显的说法。 那一刻简白完全形容不出心里的那种感觉,景初遇到了这样大的事情,可竟然连半个字都没有跟他提起,甚至还关了机!如果不是今天潘显给他打电话,只怕事情都过去了,他都不一定听说这个消息。 潘显见简白沉默,便知道对方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于是解释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这几天我想联系景向晚也根本联系不上,上他们家,甚至被景向晚赶了出来。我现在只知道前两天黎金跟景向晚签了离婚协议,景向晚他们家不同意,八十多岁的老太太硬是要人带她上门求黎金不要离,可最后据说是被人轰出来说,黎金家那位老人甚至指着老太太的鼻子骂她生出了个变态!” 简白倒吸了一口凉气:连个八十多岁上门求和的老太太都被人指着鼻子骂,景初的外婆家是又多仇恨景向晚? “他们离婚的原因你知道吗?”简白问道。 “……不知道。”潘显的语调忽然低沉了下来,“我只能从黎金娘家的话里推断他们家可能知道景向晚也是GAY,可是没理由啊,都瞒了二十多年,没理由到这份上却忽然瞒不住……我想可能就是这个原因,所以我想帮他忙却被景向晚轰了出来。” 简白总算明白潘显为什么打这个电话过来了:对方担心景初他们家的情况,但因为身份比较尴尬,主动上门帮忙却被轰出来,所以对方只能找他。 于是简白说:“要不我马上收拾收拾,待一会儿就去阿初他们家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那样……当然是最好……”潘显似乎迟疑了一下,才恳求道,“如果我也能帮上什么忙,麻烦你通知我一声。我现在非常担心景向晚和阿初,他们家肯定会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他们父子身上,老太太又是个火爆脾气,我真的不敢想象……” “好。” 之后这两个男人一齐沉默下来。 事实上简白和潘显打的交道不多,除了在社交场合彼此寒暄说点不痛不痒的场面话之外,基本上没有任何交集。像他们这个圈子,虽然人人的人脉都很广,但那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能成为朋友的不多。 但因为景初的关系,他们俩似乎一下子有了交集。可潘显却是被景初拉进黑名单的,简白也不会愚蠢地掺和在他们中间调停——这种招景初嫌的事情简白是不可能做的。于是他和潘显之间的关系,似乎又有些微妙。 “对了,如果景向晚这次真的离婚,你打算怎么办?” ——譬如你爱了景向晚那么多年,如果他离婚恢复单身了,你会不会再去把景向晚追回来? “嗯?”潘显困惑了一下,顿时如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可在下一秒后就陷入了更沉重的悲哀中,他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说,“简少,你赶快去吧,我怕阿初经不住他外婆和亲戚们的刁难,阿初从小到大都不是那种内心坚硬如铁的人,他的心太柔软了。” 简白瞬间明白对方的心思,不由得一阵叹息。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潘显的遗憾和错过,感到非常可惜。 和潘显结束通话后,简白就把李叔召唤到跟前,吩咐对方要用最快的时间把景初外婆家为什么执意要离婚的原因查出来。然后他自己也换了套衣服,准备开车过去找景初看能不能帮上忙。 李叔担心简白的身体,可又不能阻止简白插手他岳父母家的家事,欲言又止。于是最后只能找钱开出来,让简白带钱开一起过去,要真出个什么事情,简白也好有个照应。 收拾好东西后简白跟钱开一起出门,由钱开负责在前面开车,简白在后座闭目养神。钱开一路上透过后视镜看了简白好几眼,仿佛有什么话想说,但终究欲言又止,保持了沉默。简白恍若未闻一般,一路上只是安静地望着车窗外出神。 他们一路沉默。 一个多小时后钱开靠着车内的导航,终于把车开到了景初他们家的小区门外。他们小区的大铁门关着,只留了旁边一道小侧门给人通过。钱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把他的医生身份摆了出来,才勉强说服看门的老大爷让他们开车进去。结果老大爷给他们开门后,还不停地嘱咐钱开到时间点了就必须走,他们小区原本不给外来车辆进入的。 他们开车进小区,在路边别人停车的地方停好车后,就忙着找景初他们家那幢单元楼。好不容易找到了入口,他们就囧囧有神的发现这幢年代久远的大楼根本没有电梯,六楼的顶层,他们得一步步地爬上去。对此简白倒没有什么意见,可钱开就忍不住想抱怨了,只是因为自家老板都不开口,他只好把苦水往肚子里吞。 ——爬楼梯什么的,钱开最讨厌了! 从潘显打电话通知简白,到他找到景初他们家的单元楼,如今已经差不多十点半了。这会儿单元楼里的住户大多上班去了,所以楼道里除了简白和钱开,他们什么人都没有碰到。然而他们才刚刚爬上三楼,就忽然听到楼上一阵尖锐的吵骂声。 这吵骂声起初只是隐隐约约的,听不太清楚。后来他们终于爬到了五楼,便终于听到楼顶传来的打骂声: “景向晚你给我们好好解释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嗯?你知不知道昨天下午咱妈上门求黎金不要离婚的时候,咱妈受到了什么样的待遇?!他们家说你是个变态,连带你儿子也是个变态,他们甚至说你们父子俩爱的都是男人,这话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 “你你你你!!你怎么能有这样天理不容的想法?!这件事是变态,是神经病啊!你知不知道咱妈昨天下午被他们家气进医院了?!你——阿初!你爸糊涂了,不经大脑说出这种混账话,我当黎金跟他闹离婚他受刺激太大精神不正常才说了这些混账话,你倒是跟我说说,你们究竟怎么回事?!” “大伯,我爸没有神经不正常……”景初的声音停滞了一下,仿佛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说道,“大伯,我的确爱上了一个男人,我觉得这是变态,我只是爱上的人,恰巧是个男人而已。” “你疯了阿初!我们景家怎么出了你们这么一对大逆不道的父子?!你这是想气死你奶奶吗?你,你,你……”那个站在景初家门口,被景初唤作大伯的人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想也没想就高高地扬起手——“啪!”一声清脆的掌掴声响彻楼道。 景初下意思地闭上眼睛想要闪躲,但他没有动,这时候他要是表现出哪怕半点的退缩,处于弱势下风的就是他们了——尽管这时候他和他爹已经处于下风了。可他觉得自己没错啊,凭什么爱上一个男人就是错的?! 但他预想中的掌掴却没有落在脸上,景初不由得诧异地睁开眼:只见简白就如天神降临一样挡在他的面前,生生替他挨了那一记耳光! 而另一边钱开已经扑过去抱住他大伯,防止这个男人再做出什么更夸张的举动。钱开一边拦住对方一边急忙劝说道:“哎那个……大伯你千万别激动,有话好好说,别打人啊……” 刚刚对方下手半点犹豫都没有,这会儿简白的脸上已经显出掌掴的印子了。虽然这记耳光是简白自己冲上去受的,但简白受伤,回头他会被李叔生吞活剥的啊! “大哥,”一直沉默的景向晚终于开口了,道,“所有的错都在我,你要打我我也认了。可阿初有什么错,他没错你却打他,这件事就不对了。说实话我不相信我们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当年我又带过潘显回家,你看不出点端倪。这二十几年来我一直按照你们所期望的那样过日子,我本以为会这样一直过下去,可黎金现在想离婚了,你说我能有什么立场阻止她?只是大哥,我们家牺牲我一个人就够了,但我不会让我儿子跟我一样重蹈覆辙的!” “景向晚你……你老糊涂就算了,你怎么还把我侄子往火坑里推?!你想气死咱妈,让整个景家都散了是不是?!我,我今天非得把你们打醒不可!说着就想冲上去打景向晚,然而大伯被钱开紧紧地抱着,他只好先挣脱钱开,“你给我放开!你们又是谁?!我们景家的家事不用你们外人管!” 第三十九章:他不是外人 当大伯吼出那句话的时候,景向晚和景初相互看了一眼,沉默。 景向晚是什么人,他活了五十多年,当看到简白冲出来替景初挡了那一巴掌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对方和自家儿子是什么关系了。他只是没想到自家儿子的男朋友年纪比想象中的更大,他还以为景初的小男友会是个年龄相仿的小年轻。 景初则低头沉默,他没想到简白会找上门来。心脏莫名地抽痛了一下,刚刚那一巴掌大概很疼,简白最近身体不好,也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了。 而景初大伯说完那句话后,简白就转回身一言不发地盯着景初,他根本不在乎身后那个歇斯底里想要干架的老男人,他只在乎当别人吼出那一句后,景初的态度。 景初低头想了大约三十秒,才倒吸了一口气,抬起眼目光坚定地与简白对视,然后紧紧抓住简白的手,不再任何迟疑地对自家大伯说:“大伯,简白他不是外人,我将来是要跟他过一辈子的。” 这还是景初第一次在亲人面前亲口承认自己的性取向,在此之前他一直对他的性取向非常自卑而采取隐瞒的策略。他活了二十四年,这大概是他最勇敢的一次,那种完全豁出去不管不顾的愚勇,其实感觉还蛮好。 只是他浑身却因为内心强烈的恐惧和害怕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他知道从今天开始,或许他要因为这样的属性,被整个家族厌弃了。从此他和他爸在芒城都不再是有根的人,如果将来有一天被眼前这个被自己紧紧握住手的男人抛弃,那就只能跟他爸相依为命了。 景初在这一刻已经明白自己完全没了退路:奶奶被外婆家气进医院,这个档口上他不仅在无法理解自己的亲戚前承认自己是个同性恋,而且还在大伯面前拉着一个男人的手说他要跟这个男人过一辈子……整个景家生生世世都不会原谅他这样一个不忠不孝大逆不道的儿子,他们一定恨死他这个令整个景家都蒙羞的不孝子! 果然——“你!!!!”大伯被气得瞬间喘不过气来,眼神憎恶得恨不得刺穿此刻被自家侄子紧紧握住手的那个男人,可面对眼前这三个冥顽不灵的男人,大伯只觉得胸口血气翻涌,“你们好,好得很!” 说完大伯便蓦地朝后跌跌撞撞地退了一步,痛苦地捂住胸口,脸色发白,生生地被气得吐了一口血!然后他眼前一黑,竟然被气晕了过去! “大伯!” “大哥!” 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景向晚和景初同时惊呼,手慌脚乱地扑上去抱住大伯! 这比三天前黎金回家大闹一场,更让人措手不及! 景初已经不记得后来他们四个人是怎么把他大伯送进医院的了,他发现真的还有比她妈坚决地跟他爸闹离婚更让人心力憔悴的事情,他甚至不敢再用大脑思考,怕一思考就发现接下来还有比现在这种情况更加糟糕十倍百倍的事情! 他们把大伯送进医院,大伯清醒后一看到景初就大发雷霆。景向晚怕景初留在医院自家大哥更受刺激,于是就让景初跟简白先回家收拾收拾东西——今早他大哥上门质问的时候,家里又有家具被对方砸得粉碎! 可景初不同意,景向晚今天晚上肯定要留在医院守夜,可这三天来景向晚没有一天晚上能合上眼睛的,在这样下去事情还没解决自家爹就得先倒下。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不能把景向晚单独留在医院独自面对今天傍晚可能就赶来芒城的那一大波亲戚。 他们本家在临市,大伯作为长子,就留在老家的那个镇子上,主要是为了赡养他奶奶。这也是他们那边的传统,由长子(没有长子就由家中男丁)赡养父母,平时父母主要是住在长子家的,当然有时候幼子也可以请父母去他们家住。 这一次奶奶听说景向晚离婚的消息,一着急就立马让大伯请假陪她来芒城劝解这两个人,老太太甚至到了芒城连景向晚家都没进,就直接奔向黎金家里了。没想到还不到两天的功夫,这两个人就都被送进医院,乡下那些亲戚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一定能上来的都会赶上来。 只要单单想一下,景向晚要独自面对这么多人的责难,景初就觉得这事太可怕了。他无力改变如今的状况,但至少他可以不让自家爹一个人面对这样糟糕的情况。 可景向晚坚决地让景初回家去,并用眼神示意简白带景初走:“阿初,你先回去收拾收拾,等他们上来之后我也就回去了,你放心,不会出事的。” 简白心领神会,半拖半抱地把景初搂着往医院外走:“好了阿初,你听你爸的话先回去收拾东西,我让钱开留下来,钱开是个医生,有他在你放心。” 景初想骂他放心个屁!要是换做简白,他能放心把自家爹一个人留在医院独自面对那么多亲戚的责难,自己却躲在家里面远离战争吗?他也是个男人,这件事演变成现在这样,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时候他怎么可以逃离灾难现场?! 但终于还是没有发作,景向晚故意支走他肯定有其的打算,而且景初现在心力憔悴状态糟糕到了极致,他怕冲简白发脾气他们又要闹成像前阵子的恶劣状态。简白经受不住那样的刺激,他也不想在这时候后院起火。 于是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被简白带走。 他们没有回同居的别墅,而是又回到了小区。这一次因为有阿初在车上,简白没有废什么口舌,守门的老大爷就给放行了。 不过到底是住一个小区的,大家都是几十年的邻居了,这楼上楼下发生什么事情,很快就传遍整个小区,所以老大爷虽然放行但看简白的眼神不由得有些复杂而古怪。 景初见状心里有些难受,但不想说太多,干脆扭头看向另一边的车窗外。 他们回到家后,景初不太想跟简白说话,这不是他故意针对简白,只是因为心情太低落,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们家客厅一团糟,除了电视机和冰箱这种大型电器没有被砸外,甚至连茶几上的玻璃都被人砸裂了。这时候景初别说茶水,就连想给简白倒杯开水,他都不知道该上哪里找个像样一点儿的玻璃杯盛水。 幸好这几天他在家,顺道去超市买了点灌装的加多宝。于是景初只能从冰箱里拿一罐加多宝给简白,嘱咐简白先放一放,等凉茶没那么冷了再喝,然后进厨房找出手套和垃圾袋,把地上被大伯砸碎的那一套紫砂壶茶具捡进垃圾袋里。 简白见景初一个人蹲在茶几前收拾破碎的茶具残骸,就像过来帮忙。不过他才刚蹲下就被景初推回沙发了,原因是简白没有戴手套,万一被茶具割伤手怎么办。 于是简白只能作罢,安分地坐在沙发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阿初,你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连告诉都不告诉我一声?” 今早刚来的时候,简白还是对景初瞒着他这件事耿耿于怀的。可是看到景向晚和景初自顾不暇,被各种各样的人和事逼得几乎喘不过气,心里的幽怨又化作了淡淡的心疼。 然而听到简白这么问,景初的背脊却僵了一下。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收拾茶具,低着头回答说:“这几天家里发生了太多事情,我忙得分不开神,就忘了告诉你。” 其实真实的原因是:他对简白的确产生了点不好的情绪,在他真正能够冷静下来之前,暂时不想跟简白接触。 他们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跟简白让人把照片发网上有直接联系。当然他并不是怪简白,只是觉得简白做这件事之前,就不能提前跟他商量一下么?简白这样算什么,就算他这么做是出于好意,可最终还是好心办坏事了。 当然他这样回避简白还有另一个原因:简白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无论什么原因,他都不想再惹简白生气,那干脆让简白什么都不知道地静养吧。 简白的眼神变了变,但终于不再说话。 景初把大块的茶具残骸装进垃圾袋里后,站起来回厨房找出扫把和垃圾铲把底下细细的碎片也集中扫进垃圾铲,装进垃圾袋里。收拾好了地上的碎片,他便把垃圾袋放到家门口,然后把客厅重新收拾了一下。 整个过程他们都没再说话。 景初把最后一个散落在外的茶叶包塞进柜子里,然而环顾了一下家里的客厅,却发现家里好多东西都得重新添置。譬如现在,简白坐在客厅里,可他却连杯热茶都没法给人家泡。 这个家自黎金走后,越发的没有家的样子了。景初不能让它连最后的人长期生活在里面的气息都没有,虽然他知道这几天家里肯定不太平,如果新添东西指不定还会被什么人砸,但最终还是决定去超市添点东西回来。 于是他折回房间翻出景向晚的银行卡,拿了钥匙站在客厅,对简白说:“我得去趟超市买些厨具应付应付今晚,顺道买点东西回来解决晚餐问题,你要一起去吗?” 简白没有回答,他忽然站起来一把把景初抱在怀里,叹息说:“阿初,为什么我觉得最近我们的距离有点远了呢?你不要这样,好吗?” “……”景初没有回答,他不知道为什么被简白抱在怀里的那一刻,自己忽然哭了起来。 第四十章:你能原谅我吗 之后景初带简白到附近的超市买了很多东西,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了家。 简白自出生以来就养尊处优,被人伺候惯了,根本十指不沾阳春水。两年前景初就知道了这一点,所以没打算让简白跟进厨房。 不过简白看景初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自己却在客厅里看电视,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还是不管不顾地跟景初挤厨房。于是景初打发简教授洗碗,好在简教授的领悟能力超凡,没有出现狗血小说中那种小攻受一洗碗就会打破碗的诡异桥段。 晚饭做好后,景初先去了趟医院给景向晚他们送晚饭,简白中途忽然接到一个电话,就没有陪景初进医院,而是在车里一边接听电话一边等景初。 景初提着饭盒上到三楼,还没推开病房门就听到病房里传来的叽叽喳喳的声音。从内容可以判断景向晚大概是轮番被这群赶上来的亲戚批斗了。 烦躁。 景初忽然觉得没由来地烦躁,这三天来积压的委屈和怨气,瞬间在那一个时间点上爆发了,就如原子弹爆炸一样,把景初炸得粉身碎骨。 “你们够了!都给我住嘴!”景初猛地推开病房大门,环顾了一下病房,发现钱开和景向晚被这群人围在中间指着鼻子批斗。 他拨开那一大群亲戚,走到景向晚身边,然后冷着脸说道:“你们究竟想怎么样?!这个家已经够乱了,你们就不能消停消停吗?你们是不是非得把我爸也逼进医院才甘心?!” 他真的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母亲的鄙夷和抛弃,亲戚的误解和责难,那么接下来还有什么?他们不过爱上了个男人,又不是杀人放火,这些人用得着这样吗?! “……”病房里诡异地安静了三秒钟。 “哎呀这世道还真是变了!你们父子做了这种伤风败俗的坏事儿,还不许人说了?!”忽然一声非常尖锐刺耳的中年妇女的声音响起,景初转头一看发现是他姑妈,“这还真是了不得了,阿初,我要不是关心你们父子,我会站在这里跟你说这些废话吗?!” 声调陡然升高了好几个音阶。 景初倒吸了一口气,屏息,才把喉咙里那些恶毒薄凉的话语生生吞回肚子里,沉默。 在这群人眼里,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的,而且他要敢反驳刚刚姑妈的话,人家非得抨击他忘恩负义不可——毕竟人家是关心他才骂他的啊。 景初终于明白自己刚刚冲动了:他一张嘴怎么可能抵过那么多张嘴?何况他根本就说不过这群亲戚,他们根本听不下任何解释! 果然——这边姑妈刚刚吼出这句,那边原本被景初震慑到的亲戚们立马回过神,于是更加义愤填膺地围过来开骂了。 有时候,是真的没有办法跟这群人讲道理的,他们的固执和偏见,他们多少年来一层不变的人生观和价值观。这世上明明有很多事情没有错,但只要他们认定是错的,那再多的解释和反抗都是苍白无力的。 经景初这么一吼这群亲戚骂得比以前更带劲儿了,他们甚至连给景初为自己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就劈头盖脸地大骂,而且那话越来越难听。 景初只能微微把脸撇过一边,闭上眼睛不想再看到这些人,咬牙沉默。而景向晚则微微叹息一声,把景初拉到他身后,替他挡去亲戚们的凌厉气势。 病房吵闹得简直就像菜市场,直到很久以后,几个医生和护士才带着保安赶来制止住这些人。 亲戚们全都一副恨恨的模样,虽然全都被赶出病房了,但在病房外的时候没少跟景初父子俩摆脸色。 至于景初送的饭菜则留在病房里给大伯吃了,而景向晚为了缓和气氛提出请这些亲戚去饭馆吃晚上饭。这些人起初很不屑,景向晚好言相劝了好久,他们才勉强答应,就好像景向晚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情一样,甚至答应去吃饭后依旧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好像他们答应去吃饭是给了景初父子天大的恩赐一般。 然而谁都没想到,就在景向晚领着一群人准备离开医院的时候,黎金却从走廊的另一头朝他们走来了。 不少亲戚一见黎金立马凑上去,七嘴八舌地说黎金你别生气我们已经帮你骂了景向晚以后他不会再做这种事你别离婚云云。黎金没有回话,脸上却是极其不耐烦的。 景初的脸色却在瞬间变得非常难看,因为陪黎金一起来的是江以诚。景初百分之两百肯定江以诚和他妈不熟,也不知道为什么江以诚竟然掺和进他家家事上来。 那瞬间景初发现自己的手脚动不了了,他妈妈那倔强强硬的脾气景初太了解了,对方绝对不可能莫名其妙地就态度软和下来,甚至跑来接受和解。 亲戚们围着黎金说了很多话,江以诚忽然在黎金耳边说了什么,黎金便忽然把目光投向景初。然后她面无表情地朝他们三人走来。 “……妈?”景初小声地唤了一声黎金,对方的气势太盛而景初又对黎金充满愧疚,这不得不让景初在气势上就矮了一节。 “我过来找你并不是跟你们和解答应不离婚的。”黎金冷着脸对景向晚说。 “我知道。”景向晚不动声色地握紧拳头,沉声回答道。 黎金见景向晚没有再过多纠缠,也就放下心来,然后她转过身淡淡问景初:“听说你为了那个男人连英国都不去了?” 景初低头沉默,他不敢当着那么多亲戚的面承认,怕一说出口事情只会更加恶化。然而沉默即是默认。 黎金倒吸了一口气,仿佛是在极力压抑自己快要爆发的脾气。她说道:“阿初,无论你以前做过怎样愚蠢无知的事情,我都不再追究。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一跟着你爸,那么以后你爱怎样离经叛道我都不管你;二是你跟我一起移民英国,前提是你必须跟那个男人断绝联系,回到正常人的生活来。” “我怎么可能……”像你们所期待的那样伪装成一个异性恋者? “为什么不可能?!阿初,既然你们觉得爱不分性别,为什么你不可能爱上一个女人?!” 景初垂下眼眸没有回答。 而在楼下。 简白坐在车内,左手拿着手机紧贴耳朵,右手握着方向盘。他抓着方向盘的手用力很大,几乎把手背上的青筋紧绷得条条爆起。他的脸色非常阴沉,简直到了骇人的地步。 简白面沉如水,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李叔没有吭声,他相信简白已经听清楚他刚刚说的那些话了。 可简白仍然不敢置信,厉声说道:“你再说一遍!” “……”沉默了好一会儿,李叔才又把话重复一遍说道,“首先,黎金提出离婚的直接原因是她知道了景少和您同居了,她可以忍受自己的丈夫曾经和男人纠缠不清,可她无法忍受自己的儿子竟然也跟他爸爸一样跟一个男人纠缠一辈子。 黎金知道这件事后应该跟景向晚提出过把景少抓回家,不过他们的沟通似乎失败了,而这时候她的娘家又终于知道事情真相,便不肯让她继续跟景向晚纠缠不清了。” “至于黎金娘家怎么知道这件事,则是由简伊少爷通过别人旁敲侧击地告诉黎家的人,我想这件事应该也跟江以诚脱不了关系,据回报,这几天江以诚曾私下跟黎金有过接触,不过他们说了什么,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简白完完全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回想起那天早上景初知道网上那些消息后虽然生气但并没有真的不搭理他,而在他离开不久后却忽然大发脾气,估计就是因为在他离开的途中,景初接到他家里人的电话被责骂或者被质问的缘故。 所以那几天他们的关系忽然那么僵化也不能全怪景初,对方有合理的理由怪他。 只是简白万万没有想到,那件原本不可能会被太多人知道,顶多算点小涟漪的事情发展但如今这样一发不可收拾的样子,竟然是因为他最信任的表弟在背后捅了他一刀! 简伊性格比较乖张,小时候比较闹腾,青春期后又比较冲动做事不经大脑,简白原以为这些都可以包容和原谅。毕竟这小孩只是太缺乏关爱,需要闹出点什么事情引起别人关注。 所以,甚至当年简伊找人捅路远那个小孩,简白也只是觉得这孩子实在太青春叛逆了而已。 然而没想到,简白这些年就是太包容对方了,于是简伊甚至敢在他背后使这种上不了台面的阴谋,亲手捅了他一刀! 而在医院走廊外。 当黎金质问完景初那一句后,所有人都沉默了。而景向晚无可奈何地叹息了声,刚想替景初说话,却被钱开一把拉住。钱开对景向晚摇了摇头。 所有人都屏息等景初的选择。 其实黎金的想法在很大程度上就代表了景初这群亲戚的想法。他们不会在乎景初离开简白会有多痛苦,因为在他们眼里这种事每个人的一生都会经历无数次,经历过了,所谓失恋根本无关痛痒。 何况景向晚当年还不是跟个男人牵扯不清,最后一样跟黎金平平静静地过了二十几年甚至还有了景初吗?如果不是因为景初这件事,景向晚和黎金还会这样一直过下去的。 然而景初只是静默了三分钟,便忽然猛地跪在黎金的面前。他的眼眶瞬间通红,然而却毫不犹豫地给黎金磕了三个响头。景初磕得很用力,以至于三个响头后,他的额头都青紫了一块。 黎金脸色当场骤变。 然而景初的眼泪却忽然流了下来,哽咽着问道:“妈,如果我说从今以后儿子不能再侍奉你左右,不能尽孝道,不能给您养老送终,您会原谅我吗?” 景初不是不想给黎金养老,如果今后黎金接受的话,他一定每个月都给黎金打生活费逢年过节带补品上门看黎金。 可非要他在简白景向晚和黎金之间做一个选择的话,他只能选择前者。可他选择了前者,并不代表他不爱他母亲。 ——可是妈,真的对不起。 ——妈,你能原谅我吗? ——第二卷·深情不寿·完—— 第三卷:奈何情深 第一章:还欠三千,尽量补齐 简白在医院楼下等到晚上八点,就看到景初、景向晚和钱开都出来了。他们三个人彼此沉默,使得气氛莫名的沉重。 简白注意到景初的眼眶是通红的,一直低着头仿佛想掩饰。而景初上车后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靠在车椅上呆滞地盯着车窗外,这时候简白才发现小孩的半边脸有一个鲜红刺目的掌印。 景初这边恐怕问不出什么了,但简白还是忍不住想知道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在医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于是回头,看到景向晚和景初一样沉默地把目光投向窗外,而钱开只是冲简白摇头,表示现在不适合说太多。 没辙,只好先开车回家。 简白把车开到景向晚家楼下,把所有人都送上楼。 结果他发现事情越发的怪异了:因为把他们父子送进家门口后,这对父子仍旧一言不发,甚至景向晚连招呼他和钱开这两个客人的心思都无,一个人走到阳台上抽烟;景初则窝在沙发里抱着抱着呆滞地盯着地板出神。 简白只好把钱开拉到一个角落,小声问道:“今天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钱开欲言又止,最后看了一眼阳台上独自抽烟的景向晚,只得摇头沉默。 简白沉下脸来,默不作声地盯着钱开。 钱开见此场景,就明白自家大BOSS被惹毛了,他要是再不说恐怕吃不了兜着走了,尽管他的确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家BOSS提这件事情。 钱开缓缓解释道:“大少,景少这一次为了您彻彻底底跟他的整个家族决裂了,他的那些亲戚……明天就会回去,至于他们父子,那些人说从今往后逢年过节都没必要再回老家,他们不再认他们父子为景家的人,自此双方各安天命,老死不相往来!” 简白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仿佛陷入了沉思。 钱开见状,就走到阳台站在景向晚身边,陪着景向晚一起在阳台抽烟了。 当天晚上他们四个男人谁都没走,景向晚在阳台上待了一小会儿,就回过神来,连忙给钱开收拾客房去了。 他们家三房两厅,有一间房间平时做书房,但会在房间里安置一张折叠床,目的就是留给上门拜访的亲戚住。现在则用来招呼钱开。 而简白则睡景初的房间,这小孩的房间看起来干净整洁,完全没有男生房间的脏乱感。因为事出突然,简白没有准备睡衣,所以他只能穿景初的。他比景初高半个头,而身体骨架比小孩儿的大,睡衣对他来说略显有些小,但还是穿得进去。 如果不是因为时间场合地点都不对,简白穿上景初的睡衣,睡景初从小到大睡的床……这种感觉是非常微妙的:就感觉自己好像在一点点地参与这个人的生命,接触这个人最真实的过往和现在,当然也包括未来。 他们各自洗好澡,就一起躺在床上沉默。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似乎全世界的人都反对他们在一起,可幸好,如今他们还能相拥在同一张床上。 “简白,我今后就只剩下你和我爸了。”景初趴在简白的胸口,抬起下巴郑重其事地宣布。 他现在整个人的脑子都很混乱,很茫然,他觉得应该紧紧抓住点什么,才能让自己感觉没那么空虚。景初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最痛苦的感觉不是失恋时整个人都被掏空一样的难过,而是像现在这样痛到麻木得什么感觉都没有了,灵魂仿佛被抽离出躯体,漂浮在半空中面无表情地盯着此刻躺在简白怀里的这具行尸走肉。 所以他得抓住点什么,证明点什么。 最后他能够抓住的,只有简白这个人。 简白没有回景初的话,而是猛地翻转过身,把景初压在身下,用力地亲吻景初的双唇。 这个吻如狂风暴雨一般毫无预兆地落下,亦如海啸遮天一般铺天盖地而来,这样疯狂的亲吻毫无亲密可言,更像他们在发泄这些天的压抑和苦闷。 他们彼此撕咬,就好像两只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在做最后的狂欢一般,毫不掩饰彼此疯狂的欲念,恨不得把对方融入自己体内。 可是景初搂着简白的脖子,和这个老男人疯狂亲吻的时候,体内的悲伤却如洪水决堤,转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的理智,心脏逼仄得喘不过气。他闭上眼睛,眼泪如两股溪流,从紧闭的眼角滑落。 他不知道这样的决定究竟对不对,这样不被祝福的爱情又能坚持多久。他不敢再想未来,他感觉自己恐慌极了,害怕这样决定将来某一天却被证明现在的自己有多愚蠢,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一定无法坦然接受,因为他的未来已经没有退路! “好了别怕,没事了,一切都会好的……”简白猛地发现身下的小人儿哭得一塌糊涂,便清醒了过来,连忙心疼地亲吻小孩儿的眼角,安慰道。 然而谁料,简白越是这样安慰,景初反而哭得更伤心了,甚至哭到后来,再也控制不住地抽噎起来。 简白心里也非常难受,可更多的是无能为力的感觉。 不过也好,比起从医院回来后景初整个人跟没有灵魂一样目光呆滞的样子,此刻对方发泄出心中的难受和悲凉,反而是好的。 简白原以为他们分开后再重遇,两人复合后,会如童话一般过上安稳幸福的日子。可他们在一起的这一个多月来,遭遇的事情却比他们相识的这三年所遇到的还多,简白这阵子一直想不明白这中间究竟哪里出了错,他以为以他的能力和手段,应该能把景初照顾得好好的,可这一个月来却已经不止一次看到景初失声痛哭。 他不能再放任这种状态下去了,他和景初都经不住更多这样的打击。简白一向不喜欢放任危机靠得太近,他从来都是看到悬崖就会离得远远的人。 简白一边把景初搂在怀里轻声安慰,一边陷入了沉思。 第二章:补不齐,今天真心太累了 这一夜简白因为心事过重,整个晚上都没能好好地合眼。第二天更是熬不住,天还没亮就小心翼翼地起来换好衣服,一个人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上吹吹冷风。 只是没想到失眠的不止他一个人,他才离开房间就看到钱开已经站在阳台上抽烟了,对方似乎一夜都没睡。 凌晨五点,由于夏季太阳出来得比较早,天边已经呈现一种暗沉的藏蓝色。楼下昏黄的路灯还在孤零零地亮着,马路上偶尔闪过一阵车辆呼啸而过的声音。 简白困惑不已,不明白钱开为何也会失眠。相对而言,钱开只是个外人,景初家里无论发生多大的事情,外人的正常表现顶多只是唏嘘一番而已,这样的表现实在太怪异了。 不过简白只是感觉疑惑了一下,就没有再多想了。钱开是个知道分寸的人,在简家生活了那么多年,就算对方起初不懂,现在也懂得该说什么做什么了。简白对钱开一向很放心,所以干脆什么都不问。 他走到阳台站到钱开身边,面无表情地眺望远处的城市森林。因为身体不好,上个月开始简家已经完全禁烟了,好在简白对香烟没有太过执着的爱,所以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时候眺望远处开阔视野,就算什么都不做,都比躺在屋内要感觉舒服。 不过钱开一见简白走进阳台,连忙把烟头煾灭到烟灰缸里,怕阳台上的烟味太重,甚至用手扇了扇仍旧飘荡在半空中的烟雾,然后抱歉地对简白小声说:“抱歉,大少,阳台上烟味太重了对您身体不好,要不您到屋内休息吧。” 经科学研究证明,抽二手烟的危害比抽一手烟的危害要大,钱开还是很讲究医德的。 简白笑了笑,没有转头看钱开,声音很淡地说:“不打紧。” 尽管简白已经这么说,但钱开仍不放心,心虚地用手又扇了几下空气,看到半空中飘荡的烟雾已经被自己打散得几乎肉眼无法看到了,才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心虚,转过身跟简白一起眺望远处的景色。 他们都各怀心事,所以两两保持沉默。 很快天边就翻出一丝鱼肚白,这一丝白逐渐扩大,太阳亦从地平线下悄悄露出小半个头。天边的白云因为炽烈耀眼的阳光,浑身染上漂亮夺目的金橙色。明媚的光线先是照耀在很远的地方,但随着太阳逐渐升高,渐渐地转移,直至最后直射到简白的脸上。 简白见太阳出来了,就慢慢地折身回房间。 平时景初起得很早,不过大概昨晚上哭得太撕心裂肺太累了,直到现在还睡得死沉。简白扫了一遍家里的冰箱和厨房,发现这对父子俩都没有准备早餐的材料,估计他们平时也都是到外边吃早餐的。 于是简白决定发扬一下绝世好攻的品质,给自家受和岳父大人准备早餐。他回卧室找出钱包,拿了景初的钥匙就出门买早餐去了。 钱开见简白出门,就想跟着去,不过被简白拒绝了。 简白想一个人走走,钱开跟在他身边他会莫名地产生一种警觉的情绪,毕竟钱开是简家的人而不是他的人,生活在简家要是学不会防备别人,会死得很快。 于是他朝钱开挥挥手示意对方不要再跟,就一个人出门了。 第三章:潘显和景向晚的关系 景初家所在的片区属于芒城的老城区,一出小区门就能看到无数男女老少骑着电动车齐齐朝一个方向前行,就好像浅海中的鱼群一样。而小区外边则忽然冒出很多临时摆的早餐摊位,有很多人都骑在电动车上排队等早餐,然后去上班。 那是非常平凡又寻常的老芒城人上班的场景。 眼前这些为生活奔波最终碌碌无为的平凡人,在大宇宙中不过是最微茫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小点,但他们平庸却努力,即使是最微不足道的人,也都在为改善生活和实现理想努力着。 简白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站在小区大铁门外,看到眼前这番场景的时候,忽然非常感慨。 什么时候,他跟景初也可以像眼前这些人一样,生活不再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和紫醉金迷,就单纯地只有他们俩,为他们平凡又庸碌无为的人生拼命和努力。 简白虽然出身豪门世家,但也不是完全不接地气儿。他记得大学那会儿常常陪陈昔在学校附近这种路边的小摊子,跟一大群认识的不认识的男生吃烧烤喝啤酒,那个时候,他们都还没有那么多忧愁。可惜二十年过去了,一切物是人非。 简白很快就排在几个人身后,轻车熟路地掏出钱包跟小贩买了面包和豆浆。他又怕买的东西不合适景初父子口味,于是又多排了队在几个小摊子买了各式各样的早餐。 然后他才提着一大袋各式各样的早餐慢慢地走回社区。 然而他没想到,才走进社区,路过一排停靠在路边的车辆的时候,忽然看到前方等在路边的潘显。对方靠在车门上,有些颓然且眼神寂寥地抽着烟,人常说五十而知天命,可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似乎非常忧愁。 简白慢慢地朝前走,走近潘显的时候,发现对方下巴上冒出不少青白交加的胡茬,眼球布满血丝,一脸倦容,仿佛一夜都没睡好,而早上起来的时候甚至根本懒得打理自己。 简白没想到,一向在社交场合被称为礼仪之典范的潘显,有一天也能像现在这个样子。 而潘显听到脚步声,猛地转头一看是简白,就立马把烟头丢到地上踩灭,然后迎上简白焦虑地问道:“大少,他们还好吗?我昨晚听别人说他们昨天在医院大闹,甚至阿初还被他妈扇了耳光,是这样吗?” “……”简白无言,心想莫非潘显在景向晚身上装了隐形的摄像头吗,否则为什么发生什么事情对方竟然比他还清楚?! 潘显却哀叹了声,摇摇头:“我知道景向晚是个隐忍的性子,就算真的受了什么委屈和误会都很少跟别人解释,偏偏黎金又是个急躁的性子,景向晚处处让着她吃闷亏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但我没想到黎金有一天竟然在医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阿初,我要早知道会这样,就该即使阻止黎金和景向晚他们家见面。” “……你能拿什么来阻止他们见面?”简白刚说完就忽然想到什么,最终保持沉默。 潘显既然能有办法第一时间就打探到景向晚和景初的动向,自然也有办法知道黎金的意图。尽管潘显不被景家人欢迎,但他总有办法知道那对父子的最新动向。 简白完全没法理解,究竟要怎样的深爱,才能彼此分开误会几十年后,其中一方依旧对另一方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他自问肯定做不到像潘显这样,比方说他曾以为这辈子只能爱上陈昔一个人,可事实上十年后他还不是爱上了景初? 然而潘显听了简白的质疑后只是笑了笑,没有任何辩解,他显然不想提及这个问题。 两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过了好一阵,简白这才想起什么,说:“对了,你先回去吧,待会儿阿初要是看到你,怕又是一场麻烦。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需要你帮忙,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潘显大清早就跑过来,这举动实在太过急躁。对方应该知道如今景家父子非常不待见他,连带的,要是被景初发现简白竟然私底下跟潘显联系,眼下兵荒马乱的局面下,恐怕又会引起更大的波折。 简白不是不同情潘显,但目下他都自顾不暇,只好明哲保身。 “那……你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我马上就走。”简白已经下逐客令了潘显自然不好再继续纠缠,他也明白简白的苦楚,对方夹在他和景初中间是非常难做人的。可他放心不下,对于景初父子,他早已经把他们俩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 “好,你问吧。” “他们现在……还好吗?” “你是指哪方面?” “他们现在的情绪稳定吗?有没有睡下?是不是没有按时吃饭?”潘显的目光焦灼,然而对上简白一双平静的眼睛,却莫名觉得有些心虚,“抱歉,我昨天晚上见景向晚在他们家阳台上抽了很久的烟,直到天快亮了的时候才回屋里。景向晚就是这样,他总喜欢把所有的事情藏在心里,从来不肯主动跟任何人提起,要是你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他是不是真的在难过……” 简白终于被潘显噎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敢情潘显不是一大清早就不知轻重地跑过来,而是昨天一晚上都在景向晚家的楼下,景向晚失眠,他便在楼下陪对方一起失眠啊! 潘显这个人,简白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才好了! 最后简白只能说:“你放心,阿初他爸爸已经回房间睡了,我今早出门的时候他们都还没醒。我刚刚出门给他们买早餐——对了,要不你也来一份?” 简白把手中的早餐分一袋递给潘显,面对潘显这样的人,他实在狠不下心来,尽管他知道在景初家楼下主动跟小破孩的‘仇人’示好多么危险。可既然潘显在楼下守了一夜,如今的他大概非常疲惫——而且应该非常饿。 然而潘显没有接过简白的早餐,甚至连客套的谢绝都没有。他像猛地看到什么人似的,目光越过简白的肩膀,直直地盯着远处穿着拖鞋慢慢朝他走来的人。潘显的神情瞬间慌乱得不知所措,就好像一个做了坏事被家长发现的小孩一样。 简白奇怪地循着潘显望过去,刹那间头皮发麻:景初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下楼,此时正缓缓地朝他们走来! ——这还真是屋漏逢夜雨! 上一次景初在书房外偷听到他和潘显竟然在私底下有联系,当天早上就跟他闹了一场,甚至爆发了他们认识以来的第一次争吵(景初单方面的)。这时候又被景初远远地看到他递给潘显早餐主动示好,简白有刹那的脑子空白,不知道这一次该用什么招安抚景初。 然而景初只是走到简白身边,有些茫然又有些无措地看着潘显。他仿佛一下子不知道拿潘显怎么办才好,最终只是长长叹了口气,无可奈何说道:“你……上去跟我们一起吃早餐吧,我爸说你在楼下守了一夜也辛苦了。” 这下轮到潘显和简白震惊了。 然而景初只是把头扭向简白,表情有些僵硬和别扭,硬生生地从简白手里抢过那一大袋早餐,埋怨简白道:“你也是,大清早的跟那些大妈大叔挤早餐店干嘛?嫌不够挤还是嫌外面不够热?这种事你让钱开或者我做就好啦,你身体不好,万一挤出问题了怎么办?!” 说完翻了个白眼,然后拉着简白的手往家里走。景初故意没再看潘显。 简白有些受宠若惊,他知道景初这么说就代表对方不介意今早他私下跟潘显联系的事情了,这实在是破天荒的一回! 之后潘显跟他们回家,进屋后潘显一直是小心翼翼和赔笑的态度。景向晚视若无睹,该吃什么就吃什么,恍若潘显出现在他们家没什么好过多注意和尴尬一样。 倒是景初如坐针毡,连着吃早餐都味同嚼蜡。事实上他爸跟她妈四天前刚刚签了《离婚协议书》,这会儿他们的手续以及后续都还没办好呢,潘显就被堂而皇之地被请进他们家。 只要一想到潘显如今还爱着自家爹,而自家爹在很久很久以前曾和潘显有过一腿,景初就觉得纠结和难以接受。可事到如今,再怎样难以接受,他也不得不支持自家爹的任何决定,毕竟景向晚老了,他需要身边有个伴侣时刻照看他关心他。 一顿早餐吃得索然无味,景初草草地吃了两口,就宣称说吃饱了,然后一个人躲进房间。 景初回到房间也没有什么睡意,只是单纯想要逃离而已。他张开手脚呈一个‘大’字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然而心里面却是很乱的。 但没过一会儿,简白也跟着回房间了。 简白坐到景初身边的床沿上,手肘撑着身体俯下身在景初下巴亲了一口,看到身下的小孩满脸郁卒和纠结,不由得微微一笑,问:“在想什么呢?看你那么忧心的样子。” 景初伸手抱住简白,这时候也只有抱抱这个老男人,能让他暂时感觉到心灵上的慰藉。他在简白的怀里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在思考今后我爸和我干爹应该是什么关系。” 第四章:天塌了下来 早餐吃过后没多久,景向晚就把景初找出来,语重心长地让他跟简白回去。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景向晚如今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家里太多人反而让他得不到片刻放松。 景初想到自从黎金拿着离婚协议回家开始到昨天,自家爹一直都极为克制和冷静,完全看不出对方有任何异样。他忽然明白过来,原来景向晚不是不难过,而是对方总是在人前极力隐忍自己的情绪。景向晚永远这样,在所有人面前,他总是极其克制自己。 景初还是有点不放心景向晚,可到底还是尊重了自家爹的意愿,吃过午饭后,就跟简白和钱开回他们同居的那间别墅了。 只是钱开把车开到一半的时候,景初却让对方转换方向,改道去芒城的东部客运站。 大家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景初知道他的那群亲戚一定会从东部客运站坐车回老家,而从芒城去往他们县城的车只有下午三点那趟。尽管他的三姑六婆们已经对他们绝望,但他还是想偷偷地再看他们最后一眼。 景初他们仨抵达客运站的时候才一点多,离开车还有两个多小时。景初不敢进到客运站里等他们给他们送行,于是只让钱开把车停在客运站外边的马路上。好在客运站外面乱停乱放的车很多,而且客运站人员往来非常多,一般人不会发现他们这边的存在。 他们在车上静坐了一个多小时,景初在车后座上眼睛却一直一眨不眨地盯着车窗外,就好像被父母遗弃在路边却固执地等在街头的小孩一样,他仿佛不甘心就这样被整个家族遗弃,必须亲眼看到那些人完全离去才彻底死心。 直到两点过十分的时候,景初才看到他们家亲戚前后从两辆出租车上下来。他的奶奶由他的大伯扶下车,姑妈则在一旁给老人打伞。他的奶奶经受了这么大的刺激,一夜之间似乎更佝偻了,身体单薄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散一般。 景初隔着车窗眼睛瞪得大大的,他的手下意识地握紧,用力得指甲几乎嵌进他的掌心里。在他的亲戚来到之前,他给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设,可当这一刻来临,他的心脏仍在痛,痛得撕心裂肺,难以呼吸。 最后一群亲戚头回也不回地走进了客运站,十分钟后完全消失在人来人往中。 那瞬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整个世界坍塌了一角,有什么东西像沙漏一样哗啦啦地流逝,剩下的,空荡得令人窒息。 景初觉得他的心脏透心的凉。明明是在八月酷暑的盛夏,可他整个人就像掉入冰窖一样,浑身冷得几乎要结冰。 所有人……他们终究没有任何迟疑地走了。 那一刻,景初只觉得一阵难以用言语描述的,灭顶的孤寂。 过了很久,景初才忽然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覆在自己冰冷得几乎要僵硬的手上,然后一个散发着灼人温度的拥抱紧紧地把他包裹起来。就好像婴儿被包裹在母亲羊水那样的温暖和爱意,然后景初明白这个世上,他只剩下简白这么一个人可以依赖了。 这是多么脆弱得如同玻璃仿佛轻轻一吹就会碎掉的依靠呵,可景初此刻也只能紧紧地拥抱住这根最后的稻草了。 景初在简白怀里轻轻闭上眼睛,心脏抽痛得令人窒息,他原以为自己还会掉泪,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自己已经没有眼泪了,人到绝望的极致反而一滴泪都流不出来了。眼眶实在干涩得可耻。 随后钱开缓缓地启动车子,飞快地离开客运站朝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一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回到别墅。 景初身心俱疲,一进屋就直奔卧室缩在被窝里,很快就沉沉地睡着了。简白一直在旁边陪着景初,直到景初彻底陷入沉睡后,才轻手轻脚地离开卧室,才一出门口就看到一直在卧室外候着的李叔。 简白二话不说就往书房走,李叔则低头紧紧跟在他身后。 简白没走多久,钱开就出现在他们卧室的门口外。他轻轻地扭开门柄,因为怕发出声响,他光着脚走进卧室,来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盯着在床上熟睡的景初。 钱开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想伸手揉揉景初的头发,可才伸出手却在半途中僵硬不动了。他从头到尾参与了这件事,所以对景初从头到尾都没有当面指责简白哪怕骂简白一句,感到微微心疼。 作为一个正常人,钱开不相信景初心里没有产生过一丝丝的怨恨,可最终那些怨恨都比不过对简白的爱意。对方是如此深爱着简白。 钱开默不作声地在边上看了景初一小会儿,怕在房间里待太久反而引起简白的疑心,于是转过身轻手轻脚地走到另一边的椅子旁,椅背上挂着景初刚刚缓下来的裤子。他小心翼翼地在景初的裤袋里掏了很久,然后找到一串钥匙,小心翼翼地分辨了好一会儿,偷偷从那串钥匙解下一只,然后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卧室。 景初是下半夜才醒过来的,哦不,应该说他是被简白摇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看到简白满脸都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焦虑,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想问简白想怎样,然而这个老男人却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郑重地说道: “阿初,你得有个心理准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景初顿时一个激灵,一般来说当有人说这番话就意味着自己最亲近的人要出事,他忽然产生不好的预感:“我爸出了什么事?!” 简白没有直接回答景初,而是把景初拉起来,镇定地说:“你先穿好衣服,待会儿我们一起去医院!” 在灾难面前,这个老男人没有自乱阵脚,而是极为冷静且思维清晰地处理景初和善后事务。在这一刻,这个老男人表现出极其强大的控制能力,仿佛就算天塌下来,他也能挡着。 可即使简白没有明说景初也知道一定是景向晚出事了,而且是非常大的事情! 这几天家里闹得天翻地覆,这时候景向晚再出什么事情那真的是比世界末日还要令人恐慌而且可怕的灾难!景初被这接二连三的重创打击,心脏承受不住几乎要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不过在简白的影响下终于勉强控制住自己,只是身体因为莫名的恐惧抖得厉害,好几次都穿不上外套,最后还是简白替他一把套上的。 之后简白带着他往外跑,到车库上车,以最快的速度往医院开去。 他们抵达医院急救室门外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凌晨的医院走廊空荡荡的,这本该是人们进出熟睡和甜美梦乡的时刻,但此时钱开却颓然地靠在急救室外面的墙上,怔怔地抬起下巴,目无焦距的盯着走廊正上方惨白的灯光。 刹那间景初脚下一软,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最后还是被简白半抱半搀扶着走到钱开身边。 可是走近钱开,看到对方身上的那件衬衣起码大半都染上猩红的血迹,那股血腥味扑鼻而来,景初瞬间脸色苍白如纸,再也经受不住刺激,立马蹲在地上干呕起来。 简白连忙蹲下来拍拍景初的后背,最初的那一阵干呕过去后,才把景初抱起来放到不远处那一排座椅上,紧紧地把景初抱在怀里。 简白刚刚想过去问钱开里面怎么样了,可现在这种时候问也是白问,何况这边还有个小破孩需要他安慰。最近发生太多事情,一般人都承受不住这样接二连番的打击,简白生怕景初会崩溃会垮下来! 手术进行了将近两个小时,好在景向晚被人发现得及时,而且手术又非常成功,最后景向晚被救活了下来。 钱开是学医的,在医院这边本就有有些人脉,而且凭借简白在芒城的影响力,医院方不敢怠慢他们,很快就给景向晚安排在了VIP病房,并且给景向晚安排最好的医生和护士。 景初已经完全没有睡意了,麻木地跟在简白身后给景向晚办理住院手续支付押金后,就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病房里,一言不发地盯着景向晚手腕上那触目惊心的厚厚的绷带。 他完全的,完全的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自家爹妈离婚,被整个家族抛弃,最后自家爹经受不起现实的打击在半夜割脉自杀……他该怎么反应,又该有怎样的表情? 失声痛哭吗?不,此时此刻他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因为眼泪早就流干了啊…… 家里的这些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狠啊! 他们接二连三地把他推向绝望的沼泽还不够,事到如今,他爹甚至亲自把他最后的希望给抽走……他们是想把他逼死对不对?! 那好啊,既然连景向晚都不想活了,他还留在这个世界上干嘛?那就一起死吧!一起,一起走向毁灭! 然而景初这个疯狂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还未来得及付诸行动,简白却忽然推开门走了进来。 景初一怔,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他为自己刚刚那可怕的念头感到后怕:他真的是被景向晚这种愚蠢的行为气疯了,可看到简白的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没法像景向晚一样从容赴死,即使已经失去了全世界,可若真的结束自己的生命,到底感到有些遗憾和不甘心的。 最终景初心力憔悴地闭上眼睛,转过头把连深深地埋在了手掌心里。 第五章:求生意识 景向晚大约第二天下午的时候终于醒过来,由于失血过多,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可当景初看到景向晚缓缓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珠漫无焦距地盯着雪白天花板的时候,几乎要喜极而泣。 这世上大概每分每秒都有人想着自杀,但会有更多的人因为救活了那些自寻短见的人欢喜得不知道该如何表示才好。 简白一直在一旁陪着景初,看见景向晚立即按了急救铃呼唤医生过来给景向晚检查身体。 钱开忙活了一个晚上,从他发现景向晚在家里的鱼缸割腕到天刚刚微亮,忙活了七八个小时没有好好合眼,这时候他正趴在另一张床上小憩,一听到动静就惊醒过来,慌忙冲到病床前,看到景向晚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悲喜交加。 然而没等钱开询问景向晚如今身体怎样,简白却忽然轻声唤他的名字:“钱开。” “……是。”钱开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转过身对简白点头应是。 “你跟我出来一下。”说完简白就抬脚往外走。 钱开没辙,幸而景向晚已经醒过来,而这家医院最好的一声也会赶来给对方做全面的检查。钱开虽有些放心不下,但也只是回头深深地看了景向晚一眼,然后跟着走出去。 病房里终于没有闲杂人等,就剩景初父子俩。 景初忽然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家爹听不听得到,但有些话他不得不问:“爸,你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呢?” 原以为这个家里景初是心理承受能力最差的人,然而谁都没有想到,最先崩溃的竟然是一直以来看似强大而坚强的景向晚。 然而床上的人一动也不动,安静得仿佛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就跟个活死人似的。 景初陡然记得凌晨医生离开前嘱咐他的话:现在这个阶段最重要的是唤起病人的求生意识,否则病人能自杀一次,也能自杀第二次! “爸爸,你难道用刀割手腕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万一你真的不在了,我也不想活了吗?!”景初勃然大怒,为景向晚无动于衷的态度,“你要是真的想死当初你干嘛跟我妈生下我?!你他妈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生我,这样我俩正好各安其所,乐得安稳清净不是?!” “……”依旧沉默。 景初骂完后,只觉得自己的力气都打在了石头上,非但没有影响到对方,反而惹得自个儿痛得不行。他只能坐在椅子上气鼓鼓地瞪着床上的人,无能为力,毫无办法。 对待一个一心寻死,对外界刺激毫不在意的人,旁人的确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对父子俩于是就在病房里这么僵持着。 而在医院顶层的天台上。 简白站在天台的护栏旁一言不发地远处高楼林立的石头森林,他的身后跟着一样沉默的钱开。这时候天台上除了他们一个外人都没有,只有高空呼啸而来的大风吹起挂在天台上一排又一排的白色床单。 良久。 简白转过头问:“你昨晚怎么发现景向晚出事的?”简白的表情很平静,完全看不出他对这件事持有怎样的态度。 钱开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他下意识地低头掩饰。然而一想到像简白这样的人根本任何异常都瞒不过对方的眼睛,便又咬咬牙,抬起眼眸毫无退缩地直视简白的眼睛:“大少,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简白没有回答。 钱开很聪明,知道他问这个问题不是为了询问对方昨晚怎么发现景向晚出事的经过。事实上像这样的自杀案例简白在过去的四十年中处理得太多,而那些自杀未遂的如何被发现被送进医院大抵大同小异,稍微思索一下就明白前因后果。 简白在意的是为什么钱开会在三更半夜出现在景向晚的家里。 但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动机。 简白沉默了片刻才说:“我相信一见钟情,只是从来没有发生在我身上而已。” 无论是陈昔还是景初,简白都是跟他们先成为朋友相处一段时间后,才发现彼此存在比友情更为深厚的感情的。本质上他不太相信一见钟情,但不代表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 “抱歉,大少。”钱开说,“一个潘显就让您和景少陷入莫名其妙的尴尬境地,如果在加上我,估计会让您感到非常困扰。可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从小到大接触的都是简家人,简家人之间的尔虞我诈,自私自利都让我感到非常困惑,景少以及景向晚是我唯一能够接触到的两个简家以外的人,在认识他们之前,我甚至不知道原来人可以活得这么真诚,甚至完全不用瞻前顾后地去维护自己所爱的人。 “所以当我在医院看到景向晚沉默地承受那些亲戚的刁难,却坚定而执着地维护景少的那一刻,我就爱上他了。昨天晚上我担心景向晚一个人在家会胡思乱想,本想趁凌晨偷偷跑去他们家看他一眼就回来,没想到竟然发生了那种事情。” “你究竟是爱上景向晚这个人,还是因为这个人和你二十几年所接触到的人都不一样,莫名被吸引,才以为自己爱上了景向晚?” “……我不知道啊,我感到非常茫然。” “你应该知道飞蛾扑火的故事,有时候那些光和热的确是你所向往的,但不一定是你所以为的爱情。” “那么大少您告诉我,爱情究竟是什么?” “……”简白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忽然想起了景初,这个孩子身上有他所渴望的光和热,有时候对方又会表现出连他都感到惊奇的坚强和宽容。简白的确爱景初身上的光和热,但不仅仅只爱上对方身上的那些品质。 爱情,从来都不是爱上对方身上投射出的,自己所渴望的那个影子。 他爱的是景初完完整整的这个人。 然而钱开却只是笑笑摇头,他走到简白身边,双手搭在天台栏杆上,极目眺望这座城市的全景。大风呼啸着直扑钱开的脸上,他不得不微眯起眼睛,然而嘴角却高扬地翘起。 “大少你看,”钱开指着脚下那一片光怪陆离的石头森林,“自从我博士学成归来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站在这么高的地方眺望风景了,没想到今天一看,才发现原来世界这么广阔。可是自从我回来后世界忽然变得很小,小的我犹如井底之蛙,整天看到的只有勾心斗角和阴谋算计。大少,如果我说我想到全世界各处游历一番,或许在未来一两年之内都无法侍奉您,您会支持我这个请求吗?” 除了离开钱开已经完全没有选择余地,或许简白说得对,他只是盲目地爱上了景向晚身上的光和热。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清心寡欲地把自己关在研究室里研究他的药剂,那么多年如苦行僧的苦修生涯,他已经太缺乏那些光和热了。他因为缺失,看到别人身上有自己所渴望的,便以为那就是爱情的全部。 如果游历回来他发现他爱的不是景向晚身上的光和热,而是更深层次的某些东西。那么即使是飞蛾扑火,到时候他也心甘情愿地从容赴死! “当然,”简白说,“简家从来不是束缚你一生的牢笼。” 而在楼下病房。 当潘显接到景向晚出事的通知,到他火燎急赶地赶到医院的时候,主治医生已经领着一群小护士给景向晚检查完身体后离开了。病房里只剩下景初和景向晚无言以对。 潘显推开病房的大门,第一眼就看见了景向晚露在被子外面的那一只手腕裹着厚厚绷带的手,那一刻他感觉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如闪电一般直窜入骨髓,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直扑到病床边,想伸手抓住景向晚的手,然而顾忌些什么,手伸到一般就生生遏制住自己。只得尴尬地收回手,低头温软地问了声:“向晚,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潘显记得昨天下午家里只剩下他和景向晚的时候,景向晚忽然讥讽地笑了声,问他这么多年可曾后悔。那时候他怎么回答来着,他说向晚,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去英国的时候没有带上你一块儿去,如果当初我这么做,我们的结局应该有所不同。可惜当年我太幼稚太年轻,申请去英国留学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你一定会反对我这个决定。我年轻的时候的确是个非常自私自利的人啊。 昨天一整天潘显也就只跟景向晚说了那些话,后来他就被景向晚赶出家门了。他一直以为景向晚强大得能够承受任何打击的人,可没想到才一个晚上的功夫,事情竟然变成这个样子! 潘显只觉得心如刀割,当他看到景向晚手腕绷着厚厚绷带的那一刻,他恨不得代替景向晚死去一千一万遍! 景向晚听到潘显的声音,终于稍微有了一点点反应,木木地转过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潘显,仿佛认出这个声音却认不出眼前这个人是谁一样。 景初见状默默地站起身,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病房。 两年前知道潘显暗恋自家爹后,他一直害怕潘显会毁了他那个“幸福”的家。毕竟那时候他爸妈还好好地生活在一块儿,如果潘显插足,从道德制高点上来说的确是潘显不对。 可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立场阻止潘显了。 自家爹自杀过一次就有可能自杀第二次,只要潘显能唤起自家爹的求生意识,他,他愿意成全他们。 第六章:后来,无言以爱 景初得知钱开第二天就要离开的消息后,感到非常突然而难以接受: 回芒城和简白住一块儿之后景初接触的简家人也不少,除去简惜萍,景初唯一喜欢的跟简家扯上关系的人就是钱开了。 如果那个家里没有钱开,景初根本无法想象那个家会是怎样的光景:他大概会被李叔和简伊给逼疯的! 所以景初只要一想到钱开走后,要一个人面对李叔和简伊……他就感觉到不寒而栗。 不过话又说回来,提起简伊这个名字,景初这才反应过来有段时间没有看见简伊了,好像自从上次简惜萍到他们家说过简伊一次,就真的没再看到简白那个别扭又讨厌的表弟。没想到简惜萍的那些话还是有用的。 不过简伊这货不是景初关注的重点,那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而已。当钱开微笑着跟他告别的时候,景初第一反应是想要挽留钱开。 可景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挽留钱开,他们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气氛有些凝重。沉默良久后景初才闷闷开口道:“钱开……你瞧最近事情又多又乱的,要不你先留下来帮帮我和简白?” 其实这么说到底是没有什么底气的,因为钱开必定早跟简白商量过,而简白应该也同意了的。钱开是简白的人,连简白都没有意见,景初又有什么立场不让对方走呢。 可景初舍不得钱开,一起住了那么长的一段时间,是个人都会产生感情的。 但钱开听后只是笑了笑,就像一个温厚宽容的大哥哥一样,虽然能够理解景初却不为景初的话儿改变自己的决定,他说:“阿初,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钱开这字句散落在空荡的走廊上,在这样静寂的空气中反而更加突兀了。 的确,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终究没有人能真正陪另一个人走到最后。人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终究只是孤独的个体。 景初知道钱开这么说,就代表事情已经全无回旋之地了。 然而没想到只是短短几天的功夫,他所喜欢的人和物,该走的走该散的散,一切面目全非。 景初的心脏又开始闷痛,这阵子每时每刻都可能被刺激,而且每一次刺激都带着毁灭性的力量。他不确定再这样被刺激下去,心脏还能不能够承受这一切。他或许有一天会被这些人这些事逼疯了也不定。 他已经完全无法强颜欢笑,钱开的突然离开真的让他非常难过。终究只得低着头掩饰自己失落的情绪,说:“那……祝你一路顺风。” 挽留不住,唯有祝福所有离开的人。 钱开一怔,随即又展开了笑容。 那一刻钱开似乎明白了简白为什么这样迷恋景初:这个孩子尽管毛病很多,但对方身上有一种别人所没有的柔软。这样鲜明的爱与恨是他们这群人身上永远不曾具备的,太多太多人戴着面具而活,也只有景初一个人,敢这样毫不掩饰自己真实的内心情绪。 这样的真诚实在难能可贵,太多人输就输在不敢像景初一样活得如此诚实。 不过钱开在这一刻觉得自己还是蛮幸运的:在过去那么多年中,他随时随地都可能因为一个调遣离开,似乎所有人也都习惯他居无定所的生活状态。唯独这一次,竟然有人舍不得他离开。 钱开这样想着,原本没那么伤感的离别青情景忽然变得感伤起来。 然而他只是笑着揉揉景初的脑袋,从表情上很难看出他有半点的伤感情绪,说:“阿初,好好保重自己。” 说完钱开立马转身,没有任何迟疑,抬脚就往医院外走。 尽管只有短短一个多月,但他会永远记得景初这个暖人心肺的孩子。可他已经不能继续守护在他们身边了,他不得不离开。 很多年后景初都记得那天钱开在医院与他告别的场景: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医院走廊,静寂而毫无人烟,天花板上明亮的白炽灯空荡荡地照射在光洁的地板上。钱开慢慢地朝走廊尽头走去,对方投在地上的影子很淡很淡,那样空寂无人的走廊和形单影只的身影,终究离他越来越远。 那是景初最后一次看见钱开,在这几年之后景初有一天忽然听说钱开留在加拿大不再回来。他们再也没有任何联系。但景初相信钱开应该是在加拿大找到了属于他自己的幸福——像钱开这样好的人,本应该得到幸福。 故事随着钱开的离开而告一半段落。 转眼间便过了大半个月。 这半个月来景向晚一直在医院休养,甚至连辞职信都是景初帮忙送到景向晚所在的单位的。景初送辞职信的时候简白就陪在身边,单位领导一看简白,心说他以前怎么不知道原来景向晚竟然有简白这个靠山呢。可惜还没来得及拍马屁就不得不放人,领导觉得有些可惜,但在简白眼皮下还是二话不说立马放人。 而潘显则放下手头上所有事务,衣带不解地在病房照顾景向晚。 景向晚最初的三天对外界没有多少反应,后来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慢慢地恢复平静,发现潘显在医院陪着,也曾要求潘显离开,不过发现他无论怎么讽刺潘显这个男人就跟牛皮糖一样怎么赶都赶不走,后来也就放弃了。 而景初起初亦觉得很别扭,但看到潘显尽心尽力地照顾自家爹,又这样小心翼翼地讨好自己,便发现什么恶毒的话都说不出口。他从来不打笑脸人。 再后来也就习惯了潘显这个样子,甚至往医院送饭菜的时候还能不咸不淡地跟潘显聊上两句。 景初自问不是铁石心肠的人,经过这半个月,他觉得已经不好再阻止自家爹的任何决定了。尽管心里面很别扭,但有一天趁所有人都不在的时候,他小声对景向晚说: “爸,你要是……要是有一天跟我干爹在一块儿了,我不会阻止你们的。” 景向晚很久都没有回答景初。 后来景初还瞒着所有人偷偷去找黎金,他想毕竟对方是自己亲生的娘,再怎样恼恨这半个月过去了,无论什么气也该消了。 然而他家门口等了一整天,为了尽可能博取同情,甚至厚着脸皮直跪在外婆家大门口。路过的都是楼上楼下的邻里,大家都是彼此认识的,可这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上来劝景初,甚至他们当面对景初指指点点,然后又像躲避瘟疫一样很快地离开。 后来大舅觉得丢不起这个人,毫无商量余地地把景初赶出小区。曾经亲厚慈善的亲人,转眼间也可以这样薄凉刻毒。 景初不甘心,便继续在小区外继续等。他一直以为自家娘是那种嘴硬心软的人,即便真的在当时很生他的气,事后也能够选择原谅。至少,他认为黎金不会像他的大舅一样不愿意认他。 然而他在小区门口的保安亭跟保安们蹭地方一直等到傍晚,就在他准备放弃刚要离开的那一刻,忽然看到小区外稳稳停了一辆银色奔驰。他忽然有了一种预感,黎金就在这辆车上。 果然,不一会儿,黎金便从车上下来。跟着她一起下车的还有一个大约五六十岁西装革履的老男人,这个男人看起来颇为精明强干,仿佛是一个成功的中年男士。 男人绕过车头来到黎金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礼盒送给她,然后他们拥抱告别。 景初刹那间手脚僵硬,就跟一块木头一样杵在原地。他直觉应该躲开,否则彼此见面只能大家尴尬。 可黎金就像没看到他一样,从另一侧门口走进小区。 景初胸口闷痛得几近窒息,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太快了,他想,这世事变化得太快,他已经守旧得跟不上变化。 终究,连最后的希望和恳求也不再说得出口。也是,都已经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还有什么能够期盼的呢? 景初知道他的世界有什么东西变了,内心深处最柔软最易碎的东西,都彻底埋葬在那个傍晚。从今往后,他不会再流任何一滴眼泪。 最后他一个人慢慢地走了将近四个多小时才走回医院。 简白在景初消失的一整天里找他找得快疯了,然而当他看到景初失魂落魄地走了回来的时候,真是来不及质问怎么回事,就被景初紧紧地抱住了。 再也,无言以爱。 半个月后景向晚终于康复出院,这半个月来在潘显的悉心照顾下,景向晚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不过他们没有一个人敢再让景向晚一个人在家待着,毕竟景向晚的不良记录还在那里。 于是景初提议景向晚跟他们回别墅住,可一想到简伊那货还是可能随时随地回去的,万一对方跟自家爹碰上就不好了,便只能住嘴。 想来想去,最终只能让景向晚跟潘显一起住。景向晚不同意,但拗不过景初,最后跟潘显约法三章后才终于同意让潘显搬过去跟他住一块儿。 潘显如蒙恩赐,欢喜激动地帮景向晚搬行李去了。 最后送走了景向晚和潘显,景初这才跟简白回了家。 第七章:准备离开芒城 没想到这一折腾,两个月的暑假已经快要接近尾声。景初这一个半月来一事无成,唯有一件又一件的烦心事,折磨得他快要疯了。 临近开学,景初不得不给金教授打个电话。上次那个去英国留学的名额是当初自家老板费了不少力气才帮他争取过来的,没想到半途却被他放了鸽子。景初因为这件事一直对金教授感到很愧疚,所以这一个假期以来都没敢给老板打电话。 没料到景初给金教授打电话,对方根本没提那话茬。 金教授在电话那头笑呵呵地说道:“阿初啊,我还以为你快把我这老头给忘了呢,竟然到现在才给我打电话!” “那个……我……额……”景初想用他很忙来敷衍金教授,可一想到那么久以来金教授都这么照顾自己,便不好意思跟自家老板撒谎。跟一个如此照顾自己的老人家撒谎,这太不厚道了。 然而金教授仿佛一下子就看穿自己小徒弟吞吐的原因,不再就这个问题再多纠缠。 金教授知道自己的这个小徒弟心很纯净,是非黑白太过分明,而且性子又比较直接,学不会别人的那种曲折婉转,直接出社会工作未必能有很高的成就。好在这个小徒弟在学术方面很有天分,像他这样性格的人其实很适合往高深学问里钻。 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自家小徒弟却放弃了那么好的机会,选择毕业后直接工作。 尽管有些可惜,不过金教授从来不会强迫任何人。而景初又是他非常喜欢的一个弟子,于是不得不为自家小徒弟好好打算。 金教授问:“阿初,你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还……还没找到……”说到最后一个字,景初的声音弱得只能蚊子才能听到了。他在学校的时候从来没觉得自己会找不到工作,因为他一直坚信自己是优秀的,但出来以后才发现,原来想找到一份适合的工作原来这么难。 然而金教授却毫不在意,似乎因为景初没有定下工作反而松了口气,然后说:“要不这几天你先回学校,我比较希望你留在学校里继续跟着我把博士给念完,将来直接留学校从讲师开始做起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你要是不想留学校也没关系,前几天一个跟我比较熟的公司老总还跟我要人来着,我看那工作待遇都不错,你要是愿意,过几天你和你几个师兄就直接去人家公司报到就行……” “金教授……”景初的喉咙有些哽。 这一个半月来遇到的事情太多,尤其是景向晚和黎金离婚这件事,令景初感到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一般。简白的确对他很好,可他们之间的感情似乎发生了质变,不再是当初那种单纯透明的好感,而是更为深沉的某种东西。 唯独金教授,即使时过境迁,沧海桑田,这个老人对他的好却仍是单纯毫无目的的,似乎从始至终都未曾改变。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积压在体内的委屈,甚至在简白面前都从未表现出的软弱,这一刻如洪水决堤。 景初的眼眶瞬间红了,他的喉咙哽咽得发慌。这时候一开口大概就变成了哭腔,所以景初死死地咬着牙根不让自己发出任何不正常的声音。 “阿初?”金教授为自家徒弟陡然的沉默感到微微惊讶。 景初倒吸了一口凉气,沉默了一会儿,闭上眼睛慢慢地等心情平复下来。然后景初诧异地发现这一瞬间的难受来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烈,可他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出,反而很快就控制住差点崩溃的自己。 然后陪笑道:“对不起金教授,这个假期我家里出了点事情,我爸前几天才刚刚出院,我想这几天多陪陪他。” “……”金教授错愕,愣了半秒钟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样啊,那你多陪陪你爸,迟点回来也没关系。另外代我跟你爸问声好,祝他早日康复。” “……嗯,”景初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我也代我爸先谢谢您,他现在已经好很多了,我会按时回学校的……教授,真的非常感谢您!” “呵呵,不用谢,好歹我们也师徒一场,你还跟我客气这些干什么?” “……” 再之后景初又跟金教授聊了别的话题,然后扯到开题报告的选题,景初的思路渐渐转到开题的内容上,两个人便在电话里聊了好几个小时,这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景初挂了电话,恰好简白从外面回来。 自从景向晚的事情告一段落,简白似乎又开始忙些什么。不过简白没有主动跟景初说,景初便也不多问。景初知道即使是亲密伴侣之间也该留点空白给彼此,没必要彼此什么事情对方都得知道,人与人之间总要留点距离才美。 然而简白从外面回来,景初却发现这个老男人眉眼间有掩饰不住的疲惫。他向来不支持简白还继续为简家的事情劳累的,不过对这个老男人反对根本是无效的,简白要真想做什么事情景初根本没法阻止,因为对方从来没有意识到可以找他商量。 景初只能站起身,向简白走过去,然后把这个老男人拉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然后他掰过简白的脑袋,轻轻地给对方揉揉太阳穴。 自从钱开走后这个家忽然变得很冷清,加上这几天简白又忙什么事情,景初在家里快闷出病来了。唯一感到庆幸的就是简白的藏书很丰富,景初是个能在书堆里连续泡几个月都不会感到枯燥的人,于是书房成了景初唯一可以打发时间的地方。 但景初闷了一整天都没有人跟他聊天,这时候他迫切希望有个人跟他说说话。 何况关于他们未来的问题,也是该跟简白好好商量一下了。 景初一边揉简白的太阳穴,一边郑重其事地开口:“简大教授,有一件事我必须跟你商量。” 简白被景初按摩得很舒服,正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于是连眼皮都不抬一下,轻声问:“什么事情?” “我还有半个月开学,到时候我就搬回学校住了。”景初其实是想问他回学校后简白是打算他们谈异地恋呢还是跟他一起走,不过这个问题他没法直接问出口。 “嗯?”简白最近要烦忧的事情太多了,如果不是景初开口,他倒真的忘了这茬儿。他稍稍惊讶地跳了一下眉,却没有就这个话题往下说。 “……”景初不相信简教授没领会他的潜台词,不过简教授不肯表明态度,他不甘心,只好继续拐弯抹角,“刚刚我给金教授打电话了,他希望我继续跟着他把博士念完,以后直接留校当老师。” 简白忍不住微微一笑,眉宇间的浓愁在刹那间舒展,他的笑容如三月明媚而不刺眼的阳光,这个老男人笑起来的样子一向很好看。 简白笑着说道:“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出路,虽然大学老师的收入不高,好在能为自己所支配的时间很多,而且社会地位很高。” 这个老男人似乎一点儿都不着急,甚至都没想到一旦景初继续读博直接留校,他们就得分隔两地——尼玛这个混蛋难道不知道谈异地恋很辛苦吗?! 景初甩手不干了,有些愤愤:“我现在给金教授打电话告诉他我同意他的提议了,过几天马上收拾东西回学校,哼!” 简白低声笑了起来,睁开眼一把身旁某只浑身都竖起毛的小猫咪捞进怀里顺毛。 景初于是更为气愤难当地挣扎出老男人怀抱。 简白的笑意更深了,紧紧地把景初禁锢在怀里,不顾怀中的小人儿激烈反抗,坚决地把下巴抵在景初颈侧旁的肩膀上,一口含`住景初精巧的耳`垂。 他咬耳朵说:“乖,听话,等我把芒城的事务交接清楚后跟你一块儿搬过去,到时候我们在你们学校附近买一套房子,就我们俩。” “……”景初不挣扎了,感到万分惊喜。简白说的是他俩,这个词的意思是指只有他和简白两个人,不包括李叔简伊等等一系列不相干的人。 事实上,他早就希望他们俩能抛开所有不必要的人和事,就两个人简简单单的生活在一起。没想到原来这个愿望不是虚妄。 简白趁景初不挣扎的空挡趁机得寸进尺,一只手穿过景初T恤的下摆钻进衣服里面,温柔地轻抚小人儿衣料掩盖之下细致紧实的皮肤。而吻则不请自来地落在了景初脖子上的一小片皮肤上,简白轻`咬吮`吸,辗转舔`舐景初的脖子。唇`舌细腻的触感销`魂蚀骨,勾引得简白下面很快就硬了。 因为景向晚出事,他们忙于各种琐碎的事情这半个月来都没有好好亲密一番。这半个月完全禁欲的生活实在把简白憋得难受,眼下两人的气氛很好欲`望又来得汹涌,简白完全不介意在晚饭前先来点饭前甜点。 “你这个死流氓……啊……你混蛋!”景初恼羞成怒,然而简教授却趁他说话的瞬间直接把他推到在沙发上,他被简白挑`逗得最后只剩下一阵急促的喘`息。不过景初最后的底线还在,家里还有人,他可不想在大厅的沙发上给下人们上演一出活春`宫,他咬牙切齿,“简教授……恩啊……你……你回房间做……会……会死啊?!” 第八章:无声的惩罚 第二天简白直接上公司顶层的办公室找简伊。 其实当李叔告诉他那件事是简伊捅给黎家人的时候,他就应该找简伊好好谈谈。不过那半个月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他分身乏术,如今也该好好处理家事了。 不过很不巧,简白走到简伊办公室外的时候,秘书小姐却毕恭毕敬地告诉他简伊开晨会去了,可能需要两个小时才能出来。秘书对简白的到来诚惶诚恐,或许那些级别比较低或者新进公司的人不认识简白,但她却知道眼前这个人虽然不管事,但对方手中却掌握了真正的生杀大权,这家公司真真正正决定重要发展战略的人是简白。 简白就好像没觉察出秘书的态度一样,跟秘书挥挥手示意对方不要来打扰他,然后径直走进简伊的办公室里。 简伊大概受简白的影响极深,办公室不像别人设计得极其奢华,只是极致的简约和干净。整个办公室以黑白为主色调,虽然能让办公室看起来简洁利落,但这样的色调也容易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简白情不自禁地轻声叹了口气,其实简伊变成今天的这个样子也有他的责任。当年他心灰意冷之下抛弃了所有,一个人远走他国多年。简家没有适合的接班人接替他的位置,只能让简伊赶鸭子上架。 但简伊不是一个完美的上位者,这孩子性子太过偏激,而且从小到大肆意妄为。结果这孩子一上来就实行了铁血的改革政策,一刀切地把很多元老和公司不少冗余部门都革掉。 简伊这种精简机构和人员,把权力收拢回来加强高层的控制能力的做法,在情理上没有错,谁都希望公司能精简机构和人员,这样不但提高效率而且还能省下一大笔开销。可有时候管理一家公司不能仅仅用课本上的知识,有太多太多的人情和盘根错节的利益,是课本上那些知识所没有交代清楚的。 简伊用了很多的错误和失败,才终于走到今天这个地位。简白本就对简伊感到愧疚,所以也没再对自家表弟要求太多。他从小就很疼简伊,给了对方太多宽容和常人梦寐以求都得不到的东西,可他想不明白,简伊为什么还不满足。 简白默不作声地走到酒柜旁,从酒柜里取出一只高脚的玻璃杯,然后拿下一瓶红酒,给自己倒了一点点,然后才把酒瓶塞好放回酒柜。简白已经禁酒戒烟了一个半月,他也快习惯了自己远离烟酒的生活,然而这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想喝点酒。 如果能喝醉变得糊里糊涂就好了,可他做人输就输在太过清醒。 然后简白端着高脚杯,一边轻晃玻璃杯里红色粘稠的液体一边走到巨大落地窗前,一言不发地低头看脚底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和楼宇间穿梭不息的车流。 两个小时后,简伊终于开完晨会回来。 简伊在门外的时候就听秘书说简白在他办公室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简伊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见到表哥了,无论简白因为什么事情上来找他,都无法冲散简伊那一刻的欢喜。这一个月来,他非常想念简白。 结果简伊一推开办公室大门,抬眼看见自家表哥端着一个高脚杯,双手环胸,安静地站在落地窗旁,不由得受宠若惊。 简伊很想关上门立马冲过去从背后抱住简白,然后告诉对方自己这一个月来的思念。可那念头才一冒出头就被简伊生生压抑下去了,他知道有些感情是见不得光的。 于是简伊只能强迫自己不动声色地关上门,慢慢走过去。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压抑变得非常古怪,像某种急切渴望却生生被打断,他一边倒吸凉气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哥,你怎么来了?” 说完简伊就屏息,他觉得那一刻胸腔被体内汹涌的情绪憋得生疼。 简白缓缓转过身,看见简伊便忽然微微一笑,他折回身把高脚杯放回酒架前的吧台上,然后朝简伊走来,说:“今天忽然想上来看看,没想到公司被你管理的井井有条,比起以前,你的进步非常大,可喜可贺。” 没料到竟然一见面就是一阵肯定和赞美,还是来自最爱的表哥的赞美。简伊差一点就被那瞬间的狂喜冲昏了理智,他极力克制才没让自己完全的喜形于色,保持镇定地请简白坐到沙发上,说:“那都是表哥你教导有方,要不是五年前你回来力挽狂澜,简家的家业或许要被我败光了。” “这是你努力的成果,”简白微笑着摇摇头,“如今看到你有这样的成就,简家也终于走上正轨,我很欣慰,你终于成长为一个可以独掌一面的男人了。” 简伊终于没强忍住脸上欢喜的微笑,他有些局促又惶恐:“表哥你别这么说,我,我还有很多需要向你学习的地方……” “简伊,你不能总是依赖于我。作为一个上位者,最重要的品质是要敢冒险,你必须有敢于不依靠任何人做决定和独自承担任何风险的勇气。”简白说,“简伊,在你身上从来不缺乏冒险精神,只不过当初你还不够成熟,才把这种重要的品质变成一种愚勇,可这并不妨碍你今天把这种品质发展成为别人望尘莫及的优点。” “……”简伊羞赧地低头,然而心里却忽然产生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简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简伊,看到自家表弟难为情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一阵叹息。然后他接着说:“简伊,我想是时候把所有权利交换给你了。” “什、什么?!”简伊错愕地抬头,“你、你再也不管我了吗?!” 简白一怔,然后缓缓说:“你说的是什么话,要是被你的下属听到,还不被笑话了去?我这些年介入得太多,反而让你束手束脚了。简伊,你本来就应该有这样的魄力,你要相信现在的你有能力把一切做得很好。” “可……” “好了,就这样决定。”简白不给简伊任何反对的机会,温和却决绝地说道,“以后你做任何决定不必找我商量,放心大胆地做吧。” “我……我恐怕……”简伊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他已经习惯了身后站着简白,这时候对方却说要完全放权给他做,他莫名觉得惶恐。就如同一个人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航行,这时候简白却忽然抽身离开,他顿时觉得没有了依靠。 “对了,”简白却打断简伊,“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阿初准备开学了,我打算跟他一起回学校,到时候我们在他学校附近买一套房子。阿初打算在那边继续读博,念完博士后他导师会推荐他直接留校,如果是这样,我想我们大概要在那边发展,以后就很少回芒城了。” “……”简伊就好像被晴天霹雳一般,震惊得他不禁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瞪着简白。 简白见状忍不住叹息,然而还是继续说:“简伊,我把李叔留给你。李叔是服侍了简家两代家主的人,别看他只是一个管家,可这几十年风风雨雨什么没见过?他的办事能力很强,做事也很稳健得体,你以后要是有什么拿不准的事情,可以跟李叔事先商量,我相信……” “表哥你能不能不要走?!”简伊的鼻头泛酸,他每说一个字都觉得极其艰难,胸口着实闷痛得如刀割一般。然而这不经大脑的话才一脱口,简伊就沉默了,和简白生活了那么多年,他知道简白是那种一旦做了决定任何人都不能反对的人。 果然简白只是笑笑,说:“简伊,拿出一个上位者该有的样子给我看,不要像一个没断奶的孩子一样,我不可能妨碍你一辈子,这家公司和整个简家本该完完全全地属于你。” 简伊低头没有说话,死死地握紧拳头,像在拼命压抑什么。 简白亦不再说话,转过头微眯起眼睛,神情平静地远眺蓝天白云下的石头森林。他知道这个表弟对他有多么依赖,这么说对方肯定一时间难以接受。说他残忍也好,冷酷也罢,但既然简伊做出那种事,他就不可能继续放任这种事再次发生。只是目前他还不想彼此撕破脸皮,所以三十六计走为上。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那一刻办公室静得仿佛连一粒尘埃落地的声音都能够听见。 简白估摸着简伊应该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然后继续说:“对了,阿初母亲的娘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发现了我和景初的关系,这阵子他们家闹得不可开交。其实这事也怪我,试探老爷子态度的方法有千千万万种,我却用了那一种。不过这事我做得非常隐秘,正常来说他们应该不知道这件事才对。你要是有空就帮我查查究竟是谁把这件事捅到他们家里,从来没有人敢在我背后捅刀,你要是抓到那个人,应该知道怎么办。” 简伊的背脊僵了一下,眼底在刹那间闪过一丝惶恐。 “好、好的。”简伊敢百分百白确定简白说这句话绝对是敲打而非真的要他去办这件事。 简白站起来微微一笑:“那就好,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你工作,我回去了。” 简伊连忙跟着站起来,然而手足无措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那、那我送你?” “不必。”说完简白抬脚就走。 第九章:小狼崽子 简白晚上没有在家吃,而是跟景初一起去了温和的酒吧找那对无耻夫夫共进晚餐。算下来他们也快一个月没有见面了,江乔看到他们过来很高兴,于是干脆在家动手下厨,温和则在旁边打下手。 简白认识江乔将近四十年,这还是第一次见江乔下厨。江乔这个人平时生活得很粗糙,尤其在没和温和生活在一起以前,这个人家里甚至连一套厨具都没有,天生是被人伺候的命。没想到他跟温和在一起生活十多年以后,竟然朝着家庭煮男方向发展了。 江乔见简白和景初一脸梦幻地盯着他,仿佛他下厨就跟做梦一样不真实,于是拿着锅铲解释说:“他娘的你们俩什么表情?!老子最近听说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就得抓住他的胃,老子学下厨讨好我媳妇儿怎么了?!简白你他娘的学着点,就你这一副病秧子除了勾心斗角什么都不会的小样儿,要再不学学怎么当人妻,小心回头你家景初就跑了!” 景初感觉头顶一道雷劈下来,他被雷得外焦里嫩。 简白囧囧有神:“……” 江乔小忠犬骄傲地翘起尾巴,不屑地瞥了一眼简白,昂首挺胸地转回厨房去了。 不过江乔说得也不无道理:简白跟景初一块儿搬过去后,就彻底闲散在家,一个年老色衰又没有赚钱养家能力,还脱离了社会的老男人,的确没什么优势守住自家媳妇儿啊。 简白转过脸看着景初,欲言又止,眼睛里满是征询的意味。他的意思是想问景初,他需不需要像江乔一样在家学着怎么当人妻。 景初大惊失色,立马扑过去抱住简白,说:“简教授,你跟江乔那个无耻又没有姿色的小忠犬是不一样的啊!你赶快清醒过来,千万别学那混蛋自从辞职在家后智商退化得连小学生都不如!脑残是种传染病!我们马上走,千万不要被江乔传染了!” ——尼玛别人不知道景初还不了解吗?!江乔那无耻混蛋为毛要讨好女王大人?!尼玛最终目的还不是为了吃肉?! 景初只要一想到简白向江乔学习,最终跟江乔一样整天腆着脸跟在他屁股后面蹭肉吃豆腐……景初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寒而栗。 简白温柔地笑笑,一边揉揉景初的脑袋一边安抚之。 四个男人,江乔总共弄了两荤两素一汤。虽然江乔是半路出家,但他弄出的菜色至少卖相还是不错的,没有发生菜被炒成黑糊糊的一团可怕的物质。而且景初以一副视死如归的心情试吃了一口后,发现味道竟然不错。 江乔觉得自己的自尊心严重被简白和景初践踏了,小忠犬愤恨得想扑上去一口咬死一个!不过被温和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后嗷呜一声耷拉着尾巴曾在温和脚下求蹭脸了。 简白和景初和这对奇怪的夫夫相处多年,于是见怪不怪,安静地埋头吃饭。 他们吃过晚饭后,温和和景初负责收拾残局,两只小受挤进厨房里一起洗碗洗盘子。简白和江乔则坐在沙发上一边看新闻一边聊天。 简白向江乔简单地阐述了自己彻底放手芒城的一切事物,准备跟景初移民去S市的意向。 江乔不可思议道:“他娘的不可能吧?!你放心把偌大的简家完全交给简伊那个不靠谱的小鬼?!你就不怕他被那群老狐狸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所以我才过来找你,”简白说,“你有空多提点提点简伊,虽然这孩子平时有点偏激,但前辈提点的话他还是愿意听的。” 当年简白和江乔因为种种原因从那个位置上退下来,偏偏他们身后的家族又找不到适合的人选顶上去,这样一来,两个家族都因此受到不少势利小人落井下石。正因为如此,尽管从前简白和江乔斗得你死我活,终究不得不走向联合。毕竟是两大世家,尽管这一代人落没了,可上百年积累下的势力和人脉还是让他们快速地重新站起来。 而经过这十年的磨合,如今的简家和江家在外人眼里是站在同一条船上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正是有了这层利益关系,简白才敢放心大胆地把简伊交给江乔。 然而江乔露出一副‘我被当成垃圾桶收容别人不要的拖油瓶’的不爽的神色,勃然大怒说:“他娘的简白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江简两大家族是你手中不要的玩具想要就要,想丢就丢的吗?!我他妈告诉你,你要敢撒手不干老子就敢撒手不管!你他妈塞一猪一样的队友给我是什么意思?!” 江乔几乎掩饰不住的暴怒。 “江乔,”简白心平气和,完全没有受到江乔暴怒的影响,满脸平静地说道,“医生已经嘱咐我要好好静养,不能过度思虑。我还想跟阿初一起生活几十年,我不想再过几年我就过劳死在办公桌上。” 江乔如被人当头棒喝一样僵在沙发上,他的脸上很难看,喉头下意识地滚动了几下,仿佛还有话要说,却终究说不出口。 简白见状便不知道说什么了。 有时候,当你坐上了那个位置,再想全身而退就非常难了:有的人是因为习惯了手握大权众星捧月,有的人是因为被逼着不能下来,有的人是因为身上的责任,还有的人…… 有太多太多的身不由己。 十年前简白为了这个位置不得不放弃陈昔,十年后他难道还要为了这个位置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吗? 简白不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是否过于自私。 静默了十几分钟。 景初和温和双双从厨房洗碗归来,抬眼一看简白和江乔一反常态地各自坐在沙发的另一端沉默,江乔的神色间似乎还隐约蕴含着暴躁的情绪,不由得齐齐一怔。 这两个老男人刚刚不会在他俩不在的时候吵架了吧?这可是破天荒的一遭!景初自记忆以来,还是第一次见着两个老男人的气氛会如此僵硬古怪。 然而温和愣神了一下,就恢复波澜不惊的样子。温和拉着景初,声音清淡地说:“走吧阿初,我最近弄到一瓶好酒,我带你去看看。” 景初看了一眼简白,眼底闪过一丝迟疑,不过很快就转过脸对温和微笑说:“好。” 然后他们一前一后穿过客厅,转上二楼一件专门用作给温和在家调酒的藏酒室去了。 等两只受的脚步声渐渐地听不到后,江乔才猛地闭上眼睛,往沙发后一靠,张开手,长长地从胸腔中吐出一口气,有些气急败坏,却终究只能妥协。 江乔说:“你他娘的跟陈昔一样任性妄为啊,老子是眼瞎还是人品不好,怎么老挑中你们这种半路就撂摊子的混蛋?!” 当年江乔拼了命地想拉拢陈昔,甚至因此在路远那件事上费了很大力气。尽管他帮陈昔的根本目的是为了从简伊那件事上打击简家,但也不能他投了人力物力进去,最终陈昔却突然出国啊! 而如今江乔和简白合作了十年,两家相互扶持才没有在后继乏力的情况下被对手打压得从此抬不起头,好不容易如今的情况好点儿了,简白竟然敢完完全全放权给一不靠谱的小表弟——这让江乔怎么接受啊喂! 然而简白依旧从容不迫,忽然微微勾起唇角,颇有些自嘲的意味,说:“江乔,简江两家都是民国甚至往前更久远的老世家了,如今仍显贵的直系族人好歹也有一百多人,难道后辈的人中真的没有品性优秀的继承人吗?你要不试试彻底放权,又怎知道没有些个小狼崽子出头抢这块肥肉?” 江乔猛地睁开眼,坐直身子,不可思议地盯着简白。 简白却只是幽幽地长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可……你就这样放任简伊,让他给那群小狼崽子生吞活剥了?”简白一向护短,这点江乔在十年前就领教过了的,然而没想到,简白最终竟然放弃了简伊。 “我相信简伊,”简白叹笑着摇摇头,“你可不知道,我这个表弟到如今,已经成了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小狼崽了呢!” 江乔困惑不已,他从来不觉得简伊是什么厉害角色。 “江乔,当年你跟我斗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可曾真正在我背后捅刀子成功过?”简白见江乔如此表情,于是反问道。 “……”他娘的简白没有在他背后捅刀子就已经不错了好么?!江乔愤愤不平地腹诽。 简白当年背后有陈昔和整个简家。 简家就不用说了,流传了上百年的老世家有其一套生存方式,要是随便就能被人趁虚而入,就不能被称为世家了。至于陈昔,那个不靠谱的家伙虽然整天沉迷他那不切实际的网络小说,但从小生活在官宦家庭道行肯定也不是盖的。陈昔虽然不参与他们的争斗,但是绝对不会放任任何人对简白背后下手。 所以,江乔基本上找不到任何背后捅简白一刀的机会。 然而简白云淡风轻地笑笑,继续说道:“可简伊却成功地在我背后捅了一刀。” 第十章:被丢冷宫的节奏 简白后来终究和江乔不欢而散。 晚上景初回家后趁简白去书房处理事情的时候躲在房间里偷偷给温和打电话,表达了他对这俩老男人忽然闹不和的担忧。简白和江乔是十多年的老朋友了,他不希望他们临走前他俩之间却产生了间隙。 不过温和到底比景初经历的多,看这件事的时候,则更显得淡定。江乔和简白合作的十年,这样的感情不会因为偶尔的矛盾就闹得关系破裂,这不是他们这样身份地位和年龄的人会做出的举动。温和对这点非常清楚。 于是温和淡淡地安抚景初的毛道:“你不用太担心,毕竟他们都是成年人了。” “哦、哦……”景初听温和满是笃定的语气,尽管心里觉得还有些不妥当,但也只能顺着温和的意思说,“好吧,可能是我杞人忧天了。” 温和勾勾唇角,眼底那毫无温度的视线里竟有一丝丝暖意散开来。相较于他们三个老男人来说,景初显得太心无城府,就像一只年幼的毛茸茸的野兽凭借本能地去爱和关心身边的每一个人,表达爱的方式笨拙得可爱。但好在,景初这样的感情是干净而毫无任何杂质的。 “对了,听说简白和你要搬去S市?”温和忽然想到这件事,于是随口一问。 “咳咳……”景初脸颊莫名的有些燥热,说起来,还是简白为了迁就他才搬过去的呢,“因为我可能以后要在那边发展了,简白就跟我一起过去什么的……” “……这样也好。”温和淡淡回了句。 “嗯啊,”这当然好啦,至少简白跟他搬去S市以后,他就不用整天提心吊胆地害怕继续直面简伊了,“你们放心,我应该能拿到保送博士的名额,到时候每个月学校给我的补助就能最少两千,再加上我自己私下接点儿活,能养得起我和简白的!” 景初自从上研究生后,每个月拿补助和各种津贴,再加上他偶尔兼职赚来的钱,基本上能够自给自足。而上了博士以后每个月能有更多的津贴,如果他到时候辛苦点多接点活儿,就算简白一天到晚闲赋在家,他也应该能把简白当小白脸养着——嘿,终于轮到他养简白了,这是多么美好的未来啊喂! 然而景初说完这句话后,电话那头良久都没有声音。 大概打死景初他都猜不出,温和不吭声的原因是,对方在电话那头无声地笑了。 简白会被当成小白脸养?这简直是破天荒的大事儿! 不过女王大人一向闷骚,他虽在心底吐槽景初,但面上却不显露。他只是淡淡地回复一句:“很好,你加油。” 景初觉得温和最后那五个字非常饶有深意。 而在芒城的另一个角落,女王挂了景初电话后,这才转过脸波澜不惊地盯着坐在沙发上沉默抽烟的江乔。 温和跟江乔生活了将近十年,知道每当江乔内心产生什么大的震动或者遇到什么特别棘手的事情的时候,才会露出这样凝重的表情来。 不过女王一向不习惯主动问别人发生什么事情,他的原则是别人不说他绝对不问。 温和面无表情地走到茶几前把桌上的杯子收起来准备拿进厨房里洗,这个工作平时都是江乔争着抢着做的,可是简白和景初离开很久后,江乔都一直窝在沙发里没动,于是他只能自己动手了。 然而温和才端起杯子转身,身后的江乔就忽然开口:“你知道简白今晚跟我说了什么吗?他说简伊竟然在背后捅他刀子。”说完江乔恶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吐出烟雾,才接着说,“他娘的这也太打击人了!老子当年没成功的事情竟然让那毛都没长齐做成功了!” “这不太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你他娘又不是不知道简白对他表弟多回护,你说你会特意防备一个你从小养到大的小崽子吗?所以说这年头越是亲……”说到这儿江乔顿时一个激灵,抬眼就看到温和正冷冷地看着他,瞬间明白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赔笑道,“他娘的,我说媳妇儿,我绝对没有映射你的意思啊喂!你看那么多年老子一直对你掏心掏肺,别说防备你了,你哪天要真想捅死我,我二话不说敞开胸怀给你捅哎!” “……”温和默默地收回目光,低头一言不发地盯着手中的杯子。 其实江乔说得没错,越是亲近的人物越是要防备,这本来就是这个圈子的生存法则。 江乔长吁了一口气,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继续说:“话说回来,他娘的老子很好奇简伊是怎么在背后捅简白一刀啊喂!真的,简伊那小兔崽子的举动可以写进史书里,绝对能成为简家所有竞争对手的必读教材!” 温和的眉梢不禁一挑,事实上他对这个八卦也非常感兴趣。于是转回身放下杯子,坐到江乔身边,建议道:“你可以找人查查。” “哎呦喂,媳妇儿!我明天就找人查查!”江乔忍不住扑到温和身上一把搂住对方的腰,心说原来他娘的每个女王殿下都有颗八卦心啊喂,可为嘛就是诡异地戳中萌点,好想把八卦的女王大人抱在怀里亲一口呢!于是他就真的把想法付诸行动了,恶狠狠地在温和脸颊上亲了一大口,然后欢快地摇尾巴建议说,“媳妇儿,要不我们今晚在沙发做吧!” 温和嫌恶地推开身上某只人形动物:“还没收拾好东西。”他指着茶几上的两只用过的杯子说。 “矮油,明天再收拾啦!来,媳妇儿,咱先办点正经事儿!”江乔再次扑倒女王大人,他向来是舔过肉后绝对先把肉吃抹干净才干别的事情的人。 “……你没洗澡。”温和只能再一次嫌弃地用手挡住江乔的即将落下的吻,那表情就跟被一只刚刚舔过屎的苍蝇舔了一样。 然而江小忠犬毫无被人嫌恶的自觉,举起两只爪子想要把女王那只碍事的手给拨开。他欢脱地摇着尾巴,撒娇说:“不嘛,银家现在就要,欲望来了是挡都挡不住滴!媳妇儿,来吧!不要逃避乃的欲望,做爱就跟吃饭一样,是人类最根本的需求啊!” 然而拨开女王爪子的时候,江小忠犬却蓦然对上温和一双冰冷的眼神,他顿时如当头被人浇了一盆冰水一样,瞬加什么欲望都没了。 温和跟江乔这种粗糙的男人完全不同,他很爱干净,他对某些特定行为简直到了强迫症的地步:譬如必须每天洗澡,如果晚上要做点什么运动的话,那就得事前洗一次事后洗一次(偶尔可以例外);譬如他们在家的时候,必须在睡前把所有的盘子杯子以及脏衣服洗干净,否则不能上床;又譬如不能在沙发上做,因为他们家的沙发是布制的,在上面做会沾染某种液体,事后处理会很麻烦…… 如果只是偶尔破例那么一条,温和或许还可以勉强自己接受。可今天晚上江乔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发了疯似的,跟只发情期不会自我控制整夜叫春的野猫一样,竟然把他所有禁忌的事情都犯了,这就让温和变脸了。 江乔弱小的小心肝被温和冰冷的眼神吓得一颤一颤的,脑子里那些旖旎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他不敢忤逆女王的意思,只能从女王大人身上爬起来,泪眼汪汪地对手指:“亲爱哒~银家、银家马上去收拾杯子然后洗白白自己!” 女王爬起来理顺发型,然后微眯起眼睛,正欲发作,却看到江乔一副吃不到肉楚楚可怜的样子,便不知道为什么火气一下子全消了。 江乔在没认识他以前从来不知道“妥协”二字怎么写,向来只有别人百依百顺江乔的事,从来没有江乔对哪一个人言听计从的事情发生。 这十年来江乔变得太多,这不单单表现在江乔在处理和他的矛盾的时候总是喜欢撒泼卖萌地糊弄过去。有时候温和会想,眼前这个他随便瞪一眼就耷拉脑袋泪眼汪汪委屈看着自己的江乔,还是当初他认识的那个气焰嚣张的官二代吗? 温和不由得自我反省:他是不是对江乔太苛刻了? 其实偶尔放纵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可一想到自家布制的沙发上沾染某种液体,而且晚上不好及时处理第二天有可能就风干……这太可怕了,女王单单想一下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绝对无法忍受自己第二天早上坐在沾染某种液体的沙发上看电视吃早点! 于是温和最终决定还是委屈江乔比较好,他伸出手摸摸某只小忠犬的脑袋,说:“乖。” 说完,为了不再让自己在面对江乔的时候产生负罪感,温和刷地站起身,无视身后某只捂住心口一副心碎模样的小忠犬,大步地往主卧方向走了。 “……”江乔身后一片叶子在寒风中飘啊飘,那个失望落寞。 ——嘤嘤!连装可怜都不能让女王心软答应在沙发上做了呢!江乔小忠犬果然有准备丢冷宫的节奏! 第十一章:陈昔回来了 如果不是因为简白,景初都不知道原来挪个地方发展原来程序那么复杂。 首先简白得去公司把要交接的事项交给简伊,这免不了他们每天都把公司没完成的任务带回家里,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景初又得直面简伊了。 而相较于半个月前,如今的简伊对景初简直已经到了仇恨的地步,尤其当简白不在的时候,简伊瞪景初的眼神就跟看一个杀父仇人没有区别。那样仇恨狠厉的眼神,让景初的背脊莫名阵阵发凉。 其次简白还得一一跟一些平时关系比较圈内好友打声招呼,除了跟人说明去向外,还得拜托别人多多照应一下简家。简白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所以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替简伊打点些关系。 可是景初每天看简白忙里忙外,想到这个老男人本来身体就不太好,却为了这种事奔波,就感到心疼。只是这种善后的事情景初既帮不上忙又不好阻止,只能在一旁看着尽量不给简白添乱了(景初不给简白添乱的方法就是尽量避开简伊)。 最后简白还得亲自上门跟些关系特别亲厚的老前辈道别,其中最不可避免的就是陈太后,也就是简白前情人的母亲。 关于陈太后,景初其实挺不乐意跟简白一起上门拜访对方的,毕竟那是前情人的母亲啊,他又不是圣母玛利亚,怎么可能包容大度到那种程度?! 可结果证明景初完全低估了自己圣母的能力,最后他在简白嘴角含笑默默注视下败下阵来,答应周末的时候跟简白一起上门拜访。 但景初没想到,他还没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上门拜访呢,麻烦就自动找上门来。 这天李叔陪着简白有事出门了,偌大的别墅里只有景初和简伊两个人。这就好像把一只小猫和一只小狗关在同一个笼子里,猫狗大战是永恒的定律啊喂! 景初为了避免麻烦,自简白离开后就把自己锁在主卧里,甚至为了避免出门与简伊直接打照面,还提前提了装满水的大水壶进房间准备着。 景初这么做倒不是怕简伊,反正要干架要骂架景初自问自己不输给任何人,他这样躲开简伊只是不想跟对方起冲突。他哪天要真的跟简伊撕破脸皮,简白夹在他们中间会很难做人。 可没想到这个家里没了简白,简伊就连半点掩饰都不屑为之,甚至当景初把卧室门反锁后,简伊竟直接一脚把门踹开。 “砰!”门被狠狠踹开,猛地撞到墙上,因为剧烈的碰撞发出巨响。 景初原本蹲在笔记本前上网搜搜资料,听到这样的动静瞬间被下了一大跳,猛地扭头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而他只看到简伊怒气冲冲地出现在卧室门前,还未等景初反应过来,对方快速地冲到他面前一把揪住景初的睡衣衣领,把脸凑近与他直视。 简伊用一种恨不能生吞活剥景初的憎恶眼神瞪着景初,那表情非常凶狠而且杀气腾腾,咬牙切齿道:“你他妈的怎么不像你那懦弱无能的爹一样去死?!你他妈整儿个祸害干嘛还留在世上?!” “……”景初的火气咻咻地往上冒,他可以容忍简伊各种挑衅侮辱他,却不能容忍任何人说他唯一的亲人哪怕只是一句的不好。景初已经控制不住地握紧拳头了,但凡他再年轻几岁热血冲动一些,就该不顾一切抡起拳头就开打了。 但到底经过前阵子的绝望,整个人在处理事情上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只凭冲动动手。 景初闭上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才勉强控制自己不去失控。然后他面无表情地说:“我要是你的话现在就松手,然后离开这间屋子,当做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我表哥他妈怎么就看上你这种货色?!懦弱无能偏偏恃宠而骄!我要是你早该羞愤地上吊自杀了!”简伊简直要嫉妒得发狂,他恨景初夺走简白。那是他的所有啊,他想,如果这世上没有景初,会不会,会不会…… 简伊也是因为知道自己被简白彻底放弃后才如此失控,他但凡有点平时的半分理智,这时候应该立马走人。可他感觉自己已经被逼入绝境,满脑子除了‘简白要跟眼前这个小贱人离开’的念头,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够了!”景初终于忍受不住,恶狠狠地一挥手甩开简伊,说,“你他妈还当自己三岁小孩非得简白整天围在你屁股后面转才高兴是不?!简伊你真的够了,从一开始你就莫名其妙地针对我,还跟李叔折腾出那些事情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从来没有还过手,你他妈以为我真的怕你?那是因为我怕一旦跟你撕破脸皮,简白夹在我们中间左右为难!” 景初一股脑儿地吼出来,那瞬间才发现原来像这样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不顾后果地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感觉还蛮好的。 他不再掩饰自己,跟着恶狠狠地瞪简伊,凶神恶煞地继续吼道:“你他妈受简白照顾那么多年,难道就不能为他想想吗?他妈的没见他身体不好,你还特意闹得家宅不宁才高兴是吧?还是,你非要气死简白才高兴?!” “你又知道什么?!”简伊不甘心地回吼过去,“你他妈的知道什么?!我从小到大就只有表哥一个人真心实意地关心我,他那么疼我,要是没有你,我们本该可以安安静静地过下去,就我俩……” “……”那瞬间景初忽然产生一种非常荒诞不经的念头,这不能怪他,而是联想起简伊以前的种种行为,刹那间才发现简伊这个兄控情节似乎有些过了。 是,兄弟间再深厚的感情,也不该哥哥找到伴侣后弟弟非但没有祝福,反而……怎么说呢,反而没有任何缘由地拆散哥哥和他的伴侣。这个弟弟的占有欲太过强烈,甚至给人一种弟弟在吃醋嫉妒的错觉。 景初被自己忽然冒出的念头雷得外焦里嫩,他觉得一定是这年头出产的雷剧太多,他被传染了。 他一时间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声音忽然变得晦涩。景初轻咳几声,掩饰自己在那瞬间的不自然,才把头瞥过另一边说:“简伊,你该有自己的生活。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能够理解,但这世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该有的生活,即使再亲厚的兄弟,也得各自成家。” 说完景初就沉默了,而简伊似乎被他的话震慑住,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主卧一下子忽然安静了下来。 景初有些不适应和简伊在一起时俩人竟然这么安静,事实上他心里是很排斥跟简伊的距离在三米以内的。因为从他认识简伊那一刻开始,只要他们之间的距离在三米以内,必然会发生小规模战争。 所谓山不走我走。 于是景初默不作声地转身抱着笔记本,从简伊身边经过,走出主卧了。 这件小插曲没有任何人告诉简白,景初也当根本没发生一样。 于是时间很快就溜到了周末,景初心里尽管万分不乐意,但还是不得不一大早被简白拖下床,一起去陈家府邸做客了。 陈宅也在一片高级别墅区内,不过跟简白的小别墅不在一个区上。陈宅所在的别墅去大多住着退休老干部,所以别墅外的花园里能看到很多晨练的老人。 简白轻车熟路地找到停车位停好车,然后拉着景初走到一幢别墅的铁栏外,快速地按下门铃。 “……”景初无言,他知道简白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不给他任何反悔的机会。没办法,景初只能自暴自弃地想,木已成舟,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于是景初倒吸了一口凉气,给自己鼓足勇气,打算待会儿一有人出来,就堆起笑容,绝对要表现得风度翩翩不给自己丢了气度! 简白在一旁不由觉得好笑,却也不戳破景初。 他们大概在门外等了十几秒,然后才看到从屋内小跑出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大概二十七八岁,穿着一件休闲的白色T恤和黑色棉裤。 当景初看清楚跑出来的这个男人的脸的时候,不由得被对方那张漂亮精致的脸给震慑住了:他原以为简白已经长得很好看了,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比简白更好看的男人!而且这个男人这样有这样好看精致的五官却没有给人以一种女气的感觉,反而对方身上有一种气质,让人一看就仿佛感到一阵清凉的夏风扑面而来! 而站在景初身边的简白背脊却有些僵硬。 这时候又从屋子里走出另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则年龄跟简白相仿,下巴上留了一小片短促的胡子。看起来就跟漫画中落拓不羁的大叔一样。对方懒洋洋地推开门,吊儿郎当地抬起眼,却不禁怔住。 景初只觉得这个胡子拉碴的大叔好像有点面熟,仿佛在哪里看过。 然而没等景初想起来,先前那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已经走到铁栏旁,打开门,笑了笑,有些尴尬:“嗨,简白,好久不见。” 第十二章:好久不见,陈昔 毕竟已经不再是当年热血的少年了,更不是当年那个意气用事抛下一切跑到清水镇找回初恋的那个年轻的简白。脸上只是闪过一秒的失措,简白就已经恢复如常。 “好久不见,路远。”说完,简白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就像在某个酒宴上不经意碰到一个许久不见的熟人一样,保持着最完美的世家子弟该有的风度,友善却不过分热情。然后简白的目光越过眼前这个叫路远的男人,投在男人身后那个落拓大叔的身上,“好久不见,陈昔。” 景初原本已经准备好堆起假笑,然而听到最后那两个字,笑容就僵硬在脸上。 这短短一个多月里经历了太多,景初早已经不是一个半月前那个不懂事的小孩。要是陈昔不出现在他面前,景初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成熟包容,能够宽容简白过去所有的一切。 可当陈昔这个人真真切切地出现在景初面前的时候,他却出乎意料的不知所措。是的,就是完全手足无措—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这个男人竟然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然而陈昔只是稍微一怔,然后慢悠悠地拖着拖鞋,懒意洋洋地走到路远身边,轻轻地把手搭在路远的肩膀上。他朝简白招手打招呼,咧开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好说好说,十年不见,没想到简白你风采更盛当年啊!” “……”简白笑而不语,有那么一刹那心脏不可抑制地抽痛了一下。不是难过十年不见他们身边都有了各自的爱人,而是感到非常惋惜,原来他和陈昔之间就只剩下那么多,曾经的海誓山盟最终的结局也只是再见面彼此不痛不痒地打招呼,客套虚伪得就跟名利场上碰到的那些认识的人一样。 之后简白忽然想起来景初还站在他的身边,连忙把这小孩搂到怀里。他知道景初介意陈昔这个存在,两年前他们就因为这两个字才分开的。如同简白需要景初当着他所有亲人的面承认他的身份一样,这时候他也应该坦坦荡荡地在自己的前情人面前介绍现任爱人。 “对了,忘了介绍,他是我爱人景初,风景的景,初始的初。”简白顿了顿,然后转头对景初说,“阿初,这个是路远,这个是陈昔,我跟你提过的。” 路远回头和陈昔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些疑惑。他们在国外生活了很多年,最近这几天才决定以后在国内发展。他们原以为简白会跟凌亦雪继续他们门当户对的婚姻,没想到简白竟然堂而皇之地带着他的同性恋人上门拜访。 景初则下意识地往简白身上又贴近了几分,要不是眼下这个情况不适合,他恨不得拿个大牌牌挂在简白脖子上,向全世界的人宣告简白的所有权。不过这种忠犬护食的脑残举动大概只有江乔那个脸皮厚过城墙的无耻攻才做得出来,景初在这一刻觉得自己脑子忽然变得非常清醒冷静,他意识到自己应该在简白的前任面前表现出良好的气度。 于是景初露出一个非常标准热情的微笑,说:“原来你就是陈昔啊,早听简白提起过你们,没想到你们比我想象中要更帅呢!”景初说得非常诚恳,何况眼前这两个男人的确受得起这样的赞誉。 陈昔和路远终于反应过来。陈昔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我都老了,现在就一副邋遢的中年大叔模样难为你还要恭维我帅呢。” 路远则微微一笑,打开铁门侧身请他们进屋:“我说陈大昔你别挡着道啊,真是罪过,哪有让客人站在门外说话那么久的道理,我们赶紧进屋吧,等进屋后我们坐下来好好聊。” 简白从善如流,牵起景初的手往院子里走。然而当简白碰到景初的手的时候,才蓦地发现景初的手指冰凉,就好像某个人受到极大震撼,内心产生巨大恐惧的样子,景初的指尖甚至在不可控制地微微颤抖。 简白很想直接把景初抱在怀里安慰他说不用怕,不过是与前情人不期而遇而已,他已经不再是十年前的他,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为了陈昔不顾一切地跑去那个南方偏远的小镇。他们之间的爱情已经不再,如今他真正能够抓在手里捧在心上的人是景初,只有景初。 然而这时候抱景初是不合时宜的,他不想在陈昔面前太过刻意表现他们之间的恩爱,这样反而让人起疑。于是只能紧紧地抓紧景初的手,好似这样就能把自己的那份心意传达给景初一样。 景初感觉到手上的力道似乎加重了几分,不禁抬眼看了一下简白。然而简白只是牵着他的手从容不迫地带着他走进陈家宅邸,并没有回头。可他知道简白这样不动声色的举动,大概是想给他传达安慰。但就好似简白知道景初介意陈昔的存在一样,景初也知道那道十年前的伤口依然横亘在简白心脏的最深处一样。景初明白简白的心大概还是会痛的,就像十年前的那场车祸一样,那是会影响一生的伤口。 不过总算简白在陈昔面前给足了景初面子和自尊,对方好歹还是非常回护他的。 于是由陈昔在前面领路,带着简白和景初走进屋子里了。而路远则在后面关好铁门,然后才跟在景初后面进屋。 他们四个人先后在玄关处换上拖鞋,还没等简白景初走进里屋,太后就穿着一身家常休闲的衣服小步走到门口。她一看来人是简白和景初,不禁展颜一笑,老太太的笑容亲切慈祥,说:“小白,阿初,赶紧进屋喝口茶,哈哈,今早我还跟老头子念叨你们呢,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 说完,太后向前跟简白拥抱了一下,然后又转身和景初拥抱一下,那样子非常的亲近慈祥。 景初有些受宠若惊,事实上他有点排斥跟太后接触,虽然这个想法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可太后对他却非常热情非常亲近,让他不禁觉得自己先前的那个想法非常自私阴暗。他在心里偷偷向太后忏悔,如果不是对方陈昔母亲的身份,那他应该非常非常喜欢这个老太太才对。 景初决定要更正一下自己不对的态度。 而太后却先景初开口,她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弯弯的线了,抓住景初的肩膀左右看了看,忽然皱眉说:“嗯?才一个多月没见,我怎么觉得你这孩子瘦了好几圈?该不会是小白欺负你了吧?不怕,过来告诉你伯母,伯母替你做主。”说完就拉着景初的手往里走。 “我哪敢欺负这个小祖宗,太后你可别冤枉我啊,”简白含笑跟太后讨饶道,“不信您问阿初。” “……”景初横了简白一眼,这个老男人整天把他压在身下还不算欺负么?!于是连忙抱着太后的手腕摇尾巴撒娇,那瞬间景初犹如江乔附体,搬弄是非道,“太后您别听简大教授胡诌,这年头谁会主动承认自己是坏人啊!我跟你说,简教授平时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可坏了,他太坏了,我就没见过比他更为老不尊的人!他竟然……” 简白无可奈何,只能跟在太后后面听自己平时是如何“欺负”景初的。他觉得最近小破孩是缺乏管教了,回头不好好教训一下这小魔王,改明儿小魔王能把黑的都说成白的了! 而陈昔并没有跟太后一起进里屋,他留在门口等路远换鞋子。他看得出来路远在这一刻心底到底不痛快,否则也不会故意慢腾腾地换鞋子,好落在那三个人的后面。 十年了,他家太后和太上皇依旧不待见路远。如今太后甚至当着他们的面跟简白景初亲近,好在对比之下,更让路远觉察太后心里是不怎么在乎他的。 陈昔对此无能为力:他已经在太后面前替路远说了无数好话,试图改变太后的偏见。可根本毫无办法,太后依旧因为觉得路远这孩子撑不起台面,所以心里一直有些看轻路远。 陈昔非常无奈,只能等人走后,轻声安慰路远说:“好了,你也知道我家太后和太上皇就这种脾气,这两天就多忍忍,等过几天我们找到房子后就搬出去。” “嗯。”路远低着头,掩饰眼底闪过的失落。 陈昔见状只好把路远搂近怀里胡乱地安慰一通:“行啦,都三十几岁的人了,值得为这种小事闷闷不乐嘛!你以后跟我过又不是跟他们过,你再这样我也得跟着难受了……” “陈大昔,其实我只是……”路远推开陈昔,然而忽然意识到什么,于是闭嘴,然后抬起脸微笑说,“好了,我没事了。我们快点进去吧,要是无缘无故在这里逗留太久,待会儿他们又说我不懂事不会待客之道了。” “……”陈昔顿时觉得心口一阵闷痛。以前他们在国外的时候路远根本不需要看任何人脸色,也不需要委曲求全成这个样子。如果他们不回来…… 陈昔不禁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如今他们两家的老人们都老了,他们再怎么离经叛道,也得回来照顾老人们,这是做人最基本的道理。 只是今后,要为难路远了。 第十三章:送大礼 除却开头客套的寒暄,简白没再和陈昔有再多的交流。 进屋后太后一直拉着景初在客厅沙发上话家常,简白则被太上皇唤上二楼书房里谈事儿。景初平时虽然脾气不小气性也大,但他要真心想哄谁的时候那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陈太后根本招架不住他的糖衣炮弹。 而陈昔和路远亦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听着,嘴角含有得体的笑意,唯独没有插嘴。 很快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简白搀扶着陈太上皇慢慢下楼,陈昔远远看见立马跑上去,跟简白左右各一边搀扶太上皇到餐厅入座。也不知道是不是景初的错觉,他好像看到陈昔过去搀扶太上皇的时候,老人的表情却非常冷淡,甚至冷哼了一声。 太上皇如今头发花白,满脸皱纹。景初知道上了年纪的老人最希望的就是儿女能在身边陪着,然而不知道陈昔和他父亲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以至于太上皇对陈昔的态度非常冷淡。 然后景初也跟着站起来准备扶太后去餐厅吃午饭,照理说路远是陈家的人,更应该过来扶老太太。可景初却注意到路远站起来的时候却迟疑了一下,然后才走到太后身边。 可路远还没碰到老太太,太后却忽然转头,声音不咸不淡地吩咐说:“你过去帮忙吴妈布菜。” 路远的手僵在半空中,抬起脸对太后浅浅一笑,应道:“好。”说完便转身走进厨房。 景初不由微微一怔,觉得陈家人的相处模式还真是非常古怪:老太太对自家儿子的前情人,包括自己都是非常亲切非常和蔼的,但对自家儿子和媳妇儿(?)却不冷不淡,也不知道那两人究竟犯了什么错俩老人竟然那么多年都不肯原谅他们。 好在陈家两位老人的态度虽然非常微妙,但怎么说也是书香门第,有简白和景初这俩客人在场,太后和太上皇也不愿把气氛搞得太僵。一顿饭吃下来有惊无险,让景初感到非常震撼的是路远的忍耐能力——他今天才知道相对太后太上皇膈应人的功夫,简伊那点手段实在太小儿科了,他不得不为自己感到万分庆幸。 吃过午饭,简白和景初又陪着两位老人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然后简白以事务缠身为由起身告辞。 太后一听脸立马拉下来,抱怨简白一个月难得来看他们一次竟然屁股都没坐热就走。不过也知道简白准备离开芒城到别处发展,要交接的事情非常很多,太后虽然抱怨却并没有一定要简白留下来的意思。 而太上皇则面无表情,没有表态。 最后太后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简白要忙就给他忙去,但景初一没毕业没工作的学生不用忙啊,简白留不住,总能留住景初多陪陪她。说实话景初是个机灵懂事的孩子,太后挺喜欢他的。 可景初一听太后竟然要他一个人留在陈家,整个人凌乱了。他觉得他的思维已经无法正常运作:尼玛让他留在男朋友前任的家里这叫什么话儿,尼玛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吗?! 景初连忙转过头用眼神向简白求救。 简白的余光瞥见一旁的陈昔听到太后这么说脸色微微一变,再看一眼路远发现对方的表情分外难堪。的确,他和陈昔如今可以退回到普通朋友的位置上,可毕竟有些东西还尴尬地横亘在他们之间,即使是朋友,他们也该是保持合适距离的朋友。 于是无奈地对太后说:“太后,不是我不想让阿初留下来陪您,可最近我们真的太忙了。待会儿我有个约会,而下午阿初得在家收拾我们的东西,晚上我们还得回他家跟他爸吃晚饭,您瞧……” 太后冷哼一声。 景初离心似箭,见太后没有松口的意思,连忙出声解释说:“太后,我……” “好啦,”太上皇终于出声,声音因为声带随年龄增磨损而沙哑苍老,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可当他开口的时候这件事也就被拍板定案了。太上皇缓缓说道,“你就让阿初跟简白去吧,人小年轻离不了彼此,你也不理解理解。” 太上皇说完,在场的四个人都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太后最终只得不清不愿地放行。 在回去的路上路远一直沉浸在今天陈家之行的震撼中,而简白也默不作声专心致志地开车。 会在陈家碰到陈昔,是简白所料未及的。没想到十年没有见面,再见面他们竟然是这样的境况——如果早知道他们之间最终发展成这样不尴不尬的关系,他们俩最初的时候大概都选择从未认识过彼此,或许这样对彼此会更好些。 不过相爱本身并没有错,即使最后他们再无关系,也该衷心祝福彼此。 此时简白唯一担心的反倒是景初,自从他知道景初心里非常介意陈昔的存在后,已经让李叔把家里所有跟陈昔有关的物件都装进箱子里放到杂物室里尘封起来。但千算万算,简白也算不出他们竟然在那样的情况下与陈昔重逢。他怕景初会胡思乱想。 半个小时后,他们开车回到小别墅。 简白把车停到停车库,并不着急下车,而是坐在车里,转头看着犹自出神的景初,问:“阿初,你在想什么呢,想得那么投入。” “我在想其实陈昔和路远过得也不太舒坦啊,”景初被这么忽然一问,想也没想就把脑子里想到的东西脱口而出,“其实我挺同情路远的,他那样真的很辛苦。” 景初能深切体会路远的那种感觉,因为先前简伊就那么联合李叔膈应他的。 然而话音刚落,景初立马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他竟然在简白面前感慨他的前情人过得不好,这尼玛是犯了恋爱的大忌啊!然而这么想着心里却是不痛快的,毕竟分手后陈昔过得怎样都与简白无关,可他竟然还要顾忌简白怕对方听到前情人过得不好心中起涟漪,这样的小心翼翼太让人感觉憋屈。 简白怔了怔,过了好几秒才忽然浮现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一把把景初搂怀里,摸摸这个小祖宗的脑袋说:“你有这份闲情逸致想别人家事,不如想想待会儿要怎么收拾东西,我们得举家搬迁,这工程很大呢。” 其实简白刚刚是非常危险的:景初感慨陈昔过得不好,他要是也应和说是,怕今晚他俩谁都不好过了。而如果把这个话题随意略过去,又会让景初以为他是敷衍了事,这样危机反而会扩大化。纵使如简白久经沙场,也要想了好几秒才想出妥当的回答。他把陈昔的事情说成别人家事,这样是在告诉景初他对待陈昔的立场——无论陈昔现在如何,那都是别人家事,而与他无关。 “……”景初一听也就明白他们之间最好还是不要提有关陈昔的任何话题好,这两个字会让他们陷入一种尴尬的境地。反正无论怎样,简白既然敢在两年后招惹他还替他挡了那致命的一刀,那这辈子是休想摆脱他了,与其像以前那样总害怕简白不够爱自己,不如好好把握当下的生活。 于是景初顺着简白的话题,作不满状推开简白,故意气恼地抱怨道:“喂!我说简大教授,你该不会想让我一个人收拾那么多东西吧?我会收拾一个月都未必收拾得清楚的!” 其实本可以让李叔一起收拾的,不过李叔得陪简白做更重要的事情。 简白忍俊不禁:“怎么会,今天下午李叔找来几个工人先收拾我的书房,你在旁边监工就好。” 景初想到原来自己可以不用动手,于是非常满意简白这样的安排。 而下午简白还有事情要忙,所以他们一起回别墅不久后,简白便带着李叔又出门了。好在这两天简伊要出差,下午景初不用单独和简伊相处,他一个人在家监督工人们工作倒也非常轻松自在。 而另一头简白坐上车后座,李叔把车开出别墅区后,简白迅速地拨通了江乔的电话。他知道陈昔离开十年以前的人脉一定淡薄得看不见了,如今回芒城一定会先找江乔,毕竟他们以前的关系不错。 电话很快就接通,简白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江乔,我今天在陈家跟陈昔碰面了。” “……”电话那头默了。 “他们在国外不是过得挺好的吗,为什么忽然回来?” “……”继续沉默。 电话那头连个声音都没有,简白简直要怀疑是不是电话信号不好了所以听不到江乔的声音了。于是只好唤了声:“喂?江乔你在听吗?” 电话那头终于幽幽地叹了口气,才说道:“他娘的昨天陈昔打电话回来给我,老子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你家那小孩还好吧,别又跟两年前一样一声不吭地跑了。” “……”应该不会,简白心想。 “其实也不为什么,毕竟陈家老爷子年纪也大了,加上路远的父母这一年来身体不太好,他们觉得不该放任双方家长在国内没人照顾,就决定回来发展了。”江乔说,“这不,昨天他还拜托我赶紧给他们找个房子,说就算回来他们也不能跟太后太上皇一起住。可这么短的时间老子上哪儿给他们找合适的房子?现在地段适合的房子要么已经被人占了,要么就是位置不好……” “……原来如此。”简白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今天太后太上皇的火气这么大了,估计就是为了陈昔路远不肯在家里住而在外面租房子的事情闹矛盾呢,“我在你们小区不是有一套房子吗,要不你帮忙以你的名义转赠给他们吧,反正过阵子我也离开芒城了,当我送他们的礼物。” 第十四章:午后无限绵长 景初在家里监督工人收拾东西整整三天,他有时候也会帮忙收拾,才勉强把二楼的东西全部打包装箱。 而据说他们在S市的房子也找好了,是一座双层的海边别墅。简白没有租,而是直接买了下来。这件事是李叔一手操办的,而李叔也遵从了简白的意愿在房产证上写了景初的名字,也只有景初一个人的名字,这是简白送给他的搬迁大礼。 这件事景初从头到脚都被瞒着,直到他被简白通知,当天他俩坐飞机去到房产中介所去签字的前一刻才知道。 这种一掷千金购买豪宅送情人的桥段在各种与豪门有关的新闻电视剧中非常常见,简白让景初在房产证上签字的时候,那表情平静得就跟送景初一样不过十来块钱的物品一样。可景初整儿个大脑当机了,他以他的屌丝思维去理解简白的这一行为,觉得简白傻透了。 ——整一幢价值千万的海边别墅,简白甚至连眼睛都不多眨几下完完整整地送他,可万一以后他跑了呢,那几千万的玩意儿可就打水漂了啊! 所谓无功不受禄,景初因为觉得这份礼物太贵重,所以迟迟没有在房产证上签字。 简白见景初迟疑,便不由笑笑,一副对景初迟疑什么了然于心的表情。然而却明知故问:“阿初,为什么不签字?” 在一旁严正以待等景初落笔,等得心中很焦急的房产中介一听,立马堆起笑讨好说:“景先生您瞧我们这幢别墅绝对是那一片区最好的,坐北朝南,一出阳台就能一览无余地看到整片儿海,住那儿绝对又浪漫又显示身份地位……” 这个中介多年来一直是做房产高端客户的,有些有钱人喜欢那种调调也是见怪不怪的事情。他见过太多被包养的男孩被有权有势的男人送豪宅的场景,那些男孩要么欢天喜地地接受要么拿腔作势摆出一副挑剔嘴脸,他深以为景初是后者。所以极尽全力地描述那幢别墅又多好多显示身份尊贵云云。 “嗯。”景初有些心烦意乱地应答了一声,然而这根本不是关乎那幢别墅好坏的问题,而是他承不承得起这样贵重礼物的问题。想了想,然后他抬头对中介抱歉地笑了笑,说,“那个,抱歉,我想私下跟我男朋友商量一下,你看能不能?” 中介错愕了一下:他所见过的那些被包养的男孩都非常功利,有金主送千万豪宅高兴得恨不得巴到人金主身上献身呢,就算是那些拿腔作势的之所以这么挑剔也不过为了要更好的。可眼前这个男孩的反应似乎跟那些男孩不一样,明明被人送了一套普通人几辈子都未必买得起的房子,可那表情却非常沉重,甚至看不出半点开心的样子。 不过只是稍微愣了一下,房产中介就立马会意过来,满脸堆笑地说:“好,你们先商量,过会儿商量出结果再喊我,我去楼下大厅溜达一圈再上来。”说完就退出办公室,把空间让给那三个人。 简白没想到景初会有这样的反应,他不过想买点东西讨小孩儿欢心而已。自从景家出了那件事情后,他就发现景初没有一天开心过,即使在笑,那样的笑意根本不是发自内心的。景初以为那样做就能够让身边的人对他放心,岂不知这只是让人看了更心疼。 不过简白还是遵从了景初的意愿,转头对站在他们身侧的李叔说:“李叔,你也出去吧,我和阿初有些话要说。” “是。”李叔点头,然后大步流星地离开办公室。 于是办公室只剩下简白和景初。 没有了外人,简白也就不再怕景初不好意思,把小人儿搂紧怀里,摸摸景初柔顺的头发问:“你究竟在想什么,嗯?” “……简白这样好么?”景初身后回抱住简白的腰,把下巴搭在简白的肩膀上。这个老男人身上有一股混杂了淡淡烟草的薄荷清香,是一种令人闻着非常舒服安心的成年男性的荷尔蒙气味。在简白的怀里,景初觉得紧绷的身体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又问了一遍,“这样真的好么?” 简白失笑,轻抚景初的背脊,温柔地反问道:“这有什么不好的?你的人是我的,你的心也是我的,我还怕送你房子后你就卷款而逃?” “这可难说了,”景初闷闷说道,“你又不知道这年头见利忘义的人多了去了,好歹卖出去也是几千万啊,这几千万可不是几千块的事情,难保有天我就卷着巨款跑了!” “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简白说道这儿,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笑了,然后调侃道,“何况不过区区几千万,你不觉得继续跟着我能拿更多吗?” “……”简教授你还真把这几千万看成几千块啊混蛋! “乖,你把字签了,然后我俩一起去看新家。”简白松开景初,转身把桌子上的笔拿起塞到景初手里,“我们家装修好了,这几天就等人住进去呢。” “……”景初在简白的话里抓出了几点疑虑,“我说简教授,这短短一个多星期的功夫不可能……” 景初已然说不出话来:或许这幢别墅简白在更早的时候就买下来了,只是最近才把房产证的事情落实下来而已。原来简白从一早就算好了他们的未来,也早打算好了等他开学后他俩就住S市。 之后景初终于在简白的催促下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几张纸沉甸甸的,不确定自己是否有拥有它的资格。 不过景初签了字后,简白就把剩下的工作交给李叔处理了。简白拉着景初从房产中介出来,在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就带着景初先去看房子了。 他们住的这幢别墅离上次江乔温和住的那幢别墅很近,坐车的话也不过相隔十来分钟的路程。不过江乔温和住的那幢是别人旅游集团开发出来的面对高端客户的海边度假别墅,只用来租的。而他们的新家则在另一座山头,是房地产开发出来的面向高端客户高级住宅区。 他们坐出租车直接开到家门口,简白给了车费后,出租车就扬长而去。 简白则掏出钥匙递给景初,拉着他的手走到一扇黑色铁门外,说:“阿初,开门。” 从外面看进去,别墅前大约有三百多平米的小院子,种满了花花草草,旁边则是一个小停车库。在这个季节三角梅的花期已经过了,然而那些枝叶在盛夏丰沛的雨水的滋润下更为茂盛,爬满了外面黑色的铁栏杆。 景初翻出钥匙打开铁门,然后他们进入庭院,身后的铁门自动阖上发出电子感应的“嘀”的一声。 他们家的庭院布置得很有南方人家私人小庭院的特点:庭院里有青绿的草坪,围墙爬满了茂盛的藤蔓植被,院子里还种了好几棵不同的花树,花圃里有各种各样的花草。院子里还安置了黄铜制的桌椅,桌椅旁支有巨大的彩色的大伞,是专门给人午后休闲纳凉用的。 别墅的外墙是地中海风格的白色,尖顶的屋顶则被刷成天蓝色。 不得不说,简白真会挑选他退休养老的地方。 简白陪着景初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然后进入别墅。别墅的一楼有宽敞明亮的大厅,还有单独的厨房和餐厅,以及两间留给下人住的房间。 屋内的装修也还是地中海风格,不过到底是给两个成年男子住的,所以很多譬如小碎花一类的少女文艺小清新的元素被剔除,主调依旧是蓝白色,但给人以简约洁净清新的感觉。 二楼有四个房间,其中一间被简白用作书房,另外两间则留来作客房。而位置最好的,直接连着二楼阳台可以面朝大海的房间是他们的卧室。 他们一进入卧室,两人便直接靠在门背后拥吻起来。这个吻温柔缱绻,一如屋外一直连绵不绝地海潮声一样,在这个午后有说不出的异样的令人心醉的意味。 景初觉得整个人在这样绵长的深吻中被抽光了所有力气,仿佛要窒息。而简白似乎完全没有放过他的意思,那一瞬的热情和欲望都来得异常汹涌,简白紧紧地抱着他,像要把他融入身体里才满足。 不一会儿,他们渐渐不再满足只是亲吻拥抱。气息因为长久的亲吻和体内波涛汹涌的欲望变得紊乱而急促,下腹好像燃烧起火一样,很快就有了感觉。 景初不知道这一刻是不是因为先前的感动,只觉得他此时的占有欲忽然异常的强烈。有人说爱到深处,会恨不得吞噬对方。那瞬间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迫切渴望两人的融合。 他们一边相互亲吻一边替对方解开身上烦人的衣物,然后一步一步往他们那张还没用过的,柔软的大床移动。最后景初浑身赤裸地被简白推倒在床上,而简白立马欺身压了过来。 景初忽然不动了,低头就看到自己和简白已经挺起的原始欲望,然后一言不发地看简白把他的双腿分开然后缠到了这个老男人的腰上。 然后这个老男人则忽然把脸凑过来深深地再一次吻住他的双唇。 景初情动异常地勾住简白的脖子,热切地回应着这个老男人。 再之后,这个夏日的午后仿佛无限绵长。 第十五章:他们四人不该这样 一个星期后,他们在芒城的别墅终于在景初的指挥下,主要的物品都被打包先送到了S市。然后景初觉得有必要去两年前他们住的那幢公寓一趟,看看那里还有什么东西落下的没有。 景初要是没有记错,平时简白为了图方便,一般都住那幢公寓。因为那幢公寓跟江乔那对无耻夫夫一个小区,而且离学校也比较近。尽管他们今年暑假是住在小别墅里的,但景初觉得简白在那边的东西应该没有人去收拾。 于是一个人出了别墅区,坐公车去那边收拾东西。 他回这套公寓收拾东西并没有通知江乔和温和,因为这两个男人这时候大概在酒吧上班,他没必要麻烦人家。 凭借记忆,景初很快就找到了家门口。 他对他的记忆一向不太放心,所以即使到了家门口,也还是有点害怕自己找错门。不过既然已经上来了,好歹也先试试看。 他有些紧张,但很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铁质的钥匙在景初的动作下激烈碰撞,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他找到钥匙,刚刚准备把钥匙插入钥匙孔里,门就被里面的人轻轻打开。 景初心想他走错门这回糗大了,刚想准备和屋主道歉,然而一抬眼就发现里面开门的那个男人,不由得错愕。 开门的人竟然是路远。 显然对方也没想到会碰到景初,怔忪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然后大大方方地打开门请景初进去坐:“进来吧。”路远微笑道。 “呃……那个……我……不是……”景初想说他只是走错门了,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路远的那一刻自己竟然紧张得结巴起来。 路远垂下眼眸片刻,似乎在压抑和调整自己的情绪,然后他才抬眸,继续保持微笑说道:“你没走错门,这原来的确是简白的房子,先进来吧。” “……”景初不敢置信,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路远无奈地笑了笑,仿佛不想再多说话,忽然松开手径直转进屋内,只留有一道半开的门让景初进去。 为什么路远竟然一个人出现在简白的屋子里?金屋藏娇?这真的是太狗血不过的桥段了。 景初不愿相信自己的猜想,带着满身心的疑惑,咬咬牙跟着进屋了。 路远穿着一套柔软的白色T恤和黑色棉质长裤,光着脚走到厨房饮水机旁倒了两杯温水,然后才转身走到沙发旁把杯子放在玻璃茶几上,从容不迫地请景初坐下。路远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居家休闲的意味,就好像他已经是这个家的另一个主人一样。 “坐下来吧,”路远笑笑说,“陈昔今早跟江乔出去看店面了,今天晚上才回来,我们大概下个月会在芒城开一家书店。” 景初豁出去了,决定今天必须把事情弄清楚,于是从善如流地坐到了沙发上。然而没等他开口,路远却已经说道: “你一定很奇怪我和陈昔怎么住进这幢公寓吧?”路远说,“其实十年前这套公寓本来是陈昔的,不过后来我们出国了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回来,就拜托江乔帮我们把这套公寓卖掉,没想到江乔却把它卖给了简白。但更令人想不到的是这套房子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回到我们手上。” 景初忽然觉得胸口闷痛得无法呼吸,因为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自从简白跟他的前妻离婚后,就一个人住在这套房子里住了十年。一个人在前情人的住处独自住了十年,简白就是用这种方式不动声色地怀念他错失的那段感情。 整整十年呵,这真相实在太可笑不过! “嗯。”景初发觉他的声音非常艰涩。 然而路远见状却忽然幽幽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们四个人中,你大概是最辛苦的吧。不过你也别介意,简白再怎样他都不可能跟陈昔在一起了。这么多年来横亘在他和陈昔之间的不单单只是当年的误会,还有时间和裂缝。误会是可以解释清楚的,但两颗都已经冷却的心就算硬凑在一块儿,却怎么都不可能回暖了。简白是个非常不错的男人,他很聪明,既然他已经决定跟你去S市,就代表他下定决心跟你一起生活。他不会真的做出什么实质性伤害到你们之间感情的事情,尤其是出轨。” 景初完全无法理解对方为什么可以这样坦然地直视自己男人跟前情人的感情,甚至还可以这样透彻地分析这段感情。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景初困惑。 “嗯?”路远不解道。 不知道为什么,景初面对路远的时候竟然完全没有排斥的感觉,尽管他向来排斥与陈昔有关的人和物。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调,然后把话表达完整:“你究竟……怎么做到这样坦然地面对陈昔和简白的上段感情?而且、而且他们之间总让人感觉要藕断丝连……”说道最后景初的声音非常弱,他觉得跟路远坦白这样的话,真心让人难堪。 路远一愣,再看景初发现这个看起来非常年轻而不谙世事的男孩满脸困窘,就好像说出了一件非常难以启齿的事情一样。其实,即使过了那么多年他在心底依旧排斥跟简白接触,他还忘不掉当年捅他的那个人跟他说的那番话。 ——要不是简白当年因为家里的原因放弃陈昔,他或许这辈子都不会认识大神。 可那又怎样?这世上没有如果,他碰上了就是碰上了。简白因为家里的威胁或者更多的原因放弃了陈昔,可他不会,他会永远牢牢守住陈昔不让任何威胁他们之间感情的因素插进来,但凭这点,他就赢了简白。 然而看着景初,路远却觉得这个男孩非常像当年的自己。因为太过在乎,他小心翼翼,而他斤斤计较。 于是不由得感同身受地同情这个叫景初的孩子,路远的脸上终于不在是客套又礼貌的微笑,他心平气和地说道:“其实我当年也跟你一样,根本做不到直视他们之间的感情。而且我当年的情况比你糟糕多了,毕竟那时候他们才分开半年,而简白又不顾一切地跑去清水镇找陈昔。我想但凡当年陈昔心软半分,大概就原谅简白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要真的那样,不止你不会出现在这里,我大概今天也不会跟你面对面地坐着。”景初苦笑,“有时候我真的非常憎恨简白的长情。” “其实也不能完全怪他,他和陈昔从中学时代就在一起了,然后一起上学,一起出柜被赶出家门。你大概永远无法想象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彼此用心到怎样的程度,像那样不顾一切投入的感情,有的人怕……”路远直觉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转换话锋道,“不过大概也就那样了,你瞧我跟陈昔不一起过了十年嘛,我相信我们还会这样走下去。” “可陈昔和简白大概是不一样的吧?”景初难过地说道,“至少陈昔不会做出什么暧昧的事情让你伤心。” 路远终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但想想也是,从他们相爱在一起后,陈昔就没有表现过半点跟简白还有牵扯不清的关系的样子,也从来不在他面前主动提起简白这个人。当年他知道关于陈昔和简白过往的故事,还是因为有江乔告诉了他。 简白或许对眼前这个男孩有几分真心,可从某些方面来说,对这个男孩还是太不公平了。 景初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感觉非常难受,他有很多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压抑在心里从来不肯对任何人说的话,可面对路远的时候,明明和对方只有一面之缘,却不知为什么忽然产生了强烈的想要找人倾诉的欲望。 他想说,其实这段时间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他的脑子里总会浮现他爸妈离婚的那一个接一个的场景。他为此感到痛彻心扉,甚至有时候会因此埋怨简白,要是简白当时没有天地不容任何人商量地把他们的亲密照片发到网上,这一切的一切会不会就不发生? 他想说,有时候他真的对他们之间的这段感情感到非常惶恐。尽管简白总说他爱他,但他依旧能感觉到简白心里的某些地方是他永远都触及不到的。他不知道简白对他的信任和依赖有多少,至少简白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表露过他真正的想法,有很多事也从来不提前跟他商量。 他还想说,他舍不得简白,可又总是被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侵扰。或许有一天,他会因此疯掉的。 可景初最后的理智到底还在,如果路远是他的一个好朋友或者别的什么人,那他有可能就当着路远的面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倒出体内。可路远是简白前情人的现任爱人,他们四个人之间应该各走各路各找各妈,他们永远,都应该只是萍水相逢的关系。 “很抱歉,不过我应该走了。”景初刷地站起来,他怕再继续留在屋里,有很多负面情绪就会控制不住,“谢谢你的招待。” 说完就有些慌张而不知所措地逃离了。 第十六章:伪善 从路远那边出来,景初没有马上回家。他知道他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掩饰都掩饰不住的那种。要是现在回家正好碰到简白,大概就要穿帮了,可他不想因为这件事彼此又陷入一种无休无止地尴尬或者冷战中。 和简白冷战这事儿他已经试验过一次,的确非常伤人。可因为前阵子家里面的事情已经把他拖入筋疲力尽万劫不复的境地,他很确定以他的心理素质和承受能力,已经无法承受再多的打击。 真的非常虐心,也折磨人,那颗心脏真的已经不能再承受哪怕只是轻轻捏一下所产生的压力了,他再这样下去真的会死的,或者,因为崩溃而精神错乱。 可有时候又觉得他要是真的彻底崩溃精神错乱,都比现在这种情况要好。疯子因为无知,反倒是最幸福的。 景初只能下了楼,走出小区,然后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他需要一个人在外面慢慢地消磨掉此刻心里的负面情绪,他得冷静后再回家,然后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面对简白。 景初这么做不是因为他圣母,只是不想因为跟简白争吵或者冷战使自己陷入更糟心的境地。简白真的已经很好,尽管有时候简白也会做出一些令他非常寒心非常窝火的事情,可人无完人,太过十全十美那就不是正常人,而是七点种马文里流行的杰克苏。 最后,景初不由得苦笑不已,没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他竟然还能如此冷静地分析这些。 然而才出小区不久,景初就迎面碰上许久不见的江以诚。自从这货明目张胆地表明了暧昧立场后,景初一直下意识地避开这个人,甚至为了不被这个人联系到而把对方的电话号码拉进了黑名单里。 但景初见到这个人后,心里压抑的一些疑惑蓦地冒出头来,譬如说上次江以诚为什么陪着他的母亲到医院来,他记得江以诚跟他们家的人应该都不熟悉才是。 很显然江以诚一眼就看到了景初,发现他脸上的异常。江以诚走到景初面前,停住,然后关切地问道:“阿初,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那一双非常深邃而忧郁的眼睛布满了关心,那种好似在心疼和怜惜的神色,实则非常令任何一个纯情少女怦然心动。可惜景初已经过了中学纯情又幻想的年纪。 “我没事,”景初摇摇头,“学长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景初这么问,江以诚一颗悬着的心也就落了下来,他还怕景初会装作不认识他呢。他知道景初在有意躲着他,他曾试图再联系过景初但电话那头却回复占线的消息,这一来二去江以诚也就明白了自己已经被景初拉进黑名单里。 江以诚其实还可以通过打别的号码找到景初,但既然景初有意避开他,他就识趣地不再出现在景初面前。但他知道景初之所以避开他不过害怕被简白误会,可如果景初和简白产生间隙或分手了呢?所以他在耐心等待时机。 江以诚自然不会告诉景初,当简伊告诉他景初和简白准备搬家,而简白前两天拜托好友把一套公寓送给前情人后,他只要有空就会在附近这一带守株待兔。他刚刚是亲眼看着景初进入小区的,所以他敢百分百肯定当景初走出这个小区后,会因为这件事憎恨简白。 没有一个正常人能够忍受自己的男朋友把公寓送给他的前情人。 江以诚等待的就是这个时机。 不过江以诚自然不会把这些小阴谋小算计摆给景初看,他微微一笑,笑容如同一个美好的学长该有的温暖和纯澈。他解释说:“最近正努力拓展一名大客户,正巧他就住在这附近,我正在守株待兔。” “哦,”那些疑问情不自禁地上涌到景初的喉咙,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却问不出口,他隐约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要问比较好,知道越多越不容易开心,于是他说,“既然如此就不打扰学长你工作了,那我先走了啊。” “其实也不打扰的,”江以诚连忙拉住景初的手,微笑,“我已经在这儿守了好几天,都已经打算放弃这个方案。要不干脆我请你去吃点东西怎么样,我们好久没有见面了呢!” 他说完并没有松开景初的手。这是他第二次跟景初有肢体上的接触,小人儿的皮肤细腻紧致,这让江以诚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甚至连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可他却不得不把心里的那些情愫压抑下去,眼前的小人儿迟早是他的人,他只需要耐心等候。 “……”景初没有回答,而是低头一言不发地盯着那只被江以诚牢牢抓住手腕的手。 他知道只要他拒绝江以诚就会纠缠下去,可这样霸道又不容抗拒的态度却不免让景初一阵烦躁,不是每个人学简白大男子主义蛮横专制他都会勉强自己去接受。 景初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猛地抬头,然而声音却异常生硬而冷淡:“学长,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要是有机会,我们可以下次在一起去吃,但你现在可以放手了。” 他不想跟江以诚撕破脸皮,但这样的‘下次’肯定不会再出现。 果然江以诚没有要松手的迹象,他继续死缠烂打:“其实我只是想关心一下你,阿初,你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你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情吗?你最近过得好吗?简白是不是欺负你给你气受了?” 景初的脸立即又冷了几分,他非常讨厌一个已经被他拒绝的男人这么死缠烂打,他一向厌恶无所谓的纠缠:“放手。”景初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厌恶,“我不想说第二遍。” 江以诚一听只得讪笑地松开手,辩解说:“抱歉,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反感。可我只是想真心实意地关心你,阿初,至少你不应该剥夺我作为普通朋友关心你的权力。” “……”景初就好像被人当头棒喝一样,瞬间对江以诚报以羞赧和忏愧:江以诚的表情太过恳切而真诚,虽然江以诚的暧昧不合时宜,但他总不能因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对方要关心自己总没有什么错的。 “抱歉,”景初说,他觉得最近可能自己太心浮气躁了,脾气太大太容易误伤到他人,“我只是最近心情不好,我为我刚才的态度跟你道歉。” 江以诚不由一笑,就好像包容莽撞冲动的邻家弟弟一样,他的笑容包容而体贴,说:“没关系的,阿初,我只怕你不搭理我。” 景初还想说什么,然而余光却忽然瞥见温和一个人提着一大袋东西,慢慢地从公交车站那边向小区走来。他有些慌了,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和江以诚还这样纠缠不清。 然而温和只是面无表情地提着东西向他们走来,站到景初身边。事实上,在此之前温和从来没有和江以诚打过交道,然而他看江以诚的眼神极其厌恶。 “阿初,”温和转头对景初说,“你怎么跟这种人在一起?” 景初原本有些慌神,然而当温和这么问他的时候,他却忽然想起来温和根本不认识江以诚,而简白和他都没有跟这对无耻夫夫谈论过他们和江以诚之间的纠葛,可温和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景初尴尬。 “这位先生,”江以诚被一人莫名其妙地这样说,心里冒出一股火来,不过因为在景初面前,他尽量保持良好的风度,“请您说话尊重一点儿,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样好脾气。” “呵,”温和冷笑,“你敢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你承不起我这样的评价?” “你!!” “我这人对坏人一向这脾气,你要是受不了可以远离我们家小区。”温和说,“不过你以后最好里阿初远点儿,免得最后连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 “……”景初就好像看到大熊猫一样,不可思议地转头盯着温和。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温和,尖锐而不可一世。温和这样鲜明而强烈的爱恨观,让景初感到非常意外。 “不要这样看我,”温和觉察到景初的目光,心想这孩子大概从来没有看清眼前这个看似温暖宽容的人背地里是怎样的阴险狡诈,他觉得要是不帮助景初认清眼前的敌人,迟早有一天景初会被这个人吃得连骨头都不被吐出的。 温和一向嫉恶如仇,在恶人面前他从来不在乎撕破脸皮顾及彼此颜面,他决定在景初面前揭穿江以诚伪善的面具,于是淡淡解释道: “阿初,你要是知道你眼前这个人前阵子把你和简白的亲密照发给你表姐,后来又利用你表姐挑拨你们家的关系,致使你外婆家的人强硬要求你妈跟你爸离婚;而又在更早以前把你出事的消息透露给潘显,跟简伊联手促成你们那次的冷战,你大概就不会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了——江以诚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阿初。” 第十七章:真相 温和这话一出,景初错愕。 江乔没想到自己暗地里做的那些竟然被人当面揭穿,而且是在景初面前被揭穿,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恼怒得恨不得直接给这个陌生男人狠狠一拳,然后再骗景初说这个人说的不是真的。 “你……你有什么证据……”江以诚作垂死挣扎,恼羞成怒,“你这是诽谤!” “是吗?”温和讥诮道,“那么简伊已经在你家住了一个多月,这你总该无法否认了吧?又或者,我们可以一起回家,我把我们查出来的证据当面拆开?” 江以诚做出的那些龌蹉勾当已经让温和非常厌恶,没想到这个男人敢做竟然不敢当,这令温和对江以诚的印象降到了冰点。 前几天他和江乔两人纯属八卦,派人秘密调查了简伊,没想到调查的结果竟然牵扯出这么多,这令他们这对夫夫在家看证据的时候,不由得对简白他们四个人的关系啧啧称奇:他们四个人的爱恨纠葛,当真比八点档的狗血偶像剧还要狗血跌宕。 事情得从景初上个月差点被徐国强强J开始:简伊调查景初和潘显的关系后,知道景初憎恨潘显。于是他借助江以诚把景初出事的消息告诉潘显,自然,潘显就会着急。然后简伊又通过跟李叔联手,故意在景初面前表露简白和潘显私底下有联系,这才造成景初和简白的第一次争吵和隔膜。 再后来简白想通过他们的亲密照片试探老爷子对他们的容忍底线,这本来做得天衣无缝,却不料被简伊和江以诚钻了空子。简伊负责找水军把简白的事情扩大化,并且帮忙找到黎金家人的联系方式。江乔则出面,不但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黎家的人,而且还掺和进去把这趟水搅得更浑浊。 他们这一次又一次,无非是想让景初对简白产生埋怨和隔阂。他们不能从简白身上动手,只好用尽各种肮脏手段逼得景初对这段感情越来越失望,最后主动跟简白提出分手。 如简伊这样品行的人,江乔是不可能与之合作的。所以最近这几天江乔一直在和简白沟通,江乔可以接受简白遥控简家,而简白则倾向于扶持新的继承人。 “阿初我……”江以诚看到眼前这个陌生男人如此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禁有些慌了。 “好了,学长,”景初精疲力尽地闭上眼睛,感觉到一点又一点的森寒从心脏蔓延开来,他的手指尖冰冷而且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你走吧。” 看样子景初是完全相信了眼前这个陌生男人的话。 江以诚不敢相信自己这段时间做出的努力竟然在瞬间崩塌,景初的态度无疑宣判了他的死刑。他想从此以后景初对他大概只剩下厌恶,如果最后的结果是这样,他当初又何必折腾出这么多的事情来? “阿初你听我解释……”江以诚眼神慌乱,想向前一步抓住景初,欺骗也罢,下跪求得景初原谅也罢,他不甘心也不愿接受现下这样的结果。 然而江以诚还没碰到景初,就被温和冷冷地甩开。 “移开你的脏手!”温和的洁癖又冒上来了。 “喂你他娘想干什么?!”江乔这时候也赶了上来,他刚刚和简白在商量些事情,于是温和就先走一步。没想到他和简白开车到家门口,远远地就看到自家小受竟然被江以诚欺负(?),蹬时火冒三丈地冲了上来,一把把对方推开,“你他娘地离我们远点!你以为老子跟简白那挫货一样么?你他娘一没权没势的小杂碎敢在老子面前作威作福?小心哪天怎么死都不知道!” 江小忠犬的领地意识非常强烈,领地之内他绝对无法容忍任何危险因素靠近自己的心爱之物,面对侵略者,小忠犬绝对会凶神恶煞地露出他锋利的牙齿。 简白随后也赶上来,他注意到景初的脸色非常的难看,就好像一个人被各种各样无法接受的现实接二连番打击,心理终于无法承受而不可控制地颤抖。景初满脸崩溃却又仿佛在极力克制自己在人前一定得稳住。 再看温和和江以诚的对峙局面,简白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不由得心下怜悯,轻轻地把景初搂入怀里,温柔地轻拍景初的背脊表示安慰。 “好了,乖,”简白轻轻吻了一下景初的眉心,和声细语地安慰说,“没事了,我敢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然后简白抬起头对江乔和温和说,“我们先上去吧。” 简白至始至终都没有看江以诚一眼,仿佛这个人在他眼里根本不存在一样。 江乔看了一眼缩在简白怀里微微颤抖的景初,于是点点头。 四个男人没有人再多看江以诚一眼,默不作声地往小区里走。 几分钟后他们回到江乔的家里,进屋后景初麻木地坐在他们家客厅的沙发上,简白则在一旁搂着景初,一时间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温和见状转入厨房,给景初倒了一杯热开水,然后把玻璃杯塞到景初手上。 景初握着玻璃杯,这才感觉到手中的灼热在一点点驱散他体内的寒意,整个人这才逐渐恢复理智和冷静。刚刚温和说那话的信息量是非常巨大的,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更不敢相信人心竟然可以如此刻毒。 于是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鼓足勇气才转头看着温和,他发现他的声音竟然可以如此冷静,他问:“你们现在谁可以跟我解释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三个男人纷纷一愣。 最终江乔叹了口气,把目光投向温和。温和则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上二楼,不一会儿从楼上拿下来一打资料,默默地放到景初跟前的茶几上。 “你自己看吧。”温和淡淡说道。 没有人敢亲口把那些事情说给景初听,他们这些人都是用了二十多年的官宦生涯才像如今这样平静接受人性阴暗的一面。景初的是非善恶观是非常鲜明而干净的,然而他们如今却要亲自把人性中最丑陋的一面展现给他看。可这个社会原本就是好人和坏人共存的灰色地带,无法改变,我们能做的只是尽量使自己不要变成连自己都感到厌恶的人。 景初鼓起很大的勇气才翻开温和给他的所谓“真相”,然而才看到第一页,他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他从来没有招惹简伊,因为他俩糟糕的关系,也从来没有对简伊抱有任何期望。但他以为他俩关系如何糟糕恶劣,都应该只是他俩的事情,跟别人无关。就如他虽然跟简伊非常恶劣,但从来不会因为把这种负面关系迁怒到简白包括简家任何一个人身上,可为什么,简伊憎恨他想要赶他走,甚至不惜逼得他家破人亡的境地?! ——简伊知不知道就因为他和江以诚点燃了那根导火线,他不但失去了他的家,甚至差一点点连景向晚都要失去?! 景初实在想不出他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竟招致简伊如此仇恨。 如果当时他没有因为一时的心软和感动,答应跟简白复合……会不会这所有的一切,就不会发生? 眼泪无法控制地从眼角滚落下来,景初不想看到这一刻这样狼狈的自己,倒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以为这样就可以控制眼泪不流出眼眶。然而闭上眼睛,却能感觉到冰凉的液体划过脸颊,最终汇集到下巴尖,然后砸落。 那一刻心脏在揪痛和窒息。 他想他真的是非常糟糕透顶的人,正因为他当时的心软,竟然引发景家爆发如此灾难。如果不是他跟简伊之间的恩怨,那他的父亲或许仍跟母亲平淡无奇地生活下去,景向晚也不会因为承受不了打击在深夜割脉自杀。 一切、一切都是他的错! 原来他才是还所有人陷入绝望和痛苦境地的罪魁祸首,甚至连他如今如此心痛如刀绞,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这让他……以后如何面对这样的自己啊! 不一会儿,忽然有一只干燥温暖的大手轻轻擦拭景初脸上的泪渍,然后温柔地把他拥入怀中。他的脸紧紧地贴在简白的胸前,然而他的眼泪和委屈就像原子弹瞬加爆发一样,源源不断地涌出体内,很快濡湿了简白胸前一大片衬衣的衣料。 简白疼惜得心尖都在颤抖,其实如果当初他稍微注意一下简伊的态度,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然而他太相信简伊了,他一直以为他的表弟是善良的,无论在外面做过什么,他都不会伤害简家的人。可没想到他的这个表弟竟然从一开始,就处心积虑地想要他和景初分开。 如果说前阵子李叔避重就轻地告诉他简伊在背后捅他一刀,只是简伊触碰到了他的逆鳞,那如今从江乔这里得到的信息,则让给简白清楚地看到简伊所作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他的容忍底线。 简伊如今的一切是简白给他的,自然,也能拿回。 第十八章:我终究无法取代他 景初已经不记得生命中有哪个时刻,能像最近这样眼泪总是克制不住地泛滥。当然,也没有哪个时刻,会像最近这样经历那么多的痛苦和绝望。 之后景初在他们家待了一个下午,吃过晚饭后,景初才跟着简白离开。 两人一路无话,所谓的言语在一连串的现实的打击面前已经变得苍白无力。是呵,为什么别的小情侣虽有吵闹但总体顺风顺水,而他俩自从复合后就没一天消停? 可无论面临怎样的打击和磨难,生活总仍需要继续下去。 他们一起上了车,简白一言不发地发动车子,开出小区。然后这时,他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问景初:“阿初,你今天怎么过这边来?”简白其实这么说也不过是想缓解彼此沉默而引发的尴尬,说白了就是没话找话说。 可景初一听,浑身却忽然绷紧和僵硬。他下意识地想要逃避这个话题,然而转念一想又觉得他在这件事上根本没错啊,凭什么他要感觉到尴尬和心虚。于是僵了半秒后,景初生硬地说道:“我今天本来想过来收拾东西的。” 景初没有直接说他碰到路远,因为他实在问不出口:简白究竟对陈昔是怎样的心态,才这样大大方方地把一套价值一百多万的公寓送给他们?他知道他们那个阶层的人出手大方,经常一掷千金,可简白大方的对象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他的前情人陈昔?! 简白不应该这样剪不断理还乱,他不再是单身,难道不应该为了景初跟陈昔保持一定距离吗? “抱歉,”简白心里有些混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能够让景初理解,“我只是……” “你只是想物归原主,对吗?”景初淡淡地打断简白。这一连串的事情给他的伤害太多了,景初如今甚至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他只是感觉到灰心。 “……”简白甚至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这件事毕竟是他有错在先。 景初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心灰意懒地勾勾唇角。然后他靠在座椅上,把连扭向窗外,闭上眼睛,终于不再说话。 从小到大都没感觉这样绝望过,各种各样的压力和难受逼得他无法喘息,根本不知道这段艰涩困苦的路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他甚至觉得与其如此,还不如跑到楼上干干脆脆地跳下去,如此寻求解脱。 他在这一刻忽然理解景向晚为什么选择割脉了。 但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如流星划过夜空倏忽不见一样,快得甚至让人怀疑刚刚所见的真实性。景初很奇怪,刚刚虽然产生这样的念头,但完全没有付诸行动的强烈欲望。他终究还是不甘和不舍。 车子平稳而缓慢地驶出小区,进入马路,然后驶向回家的路。 然而景初像骤然间被惊醒了似的,猛地直起身,随后又颓然地靠在车椅子上。他没敢回头直视简白的表情,他知道自己这样显得太任性了,可真的没办法跟简白一起回去面对这样的鲜血淋淋的现实。 他忽然很想回家,大概所有在外面受了很严重内伤的人,在无法直面现实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回家,回到从小无理由疼爱和包容自己的父母身边,以求心灵的片刻宁静。 “简白,”景初筋疲力尽地闭上眼睛,咬牙坚持说道,“我现在很累,不想跟你一起回去面对李叔和有可能出现在我们家的简伊,我怕我见到简伊连杀死他的冲动都有了,你送我回我家吧。” 简白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猛地缩紧,幸而多年的官宦生涯练就了他极其强大的自我控制能力,才勉强保持自己表面上依旧镇定自若。 这是简白认识景初四年多来,第一次对一个人表达他强烈的憎恨。景初虽然脾气不怎么好,但看待所有人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把对方往好的方面想。这得多大的仇恨才能让景初这样的人,咬牙说出“连杀死他的冲动都有了”这句话。 简白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自己如此失败:把景初逼成现在这副模样,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简白如此沉吟了片刻,最后他只能咬牙答应道:“好。” 两人终于无话可说。 一个小时后简白把景初送到景初家小区外的大铁门旁。他本想送景初上去顺道在他们家坐一会儿再离开,可看到景初的神情,就明白景初未必想让他送。景初如今大概一个简家的人都不想看见,或许他不想见的姓简的人中,也包括他。 简白那瞬间有太多话语想说却最终哽在喉头,如果景初什么都不知道,或许他们都能相安无事地一起搬去S市,然后假装那些事情从未发生平静而欢愉地生活在一起。 然而简伊的存在却如一把锋利寒冷的刺刀生生在他们之间划开了一道口子,明明他们都没有做错,可彼此的那道裂痕却再也弥合不了。 简白活了四十多年,却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无能为力,甚至连挽留景初和请求景初原谅的话都说不出口。 最后两人在车里彼此沉默地坐了很久很久。 慢慢的,外面的昏黄的街灯依次亮了起来。藏蓝色的天幕很快就转成黑色,然而转瞬又被这个城市的万家灯火染成一片通红的颜色。 “我该上去了。”景初轻声说道,语调尾声有难以抑制地颤抖。 不知道为什么,跟简白静坐在车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心痛得无复加止。他很清楚这一次躲回家只不过想清静几天,这并不是他和简白最后的离别,然而这样的难过却超过了两年前他决定离开简白那次。 景初忽然想起一句:奈何情深。如果他和简白情浓之时少投入些感情,俩人都不这么真心实意,或许如今就能少一分难过吧。可惜,奈何情深。 简白在主驾驶座上沉默了足足三分钟,然后才慢慢转过身。简白一向淡定从容,脸上永远保持微笑。然而这一刻,他的眼神里却透露出几许沧桑和悲凉。简白轻声问:“阿初,你还会回来,对吧?” 景初一愣,随即点点头,然而那一刻眼眶却不知道为什么酸涩得忍不住掉泪:“当然,你看我们在S市的房子都有了,我要是不回去还能住哪里?” 简白倒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他仿佛在极力克制自己体内汹涌澎湃的情绪,然而紧闭的眼角和唇角却不可控制地微微颤抖,那表情难过得仿佛要哭了。 景初的心突地疼了一下,他的简白本应该温润矜贵,就如那些世家贵族一样脸上永远带着浅淡的笑容,仿佛即使天塌下来,他也该是这样从容不迫的样子。然而这个老男人,什么时候开始,竟然也跟他一样被这一连串的事实逼得这样无力又难过? 景初忍不住用中指指腹轻轻抚摸简白的眼角,发觉这个老男人果然是老了,摸上去的时候才发现对方的眼角出现了鱼尾纹。只是跟自己所料想的那样,这个男人一滴眼泪都没有。 终于放心下来,景初勉强自己微微一笑,尽管他知道他这时候的这个表情大概非常难看。他说:“简白,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简伊是简伊,你是你,他要做什么从来都不是你能左右的。至于陈昔,我真的一点儿怪你的意思都没有。我只是想到在我之前你一个人在陈昔以前曾经居住的地方以这样的方式怀念他,整整八年,这样的日子究竟得多孤寂和难捱。我只是、只是有些伤感,我终究无法取代他在你心里的那个位置……” “不!”简白脱口而出,急忙解释,“不是这样的,阿初,我爱你,很爱很爱你,我或许比我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爱你!” 景初的泪水终于又再次流了出来,哽咽道:“是,我知道。我也很爱你,简白。” 景初忽然想起两年前的某个夜晚,他听到简白的梦话,语气焦灼,那时候简白就如现在这样,简白说,不是这样的。如今角色对换,景初到底做不到陈昔那样残忍决绝,他终究还是舍不得的。 以前他爱得不懂事,在简白面前从来不会控制自己的脾气,这样霸道又自私。如今他稍微懂事了,他大概还想跟简白在一起,那么只能容忍自己在简白面前如此卑微,即使知道他永远无法取代陈昔在简白心目中的位置,他仍想他们在一起。 景初这样一想,便有些情难自禁地扑到简白怀里,用尽全身力气地抱紧这个老男人。他说:“抱歉,简白,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过两天你来接我,然后我们一起去S市。” 简伊是简白的亲表弟,自然,他不能对简伊怎样。既然如此他只好对简伊避而不见,总不能他已经退让到如此地步,简伊还不依不饶吧? “好,”简白亦紧紧抱住景初,“等我把剩下的人和事处理干净,我们就一起去S市。” 第十九章:景向晚要走了 景初拖着疲惫的身子爬上楼,回到家里面的时候,才打开门就看到景向晚面无表情地靠在沙发上看晚间新闻。在茶几上摆了一碟新鲜的水果拼盘,和一套正在泡茶的紫砂壶茶具。 看来自家爹如今过得不错,至少精神状态相对于前阵子来说,实在好太多了。 景向晚闻声默默地转过头,一看到景初,不禁把目光投到自家儿子身后,却发现只有景初一个人而已,于是问:“你怎么回来了,简白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景初听到“简白”两个字,手指下意识地收缩了一下。他勉强自己微笑,尽量在自家爹面前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转身轻轻把门口关上,然后若无其事地解释说:“他最近很忙,所以我就自己回来看看你。” 景向晚的瞳孔收缩,景初毕竟还太嫩了,所有的表情和情绪都写在脸上,他一看就明白事情肯定不像自家儿子说的那样轻描淡写。然而景向晚只是淡淡地点头“嗯”了一声,就不再说什么了。 厨房里原本隐约传出声响,里面的人似乎听到什么动静,然后便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从厨房里走出来。 景初听到脚步声,一抬脸就看到潘显身上围着围裙,有些局促地把仍旧滴着水的手用围裙擦干。似乎没有想到景初会突然回来,潘显就像犯了校规被老师抓住的小学生一样手足无措,他尴尬地说:“阿初,你回来啦?” “嗯。”景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表情和态度面对潘显,他心里其实已经能够理解潘显会和自家爹在以一块儿,只是暂时还不知道该怎样直面。 “我、我去厨房把东西收拾干净就走。”潘显一看到景初这样的表情,就明白自己大概不受景初欢迎。事实上潘显这段时间一直不受到景家父子的欢迎,尤其是景向晚整天都摆着一张冷脸,要不是潘显死皮赖脸地跟着景向晚,大概连出现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也不用着急走,”景初觉得他的语气实在太尴尬了,然而还是咬咬牙说,“……我只是,嗯,我先回房间换衣服。” 说完,不待潘显反应就低头往房间走。 潘显错愕,景初这样的态度就表明了已经接受他,包括他对景向晚那段不能为外人道的感情。这样意外而来的惊喜让景向晚手脚都不知道摆在哪里好,然而他刚刚一转头,就仿佛瞬间被人泼了一大盘冰水一样。 景向晚面无表情地转头盯着他,看到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就仿佛在看待小丑一般,眼神冰冷毫无温度。那瞬间在他们之间仿佛竖起了万丈厚墙,那是他们那么多年的错过和误会铸造而成的。 景向晚还是不肯原谅潘显,或许他到死都不可能原谅这个当初不顾他任何感受,甚至连招呼都不提前打一下就自顾飞往国外的潘显。那样的难堪和辜负,至死不会原谅。 当景初在房间里冲了个澡,换好睡衣走出房间的时候,潘显已经走了。 景向晚气定神闲地坐在沙发上自顾自地斟茶,抬眸看到自家儿子站在房间门口奇怪地环顾四周,心中泛起一阵微不可闻的叹息。然后他又从茶具里拿出一只小的紫砂壶茶杯,头抬也不抬一下,一边倒茶一边招呼道: “阿初,过来陪我喝喝茶。” “……”景初无言,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家爹自杀没成功于是大脑都不正常了,大晚上喝茶,对方是想晚上睡不着么?! 然而仅在刹那间,景初便忽然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喜欢学着景向晚装模作样地坐在茶具前泡茶,然后把自家爹的好茶都当白开水一样喝下去。直到现在景初都品不出那几千块钱买回来的茶叶跟几十块钱的茶叶泡出来的茶水有什么不同,那时候他只是大人怎么做他就偷偷跟着学而已。 但景向晚说,他学习茶道,只是为了清心而已。这么多年来景向晚工作繁忙甚至有时候一日三餐都没个准时,然而每当他感到心烦意乱的时候,都会花费很长的时间用来泡茶。他这么做只不过为了让自己清心。 也不知道景向晚如今烦恼的是这个家,还是潘显这个人。 景初于是走到景向晚身边坐下,然后端起茶杯一口饮尽。 景向晚失笑:“长那么大还是这么没长进,真是白白浪费我这一壶茶水。” “爸,我这辈子也就只能这点出息了。”景初调侃道,然而眼角却瞥见景向晚的手腕仍被一层纱布包着,心莫名地抽痛了一下,顿了顿,“爸,以后你不要做傻事好吗?你要是去了,我真不知道我一个人该怎么过下去……” 景向晚握着茶杯的手指抽动了一下,随后恍若漫不经心地说道:“人总有一死,阿初,你爸爸已经老了。” “……”话语忽然间哽在了喉头,景向晚对生死看的如此淡,让人莫名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还是因为他,要不是他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他们家大概也不是现在这样。 景初的心脏又开始一阵又一阵的抽痛,这样的自我厌弃和难过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垂下眼眸,心中愧欠道:“爸爸,如果我说,我说我们家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 他想说如果说他们家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他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一切都是因他而起,景向晚还愿意原谅他么? 然而景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景向晚淡淡打断道:“阿初,你知道爸爸这一生最遗憾的事情是什么吗?” 不知道景向晚为什么忽然提起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他摇摇头表示不知。 景向晚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微微一笑,说道:“你爸爸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就是被各种各样的人和事情牵绊住了脚步,当年我本应该跟潘显一样能弄到出国的名额,可你爸不能把烂摊子丢给你大伯一个人在外面潇洒,所以我就放弃了;后来因为工作、家庭等等一系列的责任,逐渐的就连最初想要的东西也一并放弃了——但你爸这一生只想无拘无束,任意追求自己想要的,你能明白吗?” 景初点点头:“爸爸,其实如果你真的跟我干爹在一块儿了,我不会介意的。” “……”早知道自家儿子是这种想法了,不然他出院的时候儿子也不会极力成全潘显。然而景向晚只是无可奈何地笑,说,“我和潘显是不可能的。” 其实也不为什么,只是老了,累了,心也冷了。 于是他们再也不可能重温旧梦,破镜总是难圆。 “可……”景初被噎住,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很多人都说他的性子跟他爸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么他是知道他爸的:景向晚一向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旁人根本劝解不了。要是景向晚说他跟潘显不可能,那就是真的不可能了。 “我知道了,”景初只得顺着自家爹的意思,“以后我不会再提这件事了。” 景向晚笑了笑,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不清,转移话题道:“对了阿初,我最近这几天辞职了。” “……”景初默了。 其实他真的很想抓自家爹的肩膀摇醒对方:爸你不要疯了好么?你再熬几年也就可以退休了,到时候好歹还有好多退休金可以拿,现下就主动辞职就什么都没有啊喂! 不过景初没敢这么做,他太了解自家爹了,有时候做事比他还要固执己见。 “你爸爸年轻的时候曾经有两件事特别想做,第一件事就是希望家里面的人能接受我的性取向,第二件事就是想到全国各地走走看看。”景向晚淡淡地笑道,“不过第一件事情估计这辈子都做不好了,我只能用剩下的时间把第二件事情办好。” “……”景初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阿初,我已经订好了三天后的机票,我会先飞去成都,然后转道去西藏,我大概会在拉萨住上一两个月,要是条件允许的话我可以在那里抄抄佛经,或者跟朝圣者一起围着纳木错绕湖朝拜一周,之后我有可能转去新疆或者青海……” “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景初实在不想跟自家爹讨论对方的旅行计划,打断对方。 这个老男人沉稳持重了大半辈子,没想到快退休了却忽然做出这么疯狂的决定。又或许只是因为景向晚如今已然没有了牵绊,他终于不用再背负沉重的包袱,便正好可以放下一切,做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这未尝不是另一种解脱。 然而景初的这个问题着实让景向晚感到难以回答:“钱用完了就回来。” “……”景向晚嘴角抽了抽,“爸你打算这次出门带多少钱?” 略微思考了一下,景向晚说:“我本打算留下三十万给你娶媳妇儿的时候付首付什么的,不过现在好像也不需要了,但我还是给你留着。然后我大概还有二十万的存款,也不知道能用多久……” 景初心里的小人终于默默流泪了:“爸,你好好玩,要是没有钱可以给我打电话,虽然不可能支持你继续玩下去,但你回程的机票我总是出得起的。” ——得,只要景向晚不像简白那个阶层的人一样花钱大手大脚,这笔钱真的能支持景向晚走遍大半个中国了。 第二十章:寒心 于此同时。 简白一个人坐在二楼小阳台的躺椅上,一个人默不作声地抽着烟。他没有开灯,所以阳台上一片漆黑,只有烟头的那一点红在夜风中明明灭灭。 楼下隐藏在高大桂花树中的路灯光穿透层层密密的叶子,在黑暗中弥漫四散,隐约中能闻到甜腻的桂花香。偶或间,还能听到楼下厨子和女佣低声的争论。 屋子里的这些人都是老爷子送他的,除却李叔被他安排给了简伊,剩下的人则跟他一起去S市。不过女佣对李叔的离去感到很惶恐,这么多年来他们都是听从李叔的安排,如今没有了那个每天给他们下达命令的人,他们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单独跟简白相处。而厨师则对女佣这样没主见而懦弱的行径嗤之以鼻。 不过都是些细碎的小事,简白也懒得再管。 他躺在躺椅上,安静地闭上眼睛。清凉又略带湿气的空气慢慢包围他的四肢百骸,然后一点一点渗透入毛孔,简白感到一阵刻骨的寒冷。这种寒冷不单单因为夏夜的气温骤降造成,更因为这个家里没有了景初,他只觉得冷寂而毫无生机。 事实上在没遇到景初和景初分开后,他的生活状态就只能是这样了。他时常一个人开车上班、下班,偶或一个人去超市或者书城买书,又或是应邀参与某个热闹喧嚣的酒会。然而心脏却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十年间越发冷寂,空虚得仿佛不存在。 这十年来,除了景初,就真的再也没人能够走进他的世界,惹他恼,惹他怒,惹他欢,惹他喜。虽然就景初那脾气,时常让简白恼火,恨不得好好修理这破小孩一番,但不得不承认,即便是最糟心的争吵,也都比如今这样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躺椅上无人问津好。 然而阳台上的墙灯却齐刷刷地骤然一亮。 其实阳台上的墙灯瓦数都不高,平时就算全打开也只是给人一种暧昧朦胧的感觉。然而简白在黑暗中躺了太久,于是这突然而来的光线让他感到十分刺目,眼睛甚至有瞬间的失明。他忍不住用手挡在眼睛前,等瞳孔终于适应了光线,才慢慢移开手。 “表哥,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简伊慢慢地走到简白身边。平时简白都睡得挺早的,可如今已经接近午夜了,对方依旧一个人躺在阳台的躺椅上,也不顾自己病弱的身体会不会受凉,甚至还瞒着所有人抽烟。简伊的语气中不由带有埋怨的意味。 “……”简白沉默了一下,然后才缓缓说,“阿初不在,我一个人在卧室感觉太冷,睡不着只好出来吹吹风。” 简伊有些不痛快了,他最恨简白在他面前提起景初,不过想到简伊这么晚不睡还吹冷风抽烟,到底关心多过记恨。于是说:“表哥,要是感觉冷你就让李叔把空调温度调高点儿,你身体本来就不好,你这样很让我担心。” “简伊,我只是有点心冷。” “……”心脏仿佛被尖锐的利器恶狠狠地扎了一下,简伊明白自家表哥依旧在怪罪自己。他死死地咬住下嘴唇,然而眼眶却在瞬间红了。 简白平静地阖上眼皮,幽幽地长叹了口气。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感情如此交好的俩兄弟,最后竟然发展成他们这个样子。心底的悲凉到底多过最初的愤怒。 于是两人都保持着沉默。 简白安静地躺在躺椅上,仿佛已经睡着。而简伊却固执地站在躺椅边上,眼眶红肿,明明一副难过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却死死地咬牙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过了很久很久,久得让人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 简白这时候才蓦地睁开眼睛,把已经烧到尽头的烟蒂丢到旁边茶几的烟灰缸里。然后他又躺回躺椅,闭上眼睛,语波不惊道:“简伊,你明天晚上还要跟李叔一起赶飞机,早点休息吧,我明天就不送你们到机场了。” “表哥,你为了区区一个景初,就真的这样忍心对我吗?!”那些压抑的委屈愤怒和不甘终于控制不住脱口而出,然而说完简伊的泪却源源不断地从眼角滚落下来,“难道我们相依为命那么多年,却比不过一个你才认识几天的人吗?!” ——最后连送也不送,他对简白的爱明明不输于景初,凭什么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简白很久都没有回答。 其实简伊这样问,在官场上只会被别人看作是自取其辱。他最明智的做法应该是礼貌地跟他道别,然后安安静静地去收拾行李,保持最后的风度和体面。 不过简伊的火候还是不到家,而简白做的这个决定大概对对方伤害太大,简白这时候不想在简伊伤口上撒盐,于是保持沉默。 “表哥,要是……”再开口简伊发现自己喉咙已经哽咽得无法流畅地表达话语了,那样的哭腔和软弱非常可耻,于是简伊只能闭嘴,抬头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做就能把那些眼泪逼回体内。 其实简伊心里也会委屈,也会愤怒,也会不甘,也会难过。可这些简白都看不到,他的眼里只有景初。 为此,简伊嫉妒得要发狂。 可最终,简白却错会了简伊的意思,他长叹了口气:“简伊,你是不是对我这样的安排有所怨恨?” 其实这不能怪简伊:简白原本已经完全放权给简伊,他想着他都要走了,尽管简伊做的那些事情让他非常寒心,但简家不能没有主事的人。但谁也没想到,简伊才刚收回所有的权力不到一个星期,便被他打发出国。 至始至终简白才是背后那个掌握生杀大权的人,这怎么能不让简伊感到耻辱? 他怨恨他也是应该。 可被江乔告知真相后,简白才发现自己做出了多么错误的决定:简伊这样的心性不适合继续主持简家,这无关能力大小,只不过不会有哪个合伙人愿意跟这种连跟自己从小到大的兄长都算计的人合作。这是简伊的致命伤。 其实简家扶持谁做当家人都一样,只要它能继续传承下去,然而如今势薄的简家却不能失去江家这个盟友。江乔已经明确提出如果他真的把简家交给简伊,对方是断断不肯继续跟简家合作了,江乔不可能把他的背后露给一个连自己亲兄弟都会算计的狼。 没办法,简白只能把简伊送回老爷子身边回炉重造,希望简伊在老爷子身边真的能平心静气下来真真正正学点做人的道理。他承认这么多年来对简伊的教育非常失败。 然而简伊摇头:“不,表哥,我对你的任何决定都不会怨恨,我只是,只是……”只是不想远离你身边。 “那么你究竟想要什么?”简白蓦地睁开眼睛,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然后又闭上眼,缓缓地问道,“简伊,这么多年来,别人梦寐以求的权势和地位,或是别的什么东西,我已经倾尽所有地捧到你面前。我想你应该过得很好,可经过这件事后才发现这些东西依旧不能使你满足。那么简伊,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想要……”最后那个字简伊终究没法说出口。能说什么呢?我想要你,可是你给得起吗?这段感情是禁忌,只能深埋心底。说出口,恐怕不但被这个社会诟病,连简白也会……从此避他如蛇蝎吧? 简伊闭上眼睛,感觉手指尖在一点一点地变得冰冷。最终他摇摇头,说:“抱歉,我没想到我的任性会让你感到这样反感。我明天就走,表哥,我只希望我走后你好好照顾自己。对不起。” 简白最终只得长长叹了一口气,简伊从小就没有得到该有的关爱,而他又教导无妨,到底是他错了。他对简伊于心不忍,然而想起景初的那些眼泪和绝望,却真的不能轻易原谅简伊了。 这世上不该有人,把自己的自私和欲望建立在别人家破人亡的基础上。 这已经超出简白原谅的底线。 于是最终还是硬下心肠,淡淡说道:“到了那边你好好陪着老爷子,还有你那焦躁的性子也该磨一磨,老爷子可不会像我这样包容,你多担待点儿。当然我不可能一辈子帮你在后面收拾烂摊子,这是最后一次。同时我希望你到了那边能好好反思一下自己,我不敢说我这辈子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干干净净的,可至少我对所有与我善意的人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简伊,这是做人的底线。” 简伊想反驳什么,可看见自家表哥冷淡的样子,那些话就堵在喉咙说不出口。他不觉得景初对他有什么善意,至少这个人一出现就夺走了表哥所有的关注和用心。 他只是恨,他恨他为什么是简白表弟,哪怕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跟简白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他们的结局大概都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简伊,”仿佛看穿简伊想什么一样,简白语波不惊地开口,“你要明白你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不单单伤害到了景初,同时也伤害到了我。我活了将近四十年,只有在这件事上,我觉得自己非常失败,因为你从小跟在我身边,我却没有教育好你。” 简伊的背脊一僵。 第二十一章:这个早上,他们和解了 第二天景初起得很早,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息,他如今的心理状态显然比昨天好很多。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他才洗漱完毕走出房间,却看到潘显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家,小心翼翼地把大袋的早餐放到他们家的餐桌上。 没由来的,看到潘显这样小心翼翼讨好他们,心里忽然有些难受。 印象中潘显虽然没有简白身上的那种高贵气质,但仍如谦谦君子骨子里高傲而不可一世。然而眼前的这个,却隐忍而小心,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可怜。 景初在心底忍不住发出一阵叹息,以前讨厌和排斥潘显是因为对方对自家爹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并不是说一个男人不能爱上另一个男人,而是这个男人不该爱上有妇之夫。而如今,景初却已经在心底接纳了潘显,无论当年潘显犯过什么错,他也用二十几年无望又孤独的陪伴为他的错误付出代价,真的已经够了。他到底对潘显心软了。 景初下意识地转过头瞥了一眼旁边的房间,发现景向晚的房门依旧紧闭。再看看外面的天,发现外面的天依旧灰蒙蒙的,天空只是呈现一片太阳刚刚出来之前的藏蓝色。 潘显家到他们家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也不知道对方究竟要起多早才能在这样所有人都还沉睡在梦乡当中,他却已经把他们的早餐准备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放到他们家的餐桌上。 “干爹。”大概是两年没有唤出这个称呼,景初觉得有些别扭。 潘显被吓了一大跳,猛地转身。他一看到景初正有些别扭地站在房间门口,一时间颇为尴尬:“我、我不知道你会起得这么早,我马上就走。” 说完,潘显加快动作把东西摆好,然后从沙发上拿起公文包,连头回都不回地朝门口走。 “你等一下,”景初连忙喊住潘显,看到潘显顿住脚步,这才松了一口气,“我回房间拿钥匙然后跟你一起出去。” 很显然潘显是因为知道景初的态度,知道这孩子一向嫌恶他对景向晚的感情,而如今他又整天缠着景向晚,这才怕出现在他面前反而会惹景初厌恶,所以总会主动避让。 然而景初看到潘显不动,就立马转身回房间拿钥匙了。潘显不明白景初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不由得转过头,然而终究是不敢走。 不一会儿景初就从房间里出来了,快步走到潘显身边,然后才轻声说:“走吧。” 于是这两个人才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然而他们谁都想不到,就在他们离开房子很久,久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的时候,另一间房间里躺着的景向晚默不作声地睁开眼睛。 ——像这种几十年的老房子隔音效果其实很不好,客厅里有什么动静房间里的人其实都能听到,何况景向晚这段时间以来睡得很浅。 他们离开房子,两人默不作声地走下楼梯,直到走出楼梯口来到外面空旷的小路边上的时候,景初这才开口:“干爹。” 此时小区的绝大多数住户都还没醒,只有极少部分家里面有孩子还在上中学的家里亮起灯。而整个小区,也只有景初和潘显两个人站在空寂无人的路上。 “哎,”这一声潘显应得无比心酸,他已经整整两年没听到景初这么叫他了,“阿初。” “过几天我就回学校了,你可以明天就把东西搬过来住我的房间,这样你就不必每天起那么早两头跑。”如果潘显每天都像现在这样,那就意味着对方每天要早起至少两个小时,然后先花一个小时开车来他们家送早餐,再从他们家开车上班。 然而老城区每天八点左右道路会非常拥挤,基本上会堵二十分钟到四十分钟这样。潘显如果不想堵车,而且在九点以前抵达上班的地方,那就得来得更早。 景初有点点心疼潘显,觉得他这样太辛苦了,于是继续说:“不过其实你真的不必这样,过几天我就走了,我爸他计划到处走走,可能未来半年内都不会回来……” “他、他要走?!”潘显诧异,不敢置信道,“你爸爸他要去哪里?!” 景初愕然,转念一想才明白原来景向晚根本没有告诉潘显他的动向。估计自家爹是打算一声不响就走的,对方是真没打算跟潘显再有纠缠。 一时间,景初竟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对不对了。 他有些骑虎难下,然而看到潘显脸上不可置信又略有些受伤的表情,又觉得于心不忍。他这才发现自家爹跟自己到底是不一样的,他太容易心软,所以轻而易举地原谅了简白;而景向晚骨子里的决绝和骄傲,则让景向晚这辈子都不会跟潘显破镜重圆了。 “我爸过阵子要出去旅游,他大概很久都不会回来,所以这房子也就空了,你没必要再过来了。”景初有些烦乱,“我也不知道这些该不该告诉你,可看我爸的态度,他可能真的不想,嗯,大概你俩隔的时间太长了,有很多东西都改变了。” 潘显听后,垂下眼眸,沉默。 景初心里忽然也有些难过。 于是过了好一会儿,景初才缓缓开口,转移话题说:“对了,干爹你要是一个人留在芒城觉得孤独,其实可以找个伴儿陪陪你。你要是不想找,退休后没人照顾您,您就来S市找我们,到时候我也有工作了,能养得起你。” 潘显孤独了这么多年,唯一拥有的也只有他这么一个“干儿子”。所以景初不可能放任潘显老无所依,无论将来简白同不同意,他都得尽到一个干儿子该尽的赡养义务。不然潘显就真的太可怜了。 “阿初你……”潘显再抬起眼眸的时候眼眶已经湿润了。 有那么一瞬,景初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其实已经老了,甚至背脊已经开始佝偻。潘显不再是景初记忆中那样风华正茂的样子,如今的潘显只是一个上了年纪孤苦伶仃的老人。 景初眼眶酸涩,在心底叹了口气,然后伸出手把这个老人拥抱住。 “干爹。”景初又唤了一声,“我始终是你亲手养大的儿子啊。” 是,他们之间有很多误会和不解。但到底,他们有二十四年的感情。潘显那么多年的悉心照顾,那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他们或许没有血缘关系,可潘显是他的爸爸,就跟亲生爸爸一样。 潘显没有任何声音,只是紧紧地,紧紧地回抱住景初,恨不得把景初镶嵌进他的怀里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景初忽然感觉到有一滴冰凉的液体砸在他的肩膀上,在面子的衣料上很快晕染成一小片潮湿的区域。 潘显依旧得不到景向晚的任何原谅。 但好在,在这个早上,闹别扭闹了两年多的父子俩,终于和解了。 而在他们身后,这天早晨的太阳也慢慢从地平线下冒出头。 之后因为潘显还要赶着上班,所以他们只是在楼底下聊了几句后,潘显就开车走了。景初在潘显走后并没有马上回去,他其实心里是有些难过的,尤其看到潘显眼眶潮红的样子。 潘显和景向晚,大概只能是一段遗憾了。而他所能给予潘显的安慰,也只有这么多。 随着太阳越升越高,小区里要上班的人也越来越多。景初一个人慢慢地走出他们的单元楼,来到后面的篮球场边上,随便找了个台阶就坐下。 他其实有点想简白了。 昨天晚上一个人在卧室睡的时候老感觉自己睡不太踏实,半夜的时候惊醒过很多次,做的梦也很纷繁杂乱:一会儿是自家爹躺在浴缸割脉的样子;一会儿是简白冲过来紧紧抱着他却忽然被背后捅一刀的样子。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不安和不详的感觉。 裤袋里的手机猛地一阵震动,把景初吓了一跳,终于回神。不清楚有谁这么大清早给他打电话,连忙掏出手机一看屏幕——景初的脸瞬间黑了下来,因为屏幕上显示的是“简伊”这两个大字。 可是说,从昨天知道真相开始,简伊已经成为景初头号敌人,不共戴天。他至今甚至不知道怎么跟景向晚开口说这件事,但如果简伊这时候出现在他面前,他真的有可能跟这货打起来的。 没有人比他更恨简伊了,毕竟这货是害他爸差点死掉的罪魁祸首。 景初没有直接接电话,毕竟他的理智还在,他不想简白在他们中间左右为难。 于是很快震动就停下来了,可没过一秒电话又接着震动起来。简伊总共连续打了十个电话,景初怕他要是再不接也许对方会一直打到他手机没电也不定。 于是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接了电话,翻白眼,倒看看简伊那混蛋又想折腾什么玩意儿。 电话两头谁都没主动开口,就这样等了十分钟。然后简伊才开口打破他们之间诡异而尴尬的沉默。 简伊冷冷地说:“喂,我知道你听得见。我今天晚上就走了,走之前我有话跟你说。不是为了我们之间的恩怨,只是为了我表哥。” 第二十二章:绑架 景初终究还是去见简伊了,事实上他觉得两人无论什么原因都没有私底下单独见面的必要,可简伊威胁说他要是不去见他,对方不介意让景向晚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 景向晚如今愿意远离一切纷争到处走走散心,总比一天到晚在家胡思乱想要好。景初不敢再让景向晚受刺激,一边痛恨简伊的卑鄙一边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小区。而简伊则开着车已经停在他们小区外面等着他了。 之后他们开车到附近一家小咖啡店旁,两人默不作声地走进咖啡店里。清晨才刚刚开业的咖啡店空寂无人,只有一个服务员懒洋洋地趴在吧台上打盹儿。 他们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整间咖啡店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 他们进店的动静惊醒了仍自打盹儿的服务员,对方亦抬头就看到俩客人,立马精神一抖擞,不一会儿服务员就端来两杯冰水。 毕竟有服务员在一旁,所以两人看对方的眼神明明已经恨不得化成刀刃把对方戳死,但还是都克制住了。他们面无表情地各自点了一杯咖啡,然后便相互直瞪眼。 又大约过了几分钟,服务员才把咖啡端上来。 服务员忙完大概又回到吧台后面偷懒了,没有外人在一旁,这时候简伊才冷冷说道:“你赢了景初,今晚我要走了,这辈子还能回国的概率非常低。” “与我何干?” “我只是输在了血缘上。”简伊恨恨道,“景初,我自认为哪点都不输给你,要不是我跟表哥是亲兄弟,你我的结局或许还未定!” “……”那种诡异的感觉又开始冒上来了,景初强行把心里古怪的念头压下去,才冷淡地开口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把我当做你的敌人,并且一定要把我置之死地。简伊,我想我应该没有跟你有不共戴天之仇。” “可你抢了我表哥,”简伊顿了顿,然而想到自己已经被简白打发出国,今后恐怕再也不会见到简白,便干脆再也不掩饰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厌恶道,“单凭这点就足够让我对你万分厌恶!” 景初的火气终于冒上来:“可简白不是你的所有物,即使没有我,也会有别人陪在他身边。” “不,这绝对不可能!自从表哥跟表嫂离婚后,整整八年我都没看见他跟谁特别亲近过。这八年来是我一直陪在他身边,要不是你、要不是因为你表哥怎么可能会这么对我?!”简伊低吼起来,那眼神凶神恶煞的,要是小孩儿看到估计会被吓哭。 然而从小到大简白从来没跟他说过一句重话,可为了眼前这个人,简白昨晚竟然跟他说,他对他感到寒心。 是,简白对他感到寒心。那么他呢,他何尝不对简白感到心冷?! 他们是亲兄弟,自小在一起长大。这二十七年的感情,二十七年的相依为命,竟然比不过一个才认识不到几年的人! ——这让简伊怎么能不恨?! 而景初亦沉默,只是他的表情变得非常古怪,像不敢置信,又像在嘲讽自己想象力太丰富一样。 简伊靠在椅子上气急败坏地喘息,而景初则闭上眼睛倒吸了几口凉气才勉强自己冷静下来。 过了许久,景初才睁开眼,表情已经恢复冷淡,道:“再亲近的人也有离开的那一天,比方说你的父母,即使他们生你养你二三十年,可你还是得组建自己的家庭。简白不是任何人的,他只属于他自己。” 景初停了一下,见那边简伊没有反应,于是便继续说,“说实话儿,我要是你父母我就该狠狠抽你一顿!我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教导你才把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太难看了,要是你父母看到也会觉得丢脸的。”景初的脸色骤然一冷,“要不是你是简白的表弟,我他妈的早打死你了。” 简伊吊起眼梢,极为轻蔑地瞥了景初一眼,把脸转向另一边不再说话。 景初心浮气躁地揉揉已经突突跳起的太阳穴,那一刻他真恨不得拿一把刀捅死眼前这个人得了。这人真的坏到骨子里了,景初心想,简伊真心没救了。 可是,从简伊刚刚说出的那几句话里,景初却觉察出对方说话时候有异于常人的情绪。他要是听得没错,简伊那样子简直就像被小三儿抢了心爱男人的原配。那样因为被抢了救命稻草而陷入绝境和歇斯底里的样子,莫名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 “你费尽心机喊我出来就是为了跟我在这里吵架?”景初的语气硬邦邦的,“要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说完景初低头一口气把桌子上的咖啡喝完,从裤袋里翻了翻正好找出二十块钱,于是一手把钱拍到桌面上,用手掌压着桌面接力刷地站起来。 “你等等!”就在景初刚要转身走的时候,简伊喊住景初,那语气颇为高高在上而又颐指气使,他说,“你帮我跟表哥说一声,让他提防点徐国强。这个人在圈内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虽然表哥已经把他打压得这辈子都不可能翻身,但徐国强被逼急了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听到“徐国强”三个字景初不由得背脊一僵,他没忘记上个月就是那个看起来极其猥琐的暴发户差点把他给强×了。景初这辈子都不想再想起这个人,一想起这个人他的洁癖就又冒上来了,感觉自己被玷污般脏透了。 景初只是顿了一下脚步,然后头回都不回一下地转头走了。 简伊紧绷着一张脸,双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漠然地看着景初走出咖啡店。他看到景初推开门的瞬间才蓦地收回视线,垂下眼眸轻蔑地瞟了一眼桌上的咖啡。他从头到尾都没打算喝这种劣质的咖啡豆磨出来的咖啡。 随后他也站起来,招呼服务员结账,然后也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而景初离开咖啡店后,终于不再掩饰自己已经气极败地的表情,他简直要被气疯了——他看到简伊就没由来地升起一股火气,怎么扑都扑不灭! 要不是为了简白,他想,他见到简伊的那一刻真的打死对方也不一定! 这里离他们家小区相隔两个公交车站,所以景初出来后一边愤愤不平一边沿着马路往公交车站牌走。 现在正是上班高峰期,所以离开这里往市中心或者新城区的车辆比较多,而往老城区走的车辆比较少。景初走的人行道上一个人都没有,然而就在这时候,一阵尖锐刺耳的刹车声蓦地出现他的身旁。 景初闻声转头,只见一辆白色面包车忽然停在了马路边,离他也就两步之遥! 本能地感到危险,景初想也没想就转身往人多的地方跑。 然而这时候面包车的车门刷地一下被拉开,从车上快速地钻出四个牛高马大的男人。他们清一色用黑色的头罩罩住脸部,然而从紧身的衣物中却依稀能看见结实而充满力量的肌肉的轮廓。 景初发了疯没命似的往回跑,忽然就看到了简伊慢慢地从咖啡店里走出来。他本想发出呼救,然而那一刻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简伊是如此憎恨他,怎么可能对他施以援手?! 没过一会儿,就有一个男人抓住了景初的手臂。景初想也没想便借助了对方的拉力,起跳给身后的男人来了一记回旋踢。可身后那个男人似乎早料到景初会反抗,在景初的脚踢到对方太阳穴的前一瞬牢牢地抓住了景初的脚腕。 另外三个男人趁这个档口上也围了过来,一把把景初制服在地上。 然后景初在地上奋力挣扎,然而手臂却被另外两个男人牢牢困住,还有一个从裤袋里拿出一块抹布,用抹布捂住景初的抠鼻。 尽管有意识地屏住呼吸,然而那样刺鼻的气味还是很快地进入肺部。景初的手脚在药物的刺激下开始发软,他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这一定是乙醚。景初在昏迷前的那一刻,得出这样的结论。 那四个男人看到景初再也没有挣扎,便放开了对景初的钳制。然后其中一个最为壮实的男人蹲下来,一把把景初拦腰扛到肩膀上。几个人便快速地离开了案发现场。 其中一个人似乎感到不一样的视线,忽然停下脚步猛地回头:只见一个西装革履,面容精致得有些女气的男人正站在咖啡店门口,神情古怪地盯着他们。 而更奇怪的是,那个男人看到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绑架人,既没有露出畏缩的样子又没有高呼救命。对方只是以一个漠然的旁观者的角度全程目睹了这一次的犯罪。 这个男人没再多想,掉头跑上前追另外三个同伴。 简伊目睹了整个过程,甚至很清楚地看到那四个男人要绑架的对象就是景初。他甚至不用多想就知道这次绑架的主谋是谁,这段时间以来跟景初结仇的人不多,不用掰手指头都能猜得出来。 可那瞬间简伊发现自己却迟疑了,这不是普通的勒索钱财的绑架案,对方是打算要了景初的命。 这时候简伊心底忽然冒出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恶毒地劝说他,让那个跟他抢表哥的人有去无回吧! 可下一瞬间心底又又另一个声音劝他说,可景初要是没了,表哥会很难过的吧? 简伊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头顶湛蓝的天空,然而在这样的盛夏时节,他的手指却是非常冰冷的。 第二十三章:被暴打也是值得的 景初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间废旧的仓库里,身侧是两箱有两米高的集装箱。距离他大约三米开外有四个男人围在一张小矮桌上一边喝啤酒一边打牌,而尽头是仓库的墙壁。从距地十米高的通风口上漏下的一小片金色的光线,还能隐约看见通风口外那一小块蓝紫色的天空。 目测如今大概是傍晚,所以从事发到他醒过来,至少已经有十个小时。 然而景初发现他的身体在控制不住地颤抖,巨大的恐慌压在他的胸前,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这群人绑架他的用意,他更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那一刻仿佛死神就站在他身侧,目光冰冷地俯视着他,好像随时随地就会举起镰刀猛地刺下来。 前阵子景初被各种各样的事情逼得非常绝望,甚至产生了轻生的念头。然而当真正的死亡威胁来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一点儿都不想死。 他想着他要是死了景向晚怎么办,如今全世界也就只剩下他俩相依为命了;而要是他死了,简白万一转眼就忘了他找到新欢怎么办? 然后他还想起许多许多人:例如潘显,他才刚刚跟潘显达成谅解,要是他死了,以后潘显老得动不了谁来赡养对方?又如姜喜,以前一直都是他帮她收拾烂摊子,也不知道将来又是谁帮她收拾烂摊子;比如金教授,他要是死了谁帮那老头分析处理数据和顶替对方去无聊的座谈会? 这样想来景初终于镇定了下来,他闭上眼睛倒吸了几口气,然后在心里默念他一定得自救。 可这样想来容易,做起来又何其艰难: 首先景初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用来割断绑住他手腕的绳子,而且就算割断绳子,景初也暂时想不到要怎么摆脱那四个男人。景初好歹也是学过点武术跟人干过架的,可瞧今天的情形也知道了,那四个男人是这方面的行家,他们要捏死景初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不过很快景初就发现了离那四个男人不远的地方有一块抹布,抹布旁边有一小瓶装着某种液体的深褐色的小瓶罐,不由得眼前一亮:那可能是乙醚! 景初的心终于稍微安了下来:他可以等半夜这伙人防卫松懈下来后,利用那瓶药水把他们全都迷晕。这样逃跑成功的概率可比他对那伙人什么都不做的概率要高很多。 那么如今唯一要做的就是找东西割断绳子了。 景初然后慢慢爬起来,背靠在集装箱上坐好。他闭上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仿佛这样就能鼓足勇气让自己看起来更镇定一样。然后他睁开眼,提高声调对那四个人喊道:“喂!” 景初这话一出,原本在那边热热闹闹打牌的四个男人忽然安静了下来,齐齐一言不发地转回头,冷冰冰地盯着景初。 这些人都没有蒙着脸,所以能清楚地看到那四个人的表情,他们每个人都沉默肃厉,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 景初的心咯噔跳了一下,如今这四个人根本懒得在他面前遮掩一下面貌,也不怕将来他会指认他们。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些人根本没打算让他活着离开。 然后另外三名歹徒不耐烦地催促离景初最近的一个男人处理景初,那个男人只得不清不愿地站起来,双手环胸,慢慢走到景初跟前,用军靴毫不留情地踹了景初一脚,威胁说:“你他妈给我安分点,不然今晚有你好受!” 景初被踹在了最柔软的肚子上,肠胃在剧烈撞击下忽地痉挛起来。他的脸色瞬间惨白,不禁捂住肚子,疼得丝丝地抽着凉气。可景初不得不强迫自己咬牙说:“我饿了,我要吃饭。” “死到临头还想吃饭?”歹徒轻蔑地冷哼一声,居高临下地盯着景初终于疼得跌倒在地板上,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不过古代死囚临死前还能吃顿断头饭呢,眼前这个也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青年,歹徒想了想,于是说,“也罢,好歹给你当个饱死鬼。” 说完对方踏着军靴面无表情地走回小桌子旁,找了只塑料碗往里面慢慢装了白饭,然后又提了喝了半瓶的啤酒,慢慢走回景初身边。 他蹲下来把啤酒和米饭放到景初身边,然后用脚踢踢景初,冷冷说道:“看你也可怜,就送你半瓶酒壮壮胆,免得待会儿老板来了你直接被吓尿裤子。不过你最好不要跟老子耍什么心眼,不然,哼!” 景初疼得半点力气都使不上来,只能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男人于是慢慢走回去跟其余三个人热热闹闹地打牌了。 景初在地上躺了好久,最初的那一阵痛才慢慢缓过来。他的额头和指尖上都是细细密密的冷汗,浑身就跟从冷水里捞起来一样,有种虚脱无力的感觉。他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慢慢坐起来,然后盯着地上的啤酒和米饭发呆。 手被紧紧地绑着,连勺子和筷子都没有,他们让他怎么吃?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吃吗?! 不过他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吃饭了,如今饿得两眼泛金星,双脚虚软,再不补充一点点食物,只怕今晚还没跑几步就被轻易制服了。 “喂!”景初没辙,只能又喊了对方一遍。 刚刚那个男人蹬时火冒三丈地走了过来,对方大概是嫌景初太麻烦事情太多了:“你他妈再多事就连白饭都没有了!” “你好歹解开绳子让我吃饭,”景初垂下眼眸,低声说,“要不你换个姿势绑我,比方说把我的手绑在前面,这样我就可以端起碗吃了。”他尽量做低伏的姿态。 “你他妈不会像狗一样趴着吃啊?!” “……”景初依旧低垂眼眸,“我都快死了,你起码给我留有最后的尊严吧?” 歹徒一怔,最终依言而行。 最后景初被双手绑在了前面,不过这个歹徒也是怕他起了花花肠子,所以绑得很紧,手腕甚至连转动都转动不了,只有五根手指能勉强活动。 不过也足够了。 景初慢慢活动已经发麻的手臂,然后用手指慢慢捧起一次性饭碗,尽管白饭吃多了会让人反胃,不过对于已经饥肠辘辘的肚子来说不啻于人间美味。 景初花了半个小时才让自己把白米饭吃干净,然后闭眼休息了一会儿,等肚子里消化得差不多的时候。他抓起啤酒瓶,站起来自己猛地灌了一大口,然后恶狠狠地把啤酒瓶摔碎在地板上! “砰”地一声,玻璃瓶在地板上虽成好几块玻璃,在这个只有五个人的仓库里显得异常清晰而突兀。 那四个人闻声立马扭头瞪着噪声的肇事者。 那四个人的眼神太凶恶,以至于景初有些恐惧地倒退了一步。然而其中一个人刷地站起来,大步流星地朝景初走过来。对方二话不说一脚踹到了景初的肚子上,在这样大的力道的冲击下,景初直接撞到后面的集装箱上,然后又是“砰”地一声,他才虚软无力地沿着集装箱外面的铁皮跌坐到地上。 对方那一脚,简直要把他的内脏踹内出血了都! 然而另外三人却快步地凑了过来,彼此沉默地盯着地上的碎片很久,然后其中一个人才淡漠地说:“你这完全是自找麻烦!” 然后有人找来垃圾铲和扫把清扫地板。 而刚刚给景初送饭的男人却铁青着脸蹲在景初身边,他全然不顾景初已经疼得在地板上打滚,强行撬开景初的手,发现没有他要找的碎玻璃,于是又往景初身上搜,最终发现景初紧紧夹在大腿内壁的一小片玻璃。 男人恶狠狠地抢过来,感到不解气又气极败地地对景初一阵拳打脚踢。 景初蜷缩在地板上,只本能地用手护着脑袋。 此刻他只剩下一种感觉,那就是疼。对方那些拳脚落下来都非常重,景初很肯定自己身上一定满是淤青。太疼了啊,仿佛下一秒他就会疼死一样。 对方打了好一阵,终于住手。男人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已经在地上疼的打滚的景初,冷冷地朝景初“呸”了一口口水,然后面无表情地离开。 他们都是在这一行做了多年的,知道被绑的这些货到底不愿意安分。那些人总是想方设法地要逃走,可景初这一招实在太拙劣了,明眼人一看就明白景初想用碎玻璃把绳子割断然后逃跑。 这个男人原本哈觉得景初年纪轻轻就要被杀死挺可怜的,如今他连最后的一点同情都没必要了。 那四个男人没有给景初任何逃生的机会,回去后就收起牌桌。为首的歹徒给每个人分配了任务,四个人轮流守着景初,每人四个小时不停歇地盯着手头这只肥羊,直到明天交货拿钱。 而景初趴在地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他甚至连吸一口气都感觉肚子里一阵绞痛。 他蜷缩在地板上过了好几个小时才慢慢缓过来,浑身上下都是冷汗,他要不是意志力坚强,可能刚刚被打的时候就已经崩溃了。 好在被暴打一顿还是值得的。 景初嘴角微微勾起,他慢慢把身体挪到集装箱下面,不动声色地把手伸进防水布里拿出一小片碎玻璃。 第二十四章:我确信不是简伊 于此同时。 芒城的某重案组队长办公室里今晚供了两尊大佛。大队长在办公室里擦着冷汗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办公室外重案组全组都在通宵熬夜地办案。 ——原因无他,他们都忙着找至今下落不明的简白的小情人,据说那孩子已经失踪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了。 简白双手环胸地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今天中午接到景向晚的电话后就开始到处找景初,如今的他已经心力憔悴濒临崩溃的状态,然而在底下人面前他必须保持上位者该有的镇定。 而江乔则翘着二郎腿,一边抽着烟一边不阴不阳地说道:“行啊老李,你说一个二十四岁的涉世未深的学生,在你地界上失踪了二十四小时,你们全组人忙活了三四个小时竟然连半点头绪都没有!啧啧,这让我怎么说你好呢?” 江乔虽然退了下来,但江家在军警界的影响力还是非常巨大的。不然也不可能景初才失踪了十个小时,却被上报成失踪了“二十四个小时”当成失踪人员让一个重案组的警员找了。 可景初那孩子很有分寸,何况他只是早上出了一趟门而已,没道理到现在谁都找不到而且电话也打不通。 直觉告诉江乔,景初有可能出事了。 大队长只能一边擦冷汗一边哈腰道歉说:“江、江少,我已经让人扩大范围看那几个街区的录影带了,你也知道出事的那边是老街区,很多摄像头都老化不能用……” 江乔烦躁道:“他娘的摄像头坏了你们就没有一个人向上面申报吗?!上面每年下拨那么多钱,他娘的怎么连一个区区摄像头都搞不定?!” “这事儿、这事儿不归我们管啊江少。”队长苦着一张脸。 江乔:“……” “好了江乔,”简白听不下去了,这时候他需要极度的冷静。他仍旧闭着眼睛,淡淡为大队长开脱道,“你让人家下去主持大局吧,这样刁难人家阿初也没办法回来。” “……”江乔说不出话了,其实简白说的道理他未必不懂,他也只是随便抓个人骂一骂发泄一些心中的不安而已。最终江乔只得烦躁地抓抓头发,然后对一头心惊胆颤的队长说,“好了,你下去吧。记得有什么消息就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大队长如蒙大赦,跟兔子似的一溜烟就跑出了办公室。 队长走后,整间办公室忽然安静了下来。江乔无奈地转头看想简白,却发现这个男人仍旧抱胸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表情肃厉又极度压抑,像是极力控制着自己。 从来没有见过简白在人前这幅表情,当年路远被简伊捅了一刀,简伊被羁押有可能面临起诉而且这辈子都不可能进入仕途爬上很好的位置的时候,简白都不是这副表情的。虽然简白那时候也着急,但在人前依旧平静微笑,无懈可击得让人恨不能扑上去咬一口! 原来简白都没有像所有人想的那样只是因为老来寂寞,所以才跟阿初在一起。江乔淡淡地想着,或许简白比他们所有人所以为的更在乎景初。 就在这时候简白的手机忽然拼命地响起来。 简白猛地睁开眼睛,连忙找出手机。景向晚、潘显和温和如今都还在到处找景初,而他和江乔则到局子里通过些手段让专业人士继续找。这两拨人约定好一旦有什么消息就马上通知对方。 然而当简白看到手机屏幕以后,眼底却闪过一缕失望。不过他还是很快地接通了电话,一边揉揉眉心一边淡淡开口: “喂?” “我要走了,表哥。”简伊那头声音也是浅淡的,顿了顿,继续说,“我会想你的。” “嗯。” “表哥,景初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你已经爱上他了,是不是?” “嗯。” 电话那头终于静默了下来,过了两分钟,那边似乎传来一阵极轻微极其压抑的低泣。简白怪异,手忍不住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揉揉眉心。简白没有主动说话,他实在太累了,现在连多说一个字的心情都没有。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简伊才沙哑着嗓子说:“表哥,你派人跟着徐国强,你知道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或许能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说完马上挂断了电话。 简白握着手机静坐了好一会儿,他直觉简伊说这话肯定知道什么内幕。然而他已经没有精力质问简伊为什么知情不报了,简伊还有四十分钟就登机,没理由这种时候还要说什么重话破坏彼此之间岌岌可危的情分。 然后他猛地睁开眼睛,转头沉声对江乔说:“我们得找人调查一下徐国强,怕这不是简单的失踪而是蓄意绑架。” 然而没等江乔开口,队长就猛地推开门,急急地说:“简少,江少!终于找到一点线索了!不过你们最好做好心理准备,因为你们说的那个景初可能被人绑架了,你们过来跟我确认一下。” 简白和江乔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跟队长走了。 二十分钟后。 他们三个人站在几个巨大监视器组成的监控室里,几个画面同时定格在今天早上景初被是个蒙面的男人迷晕在地板上的场景。因为摄像头是在远处俯视拍摄的,所以连不远处站着的那个穿着西装目睹全过程的男人也能看到。 几个小警察不过才工作两年,不认识简白和江乔,所以看完录像带后,忍不住摇头感慨世风日下: “哎哟我勒个去,今早这人看到有人当街被绑架了怎么连喊都不喊一下啊?我说就算当时被吓尿了,好歹事后报警通知这件事情啊,要是人刚被绑就马上报警,哪里还用像现在这么麻烦哟~”小警察啧啧摇头。 “嗨,这年头人心就是这样你能有什么办法?法律又没有规定当街目睹有人被绑架就得立马报警,这年头谁不怕被报复哟。” “你俩给我闭嘴!”队长怕简白再听下去会当场暴走,喝止住两个小警察在一旁吐槽后,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那两尊大佛,然而发现这两个男人都寒着一张脸,显然是非常生气却又压抑着怒火没有爆发的样子。 别人没认出那个穿西装目睹全过程的男人,大队长怎么可能认不出:对方分明就是简白的亲表弟简伊啊! ——豪门间兄弟相残的狗血桥段哟! 不过队长在心底吐槽归吐槽,到底还是怕旁边那两尊大佛当场暴走的。江乔这只大BOSS就不用说了,而简白据说也是个狠角色。队长就是怕豪门间的兄弟恩怨什么的简白一时也动不了手,只能迁怒在他们这些无意中围观了一次豪门狗血剧的无辜群众。 队长到底算比较有良心而且爱护下属的,于是装作严厉的样子,冷然吩咐周围围观的小警察说:“你们他妈的还愣在这里干嘛?!技术,技术死哪去了?!马上找出这俩白色面包车的下落!还有你,给我滚下去分析这四个歹徒的资料,看能不能跟这几年有案宗的或者是在逃人员对的上号!” 把能支走的人支走,待会儿简白要是发怒起来,受到牵连的人也就少很多。 然而队长发号施令很久以后,简白和江乔都没有说话。这两尊大佛只是笔直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地盯着屏幕,除了能从脸上分析出两尊大佛大概很生气意外,根本不知道他们站在那里那么久究竟在思量什么。 过了很久很久,江乔才淡淡地对简白说道:“看,他娘的老子早说过简伊迟早会害死你的,你这么多年来对他太纵容了。” 录像带显示是简伊接景初到咖啡店里的,而没过十分钟景初就怒气冲冲地走出来,然后出事。这不得不让人怀疑是简伊故意跟人串通好埋伏在这附近,只等景初掉套里来个瓮中捉鳖,而简伊则幸灾乐祸地目睹了全过程——这也就能解释简伊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报警了。 “应该不是他做的。”简白只是单凭直觉,或许这真的是一个巧合,否则简伊不会临走前让他去查徐国强,但简伊应该知道什么。 “他娘的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维护你那个阴险狡诈的表弟?!”江乔怒了。 这件事摆明了跟简伊脱不了关系,简白这时候还这样为简伊辩解,是打算他们被简伊那混蛋弄死了才肯相信简伊不是好人吗?! 随着江乔愤怒的低吼,监控室里的人都沉默了下来。然而不到三分钟,简白却忽然转过头心平气和地盯着江乔,然后他开口: “我只是很肯定他不会跟徐国强合作,”顿了顿,简白慢条斯理地解释说,“我了解他的个性,他喜欢挑看起来不太讨厌的合作伙伴,然而徐国强太粗俗太像一个暴发户了。” “……”简家人的逻辑太诡异了。 可这时候简白却理会江乔,而是转过头面无表情地对大队长说道:“你先找人盯着徐国强,我有百分之八九十敢肯定这件事跟这个人脱不了关系。” 第二十五章:只差了一点点 局子里有人彻夜通宵的忙碌,而在某仓库里亦有人的情况却很糟糕。 此时景初的手脚都因为被抵在眉心的枪口惊骇得动弹不得,他直直地盯着眼前那一个月前企图强`暴自己的男人,眼底闪过慌乱。 在他身后有三个牛高马大的男人因为吸入过量乙醚陷入深度昏迷,而另外一个身上被人用绳子结结实实地绑在地板上。景初的浑身上下都很狼狈,白T恤因为刚刚激烈的战斗被撕裂了好几个大口子,而且还沾染了不少来自别人或者自己的血液。 然而刚刚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他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下子大概会死吧他。 景初心底很绝望,只能颓然地闭上眼睛,不想在直面眼前的死地。不久前他还挺畏惧死亡的,甚至为了求生铤而走险。可眼下徐国强已经夺走了他所有的希望,他只希望对方这一枪早点下来,让他死个痛快。 可徐国强用余光瞥了地上的人一眼,就立马收回目光,尽管景初已经被制服,但他不能掉以轻心,眼前的美人儿可是一只只要人放松警惕,就会主动攻击的小刺猬。 徐国强的目光直接而又火热,这样的目光让景初有种被人视奸的感觉。徐国强丝毫不掩饰的内心熊熊燃烧的欲`望,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上下嘴唇,危险而情`色,他笑得不怀好意: “不错啊宝贝儿,没想到一个月没见你更带劲儿了。”徐国强说着忽然反手把景初拉进怀里,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最脆弱柔软的太阳穴,低头眯着眼舔`了一下景初的侧颈,啧啧说道,“本来我还准备了美军用来虐囚的方法来好好伺候你,可现在改变主意了,在玩游戏之前,我们得先做点爱做的事情。” 徐国强的声音简直可以说是很轻柔的,仿佛是爱人之间亲密的低声呢喃,然而莫名让人不寒而栗。 景初把头瞥向另一边,紧紧地皱着眉。他只觉得这样被徐国强舔,就跟被一只刚刚吃过屎的苍蝇贴到身上,让人产生生理性的恶心。 可他不敢动,徐国强的手枪还紧紧地贴着自己的太阳穴,那样冰冷空洞的金属质感致命又危险。景初曾在军事论坛上看过人家爆出的被枪杀的人的尸体,那真的是非常恶心又恐怖。 人被枪杀后根本不像港台剧里演的那样只有一小血洞,虽然不知道徐国强用的是什么枪和子弹,但景初敢肯定这么近的距离被一枪爆头,以他太阳穴为圆心,说不定半个脑袋都要被爆得血肉模糊,脑浆什么的也会瞬间迸射四溅! 景初觉得他死也就算了,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死去,还是轻易挑动了他内心深处最恐慌失措的那根弦。说他懦弱也好说他胆小也罢,但在这一刻他的手脚真的都动不了了,浑身上下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栗。 然而徐国强却狠厉地把景初猛地往前一推,景初还来不及反应就恶狠狠地撞到了集装箱上,铁皮被重达百斤的人剧烈地撞击,发出砰地一声巨响。景初被撞得七荤八素的,然而刚一回头,就看到徐国强银`笑地用枪指着他。 而没等景初反应过来,徐国强身后带着的两个打手立即大步走向景初,强行把景初按倒在地板上,左右钳住他的手臂。 景初在地上挣扎了两下,然而这两个男人的力道非常大,就好像铁箍一样牢牢地把他按倒在地上。景初不明白徐国强又是闹哪一出,却见对方已经把抢收进衣袋里。景初怒不可遏,躺在地上恨恨地瞪着徐国强,吼道:“你他妈又想怎么样?!有本事就痛痛快快地给我来一枪啊!” 其实眼下这样的场景,景初心里已经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只是他心里一直心存侥幸。 “想死?倒便宜你了!”徐国强冷哼一声,“你知道我这一个月是怎么混的吗?我被徐家赶出家门,外面又没一个人敢跟‘得罪了简家的人’做生意,最后为了生存我不得不混黑贩毒!呵呵,你和简白把我逼得走投无路,宝贝儿,我怎么忍心让你这么痛快地死去呢?既然来到我的地盘,我总得用黑道的方法好好招待招待你不是?” “你他妈当初要不招惹我怎么可能会这样?!”景初气极,可世上就有这么些人,他们从来不会认为自己混成现在这样是自己的原因,他们总会把失败的原因归结于别人或者社会。 徐国强冷笑一声却不做任何回答,而是低头快速地脱下自己的裤子。 “喂!徐国强你别乱来!”预感成真,原本已经躺地上不动的景初这回真的是使尽全身力气,不顾一切发了疯似的挣扎想要挣脱那两个男人的束缚,“你他妈要真这么做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他妈停下!停下你听到没有?!”景初的眼眶因为极度的惊骇充满血丝。 不!比起被徐国强强`暴,他宁可在刚刚被一枪爆头!这他妈太恶心了!他宁可死都不想被徐国强碰啊! 不能……徐国强真的不能这么做! 景初拼了命地挣扎,可完全挣脱不出那两个男人的钳住,甚至因为他过度挣扎,这两个男人加大了手劲儿,用力之大对方的手指都生生嵌入景初的手臂肌肉里! 然而徐国强已经解开裤头,狞笑着走近景初。 景初那一刻恐慌得忍不住想要尖叫,他从来没有哪一刻这样对一个人产生强烈的杀意,他想杀了徐国强!可这样被压制着,他只能发了疯地用脚踹徐国强,避免对方靠近。 可他才用力踢徐国强,对方却已经牢牢地抓`住了他的两只脚腕。不一会儿两只脚腕就传来一阵剧痛,景初似乎听到两声清脆的“咔嚓”声,脚腕就这样生生被对方扭得骨折! 景初痛得脸色瞬间发青,全身上下的冷汗很快就冒出来。但他却再也没有力气踢开徐国强,想到自己毫无反抗之力,当着另外两个人的面被徐国强侵犯,景初只觉得心很冷,冷得他全身上下都像跌入一个无止无境的冰窖里。 ——简白怎么还不来,他要是再不出现,那么以后都不必出现了。 景初终于放弃所有抵抗,就如一只破碎的洋娃娃一样,绝望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有两滴泪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很快消失在耳鬓的头发里。 “我会杀了你的。”景初咬牙切齿道,他的脸上青白得就跟鬼似的,然而身上的疼似乎都不再那么重要了,他如今满身心的只剩下对徐国强的痛恨,“只要我还活着,我一定要杀了你!” “宝贝儿,等你活到那时候再说吧。”徐国强轻蔑地一笑,可他虽这么说,心里却早打定主意要让景初死了。他只是不想让景初这么痛快地死去而已。 然后徐国强毫不客气地掰开景初的大`腿,半跪在景初身下,然后动作粗`鲁地扯开景初牛仔裤上的皮带,哗地一下剥下了景初的裤子。 “宝贝儿,你要是早这么乖,今天就不用遭这么多罪了。”徐国强吞咽下口水,情不自禁地用手轻抚景初的大`腿内`壁,充满老茧的手掌轻轻拂过紧致滑`嫩的皮肤,那样销`魂的触感让徐国强体内的欲`火往上窜得更高了。 然而马上就能感觉到景初明显往后一缩。 徐国强忽然想起第一次在酒宴看到这孩子的场景,景初穿着一件做工精良的藏蓝色西装,那样子真的是精致极了。而后他又看到那孩子一个人在沙发上旁若无人地玩手机,仿佛周围的喧嚣热闹都影响不到那个角落。那孩子看起来纯白得就像一张白纸,偶尔挑起眉梢,那样肆意张扬就好像一直柔软却又骄纵的波斯猫。 徐国强在后来的无数个夜晚,总会控制不住地想这孩子要是被压在他身下狠狠地干,那会是一张怎样充满情`欲和渴求的脸。那样骄傲却又精雕细琢的孩子,一定会被`干哭了的吧。 这样想来,徐国强就发现自己的下`半`身硬得发痛。 而景初躺在地上紧紧地闭上眼睛,他早已经放弃希望,如今他只想着一定要杀了徐国强。然而双`腿被徐国强强制掰开后,他以为对方会马上侵犯他,然而已经过去十多秒,徐国强却只是轻轻地抚摸`他的大`腿内`壁。这比直接被徐国强侵犯更让景初觉得恶心和痛恨。 然而没有然后了。 景初忽然听到两声巨大的枪响,然后便忽然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猛地喷到自己的脸上和身上。手臂上的禁锢在瞬间松懈了下来,而那只抚摸着自己大`腿内`壁的手似乎也在刹那间虚软无力地落了下去。然后他忽然感觉到有人重重地跌在了他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景初猛地睁开眼睛,却看到一个歹徒倒在他身边。这个人的脑袋被爆了一大个血洞,白色的脑浆混合着血液从血洞里慢慢流出来,对方死不瞑目地瞪着他。 然而只是睁开眼不到两秒钟,便忽然有一双温暖干燥的手覆盖到他的眼睛上。身上的重负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有人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那样熟悉温和的声音让景初无法抑制地哭了出来。 “好了没事了,”简白紧紧地抱住景初,“以后再也不会有人伤害到你了。” 第二十六章:人心都是肉长的 两个月后。 S市。 下午四点整,简白稳稳地把车停在了S大侧门的路边上,然后打开收音机听下午广播电台的一个说书的节目。如今已经是初秋时节,S大外面公路那两排高大的银杏开始变成青黄色,从车窗望过去满目灿烂。 路边有零散的几个学生拿着单反拍照,其中有两个学生笑容灿烂地搂在一起对着镜头比了一个傻气的剪刀手,而拿着相机的那个看到这俩傻缺的样子,满头黑线地放下手中相机在那里挤兑嘲笑。是这样潮气蓬勃而不谙世事。简白坐在车里远远地看着,却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过了十几分钟,简白才远远地瞧见景初抱着一大本课本从校门口走出来。景初站在马路边上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才发现他的车,快步朝他走来。 经历了徐国强的绑架案后,简白对景初的人身安全什么很在意,所以每天都按时接送景初上放学。好在景初进入研三后课程非常少,每周除了上两天课外,其余时间都忙着毕业论文的开题报告和跟金教授继续做课题研究。 金教授上个月终于知道了简白和景初的关系,然而这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也只是微微惊讶了一下,却也没明确表示反对什么。 一般来说老一辈的人对这种事都比较固执而刻板,所以简白很好奇金教授怎么会有这么开明的态度。 在简白的再三追问下,金教授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然后才说,他以前也有一对徒弟是同性恋,那时候他也强烈反对,甚至气极了还给了他们各自一记耳光,扬言他们再这么伤风败俗下去他就把他们逐出师门!可是后来他听说,他的这对爱徒出了社会后因为承受不住社会和家庭的压力,最后选择卧轨殉情了。 那件事对金教授的冲击非常大,从那以后金教授对同性恋的态度就没有那么反感了。很奇怪,那对学生在世的时候金教授恨他们简直恨到一见他们就想打的地步,可自他们死后,金教授总时不时地想起那天他各自扇了他们耳光后,那对学生满眼都是泪水的眼睛。 再那之后金教授就一直沉默着,他躺在躺椅上眯着眼望着天空发怔了一个下午。 简白来到S市后没什么熟人和朋友,而又因为身体需要静养个缘故,没有出去找工作。他每天要做的工作也只是摆弄摆弄花园里的花草,在庭院里练练书法,又或是听听家里的女佣和厨师在厨房里拌嘴。有时候会上门拜访金教授,跟这位老人下一个下午的棋或是喝茶闲聊。 而景初的情况则比较糟糕,刚开始的第一个月要么整夜失眠要么就是整夜做恶梦。当简白看到景初做恶梦想要抱住景初的时候,小人儿却像一只被侵犯的小兽一样拼命挣扎和尖叫。 而且这两个月来简白也没有碰景初,因为每次想要进一步的时候这孩子会下意识地退缩,而且身子在克制不住地颤抖,似乎在恐惧什么。简白见状心疼得无复加止,也就再也没强迫景初做他害怕的事情,自己进厕所解决。 简白不知道景初在那被绑架的二十个小时里究竟经历了什么,他直觉景初在后来录口供的时候应该有所隐瞒,不过后来去医院检查身体的时候检验的结果并没有显示景初有被性侵的痕迹,所以简白只能推测那件事对景初的打击太大了。 ——毕竟景初只是一个普通的青年,被四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当街绑架,后来还差点被强暴。这样的心理创伤还是太大了。 不一会儿景初就打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的座位上,心情愉悦地把书放到大腿上后系上安全带,然后兴致勃勃地转头说:“我跟你说今天我们实验室发生了一件乐事,哈哈,快把我逗死了!” “什么乐事?”简白看着景初连眉梢上都沾染了笑意,心情不由得愉悦起来。看来他选择两个人放弃那边所有的一切来S市发展是选对了的,虽然景初有很多负面情绪都压抑在心底不肯跟任何人说,但至少这一刻他看起来要比在芒城快乐很多。 一边说着,简白却发动车子,然后开车回家。 “哈哈,今天有个老男人带了一个小正太来我们实验室,那小正太一出现立马泪眼汪汪地冲进来抱着姜喜的大腿哭说妈妈你怎么能这么残忍地把我和爸爸抛弃了?姜喜当场都快崩溃了,她本来就因为不想继续跟那俩父子纠缠下去,才连龙城已经定好的工作都不要跑回学校避难,没想到他们还是找上门来。而且特么搞笑的就是,我们试验室里本来有一哥们想要追她等毕业工作稳定下来后就跟她求婚,一看到那场景当场颜面泪奔而走,噗哈哈,这回妖孽要栽跟头了。”跟姜喜认识了那么多年,景初从来只看到妖孽让别人吃瘪的,这还头一回看到别人让她吃瘪。 简白听到也忍不住微笑起来,他原以为姜喜最后会跟花澈在一起,可世事难料不是么? 不过,简白还是忍不住说道:“不过如果姜喜不乐意,那也不能让那对父子缠着她,毕竟她又年轻又漂亮还高学历,跟一个结过婚还有过孩子的男人在一块儿,她这亏吃大了。” “我看她未必不乐意啊,”景初不以为意,“我了解姜喜,她要真不想给人缠,有的是办法摆脱对方。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当初她为了摆脱花澈,那叫一个狠呐。其实她当时对花澈未必没有感觉,可还是做得这样决绝,我估计这辈子都学不来。” 明明那一次只是一个误会,可姜喜后来竟然没有跟花澈作任何解释。甚至后来花澈把他的女朋友带回家,两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姜喜竟然笑眯眯地跟他们说等他们结婚的时候她要给他们封一个九百九十九块九的红包,预示他们长长久久,顺道早日生出一个小正太给她没事的时候抓过来玩。 景初想,女人有时候真的比男人还要残忍决绝,所以幸好,他爱上的是一个男人而不是女人。 然而简白却忽然问:“你后悔吗?” “嗯?” “要是当初你像姜喜对花澈那样对我这么决绝,或许暑假的那些事情都不会发生。” “……”景初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想了一会儿,才说,“大概后悔也没有用,因为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原谅你和你复合。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任凭谁看到一个男人肯为了自己丝毫没有犹豫地替自己挨了一刀,都会心软下来的。” 简白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点失落。 景初见简白不说话,于是补充了一句:“不过就算替我挨刀也是得看对象的,”顿了顿,“你瞧要是花澈江乔一类的人替我挨刀,我会感激他们给他送锦旗全包医药费什么的都不在话下;要是我爸或者我干爹替我挨刀,我会更不知道怎么报答他们的恩情;而也只有你替我挨刀,我才会想到要以身相许啊我的简大教授。” 说最后那四个字的时候景初的尾音微微往上调,有说不出的旖旎和调情的意味。 简白瞬间觉得那点小失落被治愈了,于是抽出一只手揉揉景初的脑袋,嘴角上扬成一个温柔宠溺的弧度:“傻瓜。” 景初直翻白眼,觉得这老男人越来越往闷骚的趋势发展了——他刚刚分明是故意顺着这个老男人的毛摸,这老男人心里估计乐开花了,却还要故作矜持地把他当小猫揉,甚至还说他傻。 一个小时后他们回到海边的别墅,把车停入车库后,两人牵着手回到客厅。 小女佣见他们进屋,连忙小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把今天收到的明信片和包裹拿给简白。简白一看包裹上写着的是景初的名字,于是把东西递给景初。 景初见状眼前一亮,连忙拉着简白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拿剪刀刷地一下把盒子外面紧贴着的胶布剪开,打开盒子,发现盒子里装着几大袋真空包装的牦牛肉干。盒子里还有一张明信片,上面只有几个字: 已在青海湖安营扎寨。勿念。 落款是潘显。 一个月前潘显通过猎头公司找了一个经理接手他的广告公司,然后就跟随景向晚一起全国旅行了。不过他们应该没有在一起,否则也不会分开给景初邮寄当地特产或是明信片。但景向晚到底默许了潘显的行为,据说最近已经允许潘显住他隔壁了。 而反观景向晚的手信则简单明了,只是一张当地风景的明信片,上面写着: 一切安好,你自己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我的下一站是吐鲁番盆地落款是景向晚。 不知道为什么景初看到两人的礼物后,心底却忍不住叹息:无论当年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这几十年潘显沉默而隐忍的守护,总该清偿当年所犯下的错误了。然而景向晚还要过多少年,才肯真正放下那个心结? “你说我爸会原谅我干爹么?”景初直接打开包装袋,取出一小块牦牛肉干喂给简白吃,然后自己也吃一块。 “呵呵,”简白把景初拉过来抱入怀中,他能感觉到怀里的小人儿身子缩了一下,但很快就强迫自己放松然后靠在他的胸前。简白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语气却异常温柔地接着景初的话题说,“你不是说人心都是肉长的的吗?我想总有一天你爸会原谅潘显的。” “嗯。” 第二十七章:有些伤害总能被淡化 入夜。 简白先洗好澡后,就穿着睡衣半倚在床头,一边安静地翻阅《隆巴顿将军回忆录》一边等景初洗好澡出来然后一起躺下。 夜晚的海风夹杂着咸腥海水的味道从敞开的巨大落地窗户吹进来,卧室内弥漫着暖黄色的灯光,静谧得好像一幅美好的油画。远远的还能听到海滩上人们玩篝火晚会偶或间传来的欢呼和尖叫,好似远处的万家灯火朦朦胧胧,真实而又梦幻。 过了好一阵子,景初终于从浴室里出来,然后爬上床把脸凑简白跟前装模作样地跟着一起看书。可简白却猛地合上书,把书本放到床头的柜子上,然后搂着景初躺下,准备关灯睡觉。 简教授有些心猿意马,试问自己心爱的人刚洗好澡,香喷喷滑腻腻地钻进自己怀里,再加上两个月都没有吃到肉,不心猿意马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正常男人了。简白最近憋得的确有些辛苦了,可他一不想强要了景初,小孩儿的心理阴影大概还没有淡化下去。 于是早睡早起就成了最好的转移注意力的办法。 然而景初今天似乎比前两个月多了那么一点点主动,还有那么一点点缠人。他把头枕在简白的胸前,睁着一双水润的眼睛,忽然问道:“简教授,我忽然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嗯?” “你后来为什么忽然那么执着地一定要跟我复合?”这个问题埋在景初心底很久了,两年前他和简白虽然是在一块儿,可什么事情都是由景初主动的,比如简教授的人是他千辛万苦追到手的,在一起生活的时候亲吻滚床单一类也大多是景初主动的多。 景初当年主动的太多,他甚至经常有一种预感,万一哪天他不主动缠着简白了,这个老男人是不会回头拉住已经不再纠缠的自己。果然,景初一走就是两年。 “你不在我这里很空虚。”简白指着自己的心脏,慢慢解释说,“起初我以为我会习惯,毕竟在遇到你之前的那八年的时间我都这么一个人生活的。可后来就发现我不仅无法习惯,而且心里的空虚竟然在逐渐扩大,而且越来越无法忍受,所以我就去找你了。阿初,我无法想象今后要是没有了你,我该怎么生活。” 简白自然不会告诉景初其实他在更早以前就找到了景初的下落,只是很多年前简白曾低三下四地去找过陈昔,但那只是证明了自己在犯贱,所以骄傲不允许简白再犯同样的错误。可后来S大邀请他去他们学校开讲座,他却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他那时候只是想近距离地看一看景初过得好不好而已,没想到见到小孩儿后,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之后温和又搞了点小动作把景初强留在酒店,天知道那天晚上当他看到景初毫无防备地躺在床上的时候,他竟产生前所未有的想要把这孩子关起来锁在他身边的强烈欲望。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需要景初,他可能在过去哪个不知道的时间点上,已经爱上了这个有时候会无理取闹的小孩。 然而景初听了简教授的解释后,却撅着嘴不说话。 简白见状只能无奈地笑了笑,问:“对了,两年前你为什么忽然不告而别?”这个问题是简白一直想问的,不过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反而忘了去弄清楚。 然而景初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那么简白,你告诉我,你对陈昔还有感觉么?” 问完景初忍不住瞪大眼睛屏息等待简白回答,其实他问这个问题是非常冒险的,万一简白回答还对陈昔有感觉,最后不是让自己泛堵嘛! 简白怔了一怔。 景初见此反应,嘴撅得更高了——泥煤他果然是犯贱给自己添堵咩?! “应该没感觉了,”简白见状不由得笑笑揉揉景初的脑袋,别过头把视线转移到另一边。话说景初这样撅着嘴赌气的模样真的是引诱人犯罪啊,简教授觉得他那所谓的自控力快把持不住了,“前几天当我们在陈家意外碰到陈昔的时候,就已经确定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景初眼珠子转了一圈,然后坏笑地沿着简白的胸膛爬上前,朝简白的耳边请呵了一口暖气,继续问:“那么,简教授,你爱我吗?” 嗯,明显感觉到身下这个男人因为受到刺激和诱惑,身子明显缩了一下,呼吸似变得沉重了,心跳也在加快。 “我爱你,阿初。”回答完景初的问题,简教授立马翻了个身把今天有点闹腾的景小恶魔压在身下,然后把这小孩牢牢地抱紧防止对方继续引诱自己,声音因为沾染了情欲变得有些沙哑和潮湿,“好了,赶快睡吧。” 明显感觉到怀里的小孩明显僵硬了一下。 简白在心底暗自叹息,然后准备伸手关灯。然而就在简教授的手指快要碰到开关的时候,景初却在他怀里闷闷地问了一句:“简白,难道你不想做吗?”呃,某人的某玩意儿明明都半硬了。 “可你……”简白的后半句还没有说出就哽在喉咙里了,因为他感觉到怀里有一双手在慢慢地解开他睡衣的纽扣,然后一条温软潮湿的舌头舔了一下他锁骨之间凹陷的那一小块皮肤。 简白明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简白,只要你还爱着我,我就绝对不会离开你。”景初继续帮简白解开扣子,“因为我也爱你。” 话音刚落,简白便翻了一个身,在景初的帮助下把上身的衣服脱掉,露出精壮结实的肌肉。他低头直视景初的眼睛,而景初也睁大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自己。 简白终于忍不住问:“告诉我,那天你被绑架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景初愣住,随后把头扭向一边,垂下眼眸,闷闷地说,“抱歉,我只是脑海总会时不时浮现出那天徐国强用强指着我脑袋的场景,尤其到了晚上,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景初哪里敢说这两个月来每次简白要做,手摸到他的大腿的时候他就会想起那天他被徐国强摸大腿的样子,那样的屈辱夹杂着巨大的恐慌,以及生理性的厌恶和反感。只要一想起那些他就会僵硬得动不了,仿佛自己还是那天那个面对强势的侵犯自己却无能为力的人。 但他也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他得强迫自己忘掉那一天所发生的事情。 简白一听,心中顿时一抽痛。他永远都忘不了当时闯进仓库的场景——那三个男人竟然想要性侵景初,那一瞬他愤恨地把那三个男人抓起来千刀万剐! “都过去了阿初,现在你很安全,再也没有人威胁到你。”简白低头温柔地亲吻景初的脸颊,发觉自己竟然也在因为害怕微微颤抖。 景初捧起简白的脸,轻轻的嘴唇贴到简白的嘴唇上。然而这个老男人得便宜卖乖地撬开他的唇齿,把舌头伸进他的口腔细细地舔舐他每一寸的牙床。 “唔……”嘴巴被堵上说不出话来,于是景初只能紧紧地抱住简白,以更大的热情回应老男人的吻。 大概有些回忆很难忘记,不过不要紧,他们还有那么长的时间,有些伤害总能被淡化,不是么? 第二十八章:老爷子来访 第二天。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景初跟简白牵着手从海滩慢慢地走回家,今天他没有课,而又加上昨晚俩人做了某种运动,所以干脆连实验室都不去了。 他和简白两人一大早就带上女佣和厨师一家四口搬了不少工具到山下冲冲浪晒晒太阳,中午他们直接在海边跟渔民买了不少海鲜,然后就近找了家海边的餐厅解决午餐。 然而当他们终于走到自家大铁门外的时候,却远远看到自家庭院里竟然出现了三个男人。尽管两个多月没见,景初还是一眼认出了简伊和李叔。此时简伊正执白子对着棋盘若有所思,而跟简伊对弈的那个大约七十岁的老者却笑眯眯地端起一杯清茶,李叔则笔直地站在老者身后毕恭毕敬地服侍他们。 那一瞬景初和简白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小女佣和厨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跑到前面打开大铁门请景初和简白进屋。然而看到简白脸色有异,不由得顺着简白的视线望去,却是齐齐眼睛一亮。 沉默了大约十秒,简白才转过头对景初说:“那是老爷子,待会儿你跟我一样喊他爸爸就行。”简白握紧景初的手,仿佛这样能起到安慰的作用一样,他轻声安抚景初说,“没事的,一切还有我。” “我没事的。”景初亦对简白微微一笑。事实上经历过当街被人绑架,被人用枪指着眉心后,景初发觉已经很少有什么事情能让他的惊慌失措了。他只是没想到会再见到简伊。 然后简白拉着景初慢慢朝那三个男人走。 李叔听到脚步声抬眼一看简白已经回来了,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恭敬地迎上去朝简白和景初深深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温言道:“大少,景少你们回来了。” 说完李叔就直起身子,接过简白和景初手中的东西,毕恭毕敬地请他们向前跟老爷子叙旧,这才带着另外两个下人回屋。 简白拉着景初走到老爷子面前,恭敬地喊了一声:“爸爸。” 景初见状连忙跟着简白一起喊:“您好,伯……爸爸。”他喊着有些别扭,却又在那瞬间产生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这有点像丑媳妇儿见公婆啊——让人在刹那间有些害羞又期待。 老爷子闻言慢慢地转头,笑眯眯地打量着景初,也不着急应话。 然而景初余光只是稍微瞥了一眼棋局,却被这棋局吸引住了:单看现在的局面,分明是白棋占了上风。可刚刚他远远望着他们的时候,却发现执白子的简伊似乎在举棋不定,反而是处于下风的老爷子悠然自得地喝茶。 老爷子不动声色地挑眉:“哦,怎么,你也喜欢下围棋?” “不,不是,其实我也只会在旁边看看而已,我对围棋不太了解。”景初一听连忙撇清关系,他怕万一待会儿老爷子兴致一来邀请他下围棋那就真的要贻笑大方了,景初没那么高雅,下五子棋还行下围棋那只有等死的份了。 老爷子笑笑没再说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候,简伊终于咬牙落下一子。这一子刚落下,白棋便展现出凌厉杀机,竟然一口气吃了老爷子不少地盘,那瞬间老爷子的局势却似乎更加岌岌可危了。 然而老爷子并不着急挽回局势,而是执起一颗黑子,收敛神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棋盘。老爷子依旧面带微笑,那样子就好像大局在握一样,十分气定神闲。 过了三分钟老爷子才落下黑子,然后呵呵笑道:“简伊,你就是太过计较得失,锋芒过盛,却不知道盛极必衰的道理。为上者,必定要有大局观念,更莫忘了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中庸之道,那些都是千百年前流传下来的精华。” “是。”简伊尽管这样回答,然而脸上却是不服气的表情,“不过大伯,您老与其花这种时间来教训我不如担心担心你的棋局吧。”说完便又落下一子。 景初紧绷的弦一下子就松了下来,他原以为像简家这样的百年世家上下长有必定尊卑有别,就如同李叔在简白面前总是毕恭毕敬恪守礼节一样。可刚刚简伊那话可没半点礼节,甚至对待老人也毫不客气地伸出他尖锐的爪牙。 老爷子于是乐呵呵地落下一子。 这一下简伊瞬间脸色大变,手中原本捏着一颗黑子,这时候却僵在半空中半响都没有动。他瞪大眼睛盯着棋局,似乎有些不敢置信,随后皱眉凝思,像陷入了某种困境。简伊死死地咬住下嘴唇,一动不动地盯着棋盘,似乎在思考什么破解之道。 景初看到简伊这样的神色不觉有些奇怪,不过他本人功力不够看不透这棋局有什么奥妙,如果单看盘面的话明明还是老爷子处于下风啊。 然而老爷子却乐呵呵地转过头盯着景初,似乎根本不把这盘棋放在心上。老人笑得眉目慈善,说:“你就是景初吧,我听李叔和简伊提起过你,是个不错的孩子。” “……”景初倒不觉得简伊和李叔会替自己说什么好话,不过看样子老爷子是想示好,于是景初也跟着笑眯眯地说,“呵呵,这样么,不过我没他们说的那么好啦。” 说话间简伊又落下一子,于是老爷子便回头落子,这才转头刚想说什么,然而却被简白淡淡打断。 简白说:“爸爸,我和阿初先上楼换衣服,等下再过来陪您可以么?” 老爷子眯着眼睛盯着简白,那瞬间老人的眼底仿佛精光一闪。随后老人才呵呵笑道:“你们去吧。” 简白拉着景初跟老爷子鞠了一躬,转头瞥了一眼仍在思考下一步棋该怎么下的简伊,然后一言不发地拉着景初回屋内了。 等简白和景初都消失在屋内之后,老爷子的笑容瞬间在脸上消失。他面无表情地盯着一直低头沉思的简伊,然后沉沉地叹了口气,问:“你怎么不跟他俩打个招呼?” 简伊撇撇嘴:“无话可说。” “你心里还在怨恨简白把你赶出国对不对?”老爷子语重心长,“可是简伊,你要理解你哥,我早说过你不适合待在那个位置上,家族里的反对声音也一直很大。你表哥为了你撑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 简伊背脊却忽然一僵,然后苦笑着摇摇头。他想说事实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简白之所以这么震怒完全因为他身边那个叫景初的男子。可简伊却不敢这么说出来,因为说出来后老爷子必定会追问简白为什么会震怒,可他要怎么回答,难不成他要回答他因为嫉妒景初做了很多如今想起来很过分的事情吗? 简伊良久没有应声。 然后猛地一抬眸,简伊却撞上老爷子探寻的目光。他心虚,把头别过一边,然后淡淡说:“大伯我认输好不好,您老这一手绝处逢生太绝妙了,我自叹不如。” 棋盘之上,黑子就如一条巨大威严的巨龙正缓缓地张开大嘴,不多时,就会吞噬已经初现颓势的白子。 老爷子笑得不露痕迹:“简伊,无论输赢,这一盘棋你都应该认认真真地下下去。想当年简白跟我对弈,他就算已经快要输得一败涂地,他都没放弃,而是绞尽脑汁地想要杀出一条生路。他十八岁出师的那天,那是他生平第一次赢了我,用的就是今天这招绝处逢生。” 简伊一愣,过很久才回答:“可我不是简白。” 其实简伊这么说并不是赌气,事实上他并不介意别人总是拿他和简白相比较。简伊从小就以简白为目标,学业事业都向简白看齐,他知道他和简白之间存在一种名为天分的差距,不过他并不因此嫉妒。他甚至有点喜欢自己被拿来跟简白比较,因为这样只是证明了他被人们赋予同他们对简白一样的期望,尽管他辜负了所有人。 可直到机场那天哭得撕心裂肺,才终于承认这么多年他都自作多情地爱上了一个人,也找错了奋斗的方向。 他这辈子,哪怕是下辈子都不可能是简白心尖儿上的人。 简白以前心尖上的那人叫陈昔,如今那个人叫景初。 不是不愤恨,不是不恼怒,不是不嫉妒——可那又能怎样呢?简伊他在背地里因为简白哭得再撕心裂肺费,再嫉妒得牙痒痒的。当他胆敢在背后做出什么背叛的行为,简白依旧可以翻脸不认人,甚至当着他的面说他让简白寒心。 然而老爷子只是眼皮稍微上挑了一下,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漂浮在茶面上的茶叶梗,喝了一小口润润喉咙,再轻轻放下茶杯。过了好一会儿,老爷子才淡淡笑道:“你啊,说白了就是输不起。” 老爷子这么说不过是略带责备却又万分宠溺地感叹一句罢了。 然而简白那一刻心脏却蓦地一缩,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简白拉着景初的手再次回到庭院。显然他们刚刚洗了一个澡,头发还沾染了湿漉漉的水汽。 简白看到棋局只下了一半,然而老爷子和简伊此时却静坐无言,看样子似乎也没有了继续下棋的欲望。他猜测他们刚刚上楼换衣服的时候老爷子必定对简伊说了什么,想问一问,然后旁敲侧击老爷子的态度。不过简白却没有把话挑明着问。 简白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问:“爸爸,你们怎么不接着下了?” 老爷子和煦地微笑:“嗯,刚刚简伊他认输了。” 第二十九章:物是人非 老爷子带着简伊和李叔在他们家住了三天。 老人并不说明这一次他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匆忙回国的原因,每天只是乐呵呵地要求简白带他到处走走逛逛。而简伊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表现出对简白的热情或是对景初的厌恶,只是每天紧跟在老爷子身后低眉顺眼地陪着。 简白只能暗自琢磨老爷子这举动的用意,小心谨慎地作陪尽量不落什么错处给老爷子抓住。而景初则每天如临大敌,他跟简伊的仇恨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直到那天中午所有人吃过午饭,景初一个人坐在庭院的树荫下吹吹风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这时候他看到简伊面无表情地朝他走来。 景初对简伊只有厌恶,不过上门即是客,他也只能克制自己想要爆发的冲动,语气淡漠地问道:“你来找我?” 简伊站在景初跟前,紧绷着脸,居高临下地看景初,他的眼神冷漠。 那瞬间庭院安静得只剩下树叶在秋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斑驳的树荫随着树叶摆动,影影错错。两人都在毫不避讳地直视对方的眼睛,空气中仿佛有敌意的电流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 ——真是没见过这么莫名其妙的人! 景初最后差点要骂出来了,不过他对自己竟然按捺下来没有跟简伊打架感到莫名其妙。不过最终也只是气呼呼地把头扭过另一边,干脆选择无视对方。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景初却忽然听到简伊不咸不淡地开口,语气很是生硬,对方说:“那件事不是我做的。” “嗯?”景初不解。 “你被徐国强绑架这件事与我无关。” “……与我何干?”景初表情在那瞬间变得有些古怪,“简白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 简伊一愣。 景初暗自叹气,想骂自己不争气,但又觉得如果不说那自己也太自私了:江乔和温和都怀疑两个月前的绑架案跟简伊脱不了关系,所以对简白这时候依旧不愿意怀疑简伊的事情上感到非常失望。起初他也跟江乔温和一样怀疑过简伊,一来二去不免对简白有些埋怨。不过后来想想也就算了,将心比心,要是把简伊换做景向晚,即使种种迹象都对景向晚不利,他也还是不愿怀疑到景向晚身上的。 但没想到,简白原来是对的。 以景初对简伊的了解,这人虽然阴险狡诈,但如果是他做的,也不屑狡辩和抵赖。 当天晚上老爷子宣布第二天就回英国疗养了,这个老人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就跟他突然来访一样毫无预兆。 老爷子至始至终都是笑呵呵的,仿佛这个慈祥和蔼的老人真的人畜无害一样。可简白记得就是这个仿佛对什么事情都不太放在心上的老人,前几天下午给了简伊一记漂亮的绝地反击。 老爷子就是这样的人,简白跟老人生活了那么多年实在太了解对方的做法,所以不得不严加警惕。 然而老爷子见状只是笑眯眯地让简白跟他一起到书房里,显然有话想单独同简白说。 老爷子走进书房后开门见山道:“简白,其实你不必对我这样防备。”老人说话慢悠悠的,声带因为岁月磨损变得沙哑低沉,看起来只是一个风烛残年对任何人毫无威胁的老人而已。 简白低着头不说话。 “我老了,可能已经没有几年可以活了,简白。”老爷子见状只能长叹一口气,说,“我承认当年对付你和陈昔的手段是强硬了一点点,可你就没有想过陈昔是陈政平的独子,我们家和他们家交情还算不错,你以为我真的会让陈家断了香火吗?” “……” 老爷子见状心也就冷了下来,摇头叹息说:“也罢,你要怨恨我我也没办法。我这一次回来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顺道看看那个让你连仕途和简家都肯彻底放弃的孩子是怎么样的。你不用这样看我,以前我反对你只是怕这种乱七八糟的关系会影响你的前程,既然你连前程都可以抛弃,我也会尊重你的选择。” “抱歉,”简白轻声说,“我辜负了你的期望,爸爸。” 老爷子呵呵一笑,然而那样的笑意并不达眼底。他虽然面带微笑,然而看待简白的目光却是冷冷的:“呵呵,罢了罢了,你以后想怎样也都不是我能管的了。我把李叔留给你,李叔服侍了简家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要善待他。” 简白眼底闪过一丝错愕,然而当他抬头的时候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了,他只是皱着眉仿佛有些不解和戒备。 老爷子勃然大怒,怒不可遏地抓起书桌上的一个茶杯就狠狠地摔地上! “砰”地一声清脆声响,紫砂的茶杯在厚重的地毯上被摔得尽碎! 简白一动不动地站着,表情不变。 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原本一张慈祥的笑脸因为沾染了愤怒,此刻变得有些狰狞和扭曲。老人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指指着简白,咬牙切齿:“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畜!”那一字一顿仿佛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充满厌憎。 简白依旧不动声色。 老爷子最终铁青着脸,愤愤地走出书房。 不一会儿,简白听到身后门被重重地甩上,发出一声剧烈的震颤。 简白闭上眼睛,在心底幽幽地长叹了一声。书房里这一刻安静得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简白忽然觉得心脏忽然一阵细细密密的刺痛。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然后在书桌后面找来垃圾桶,蹲在地上一言不发地捡起碎片丢进去。 事实上,这么多年来,简白跟老爷子有过试探,有过猜忌,有过算计,有过妥协和屈服……唯独没有像一个普通家庭的父子那样有过真真正正完全的信赖和亲情。 其实到现在才跟他解释当年陈昔的事情又有什么用呢,毕竟已经过去十年,失去的已经早已经回不来,而留下来的,也早已经物是人非。 第三十章:婚姻才是保障啊 老爷子是第二天早上九点的飞机,不过因为车只有一部,所以只有简白和景初送行。 昨天晚上简白和老爷子在书房的争吵几个人都听到,再加上后来老爷子一直黑着一张脸,着实把所有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这导致的结果就是车里的四个人一路上没有人敢吭声,简白觉得车里沉默的气氛逼得人喘不过气,便打开广播好歹让车里面有点声音。 他们抵达机场的时候才八点钟,这时候正好错开了上一班次到站的时间,所以整个机场大厅的人都非常少,显得非常冷清。 四个人在候机厅找到位置坐下,然而就在这时候,老爷子却忽然慢悠悠地开口说:“简白我有些渴了,你去帮我买瓶水来。”说着便转头对简伊说,“你也跟着去。” 这显然在有意支开两人。 简白犹豫地望了景初一眼,然后才点头答应:“是。” 说完简白大步地往另一个方向走了,简伊见状连忙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景初的目光紧紧地跟着简白的背影,直到那俩兄弟消失在视线之内,才慢慢收回目光。然而低头的时候却发现老爷子正在笑眯眯地盯着他,一时间景初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只得蹲到老爷子的脚边,讨好地说:“爸爸,你累吗,要不我给你揉揉肩膀?” 关于简伊那诡异又莫名其妙的恋兄情结,景初一直耿耿于怀。其实他一直都有一种猜测,也许简白对简伊的感情未必没有察觉,只是简白不动声色而已。 现在那两人又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在这样的临别之际,也不知道简伊会对简白说什么。 “阿初,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老爷子笑眯眯的,好像对景初的想法了然于心,然而却不戳破,“老爷子一把老骨头了,的确经不起那么多的折腾,我腿有点累了,你就帮我捶捶腿吧。” 景初依言而行,不过他也不知道怎样的力道才比较合适,所以一边轻轻捶打老爷子的大腿一边轻声问道:“爸,这样的力道可以吗,还是再重一点?” “这样就可以了,呵呵。”老爷子笑眯眯地答道,然而说完,却忽然抬起头微眯着眼睛,静静地盯着上空的某一处出神,仿佛在思考什么事情一样。 景初见状便不敢打扰,只是安静地蹲在老爷子脚边服侍。早在三天前第一次跟老爷子碰面,简白就趁回房间换衣服的时候告诉过他,在老爷子面前必须谨言慎行,少说少错。 景初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简白在自家爹面前竟然全身戒备得好像面对大敌一样,但这三天来都谨遵简白的教诲,在老爷子面前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不过他觉得老爷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可怕啊。 不一会儿,老爷子终于回神,低头盯着蹲在脚边低眉顺眼伺候着的景初,忽然开口问:“你这三天来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回来吗?” “嗯?”景初不解,“您回来难道不是为了看望简白的吗?” 老爷子被景初这么一反问,倒是愣住了。 像他们这样的百年世家,无论是哪个人每天都在忙着处理各种各样的事务。所以即使血缘亲厚如他们父子这样的,感情相当淡漠。他们这个阶层的人这么多年来一举一动都牵动了外界的眼光,于是他们也习惯了每一举动都经过深思熟虑,这也导致了简白昨天晚上竟然不相信老爷子回国只是单纯想看他一眼。 但景初不是他们这个阶层的,亦没有被社会这个大染缸污染过。所以他只会用跟自家爹的相处模式来揣度别人家的,不会多想。 老爷子忍不住感慨,这孩子心性纯澈,难怪简白宁可放弃大好前程也要与之长相厮守。其实这也没什么错,不过是每个人的选择和追求不同而已。 “你是个好孩子。”老爷子忍不住伸手摸摸景初的脑袋,“明年家族聚会的时候你跟简白一起过来吧。” “好啊。”景初爽快应答道。 半个小时后。 简白紧紧牵着景初的手,站在通道外目送老爷子和简伊慢慢地走了进去。知道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简白才淡淡地收回目光,如重释放地长吁一口气,然后转头对景初温柔地笑说: “好了,我们回家吧。” 这三天来简白一直提心吊胆,怕老爷子又像十年前一样用强硬的手段要求他与景初分开。他已经经受不住第二次这样的打击,所以如果老爷子真的那样做,或许他会被逼得干脆跟简家断绝关系。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然而没料到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这时候景初却忽然露出一个非常灿烂的笑容,就好像捡到什么绝世珍宝的小孩一样,洋洋得意地说:“我说简白,刚刚老爷子邀请我参加明年你们家的家族聚会,这是不是代表了他已经认可我们的关系?” “什么?!” “我说,老爷子邀请我参加你们家的家族聚会哎。”景初很兴奋,“话说你们家族聚会的地点在哪里?不要告诉我是芒城,你瞧老爷子常年住英国,所以家族聚会好歹得在国外对不对?” “……”简白一脸不敢置信,似乎还没消化景初刚刚的话。 景初见状终于有些不高兴了:这老男人傻了么?! 过了好一会儿,简白才回过神:“你好像很在意聚会地点是不是在国外?” “废话!”景初愤愤不平,“我原本有一个出国名额的啊混蛋,话说我还想出去见识见识36D大胸脯金黄头发的外国美女呢!” “哦?”貌似某人欠教训的属性又开始暴露了啊。 “咳咳,我只是看一眼又没怎样。”景初心一横,咬咬牙说,“我好歹只是想看美女啊,又不是想看有八块腹肌的外国帅哥!” ——糟糕,说漏嘴暴露真实目的了! 然而诡异的是简白只是静静地盯着景初许久没有说话,然后猛地拉着景初往机场外面走。然而他们刚一出机场,早晨明媚热辣的阳光却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机场外的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这座城市仿佛在这样金灿的光芒中逐渐苏醒,仿佛一下子所有人都开始为了生计忙忙碌碌。是这样庸碌无为又岁月静好的时光。 “阿初,”简白拉着景初往停车场方向走,然而忽然想起什么,猛地站住,回头,“要不这几天你跟你家老板请个假,我们先出国把证领了。” “为什么?”喂,这也太快了吧?!他们才复合没半年啊! “嗯……好歹有个保障。”偶尔小肚鸡肠的简大教授才不会承认他是为了防止自家小受看到国外八块腹肌的帅哥就毫不犹豫地把自己踹掉呢!婚姻才是保障什么,你懂的! ——正文完—— 番外:关于【哗——】的讨论 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话说有一天江乔欢脱地参加家族会议回家,打开家门,忽然发现家里边竟然没有人! 我们可怜又虚弱又无耻的脑残忠犬攻震惊了,继而泪眼汪汪地狂奔进屋子里从主卧到书房到储物间到厕所到厨房……他甚至连装杂物的箱子都找了一遍(……),可是就是看不到自家冷淡女王受的踪迹! 他和温和在一起已经快二十年了,尽管当年温和是心甘情愿地到疗养院照顾他,但江乔一直以来都活在自家小受其实没有爱过自己,而只是出于同情才跟自己在一块儿的阴影中有木有?! 尼玛为了留住自家小受,连节操都可以丢在一边,他一四十好几的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整天装可怜扮脑残卖萌以博取众人眼球容易么他?! 江乔颤颤巍巍地缩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座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给简白他们家打电话,不过接电话的是景初那小孩(如今似乎已经不能称为小孩了?)。 景初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似不耐烦地翻白眼,问道:“江大叔你不跟在温大叔身后求蹭脸求投喂,有这等闲情雅致给我们打电话?” “嘤嘤嘤……”江乔哭得很伤心,“回来看不到我媳妇,伦家显然被抛弃了……” 景初一脸嫌弃:“该不会是温大叔受不了你这一夜N次狼,于是欢脱地奔向没有饥渴攻的幸福森活了吧?诅咒你这个没有蛋蛋的!” 简白在沙发的另一端随意地一边跷二郎腿一边看一本德文的小说,白皙纤细的手指夹着书页轻轻翻过一页。忽然听到景初最后一句,不禁抬眸饶有深意地看了景初一眼,然而对方依旧对着电话那头骂得滔滔不绝。 景初骂道:“我告诉你江乔你个猥琐老男人!渴求无度神马的最邪恶了!白日宣银神马的不是正常人能干的事!一夜N次?泥煤一个星期一次才科学有木有?泥煤像你们这种夜夜【哗——哗——】的色狼迟早有一天会精尽人亡的魂淡……”景初越骂越气愤,最后简直义愤填膺! 简白终于忍不住挑眉:小破孩这是含沙射影? 于是他放下书,忽然欺身过去。 然而景初骂到最后很悲愤,完全陷入对话中无法自拔,完全没有意识到某种危险已经悄然靠近。 而当他发现某只危险动物靠近身边的时候,已经被某人猛地扑倒在沙发上。他手中的电话脱手而出,掉在地板上,之余听筒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隐约传出江乔在电话那头焦躁的声音: “喂?!不会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吧?伦家知道错了喂!伦家以后再也不敢了嘤嘤嘤……” 而在沙发上,景初被简白压在身下。 简白似笑非笑地盯着身下某只受的眼睛,问道:“你似乎对我很不满,嗯?” 番外:女王大反攻 脑残又虚弱的江小忠犬还在对着电话那头大声嚷嚷诸如“银家尊滴知道错了嘤嘤嘤”“伦家以后一定不会再一夜N次狼了嘤嘤嘤”的话,然而嚷着嚷着,他就发现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对头了。 ——尼玛,那不河蟹的喘息和呻吟是肿么回事?! 江小忠犬听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勃然大怒:他正在可怜兮兮泪眼汪汪地跟那俩至交好友诉苦哭泣好咩?那俩没节操的货竟然连电话都没挂就给他听现场版的肉是要闹那般?! 小忠犬气呼呼地摔了电话——很不幸,他们家用了两年的座机在这天终于光荣下岗了! 摔完电话江小忠犬气鼓鼓地蹲在沙发上生闷气,心想他这辈子最大的失败就是交了陈昔和简白这俩魂淡作朋友有木有?! 然而不一会儿,小忠犬却忽然听到大门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人掏出钥匙打开门! 嘤嘤嘤!一定是女王回来鸟! 江小忠犬那瞬间被一种难以用普通言语描述的幸福和快乐充斥全身,他高兴得连每一寸毛孔都叫嚣着:嘤嘤!女王木有抛弃伦家! 于是乎,江家的大厅内就出现了以下一幕:一只跟人一样高的毛茸茸的大型犬类生物,欢实地撒着他的四只小蹄子,从眼角飘出两行泪,在他的四周瞬间开满金黄灿烂的小菊花——他欢脱地奔到了大门口。 然而门口刚刚被人打开,江小忠犬还来不及扑到女王身上,就被女王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开了。 “嗷呜~”小忠犬泪眼婆娑,委屈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围着女王摇尾巴转圈圈。 然而温和女王完全无视了小忠犬在他身后求蹭脸求抱抱,而是面无表情地走到客厅角落的巨大鱼缸面前,一言不发地把一小袋的金鱼倒入鱼缸里面。 “嘤嘤,媳妇儿乃今晚肿么回来这么晚?”小忠犬自然不敢在女王面前提刚刚他以为女王把他抛弃的事情。 “刚刚我在水族店耽搁了点时间。” “为神马?!难道水族店那个长相猥琐又矮又没钱的穷屌丝要勾搭乃咩?!”江小忠犬震惊不已,心下捉摸着等今晚女王睡着后就提着菜刀上门砍死那只狐狸精。 (卖金鱼的小哥无辜中枪) “不是,刚刚店长抱着我的大腿哭求我不要再祸害他们家的鱼。”温和淡淡解释说,“我费了很大力气才跟他解释清楚,我们家一个月至少要养死六条鱼,并不是因为我们把鱼煮了,而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养不活那些小玩意儿。” “……”江小忠犬也有点同情店长了,“亲爱哒乃养我就行啦,乃就让那些鱼自由而幸福地活在别人家的水族箱里吧!” 温和:“……” 最终女王黑着一张脸,把抱着他大腿的某只小忠犬暴打了一顿后,气呼呼地回二楼的主卧了。 小忠犬自知触了女王逆鳞,于是一整个晚上气都不敢喘一下,直到临睡前才弱弱地对着手指,小心翼翼地挪进卧室里。 然而才一推开门,小忠犬就看到女王大人正背着他,阴森森地在折腾什么。他在那瞬间想起了科学怪人一类可怕的电影,但他家媳妇儿大体上是温柔滴,应该,可能,也许不会因为刚刚的事情恼怒得要跟他玩电锯惊魂吧? 就在这时候,温和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他的手上握着一根非常巨大注射器,那表情阴寒得吓人啊有木有?! 江小忠犬陡然一惊,条件反射地往外逃。然而还没逃出卧室门口,他的尾巴就比女王狠狠地踩住了! 然后—— “嗷呜~~~~~~”媳妇儿乃不能谋杀亲夫啊!!!! 这个晚上,江家卧室传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声。然而小忠犬的惨叫声也就只能把树上的几只刚要睡觉的小鸟吓醒,然后扑棱扑棱翅膀,往一个更安静的地方睡而已。 嗯,不管肿么样,女王终于以暴力手段镇压了小忠犬,把神马奇怪的东西注射进忠犬的身体里。 “嘤嘤嘤……”小忠犬哭得很桑心,这委屈又可怜兮兮的模样活像被恶霸【哗——】了的两家妇女,“媳妇儿,乃给伦家注射了神马?为毛伦家觉得浑身软软滴使不出力气了呢?” 女王微微勾起唇角,原本冷淡的声音也沾染了一丝愉悦地意味:“肌松剂,据说是滚床单必备利器。” “你你你你你你!!!!” “呵呵,”女王难得愉悦地微笑,“我今晚会好好疼爱你的。” “……” 于是从此以后,女王的反攻之路展开。 关于江小忠犬再也不敢一夜N次狼什么的,嗯,也许在女王大人如此猛烈又英勇的手段之下,至少今天晚上是可以实现了。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