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狩之皇兄的傀儡(出书版)BY 绿光
  发于:2014年07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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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尉迟肃对这个交给母妃教养的皇弟很头疼, 不让人欺负尉迟粲,只是因为欺负他是自己专属的乐趣, 谁知,尉迟粲却觉得他对他很好,像块牛皮糖黏着他, 害他开始习惯这家伙的存在——不过到外地治水几年, 见到尉迟粲特地来接他回京,竟像见到情人般欣喜若狂; 听说尉迟粲和青梅竹马可能成亲,他心里就又酸又闷, 更忍不住趁他醉倒时……吻他?! 天呐!他怎么会对蠢弟弟动心?这种关系又怎么可以? 看来只能努力保持距离,可这笨蛋却不明白他的苦心, 竟在出征前夜杀进他的王府里打算先「捐躯」给他?! 「大哥,我只是……明天要出征了,所以想见见你。」 『你说完了?可以走了。』 面对尉迟肃的冰冷,尉迟粲的心几乎落到了谷底, 忍不住哑声问:「大哥……那晚你为什么要吻我? 「既然大哥吻了我……那为什么不要我?」 为何要避不见面,为何要让他误以为他心底有了人? 在尉迟粲眼里找到相同的情愫,尉迟肃应该要开心, 可是……『你疯了,咱们是兄弟!』 「是兄弟又如何?!我喜欢你,我就是喜欢你,从很久以前, 「我黏着大哥,就是想要独占大哥,不想跟任何人分享你!」 尉迟粲紧抱住他,吻上他的唇…… 第一章 都阗王朝,元硕六年。 后宫传来阵阵娃儿的哭泣声。 哭泣声又响又亮,从后宫西二街的咸福宫转进隔壁的长春宫。 贤妃一抱过孩子,便有御医赶到,贤妃立刻吩咐宫人去准备热水和布巾,瞬间长春宫里众人忙得有些手忙脚乱。 一抹小小身影,经过咸福宫时,瞧见他父皇就跪坐在前殿里,怀里像是正抱着什么,一群宫人全都跪在殿外。 男孩身穿紫色绣金线锦袍,长发扎成辫,小巧脸蛋上嵌着一双狭长美目,五官立体出色,是皇族特有的俊美。 他皱了皱眉,觉得这儿安静得好诡异,而他母妃的长春宫又吵得有些奇怪。 「小主子,咱们先回长春宫吧。」贴身太监清福拉着他。 虽然他年纪也小,也不是挺清楚咸福宫里发生什么事,但是光看皇上那不寻常的举动,再加上一大票下跪的宫人,这阵仗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可是父皇……」 瞧他想要进咸福宫,清福赶忙拉着他回长春宫。「小主子,咱们先走先走。」 「清福。」他不满地抿紧嘴,却还是乖乖回去。 一回长春宫,正好瞧见母妃送御医到殿外,彷佛还仔细地在询问些什么。 「母妃。」他软声唤着。 贤妃看了他一眼,以眼神安抚着他,再跟御医问了两句,便将御医送出殿外,要宫人赶紧熬药,还要女官先带他离开。 「奕珍,把肃儿带到寝殿。」 「是。」 「母妃……」 「肃儿,要乖。」贤妃话落,随即转身离开。 尉迟肃不禁愣住。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忖了下,他乖顺地跟着女官走,回到自己的寝殿,却是假装要读书,趁着女官正在和清福说什么时,便一溜烟地溜出寝殿。 长春宫有两大前殿,再加上三座后殿,总共有二十间房,占地极大,但是他不需要费心,只要循着哭声就可以找到母妃现在人在哪里。 不一会儿,他来到母妃的寝殿,外头的宫人一瞧见他,朝他行了礼,他摆了摆手,溜到屏风后头偷觑着,就见一个娃儿躺在母妃的床上,而一个宫人抱着一篓沾满血迹的衣物要离开。 他怔了下,立刻冲到床边,直盯着贤妃瞧。「母妃,你哪里受伤了?」 「肃儿?不是要你回寝殿?」贤妃低斥着。 「可是……母妃,你先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那宫女拿出去的衣裳上都沾着血?」 将他的焦急不安看在眼里,贤妃一把将他搂进怀中解释,「肃儿,那不是母妃的血,是……」 一听不是母妃的血,尉迟肃心里稍安了下,意会地看向床上的人儿。「是他?」他认出那张苍白的小脸,这人就是隔壁的坏东西。 打从他出生之后,父皇就不太来长春宫了……这坏东西已经把父皇给抢走,难不成现在还要跟他抢母妃? 「肃儿,往后粲儿会在这里待下,你要跟他好好相处。」 「为什么?」他不太想理坏东西。 「因为粲儿是你的弟弟,你这个当哥哥的本来就该疼惜弟弟。」 见母妃凝凛着脸,尉迟肃尽管心里不愿,但也只能乖乖地点头。可是,他心底还是有疑问。「那他为什么跑来长春宫?」坏东西就住在隔壁的咸福宫,而且他也有个母妃的呀。 「肃儿,不要多问。」贤妃轻斥着。 尉迟肃不懂为什么不能问,可是他瞧见母妃的脸色很不好看,所以他就乖乖地闭上嘴,反正多个弟弟也没差……只要别跟他抢母妃就好。 然而尉迟肃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贤妃从早到晚都和尉迟粲在一起,就连睡也睡在一块,教他气得牙痒痒的。 果然……弟弟不是个好东西,跟他抢母妃。 对付坏东西的方法,就是整他。 等尉迟粲身上的伤好了,开始下床走路,尉迟肃就故意绊倒他,见母妃回头,他再赶紧抱着他,安抚他不哭、亲亲他的脸,母妃就会摸他的头,夸他好乖,是个好哥哥。 哼,好哥哥三个字值钱吗? 他才不在乎那点小事,他只是不满母妃被坏东西抢走。 要把母妃抢回来的最好法子,就是时时守在这坏东西的身边,先整得他哭爹喊娘,再把他抱进怀里。 而且,他还自告奋勇,要坏东西跟自己一起睡,因为只要跟他一起睡,坏东西就不会再缠着母妃。既然他不能跟母妃一起睡,坏东西当然也不可以。 然而,随着坏东西一日日长大,他也开始尝到苦头…… 「大哥,你要去哪?」 十五岁的尉迟肃才刚踏出勤思殿,随即被尉迟粲给拦截。 「关你屁事?」他眯眼瞪着他。 这坏东西很怪,怪在他长得浓眉大眼,小脸却白白嫩嫩,像颗小包子,让他常常手痒很想捏。明明都已经十三岁了,还是一张分不清男女的脸庞,尤其是那一双总是噙着水气的眸,让他常常想把他弄哭。 可是,天天腻在一块,该玩的该整的也都做得差不多,现在瞧着他真的是教他烦透了。 「可是,大皇子,贤妃娘娘说了,两位皇子一离开勤思殿,就得立刻回长春宫。」清福青涩的脸庞苦得像是要滴出胆汁似的。「大皇子最近都迟了一、两个时辰才回去,奴才……」 大皇子不回去,二皇子也不敢先回去,就怕贤妃娘娘一问不知道要如何处置,害得他们俩都得在外头晃个一两个时辰才敢回长春宫。 「本皇子要你先将二皇子带回去,啰唆什么?」 「可是……」 「我要跟母妃说。」尉迟粲突道。 他微眯起眼。「你敢威胁我?」这坏东西好大的胆子,是上哪学坏了,竟然敢威胁他。 「不是,而是母妃说,大哥去了哪,都得跟她说。」尉迟粲软着语调,露出讨好的笑。「只要大哥带我去,我就不跟母妃说。」 「……」这不是威胁是什么? 他十五岁了,在宰相太傅的教导之下,他大致了解自己的处境。他虽贵为皇长子,但不是嫡出,身分比不过排行老三的皇后之子尉迟御,所以他必须趁现在开始加强自己的本事,不管是读书还是武艺,他都不想输给尉迟御。 唯有自己有一番作为,母妃才能安享天年。 要不然,他底下那么多个弟弟陆陆续续出生,他若不争气一点,就怕父皇把母妃给忘了。 「大哥?」小手紧揪着他。 「谁是你大哥。」尉迟肃一把扯开他的手,飞快跑向勤思殿外的拱门,存心让他和清福都追赶不上。 天天带着坏东西在身边,上勤思殿读书时也是一起,可坏东西只要一摸到书就睡着……这坏东西是注定没用了,但他可不一样,他有雄心壮志,好不容易要太傅奏请父皇替他找了镇国公教他武艺,他才没时间陪坏东西耗。 尉迟肃一溜烟地跑了,然而才跑过拱门,便听到后方一阵奚落哄笑声,他猛地停下脚步,踅回拱门边。 「走开,没人要的。」开口的人是才满十二岁的容妃之子尉迟佑。 「对呀,走开。」 尉迟肃微眯起眼。那一票才刚进勤思殿读书的笨弟弟们,竟然将粲儿给围了起来。 「我才不是没人要的。」尉迟粲小小声地说着,两泡泪已经在眸底待命。 「你就是没人要的,我母妃说,你根本就不是父皇的孩子,所以父皇不要你了。」一位小皇子说着。「就连你母妃也不要你……嘿嘿,你怎么不跟你母妃一起死?怎么那一刀刺得那么深,你还不死?」 尉迟肃双手环胸,靠在拱门边。 真的是很欠教训的死小孩,不说点陈年旧事,心里就是不舒坦? 他后来听说,粲儿的母妃珍妃不知何故,竟失心疯地要杀粲儿,她以为粲儿已死,随即引颈自刎……所以父皇才将粲儿交给母妃教养,对外也一律声称粲儿是他母妃所生。 也就是说,他小时候看到的那一幕,便是珍妃自刎而死,父皇迟了一步赶到……当然,这也是听说,至今他仍不知道事实的真相。 然,也不知道怎地,父皇从那之后甚少到长春宫探视粲儿,仿佛将他给忘了一样。 看粲儿的反应,他似乎不怎么讶异,究竟是他早已被人这般取笑过,还是他还记得当初的事?那年他不过三岁大,他还记得吗? 「胡说……」尉迟粲就连反驳都细声软语,裹着浓浓鼻音,一双小手不断地绞着,像是在压抑自己的情绪一样。 「才没胡说,瞧,你跟咱们长得都不像,肯定是你母妃偷人生下你,最后才畏罪自杀。」 与此同时,在那些皇子身旁伺候的太监,也跟着一鼻孔出气,不断地吆喝着鼓噪着。 尉迟肃撇撇唇,心里想着,粲儿当然不像他们,谁像他们一个个长得尖酸刻薄样,平心而论,粲儿长得很讨喜很可爱,乌亮的大眼像是黒琉璃般,小嘴红艳艳的,教人想咬上一口。 就是因为长得太可爱,他才想欺负他、整哭他,至于其他弟弟,他连捉弄的兴趣都没有,甚至觉得跟他们当兄弟好羞耻。 更恼人的是,清福到底是在干什么? 粲儿懦弱就算了,清福居然没替主子出头,反倒是躲到主子身后……这是什么奴才?简直是糟透了。 「胡说、胡说……」 「哈哈哈,哭了……好没用……」 尉迟肃见状,无奈地叹口气。 这坏东西有够笨的,被人取笑欺负,也不知道要揍个两拳,让他们知道他是二哥,反倒是被弄哭……真是够了! 「粲儿。」摇了摇头,他走出拱门外喊着。 「大哥!」尉迟粲一见他,立刻笑逐颜开。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们不知道阿粲是二哥?」尉迟肃走近,一双美目此刻锐利的来回扫视着。 「他才不是二哥。」 「尉迟明,你再给我说一次,信不信我到端妃面前告状?」 「告状啊,我才不怕你!」排行老五的尉迟明,小小年纪已经被宠得无法无天。 「是吗?」他勾笑道。 莫名的,那抹笑教人畏惧,霎时一票皇子都静得鸦雀无声。 「大皇兄,大伙不过是玩闹而已,那是因为二哥太可爱了。」皇后之子,嫡长子尉迟御笑道。 「喔?就算是玩闹也该适可而止。」可爱也是他才能玩的,他们凭什么?他回过头,一把牵住尉迟粲的手。「走了。」 「嗯。」尉迟粲紧紧地反握住他的。 「清福,你先回长春宫。」他低声吩咐着。 尉迟肃径自带着尉迟粲走。他才不管后头那票弟弟们到底是何心思,反倒是这坏东西,教他不知道该丢到哪去。 想了想,他决定带他去找镇国公一起练武,把自个儿练得够强,就不怕别人欺负,也就不需要他替他操心。 瞥了尉迟粲一眼,瞧他眼眸还红通通的,尉迟肃不禁抽动眼皮。 「坏东西,下次见到他们,不管怎样,都不准哭。」他叮嘱着。「宁可揍他们一顿,都不准哭。」 在这皇宫内苑,要是被小小揶揄就哭,日子还要不要过? 「我不是坏东西,而且他们人好多,我打不赢……」 他无奈地闭了闭眼。「随便啦,反正记住我的话就对了,要是打不过又真受不了的时候,大不了你就走开,懂不懂。」至少别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任人欺负。 「喔。」 想了下,尉迟肃故作漫不经心地问:「他们常这样对你?」 虽说他们俩一起住在长春宫,待在一起的时间很长,但他不曾听他说起这些事,可是从刚刚的情景看来,这事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 「嗯,然后阿御就会帮我。」尉迟粲没心眼地道。 「御?奉劝你离他远一点。」 「阿御对我很好啊。」 听着,尉迟肃不快地甩开他的手。「你要是觉得他比较好,就去找他,别黏着我。」搞不清楚状况的笨东西,刚才那情况,怎么看都是尉迟御在后头主导,等到他出现,尉迟御才收尾装好人。 啐,那种伎俩,他要是看不穿,这些年就白活了。 后宫斗争,争的不只是权势地位,更有不少宫人为了自保或要攀权附贵,机关用尽,他看多了。 「我只要大哥就好。」尉迟粲赶忙死死地抓着他。「我最喜欢大哥了。」 「你要真喜欢我,怎么被人欺侮了这么久,都不曾听你提起?」他板起脸问。 「我不想让大哥和母妃担心啊……」 尉迟肃听了,微微一愣,意外这坏东西竟有如此细腻的心思。「我告诉你,那是他们无聊闹着玩的把戏,不是真的,你听听就算了。」 尉迟粲闻言,笑得苦涩。「……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我都记得。」 「那就忘了。」果然如他所想,笨东西之所以不反驳,那是因为他无法反驳,因为他还记得那年发生的事。 尉迟粲开口还想要说什么,最后却抿了抿嘴,豪气地答应,「好,我忘了。」既然大哥要他忘,他就全都忘了。 「还有,我告诉你,历代皇族中总有几个没有出现皇族特征,你没必要放在心上。」尉迟肃状似漫不经心地安慰。 「真的?」 「藏书阁的皇家史册里有记载,不信我带你去看。」 「不用了。」尉迟粲干笑着,很怕自己去到藏书阁就会不自觉地睡着,再者他明白,大哥是刻意对他说这些话,要他别胡思乱想。 尉迟肃没辙地叹口气。「算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真的?去哪?」那个好地方,就是大哥每天消失一、两个时辰的地方吗? 「别太高兴,要是玩完之后,难受得掉泪,我可不管你。」 「我再也不哭了,大哥没说可以哭,我就不哭了。」 「最好是。」他哼了声。 都阗皇宫以戏央宫为正中,前三殿为皇帝处理政事、庆宴和早朝的地方,后头五座寝殿一字排开,由前殿穿廊而过。 六部和军务都所则从戏央宫两旁延展开,而武校场,就在军务都所的后方,是一青石板铺成的大广场。 此刻,武校场上,战鼓声起,掌军务都所的镇国公桂盛其正站在楼台上,观看武骑营的阵式排练。 尉迟粲被广场上壮盛威武的军容给震慑住,小嘴微张着,看得一愣一愣的。 「好玩吧。」尉迟肃趁机掐他脸颊。 「好厉害,大哥……」 「喔?」尉迟肃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原以为他生性胆小,说不定会被这场景给吓住,没想到没被吓住,反倒一双大眼熠熠发亮着。 「大皇子,他是谁?」一个身穿深红衣袍、长发挽成双髻的小姑娘,小跑步来到他们面前,直睇着尉迟粲。 「无礼,他是二皇子。」尉迟肃敛目低斥。 「他看起来怎么这么小?」 她不断逼近,吓得尉迟粲躲到尉迟肃的背后。 「那是因为他年纪小,等他长大之后,你就知道了。」感觉尉迟粲紧抓着自己的衣袍,他不禁感到好笑。「粲,不要怕,这位是镇国公的小女儿桂肖如,她小你两岁。」 他曾想过,粲儿之所以比晚他一年出生的尉迟御还矮小,可能和他小时候受伤有关。 「……你好。」他怯生生地打招呼。 桂肖如不由得皱起眉来。「你带他来干么?练武吗?」 「不成吗?」 「他行不行啊?」 「不试试,谁知道?」 桂肖如思索了下,听见战鼓声乍止,忙道:「等我一下,我去找我爹来。」说完,一溜烟地跑了,速度快得惊人。 「大哥,她跑好快。」尉迟粲再次讶异得微张小嘴。 「你啊,争气点,别连一个小姑娘都赢不了。」 「可是……」 「没有可是,想要在宫里活下去,你至少要有一样过人之处。」 「喔……」 未几,桂盛其下了楼台,来到两人面前,抱拳作揖。「见过二皇子。」 没人对他这般有礼过,尉迟粲见了吓得忙挥手。「不用、不用。」 「不用什么?」尉迟肃想也没想地往他的头上打下去。「这是宫规,太傅在上课时,你到底都在干什么?」 「……」如果他说睡觉,大哥是不是又要打他了? 「桂都督,二皇子想要一道练武,不知道成不成?」懒得理他,尉迟肃沉声问着,小小年纪,已有不怒自威的皇族霸气。 「这个嘛……失礼了。」桂盛其先拱手,再动手按着尉迟粲的肩骨和胛骨,眼睛一亮。「可以,而且二皇子的根骨奇特,说不定极适合练武。」 「喔,那么就让他一道吧。」 「那么……先跑个二十里吧。」 尉迟粲困惑地偏着小脸看向大哥。二十里?有多远? 没一会儿,尉迟肃带着他从武校场的东边跑到西边,来回跑着。 武校场由东到西,单趟约莫一里路,二十里便是来回十趟。 然而来回一趟之后,尉迟粲已经涨红小脸,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说是跑,倒不如说是走得歪七扭八。 他快要喘不过气,觉得眼前的景物是歪斜的,而他的大哥已经又折返,跑着接近他,他赶忙道:「大哥……我不行了……」 「那你回去吧。」说完,像阵风般地从他身旁掠过。 尉迟粲回头,瞧大哥跑起步来像风一样,他咬了咬牙,迈开步子,想跑,可是他的身体好重,手脚不听话…… 「大哥……」待尉迟肃从身后跑来时,他急唤着。 「回去!」话落,又像阵风般地掠去。 尉迟粲忍不住扁起小嘴,眼泪在眸底打转着。 突地,身后又有人跑来,用更快的速度掠过他身侧。 他呆住,见那身影瞬间变成黒点……接着,就连桂肖如也像风般轻盈地从他身旁呼啸而过。 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能跑这么快? 正疑惑着,那抹黒点折返跑到自己面前,形成一片好大的阴影笼罩住他,对方沉声道:「慢慢吐纳,每跑一步就顺一下吐纳,这样胸口就不痛了。」 「墨澈,他是二皇子,和你同年,你们好好相处吧。」桂肖如像阵风般刮过。 同年?尉迟粲怔愣地看着比自己高了一颗头的墨澈,感觉真的好挫折。 怎么办,他不爱读书,老是被其他手足笑他笨,如今连跑步都不行……他到底还能干么? 「墨澈,不要理他,随便他。」尉迟肃过来,拉着墨澈跑了。 尉迟粲连撒娇都来不及,人已不见踪影。 「二皇子,你真的好糟呀……」桂肖如踅回跑到他面前,咂着嘴。「要不要我倒着跑让你?」 他咬着牙。「不用!」 他可以跑,也许一开始没办法跑很快,但是只要天天练习,假以时日他一定可以跑得像他们一样快。 如此鼓舞自己,尽管跑得歪歪斜斜,但他还是坚持地跑着、不断地跑,就算双腿重得快要抬不起,他还是不放弃,直到他眼前一黒—— 「啊,二皇子倒了!」桂肖如喊道。 尉迟肃快步跑到他身旁,无力地闭上眼。 完蛋,他一定会挨骂。 如他所料,当尉迟肃背着尉迟粲回长春宫,贤妃就冷着脸派人去找御医,安置尉迟粲躺下之后,御医也到了,诊治过后,得知尉迟粲不过是体力不支昏厥罢了,只要好生休息,大致上是没有问题的。 贤妃闻言,松了口气,但送走御医之后,立刻换上晚娘面孔。 「肃儿。」坐在床畔,她冷声喊着。 尉迟肃想也没想地双膝跪下,「母妃,我知道我错了。」 「错在哪?」 「我不该带粲儿去武校场。」他垂着脸。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斟酌了下,决定从头一一道来。「我……粲儿在勤思殿被其他弟弟欺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是他从未说过。」 「是吗?」她不舍地轻抚着床上人儿的小脸。「这孩子怎么都不说?」 「是啊,要不是我发现,他恐怕都不会说,他说了,不想让我和母妃担心。」 贤妃一听,美目盈着泪。 「可恼的是,这事清福也没提起过,我猜肯定是粲儿不让他说……可一遇事,清福非但没替粲儿出头,反倒还躲到粲儿身后,我在想干脆换个太监吧。」不是他要嫌,实在是清福太弱了。 他其他弟弟身旁的太监,一人吐一口口水,肯定把清福给淹死。 「你不懂,清福这样刚好。」贤妃叹口气。 在宫中,能找到几个没心眼的宫人服侍?清福不懂勾心斗角,不懂争权夺利,这是好事。 「哪里好?」 「你还没跟我说,为什么要带粲儿去武校场。」 「我……我瞧粲儿对读书没什么兴趣,又被其他弟弟欺负,所以我想……至少要练好身子吧。」要是哪天真起了争执,至少可以痛扁对方一顿,吓唬吓唬他们也好,终究能建立一点威信,省得他们老是找碴。 「练好身子,好让他们兄弟打成一团?」贤妃冷睨着他。 「母妃,是他们欺人太甚。」 「我是怎么教你的?为什么你连母妃的话都不听?还有,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去武校场的,为什么我不知道?」 尉迟肃听着,突然觉得自己好委屈。「母妃……父皇都不来,我想要多学习,长大之后才能有所作为,这样子……」 「不要,我不要你太出锋头。」贤妃起身,拉着他到自己跟前。 「为什么?」 「……你想当太子?」 尉迟肃垂下脸。「只有我当太子,母妃才能母凭子贵,才能有好日子。」 「你觉得母妃现在过得很不好?」 「父皇都不来。」 「傻瓜,那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肃儿,现在跟你说这些还太早,但是你要记住母妃的话,母妃不要你锋芒毕露,因为人一旦爬得越高,吹到身上的风会越强,人就容易从高处掉下来。」贤妃语重心长地道,轻搂着他。「母妃不要你当太子,只求你平安顺遂过一生。」 皇宫就像是座围猎场,一个行差踏错,就会导致无法挽回的局面。 她怕儿子锋头太健会引来一些人的注意,到最后……她恐怕也不能保住他。 尉迟肃似懂非懂。「可是……这么一来,我就不能保护母妃和粲儿了。」虽然他老嫌坏东西很烦人,可是真要他坐视坏东西被欺负不管,他做不到。 但代替他出头只是一时的,倘若自己的手中无法掌握什么,往后拿什么保护粲儿和母妃? 「你还太小,母妃保护你。」 「可是我会长大,我要趁着还小的时候赶紧学习。」他必须学得更多,就算不当太子,他也要有能力保护最重要的人。 「听话!母妃要你答应,从此以后,不再到武校场,也不准再带粲儿去。」贤妃突地板起脸。 「我……」 「母妃。」床上的尉迟粲不知何时醒来,轻唤着。 贤妃随即垂眼望去,勾笑道:「粲儿,醒了就好。」 「母妃,我还想去武校场。」他哑声说,觉得喉头干得像快要裂开一样。 尉迟肃看他一眼,随即替他倒了杯茶,扶他起身,小口喂着。这让他好惊诧,不懂大哥怎会知道他口渴得紧。 「你为什么想去?难道你还没受够教训?」贤妃叹口气。 「可是……我真的太弱了,我连桂肖如都跑不赢。」想起桂肖如说要倒着跑让他,他就觉得自己太丢脸了。 「桂肖如是谁?」贤妃不解地问。 「她是军务都所桂都督的女儿,跑得很快。」尉迟肃轻声解释。 贤妃轻呀了声,依旧不解。「就算跑得赢又如何?」 「至少,我不会被人笑是没用的二皇子。」尉迟粲可怜兮兮地扁起嘴,拉着贤妃的手。「母妃,好不好……我想再跟大哥一起去校武场,要不然,我真的会变成一无是处的人。」 「你这孩子,到底在胡说什么?」 「母妃,让他一道去吧,跑个几次,他要是累怕了,就不肯去了。」尉迟肃见状,赶忙见缝插针。 「这……」 「母妃,再让我试试嘛,我要是真的怕了,就绝对不再去。」 「母妃……」 两个孩子,一人一手地拉着扯着、软声撒娇着,教贤妃没辙,最终只好点头答应,但前提是,两人得先去沐浴,洗去一身的汗臭味。 兄弟俩到露华池泡澡,尉迟肃想了好久,终于开口道:「粲儿,谢了。」 「谢什么?」他不解问。 「要不是你求情,母妃肯定不会再让我去武校场。」粲儿开口说要去,看似为自己,实则是替他请命。 这坏东西,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一些。 尉迟粲用水泼着脸。「我总不能给大哥惹麻烦吧,况且大哥对我很好,我都没说,你就知道我渴了。」这一点,他心里是感动的。 「那是因为我一开始跑的时候也是如此。」尉迟肃微扬眉道,顿了下,再问:「可是,上武校场跑步,你要是又昏厥了,怎么办?」 「先扶我到一旁休息就好了呀。」 「你真的想跑?」 「嗯,我一定要赢过桂肖如不可。」 尉迟肃不由得抿嘴低笑。 不想告诉他,就连自己也跑不赢桂肖如……甚至当墨澈跑起来时,想要摸他的发都摸不着呀,想要赢过他们……得要练很久很久。 第二章 该说是资质问题?还是桂盛其说得奇准无比? 一个月后,尉迟粲竟跑赢了桂肖如。更可怕的是,再过一个月,他已经可以舞出一套棍法,甚至可以随心所欲地创出一套棍法,让桂盛期赞誉有加。 面对他一日千里的进步,尉迟肃非但没有生妒,反倒是甘拜下风。 「看来二皇子确实是个练武奇才。」看着在烈日下舞棍的尉迟粲,桂盛其由衷赞叹。「寻常人要领悟一套棍法,至少也要三个月,而二皇子不过十三岁,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参透,而且还能自创棍祛,未来在武艺上的成就令人期待。」 尉迟肃听着,唇角不禁勾弯,仿佛被夸的是自己似的。 桂盛其话尽,才意识自己夸得太无保留,正想要稍作弥补的夸赞尉迟肃时,却见他勾弯着唇,当下垂眼顿了下。 「大皇子对于我的说法,没有任何感觉?」他试探性地问。 「我该有什么感觉?」 桂盛其突然微笑。「大皇子极有容人雅量。」这是夸赞,皇子之间容易互相比较,甚至因此心生嫌隙,继而生妒。 尉迟肃看了他一眼。「是吗?论武,也许我比不过粲儿,但是比脑袋,我可不见得会输他,这一来一去,咱们之间是打平的。」 也许是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和其他兄弟间相处的状况不同,所以他压根不嫉妒,甚至是以粲儿为荣。 回长春宫之后,他发现尉迟粲手中多了几本兵书。 「你看兵书?」两人沐浴后,用过膳,尉迟肃捧着书上软榻,发现尉迟粲也抱着书坐到他身旁。 「我瞧肖如看得很愉快,所以我也想要看看这些书到底有多好看。」 尉迟肃一听,略微不满地说:「怎么你瞧我看了那么多书,我也看得那么有趣,你却一点也不想跟着我看?」 「因为……」尉迟粲垂下脸。 他试过了,可是书一翻开,脑袋就往下垂了……他也很不愿意的。 「你倒是跟桂肖如相处得不错嘛。」他哼了声,翻开书,懒得睬他。 「嗯,我发现肖姐其实人很好,压根不藏私,会跟墨澈一起教我怎么跑、怎么舞棍。」说着,他翻开书,用力地张大眼,以防不小心睡了过去。 但这书很艰深,艰深到他……「大哥,这是什么字?」 尉迟肃看了一眼,眼角抽动着,一把将摆到他面前的书塞回尉迟粲怀中。「想看懂是什么字,你在勤思殿时就给我好好用功!」 尉迟粲只能抿紧嘴,死瞪着那怎么看都很面生的艰涩文字。 看到最后,双眼像是被人偷偷灌了铅,他不自觉地打起盹,直往尉迟肃身上靠去。 「热死了,走开。」想也没想地,尉迟肃一掌将他推开。 「大哥……」他可怜兮兮地扁起嘴。「你都不教我,我就睡着了。」 「谁理你,明天自己去问太傅。」 尉迟粲哀怨地收起兵书,默默地爬上床。 翌日,他头一次在勤思殿没睡着,甚至还追着太傅问了不少艰深的文字。 尉迟肃冷眼旁观着,就是不教他,要他自个儿学,要不就试着向太傅询问,他得学着自立。 而一离开勤思殿,刚好碰上碎阳城的马商将勇猛的赤目马送进宫,让军务都所进行每年一回的马匹采买,尉迟粲第一次瞧见马儿,兴致勃勃地立刻冲了过去。 「粲儿!」尉迟肃急忙喊着,拉住他,就怕他不谙马儿习性,贸然接近,会让马儿凶性大发。 「大哥……」 「我们玉家的马全都是经过训练的,只要从正面靠近,是不会伤人的。」开口说话的是个看起来不过十岁大的男童,他是马商玉家的少爷玉衡之。 「真的?」尉迟粲看着那一匹匹有着猩红瞳眸的马,它们又高又壮,他站直身子不过比马腹高一点。 「你试试。」那男童拉着他的手轻抚马儿。 尉迟粲不禁双眼一亮。手下的马鬃比他想象的还要来得柔软,而且这马虽然看起来凶恶,实际上却极为温驯,他一摸,便整个迷上了。 「马儿是很可爱的。」 「真的……」尉迟粲来回轻抚着马鬃。 「过来,我教你骑。」 「这马儿太高大了。」 「这边有小马。」玉衡之指向后头的小马。 「真的?」尉迟粲兴奋的跟着他跑去。 「保护好二皇子。」尉迟肃立刻吩咐武校场里的人跟上。 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的身影,瞧他真跃上马没多久就策马跑着,自己是胆战心惊,直怕他会摔下马。 「哇,有没有这么厉害,二皇子以前有学过骑马吗?」桂肖如从另一头冲了过来。「皇子没有师傅在旁,不是不能随意学骑马?」 「那可不一定,大皇子以往也跟着我一起偷骑马。」 低沉的嗓音传来,尉迟肃没抬眼,一把力道已经往他的肩头一按。 「宾,你怎么进宫了?」他一瞧,问候道。 尉迟宾是兴临王世子,是尉迟肃的堂兄,加上贤妃的妹妹是兴临王的偏房,两人之间还算交好。 「皇上说要给我父王几匹马,我父王便要我来挑。」尉迟宾拥有皇族特有的美目,但举手投足间爽朗大器,没有半点架子。 「那你得先问桂都督,要不就等骐骥院的人点算后再挑。」 「都好,是说……你在看什么?」尉迟宾眯起眼,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尉迟肃还没搭腔,就见尉迟粲骑着的那匹小马越跑越快,像是快要失控,他想也没想地往前冲去,拉了一匹马便跨上飞驰而去,直追向尉迟粲。 「这是……」 尉迟宾看得一头雾水,突地听到后头有人高喊着—— 「皇上驾到!」 所有人全都集合到武校场边上,恭迎圣驾。 身穿明黄龙袍的尉迟慕亲临,桂盛其、尉迟宾和马商玉克麟、骐骥院的人立刻迎上前去,报告今年采买的数目和分配数目,自然也包括了马儿的良莠。 尉迟慕听着,却突地听见嘻笑声,不由得抬眼望去。 就见武校场另一边,有一大两小的马匹在奔驰着,传来阵阵笑声和怒斥声。 「那是谁?」他问。 桂盛其看了一眼,忙道:「启禀皇上,在大马上头的是大皇子,前方骑着小马的是二皇子,至于最前方的是……马商玉家的小少爷。」 玉克麟吓得立刻跪下。「皇上恕罪。」 尉迟慕大手一摆,对着桂盛其下令,「去把他们叫过来。」 「遵旨。」桂其盛赶忙要下属策马将三人引回。 不一会儿,三个人全都被逮回,一并跪在尉迟慕面前。 尉迟肃紧抓着尉迟粲的手,心想着父皇要是怪罪的话,该如何让粲儿脱身。他绞尽脑汁,却感觉有人在轻抚着自己的头,不禁微愕抬眼。 「父皇?」尉迟肃诚惶诚恐地唤道,瞧他面无责难,倒是勾着一抹玩味的笑,心头略略放松一些。「父皇恕罪,儿臣和二弟不曾见过这么多马匹,所以一时玩兴大起,还请父皇恕罪。」 「何罪?」尉迟慕问着。 这问话教他一愣。 要怎么回答?中规中矩地回答,还是拐个弯,取巧奉迎地回答? 「父皇,儿臣没有告知桂都督就偷偷骑马,是儿臣不对,跟大哥一点关系都没有。」尉迟粲却急急开口,「大哥是来阻止我的,大哥没有错。」 「粲儿!是我没有监督,是我的错!」尉迟肃恼火地扯着他。 这笨蛋,要开口也不会挑时间看地方,偏在这当口强出头! 「可是……」 「皇上,大皇子和二皇子,像不像当年我爹和皇上一般呢?」尉迟宾笑着打圆场。「皇族之间能这般兄友弟恭,是一大幸事。」 尉迟慕但笑不语,摸了摸尉迟粲的头。「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尉迟粲错愕地看着他。他已经太久没见过父皇,只觉得他比记忆中的父皇还要苍老许多。 「喜欢刚刚那匹马吗?」他问。 「嗯。」 「那就赐给你吧。」 尉迟粲惊诧之余,不忘问:「那……大哥的呢?」 尉迟肃闻言,嘴角抽动着。父皇没降罪反而赐马,这笨东西就应该要感动得痛哭流涕了,竟然还敢替他讨赏,真是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家伙! 「一并赐马吧。」 尉迟肃闻言,赶忙压着尉迟粲的头,伏身喊道:「谢父皇。」 此事平安落幕,回长春宫沐浴时,尉迟肃火大地开骂,「你这笨蛋,居然跟父皇讨礼物,你是活腻了不成?」 「可、可是,只有我有,那不是很奇怪?」尉迟粲小小声地反驳着。 「你才奇怪,父皇给你的,你欣然接受就是,干么扯到我?」 「这样不公平啊……况且咱们骑马时,我瞧大哥也骑得很开心,我想你也很想要才是。」 尉迟肃不禁怔住。原来真不是错觉,这坏东西的心思确实是相当细腻,他不是傻,而是不想争、不想计较…… 「反正,往后要是再有这种状况,你就别管,看我的眼色行事。」 「喔。」尉迟粲掬水往身上泼,想起今日纵马驰骋的快意,便笑眯了眼。「对了,我跟衡之约好了,改天要去碎阳城,到他家的马圈走走。」 「谁是衡之?」 「就那个马商玉家的少爷啊。」 尉迟肃听着,哼了声,觉得不想泡了,索性起身。 「大哥,等等我。」见他起身,尉迟粲也不泡了,跟着爬出浴池。 尉迟肃却走得又快又急,懒得理他。 哼,这坏东西以往老是黏着他不放,现在却不一样了,认识了他不认识的人,和他不认识的人有了约定……这没什么不好,可是莫名的,他心里就是不舒坦。 翌日一到武校场就见到尉迟御。 尉迟肃的脸整个臭到极限。肯定是父皇昨晚赐马的事在后宫传得沸沸扬扬,所以尉迟御才会跑来。 冷眼看着那个小笨蛋教尉迟御怎么骑马、怎么打拳,他心里就是闷得难过。 打从带粲儿到武校场之后,他越来越开朗、越来越不怕生,那爽朗的笑容,感染着周遭的人,也吸引着一些人。 这种状况对粲儿是好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有种说不出的苦闷。 「唷,脸臭成这样,是谁得罪你了?」桂肖如蹦蹦跳跳地来到他身旁。 「你说呢?」 桂肖如很自然地看向尉迟粲,瞧他眉飞色舞地跟那个她不认识的人解说什么,她又调回目光。 「二皇子似乎越来越不怕生了。」她很豪迈地想要勾上尉迟肃的肩头,无奈长得不够高,只好往他身上一靠。「这是好事啊,你在不开心什么?」 「不怕生是好事,但也要看对象。」 「那个人不好吗?」她以前没瞧过那个人,无从置评。 「他……」尉迟肃蓦地噤声,暗骂自己脑袋不灵光,竟连后宫的事也险些说出口。后宫有太多事是不能说的,因为难保不会在日后惹来麻烦。 尤其桂肖如又是个没心眼的小姑娘,替她惹来麻烦,那不是他乐见的。 「怎么?」 「没事。」 「你可不可以别吊人胃口?」 「谁吊你胃口?」他径自走开。 桂肖如险些跌倒,气得哇哇叫,索性往他背上一跳,非要他背着自己不可。 「你!桂肖如,你到底知不知道自个儿是姑娘家?」他没好气地道。 「我还是娃呢,要人背啊。」她耍赖地环住他的颈项。 尉迟肃回头瞪她,却见她扮着鬼脸,不禁低低轻笑。 「唷,玩得这么开心。」 「宾。」尉迟肃抬眼,笑着问候。「怎么还在宫里?」 「这什么话?咱们兄弟多久才见一次面,你就这么急着赶我走。」尉迟宾故作不满。 「哪儿的话,我是想说马儿都分配好了,说不定你已经回沛岁。」 「就算要走,也会告知你一声,我来找你是代人传讯,不过……」尉迟宾上下打量着还粘在他背上不下来的桂肖如。「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桂肖如闻言,赶忙跳下来。「什么打扰不打扰,闹着玩而已。」 「是吗?」 「宾,你也太瞧得起我了,这种丫头……」尉迟肃瞟了桂肖如一眼。「我的胃口可没好得可以屈就。」 才几岁的丫头,虽说脸蛋娇俏,但那豪迈的江湖儿女性子,他可吃不消。 「喂,你以为我就看得起你吗?」桂肖如被他那不屑的眼神给惹毛。 「你千万别看得起我。」 「你!」桂肖如挥拳要打,尉迟肃拔腿就跑还顺道拉着尉迟宾。 「哈哈哈!」尉迟肃放声笑着。 「也好,趁现在多笑点,否则待会到朝天殿后,就不确定你笑不笑得出来。」跟在他身旁一起跑的尉迟宾突道。 「朝天殿?」他狐疑的眯起眼。 「我刚刚不是说了代人传讯?」 另一头,正在教尉迟御上马的尉迟粲,听见笑声,回头望去,见到大哥笑得开朗,不由得一怔。 「怎么了?」尉迟御笑问着。 「没事。」他扬笑,装作若无其事,但他的心里却抱怨着。 大哥真不公平,他一靠近,他就喊热,可他方才就肯背着肖如……两人还有说有笑,现在还打打闹闹的。 「欸,难不成大皇兄是看上桂家千金?」 「嗄?」 「大哥的眼光还真好,桂家千金……可是价值连城。」尉迟御哼笑了声。 尉迟粲不解地蹙起眉。肖如是人又不是货品,哪来价值连城的说法? 看肖如那娇俏模样,大哥都已经跟着尉迟宾走了,她却还是眼巴巴地注视着。 小姑娘的想法全写在脸上。 大哥呢?大哥又是怎么想的? 一回长春宫,没瞧见尉迟肃,问了宫人,也没人知道他去哪,尉迟粲只好在长春宫里等着。这一等,就等到半夜三更,他才回来。 尉迟肃蹑手蹑脚地回寝殿,才刚脱下外袍,身后便传来声音。 「大哥。」 他回头。「你还没睡?」 「你去哪?」 「我去……」他顿了下,往床畔一坐。「父皇找我。」 「父皇找你?」尉迟粲急了。「难道是因为昨天的事,父皇生气了,所以找你罚你?」 看他一脸紧张惶恐,尉迟肃不禁觉得好笑,「你想太多了,父皇找我去,是跟我谈了一些事。」 「谈什么?」知道大哥不是被罚,尉迟粲才放下心来。 「就谈……」 「不能说?」 「也不是。」他没有什么不能跟粲儿说的,但就怕说了之后,会让两人的兄弟情生变……看着他,考虑了下,他才压低声音道:「父皇要我往后早朝时,跟着他的贴身太监一起上早朝,在旁学习。」 告诉粲儿应该没关系,毕竟他不像尉迟御那么小鼻子小眼睛。 尉迟粲瞪大眼,突地紧抱住他,欣喜若狂地说:「大哥,这是天大的好事,这代表父皇要重用你呀。」 尉迟肃很满意他的反应。就知道这小子不会跟他来那套嫉妒愤恨、争权夺利的烂戏码,但,是说……自己这是怎么回事? 近来,只要粲儿一贴上来,就让他的心头隐隐发颤……说不出为什么,但总觉得有几分古怪。 「你到底要抱多久,还不放开?」他没好气地将他推开。 尉迟粲不满的抿了抿嘴。「肖如抱着你就没关系……」 「她……你无聊,跟个小姑娘有什么好比的?倒是你,不是忙着教御骑马吗?我瞧你倒是跟他玩得挺开心的。」他撇嘴哼笑,然话一出口,他便一愣——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这语气酸得很……酸什么?这笨蛋能多和别人相处也是好事,不过……对了,因为对象是尉迟御,非得谨慎不可。 想了下,他说服了自己。 「大哥才是呢!大哥总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跟其他我不认识的人玩得好开心,却从来不会那样对我笑。」记忆中,大哥曾笑过几回,但都是在母妃面前,面对他的时候,可以不冷着脸就该偷笑了。 「你是娃儿吗?跟我说这些,真是够了。过去过去,我要睡了。」他嘴里叨念着,唇角却不自觉地微勾起来。 本来想要回他同样也是跟不认识的人玩在一块,可想想这话说出来实在幼稚,自己可不能跟他一样幼稚。 毕竟,眼前正是要好好把握的时机,他绝对要趁势爬到尉迟御头上不可。 尉迟粲十分可怜地扁起嘴,乖乖躺下,瞧尉迟肃也躺下了,就偷偷地摸到他背后抱着他。 「……尉迟粲,你给我差不多一点。」天气热得要死还贴着他,到底要不要让他睡? 「不管。」他执拗道,贴得更紧。 尉迟肃闭了闭眼,不再睬他,却发现他的手悄悄地摸到前头,该死的是,不偏不倚地抚过他的乳尖,瞬间,仿佛有什么窜过胸口,他敏感地坐了起来。 「大哥?」尉迟粲不解地看他,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退让就对了,「好嘛,大哥要真的讨厌,那我就朝内墙睡。」 说着,他哀怨地翻过身,面壁思过。 尉迟肃瞪着他,抚向胸口,但那股酥麻却已不在。 是错觉吧……是吧。 他再次躺下,不再细想,满脑子想着明日早朝时,自己要保持清醒仔细聆听,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抓住了,就绝不会放手。 早朝时,大皇子尉迟肃出现在朝天殿上、皇帝的身侧时,震动了朝廷,文武百官无不议论纷纷,君心难测,让底下各党派的大臣开始跟着摇摆不定。 尉迟肃则仔细聆听着百官的上奏,下朝之后随父皇回粹心殿,和诸位大臣共商大策,包括律例制订和天灾防患等等重大事项,又要学习礼仪和国家重典,让他每天忙得无暇和尉迟粲多谈两句,一沾枕便沉沉睡去。 原本,百官认定,大皇子上朝听政,不过是皇上一时兴起,没想到一晃眼,竟然过了三年。 而就在皇上指派大皇子上天坛祭祖时,首辅穆宣棋已无法再容忍,趁着早朝上奏时,提出—— 「皇上,微臣记得大皇子两年前曾经上疏提议沛岁城清江疏浚工程,如今适逢清江再次泛滥成灾,何不让大皇子前往沛岁城将当初的想法施为一番,以解沛岁城百姓年年遭受水患之苦。」 尉迟肃闻言,微眯起眼暗骂。 穆首辅乃是皇后之父,如今提出这建议,肯定是为了阻止他祭祖,也认定他极有可能是皇位继承人,才使计要将他调往沛岁城,斩他后路。 然,要是以为这么做就能将他除去,就将他看得太扁了。 「肃儿,意下如何?」尉迟慕问着。 「孩儿愿意。」他单膝跪下。「绝不负父皇所望。」 「好,你就择日起程吧。」 「谢父皇。」 下了朝,得到父皇同意的尉迟肃拿出官员名单,要从六部里挑出几个官员随他至沛岁城,养成心腹,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 穆家老贼以为可以除去他,却不知这么做,反倒可以助他羽翼渐丰。 他的母妃娘家并没有太多势力,唯一能结为盟友的,就是封地在沛岁城的兴临王了,再加上他从六部和军务都所挑出的人,假以时日,就能成一番气候。 他的算盘打得又精又响,却压根没注意到尉迟粲日日郁郁寡欢。 直到临行前一日,将睡之时,尉迟粲又偷偷地抱着他。 「……尉迟粲,你今年几岁了?」 「六岁。」 「你还要不要脸?」六岁?他敢说自己还不敢听呐。 「管他的,我只知道我要跟大哥分开很久很久……」 「不过就几年。」没好气地回头瞪着他,却见那双黒白分明的大眼已经蓄满泪水。「你哭什么?」 「我没哭。」 「没哭这是什么?」他手往他的眼眶一揩,将手摊在他面前。 「我舍不得大哥嘛……」 「哼,之前听闻马商玉家的少爷重伤,你急得向父皇请命,跑了一趟碎阳城,依我看,你待那玉衡之还比较上心。」 「大哥,那不一样,衡之是命危,我当然得去见他才成。」尉迟粲喃着,张开双臂紧拥着他,把脸埋进他的胸膛。 「那我也不过是要去沛岁城而已,你有必要这么夸张吗?」他轻抚着他的头。 这坏东西三年来抽高不少,五官也更显立体,没了软软的颊肉给他掐,肤色也在武校场晒成蜜色,眉间添了英气,成了个俊俏的少年郎。 「沛岁城离京城较远,更何况大哥此去是为了兴水利,没有三年五载,是不可能回得来的,况且我不能随意出宫。」说着,忍不住扁起嘴来。 这种被需求的滋味完全地满足了尉迟肃,忍不住像小时候那样,亲了亲他的脸颊。 尉迟粲怔住,张大眼瞧着他。 这注视教他意识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做出这动作,尉迟肃有些赧然,「你忘了你小时候一哭,我都是这么做的?」他轻咳了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真是见鬼了,简直是鬼迷心窍,就连他也不敢相信自己会这么做。 「那我真是亏大了……」 「你说什么?」 「大哥不准我哭,我就不哭的……」早知道大哥还是这么疼自己,他真的不介意多哭个几回。 「胡说八道。」他啼笑皆非,用力地揉了揉弟弟的头,再正色道:「要记住,我不在你的身边,你行事要更加小心,千万别太出锋头,懂吗?」 如今,他总算懂母妃当年为何老是要他息事宁人、不争不抢,更不要他崭露头角,原因就出在其他皇子拥有太多外戚在朝,权势一把抓,而势单力薄的他,一旦抢他人锋头,自然就会变成眼中钉。 但,冲着他来吧,他顶得住。 「还有,别跟御走太近,至于肖如和墨澈,你倒是可以多加亲近。」 「嗯。」 「对了……」他叨念着,就怕弟弟疏忽大意,出了岔子,而他人不在宫中,远水救不了近火。 就这样叨叨絮絮地说了好久,两人才相拥入眠。 翌日,离情依依,坐在马上的尉迟肃胸口发疼,眼发酸,总算有点明白为什么粲儿那般舍不得自己了。 第三章 沛岁城,位在京城聚禄城之东,是都阗粮仓,一年的收获,可以供应整个王朝所需。清江从城东的燕固山而下,穿城而过,在城南处拐了个大弯,冲刷出物产丰饶的肥沃土地,却也常常在此泛滥成灾。 尉迟肃沿着清江三大江湾处,修筑运河、造码头、切开支流,再兴建水闸门,分出细流,以供农田灌溉。 花费五年,终于完成一道湾岸,也确实解除城南清江年年泛滥的情况。 此事回报京城后,尉迟肃终于能够安心地睡一觉。 如果他没算错,差不多再几天,就会收到京城来的消息,要他回京。 他并非天资聪颖,而是他比常人花了更多时间,钻研各种学问,他知道这些学问,总有一天会化为己身利器,助自己登上帝位。 忖着,如往常视察过清江并和附近农民攀谈过后,他才坐着马车回到兴临王特地借给他的别院。 别院里,摆设典雅,然下人却不多,因为他不想铺张,再者许多从六部九司随行而来的官吏,亦借住在此,杂务都能自理,而既是为了办公,除了当地官员自然也少有访客。 不过,今日才一进门,他便瞧见一匹骏马系在门边的桦树。 「欸,这里怎会有匹马?」随从谷正疑惑的望着那匹马。 尉迟肃瞪着那马,毛色黝黒发亮,马鬃则藏着白灰,而双眼猩红…… 「驰骋!」他喊着。 马儿闻声,咧嘴嘶叫了声,朝他喷着气。 果真是,那么……他快步冲进里头,将随从甩在后头。 「粲!」他喊着。 「大哥!」 尉迟粲在厅里和几个招呼他的官员闲聊着,一听见他的声音,立刻起身,冲向前紧抱住他。 「大哥,好久不见。」 尉迟肃咧嘴笑着,轻拍着他的头,发现每隔一段时间看到他,总有惊喜,他肩膀变宽了、胸膛结实了,灿烂笑意让那深邃五官显得俊朗,而且再也不怕生,飒爽潇洒得教人惊艳。 「胡扯,去年你戴冠,我明明就回去了一趟。」他笑道。 「这五年来,就只有咱们兄弟俩戴冠时,你才有回来,而且来去匆匆,就连中秋过年都没回来,母妃嘴上不说,心里可惦记得很。」尉迟粲学聪明了,说自己想念,大哥才不在乎,但搬出母妃的话,那可就不同了。 「是吗?」他忖着,眼角余光瞥见厅里的官员直瞧着他们俩,遂轻拍着弟弟,示意他松手。「倒是你怎么来了?先前才收到你的信,说你在北郊操演,不是说要待个半年的吗?」 「已经半年了,大哥。」他一脸哀怨地控诉着。 「是吗?」时间过得可真快,不过……「就算如此,你也不该随意离京吧。」 「嘿嘿,我可是来传圣旨的。」他从怀里取出圣旨。「我从北郊一回京城,父皇就召见我,说你治水有方,要你回京城,后续事务就交给其他人处理,我是来接你回京的。」 尉迟肃跪领圣旨一瞧,唇角勾得极弯。很好,一切果然如他所料…… 「……怎么有股臭味?」他嗅了嗅,竟在圣旨上闻到一股浓重的汗臭味。 尉迟粲哈哈大笑着。「因为我一回京城,拿到圣旨就立刻起程赶来,急着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而且我马不停蹄地赶路,所以就……」 「给我洗澡去。」尉迟肃啐了声。「你把我身上都弄臭了。」 「那就一起洗吧。」 「你故意的。」 「好久没看到大哥,开心嘛。」 看他那明亮笑意,尉迟肃就算心里有气,也都被他的笑意给拂散了。 「你们忙自己的事去。」尉迟肃向厅里的其他人摆了摆手,不待众人行动,便拉着尉迟粲打算到他寝居后方的冷泉泡一会。 「对了,待会跟我说说那运河到底是怎么建的。」尉迟粲开口说着。 尉迟肃不禁摇头。有谁想得到这坏东西以往见到人,都是往他身后一躲的? 两人走后,谷正和一票官员全都震愕得说不出话,好半晌,谷正才出声问:「那是大皇子吗?」 「可不是?」众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我还是头一次瞧他笑得这般愉快呐。」谷正啧啧称奇。 他原是军务都所里的八品副尉,桂都督命他跟随在大皇子身旁,这一待就是五年。大皇子不难相处,处事也奖罚分明,深受底下人敬重,就是性子冷了些,让人摸不透他在想什么,可是刚刚……他简直笑得像个孩子。 任谁都看得出,他是打从内心感到愉快……皇宫内的异母兄弟,感情可以如此深厚,还真是不多见。 尉迟粲一进冷泉坊便快速地褪去身上的锦袍,就连束环也一并拆掉,跃入冷泉里,随即又发出惊呼声。 站在池边的尉迟肃见了放声大笑着。 「好冷。」尉迟粲赶紧游到池边,浑身直打哆嗦。「这水怎会这么冰?八月天的,哪来这么冷的水?」 「笨蛋,这是冷泉。」尉迟肃笑骂着,慢条斯理地褪去衣袍。 「大哥,你怎么不早说?」他忍不住苦着脸。 「像你这样,我怎能盼望有日你能带兵出征?」尉迟肃叹口气,走进冷泉里。「你要知道,身为主帅,得先了解地形气候,才能判断出敌人可能的行动,像你这样老是随心所欲,早晚会出事。」 「……那是因为大哥在这里,我当然不会先侦察嘛。」他喃着,直睇着兄长的裸体,身形无一丝余赘,结实而不瘦削。 「最好是这样。」尉迟肃解开束环,整个人沉进池里,让冰水覆过头顶,再缓缓地浮出水面,见他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不禁微皱起眉,「你在看什么?」 「没,我……只是很久没看到大哥了,很想念,忍不住多看两眼。」他呵呵干笑,边说边朝自己泼着水。 他说的是实话,他一直很想念大哥,可不知道为什么,话一出口,总有种古怪的心虚,仿佛自己隐瞒了什么。 「……说这种话,你自己都不觉得害羞?」尉迟肃神色有些不自然道。 这坏东西,从小到大,就这点完全没变,同样坦率直爽,但这种话在已经不是孩子的他听来,还真是教人有些不自在。 「怎会?我说的都是真的。」尉迟粲说得理直气壮,长臂一探又将兄长搂进怀里。「我真的好想大哥,好想好想……就连肖如欺负我,我都不在意,只天天数着日子。等大哥回京。」 「好了,你……抱这么紧做什么,你……」尉迟肃推拒着,赤裸的身体在冷泉的润泽下,摩擦出异样的火花,在胸口烧出陌生的酥麻。 突地,感觉有抹炽热抵在腿边,他的心狠狠一震。 察觉自己的身体反应,尉迟粲也不怎么害羞,只是赶紧放开兄长。「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就……」他干笑着。「可是,咱们都是男人,还是兄弟,大哥……应该不会在意吧。」 他的军旅生活,有时操练得几天没合眼,突地歇下,一想起大哥,偶尔就会如此……他问过墨澈,墨澈说,大概是太累的关系。 想想也对,像眼前,他可是日夜赶路,连奔三日才到沛岁城,也难怪会有如此反应。 忖着,视线往下,却瞧见大哥的下身……「大哥,你也很累呀?」 尉迟肃震愕得说不出话。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为什么他竟然无端端地起了反应? 「大哥,要不要我帮你?」 他横过身,清新的气息扑鼻而至,扬笑的俊脸贴近,尉迟肃的心狠颤着,直到尉迟粲的身体刷过他的肩膀,感受到肌肤的磨蹭还有他大手的包覆——刹那,如电击般,一阵麻栗从小腹直冲脑门。 低哑的轻吟从喉间挤出,浓眉紧蹙,他像是不曾经历如此醉人的快意,压根没发觉尉迟粲大眼眨也不眨地瞅着他。 尉迟粲咽了咽口水,突觉大哥浓眉紧蹙的神情,教他心旌动摇,不由自主地更大胆握住那灼热。 「好烫……」他轻触着,形容不出自己的感觉,只觉得心跳得好快,掌心被那烙铁般的巨物给烫得发麻,麻意直朝小腹而去。 他的低喃,教尉迟肃突地清醒,狼狈地挥开他的手。 「大哥?」尉迟粲不解地看着他。 尉迟肃微眯起眼,快步起身,拉过布巾往腰间一围。 「大哥!」 「别过来!」他吼着,随意套上衣物,便先行离开。 回到房里,不管如何调匀呼吸,他的身体、他的心就是无法平静,就连下身也依旧胀得发痛。 他心颤着,大手微微覆上,瞬间仿佛感觉到尉迟粲的掌温,手掌从顶端滑落到根部,徐缓套弄着……他长年在外奔波,虽说宾也曾找他到花楼狎妓,但他却嫌花娘不够干净,不愿屈就,他的欲望也不高,而且每天的工作几乎就耗尽他的体力。 可是,他刚刚竟如此贪恋粲的碰触,那掌温教他失控,彻底失控…… 喉头挤出粗哑的闷哼,瞬间迸射出热液……他垂眼看着自己的手,不敢相信自己竟想着自己的弟弟宣泄。 另一头,尉迟粲还泡在冷泉里,却始终无法让他自己身体不再燥热。 闭上眼,浮上脑海的是大哥攒眉难忍的神情,想到那握在手中的炽烫轻颤,他的呼吸被攫住,无法自已。 回想刚刚握在手中的滑腻触感,那令人心跳加速的快意,让他忘情地套弄自己的欲望,在想起大哥忘情低吟出声的画面时,热液激射。 粗喘着气,他趴在池岸,心头充斥着刚释放的快意和莫名的罪恶感。 这是怎么回事?真的是太累了? 不管是不是太累,尉迟粲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大哥在生他的气。 护送大哥回京的一路上,他一直把他当成空气,有时就算看到他、听到他的叫唤,也不过是虚应一声,谷正不在身边的时候,大哥简直是当他不存在。 他到底是做错什么? 难道是因为他碰他吗?思来想去,他只得出这唯一的可能性。 一行人沿着燕固山脚下的官道回京城,前方的侍卫却突地惊喊,「有埋伏!」 话落的瞬间,箭矢从路旁的树上疾射而来,尉迟肃见状,要拔出腰间佩剑时,一道急如迅雷的身影已来到身边,一剑斩落箭矢,沉声吼道:「东北角!」 与此同时,人已经纵马疾去。 尉迟肃这才反应过来,急声喊道:「粲,回来!」 但他仿佛没听见,逼得他只好纵马在身后追赶。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皇后一派的人,派人要暗算他?再加上粲也在这儿,要是能够一并除去,尉迟御是高枕无忧了! 忖着,他不禁心急如焚地朝山道疾驰,却在山坳处,瞥见一人站在树上,他不由得拉紧缰绳,抬眼一望。 那人,脸上覆着黒色布巾,只露出一双狭长美目,而那双眼…… 下一瞬,那人从眼前消失,速度快得他连身影都来不及捕捉。 而前方尉迟粲已经策马返回。「大哥,你怎么来了,这儿危险!」话落,侍卫们也都赶到了。 「不要再追了。」他哑声喃着,一边回想刚刚那个人。 那人有双皇族特有的眼眸……这是巧合吗? 思索着,垂下的眼眸不意瞥见路旁的草丛上染着血水。这是…… 「可是……」没有注意到他异样,尉迟粲直盯着刺客消失的方向。 「我说不要追了。」他回神阻止。 在没有摸清对方底细和来意之前,他不该妄自揣测,更不该轻举妄动,以免因为追赶而陷入对方的陷阱,何况眼前有比追赶凶手还重要的事。 「是。」尉迟粲尽管不愿,还是答应了。只要大哥愿意跟他说话就好。 然而,才想着,尉迟肃已经策马返回山脚下,再次把他当空气。 是夜,投宿在离京城约莫一百里路的睿德县客栈,眼看明天就要进京,尉迟粲沐浴之后,鼓起勇气进了兄长的房间。 尉迟肃正准备要就寝,外袍早已褪去,见他进来,只是睨了一眼,随即径自往床板一躺,当作没看到。 「……大哥。」尉迟粲绞着手,走到床边,低声喊着。 已经好久没看到大哥这么生气,以往大哥再怎么气,也不至于漠视他的存在,可是从沛岁城回京这路上,大哥已经漠视他七八天,再这样下去,到时候母妃一定会察觉不对劲的。 等了一会儿,没得到回应,尉迟粲大着胆子往床边一坐,尉迟肃立刻瞪大眼。 「谁准你坐下了?」 闻言,他二话不说地站起身。「大哥……」 「我累了,出去。」尉迟肃冷声道。 「大哥,你到底是在生什么气?」他真的很头痛。 大哥很多事总是不说,而很多时候他根本就猜不准他的心思……要是不摊开说清楚的话,大哥回京的喜悦,岂不是就被这沉重的氛围给取代? 他是开开心心地去接他回京的,怎会闹成这样? 「没有。」 「如果没有,你为什么不理我?」 「我为什么非得理你?」尉迟肃不耐张眼。 「你是我大哥啊。」 「我有没有那么倒霉?」 「大哥……你不要这么说嘛,你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大哥了……」 「可不可以麻烦你不要?」 「大哥……」尉迟粲哭丧着脸,哀怨得要命。 尉迟肃见状,不禁微勾唇。「没事,别吵我,我只是累了。」 一见他笑,尉迟粲才宽了心。「原来大哥真的没生我的气。」 「我不是说了?」 「我还以为我碰了大哥那儿,大哥生气了呢。」他不提没事,一提尉迟肃就眯起眼,但他却浑然不觉,径自说个不停。「不过这种事也没什么呀,在军中生活苦闷,很多人都这么做的,更何况阿御也说,彼此学习没什么不好。」 可不是?那种事不过就像是互相取暖罢了……当初他也是这么想的,虽然现在他不是那么确定了,但至少说来骗骗大哥,让大哥别一直在意,也是好事。 听见「阿御」两个字,尉迟肃霍地坐起身。「阿御?难不成你对他也……」 「没有,只是跟他闲聊过,很累的时候,我就会那个……」他不敢说,是很累的时候又想起他,才会有那反应,而且他跟阿御提过这件事。「只是提过,那在军中是一种像取暖一样的行为而已,没有什么。」 「所以你在军中,也是这么做的?跟谁?」 「没有……我没有跟谁。」大哥问得好认真,害他开始感到害羞。 当大伙都觉得那种事没什么大不了时,他自然也觉得没什么,可像大哥问得这般正经,就会让他的脑里出现许多联想。 「怎么,你这年纪没去过花楼?没人偷偷带你去?」话问出口的瞬间,尉迟肃皱起眉。 他在问什么?这些事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叫他防备尉迟御,他为什么还跟那个阴险鬼走那么近? 「我……有啊。」他以为大哥聊天的兴致开了,正打算跟他好好聊聊,就像以往一样促膝长谈。 「是吗?」尉迟肃撇撇唇,躺下,拉上被子,翻过身。 尉迟粲呆住。又怎么了?不是要聊天吗? 「大哥去过花楼吗?」他低声问,企图开启话题,至少别让大哥转身不理他。 「关你屁事?我在哪里快活,还要一一告诉你吗?」他哼了声。 「……」尉迟粲哀怨地垂下脸,随即又快速地找到话题。「那大哥知道咱们为什么会遇到暗算吗?」 「你当我是神算?」 尉迟粲可怜兮兮地扁起嘴。他到底是哪里做错了?为什么大哥又生气了?刚刚不是说不气的吗? 太久没见面,他真是越来越摸不透大哥了。 一行人抵达京城前,派了人先快马回宫禀报,一来到正南门时,惊见皇帝尉迟慕已带着百官在正南门前等候。这阵仗教尉迟肃也错愕万分,没想到父皇竟会亲自迎接他。 「辛苦了,肃儿。」尉迟慕微笑道。 尉迟肃怔忡了下,旋即上前跪下。「这是儿臣分内之事,不敢惊动圣驾。」 「走吧。」尉迟慕走近,握着他的手,将他拉起。 尉迟肃虽感到受宠若惊,但他心底很清楚,自己不过是父皇握在手中的一颗棋子。 如同当年,父皇为何特地要他一同上朝,其实是为了警告某些人,不让皇后一派独大,故意动摇底下百官的心思。但对他而言,他不在乎成为棋子。 因为,只有先成为棋子,他才有办法掌握其他棋子。 况且,父皇此举也代表着他意识到皇后背后的外戚势力已经开始坐大,而父皇需要有个人帮他肃清。 而父皇认为,他会是个最适当的人选。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朝天殿,尉迟肃跪在殿上等候封赏。 尉迟慕身旁的太监拿出早已拟妥的圣旨,宣读道:「大皇子尉迟肃治水有方,御封为廉王,赐金冠一顶,封地为北郊至东郊猎场,赐王府一座和田地百亩、黄金万两,且随驾早朝,特置皇侍郎一职,钦此。」 尉迟肃闻言,激动喊着,「谢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封赏比他想的要好上太多太多……他听到身旁百官议论纷纷,眼角余光瞧见穆首辅敢怒不敢言的嘴脸,内心暗暗叫好。 离开朝天殿后,回到久违的长春宫,五年不见的贤妃,已知道他被赐封一事,在宫门口等着他。 「母妃,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贤妃激动的红了眼眶,又疑惑的瞧了瞧他身后问:「怎么没瞧见粲儿?他不是去接你?」 「刚刚下朝时,他去找肖如和墨澈,说晚上要在武校楼替我庆祝。」 「那傻孩子,你父皇不都说了要设宴?」贤妃拉着他往里头走。 「他说是等宫宴结束之后。」 「那孩子回来了也不多陪我,听到你父皇要你回来,他便自告奋勇去接你……路途遥远,他又没去过,可为了你,马一骑就走了。」 尉迟肃听着,神色复杂极了。 对粲……他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心情。 仿佛对他,有着过多的在意……当然,两人是一道长大的,情分肯定比和其他兄弟还要深,可是……他却隐隐觉得,似乎不那么单纯。 「肃儿,我说的话,你到底听见没有?」 母妃的轻喝声教他蓦地回神,压根不知道她刚刚说了什么,只能含糊应着。 「好,一切就照母妃的意思。」 「那好,你府邸的事我就替你发落了,待我派人整顿好之后,你就可以入主新宅了。」 「多谢母妃。」 「你一路奔波,先去沐浴一下,待会可要准备入宴。」 「我知道了。」 到了多年未曾来过的露华池,泡在水里,微温的水洗去身上的黏腻,让他烦躁的心略略平复。 他舒服地闭起眼,头枕在池畔。 蓦地,沛岁城别院的画面却从脑海角落翻飞而出,眼前闪过粲俊朗的笑脸,感觉他炽热的掌心包覆着他——尉迟肃张大眼,难以置信自己竟有了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他从来不是重欲之人,可是如今却连番失控。 为什么会这样?这疑惑像个死结,他怎么也解不开,突地有人推开门板,他回头,见是个面生的宫女。 「奴婢碧儿,是贤妃娘娘要奴婢送王爷的衣袍过来。」那宫女立刻诚惶诚恐地跪下,不敢抬眼。 尉迟肃注视她良久,心里有个想法逐渐成形。「你才进宫?」 「奴婢进宫已经七个月,发派到贤妃娘娘身边当差。」 「……过来。」他哑声命令。 「是。」她起身,不敢抬脸,缓步走到池畔,以为他要起身,所以拿出大布巾准备着。 尉迟肃起身,不动声色的看着她,道:「抬头。」 「是。」碧儿紧张的依言照做,惊诧的发现只闻其名的大皇子竟是如此俊美,羞得她立刻垂下眼,不敢与之对视。 尉迟肃打量她许久,不由分说的将她搂进怀里。 「……王爷?」 他大手抚着她的身躯,拉开她的裙裾,沿着腿逐渐往上探去。她的肌肤极为细腻和粲那略粗的触感不同,而且极为柔软,也不像他那般结实。 「王爷?」碧儿羞惧地抓着他。 他垂眼凝睇,她那张微启的小嘴红艳得引人品尝,而他的另一只手则已扯开她的衣襟,探入抹胸底下,轻抚着那小巧的酥胸…… 尉迟粲的胸膛精悍结实,那乳尖刷过他的肩膀时,碧儿情不自禁的呻吟一声,如此活色生香的光景足以激起任何一个男人最原始的欲望,然而…… 尉迟肃咬了咬牙,将她打横抱起,搁在更衣房里的软榻上,褪去她的亵裤,想要进入,却发现……还是没有反应。 他挫败的闭了闭眼。刚刚光是想起粲,他便已失控,为何面对这个娇俏的宫女却…… 去年和宾上花楼,宾还对他说了一堆夫妻闺房私话,他听了无感,对于软玉温香也没有任何感觉,不像宾那般热中,甚至在他面前和花娘玩得衣不蔽体。 那时,他以为自己纯粹是嫌恶花娘不够干净,可是眼前这状况看来…… 「王爷?」碧儿羞怯地望着他。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浓眉紧蹙,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推开外头的房门,大剌剌地走进来。 「大哥,你洗好……」尉迟粲的声音戛然而止。 尉迟肃蓦地抬眼,刚好与他对上眼。 从尉迟粲的角度看来,刚好瞧见他浑身赤裸置身在宫女的腿间,仿佛正在…… 尉迟粲立刻转过身。「我……我……」他的脑袋一片混乱,说起话来结结巴巴,最终只能赶紧离去。 快步走到外头,他呼吸紊乱,但不是因为撞见香艳画面而惹得他动心起念,反倒是有股不知名的怒火来得又凶又猛,烧得他几乎无法自持。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知刚刚那一幕对他而言太过震撼。 他心目中的大哥一向洁身自爱,不像其他手足性好渔色,甚至会对宫女胡来,所以他总以大哥为楷模,绝不让欲望凌驾于理智之上,银乱宫廷。 可是刚刚大哥却对一个宫女……自己现在到底是在气什么?是气大哥违背了原则,还是其他? 想着,刚刚那一幕浮上脑海,他顿时恼怒得只想将那宫女推入池中,却又惊诧自己怎会有如此想法。他的脑袋一阵混乱,胸口剧痛欲裂,莫名的,泪水竟涌上眼眶。 「我这是怎么了?」他想要再冲进去,将大哥拉出来,不让大哥做出那事,可是……他凭什么? 混乱的思绪中,只有一点是清晰的。 那就是……他不愿意大哥对任何人做出那件事。 第四章 宫宴上,所有皇子和后妃齐聚一堂,但一顿晚膳下来,只见尉迟慕和贤妃有说有笑,而其他人则是各怀心思。 尉迟肃食不知味,对于自己不对劲的缘由,隐约有了模糊的轮廓,但他却不愿意再细思。 而尉迟粲,一个总是笑脸迎人的飒爽少年,今日却笑不出来,一直绷着脸到宫宴结束,他便直接拖着兄长离开。 「你做什么?」 那股力道扯得尉迟肃疼痛,不禁微恼地甩开他。 他已经够烦了……明明一切都照他所想的进行,眼前正是他该步步为营,巩固地位之际,可粲却教他烦透了。 尉迟粲垂着眼,直瞪着被他甩开的手。 好几次……大哥好几次甩开他的手,总是不希望被他亲近,仿佛很讨厌他,可有的时候,他又能感觉到大哥对他的在意,像是他到沛岁城找他时,大哥脸上的开心是骗不了人的。 要说大哥不喜欢他,怎么可能?但要是真疼爱他,又怎会老是排斥他的靠近? 「你干什么?」瞧他沉默不语,尉迟肃啧了声,「不是要去武校楼吗?」 「……大哥,你讨厌我吗?」他哑声问着。 尉迟肃一愣。「我要是真能讨厌你就好!」好半晌,他才微恼地道。 就是不讨厌,才麻烦! 「真的?」 瞧他问得小心翼翼,甚至还偷偷觑着自己,那眼神像是无法再承受任何打击一般……尉迟肃竟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走啦,快点。」最后他只能粗声粗气地叫道,转身就走。 看着他的背影,尉迟粲突然好想将他拥入怀里,那欲望强烈得不可思议,他无法抗拒,也无力抗拒。 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渴望、是一种强烈而绝对的独占欲……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却也明白了这是不能说出口的情爱。他不能理解,明明是大哥,可是为什么自己就是这般眷恋他,无时无刻不惦记着他? 在露华池撞见的那一幕,让他惊觉自己对大哥并非是手足之情,而是一种想将对方占为已有的爱恋。 这爱恋是点滴累积而成的,但他却一直误解了自己的心。 只是,他能说吗? 而大哥是不是早就发现了他的心思,所以才抗拒他的靠近? 忖着,尉迟粲不敢靠近,只能小心地跟在后头,一道上了武校楼的楼台,只见墨澈和桂肖如两人席地而坐,早已在四方桌边喝起酒来。 「怎么这么慢?」一听到脚步声,桂肖如便略微不悦地瞪去,却见两人都没笑容。「干么呀,你们两个又吵架了?」 「哪有,今天是我的大好日子,有什么好吵的?」尉迟肃很自然地挑了她身旁的位置坐下,看了她一眼,调侃道:「唷,猴子抹粉,倒也人模人样。」 桂肖如二话不说,拳头挥了过去。 尉迟肃眼明手快地接住,笑咧嘴。「夸你呢。」 「我去你的!」说是她猴子,还说是夸! 亏她今天特地穿了新衣裳,还抹了胭脂水粉……没夸她就算了,居然还敢取笑她! 「怎么你这性子越来越像个男人?亏你今儿个穿得这般漂亮,简直就像是一般名门千金一样娴雅,可一开口就露出马脚了。」 「还不是你逼的。」 「又是我的错?」 「当然。」感觉身侧有阴影,她抬眼望去,就见尉迟粲臭着脸瞧着他们。「你看什么?你大哥欺负我,你不帮我出气,小心我把你的事全都跟你大哥说。」 「说呀,反正不管我做了什么,大哥都不在乎。」他闷声说着,径自坐到尉迟肃身旁,抢了墨澈的酒,一饮而尽。 桂肖如眨眨眼。「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若你是要跟我说他有多幼稚,就不用了,因为这事我一直很清楚。」 她扬起黛眉,被这对兄弟搞糊涂了。 光是久别重逢就值得庆贺了,更别说一个回京还被封王爷……这不是天大的喜事吗?怎么两人的脸都一样臭,活像被人倒了几百两的债似的。 她所认识的尉迟粲,是绝无可能嫉妒尉迟肃的成就的,那么……还有什么事会让这两兄弟闹成这样?况且,以往尉迟粲总是认错的那一个,认完错便又黏了过去……真不是她要说,她从没见过感情这么好的兄弟,尤其他们还出生在帝王家。 想不出答案,于是她偷偷挪到墨澈身旁。「喂,你说,他们怎么了?」 瞟了两人一眼,墨澈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真是的,今天是为庆祝你被封为王爷,这种大喜的日子就是要开心,你们兄弟闹翻了,岂不是让我和墨澈尴尬?」 「那我回去了。」尉迟肃作势起身。 桂肖如连忙整个人攀到他身上去,硬是逼着他坐下。 这动作,他们笑闹惯了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可是看在尉迟粲眼里,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你在干什么?」他横过手臂拉住她。 桂肖如吓了跳,被他的蛮力拉得有点疼。「怎么,难道你吃醋啦?」她嘿嘿笑着。 因为尉迟粲拜在她父亲门下,所以这几年她时常听他叨念有多思念他大哥。别人不知缘由还道他们日久生情,她个性大剌剌的也不觉得有什么,甚至在这时主动拿来开玩笑。 尉迟肃微抬眼,忖着,难道这两人……在一起了? 「你……」尉迟粲一愣,以为自己的心思连她都看穿了,可瞧她那表情又不像是那么一回事,反倒像是以为自己在意她。「你想太多了,一个姑娘家老是粘在男人身边成何体统?」 「欸,你说这什么话,我天天跟几百个男人在一块操练,怎么那时候你不这么说?」 「那是……」 「再者,我爹都没说话了,你未免也管太宽了?」 尉迟粲闻言放开她,改抓着墨澈。「墨澈,你也说说她吧,她这样象话吗?」 「……你真的吃味?」 尉迟粲不禁抽动眉毛。 吃味?对,他是在吃味,因为他不喜欢任何人贴着大哥,就算是肖如也不行。 桂肖如朝他扮了个鬼脸,对尉迟肃咬耳朵,「我跟你说,他在操练休息时和同袍喝了个酩酊大醉,还喊着要大哥抱呢,让大伙都笑翻了。」 「酩酊大醉?他喝酒?」 「他现在也在喝啊。」她指了指埋头喝酒的尉迟粲。「他已经喝了好几杯。」 「你喝酒?」尉迟肃横眼瞪去。「你不是偏爱品茶,何时也开始喝酒了?」 「我……」他抿了抿嘴,拿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十足的武将姿态。 「多喝点,最好是醉死在这里。」尉迟肃哼了声。 尉迟粲这下心头更是闷得紧,酒是一杯接着一杯灌。 桂肖如见状,不由得以眼神向墨澈求救。 墨澈淡淡睨了一眼,一把抢过他手上的酒,再拿起搁在一旁炭炉上的泉水,冲了一壶茶,将茶壶和茶杯推到尉迟肃面前。 「这茶是你的最爱。」不待对方开口,墨澈主动说明,「是二皇子去向三皇子求来的。」 翠鸟是贡茶,后宫所分配到的并不多,大都送到皇后那儿去了,想喝自然得找尉迟御要一些。 「墨澈,不是我求的,是你求的。」尉迟粲神色微赧。 「是你要我求的。」墨澈淡声回应。 他和三皇子是表兄弟,由他开口求自然是可以,但是他想不通为什么二皇子不自个儿去求,毕竟他和三皇子更亲。 「我说是你求的就是你求的,二哥说的话,你敢反驳!」他佯怒道。 「……二皇子只大我两个月。」 「两个月够多了,叫二哥。」 「你又喝醉了。」墨澈叹口气。「大皇子,这该怎么办?」 尉迟肃毫不客气地一巴掌往弟弟后脑勺打下去。「倒茶,还在那儿吵什么?」 「……喔。」尉迟粲被打也不敢说什么,动作飞快地斟茶,递到他面前。「大哥,这是今年的翠鸟,气味极为香浓,你尝尝。」 尉迟肃轻啜一口,往他后脑勺又是一拍。 「大哥,你为什么一直打我?」 「你为什么被打还在笑?」 「因为打我的是大哥嘛。」因为是大哥,所以他无怨无尤。 面对这被打还能笑得如此愉悦的笨东西,他真的很无言。「翠鸟是你爱喝的,不是我爱喝的。」 「欸,可是大哥之前明明都会跟父皇要翠鸟回来,喝着茶,谈一夜的兵书和行军布阵,我以为是你爱喝……原来是因为我爱喝,大哥才拿回来的?」说到一半,他才恍然大悟。 尉迟肃撇了撇嘴,没回答。 他没有否认,就等于是默认。尉迟粲感动不已。「大哥,我宁可你打我,也不要你不理我。」他说着说着,摇晃的身体往他身上倒。 就知道大哥对他最好,大哥是疼他的,就算只是手足之情,也好过大哥对他不理不睬。 「你……」听着,他心头一热。然而眼角余光瞥见墨澈和桂肖如不住地盯着他们瞧,不禁脸色微赧地推着弟弟。「很热,你不要老是黏到我身上。」 「我不管,大哥好不容易回来,我们不要吵架、不要吵架……」他像个执拗的娃儿,尽管被推开,下一瞬就又死命地往他身上缠,双手环抱住他的腰,把头枕在他盘起的腿上。 「你……你羞不羞呀!」尉迟肃瞪着他,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才不管,不管……」他咕哝着。 「好啦,就让他撒娇嘛,他想死你了。」桂肖如赶忙劝道。 听那说法,尉迟肃只觉得万分难为情。 「他睡着了也好,省得听他说醉话,那才真教人难为情。」墨澈淡道。 尉迟肃压根没勇气问这酒鬼一旦喝醉,到底曾吐出什么教人难为情的话。 「重要的是,今天是要恭贺你被封为王爷,又添了品位。」桂肖如端起酒杯敬他。 墨澈也举起酒杯。「恭喜大皇子。」 「多谢。」 「只是你恐怕要有所觉悟,到时候阿粲肯定会溜出宫,跑到你的王府去赖个好几天。」桂肖如促狭地说。 尉迟肃苦笑一声。这种事并非不可能呀……皇子虽然不得任意离开京城,但只要年满二十岁,想出宫倒也不是难事。 就怕到时候,粲真的会赖在他那里不走。 「话说回来,你迁入新宅后,也得招待我去住住才成。」 「就算你是武家千金,也不能随意到我的王府住。」 「我不管、不管……」桂肖如学尉迟粲耍赖,巴着他,把脸往他腿上一靠。 尉迟肃眼皮抽动着,推她一把,她却孩子气的又黏上来,咕哝着渐渐睡着,他才发现她恐怕跟粲一样醉了,只能无奈地看着墨澈。 「我没有办法。」墨澈啜着酒道。 「他们两个都是这样一唱一和的吗?」默契这般好还一起喝醉。 「嗯,听说桂都督有意把肖如嫁给二皇子,但只是想想而已,毕竟肖如这样的性子嫁作皇家媳妇,怕是祸不是福,否则依桂都督对二皇子的欣赏,早就请旨赐婚了。」 「……是吗?」他微愕。 原来不是他的错觉,而是这两人之间确实藏着暧昧。 他们两个……垂眼看着两人,一个是弟弟,一个像妹妹,两人性情相近,兴趣相投,要是能结为连理,何尝不是一桩佳话,可是……为什么他的心却闷得难受? 墨澈又说了什么,他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后来墨澈说时辰已晚,他得先回将军府便离开了。 坐在楼台上品茶,茶水早已凉透,而他的腿则分别被霸占。 叹了口气,他动作轻柔地挪动桂肖如,让她先躺在身旁,打算待会再差人叫桂家的人来接她回去,却没发现她已经睡眼惺忪地张开眼。 再回眼看着尉迟粲,他不禁又叹口气,轻移动着他的头,岂料他像个娃儿一样,稍微一动便手脚并用地巴着他。 尉迟肃好气又好笑,垂眼瞅着他,看着他浓密的长睫,看着他俊挺的鼻,再看着他厚薄适中的唇。 他会用什么方式去亲吻他喜欢的姑娘?用什么方式去拥抱他所爱的人? 忖着,长指不自觉地轻描着他的唇形,他像是困极,不满被打扰,唇瓣动了动竟轻咬住他的指尖。 尉迟肃一愣,感觉指尖被他含在唇中,那湿热的诱惑,教自己的心跳得又重又快,恍若鬼迷心窍般,俯下身,吻住他的唇。 初醒的桂肖如被这一幕给吓得瞪大眼却不敢出声。 尉迟肃浑然不觉,仿佛被鬼魅给牵引着,撬开他的唇,舌头钻入其间,在他的唇腔里尝到香醇的酒味,吸吮着那比想象中还要柔软的舌。 吻开始失控,渐浓渐深,他忘了身在何处,体内吹起征服的号角,催促着他抚上粲的胸口,逐步往下。 他无法思索。 情欲像是最甜蜜的引诱,驱使他松动体内束缚自己的道德,让他肆无忌惮地索求,直到—— 「嗯……」 尉迟粲的低吟,犹如雷声般,轰进耳内,霎时教他清醒。 他粗喘着气,难以置信地看着那被自己吻肿的唇,看着那清俊脸庞漾着红潮,他情欲还在,但解开的道德束缚却以加倍的力道捆住他。 「……大哥?」尉迟粲浓睫轻颤了下,缓缓张眼,傻愣愣地看着他。 尉迟肃却犹如遭到电击般,一把将他推开,起身就走。 没有防备下,尉迟粲的脑袋直接撞地,痛得他龇牙咧嘴,好一会儿才坐起,却已不见兄长的身影。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喃喃自问。 旋即感觉唇舌间漫着翠鸟特有的清香,不禁疑惑地皱起眉。他今晚有喝茶吗? 忖度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自个儿的下身竟起了反应,他微愕之余—— 「变态……」 闻声,他抬眼望去。「肖如……你怎么还在这里?」 「变态!」她吼着,飞步离开。 「我……」他原本有点恼,但想起下身的反应,猜测八成是被她给瞧见。「这是怎么回事?」他皱起眉,一手抚唇,心想,刚刚作的春梦好真实,可是再真实的春梦,也不该让他的唇肿起来吧……他自己咬的吗? 尉迟肃疾步如飞,离开武校楼,回到长春宫的书房里。 他气息紊乱,步伐却极快,来到搁放兵策的那一面书架前,他抽出一本书。这书里记载着各种作战兵法,如果他没记错,不乏一些奇袭战术,几年前,他还跟粲一起讨论过。 他快速地翻过,找到其中一篇,仔细看过,他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抽光力气,手一松,书册掉落在地,适巧翻开那一页,上头写着——男风侍敌,以取君心。 旁边附注着,身为男人如何侍奉敌军——以色夺宠,以技俘心,以唇舌含其阳物,使其硬实,再推入己身,以己身取悦对方……无策而出自己心者,甚或对女子无欲者,是为男风。 那是兵策,是为俘虏对方而使的一种战策,可是……没有战策,他就是打从内心的渴望想要占有粲……他对女人没有反应,他甚至只对粲有反应…… 他无力地倚在书架上,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以为的手足之情,竟夹杂不可告人的秘密。 下朝之后,尉迟肃始终沉默,跟在父皇身旁整理着奏折。 「……皇侍郎对方才首辅的意见,有何建议?」尉迟慕突问。 尉迟肃愣了下,暗自咬了咬牙,伏身跪下。「求父皇恕罪,儿臣神思恍惚,没细听穆首辅的意见。」 回京已经几天,然而他的思绪却自武校楼那夜起始终散乱。 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如此受到影响。之前没有意识到,他还不懂相思,如今一旦意识到,反倒在意得紧,想见粲又不能见……就怕见了,自己再也把持不住。 但,怎能如此?兄弟……他们是兄弟啊! 「和老二吵翻了?」 他一怔,勾笑道:「没的事,虽说阿粲年纪尚轻,但是打从他随桂都督学武之后,我便觉得他成熟不少,而且他接儿臣回京,在燕固山下的官道,遭逢埋伏时,他的反应奇快无比,武艺极为出色。」 尉迟慕微扬起眉。「遭逢埋伏?怎么没听你提起此事?」 「因为也无大碍,再者,儿臣认为对方并无伤人之意,反倒像是在警告什么,加上回京之后,忙于处理一些琐碎杂事,倒把这事给忘了。」 「这事不可轻忽,不过眼前最重要的还是日穆侵犯北境。」尉迟慕放下手中的奏折。「要是老二真如你说的这般好,那么这回就派他当前锋将军吧。」 尉迟肃抿了抿嘴,「阿粲武艺确实出色,但行军打仗首重谋略,阿粲并没有实战的经验,让他当前锋……」 「每个上沙场的兵将都要经历初征,谋略也不是光看兵书就能累积的,当年桂盛其也是从副将干起的,如今才能掌领军务都所。」尉迟慕长指敲了敲。「老二既然是桂盛其赞誉有加的人选,不妨让他试试,其他军务,再交由桂盛其安排。」 「……儿臣遵旨。」 「还有,朕要你从三监、六部、九司里挑出人手,成立一个组织,让那些人探知各种消息。」 尉迟肃一愣,但随即单膝跪下。「儿臣遵旨!」父皇要开始肃清皇后一派了,而他也确实成了父皇最有力的棋子,如此也就不枉费他在沛岁城待了五年之久。 离开粹心殿,他出宫回位在城东的廉王府,派人找了桂肖如过来。 「今天到底是吹什么风呢?不知道廉王特地差人请我过府,所为何事?」桂肖如一身沉静湖水绿衣裳,长发挽成短髻,看起来俏丽又可人,但一进书房,说起话来又冷又酸。 「肖如……」 「你乔迁也没告诉我,入府也没办筵席,想找你,你这受皇上重用的大忙人,更是教人找不着,甚至巧得很,我前脚走,你后脚到。」她大剌剌地坐在他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说。 「这般酸我,愉快了没?」 「还好。」下人端来茶水,她一接过便浅啜了口。 「我跟你道歉。」尉迟肃摆了摆手,要下人全都退下。 「我可担待不起。」 「我今天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他决定直奔主题。 「说呀,廉王的话,我能不听吗?」 尉迟肃叹了口气,在她身旁坐下。「日穆扰境,皇上要派兵出征,希望阿粲做前锋将军。」 桂肖如微扬起眉。「这是好事,要是二皇子能够一战成名,他就能培养自己的势力,毕竟他没有母妃当靠山,一切都得靠自己。难道你不希望他能有所建树?」 「我当然希望,可问题出在阿粲是初次出征。我相信他有那个能力,但就怕他初生之犊不畏虎反而坏事,所以……我希望你借调桂都督麾下的徐謇来当阿粲的副将。」 「徐謇是和我爹出生入死三十年的老将,你要他当二皇子的副将?你不认为这未免太强人所难?」 「我知道,就是知道才会希望你帮我。」 桂肖如啜着茶,状似沉思。 「难道你不希望阿粲初次上阵就能旗开得胜?」 她不禁好笑地反问:「他有没有旗开得胜,关我什么事?」 「你们不是……」 「你想太多了吧,我和那家伙就像是哥儿们一样,他心情苦闷时会找我聊些事情罢了。」她想了下,撇唇讥讽道:「倒是你,可真是与众不同,宫中皇族,谁不争功诿过,你反倒是事事替他设想,可真是手足情深。」 「谁教他是我弟弟,我不替他打点又有谁能帮他?」 「既是这般疼惜,为何不见他?」 那一晚亲眼瞧见那一幕,教她直到现在心情依旧不能平复,不敢相信她恋慕已久的人,竟会对自己的胞弟做出那种事。 可之后他对尉迟粲一直避而不见……她想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最近事务繁重,无暇理他。」他说的半真半假。 「你就连搬出长春宫也没告知他一声。」 尉迟肃苦笑道:「你们感情真是好,他连这事都找你吐苦水。」 「有什么办法?谁让我跟你们兄弟俩如此交好?」 「……待阿粲初征归来,不如由我向皇上请命,为你们俩指婚好了。」他想过了,如果有天阿粲要成亲了,对象是肖如的话……他可以勉强接受,至少肖如不管是家世还是个性都不会让粲有受委屈的可能,万一将来他的计划失败了,有桂都督在,皇后一派想动粲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桂肖如闻言,气得砸了手中的茶杯,站起怒斥道:「尉迟肃,你到底是把我当成什么?」 「你……」 「你对我无意就算了,竟然还要将你喜欢的人推给我,你脑袋到底在想什么?」 尉迟肃惊诧地看着她。「你……」 「我看见了……那晚在武校楼上,你亲吻了二皇子……」 他双拳紧握,无法言语。 「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他低哑喃着。「我想什么?我还能想什么?我只能离他远一点,我只能帮助他更有成就……我还能如何?」 「尉迟肃,你是个懦夫!」 他恼怒抬眼。「你难道不知道我跟他是兄弟?!我们是兄弟啊!」 「是兄弟又如何,只要心思藏得牢,又有谁会知道?!」 「你……」 「王朝又没禁男风……只要别让人知道,不就得了?况且你们的年岁一到,必定要迎妃,如此一来又能做掩护……」 「民间不禁男风,可皇族的祖宗规矩是严禁的……一旦被发现,我们谁都别想继承皇位。」 「那就不要继承!」 「皇后外戚严重干政,光是六部里,就有四部是皇后一派掌管,要是再这样下去,王朝必灭!」 「这种事丢给别人去烦恼,你只要去争取所爱就好。」 「肖如……我和他终究是兄弟,是血脉相连的兄弟……我不能害他,他可以代替我坐上皇位,我可以辅佐他开创王朝盛世,他会是贤君,他可以完成我所有的理想。」 他一直为皇位汲汲营营,但那一晚彻底粉碎了他的梦想……他没有办法接受女人,没有子嗣,空有皇位又有何用? 倒不如退居辅佐,让阿粲代替他实现他的理想。 「……你是个笨蛋。」桂肖如上前轻拥着他。 「肖如……别跟他说,我还想当他的好大哥……」 「笨蛋。」她喃着,泪水滑落。 尉迟粲待他根本就不是手足之情,那份情早已变了质,要不……他怎会老是在醉酒之后,喊着要找大哥? 尉迟粲的思念……是爱呀。 要不要告诉他?抿了抿唇,她决定不说。既然这个人决定放弃,她没必要强装大方地成全他们对不对?可垂眼看着怀里的男人,她又于心不忍……讨厌,为什么要跟她说?为什么要让她发现? 她到底要怎么办? 第五章 战事急迫,前锋的骠骑和骁骑部队一旦整编完成就得先出发,辎车压后,中军则是最末行动。 桂肖如不负所托,果真请出徐謇,让他成了尉迟粲的副将。 然,眼看出征之日逼近,尉迟粲却始终见不到尉迟肃一面,于是在出征前夕,他找上桂肖如帮忙。 「我是你们兄弟的奶娘吗?」她恼火道。 「肖如,不要这样嘛……我又不能跟我母妃说,她会担心……」 瞧他那可怜兮兮的模样,桂肖如就一肚子火。她明明就比他漂亮,还能助尉迟肃登上帝位,而且她是个女人,可为什么他偏偏就是要他? 更呕的是,她竟还得替他人作嫁裳? 她才不想管! 「尉迟粲,你年纪不小了,不要像个娃一样,什么事都要你大哥说,你才知道怎么做!你搞清楚,你现在是即将领军出征的将军,不是你大哥握在手中耍弄的傀儡!」她故意把话说得难听,就为了逼退他。 「傀儡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大哥不会避不见面啊。」尉迟粲低声下气地央求着。「肖如,大哥现在只愿意见你,我也只能拜托你了……」 「我……」她话都说得这么难听了,还逼不退他? 看他姿态放得极低,又想到他明日就要出征,桂肖如内心不禁挣扎起来。她很清楚,一个将领上战场时心里要是记挂着事,就很容易出意外。 而她,就算再恼再气,也不愿意见他出意外! 况且……要是他们两个真能在一块,哪怕是于世俗所不容,但至少那个人可以得偿所愿……只要尉迟肃快乐就好,就算在他身边的人不是她……也没关系。 「走吧,我帮你安排。」 「肖如,谢谢你……就唯有你才有资格成为我的皇嫂。」 桂肖如闻言一愣。 这对兄弟……真的很欠揍! 明日前锋就要出征,于是尉迟肃留在宫中,协助调派军粮和援军调度,甚至不惜和兵部的卢尚书杠上,就只为能调派出京城外的四大城池守军。 戏央宫后殿一字排开的五间寝殿,尉迟慕特地拨了一间给他,一来是他累了可以在此歇下,二来是方便他联系人手。 父皇要他成立的新组织,他命名为「私衙」,人手都在暗地里调动着,让他一忙起来就忙得昏天暗地,连着几天回不了府。 好不容易,今天总算是将事情处理到一个段落,让他得以回府歇息。等到他回府邸,已是半夜三更。 「……桂小姐在书房?」 一进府,总管便上前禀报他此事。 「是的,奴才照惯例,让她在书房候着。」 「我知道了,别让任何人靠近书房。」 「是。」 他大步踏上回廊,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担心她会挑此刻前来,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该不是军队调派上出现什么异动? 「肖如。」 急匆匆地推开门,没瞧见桂肖如,倒是在书架前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大哥。」尉迟粲回过身,苦涩唤着。 瞧,大哥一听说肖如到来,竟急急忙忙跑来,就连唤声也如此急切,仿佛万分想念。而夜半时分,肖如还能待在这里等候大哥,可以想见两人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 这样也好……要是大哥娶的是肖如,就算他再不愿,也至少可以勉强接受。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肖如呢?」尉迟肃愣了下,立刻回神,沉声问着。 「我拜托肖如带我进王府见你……肖如已经走了。」 宽袖下的手握了握。「你回去吧。」 「大哥,我只是……明天要出征了,所以我想见见你。」他苦着脸,不懂大哥对他的态度为何丕变。 「你说完了,可以走了。」 面对他的冰冷,尉迟粲的心几乎跌到谷底。 「大哥……我到底哪里做错了,让你这样对待我?」望着兄长,他才发现他根本瞧也不瞧自己一眼。 打从那夜大哥自武校楼离开,他就再也找不到大哥,如果不是存心避开他,岂有碰不到面的道理? 「没事,你不要胡思乱想。」尉迟肃忙低声安抚着。 「那你为什么不看着我?」他缓步走到他面前。 尉迟肃抬眼的瞬间,尉迟粲的唇已经吻上,他要挣扎,却被他扣住后脑勺,湿热的舌钻入他的口中舔吮着。 他越是挣扎,被吻得越深,像只被逼到绝境无处可躲、只能选择反扑的困兽。 「住手!」他抓住最后一丝理智低咆。 尉迟粲额抵着他的,双手紧扣住他,哑声问:「大哥……那晚,你为什么要吻我?」 尉迟肃瞪大眼。肖如说的,还是那晚他察觉了? 尉迟粲突地低笑。「原来是真的……我还以为是自己在作梦……」那晚在武校楼,他酒醉以为那是场美梦,还诧异梦境为何如此真实,却发现自己的唇是肿的,但他不敢多作揣测只把事情搁在心里藏着,然而大哥此刻的震愕间接给了他答案。 「既然大哥吻了我……为什么不要我?」他难受地低哑问着。 既然如此,为何要避不见面?为何要让他误解他心底已经有人? 尉迟肃瞪着他。在粲眼里找到同样的情感,他应该要开心,可是…… 「你疯了,咱们都是男人,是兄弟!」 是男人、是兄弟,而且皇族严禁男风,一旦被发现,轻则流放,重则斩首,如此一来,他的心血全都白费了。 「是兄弟又如何?!」 「你!」 「大哥……我喜欢你,我就是喜欢你,从很久很久以前……我黏着大哥,是想要独占大哥、不想跟任何人分享你,就算是肖如也不行!」他紧紧拥住他。 原打算大哥要是喜欢肖如,他就算再不愿意也一定祝福两人,但如今知晓大哥对自己并非无意……那么,他谁都不让! 「放开我……」他虚乏地喃着。粲的拥抱像团火,几乎快焚毁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不要!」尉迟粲紧抱着他,吻上他的唇。 他抗拒着,紧闭着唇,他却开始撕扯他的衣袍。 「尉迟粲!」他低声警告,却被他的舌趁隙钻入。 湿热的唇吮得又重又热切,像是要将他吞噬一般,他紧抓着最后一丝理智,但就在粲轻抚过他的乳尖,那灼热的昂扬隔着衣料摩挲着他的,理智轰的一声,被烧得连渣也不留。 在情欲面前,他的理智简直比蛋壳还要薄弱……爱欲不停堆叠着,直到他……不管了! 不再隐忍,他回应着吻,动手撕扯着尉迟粲的衣袍,大手探入衣袍底下,抚过那厚实的胸膛,轻挲着乳尖。 尉迟粲闷哼着,张口索吻,拉扯着尉迟肃的腰带,大手自裤头钻入,攫住他早已热情回应的巨大。 他手掌的套弄,教尉迟肃难耐的张口啃咬着他的颈项,一把撕裂他的衣袍,推着他往软榻去。 两人跌跌撞撞,迫不及待,赤裸裸地交叠在软榻上,烛火映照出两人壮而不硕的身形,他们摆着腰,彼此的昂扬摩挲着,感受那层层堆叠的快意不断地冲撞着心脏,直到无法负荷,才忘情地喷溅在彼此的腹上。 尉迟肃粗喘着,瞪着红潮覆面的他。 他不该再继续下去,可是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身下的躯体,是将他困缚已久的魔障,跨过去,可以换来无可限量的将来,陷进去就注定沦落,而他…… 「大哥……」 面对他的轻唤,他选择……沦落。 大手沿着他的锁骨逐而往下,停在他厚实的胸膛上,他俯下身,含吮住那小巧的茱萸。 尉迟粲倒抽口气,身体因为他的舔吻而激颤着。 茱萸在他的唇舌底下逐渐坚硬,回应着他的热情,催化着他的欲望,让他的吻徐徐往下,来到他肌理分明的腹部一寸寸地亲吻着,看着才刚宣泄过的灼热,尚未碰触便已昂然挺立。 「大哥……」尉迟粲微羞地坐起身。 尉迟肃却张口含住顶端,他狠狠地倒抽口气,仿佛一道雷火从那窜进心窝里。 灼热在尉迟肃的口中跳颤着,唇舌舔吮吞吐着,大手轻抚着烫硬的玉囊,来到他的股间,长指在股间的入口来回游走,借助热液轻轻推送着。 「啊……」尉迟粲低吟出声,知道他想做什么……他们一起看过兵书,都知道何谓男风,更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 但是他没有犹豫,只要是大哥想要的,他都给。 尉迟粲放松身体,迎合他的进入,感觉到入侵的钝痛,但欲望被湿热包围的极度快意抵消了痛楚,更在体内激起不曾有过的麻栗,直到他感觉快要宣泄。 「大哥。」他微起身,推着他。 尉迟肃不睬,加快了吞吐,长指也推得又深又快,甚至多添了一指。 热液无法忍耐的迸射,尉迟肃一抬头,便教尉迟粲羞赧地看见自己的热液从他的唇角滴落。 尉迟肃将热液吐在指尖,抹在早就昂扬的巨大上,垂眼看着那微张的入口,那像朵盛绽的花诱惑着他进入,他再也无法忍遏,扳开他的腿,以顶端轻抵着那欲拒还迎的入口。 通道比他想象的还要狭隘,包覆着前端,爆开难以言喻的快意,却也回报同等的痛感。 「粲,再放松一点……」他粗嗄说着,缓缓地推送。 「可是,我……」 察觉他的不适,尉迟肃紧蹙着浓眉,稍撤再进,缓慢而反复地抽撤,直到他适应才渐渐加深抽送,最后完全埋入他的体内。 尉迟粲重重喘息着,痛楚在体内暴动,但他却是满足的,只因大哥在自己的体内,几乎满盈。 「大哥……」他伸出双臂紧环住他。 尉迟肃吻上他的唇,身体鼓噪着渴望更多。顺着心意,他开始律动,狠狠地侵犯着,在寂静的深夜里制造出银糜的声响。 尉迟粲抱紧他,尉迟肃每一次进入,体内就像是被捣乱一回,痛楚从入口蔓延至最深处,但他宁可痛着也不要错过。 他入侵,他收藏,紧密地将他纳为已有,成为自己的一部分,再也不分离。 完事后,汗湿的躯体依旧交叠着,尉迟粲好像早在过程中昏厥过去,尉迟肃待余韵退去,才退出他的体外,套上衣物,独自外出,替他准备了温水,回房细细为他擦洗着。 坐在床边,看着他身上到处印满自己留下的痕迹;看着他入睡后,像个大孩子般青稚的脸庞,尉迟肃悔恨地以手覆脸,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发狂般地要了他一回又一回。 他不该这么做,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他后悔不已。 「大哥。」 耳边的唤声教他缓缓地挪开手,瞅着不知何时清醒的人。 「大哥……」尉迟粲微坐起身,一把将他环抱住。「大哥,为什么你明明也喜欢我却不敢承认?」 「我怕。」头一次,他回搂着他。 「怕什么?」尉迟粲把脸枕在他肩上。 「我怕失去你。」 尉迟粲闻言,却是抬眼低笑出声。 「你笑什么?」尉迟肃恼声道。 「大哥,如果你不曾拥有我,算什么失去?」 尉迟肃不由得一怔。 可不是吗?如果不曾拥有,又何来的失去? 「大哥,我不怕,不管挡在面前的是什么,只要会阻碍我爱你的,我全都会铲除,什么都不留。」 垂眼看着他,尉迟肃蓦地笑了。「好狂妄的口吻。」 「我才要说大哥太怯懦,大哥一路走来,成为皇侍郎,总是毫不畏惧,不管穆首辅如何对付你,你都能将危机化为转机,为什么你却不敢面对我?」尉迟粲睇着他,突地倾身吻他。「大哥,你还有我,你不是一个人。」 尉迟肃凝睇他许久。「那你可有觉悟要瞒着母妃一辈子?」 粲说的没错,面对他,他变得很胆怯,又也许……粲是他唯一的弱点,他才会如此的举步维艰,他宁可自己担下所有的苦,也不愿粲受到伤害。 可是,难道就没有两全之计?只要小心行事谁会知道,等到有一天大局底定,还有谁能拆散他们? 「只要能和大哥在一起,我没有什么做不到。」 「不管我要你做什么,你都愿意?」 「一直都是如此,不是吗?」尉迟粲不禁苦笑。「肖如说,我是大哥的傀儡,可当傀儡有什么不好?只要能和大哥在一起就好。」 从小到大,大哥要他不哭,他就不哭;要他习武,他就习武。大哥说的话,他有哪一样没做到的? 「听起来真是卑微。」尉迟肃低笑着,轻吮着他的唇。「再要求你一样,给我把日穆狠狠地打退一百里吧。」 「这有什么问题!」他的吻让尉迟粲惊喜不已,想回吻,他却已退开。 「切记,要听徐副将的建议,不要躁进,别落入对方的圈套,每一步都要想得透彻。」 尉迟粲心头一愣,不着痕迹地掩饰过去。「嗯,我知道,大哥。」徐謇成为他副将的事,其实并没有外传,对于徐謇的身分都是说是双箭头策略,因为怕徐謇会颜面无光,而大哥会知道……这事大概是大哥替他请托的吧。 一股暖流滑进他心里。从小到大,总是如此,大哥不管为他做什么,从不会邀功,默默地为他付出。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心才会一点一滴地失守。 「还有,沙盘演练不如实战,地形气候和士兵战马状态,你都必须注意。对于队伍内年纪比你还长的战士,都该给予礼遇,让大伙可以上下一心,还有……」 听着他不断地叨念,尉迟粲笑露白牙。 「我知道,大哥。」他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会记住,永远不忘。「大哥,我会早点打退日穆回来,到时候我们不要再分离了。」 他已经受够不断的分离,他只想守在大哥的身边。 「那你就早点回来。」尉迟肃喃着,看着窗外黒沉的天色又道:「快四更天,你再休息一下吧。」 「不了,出征后要一段时日才能回来,我想和大哥多说话。」 「傻瓜,休息一下。」尉迟肃将他搂进怀里,轻抚着他的背。 「大哥,你……要等我回来。」 「……当然。」 「说好了。」 「休息吧。」 尉迟粲没回答,闭上眼假装休息,享受着大哥难得的温柔……这是像美梦般的情景,他多希望时间可以停留在这一刻。 再多一点、再多一点,别让他的梦醒得太早。 然后,他听到大哥用极轻的声音说:「粲,我爱你……」他用尽气力忍住唇角的笑,否则被大哥瞧见,一定会发现他装睡。 可是……大哥说爱他……他要赶快回来,他要用最快的速度击退日穆! 戏央宫前的青石板广场上,皇帝领着百官,为将出征的将士祈福送行。 尉迟粲身着银白盔甲,单膝跪在最前头,身后是墨澈和徐謇等人。 依惯例,由钦天监祷念福咒,再放出十只系着响铃的飞鸟,然后由事先挑选好的人射落响铃。要是十个响铃皆能打下,那就代表旗开得胜。 而今年的射铃手,是由尉迟御自动请命。 等钦天监念完福咒之后,尉迟御便在弓架前挑了把七石长弓,背着箭袋走到广场中央,箭已在弦上。 太监挥下红旗,后头的小太监立刻放出飞鸟。 只见尉迟御张弓射去,一中再中,而飞鸟是一次放出十只,要是射箭速度过慢,飞鸟会飞得不见身影。 眼前尉迟御失了一箭,后头连连落空,飞鸟飞行渐远,站在皇帝身旁的尉迟肃,没细想就冲向弓架挑了把九石大长弓,快步向前,自尉迟御的箭袋一口气抓出三支箭,凌空射去,三箭皆中,现场响起阵阵欢呼声。 尉迟粲不禁朝他笑眯眼。 「朕在此等候众将士凯旋归朝!」 「领命!」正步踢踏声响彻云霄。 尉迟粲临行前,忍不住再看他一眼,朝父皇行了礼之后,随即转身离去。 尉迟肃睇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被其他将领给淹没,还是没转开视线。 「皇儿们手足情深,教朕大悦。」尉迟慕低声道。 尉迟肃猛地回神。「儿臣和阿粲从小为同母所教养,情分自然是比其他兄弟深厚,再者,这响铃象征得胜,非射下不可。」他知道尉迟御是故意的,尉迟御宁可被父皇责骂,也要杀杀士气,毕竟粲若立下功绩,对皇后一派可是一大威胁。 「若只是如此……就好。」话落,尉迟慕转身就走。 尉迟肃愣在原地,不自觉地冒出一身冷汗。 父皇为何这么说?是父皇发现什么,还是他府中有谁……背叛了他? 三年眨眼过去,尉迟肃仍是皇侍郎,又身兼私衙首领一职。 三年来,他运筹帷幄、细心布局,一一拔去各皇子派系下的重要角色,就是为替尉迟粲铺出登基之道。 这一日,廉王府里,尉迟肃特地派人邀请了两位矿商前来。 筵席设在偏厅里,偏厅后有间暖房。偏厅里,尉迟肃已入席,满桌奇珍异馐,可配着后头暖房里杀猪般的哀嚎声,气氛是说不出的诡异,两名应邀而来的矿商不禁面面相觑。 「今儿个特地请两位前来,那是因为两位名下的铁砂矿场产量极为丰富,如今北境仍在开战,所需武器不少,所以想向两位加征两成的铁砂,还请多多配合。」尉迟肃捧起酒杯,笑容可掬地道。 「这……」两人对看一眼,不知该如何回答,端着酒杯未饮。 直到一道声嘶力竭的哀叫再起——「不要再抽了……不要再抽了……」 那央求的声音逐渐微弱,最后化为无声,但仍依稀可听见鞭子抽下的声响,教两人吓得抖出酒液。 尉迟肃见状,唤来随从低斥着,「谷正,要他们动作利落点,别吓着本王的客人。」 两名矿商吓得手颤抖不停。 「两位别怕,本王向来敬重忠心爱国的人,就请两位……共体时艰。」字眼是在央求,可口吻却是不容置喙的强硬。 两人立刻将酒杯一搁,双双跪下。 其中一人忙道:「王爷,不是草民不肯配合,而是工部已要求咱们上缴两成,如今若再上缴两成……咱们就没办法生存了。」 都阗律例,营矿者,皆是官民三七分,且上等矿产必定送进宫内。如今一再被剥削,他们根本不敷成本。 「工部为何要你们再上缴两成?本王怎么不知道这事……你们该不是故意要栽赃工部,欺骗本王吧。」尉迟肃微眯起眼,神色冷戾。 「王爷,草民不敢欺瞒,要是王爷不信,草民可以回去拿帐本,上头载明了工部何时多要两成铁砂,草民说话都是有凭有据,不敢信口雌黄的。」 「喔?」尉迟肃微弹指,谷正立刻意会地走到暖房里,将工部侍郎揪至他面前。「周侍郎,本王再问你,工部冶剑,所为何事?」 两名矿商这才知道自己是中了廉王的计,如此一来,一层查过一层……周侍郎已经无力地软倒在地,虽不知廉王是如何查到工部要这两名矿商上缴铁砂,但他清楚自己已无法再强辩。 「是四皇子授意……」 得到答案,尉迟肃满意地笑眯眼。「只要你配合本王,本王可以保你的官职不变。还有你们两个……本王最喜欢配合的人。」 两名矿商脸色苍白地伏跪在地。 将人遣回,另外派人手盯梢,尉迟肃托腮沉思着。 如今他手中已经掌握了老四和老五造反的铁证,但他不认为那两人自己会有如此愚蠢的野心,肯定是有人在后头煽动……那人必是尉迟御。 但要抓到他的把柄并不容易,就算除得了皇后外戚,也不见得能扳倒他……也许他该设个陷阱才是。 正忖着,一杯茶搁到面前。 「谷正,事情都处理好了?」他端起茶杯低问着。 「小的都已打理好了。」 「那就好。」 谷正是桂都督当年派给他的帮手,相处之后,他觉得这人正直不阿,适合留在身边,便将他拉进私衙,再由他联系其他人,将暗线布满三监六部九司,甚至连民间富户他也予以威胁利诱,一并拉拢,就为方便行事。 「对了,刚才宫中回报说,二皇子要回京了。」 尉迟肃顿了下。「可有说何日?」 「不清楚,只知道对方是快马通报,通常都会是碎阳城的驿兵回传,所以……最晚,也不出两日。」 「是吗?」 三年了……当初粲初到北境,便听说他单骑杀进敌营,取下对方将领首级,大振士气。他心里很恼他的毛躁,却也明白他正在实践对他的承诺。 后来,不到一年,连中军都没派上用场就将日穆给打退百里,重订和平不侵犯条约,他原本要班师回朝,是他修书希冀他能留在北境,将北境往北挪移百里,再造一座城楼。 想不到,这么快事情就办好要回来了……这三年来,粲写的家书已经塞满他书房里的匣盒,装载的是他诉不尽的思念,而他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该怎么办? 第六章 驻守北境三年的前锋军,风光班师回朝,百姓夹道欢迎,就连皇帝也在正南门迎接。 尉迟粲在父皇身旁找到那个人的身影,不禁笑露白牙,无限得意。 尉迟肃注视着他。粲身穿银白盔甲,三年过去,眉目更加立体深邃,仿佛褪去所有青涩,转变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他的心隐隐颤着,强忍着拥抱他的欲望,将视线转往别处。 进了朝天殿,尉迟慕即刻封尉迟粲为颐王,为军务都所的副都督,再封墨澈为五军都督,当场一片哗然。 百官皆知墨澈和三皇子为表兄弟,封赏墨澈等于是支持皇后一派,既是如此,又为何会封二皇子为王? 百官内心的揣测,尉迟粲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只想赶紧将大哥拥进怀里。 三年不见……他相思若渴、度日如年,今日再见,仿佛已过千年似的。 然而赏封仪式又臭又长,再加上夜里大摆宫宴,让他根本没有机会能跟大哥说上半句话。 明明离得这般近,却是咫尺天涯。 筵席上,所有皇族全都列席,后宫妃子更是盛装出席。 尉迟粲理所当然地与贤妃同席,尉迟肃却是站在皇帝的身后。 「贤妃真是好本事,将这两个孩子都教养得这般有出息。」皇后坐在尉迟慕身旁,皮笑肉不笑地睇着坐在右一席的贤妃。 「姐姐谬赞,那是太傅教导有方。」贤妃脸上始终盈着清浅笑意,应对得体。 「是说……珍妃是死得早了,要不眼下就能和颐王一起分享这份荣耀了。」穆皇后尝了口甜酥,状似无心的说。 尉迟慕冷冷睨了她一眼,她却像是浑然不觉,喝了口茶润喉后,再道:「皇上,说起珍妃,妾身突地想起,前两日到天坛祭祖时,妾身在路上瞧见一个面貌极为出众的男子。」 「你在朕的面前提其他男人?」尉迟慕似笑非笑道。 「是因为那男子面貌像极皇上年轻时的模样,妾身才会记住。」 皇后话一出口,贤妃的眼皮跳了下。这一闪即逝的一幕,被尉迟肃捕捉到,他不禁微扬起眉。 「胡说八道。」 「皇上,妾身是亲眼所见,不是道听涂说的。」 「皇后……」 「皇上该知道,眼形狭长而美是我都阗皇族的特征,皇族又不与百姓通婚,民间怎么可能随便就瞧见此种眼形?那可是皇族的共有特征,好比……瞧,廉王和御儿不都是一个样?」 皇后刻意跳过尉迟粲,教尉迟肃浓眉微攒。 这事以前便在后宫流传,都过了十几年,还打算再拿出来作文章? 忖着,一道灵光闪过脑际,他想起三年前在燕固山脚下官道遇见的那个男人,那人眼形确实是像极皇族所特有的……难道他就是皇后说的那个人? 尉迟粲倒像是事不关己,吃他的菜喝他的酒,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皇后,你到底想说什么?」尉迟慕沉着脸问。 「皇上,妾身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在想会不会有遗落在民间的皇嗣罢了。」皇后笑眯美目。「这么生气做什么?」 「没有那种事。」 「要是妾身能将那人带进宫呢?」 「好啊,皇后要是能带进宫,朕就彻查,但若是不能……皇后该如何自罚?」 「全凭皇上责罚。」 「好!朕就给你五天的时间,要是五天之内,你无法将那人带来朝天殿,那么朕就要废了你!」 皇后不禁倒抽口气,咬了咬牙,冷声道:「好,皇上竟做如此打算,那么妾身若是能将人带来,能否讨赏?」 「可以,任何要求皆可。」 「好,在席所有嫔妃皇子皆为证人,还请皇上届时要信守承诺。」话落,她起身就走。 尉迟御见状,向尉迟慕行了个礼之后跟着离开。 一顿筵席吃到走样,最终也只能草草散场。 「大哥。」和贤妃一同离席后,尉迟粲快步走到他身旁,紧握着他的手。 尉迟肃想也没想地甩开他的手,急忙回头,瞧见后头空无一人,才松了口气。 「大哥?」尉迟粲不解地看着他。 这跟他想象中的重逢未免也差太多了,他现在只想紧紧地抱着大哥,想要索讨一个吻,但大哥甩开他的动作,像是划开一条界线,一条不允许他踏入的界线。 「没事。」他勉强地勾着笑。「你刚回来,先回去歇息吧,颐王府母妃已经派人替你打理好了,门面气派恢弘,里头摆设典雅,过去瞧瞧吧。」 尉迟粲微皱起眉。「大哥,我征战三年,回京后只想待在家人身边,颐王府再气派也不是我的家。」他说着,不禁苦笑。 不让他夜宿长春宫,似乎也没打算让他夜宿廉王府……他不该回来吗? 「我……」 「你们兄弟俩又怎么了?」走在前头的贤妃回头看向两人。「肃儿,粲儿可是整整三年没回来,你该不会他一回来就又闹他了?」 「母妃,我怎会?我只是……」尉迟肃轻轻地搭着他的肩,附在他耳边道:「我送了一样礼,就搁在你王府的寝房里,你回去瞧瞧,我和母妃有话要谈,明天再替你庆祝。」 尉迟粲抿嘴不语。 「好了,你乖嘛,明天再陪你。」 「大哥,我已经不是三岁的娃儿了。」话落,甩开他,他转身就走。 尉迟肃一愣,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回话。 「你把粲儿给气走了?」贤妃不悦问着。 「我……」 「肃儿,你到底是怎么了?母妃怎么觉得你像是刻意避开粲儿?原以为粲儿归来,你们兄弟就能重修旧好,怎么还是一样?」贤妃顿了顿,低声问:「你们是为何而闹僵的?」 尉迟肃抿了抿嘴。「母妃,回长春宫再谈吧。」 贤妃狐疑地看了儿子一眼。依他所言,一回到长春宫,她正想要打探他们兄弟不愉快的症结,岂料他开口便是—— 「阿粲真是皇嗣?」在撤下所有宫人之后,尉迟肃刻意压低声嗓问着。 像是没料到他会提起这个,贤妃一怔,旋即别开脸,低斥道:「肃儿,你可知道这话不能乱说?」 「母妃,我会这么问,是因为皇后刚刚……」 「她说了算吗?」 「可是母妃,要是空穴来风,皇后不会说得言之凿凿,甚至和皇上立下那种约定。」正因为皇后自信满满,仿佛真有其人,才教他不安。 「就算她瞧见一个有皇族特征的人又如何?跟粲儿什么关系?」 「阿粲没有皇族特征。」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小时候粲也因为此事而常被其他手足取笑。 贤妃长睫颤了下。「肃儿,皇族特征并不是绝对会有的,历代帝王里也出现过没有皇族特征,反倒比较像后妃的例子,像粲儿,他的五官就和已逝的珍妃极为相似,所以这并不能代表什么,你没有必要多作联想。」 「我知道,只是……」皇后的态度让他很在意,再加上——「三年前,我在从沛岁城回来的官道上遇到埋伏,阿粲追去,我在后,我也瞧见一个男人,他拥有皇族特征,最重要的是……他看起来年岁和我很接近。」 所有皇子里,只有阿粲和他年纪最相近,正因为有太多蛛丝马迹显露不寻常的讯息,他才会担心。 「真的?」贤妃急问。 尉迟肃定定的睇着她。「母妃如此惊诧,那么……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母妃的反应代表有什么。 听说,母妃和珍妃最为交好,正因如此,珍妃出事之后,皇上才会将阿粲交给母妃教养。换句话说,母妃肯定是知道所有实情的人。 「我惊讶,是因为你遇到埋伏却没告诉我。」贤妃整敛神色。 「母妃……」 「肃儿,我该说的都说完了,我不允许你随着皇后的话起舞,知道吗?」 尉迟肃语重心长的说:「母妃,有些事你必须提早告诉我,否则我会来不及防备……这天底下,再没有一个人,会像我这般想保护阿粲。」 贤妃垂眼,双手紧扣着,状似犹豫。 但尉迟肃等了好半晌,始终等不到回应,只有叹了口气道:「母妃,孩儿先告退了,母妃早点歇息吧。」 离开长春宫,夜色已沉,回到廉王府,布置明明奢华舒适却空洞得让他不想独处。 「谷正。」他低唤着。 「王爷。」守在房门外的谷正应道。 「把安陵带来。」 「……是。」 他需要一个人陪伴……那个人该是他最爱的人,但他却不敢轻举妄动。 父皇三年前寓意深远的一句话,钉死了他的心,就算他再想要紧拥粲入怀、忘情地疼爱他……也只能想想而已。 他们注定到此为止。 掌灯时候一到,城南繁灯如星。 只因聚禄城的销金窝和各大酒楼全都聚集在此,停靠在外头的马车一辆比一辆还气派豪华,进销金窝的客人莫不被哄得眉开眼笑。 然而尉迟粲从头到尾沉着脸,神色冷鸷得让花娘不敢贴近。 「二皇子,怎么了?」徐謇左拥右抱,被花娘逗得好不开心。「是你找我来的,怎么你却埋头喝闷酒,压根不睬身旁的美人?真是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可不是?既然没兴致,二皇子刚刚就应该听墨澈的劝,早点回府。」另一名副将武腾也是左拥右抱,玩得正开心。 一票武将在北境待了三年,终于风光回京,在宫宴结束之后,本来打算要各自归营,岂料遇到同样要离宫的二皇子,他还拉着他们俩一起上花楼。 本来以为是在北境闷太久,回京之后当然要找些乐子,可谁知道他吭也不吭一声就算了,还臭着脸,吓得花娘连靠近他都不敢。 「还是……二皇子参加宫宴时皇上说了什么?」徐謇低声关切着。 「怎可能说了什么?咱们还建了城楼……说到这个。我刚刚听人说,皇上为此龙心大悦,所以才赏了咱们一顿筵席和银子。」一提到钱,武腾双眼都亮了。「二皇子果真是厉害,当初咱们还嫌麻烦,想要早点回京,亏你排除众议,坚持做下去。」 尉迟粲很想解释造城楼是大哥修书要他这么做,但现在的他一点也不想说任何关于他的事。「你们继续玩,我先回去了。」 「真要走了?」徐謇微皱眉问。 「你们慢慢玩,帐就记在我头上。」话落,他随即离席。 他不想回孤寂的颐王府,才会找他们上明月楼走走,然而来到这里却发现自个儿一点兴致都没有,花娘身上浓呛的香味还让他心情更糟。 要是墨澈有来就好了,虽然他不会回答他,但至少会静静地听他说话。 走出厢房,酒意让他微微踉跄了下,不小心撞上迎面走来的人。 「抱歉。」他忙道,站直身子的瞬间却愣住了。 眼前的男人面貌极为斯文,但那双狭长美目却噙着与生俱来的霸气,当朝他一笑时,倒又显得爽朗无害。 大哥!他怎么会在这里? 就在尉迟粲甩着脑袋企图抵挡侵袭而来的晕眩感时,对方已经自他身侧走过,他回头追去,看着往上和往下的阶梯,略微思索,立刻冲上楼,踏上长廊,推开一扇扇的门找着。 然而,没有就是没有。他推开每一扇门,都没有发现对方踪影。 怎么可能?他醉得眼花了? ……不,他不可能看错,可如果是大哥,为什么不理他?而大哥又怎么会到花楼? 满心疑问,他走到廊底的露台,想要透口气,离那满室浓艳香气远一点。他靠在栏杆边,却瞥见楼下有抹熟悉的身影。 正忖着,那抹身影回头对上他的眼。 「大哥!」他喊着。那眉眼、那身形,分明就是大哥。 一见那人飞步跑开,尉迟粲想也没想地一跃而下,吓得底下送往迎来的花娘尖叫出声,但他不管,朝刚刚瞧见的方向疾追而去。 一路足不点地的跑,从城南奔向城东,追着,对方的身影却又消失,他突地顿住,站在静寂的城东胡同,夜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怎么可能……大哥不可能跑这么快,可那张脸……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大哥? 思及尉迟肃,他的心狠狠地痛着。 三年前出征时,墨澈拿了一个护身符给他,说是大哥要他转交的。他觉得古怪,因为他明明就在廉王府过夜,大哥多的是机会给他……后来他想,那一晚要不是他拜托肖如,他恐怕见不到大哥一面。 换句话说,大哥根本就不打算见他,才会将护身符交给墨澈……既是如此,为何那晚还是抱了他? 大哥说爱他,可这三年来大哥寄给他的书信谈的都是公事,半点思念也无,而他回来之后,大哥更是淡漠的拉开彼此的距离,让他满心惶恐。 酒喝了很多,但他没有醉,他的意识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他不懂,真的不懂,为什么大哥要这样对待他……他是如此想念他,大哥却仿佛有他无他皆可,那一眼就看得穿的虚应敷衍,教他怎能忍受? 心念一动,他脚步一转,直朝廉王府而去。 他要找大哥把话问清楚,为什么……他要如此待他? 尉迟粲身形如鬼魅,隐身在夜色中,带着几分醉意,他闯入廉王府犹入无人之境,无人察觉他的踪迹。 沿着主屋的东厢走,他疑惑为何一路上都没瞧见半个侍卫巡逻,直到他无声地踏上长廊,正打算推开房门时,听到夜风吹送而来的极浅低吟,心头一震。 不假思索地朝着声源走去,转过长廊,他停在一扇门前。 里头传来男人的沉沉喘息声,仿佛正忍耐着极度的快意,那熟悉的嗓音教他的心狠狠地颤着,不愿意相信,可是…… 「王爷……」 一道陌生的男人声音令他目眦尽裂,踹开了房门。 床上有两个衣衫不整的男人,趴在尉迟肃腿间的男人,面貌极为俊俏,一脸惊愕地看向尉迟粲。 而尉迟肃震愕一瞬,很快恢复镇定推着安陵起身,低声道:「你先出去。」 「是。」 安陵赶紧起身,正在着装时,尉迟粲已经快步踏进房内,一把抽出挂在床楣上的长剑。 「啊!」安陵吓得抱头鼠窜。 「粲!」尉迟肃起身抓住他。「你干什么?!」 「放开我,我要杀了他!」他重重咆哮着,炯亮大眼充盈嗜血杀气。 「你疯了!」尉迟肃硬是将他拽上床,回头喊着,「安陵,还不快走!」 安陵这下管不了自己衣衫不整,抱着衣袍就往外冲。 「你混蛋!你竟然……」尉迟粲将剑一扔,揪起他的衣襟,胸膛剧烈起伏着。「你竟然背叛我!」 尉迟肃缩紧下颚。「哪来的背叛?我们是兄弟。」他闻见他身上浓呛的香味,那种香粉通常是姑娘家用的。 满身的酒气加上香粉,不难想象他刚刚去了哪里。 「你明明抱了我。」 「那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撇唇低笑。「其实,你也觉得女人比较好吧?你应该找女人陪你才是。」 尉迟粲难以置信地瞪着他。「鬼迷心窍……」 「对。」 「我去你的鬼迷心窍!你明明要我、你明明说爱我,我……为了尽早回京,我身先士卒,你说要造城楼,我……」他蓦地一愣,猛地想到,「你是故意的……你是为了不让我回京?」 尉迟肃微攒浓眉。他这么做,是要让粲赢得父皇好感,现在反倒是……「是呀,出外三年,不长脑袋至少会长点见识。」既然他是这么认为的,那就这么认为吧。 尉迟粲闻言,无力地跌坐在床上,仿佛全身的力气被抽掉,半晌,他缓缓地从怀里取出三年来从不离身的护身符。 「三年前,如果不是肖如,你根本不打算见我,当墨澈把这护身符交给我时,我就这么猜了,如今更是印证了……如果你不打算爱我,就不应该骗我,你不该给我希望又让我这么绝望!」他怒吼着,将护身符往他身上一丢。 尉迟肃看着掉落在地的护身符,紫色缎面早已泛黒,仿佛染过血渍……这个护身符陪着粲出生入死,如今算是功成身退,丢了……就算了。 「如果今天你告诉我,你不能接受男人,我也就认了,可你却现身明月楼将我引来,让我亲眼目睹你和另一个男人在这床上……」他双手紧抓床上的丝被,蓦地像是发狂般捶打着床板。 「住手!」尉迟肃从他背后抱住。「粲,你刚刚说什么?你说我去明月楼?」 「你不承认吗?是你引着我一路跑来的,就是为了让我看到你和其他男人在这床上……你是要让我知道,三年前我对你张开双腿是多么可笑的事吧?可你知道吗?那是因为是你,是你……我才愿意这么做!」 他是个男人,天生带着征服的欲望,可因为对象是他,他才试着接纳,为了让他爱他,他什么都愿意,可他却如此地践踏他! 「你在胡说什么?我没有外出,我从宫中回来就待在王府里。」粲说在明月楼那种风月场所瞧见他,甚至领着他过来……这太吊诡了。尉迟肃惴惴不安。 「你还要我相信你什么?」尉迟粲猛地甩开他,看着他,他突然低低笑起来。「我爱你,所以极尽卑微地乞讨你的爱,可你却……真是为难你了,还让你拥抱了我,好让即将出征的我可以心无旁骛地征战沙场……」 「粲……」尉迟肃是有口不能言。 他在保护他,用他的方式在保护他……父皇已经起疑,他不能不为他着想。 他想爱,可是不能! 「大哥……为什么我会爱上你?」他抬眼笑睇着,泪水却噙在殷红的眸底。「如果时光能倒转,我真希望自己死在母妃的刀下。」 如果他当时死了,就不会跟他亲近,就不会懂得他的好,他不会爱上他的好,不会到最后,连扼杀这份感情的机会都没有,他已经彻底深陷。 「粲,我们还是兄弟,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兄弟……我们拥有谁都切不断的羁绊,不好吗?」尉迟肃哑声喃着。 「我却宁可不要这些羁绊……这些羁绊让我不能爱你,还要它做什么?」说着,他笑得比哭还难看。「说这些做什么呢?大哥,我为难你了,我真对不起你……当我的大哥,很倒霉呀……」 瞧他身形摇摇晃晃,尉迟肃赶忙抱住他。 「你为什么要让我爱呢?」他低喃着。「你不要对我好,不要对我好……」 「粲。」尉迟肃不舍地抱着他躺到床上,看着他紧蹙浓眉,痛苦地喘着气。「睡吧,不要再想了。」 他摇了摇头,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滚落。 尉迟肃心疼地吻上他的眼角,亲着他的额,欲吻上他的唇之前,想起了什么,哑声吩咐,「谷正,退下……把门关上。」 站在门外,被刚才的骚动引来的谷正,赶忙关上门,不敢多作停留。 「粲……」他喃着,亲吻着他的唇,轻柔地含吮着。「粲……对不起,大哥只能这么做……」 他用尽心机只为将粲推上帝位,所以绝不容许有任何的意外发生,就算是自己也不能破坏这个计划。 闭上眼,想着粲刚刚提起在花楼看到他……这件事让他有诸多联想,不管怎样,都不能置之不理。 然而眼前……他只想紧紧地抱着他。 再一会,再一会就好……希望黎明不要来,时光可以停留在这一刻。 第七章 尉迟肃上朝之前,特地要谷正看着尉迟粲,不准他踏出廉王府。 下了朝,私衙的事务忙得他焦头烂额,直到掌灯时分,他才得闲,回长春宫陪母妃用膳。 「怎么没看到粲儿?」只见他到来,贤妃疑惑问着。 「阿粲昨儿个和同袍去喝酒,喝得太过尽兴,醉在我府里,我瞧他睡得沉,也就没唤他了。」尉迟肃勾笑替她布菜。 「我还以为你特地派人告知要一道用膳,是因为你们兄弟俩很久没陪我一道用膳了。」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不过……」 「怎么了?」贤妃优雅夹着菜。 「阿粲昨儿个回来时,跟我说在外头瞧见了我。」说着,他抬眼盯着她。 「什么意思?」 「昨晚我从宫中回府后根本没有外出,可是阿粲却说得言之凿凿,直说我在外头。」 贤妃筷上夹着的菜蓦地掉落。 这反应已经足以说明一切。「母妃,我说过了,有些事你必须先告诉我,否则我无法防患未然,就怕铸成大错。」 贤妃神色不自然地垂下眼,秀眉紧蹙着。 「母妃,能够告诉我,当年珍妃为何要杀阿粲?」这件事他始终不解。 当年宫中传闻,珍妃疯了所以要杀阿粲,之后再自刎。这听起来合情合理,问题是,那个时候的珍妃深受父皇宠爱,她没道理发疯的。 「她……」 「母妃坚持不说,要是到时候皇后真带了个酷似我的人上殿,那么首当其冲的人必是阿粲,若被扣了帽子,阿粲岂不冤枉?」他说了重话,只盼能从母妃口中得到答案。 很多细节,让他能猜出七八分,但猜测终究是猜测,并不代表事实。 贤妃深吸口气,抿了抿嘴。「所以,你刚才特地要所有宫人退下,就是为了问我这件事,根本不是有心要陪我用膳?」 「母妃,我是迫不得已。」 「当年……珍妃是大理寺员外郎之女,进宫后和我情同姐妹,她没有架子、性子温纯,更无心争宠夺爱,正是如此,她才会受尽皇上的恩宠。」贤妃顿了顿,低声道:「但下场就是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所以我才一直告诫你,别出尽锋头,否则会成为众矢之的。」 「母妃所言,孩儿谨记在心。」截至目前为止,和他猜想的都一样。「既然珍妃受尽恩宠,父皇又怎会让人有机会对她出手?」 「你父皇日理万机,你认为他有多少时间可以守在珍妃身旁?就算多增派宫人又如何?宫人为了一己之私,不免与人同流合污,再不然也会慑于皇后的势力不敢不从,在那种情况下,珍妃又怎可能好过? 「事实上,珍妃在生粲儿之前,有过一次身孕,却因为皇后买通宫人下药而小产,那之后皇上特别戒备,但又能如何?后宫是座可怕的牢笼,众兽环伺,但他们戴着人面,行的却是伤天害理之事。」贤妃语重心长道,神色怅惘。「所以当珍妃再度有身孕时,就找了我帮忙将生下的孩子送出宫。」 尉迟肃瞠目结舌。「那阿粲……」 「粲儿是珍妃兄嫂之子,比她的孩子早了两天出生,一出生便送进宫里等候交换。」说至此,贤妃叹息一声。「多可悲,她不能亲自养育自己的孩子还得替他找替身。」 「……父皇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贤妃摇了下头。「珍妃说,不愿自己的孩子在宫里成长,宁可他在外头自由自在的长大,永远不懂宫廷的斗争。」 尉迟肃无力地抚额。 完了,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他原以为皇后是要针对阿粲没有皇族特征而栽赃,没想到阿粲真的不是皇子……别说他能否继承皇位,这下能不能逃过皇后的迫害就是个问题。 他眉头紧蹙着。「完了……」 一旦皇后找到当初接生的命妇,甚至其他的蛛丝马迹,都能够置阿粲于死地。欺君哪……怎么逃? 忖着,他不禁再问:「母妃,既然珍妃已经让人换了真正的二皇子,她后来又怎会发疯地要杀阿粲?」 「那是因为珍妃得知大理寺员外郎一家出游时遇山贼拦道杀害。」贤妃说着,红了眼眶。「当时,员外郎夫妇和珍妃的兄嫂当场死去,就连才三岁大的二皇子听说也死在那场劫难里。我猜测……珍妃因而失控不能原谅自己,更迁怒于粲儿,欲杀他再自尽,所幸被一个宫人撞见,在珍妃刺下第二刀前,抢下粲儿……」 尉迟肃疲惫地托着额,难以想象那惊险的一刻。「珍妃怎能如此狠心?因为自己的孩子惨死,就想杀阿粲陪葬?」 「肃儿,我说了那是我的猜测,珍妃会这么做,也或许是因为她已经不想活,但又怕粲儿那么小,留在宫中,只会遭受皇后毒手才想带他一起走……只是,猜测终究是猜测,谁也不知道真相。」 「可她终究累了阿粲。」如今让阿粲面临欺君之罪,她又于心何忍? 「肃儿,当年员外郎一家全部亡故,皇后根本不可能找到真正的二皇子,你不需要这么担心。」 「母妃,就算不是真正的二皇子,一旦让皇后将拥有皇族特征的人带进宫,父皇绝对会彻查这件事,只要嫁祸、只要制造假象,再在旁推波助澜,多疑的父皇会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尉迟肃紧咬着牙,暗恼皇后这步棋下得真狠。「况且,父皇既是最疼宠珍妃更是不会原谅这事,到时候别说阿粲,我恐怕也难以在宫里立足,这天下就要成了尉迟御的!」 贤妃闻言,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当年接生的命妇是我找的,也许我可以先联络。」 「母妃知道那位命妇的下落?」 「我一直都与对方有联络,她是已告老还乡的左御史夫人。」 「那太好了,要是母妃还能联系上就尽快联络,请她入宫一趟,替阿粲作证。」尉迟肃脑袋动得飞快。「好比要她说二皇子的大腿边上有片红色胎记,这么一来,父皇应该会相信。」 「……你怎会知道粲儿的大腿边上有片红色胎记?」 尉迟肃眼神飘了下,道:「那是因为我们小的时候常常一起泡澡。对了,母妃,阿粲的身世就别告诉他了,否则依他那正直性子,就怕他会到父皇面前请罪,那就白费了咱们的苦心。」 「说的也是。」贤妃轻笑着,轻握住他的手。「粲儿有你这兄长真是太好了,当初把他交给你,真是再对也不过的决定。」 闻言,他不禁苦笑。 好?他不确定。粲昨晚才哭着说别对他太好……要是母妃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就不知道她还会不会这么说。 廉王府。 尉迟粲尚在半梦半醒之间,却听见由远而近的对话声,扰得他眉头紧拢。 「小姐,王爷有令,实在是……」 「怎么,还知道称我一声小姐,怎么就不记得要听从本小姐的吩咐?」桂肖如压根不甩谷正的相劝,径自朝寝房的方向走。 「小姐别为难小的,实在是王爷有令,不让颐王爷外出。」谷正跟在身后,苦着一张脸道。 「我有说要带他外出吗?」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没瞧见墨澈也在这里?我们只是来见他而已。」 她和墨澈到颐王府扑了个空,她就猜尉迟粲肯定是跑到这来,猜得还真准,人真的在这里。 瞧谷正拦成这样,她很担心自己一踏进寝房就会瞧见衣衫不整的他……她的眼睛会很受伤。 「可是……」 「吵什么?」宿醉头疼的尉迟粲恼火地打开房门,就见桂肖如和墨澈站在门外,他不禁一愣。「你们怎么在这里?」 「怎么,不能来见你?怕咱们会耽误你跟你大哥的相处时间?放心吧,你大哥人在宫里,还没回来,我们只是来看看你。」见他穿戴整齐,桂肖如松了口气。 「我……」他皱起眉,看着四周,才发现这里是廉王府。 昨晚他到明月楼喝酒,然后瞧见——回头瞪着房内,想起昨晚他在这里撞见大哥和一个男人在床上苟合,怒火又冲上脑门,头痛得他忍不住按着额头。 「怎么,身子不舒服?到里头歇一会吧。」桂肖如好心地扶着他。 「我不要进去!」他猛地甩开她的手,让她连退两步,还好有墨澈在后头托着她,他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控,赶忙道歉关心,「肖如,你没事吧?」 她眯眼瞪他。「你在发什么疯?我可没得罪你!」 「对不起,我……」他头痛不已,光是站在这里,就让他快要管不住脾气。「我们先离开这里。」 他才刚走下廊阶,谷正就拦住他。「颐王爷,我家王爷有令,要您待在这里。」他垂着脸,不敢看他,就怕昨晚不小心听到的点点滴滴,又复上心头。 但这种事实在不是说忘就忘得了的,昨晚把安陵给赶出府后,那些对话还是在他的脑袋里不断地回荡着。 「滚开。」 「喂,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说话需要这么不客气吗?」桂肖如不满地推他一把。 「我……你走开,谁也拦不住我,就算是大哥也一样。」话落,他点地跃起,越过了谷正。 「颐王爷。」谷正要追却被桂肖如拉住。 「我去追,要是你家王爷问起就说是我找他出去。」她豪气干云地表示。「墨澈,走吧,那小子今天看起来怪怪的。」 「倒是。」 两人一道离开,愁眉苦脸的谷正只好派人赶忙跟着他们。 掌灯时分,三人来到聚禄城最负盛名的重阳楼,坐在三楼临窗的雅座上,尉迟粲托腮不语,脸色极为冷凝。 桂肖如作主点了菜,趁着店小二尚未上菜时问:「敢问颐王爷,到底是谁惹火了你,把他找来,本小姐替你处理。」 「你无法作主。」 「是你大哥?」 尉迟粲一声不吭。 「那我也没法子了,是说,你们兄弟也不是没争执过,过阵子就好,你说是吧,墨澈?」她问向另一个人。 墨澈不置可否地扬眉。 「倒是你,现在还跟阿粲走这么近,你表弟不会生气吗?」桂肖如意有所指地道。 朝廷局势她看得可是很透澈,谁都知道三皇子很有野心,很想要扳倒大皇子,岂料他非但没被扳倒,身旁现在又多了个封王的二皇子,只怕三皇子心里恨透了。 「二皇子是二皇子,三皇子是三皇子,并不冲突。」 「就不知道人家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些年来,你们在北境,都不知道皇后一派是多想要把廉王给除掉。」桂肖如托着腮,瞥见尉迟粲紧张地调来视线,不禁好笑道:「不过,不是我要夸,他还真有本事,总能一一摆平。」 尉迟粲闻言,微垂下眼,却又听她说:「皇子们都长大了,有野心想干大事的多着,就怕有人心思一偏,干的是砍头大事,可在这当下,谁能不以朝廷为重?」 这话听来并没有任何不对,但不知为何,尉迟粲总觉得她像是拐弯抹角对他说什么,仿佛……她知道他和大哥之间的事。 这可能吗?大哥会对她说? 「今儿个我一到五军都督府上任,皇后便来跟我调人。」墨澈啜着茶水淡道。 「你借了吗?」桂肖如忙问。 「没借,因为于律不容。」 她听了,激赏地拍他的肩。「好家伙,这么做就对了。是说,她调人干么?」 「说是要找个人。」 「啊……我知道,我听说她想要找出一个有皇族特征的人。」 「你的小道消息真不少。」 「我有耳目嘛。」她也是私衙的一员,当然有消息传进她耳里。「就不知道皇后这么做,到底是想做什么?」说着,她别有深意地看向尉迟粲。 尉迟粲拢紧浓眉,一见店小二上菜还端来一壶酒,便整壶巴住,就口便饮。 「喂……就你喝啊?」 「别小气,我在北境能喝到什么好酒?大不了待会再多叫几壶,记我的帐。」 「你喝得还不够多?你知不知道你浑身都是酒味?」 「多喝点,心就不烦了。」他笑得自嘲。他当然知道皇后想做什么,但知道又如何?他才不想管,要来就来吧……他不在乎。 「你到底在烦什么?」她问了,等着他答,却见他像只闷葫芦,那张嘴只管灌酒,一声也不吭,桂肖如微恼地抢他酒壶。「尉迟粲,咱们是不是朋友?担心你、问你,你又不说,拿乔啊?可不可以像个男人一点!」 尉迟粲火大地抢回酒壶。「我不当男人总可以吧!」他甚至想当女人,只要可以在大哥身边、只要可以束缚住他的人、他的心,他才不在乎自己变成什么样子! 「你!」她气得站起身要打他,却瞥见对面花楼的亭台上有抹熟悉的身影,不禁一愣。「尉迟肃?」 尉迟粲闻言,朝她的视线望去,果真瞧见那个人左拥右抱的,让花娘喂着吃菜喝酒,好不快意,他却看得妒火中烧。 「混帐!」跟他说要是和女人在一块就算了,他就真的上花楼了?! 尉迟粲将酒壶一砸,直接从窗口跃下。 「阿粲!」桂肖如瞧着他落地又直接跃上对面的三楼亭台,但对面的男人却像早就瞧见他,已先一步离开,她连忙喊道。 「墨澈,不对劲!」 这感觉仿佛是故意要引开阿粲,就怕阿粲傻傻地跟去会闹出事来。 「我去!」墨澈跟着跃窗而下。 桂肖如瞪着这一桌饭菜也没心情吃了,赶紧下楼找人。 「他出去了?我不是说了不准他外出?!」一回府就得知尉迟粲离开的消息,向来冷静的尉迟肃也忍不住怒声咆哮。 朝廷事正乱着,他偏要在这当头惹他心烦。 「是和桂小姐、墨将军一道出门的。」谷正挨了骂,只能在心里暗叹着。 「是吗?」听到有那两人跟着,他安心不少,但还是不放心他在外头,尉迟肃连房门都不进,准备再外出。「要是他们送他回来,就让他在府里待着,不准他再外出。」 「王爷要去找颐王爷吗?小的有派人跟着,刚刚才回报说他们在重阳楼。」谷正忙道。 「做得好。」他拍了拍随从的肩,旋即快步离去。 尉迟肃乘着马车外出,自城东往城南而去,还未到重阳楼,他眼尖地瞧见一抹身形如迅雷般掠过,他忙喊道:「粲!」接着又吩咐,「停车!」 听到声响,尉迟粲硬生生停下脚步,回过头,便瞧见尉迟肃下了马车。 他不禁皱起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明明追着大哥到这里,他又怎么会在王府的马车上? 「过来!」尉迟肃令道。 「不要。」话落,他转身就走。 尉迟肃恼火地冲向前,一把扣住他,他越是挣扎,他扣得越紧。「尉迟粲,给我听话一点!」 尉迟粲恼火地瞪他,眼角余光瞥见路边的人不断地投注目光,只能忍着气,跟着他上了马车。 两人面对面坐着,视线没有交集,更没有吭声。 马车里,缭绕着一股浓郁香气,尉迟肃忍不住微蹙起眉,但他去哪里这疑问,直到回到廉王府,他还是没问出口。 将他扯进房里,尉迟肃不悦骂着,「我不是交代谷正,不准你外出?」 「我要去哪是我的自由,你绑得住我?」 「你!」尉迟肃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那股浓郁的香气又扑鼻而来,教他更为恼火,低声问着,「你不是去重阳楼?」 重阳楼里,不该有这种低俗的气味。 「难道你不知道重阳楼对面就是花楼吗?」尉迟粲冷哼着。 「……你去花楼?」 「不成吗?软玉温香在怀好不快活,花娘们柔情似水,教人情不自禁,她们不会拒绝我反而会迎合我,我们同床——」 尉迟肃一巴掌打断他未竟的话。 「不要再说了!」尉迟肃怒咆着。他不想听……不想知道他背着他做了什么! 尉迟粲舔了舔口腔内的血腥味,勾笑道:「你也会觉得难受吗?那你可有想过,当我撞见你昨晚干的好事时,我心有多痛!」 「住口!」 「要不要再多听一点,我是怎么跟那花娘燕好?」他紧抓着他的双手。 「尉迟粲,给我住口!」 「这不就是你要我去做的事吗?你不就是要我找个姑娘好好地生活?你会不知道我成亲之后要做什么?那就是我未来的生活,我会有妃更会有妾,还会有数不尽的通房丫鬟!」 「住口!」他吼道,一拳打下。 尉迟粲闭上眼挨了一拳,咧嘴低笑着,神情似癫似狂。「这可有趣了……我听话,照着你说的去做,还是错?那我到底要怎么做?!」 「你根本不知道我在挣扎什么?!」尉迟肃恼火地吼道。「你根本不管朝廷政局,我得替你运筹帷幄,我为了你……」 「我有拜托你这么做?」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处境有多危险?!」为了他的事,他忙得焦头烂额,务求在皇后之前找到那个人,岂料他却在外头寻花问柳! 「我不在乎!」尉迟粲气闷的吼回去。「我搁在心上的都已不在乎我了,其他的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混帐!」尉迟肃抬腿就踹,尉迟粲存心不反抗,高大的身形被他踹得撞上一旁的书案,撞掉桌上的木匣,掉出满地的信和他丢还给他的护身符。 尉迟粲目光落在信封上,看着那染过他血的护身符—— 「……你留着做什么?」他垂着眼,视线逐渐模糊。「人……你都不在乎了,还留着这些做什么?!」 他火大地抄起地上的信,毫不客气地丢进火盆里,却见尉迟肃冲了过来,从火里将信给捞出,拍熄了火苗。 「你都不在乎我了,在乎我写的信做什么?」他拿起信,要再丢进火盆里。 那些信里写满他的思念,他还记得在北境时,为了写这些信,为了不让人看出端倪,他还用了藏头诗的做法,他知道大哥聪颖,一定明白他的心……他天生是个武将,他的手是用来拿剑,可是为了大哥,他提笔一写再写…… 他诉不尽的思念,如今看来,讽刺得可笑! 「住手……不要……」尉迟肃从后抱住他、制止他。「不要逼我……父皇起疑了,这个罪我背……我不想连累你……」 尉迟粲一愣,僵硬地转头看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要怎么告诉你?依祖宗规矩,要是被发现,轻则流放,重则斩首……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怕?!」他的苦只能吞下肚,有谁能倾诉?「皇后一派虎视眈眈,我要防备,更要防老四、老五……父皇要肃清朝廷贪污,我要注意着百官动向,更要注意北境的战况,我担心你,我……在无数的夜里好想你……」 尽管朝事繁忙,但一入夜,他就想起他,才知道思念是毒,夜夜侵袭,让他夜不成眠。 可再思念,他还是全数藏起,不让任何人看穿,只在夜里孤独尝着相思苦。 第八章 「大哥……」尉迟粲哑声喃着。 「如今皇后针对你,要栽赃嫁祸于你,我为了你的事四处奔波,要你别外出,你非但不听话,还……」 「我没有……我没有跟花娘发生任何事,那是故意说来气你的。」 「真的?」 「不信你可以问肖如和墨澈,我和他们一道出门,怎么可能会上花楼?我是为了追赶那个酷似你的人才进花楼,沾染上香气。」 这会他已经能够确认那个人不是大哥,只是长得跟大哥很像而已,上回他在花楼里撞见的也是他。 「那人?」他一愣,才发现自己真是气昏头,竟忘了有肖如在他怎可能去花楼……光是他身上沾染着香气,就让他不能忍受,在这种情况下,他真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迎妃成亲? 「肖如也瞧见了,那人真的和大哥很相似。」 尉迟肃回神看着他。「可有追到人?」 「我正在追的时候,就遇到你了。」 「是吗?」他疑惑。为何那人一而再地出现在粲的面前?是寻衅还是另有所图? 正忖着,对方长年练剑而生茧的掌心轻抚着他的颊。 「大哥,你心痛吗?」 他蓦地抬眼,不解地看着他。 「我可以求你,往后别跟我以外的人燕好吗?」他哑声央求着,那种痛他再也不想尝到第二次。 尉迟肃抿了抿嘴。「那人是从男娼馆找来的,只是因为他有些酷似你年少时的模样,我和他……没有燕好,只有服侍得让我发泄而已……」 「真的?」他喜出望外,亲吻着他的喉结。 「你……不要胡来,我刚刚说过了……」他喃着却没有抗拒。 他无法抗拒,这是他渴望已久的温存。但心里却又挂念着皇后的诡计,他咬咬牙将他轻推开。「粲。」 「不管。」尉迟粲执拗的吻上他的唇,那唇舌的纠缠是一解相思的灵药,化解他心头的渴望。 吻成了夜色里最抚慰人心的滋润,他们拉扯着彼此的衣袍,迫不及待地想要占有对方。 「粲,你做什么?」 坐在床上的尉迟肃粗喘着气,看着他从颈项吻到自己胸前,不断舔吮着自己胸口,他不由得轻扯着他的发。 「告诉我,他是怎么服侍你的?」尉迟粲低哑问道,轻咬着那硬实的乳尖。 「你……」他胸口剧烈起伏着,欲望烧得他浑身发痛,驱使他扯着他的发,让那唇舌往下而去。 尉迟粲吻上他结实的腹部,睇着因他而早就昂扬的巨大灼热,趴伏在他的双腿间,轻含着顶端,以舌轻点着。 尉迟肃浓眉攒起,感觉他的舌尖仿佛点了火,快要将他焚烧,尤其是他徐缓一吞一吐……他眯起眼,看着粲不断地深含,以唇舌包裹,那湿热的舔吸教他几乎按捺不住,突地—— 「王爷。」 他倒抽口气,瞪向门板,紧揪着尉迟粲的发,粗嗄问道:「什么事?」 「桂小姐和墨都督前来,想知道颐王爷是否回府。」谷正在门外禀报着。 尉迟肃正要启口,却感觉濒临爆发的欲望被一寸寸地吞入,他不由得瞪着造次的人,低哑道:「跟他们说……颐王爷已就寝……有事,请他们明天再来。」 「是。」 那阵阵吸吮声,在夜色里暧昧地回荡着,直到确定谷正走远,尉迟肃才用力地扯着眼前人的发,让他的唇舌离开,恼声道:「你故意的。」 「对,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要让谷正知道我们在这里做什么……反正那个男人肯定是谷正替你找来的,谷正必定知道你跟他发生什么事,如今再多添一桩,又如何?」尉迟粲笑得得意,手紧握着他凶悍热烫的巨大。 「你……别在这当头添乱。」 「大哥……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我们不是兄弟。」他突道。 尉迟肃不禁一愣。「你……」 他缓缓起身跪坐在他身上,紧紧地拥着他,赤裸的身躯摩擦着。「我说过,当初母妃要杀我的事,我记得一清二楚。」 「珍妃娘娘告诉你的?」 「嗯……母妃说她是姑姑,不是母妃,要我离开宫中,那时我不太懂,可瞧见她要自刎,我上前想阻止才会被刺伤……后来,我慢慢地懂了,原来我根本不是皇子,所以我小时候一直好怕,怕被父皇发现,他一定会杀了我,可是因为有大哥,所以我不怕了。」 尉迟肃说不出话,不敢相信事实真相是如此,所以他小时候才从不反驳其他手足的取笑…… 「那个酷似你的人,八成是正牌的二皇子,是我的表弟,你的亲二弟。」他喃着,吻上他的唇。「他的眉眼确实和你很像……他三番两次地引着我,我觉得……是福不是祸,所以大哥,你不要担心,从选择当你弟弟那天开始,我就决定只为你而活,就算是父皇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尉迟肃睇着他,弯唇笑着。「坏东西……果真不是笨脑袋。」 小时候觉得他心思细腻,果然不是错觉……他并非莽夫,而是懂得察言观色,扮演自己的角色。 「再笨,也得为大哥变得聪明点。」 「起来。」他哑声道。 「大哥?」他不解,瞧见他的大手直往他的下腹袭去,酥麻冲上心尖,他立刻跪直上身,瞧他微俯身,含吮着他同样胀得发痛的昂扬。 那炽烫湿热的口腔以缓慢而惹人心痒的速度吞吐着他,接着股间有异物入侵,刺入的瞬间,他吃痛地微皱着眉,然下一刻,长指不知按下何处,他体内竟爆开一阵颤栗,热液毫无预警地迸射。 尉迟肃吐出热液,润滑着那紧密的入口,又张口轻含住那火烫的玉囊,时而舔吮轻啄着。 「大哥,等等……」他双手撑在他肩上,不能理解从体内爆开的麻栗是怎么回事。三年前那一回痛得他难受,怎么如今却…… 「坐下来。」他哑声命令,引导着他缓慢坐下,让自己的顶端顺势凿入那盛绽的花心里。 重量让烙铁般的巨大被他收藏到底。「啊……」从未有过的刺激席卷着他,让他无力地趴在他肩上。 尉迟肃盘着腿,拉开尉迟粲跪坐在床上的双腿缠上他的腰,让自己能毫无保留地进到最深处,听着他的低喘呻吟。 「大哥,太深了,等一下……啊……」 他托着他快速地律动着,不断地深深进出,自己每一寸都被彻底地包覆,让他重重喘息着,瞬地在他体内迸射热液。 尉迟粲乏力地趴在他肩上,低哑质问:「大哥……你真的没碰过那个男娼?」 「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别人碰触我。」他粗嗄回应,宣泄的欲望依旧被包裹着,而他感受着再度兴起的情欲。 「可为什么这一次和上一次……啊——」无预警的律动让他紧抓着他的肩,身体上下震荡着,吞吐着他再次壮大的灼热,每个深击都触到那会令人不知所措、酥麻起来的点。 「痛吗?」他柔声问着。 尉迟粲摇了摇头,不自觉地开始扭摆着腰,迎合着他,追逐着每个深入的快意,贴在尉迟肃腹上的昂扬也随着磨蹭而迸射出热液。 高朝的来临让火热的甬道一阵紧缩,尉迟肃再也无法冷静,抱起他往床板一倒。 看他低喘着,那双大眼没有半丝姑娘家的媚态,只有教他深深眷恋的英凛和深浓爱意,就连身体也是纯然的阳刚,紧实没有半点余赘,已宣泄的昂扬正逐渐复苏……他深爱着这个男人,不管他到底是不是他的兄弟,他都知道,自己这辈子已经离不开他。 「粲。」尉迟肃唤着,深入。 「啊……」他半眯着眼,感觉体内掀起另一场暴风雨。 「我爱你。」 他顿时瞪大眼,缓缓地咧嘴笑开,唇角却又突地下垂,像是快哭了。 「不管了……就算父皇发现了,也会有法子的。」尉迟肃嘶哑地说。 尉迟粲长臂勾下他的颈项。「为了你,我愿意欺君……我就是这么爱你。」 「傻瓜,没有欺君,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尉迟肃吻上他的唇,「不管你心底有什么事,都要告诉我。」 「嗯。」他张口回应他的吻。 「还有……快去了,麻烦告知一声,别突然夹紧,我会受不了。」 尉迟粲听了,俊脸烧出一团潮红。「你……你怎会说这种话?你承认吧,你肯定是跟那个男娼,啊……」放肆的律动让他再也说不出话。 「你也会害羞啊。」尉迟肃舔咬着他的下巴。「怎么做都好,一点话倒是就让你羞红脸,真是可爱。」 「你……」他眯起眼,反驳不了。 那凶悍的热物狠狠地挺入最深处,彻底翻搅着他,让他搞不清楚到底是痛楚还是欢愉,直到失去意识。 翌日,桂肖如等尉迟肃上朝之后,才独自拜访。 等到天色都暗了,尉迟粲才转醒,张眼,房里一片昏暗,有一瞬间,他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我说颐王爷……再怎么醉,睡到晚上了,也该清醒了吧。」门外突地响起桂肖如调侃的声音,他蓦地翻身坐起,身体的酸疼却又教他往床柱一靠。 腰臀的疼楚,还有赤裸的身子,让他想起昨晚发生的事。 不是梦?是真的……大哥真的说爱他,当着他的面说……忖着,他不禁笑得傻气。 「喂,再不应声,我就要进去了。」 「等等!」他大喊着,想要找自己的衣裳,却没瞧见,只见花架上已经摆上一套大哥的衣袍,他赶紧穿上。 「等什么?你是娘儿们不成?」桂肖如没好气地推开门,就见他正系上腰带。 「你……好歹是个姑娘家,就这样闯进男人房里,你都不担心自个儿的清白受损吗?」他撇嘴道。 「就凭你?」她上下打量着,眼神很不屑。 「你那什么眼神?」他故作威严大步走近她。 「就这个眼神。」她认识他很久了,没在怕的。 尉迟粲苦笑一声。「我还能怎么样?」肖如啊……如果没有大哥,他肯定会爱上她,爱上这般飒爽不造作的性子。 「哼。」她皱皱鼻。「走吧,陪我吃饭。」 「好啊,不过……」他看看外头的天色,不敢相信自己竟睡了那么久。「时候这么晚了,倒不如等大哥回来,咱们一道用膳吧。」 「不了,你大哥正在守株待兔,这两天没时间陪你,所以就请你忍耐一下,暂时由我作陪。」 「大哥想逮那个人?」他喃喃低问。 「嗯。」 尉迟粲不禁微眯起眼。「为什么我说什么你都知道?大哥什么事都跟你说?」 「他当然要跟我说。」她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坏心眼。 「为什么?」 「你说呢?」瞧他脸色变沉,她笑得更得意。 嘿,让她欺负一下不为过吧,再怎么说,她也算是够义气,不仅对他们的事守口如瓶,甚至还充当红娘。 一早就瞧见这傻小子一脸遮掩不住的春风得意,让她有些气闷,要是不欺负一下他,这口气她怎么咽得下去? 「到底是什么意思?」见她往外走,他跟着。 「本小姐要是心情好就告诉你。」 「肖如……」 另一方面,尉迟肃派了人手守着京城里所有的花楼,就连自个儿也踏进明月楼,不过,没有花娘作陪,就他独自一人。 他甚至不惜闹得楼里的人皆知廉王就在这里,就希望这消息能传开,让那个人愿意出面见他。 粲的想法,他认为颇有道理。 假设对方真是皇后找到的人,他根本没必要三番两次地出现在粲的面前,更没必要三年前特地在燕固山脚下的官道埋伏,却不做任何事。 这个人……应该是友非敌吧。 他如此想着,然而一连两晚守候到天明,却始终不见那人到来。 到了第三晚时,他已经有些急了,毕竟明早皇后就要履约,将那人带进宫……真是如此,可就有些棘手了。 但,再急也没用,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就在他等到三更天,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去时,房门被人推开,他抬眼望去,瞧见一个与自己长相极为相似的男人。 男人朝他笑得邪气,关上门,大剌剌地坐到他面前。 「找我?」 「……怎么称呼?」他没料到这人的态度竟是如此落落大方。 「重要吗?」男人替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为他斟上一杯。「没人像你上花楼,不沾女人也不沾酒的,不过……也对,对你来说,男人比较好。」 尉迟肃蓦地握起拳头。「原来三年前那次碰面,真不是巧遇。」他不正面承认,拐个弯回答。 如果不是常在他身旁监控着,又怎么可能知道他和粲之间的事? 「我就在燕固山一带出没,你们俩在冷泉里玩得那么愉快,一个不小心就被我撞见了。」他笑睇着尉迟肃。「不需要露出杀气,我可不是来找死的。」 男人笑眯眸,不显爽朗,反倒是邪魅得紧。 「我不会杀你。」尉迟肃捧杯浅啜着。「我只是想知道你三年前埋伏在官道边,如今又出现在京城的用意是什么?」 「你确定三年前是我埋伏?」 「抑或是……你帮我除去伏兵?」尉迟肃试探问道。三年前,他在草丛间看见血迹,再加上眼前的男人态度如此坦然不羁……也许这人不是敌人,但他必须搞清楚他的来意。 「看你怎么猜喽。」 「你到底是敌是友?」尉迟肃眯起眼。 他如此回答,代表他推测的没错,既是除去伏兵那就是在帮他,为何不明说? 「咱们是兄弟会是敌人?」男人不介意地坦承身分。 「尉迟御就是我的敌人。」望着眼前的男人,他有种照镜子的错觉。 不同母亲,竟也能长得这般相似,要是他在外胡作非为,自己岂能平安无事?也难怪粲会认错人。 「既然如此,那么,你就是我的……」男人卖着关子。「大哥。」 尉迟肃忖度他话中的真实性。 「但我可不会爬上你的床。」 「放心,就算你爬上我的床,我也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哼笑。 「那就好。」 「可不是?」说着,他忍不住低笑。「这真是奇了,长得像就罢了,怎会连性子都如出一辙?」 「也许是因为我们都像那个人吧。」男人无所谓地耸耸肩,啜着茶。 听至此,尉迟肃浓眉微蹙着。「你……曾经和父皇接触过?」他的话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古怪,仿佛他一直待在很近的地方,注视着这一切。 「反正,我们绝对不会是敌人。」男人说着起身。 「是吗?」 走到门边,男人像是想到什么,回头道:「对了,明天那场好戏,你可要仔细地看,一定可以让你看出破绽,要是你看不出,那就狠揍对方一拳吧。」 尉迟肃疑惑地微扬眉,男人推开门却又回头,笑得坏心眼地说:「对了,还有一件事,就是……你和他之间的事,是我跟那个人说的。」 尉迟肃愣在当场。 这是怎么回事?他真的见过父皇?那不就代表父皇早就知道粲并非他的亲骨肉?可是……怎么可能? 当晚,回去之后,尉迟肃将尉迟粲叫醒,嘱咐他上了殿,不管情况如何都不准开口。 尉迟粲只能点头答应,两人着了官服,一道进宫,桂肖如和墨澈早在朝天殿外等着尉迟粲,而尉迟肃则先到长春宫,询问那位命妇可已到京城。 「你放心,已经到了。奕珍,去把人带上来。」贤妃回头唤着女官。 那女官立刻领命而去,带来一位年约六旬的老妇人。 「老身见过廉王爷。」 「待会上殿该怎么说,可知道?」 「娘娘已交代过。」 尉迟肃这才安心了些。「母妃,待会早朝时,再麻烦你带她到偏殿候着。」 「我知道。」 早朝时分,百官进了朝天殿。 等所有朝事都上奏完毕之后,尉迟慕垂眼看向穆首辅,低声问:「皇后呢?」 「回皇上,皇后已将那人带到殿外等候。」穆首辅笑道。 「宣。」 他一扬手,贴身太监立刻喊着,「宣皇后进殿。」 一声声传到外头,不一会儿,皇后带个男人和妇人进殿。百官一见那男人,无不惊诧,只因那人面貌和廉王极为相似。 站在末席的尉迟御唇角微勾,等待好戏上场。 尉迟肃直瞪着那个人,原以为昨夜会面的男人骗他,但再仔细一看,并不是同一个人,那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的霸气根本就不存在,这个人脸上仿佛戴着一层面具……想起男人昨晚说过的话,尉迟肃蓦地明白他的意思。 易容!这人是易容的,可……为何刻意易容得与他面貌相似? 思忖间,脑中像被雷劈中,他心头狠狠一颤,抬眼看向龙椅上的天子,忽地明白,这一切都是父皇的计划,而他毫无疑问地成了棋子! 「妾身见过皇上。」皇后一身华服光采夺目,婷袅欠身。「皇上,妾身特地带此人上殿,是否就能证实妾身所言非虚?」 尉迟慕眯起眼,问:「底下何人?」 「儿臣拜见父皇。」男人立刻单膝跪下。 此话一出,殿上哗然。 「儿臣?朕只有五位皇儿……你是谁的皇儿?」 尉迟慕每问一句,尉迟肃心头就颤了一下。 天色已亮,气温渐升,他没觉得热,反倒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如果他猜测的都是真的,那么父皇就太可怕了……接下来,要出事的会是谁? 「儿臣原被母妃寄养在外公,也就是大理寺员外郎府中,却在一家出游之际,遭逢山贼灭门横祸,儿臣被山贼掳走反被山贼扶养长大,而后儿臣凭着记忆回到聚禄城,意外巧遇皇后,才知儿臣理该是皇族。」男人说得煞有介事。 尉迟慕微扬起浓眉。「皇后,就算如此,又怎能证明他的身分?」 「不知道皇上是否还记得她。」皇后走到垂首跪在身后的妇人身旁。「她正是当年服侍珍妃的宫女素采。」 「抬头。」他沉声命令。 「奴婢见过皇上。」素采缓缓抬眼。 尉迟慕微眯起眼,大手紧掐住龙椅扶手。「你要如何证明那个男人是朕的皇儿?」 「回皇上的话,当年珍妃娘娘不愿二皇子生长在宫中,适逢兄嫂生下一子,她便请求交换,当时,是奴婢抱着二皇子出宫,交到大理寺员外郎手中的。」 话出,百官莫不看向站在武将之列的尉迟粲,却见他像是没事人一般垂着眼,而站在他身后的墨澈,更是瞧也不瞧一眼地直视前方,置若罔闻。 尉迟肃大手紧握成拳,偷觑着殿外。 「此话当真?你可知道,要是撒谎便是欺君!」 「奴婢不敢造谣生事,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尉迟慕紧抿着唇,还未开口,殿外侍卫就高声喊着,「启禀皇上,贤妃娘娘求见。」 「宣。」 贤妃随即带着老妇人上殿,优雅欠身,皇后冷冷斜睨她一眼。 「贤妃为何而来?」尉迟慕淡声问。 「回皇上的话,妾身上殿,只为还粲儿清白。」贤妃轻声道。 「喔?」 「皇上,这位是告老还乡的左御史的夫人,亦是替珍妃接生的命妇,她可以证明粲儿确确实实是珍妃之子。」 老妇人立刻接口,「启禀皇上,当年珍妃生产,唯有老妇和贤妃娘娘在场,二皇子出生时体质虚弱,是老妇拍背才啼哭,那时老妇瞧见二皇子腿间有块红色胎记。」 尉迟粲闻言,耳根顿时微红,仿佛知道是谁道出这消息。 「是吗?那么……把他的裤子给脱了。」尉迟慕看向殿下那人。 尉迟肃逮着机会,立刻上前一步。「父皇,儿臣还有一法可试出真假。」 「那就试吧。」 「遵旨。」 尉迟肃向前,不由分说地一拳落在那人脸上,那力道极狠将那人给打倒在地,殿上响起抽气声。 「大皇子这是在做什么?」皇后低斥道。 但尉迟肃并不理会,一把拎起已经眼冒金星的男人,指着他的脸。「父皇,这人的脸皮练得不是普通的厚,受儿臣一拳,竟然没红没肿,依儿臣所见,这张脸……」他快速地往他脸上一抓,再用力一扯。「是假的!」 众人一阵惊呼,见大皇子竟将那人的脸皮给撕下……再仔细一看,并非撕下脸皮,而是撕下一层假皮,再见那个男人变得面貌普通,没了半点皇族特征。 皇后见状,不禁怔住,冷汗直流。 「皇后,你竟要人易容蒙骗朕?!」尉迟慕怒喝一声。「来人,立刻将皇后押进冷宫!再将那个男人推出西启门,斩首!」 皇后吓得不知所措,只能向父亲求救。 「皇上,此事蹊跷,何不先听皇后解释?」穆首辅忙道。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皇后与朕有约,要是所言有假,朕便要废了她……君无戏言呐,穆首辅。来人……押下!」 「皇上……」皇后尖声求饶。 就在皇后要被人拖出殿外时,尉迟明带了个男人走到殿门口,急声喊着,「父皇,儿臣有一事禀报。」 尉迟肃回头望去,瞧见尉迟明和他身后的男人时,整个人怔住。 「五皇子有何事禀报?」尉迟慕眯眼看着殿外。 「父皇,儿臣今日有重要的事不吐不快。」看着尉迟肃,尉迟明笑得张狂。 「何事?」 尉迟肃直瞪着跪在尉迟明身后的安陵……早知如此,他就该杀了他才是! 「父皇,儿臣昨日出宫,巧遇这人申冤,他所言令儿臣万分震惊,而今证明尉迟粲确实是二皇兄,那儿臣如今要揭露的将是咱们皇族最大的丑闻。」 尉迟粲听着,不禁回头,乍见跪在尉迟明身后的男人,本来只是觉得眼熟,但仔细一瞧,认出是那夜在大哥房里的男人,心头倏地一窒。 「什么意思?说个清楚。」 「你向圣上禀明吧。」尉迟明走到安陵身旁道。 只见安陵战战兢兢地抬眼,那面容清秀俊俏,却又含悲带凄。「贱民安陵见过皇上,小的是京城男娼馆的人,有幸得廉王爷喜爱,宠幸了几回。」 话一出口,百官莫不议论纷纷。 尉迟肃冷着脸,紧抿着嘴,袖中的拳头握得死紧。 「五天前,廉王爷要其随从谷大人到娼馆接小的进王府,欢愉之时,颐王爷突地冲进房内,举剑要杀小的……小的听见颐王爷直喊着,大哥是我的,谁都不准碰他,再见两人相拥,甚至……」 他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无声,殿内亦鸦雀无声,贤妃不敢相信地看着儿子。 「大皇子,这人所言可属实?」尉迟慕沉声问着。 尉迟肃缓缓抬眼,想着到底要怎么说,才能保住尉迟粲。要让粲逃过死罪,唯有证明他非皇子,可母妃为他上殿作证,要是他此刻平反,母妃便是欺君之罪,怎么做都是错,看来他们两个是活不过今日了。 好狠……父皇好狠的心,竟借旁人之剑要痛杀亲儿。 「说!」 「皇上,倒不如让我说吧。」一道清亮女音突地响起。 回头,竟是桂肖如私自上殿。 第九章 「桂肖如,朕没准你上殿。」尉迟慕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启禀皇上,肖如确实不该私自上殿,但我在殿外听见这事,忍不住要挺身而出,毕竟这事我最清楚。」她笑得俏皮。 「喔?」 尉迟肃怔愣地看着她走近,紧握住自己的手。「皇上,廉王爷和我已经私定终身,怎么可能做出那些荒唐的事?」 尉迟粲不禁皱起浓眉。 而尉迟明则走向前,质疑道:「父皇,安陵言之凿凿,直说大皇兄和二皇兄之间有不可告人之事,这……」 「那倒是说说呀,廉王爷是如何对他的,廉王爷身上又有何特征?」她笑问着。 安陵张口却说不出所以然。他开始后悔自己不该因为被谷正赶出廉王府而找上五皇子替他出一口气…… 「皇上,他答不出呢。」桂肖如偎近尉迟肃。「我和大皇子早已有了夫妻之实,他要是好男色,我怎会不知道?」 尉迟粲蓦地侧眼望去,一时之间竟不知是真是假,而他身后的墨澈则是难以置信地看着桂肖如。 「真是如此?」 「父皇,大皇兄和二皇兄常常相拥,谁都知道二皇兄特别黏大皇兄,就连两人分隔两地,二皇兄在北郊操练时,也常在酒醉之后喊着想念大哥。而一知道大皇兄治水有方,父皇要召回人时,他也是抢着要接大皇兄归来……父皇,这种种迹象,难道不可疑吗?更何况,听说二皇兄这几日都是夜宿廉王府。」 尉迟粲闻言,双拳紧握。若没派人跟着,又怎会知晓他的行踪?老五是早想让他们没命吗? 「五皇子,既是听说,怎么就没听说我和墨澈一直上门拜访,还和二皇子一道上重阳楼用膳呢。」桂肖如笑眯眼。 「若真如你所言,那么安陵说他们两人发生争执又是如何?父皇,依我看,倒不如叫大皇兄的随从谷正上殿。」尉迟明紧咬不放。 尉迟慕沉吟之时,桂肖如不慌不忙地说:「他连廉王爷身上有何特征都说不出,其他的话还能信吗?况且……皇上应该也知道,我和廉王爷从小就在一块,除了他到沛岁城那五年,我和他几乎是形影不离,随便到武校场找个人问都知道,又何必舍近求远?」 「桂小姐说的是。」一直保持沉默的尉迟御从后方走向前。「父皇,儿臣和二皇兄也极要好,时常搂搂抱抱,秉烛夜聊到天明,难道也要说我和二皇兄是男风?」 尉迟粲回头望去,稍感欣慰,认为并非所有的皇子都毫无手足之情。然,此话听在尉迟肃耳里,却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说穿了,尉迟御不过是落井下石。他已经看清楚这场仗是谁赢了,自然知道要站在哪一头,又要如何打击落水狗,趁势除去一个绊脚石。 「不过,有个人我倒是知道,他在人前不会与人搂搂抱抱,但在人后却与男人卿卿我我。」桂肖如说着,看向尉迟明。「敢问五皇子,您是在哪里遇到这个男娼?他又怎会找上您申冤?一个男娼又怎会识得五皇子?」 她说到最后嗓音渐冷,逼得尉迟明无言以对。 殿上突地静默,众人皆等候着皇上的圣裁。 「二皇子,五天前,你回京的那个晚上,可有和大皇子发生争执?」尉迟慕沉声问着。 尉迟肃不由得看向他,却见他目光竟是落在桂肖如挽着他的手上,仿佛压根没听到父皇问了什么。 肖如这是在替他们解围呀……他会不知道吗? 尉迟粲自然知道桂肖如的用意,可知道是一回事,想掩饰又是一回事…… 「二皇子?」 「……有。」 他话一出口,尉迟肃和桂肖如一起瞪着他。 「为何而争执?」 「为……」尉迟粲一脸欲言又止,蓦地脸色一黯,抬眼看向龙椅上的天子。「为了肖如而吵,因为儿臣恼大皇兄横刀夺爱,竟趁儿臣在北境时和肖如私定终身!」 殿上再次哗然,百官只觉得今儿个殿上真是高朝迭起,教人看得目不转睛。 「喔?」 「儿臣因为大皇兄而识得肖如,一直极喜爱肖如那豪爽的真性情,本是打算回京之后上门求亲的,岂料大皇兄竟与她……儿臣气不过,所以当晚和徐謇、武腾喝了酒后,便上廉王府讨公道,因而和大皇兄有了争执。」尉迟粲说时,还咬牙切齿,怒不可遏。 「既是如此,二皇兄为何这几日还是住在廉王府?」尉迟明立刻逮住话柄,走近他哼笑着。「天底下有这种道理吗?要是恨之入骨,连看一眼都不肯了,又怎还会待在廉王府里?」 「那是因为……事已至此,我再恼再怒也改变不了事实,又不想让母妃为我们兄弟俩担忧,也只能祝福大皇兄,试着和他重修旧好,当然……这两天肖如也一直陪着我,才让我压住脾气。」尉迟粲说得意切辞尽,让听者莫不相信。 尉迟慕沉吟了下,道:「既然生米都已煮成熟饭,那么就由朕赐婚,廉王择日迎娶镇国公之女桂肖如为妃。」 尉迟肃闻言一僵,在桂肖如的轻扯之下,才跪下谢恩。「谢父皇。」 「免礼。」尉迟慕看向安陵。「来人,将这男娼拖出去斩了!」 安陵没想到事情竟会演变成如此,连求饶都不能,腿软地被人给架了出去。 「还有,五皇子尚未查明事实,便登殿胡言乱语,朕要你禁足宫中,不准踏出一步。」尉迟慕做出处置,起身。「退朝。」 「吾皇万岁万万岁。」 尉迟肃站起身,无言地看着尉迟粲,却见他只是淡淡一笑。 如此相近又如此遥远,在这殿堂上,他们谁也不能踏近对方一步。 下了朝,尉迟肃被贤妃遣人给唤到长春宫。 一踏进去,不见半个宫人,就见母妃冷着脸坐在椅子上。 「母妃。」 「跪下!」 对上她怒不可遏的脸,尉迟肃知晓她是为何而怒,随即双膝跪下。 「你怎能做出违背祖宗规矩的事?」贤妃瞪着不吭声的他。「你用尽心机结果是为了自己,心想粲儿非皇子,你就能够为所欲为?!」 儿子是她生的,她会不懂他?她会不懂他说话是真心还是演戏? 原以为他待粲儿的好,纯粹是兄长对弟弟的好,可如今仔细一想……似乎是越了界,那份好已经超乎兄弟之情。 「母妃,不是的……」 「还狡辩!」贤妃拿出家法,直往他背上抽,一下抽过一下,毫不留情。「在我心里,粲儿就是我的儿子,他当然就是你的弟弟,你怎么可以对他做出那种事?!你要我死后怎么去见珍妃?!」 祖宗规矩说得一清二楚,不得犯男风,更何况他们是兄弟……就算不是亲兄弟,可看在他人眼里,他们就是兄弟,一旦被发现,皇上不会轻饶的,肯定会要了他们的命的! 「母妃,我们是相爱的!」他蓦地握住她的手,神色哀恸地说:「不管他到底是谁,我们都决定要相守!」 贤妃气得浑身发颤。「不准!我要你答应我,从此以后不准再和粲儿在一起!」 「我做不到。」 「做不到也得做,你父皇要赐婚了,你们不可能还在一起!」 「会,肖如会是最好的掩护。」 贤妃气得狠甩他一巴掌。「你把肖如当成什么了?她将是你的妃子,你竟要拿她当掩护……我怎会把你教成这个样子?」 「母妃,我……」他沉痛地握住她的手。「母妃,我对女人……我……注定无法跟女人结成夫妻。」 「……你的意思是说,你不能有子嗣?」她颤声问着。 「对不起,母妃……我真的没有办法。」 贤妃睇着他半晌,豆大泪水滑落脸颊,紧紧地拥住他。「怎会如此……是我的错,是我害你变成这个样子的……」 「母妃,不是你的错,这是我的问题。」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向母妃说出这个秘密,他本来是想要带进坟墓的。 母子俩相拥低泣,好半晌,贤妃才轻捧起他的脸。 「肃儿,告诉母妃,你和粲儿……当真?」 「我们……是相爱的,母妃,我知道自己这么做会害了粲儿,可是我……我没有办法回头了。」他已经下定决心,不管挡在面前是多可怕的难关,他都会闯过。 贤妃注视着他,沉默不语。 尉迟肃垂着眼,不敢奢望母妃能支持,但至少别阻止他…… 半晌,贤妃叹了长长一口气,哑声道:「好……那就别回头了,母妃会尽己所能地为你掩护。」 他不禁怔住,怀疑自己听错。「母妃?」 「祖宗会定下这规矩,那是因为多代之前,曾有帝王好男色而不早朝,可不管你是否会成为皇帝,你都要答应母妃,你绝对不会乱朝纲。」她定定地看着他,仿佛要得到他最坚定的承诺。 「母妃……我曾经想要成为皇帝,那是为了你、更是为了不让皇后一派得势,但后来我改变了想法,想让阿粲登上帝位,但我根本不能忍受他拥有三宫六院……」他说着露出苦笑。「不过这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重要的是,我要让王朝永盛不衰,让百姓安居乐业,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傻孩子,你自己苦了很久吧……」她不舍地抚着他的颊。「母妃阻止你,是怕祖宗规矩会让你和粲儿没命,可母妃又不愿你孤单……母妃希望你快乐,在这皇宫牢笼里,能得所爱何其不易?母妃又怎么忍心拆散你们?」 「母妃,谢谢你。」他喃着,眼眸闪动水光。 「只要母妃在的一天,母妃就算用命也会保住你,别怕。」她说着,搂紧他。 尉迟肃喉头抽紧,没想到自己竟能得到母妃的支援。 今生能成为她的孩儿,他何其有幸。 颐王府。 尉迟粲初次踏进这座皇上赏赐的王府,里头早已有美鬟奴仆,一见到他,立刻迎他入内,一票人列队问安。 「全都退下,我要静一静。」 「嘿,你这是在摆王爷架子吗,尉迟粲。」 尉迟粲诧异的回头,看向说话的桂肖如。「你怎么来了?」 「来跟我未来的小叔问好啊。」瞧他脸色变了下,她才吐了吐舌头。「本来想找墨澈一起来的,可他心情不好不理我,早知道硬拉也要将他拉来。」 「你要跟我说什么?」尉迟粲问着,径自穿过主屋长廊往前走。 主屋外有回廊衔接其他偏院,回廊两侧穿柳渡杏,左手边是一潭莲池,池上有座跨桥亭台,亭台四边有绣幔随风飘扬着。 「我跟你大哥没有什么的。」她跟在他身后,确定四下无人才说。 踏进亭台里,他看着莲池因为阳光而闪动粼粼波光。 「我知道。」 「唷,变聪明了。」她毫不避嫌地一屁股往他身旁一坐。 「肖如,谢谢你。」 她看他一眼,摸了摸鼻子。「不用谢我,因为我是真的喜欢你大哥,所以就很卑鄙地利用这次机会,让皇上赐婚。」 「你要是有那么卑鄙就好。」他没好气地戳戳着她的额。 「我是真的卑鄙。」她拉下他的手,认真地看着他。「就算有名无实也无所谓,因为只有这么做,我才能和他葬在同一座陵墓里。」 尉迟粲微皱起眉。「你……」她的说法仿佛早知道大哥根本不可能和她有任何关系。 「我都知道,几年前,在武校楼设宴为你大哥祝贺的那个晚上,我什么都看见了。」她坦白道。「但不管怎样,我都算是红娘……所以我生要不了他的人,至少死的时候可以让我葬在他身旁吧。」 尉迟粲听了,不禁低骂道:「说那什么晦气话。」 「什么晦气不晦气的,我才不管,我只是想跟你说……如果有那么一天,你可以成全我吗?」 「笨蛋……」他一把将她拥进怀里。「肖如,是什么样的缘分将我们绑在一起的?如果能爱上你,不知道有多好。」 桂肖如心里苦涩,唇角却是勾弯的。「拜托,千万不要,我又不喜欢你。」 「如果没有我,大哥一定会爱你。」他突道。 她心里一震,微推开他。「你在想什么?」 「没。」他勾笑。 「尉迟粲,有话就说,别闷在心里。」她不悦地撅嘴。「我知道我的要求会让你不快,可是……我说过了,我是红娘,我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你要是真的不愿意,那就算了嘛。」 「不,只是你刚刚说和大哥葬在一起……我突然想到,我根本不可能和大哥葬在一起。」 「那又怎样?活着的时候才重要,不是吗?死了,魂魄会去哪谁知道?我求的不过是一种满足罢了。」 「不是……我突然懂得大哥的挣扎。」他笑得苦涩。他一心逐爱,只为大哥而活,却任性的不曾为大哥着想过……「今日殿上的事,有一就有二,逃得过一次,也不知道能不能逃过第二次。」 他曾经狂妄的以为,他们只要暗地相爱,一切都不是问题,然而他却忘了他们是活在这座深宫牢笼里,就算他不与人斗,还是会有人处心积虑地扯下他。 扯下他无妨,但要是伤及了大哥……要是因为他的任性妄为而使得大哥受到伤害,他的爱岂不就是把伤人的剑? 「谁说的?只要你大哥当上皇上就好了。」 尉迟粲蓦地望向她。 「坦白跟你说,皇上让你大哥组了一个『私衙』,专门明察暗访,收集消息调查一些官吏的清白与否,甚至是否有结党营私,这意谓着皇上对你大哥是很重视的,所以咱们只要度过眼前的关卡,一切都不是问题,再加上有我掩护你们,谁能看得穿?」 「……肖如,你真傻。」听到最后,他轻叹一声。 肖如喜欢大哥,他早就发觉,可没想到她竟傻得拿自己的幸福成全他们俩。 「千万别说我傻,一个傻子说我傻,我还要不要活!」 「你真不像个姑娘家。」他笑骂着。从没见过哪个姑娘家,像她这般坦率直言的。 「就说我爹给我生错了嘛。」她煞有其事地笑叹。「我要是个男人,你这二皇子就无用武之地啦。」 「感谢皇嫂留了条活路给我。」 「嗯……皇嫂这两个字,听起来真舒服,多唤几次。」 「大哥老说我们性情相近,可我觉得你像极了大哥。」 「近墨则黒呀。」她双手一摊。事实上,喜欢上一个人,总是多少会学着对方呀。 「说到墨……墨澈怎会心情不好?况且是你找他,他怎会不来?」 「天晓得?」唉,有时她还颇感谢阿粲的少根筋。 墨澈心情不好,那是因为他知道她即将出阁……可感情这回事向来是由心不由人,伤了他,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是夜,尉迟肃回到廉王府。原本是想到颐王府找粲,但想了想,还是暂时保持些许距离,省得落人话柄。 而尉迟粲首次进了他在颐王府的寝房,意外发现摆设和他在长春宫内的寝房一模一样,床楣上也挂了把宝剑。 他取下一瞧,上头系了张纸条,熟悉的苍劲字体写着——宝剑赠英雄。 这就是大哥送给他的礼物? 没有大哥在旁,他干脆抱着剑上床。 度过了今日,也许一切都会否极泰来,可是不知怎地,他的心就是莫名地慌着,仿佛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翌日。 说来也巧,东境竟出了战事。 「启禀皇上,燕固山的城楼发现有边境民族侵扰,守城将领发出急信,就盼能派援军前往。」早朝时,穆首辅上奏道。 「这回族人真是恼人,三番两次犯境。」尉迟慕沉吟着,「沛岁是都阗粮仓,也难怪这些游牧民族老是觊觎。」 「皇上,老臣建议立刻派军前往,否则敌人一旦越过了燕固山,可就难以收拾。」 「穆首辅认为该由谁领兵前去?」 尉迟慕说时,尉迟肃的心一跳。 「老臣认为二皇子骁勇善战,是不二人选。」穆首辅建议着。「墨将军亦是少年英雄,更胜他父亲护国将军,但如今护国将军夫人身体抱恙,总不好让墨将军在这当头领兵出征,再者,老臣听闻过二皇子单骑取敌首级的事迹,要是能借此立下威名,是都阗之福。」 果然!尉迟肃攒着眉。父皇不提人选,反倒是把问题丢给穆首辅,这不是摆明故意要粲出征?说到底,父皇还是想拆散他们。 「二皇子意下如何?」 「儿臣领命。」尉迟粲单膝跪下。 「好,朕要你立刻编军前往燕固山,三天内出发。」 「儿臣遵旨。」 下了朝,尉迟粲前往武校场,找桂盛其编军。 都阗王朝里,军务都所负责操演兵将,五军都督府负责军务调整,而兵部则领虎符,负责调动兵马。 「只能调配到一万人?」尉迟粲皱眉问着。 「时值春日,你也知道咱们是戍卫制,入春时,士兵就编入荒地屯垦,其他的不是调派至沛岁治水,就是下放烽城赈灾,现下能动用的兵马,一万已是极限。」桂盛其说着,拿出名册。 尉迟粲接过,逐一看过,浓眉蹙紧。 「听回报,回族人约莫三万,但都极为剽悍、善骑射,不过燕固山的地势险峻,山中有湖,想要越过那里,也不是易事,你若将地形摸清,布阵得宜,一万也能击破三万大军。」桂盛其将地形图也一并交到他手中。 「师父,我知道。」只是这一万人,要找齐具有骑射、布阵和领兵的副将人手,可真不多。 「要是我的腿没坏的话,这场硬仗,我一定陪你去。」桂盛其叹道。 「师父教导我甚多,要是我还不能独当一面,岂不是要丢师父的面子?」师父和墨澈的父亲以往都是驰骋沙场的名将,只可惜长年征战,一个身上留下不少宿疾,一个已故。 「唉,我就说爹,你为什么不把我生成男人呢?」桂肖如大剌剌地踏进武校楼里,身旁还跟着尉迟肃。 「你这丫头,都要成亲了还胡言乱语。」 「我要是男人,就跟着去了。」 桂家父女斗着嘴,尉迟两兄弟视线交缠,一切尽在不言中。 「爹,想办法再多调一些人手吧,才一万人怎么够?这回族一入春就来侵犯边界,最好是一次打到他们落花流水,再也不敢卷土重来。」 「这时节……」 「肖如,别为难师父,一万人已经够了。」尉迟粲忙道。 「怎么可能?」 「可以,只要粲能够挡住回族人一个月的时间,到时已经入夏,屯垦也告一段落,就能增派援军。」尉迟肃沉吟着。 「这法子也成,到时候能动用的兵马少说有三、五万。」桂盛其赞赏地看着他。「老夫何其有幸,能得廉王爷这般贤婿。」 他本来是属意二皇子的,但既然女儿喜欢的是大皇子,他也就乐见其成,况且论才干,诸多皇子又有谁比大皇子出色。 然而,这话一出口,三个年轻人顿时沉默。 「怎么了?」桂盛其感到古怪。 「没事,皇上今日已降旨差宫人筹备婚事,还要我问桂都督聘礼是否就比照一般?」尉迟肃淡笑问。 「一切由皇上作主,我没有意见。」桂盛其笑眯眼,握住女儿的手。「肖如命好,竟可以嫁给自己的心上人,就盼廉王爷能好好地对待她。」 小俩口既是情投意合,他也不用担心女儿将来会受委屈吧。 「爹。」她娇嗔着。 「还会害羞?你从小到大不都是大皇子长,大皇子短地说得你娘都听腻了?」 「爹!」她不是害羞,是尴尬呀。 「还怕人家知道?」他逗着女儿。 桂肖如唇角抽动着,先行离开。 「这丫头害羞了,我去瞧瞧她。」 桂盛其一走,武校楼里只余两人。好半晌,尉迟粲才哑声开口,「要筹备婚事,那可就有得你忙的了。」 「粲。」他从身后环抱住他。「如果我们并非出身皇族,不知该有多好。」 「……你想跟我一起走吗?」 尉迟肃一愣,瞅着尉迟粲,就见他略侧过脸,勾笑道:「开玩笑的。我很清楚,咱们谁都走不了,想走……得等到死的那一天。」 「粲,别说晦气话。」 「说说而已。」他想笑,却只能挤出满脸苦涩。「大哥,我这一走其实也好,刚好就可以错过你的婚礼。」明知道是假戏一场,但他还是不想见到那一幕。 「只是作戏,不可能当真。」 「我知道。」他苦笑。知道是一回事,但心底就是抗拒着。 唯一庆幸的是,他迎娶的是肖如,可一方面也为耽误肖如的幸福而难过……世事总难两全。 「粲……」他喃着,凑近他,刚要吻上他的唇时,一阵脚步声接近,两人立刻分开,双双注视着桌面的地形图。「这燕固山的地形图,我再画一张给你,毕竟我在那附近待了五年,我比谁都清楚。」 「那倒是,我都忘了廉王爷该是最熟识燕固山地形了。」来的是桂盛其,他一屁股坐到尉迟粲对面,道:「那丫头不知道跑哪去了,像阵风似的,我都怕她跑得不见踪影。」 「那……我去找她吧。」尉迟肃哑声回应,拍了拍尉迟粲的肩。 踏出门外,他的心无比沉重,像是被什么重压着。 外头晴空万里,但时值春转夏,尽管艳阳高照,也可能转瞬风雨交加,一如诡谲多变的朝廷政局。 看着远处,他忧心忡忡。 而接下来的日子,仿佛是被尉迟慕刻意分开似的,兄弟俩,一人忙着婚事,一人忙着编军,直到出征之前,尉迟肃才让桂肖如将一枚新的护身符送到尉迟粲手中。 出征前的射响铃,这一回箭无虚发,一万大军出征。 看着大军离去,尉迟肃久久不能回神。 「放心吧,一定会没事的。」桂肖如安慰着。 「是啊。」他的粲智勇双全,当然会风光班师回朝。 他是如此相信的,借此抹除内心的不安。 一边忙着筹备婚事,一边惦记着东境的消息。 一旦报捷,他心头就安定些,要是久无消息,他就食不下咽,夜不成眠。 就在成亲前日,东境军报传来坏消息—— 「启禀皇上,回族狡猾设陷,颐王爷落入圈套,再加上山中连日大雨,王爷及麾下一千骑兵,下落不明!」 「兵部尚书,立刻增派援军!」 「臣遵旨。」 尉迟肃打从在殿上听了这消息,心就像是缺了一角,直到骑马迎亲,他还是恍恍惚惚,心里想着,从京城赶到燕固山,要是日夜行军,再快也要五天……这五天之内,没有援军,粲能平安无事吗? 迎了亲,洞房花烛夜里,桂肖如紧搂着他。「别担心,我亲眼看到兵部尚书调了屯田兵前去,至少有三万大军,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是啊……是啊……」 不会有事、不该有事,然而过了七天之后,军报再次传来恶耗—— 「启禀皇上,回族人踏过燕固山城楼,已朝山下而来,而至今颐王爷依旧下落不明,更不见援军前去!」 尉迟肃屏着气息,瞪向兵部卢尚书。 皇后一派……难道为了让粲死于非命,就算东境被破也无所谓?! 第十章 「兵部尚书!」尉迟慕重喝。 「启禀皇上,臣正要上奏,沛岁城一带大雨不断,造成桥断路毁,援军无法前往。」 「饭桶,难道你就不知道通知当地府尹,调动沛岁城的后麟卫营?!」 「臣早已传令下去。」 「再派人手,架便桥通行,要是再有耽搁,朕要你项上人头落地!」 「臣遵旨。」卢尚书颤声道,立刻踏出殿外。 「父皇,儿臣最熟悉燕固山地势,请让儿臣领兵前去。」尉迟肃单膝跪下请缨。 他不相信卢尚书,就怕加派再多人手,也来不及救粲的性命。 尉迟慕微眯起眼。「不准,你正值新婚,这些事有其他人处置。」 「父皇,一旦回族人踏过沛岁城,京城便岌岌可危,儿臣新婚又如何?」尉迟肃不死心地恳求。 就连墨澈也站出武将之列,单膝跪下。「臣请求皇上,让臣带兵出征。」 墨澈挺身而出,令尉迟肃稍安心了些。要是墨澈愿意出征,依他和粲的交情,他肯定会以命相救。 然,尉迟慕的决定,让尉迟肃的心坠入谷底—— 「墨卿……你的母亲正病危,你……退下。」 「父皇……」 「好了,这事就到此为止,退朝。」 尉迟肃跪在殿上,久久不能动弹。 父皇要借此打击皇后一派……就因为如此,便要牺牲粲?他不服……不服! 「廉王爷。」墨澈走到他身旁轻唤着,而后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他蓦地抬眼。「当真?可……这样岂不是会累及你?」 「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下了朝后,墨澈随着尉迟肃回到廉王府。 「我也要去。」一听到他们的计划,桂肖如立刻嚷着。 「肖如!」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瞪着她阻止。 「喂,别太小看我,那是王朝没有女将军,要不然我绝对是巾帼不让须眉。」她的气势压根不亚于两个男人。「你们自己想,就算墨澈交出虎符,调动南京城的十六卫营,但那才三千人而已耶。」 「已经够用了。」 「不够,虽然皇城兵都是精挑细选的,但是缺少作战经验。再加上并非是墨澈带兵,十六卫营能够多听令行事,那又是一个问题。不过我在的话就不一样了,皇城兵几乎都是我爹TJ出来的,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他们多少给点面子。」桂肖如振振有词。「更重要的是,你没有征战经验,可我懂得行军作战,墨澈不在,我可以当你的左右手。」 她说的一点都没错,两个男人不禁沉默。 「还是我也去好了。」墨澈沉声道。 「你傻了,你去?」桂肖如往他肩膀一拍。「你娘正病着,你……你家就你这么一个独子,你在这当头出征,也太不孝了。」 「可是,总不能让你去。」墨澈劝阻。 「为什么不能让我去?姑且不说去救阿粲,就说回族一旦踏过沛岁,京城便陷入危机,你怎能要我坐视不管?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护国的责任,是不分男女的!」她低斥着。 墨澈被说得无法反驳,在旁的尉迟肃直到这一刻才惊觉,原来墨澈对肖如是有情的……他成亲,累了肖如,还断了墨澈的情路,简直是罪孽深重! 「我非去不可,谁拦着都没用!」她视线来回看着两个男人。「现在也不是争论的时候,咱们得赶紧整军出发。」 事态紧急,拗不过她的两个男人只好退让。 入夜,墨澈将十六卫营兵马调往南郊,由尉迟肃和桂肖如领兵前去。 「王爷,无论如何……要保住肖如。」临行前,墨澈郑重请托。 「我会的。」 夜色里,三千轻骑乘风而去。 一路上日夜奔行,然而天候极差,大雨不断,路况差得连马儿跑起来都危机重重,尉迟肃不禁问着骑在身旁的桂肖如。 「你还撑得住吗?」看她脸色苍白,他心疼不已。 桂肖如硬气地扬笑道:「少瞧不起我,才几天时间,我会熬不住吗?」她确实是累了,可再累也得咬紧牙根撑下去。 「再撑一下,只要再跑几十里路,就到沛岁城了。」 「我可以!」她喝了声,气势不让须眉。 「好!全员加速前进!」尉迟肃喝着,挥开象征加速的红旗,后头所有轻骑疾速跟上。 下午时分,从北官道进入沛岁城,天色阴霾得仿佛黒夜。 「沛岁府尹见过廉王爷。」一得知廉王爷率兵前来的消息,府尹立刻迎接众人来到府衙。 「府尹,立刻调动后麟卫营。」尉迟肃下马吩咐,急着要上燕固山。 「廉王爷,在颐王爷失去消息时,下官便已动用后麟卫营上山搜寻,可至今依旧没有下落。」府尹顿了顿。「再者,兵部尚书派来的三万大军就扎营在城南,那三万兵……不动吗?」 尉迟肃一愣。「扎营城南?」 「带兵前来的吴司得吴将军说了,兵部没有命令,他们不敢上燕固山。」 「……通往燕固山的便桥是否被冲毁?」 「是,确实是被冲毁,可当初您要整治清江时,不是另辟了一条山道,那儿也可以直通燕固山。」 尉迟肃闻言,气得紧握拳头。 混帐东西……明知回族压境,竟还故意按着三万兵不动! 「肃,既然如此,咱们就趁现在整合,利用夜色攻上山。」桂肖如提议。「就算咱们清楚地形,也得先知道回族人驻扎在山的哪一处,才能一举歼灭。」 「你要不要先休息?」轻抚着她冰冷的颊,他浓眉紧蹙。 桂肖如俏脸微晕,佯恼地拉下他的手。「我可是武家千金,才这么点路,有什么大不了的?」 「好,累了要跟我说。」他轻握着她的手。 「嗯,我要是累得走不动了,你要背我。」 「有什么问题?」 商定之后,尉迟肃让三千轻骑先行休息,又以身分调动驻扎在城南的三万大军,往燕固山的另一条山道而去。 夜色笼罩,山中烟岚四起,遮挡了视线,让人容易迷失方向。 来到燕固山的最高点,往下俯瞰,景象一望无际,而山上则有林木遮掩,尉迟肃要全军停下,派出几个侦察兵先到前头侦测地形。没一会儿,前方传来阵阵轻浅的脚步声。 「王爷!颐王爷在前方!」有侦察兵喊着。 尉迟肃闻言,不假思索地往前跑,满心只想着,粲没事,他马上就能见到他,岂料—— 「肃!」 桂肖如的声音带着惶恐,他蓦地回头,只见她冲至面前,几支箭凌厉射来——箭矢刺穿她的背,那劲道将她推往他身上,还有数支落在脚边。 「肖如……」他怔住,紧搂着她,看着射入她后背的长箭。 「快走……有问题……」桂肖如紧抓着他的手臂道。 尉迟肃朝箭矢射来的方向望去,瞧见左斜方竟不知何时出现回族人—— 「鹰阵,中军前进!」 然而他的声音在山头回荡,却没有应和的脚步声和战鼓声,他不禁回头,却见顺着山道蜿蜒的三万士兵,竟持剑对着他……难道说,这些兵将如此听从兵部尚书的命令,为了置他和粲于死地,压根不管回族人?!混蛋! 「你们到底有没有身为都阗军人的荣誉心!」他怒吼着。「敌人就在前方,你们却持剑对着本王!」 前有列阵应战的回族人,后有欲置他于死地的都阗军……这算什么? 「末将也是逼不得已……就请廉王爷海涵了。」吴司得目露杀意,手中的长剑泛着清冷光痕。 尉迟肃怒瞪着他,沉声道:「你可以杀我,但你能向我保证,你会率兵击败回族人吗?」 吴司得闻言一愣。「那是末将的任务。」 「好。」尉迟肃抱着桂肖如转过身。「你可以杀我,但你要记住你的承诺,否则……本王就算化为厉鬼,也要拖着你一起下地狱!」 此话一出,吴司得反倒犹豫了。 上头有令,要他扎营等着廉王爷前来。他原本认为廉王爷根本不可能来到这险恶之地,但他却来了,且脸上全是疲惫,像是日夜赶路而来……上头的命令,他不能不从,可面对这种不在意己身生死,只在乎百姓存亡的人……他要怎么下手? 他身为武将,本该刀口向外,保家卫民,但如今……他却沦为政局的棋子,动不动手都为难。 「肃,快走……放下我,快……」桂肖如虚弱地喃着。 他安抚地勾笑道:「肖如,我们一起走。」他在试探,还有机会……还没见到粲,还没将她送下山医治,他不会轻言放弃! 桂肖如不解地看着他,正要开口—— 「大哥!」 蓦地,一道洪亮的声音乍至,尉迟肃浑身一颤。 是幻听吗?是相思成灾,教他听见了粲的声音? 正疑惑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定睛一看,就见一抹身影如电般地来到面前。 「粲?」这是幻觉吗? 「肖如……」尉迟粲惊疑地瞅着背上中箭的桂肖如,再看向兄长身后的大军。「大哥,援军到了?」 他在不远处听到大哥的声音,便循声到来。 尉迟肃怔怔地看着他,心里激动着,然眼前是危急存亡之秋,他该怎么做? 正忖着,一阵箭翎声掠过空中,尉迟粲拔剑回头击落,喊着,「楚皓,左线杀阵!」 「领命!」 那嗓音是从另一头的山坳处传来,尉迟肃这才发现,原来尉迟粲那一万兵马并没有全军覆灭……既然如此、既然如此——「吴司得听令,本王既往不咎……鹰阵,中军前进!」 吴司得犹豫了下,沉声喊着,「末将遵命!」 中军出列,加上尉迟粲的兵马从左线包抄,蓦地战鼓声隆隆,杀声四起,回族人被杀得措手不及,节节败退。 突地,天空开始下起大雨。 「撤!」尉迟肃高声喝道,命令战鼓手击起撤退的鼓声。 前方的将领立刻撤回,尉迟粲飞快来到他面前。「先回山下,那里有个地方可以扎营。」 「走,全军跟上!」尉迟肃喊着,一行人跟着尉迟粲走。 一路上,听着尉迟粲说出这些日子的情况,他进燕固山之后,遇到突袭,然在千钧一发之际,那个酷似尉迟肃的男人救了他,领着他们退到一处隐密的洞穴,他人便不见了。 他们持续在燕固山和回族人作战,因为人数只余七千人,只能用声东击西的战术,将回族人给打散,再各个击破。 这山洞别有洞天,可以容纳数万人,亦可穿过另一头,从那边的洞口出去便是山的另一侧。 一进山洞,尉迟粲立刻吩附所有士兵分工合作准备晚膳,再派人一一安置吴司得的兵将。 「粲,你这可有军医?」尉迟肃抱着桂肖如进入尉迟粲夜宿的小帐篷里。 「等等。」尉迟粲立刻到外头询问着。 没多久,一个略懂医术的副将走来,往桂肖如的腕间一按,神色凝重地朝两人摇了摇头。 「肖如……肖如,你醒醒,我马上带你下山。」尉迟肃咬牙,轻拍着她的颊。 她半昏半醒的微张眼,脸色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一张口,血便沿着唇角滑落。 尉迟肃立刻抹去那血。 尉迟粲低声朝副将吩咐,「准备马。」 「王爷……来不及了。」副将沉声道。 尉迟粲紧抿着嘴,摆手示意他退下。 「阿粲呢?」她气若游丝问着。 「他在,他就在这里。」尉迟肃赶忙拉过他的手,一起握着她冰冷的手。 桂肖如虚弱地掀起眼皮,勾唇笑了笑,「看起来不错嘛……可以暂时把肃借给我吗?」 「当然可以。」尉迟粲笑得勉强。 她无力地把脸靠在尉迟肃的肩上,问:「……下辈子,可以爱我吗?」 尉迟肃张口,却说不出话。 「你连骗我都不肯……」她控诉。「让我任性一下又怎样……」 「肖如……你是我除了母妃和粲以外,最信任的人,我不可能骗你,也不能骗你。」即便说了她想听的,那终究是谎言。 她扁着嘴,泪水滑落。「算了……那我也不要爱你了,墨澈比较好,他很疼我……」 想起墨澈,尉迟肃心头一紧,不知道回京之后要怎么面对他。 「可是,你要记住,你一定要记住……下辈子遇见我,你要认出我,我要当你们的妹妹,你们要疼我宠我……我还是一样要夹在你们中间,不许甩开我……」 「好。」 「带我回家……然后,我要跟你们葬在一起……」她看向两人要求。 「好。」 「抱紧我。」 他紧紧地搂着她,感觉她的气力正急速的消失,感觉她失去了气息,体温退得好快好快,快到他不管怎么紧搂着她,她还是冰冷得教他胆战心惊,热泪盈眶。 「肖如……对不起……」我没有办法爱你……他哑声喃着。「我不该带你来的……」都怪他,一心惦记着粲的安危,却忘了始终跟在身旁的她…… 她总是无怨无尤地跟随,给予他最大的支持,在他沮丧时给他安慰……可是他却从没有为她付出什么,他甚至连她喜欢什么都不知道……今天过后,再也没有一个她,可以站在他的身边,笑睇着他,问:「干么沉着脸,又怎么了?」 再也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一直沉默着的尉迟粲不由得轻抚着她冰凉的颊,想起初见面时,她像阵风般,那般淘气又直率,没有心眼、没有算计,那般纯真又胆量过人…… 「我要杀了他们……肖如,我一定拿回族人的血来祭你!」他恨声低咆着。 山洞里,回荡着尉迟粲的怒吼和尉迟肃的低泣声……让闻者莫不动容。 翌日,大雨停了,尉迟粲和尉迟肃将桂肖如的遗体烧成灰,盛装起来,由尉迟肃随身带着。 拟定了作战计划,加上有大军支援,历经一个多月,终于将回族人击退,夺回燕固山。 待一行人班师回朝时,已是六月底,天子尉迟慕率领百官,冷沉着脸在正南门等候。 尉迟粲和尉迟肃一踏进正南门,随即单膝跪下。「儿臣等叩见父皇,请父皇恕罪。」 「……你们也知道有罪?」尉迟慕神色冷鸷地看向尉迟肃抱着的瓷罐。「你竟胆敢违逆朕的旨意,私自向墨卿调了南京城十六卫营,甚至害得廉王妃亡故……你该当何罪?!」 「儿臣任凭父皇处置。」尉迟肃哑声回答。 「好,朕即刻削去你的廉王爵位,还有你,颐王,你竟未阻止,还再三无视朕的命令,朕也要废了你的爵位!」尉迟慕怒喊着,百官里有人窃窃私语着。「但念在你等驱逐回族人有功,赏赐的封地和宅邸,朕就不收回了……你们暂时别进宫,职权全暂停,在府里反省!」 「谢父皇。」两人齐声道。 尉迟慕领着百官离去,却有一人僵硬地站在原地,目光动也不动地落在尉迟肃怀里抱着的瓷罐。 「墨澈。」尉迟肃缓缓起身,看着他。「对不起。」 「你没有遵守承诺……」墨澈走近,轻抚着瓷罐,仿佛借着罐身,轻抚着那个娇俏的人儿。 「对不起。」 墨澈眼眸赤红,抬拳挥去—— 「澈,不要!」尉迟粲紧拉住他。「这不是大哥的错,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肖如不会到燕固山,也就不会……」 「……是我,如果那个时候我坚持去……她就不会有事了……」墨澈嘶哑地喃着。这几年来,他历经爹娘双亡,如今连肖如也死了……他突然好迷惘,不知道自己还能为何而活。 「不是的,这只是命……谁都不希望发生这种事。」 三人站在一块,可昔日四个人一起在武校场上飞奔练武的场景,再也不可能出现了。 尉迟肃垂眼不语。唯有他知道,真正害死肖如的是皇后一派。 若不是兵部迟不发兵,粲不会陷入苦战,他和肖如也不会赶去……所以,他要彻底铲除皇后一派的势力,要将那些只会争权夺利,不顾家国安危的人,全都一网打尽! 之后,捧着桂肖如的骨灰,尉迟肃来到桂盛其的面前,再三道歉。 桂盛其却只是无奈心疼叹道,这是武家千金的命运罢了。 他感谢桂盛其的宽宏大量,最后将桂肖如的骨灰带回府里,搁在他的房里,希望这么一来,至少能让她不孤单。 接着,他策动私衙开始查办,以工部为源头,将他之前查到的情事嫁祸给尉迟御,要让他们其他皇子间自相残杀,再让吴司得做内应掌握所有证据,待时机成熟一并处置。 然而令他烦恼的是,粲仿佛以为灭了回族人就等同替肖如报了仇,继续和尉迟御交好,入冬之后,甚至还特地跑了趟碎阳城,一待便是数日才回京。 另一方面,墨澈与他渐行渐远。 墨澈和尉迟御为表兄弟,两人情分自然是比跟他深,桂肖如的死让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远,有时候尽管刻意邀他叙旧,他也只是沉默。 他的局已经布得差不多,就怕墨澈继续和尉迟御往来,最终会伤到他,所以他犹豫了,岂料会碰上父皇突地病倒的事。 身子向来健朗的父皇,这一病非同小可,竟让御医束手无策,如此状况,更让百官急着想知道父皇到底要立哪个皇子为储君,政局震荡着,他于是顺手推舟,让尉迟御主导着其余有野心的皇子们逼宫,届时他再一举铲除。 但,父皇要是真的驾崩了,这天下该交给谁? 过两日,天空开始降下大雪,完全不消停。 钦天监说,这场大雪,可能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雪。 翌日,尉迟肃特地进宫探望尉迟慕,他却已病得连说话都不能了,让他心头闷极,守着父皇一整夜,隔日尉迟粲邀他一道到墨澈那里作客,他心想也好,但一到五军都督府,就见尉迟御已在厅中,他恼得干脆跟墨澈借了房间休息。 他没有办法面对尉迟御,就怕自己会失控杀了他。 而这个时候,他会特别想念肖如,想听她那豪爽的笑声。 躺在墨澈的房里,想着桂肖如,尉迟肃半梦半醒间,突地有人贴近身后,扳动着他,问道:「墨澈,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他微恼张眼,瞪着眼前清艳而陌生的姑娘。 「你……尉迟肃……」 「你是谁?为何会知道本王?」他一把扣住她的手。 「我……」女子抿了抿唇,像是在犹豫什么,最终还是道:「我知道你是尉迟肃,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请你相信我,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要说什么?」 「冬至之夜,四皇子和五皇子会带兵,分别从东启门和西启门攻进皇宫,你要记住,别让二皇子领兵马入宫,还有皇上如今的急病其实不是病,而是尉迟御下了毒。」她说得又急又快,压根没打算甩开他的手,反而紧抓他的。「我知道你一定可以阻止的,只要有你,二皇子和墨澈一定不会有事。」 尉迟肃听得一愣一愣,不知为何,突觉眼前的姑娘,那说话的口吻、那央求的眉眼,好像——「肖如……」他喃着,不自觉地将她拥入怀中。 「啊!」她吓得尖叫。 「我真搞不懂你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竟然咬我!我都还没找你算帐,你倒是先咬我!」离开五军都督府,尉迟粲随尉迟肃一道回廉王府,一进房门,他就恼火地骂着。「你居然压着那姑娘……你是真的要逼墨澈打你就对了?」 「吵死了。」尉迟肃呿了声。 在那姑娘尖叫之后,墨澈飞快地冲进房内,只差一点点,要不是粲阻止,恐怕拳头就要落在他脸上。 感觉上,墨澈似乎很在意那姑娘……是不是,墨澈和他一样,觉得那姑娘和肖如有些相似? 而她说的话……实在吊诡,也许他该找个时间再去探探才是。 「……你该不是喜欢那姑娘吧。」粲沉声问着。 「那又如何?」 「你!」尉迟粲抿了抿嘴,将他扑倒在床。「我不会允许的。」 「你不允许又怎么样?」不听话的坏东西,扰得他心情更烦乱。「我瞧你最近也不得闲,一会去碎阳城,一会和尉迟御去游河……很快活嘛。」 他需要一个人替他分担心事,可那个人却不是粲……又也许该说,不能现在对他点破,因为他和尉迟御是有交情的,一旦对他说了,就怕坏事。 但不说……他也差不多快要忍到极限了。 「大哥……我去碎阳城,是去采买赤目马,顺便探望衡之。和御出门,那是因为我心里闷啊,你一直在忙,我什么都帮不上,至少不要扯你后脚。」 「要是我不准你再和御见面,你觉得如何?」他问着,大手钻入他的衣衫。 「为什么?」 「因为我不舒服。」他拉开他的衣衫,轻啮着他的乳尖。 尉迟粲低吟了声,感觉浑身颤栗不已。 尉迟肃拉着他起身,褪去他的衣衫长裤,大手套弄着他早已昂扬的灼热。「答应我,这阵子,没有我的同意,不要再跟御见面,还有……不管有任何消息,你都别随意带兵马进宫。」 父皇在两个月前复了两人的职,甚至让粲直接接管了军务都所,就怕粲手中有了兵马,听到什么消息就毛躁行事。 「……好。」他哑声应着。 「想要吗?」他微抬起他,以灼热抵着他的臀。 「……嗯。」尉迟粲羞赧道。 事实上,打从自燕固山回来后,他们就不曾再燕好过,一来是因为肖如的死,二来是因为朝事多变。 「过来。」他捧起他的翘臀,逐渐将自己埋入。 尉迟粲浓眉紧蹙着,感觉自己一寸寸地吞噬着他,直到那灼热埋到最深处,他才低喘着,趴伏在他的身上。 「对了,我忘了跟你说,我把肖如的骨灰放在我房里。」 「嗄?」顺着大哥的视线看去,就见那瓷罐搁在床尾的花架上,那角度——「不要了!」 这感觉仿佛肖如就在后头观望,要他怎么继续下去? 「箭在弦上,岂能不发?」他扣紧他的腰,深深地埋入。 「啊……」 紧密的包覆促使他放肆地律动着,贪婪地一再索求。 翌日,风雪依旧,而尉迟肃独自一人来到五军都督府。 「廉王爷,我家大人尚未回府。」一见他来访,慕总管赶忙迎上前来。 「无妨,本王不是来找墨澈,倒是那天出现他房里的姑娘……把她带上来。」尉迟肃一进主屋大厅,便如此交代着。 「可是,她……」慕总管面有难色。 「怎么,她的身分如此高贵,本王想见她也不成?」 「不,侯姑娘只是个大人捡回来的人,如今在府里的裁房工作,身分卑微,奴才不知道廉王爷为何要见她?」廉王爷一说是出现在他家大人房里的姑娘,他就知道肯定是赖着不走的侯雅君。 「本王行事容得你置喙?」他笑得戏谑。「还不将她带来?」 「……是。」慕总管赶紧去找人。 不一会儿,他便将侯雅君带到主屋大厅,她一见是他,不禁疑惑地皱起眉。 「好大胆的丫鬟,见到本王都不用施礼?」尉迟肃眯眼打量着她,摆手要慕总管退下。 侯雅君朝他欠了欠身。「见过王爷,不知道王爷找我有什么事?」 尉迟肃托着腮,朝她招手。「本王要问你那日说的事。」 侯雅君闻言,立刻上前。「王爷可愿意相信我?」 「你说的那些事,可有告诉墨澈了?」 「说了。」 「他信吗?」 「应该是信了。」她说话时,脸上漾着笑意,像被信任是如此值得满足的事。 尉迟肃颇讶异地看着她。她说尉迟御即将策动宫变,墨澈信了?墨澈和尉迟御是表兄弟,两人感情不在话下,墨澈竟会信任她胜过尉迟御? 「你叫什么名字?」他脱口问道。 「侯雅君。」 尉迟肃眯起眼瞅着她……她的五官比肖如还美,可是神韵和气质实在像极了肖如,难道说……墨澈也发现了? 「雅君……」他喃着,探手欲轻触她的瞬间,一只手横过他们之间,教他抬眼望去。「墨澈,你回来了。」 「不知道王爷前来所为何事?」墨澈冷声问着。 「我……」 「墨澈,不要这样子,尉迟肃是好人。」感觉到墨澈蕴含的杀气,侯雅君忙挽住他的手。 墨澈皱眉望着她,像是不能忍受她说尉迟肃是个好人。 「你又知道本王是好人了?」他哼笑着,瞥见尉迟御就站在门外。 「我知道,你虽然表面上像个坏蛋,可那是你把心思藏得很深,要很仔细地观察,才会发现其实你一心为二皇子和墨澈着想。」她没心眼地道。 她话一出,尉迟肃不禁怔住,就连墨澈也皱起眉来。 「是肖如吗?」尉迟肃脱口道。 墨澈横眼瞪去,不懂他为什么提到桂肖如。 「谁是肖如?」侯雅君来回看着两人。 「墨澈,肖如说她会再回到我身边……」尉迟肃哑声道:「她说,她要当我的妹妹……」她是肖如吧,这天地之间,只有一个肖如如此懂他。 「你曾经为肖如的死掉泪吗?」墨澈突然沉声问道。他知道,尉迟肃并不爱肖如。 「你说呢?我失去这一世最懂我的女人,你说……我痛不痛?」 「……好,既是如此,我可以原谅你。」墨澈声音低哑地喃着。「可是,请你别再接近雅君。」 尉迟肃闻言,不由得低低笑开。「原来如此……你放心吧,我今天来,只是因为觉得她像肖如,想再见见她罢了。」 既然尉迟御也在场,他就不该再提起那天的事……反正侯雅君说墨澈相信她说的话,那么他们就分头进行吧。 那日和侯雅君再见后,尉迟肃要私衙里所有人手,开始寻找无色无味,又会引起像他父皇症状的毒。 赶在冬至之夜,他拿到毒和解药进宫,而墨澈也早已布下天罗地网,顺利将企图宫变的尉迟佑和尉迟明一并拿下,而下毒弑君的尉迟御更是因此被押进大牢,等着尉迟慕醒来亲审。 翌日,尉迟慕清醒,得知所有的事,裁定立斩参与宫变的三位皇子,而尉迟肃则趁机肃清皇后一派的大臣,而首当其冲的,便是兵部卢尚书和穆首辅,皆判处五马分尸之刑。 过了元旦新年,朝廷气象一片清朗,四月的三年一科考试后,纳入不少新的栋梁。 唯一令人心烦的是尉迟慕的身体,在解了毒之后依旧每况愈下,问过御医,御医只回答,「皇上是心病。」 尉迟肃不解,常常和尉迟粲进宫伴驾,看着父皇苍老的模样,他才真的觉得他老了。 时节入夏之后,尉迟慕更是常常陷入昏迷,而贤妃是形影不离地陪侍在侧。 谁都看得出尉迟慕的时日不多了。 「贤妃,把肃儿叫来。」一天,他突地清醒如此说道。 贤妃闻言,赶忙派人找来尉迟肃。 「父皇?」 「你怨父皇吗?」 他一愣,不懂父皇为何这么说。 「你一直以为朕要粲儿的命,对不对?以为朕视他为棋子,对不对?」 尉迟肃没应声,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 他嗓音嘶哑,说得断断续续,「不是的……那时宫中流言四起,朕要是不以此法杜绝,那些纷纷扰扰会将你们兄弟俩给吞噬……你要记住,有时候危机正是转机,要善用时机。」 尉迟肃一怔,这才明白,原来所有的计划里,还包含如此多的用意。 「朕在遇到珍妃之后,才懂得何谓爱……你的痴狂何尝不像朕?朕又怎么忍心夺你所爱?」 「……父皇。」这话中的意思……是默许了他和粲吗?甚至,父皇是用这种方式在保护他和粲? 「可知道朕为何如此栽培你?」 「因为我像珍妃之子?」 尉迟慕蓦地低低笑开。「一开始是,但后来是因为……你像朕,朕相信你一定可以成为明君。」 「父皇……」 「珍妃死后,朕就少到长春宫看你与粲儿,那是因为朕不希望长春宫步上咸福宫的后尘……朕不是不想见你,而是不能……」他说着,笑容却无比苦涩。「多可悲,朕尽管思念也不能去见你和粲儿,尤其是粲儿……太像珍妃,朕一见他,心就痛得紧,就算明知他不是朕的儿子,但朕还是将他视为亲子。」 尉迟肃张口不能言,难以置信原来父皇避而不见,正是因为有爱……这牢笼竟是如此地束缚人心。 「父皇早就知道粲不是您的骨肉?」 尉迟慕笑睇着他。「珍妃临死之前,告诉朕,朕的二皇子已死在山贼杀掠之下,可尽管如此,朕还是想留着他,因为他的模样像极了珍妃。」 「那……父皇是何时遇见二弟的?」 「珍妃死后,朕不信那孩子已死,所以派人追查,直到那年马商玉家要进宫的前几天,终于在燕固山找到他,原来他被当年的山贼给收养,朕特地出宫见他,告知他的身分,花了不少工夫才让他相信,后来朕要他帮忙,他答允了……条件是不准剿他的山寨,朕已承诺他,你可要照办。」 瞧他笑着,尉迟肃不禁有些怔忡。「儿臣会照办。」 「至于他,就看你们有多少缘分吧,他要是不肯回来,就由着他,他要是肯回来……就赐名为天,你帮朕告诉他。」 「是。」尉迟肃垂着眼道:「所以……儿臣和粲之间的事,确实是他告诉父皇的?」 「那年粲儿要到沛岁城接你回京,朕不放心,便要他跟着,适巧撞见你俩之间的事,也顺手除去潜藏在回京官道上的伏兵。」 尉迟肃轻呀了声,果真是如此……「既是如此,他当初干么对我们射箭?」那时忘了问他。 「朕要他提醒你有暗箭罢了。」他说着,笑意不断。 尉迟肃恍然大悟。「所以,后来粲征战日穆回宫时,皇后提起流落在外的皇子,也是父皇刻意策动的?」 「粲儿封王,肯定会引来骚动,正是朕肃清他们的最好时机。」 尉迟肃总算将所有的事给连结在一块,才知道父皇的心思缜密到这种地步,宁可被他误会也要执行。「是说,二弟不回宫真是太可惜了,他会是个贤君。」要是他愿意回宫继承帝位,倒也是不错的结果。 「那孩子不错……可惜是只在天上飞的鹰,他不甘于被囚,你也不错,但注定是只笼中兽,因为你早已被囚在宫中,而且是你甘心被囚的吧?」他笑问着,「囚着也无妨,只要牢笼里有所爱……没有子嗣也无所谓,朕要的是能替百姓谋福的人才。」 「……多谢父皇。」他嗓音低哑。 他知道,尽管父皇只字不提,但已是同意了。 这是天大的恩惠……他作梦也不敢奢求的恩典。 「谢什么?朕不过是个无用之人,保不住最爱的人,甚至还受控于外人……你不娶妻也好,往后好好地治理王朝吧。」 「儿臣会谨记在心。」 「肃儿……要他们都进来吧,朕有话要说……」 在新任首辅等大臣的见证下,尉迟慕宣布由尉迟肃继位,在贤妃和尉迟肃、尉迟粲的陪伴下,他平静地闭上眼,唇角还勾着笑,仿佛一生至此已心满意足。 「皇上驾崩!」 寝殿外的宫人跪哭一团,不久,宫里敲起丧钟。 是夜,尉迟粲和尉迟肃守着皇柩时,贤妃派人要尉迟肃到长春宫一趟。 一到长春宫,便听贤妃如此要求着——「请皇上让我殉葬吧。」 「母妃?!」 「我担心你父皇……他一个人,我不放心。」 尉迟肃颤着声。「母妃,父皇已经去见珍妃了,他不是一个人。」他把话说绝,要母妃断了殉葬念头。 父皇最爱的一直是珍妃,这些年,他是为了天下而活,如今是功成身退,才甘愿地咽下这口气去寻找珍妃了……母妃该是知道的,父皇待她只是一份情,不是爱。 「可是,如果他没遇到珍妃呢?」 「这……」 「你父皇那个人很孤单……最爱的一直不在他身边,我能给他的就是偶尔陪他聊聊天,要是他没遇到珍妃,谁陪他聊天?」 「可是……」 「我不要你父皇独自埋在黄土下,他一生孤独,生也孤独,亡也孤独……我舍不得,肃儿,你成全我吧。」她轻握他的手。「你可以明白母妃的心,对不对?」 尉迟肃沉默许久,轻轻地点了头。 「多谢皇上。」贤妃露出欣慰的笑。 「来人,传二皇子,再请太医调配一杯鸩酒。」他哑声下令。 不一会儿,尉迟粲进了长春宫,见母妃一身素白,坐在床上,床边摆了一杯酒,疑惑地问:「这是……」 「粲,母妃要殉葬,随父皇而去。」 他震愕地看着她。「母妃!」 「粲儿。」她笑嘻嘻地握住他的手,而他未曾见她如此开怀的笑过。「母妃不在,你要好好地跟在肃儿身旁,知道吗?」 「母妃,不要……」他紧抓着她的手,不断地摇头。 「粲儿、肃儿,母妃这一生虽在牢笼里,但母妃是心甘情愿的,因为你们父皇在这里,只要他在,哪怕是地狱,母妃也要相随。」抽开手,她平静地举杯,勾笑饮下,仿佛喝下的是杯美酒。 当血滑落唇角时,她缓缓躺下,那双秀美的水眸像是盼望了许久,笑得那般柔媚,仿佛她最爱的人来到跟前,她伸出手,闭上双眼。 「母妃!」两人跪别。 尾声 翌日天明,尉迟肃正式登基为皇,改年号为康廉,是为康廉元年,之后将先皇和贤妃葬入皇陵,也将桂肖如的骨灰放进里头,在骨灰旁预留了两个位置。 最终,尉迟粲再被封为颐亲王。 虽说是颐亲王,更有自己府邸,但尉迟粲却几乎是夜夜睡在戏央宫的寝殿里。 两人明目张胆,因为众人皆知皇上与王爷这对兄弟,为了桂肖如交恶,却也为了桂肖如和好,两人常常在武校场上话从前思念桂肖如。 众人皆说,桂肖如何其有福,竟能让两人如此思念。 但就算如此,后宫也不能始终空虚。于是,有官员上奏,「皇上该选秀了。」 尉迟肃轻笑着答,「好啊,谁要能找到肖如的转世,就把她送进宫吧。」 这话让官员们都闭上嘴,众臣无不认为,皇上痴情过头,恐会终身不娶。但却有眼尖的人发现,皇上似乎偏好一位姑娘—— 「雅君,这是绫锦院新织出的布料。」 「哇,皇上……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侯雅君一把抱上去。 墨澈一把将她扯下,只因侯雅君正是他的妻,亦是那年告知他们冬至之夜宫变一事的女人,更是让他们认为酷似肖如的女人。 「墨澈,把雅君管好。」尉迟粲咬牙切齿道。 墨澈无言,只能瞪着毫不知男女之防,行为异常大胆豪迈的妻子。 有人目睹了这一幕,于是开始训练家中的千金,希望她们变得豪气些,猜想皇上必定是极为思念桂肖如的豪气万千。 等到三年一到,有人又上奏选秀时,尉迟肃道:「何必这么麻烦?若是墨澈愿意割爱,朕便迎后。」 墨澈当下脸色铁青,尉迟粲也不遑多让,当日早朝后,拉着尉迟肃到皇陵。 「你要不要当着母妃和肖如的面,想想你自个儿说过的承诺?」 瞧他那含妒的眉眼,尉迟肃心里就觉得快活。 「是谁先冷落了朕?」 「我……」 「朕夜夜等着你侍寝,可是已经好多天了,你都不肯来。」 尉迟粲闭了闭眼,不知道第几百次咒骂侯雅君。 都是她!没事搞什么成衣坊,还弄什么走秀,年年都玩上一次伤风败俗的把戏,大哥却总是由着她,而今年最扯,居然连男人底裤都出笼了! 那种不同于时下的底裤,只有那么一丁点的布料,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穿,可大哥却要他穿着侍寝……要他怎么做得到? 「说穿了,是你腻了吧……」尉迟肃叹了口气。「朕……注定孤单。」 「你……」瞧他那落寞的侧脸,肯定又是装忧郁,可偏偏自己就是这么傻,明知道是假也甘愿上当。「我穿!我今晚就穿,可以了吧!」他豁出去了,可不可以? 「朕拭目以待。」 他那得意的表情教尉迟粲哭丧着脸。瞧,上当了吧! 正当两人欲离开时,迎面有一人走来,手上还提了一壶酒,尉迟粲立即认出他是谁。 「天,你来看父皇。」尉迟肃喊着。 那人看了他一眼。「别叫得那么亲热,我起鸡皮疙瘩了。」 「真巧,朕也有点反胃呀。」 两人走近,相视而笑,随即擦身而过。 回到皇辇上,尉迟粲不住地看着他。 「怎么,迫不及待了?」他笑眯眼,大手往他腿间一按。 「大哥!」他忙拉开他的手。「我是在想,你跟那个人……真的好像。」 「可不是,改天朕要是真被逼得要立后迎妃,朕还打算找他帮忙呢。」尉迟肃漫不经心地说着,倾前,吻上他敏感的耳朵。「但朕现在好期待夜幕快降临呀。」 尉迟粲闻言,心往下沉,很想叫墨澈休妻,但就怕墨澈休妻,大哥就要迎侯雅君为后……真是的,怎会无端端冒出那个妖女? 是夜,戏央宫的寝殿门被人轻轻推开。 尉迟肃将眼自奏折上移开,直睇着正在关门的人。「粲,朕都快要等到天荒地老了。」 「不就来了?」他抿紧嘴,走起路来,扭捏不自在。 「怎么了?」将奏折一丢,他起身拉着他。 「那裤子不好穿。」 「真的?让朕瞧瞧。」 「等等等等等……」 尉迟肃压根不理,将他拉到床边,自个儿往床一坐,就动手掀脱他的衣袍,解开裤头就看见侯雅君设计的特殊底裤,果真穿着。 他伸手轻触。「这布料是上等缎布,应该极舒服才是。」 尉迟粲微皱眉闷哼。 「瞧,这儿还绣着豹子呢……威风凛凛。」说着,隔着缎布,他轻吻着,感觉底下的昂扬逐渐茁壮。 「啊……大哥……会痛……」 「朕什么都还没做,哪里痛?」 「……裤子绷得很紧。」他羞红了脸。 尉迟肃闻言目光移去,果真瞧见他的底裤撑得很绷。「嗯……这设计不好,朕找机会再跟雅君说。」 「你要怎么跟她说?」尉迟粲猛地掐住他的肩头。 「就说你只要一硬……」话未完,他的唇已经被捂住。 「这种事,你怎么可以跟她说?!」 「那要怎么办呢?」拉开手,他伸出舌,轻舔着、转绕着,无尽诱惑。 尉迟粲痛得难过,想脱,却发现底裤被撑得太紧,暗扣根本就解不开。「这是什么烂东西?」 「不是那边,是这边。」尉迟肃拉开伪装成豹须的绳结,就见前面那块裆布整块翻落,那昂扬重获自由地傲立着。「瞧,这设计其实挺好的。」 他喃着,吻上那颤栗不休的灼热,含入口中,以唇舌缓慢地勾引着。 「大哥……」他忍不住地摆动着腰。 尉迟肃摸索着搁在枕边的润滑膏,挖了一指,滑过玉囊,钻入股间的入口,来回地抽送着。 「大哥,我快要……」 就在他唇舌离开的瞬间,热液喷溅在他脸上。 「对不起,我……」尉迟粲想帮他擦拭,可全身上下早就赤条条的,只好拉起大哥自个儿的袖角替他擦。 「怎么,这么做教你兴奋了?」他仰着脸,任他擦着。 尉迟粲不解地看着他,目光下移却见昂扬被他握在手中,早已复苏。「不、不是,我……」 「朕有机会再试试。」他舔了舔唇。「过来,侍寝。」 尉迟粲动手替他褪去衣袍,大手抚过他也同样坚硬的硕大,趴伏在他的腿间,含吮着那灼热。 尉迟肃闷哼了声,长指探入他的股间,感受那紧窒因为他的抽送逐渐变得柔软,不断地翕张,像是等待着他的临幸。 「你怎么一直摆着腰?想要?」 「大哥……」尉迟粲俊颊烫红。 尉迟肃粗喘着,长指撤出,捧着他的臀坐下,狠狠地一记深凿。 「痛——」尉迟粲闷哼了声,蓦地在他胸口喷溅出热液。 「原来痛会让你更兴奋?」他沉吟着。 「不是!」 「不然?」 「我……大哥,你为什么一直欺负我?」他羞红脸,索性起身倒向一旁。 「因为欺负你这坏东西……一直是我最开心的事。」他跟着侧过身,灼热的欲望直抵着他的股间。「倒是你现在在做什么?不是要侍寝?」 「我不要了。」 「你能说不要吗?」一把扯掉那缎布底裤,他大手扳开他的长腿,侧着身,狠狠地挺入深处。 「啊……」 「还说不要?你的腰可是不停摆着。」他咬着他的耳垂。 「大哥,不要再说了。」 「那就封住我的嘴。」 尉迟粲回头吻住他的唇,唇舌交缠得浓烈,而身下的撞击在夜色里谱成银靡之曲。 父皇和母妃都说,皇宫是座牢笼。 而他说,皇宫是座围猎场,他算计着他人,到最后才发现打一开始被狩猎的猎物,一直是自己。 宫狩中,他的爱情,从一开始就被猎获。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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