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那个人
白绮尘发现一些倪端,在心中挣扎片刻,她决定赌一把。 下定决心后,白绮尘深吸一口气,突然眼睛一瞪,一反常态地挑挑眉,一脚踢上镜茫纤细的小腿,在那洁白的直裾上留下一个黑黑的脚印。“小、镜、子!怎样,我偏叫!” “我说过不准你叫我小镜子。”镜茫眼中的戾气更甚,瞳孔甚至被蒙上一层淡淡的红色。他低头看着自己被弄脏的直裾下摆,脸色难看得像是踩到狗屎。还有最重要的,小镜子,只有那个人有资格这么叫。“我要杀了你……”镜茫恶狠狠地瞪着白绮尘,从咬紧的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镜茫的情绪开始不稳定,组成他身体的光点也随之颤动,结界传来的力量也渐渐削减。 “去你妈的,小镜子!”白绮尘爆了句粗口,然后对他的小腿又是一脚。 “你……”镜茫的眼睛更红了,白绮尘肆无忌惮的挑衅让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样一来,不仅镜茫的身体虚幻了些,连那层结界的光都弱了下去。 白绮尘心中一喜,趁镜茫大发雷霆的时候,飞快地抽出藏在袖间的匕首,倾尽全身的力量反手将它刺到了结界上。 镜茫正怒气冲天,却不知自己被白绮尘摆了一道。他还在盘算着怎么强行夺走白绮尘身体里强大的龙凤之力,并没有将全部的精力放到结界上。在那一刻,结界能发挥出的真正力量还不足全盛时期的十分之一。因此白绮尘使出全力的一剑,如同意料之中那样刺破了结界! 镜湖之外,苒昔他们对着结界束手无策时,一道银色的剑芒闪过,巨大的光幕顷刻间消散,结界中镜茫的身体也在瞬间变成一个个破碎的光点。 当白绮尘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嬴序的视线中时,嬴序看着她,像一个快要窒息的人突然呼吸到空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但是下一秒,他刚刚放下的心就又一次揪紧。 白绮尘没有苒昔那样的功力,可以站在水面上如履平地。失去了结界的支撑,她还没来得急转身逃跑,就笔直地跌入水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白绮尘怕水,在镜湖边住了一个多月,还是没有学会游泳。初冬,湖水冷得刺骨,白绮尘的脸很快就冻得发青。她奋力划动着手臂,不让自己沉下去,可是她全身的力气在迅速流失,估计撑不了多久。 这时,一只手从水下抓住白绮尘的脚踝,将她用力向水下拉扯。 “你逃不掉的。”耳边是镜茫鬼魅般的声音。 白绮尘的整个身体没入水中,水灌进她的耳朵和鼻腔,难受极了。 恍惚之中,白绮尘好像听到一直被她系在脚踝却从未响过的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她看见上方澄澈的湖水。好像是乌云散了,太阳的光照上来。 真蓝啊,就像陆南柯死去时的天一样。 陆南柯那时看到的,也是这片惊心动魄的蓝吗? 就在她头顶的这片天空上,曾经有一个那么重要的人为了自己死掉了呢。 自己在这里死掉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再次见到他? 白绮尘的目光渐渐迷离,心脏好像归于一片沉寂,安静得好想入睡。 这时,她眼角的泪痣又一次灼热起来,让她稍稍清醒一些。 白绮尘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腥甜的气味很快在她口中蔓延,刺痛感瞬间唤回白绮尘逐渐迷失的神智。 她怎么能死在这里,死在陆南柯拼命护着她逃离的这片天空下! 她怎么甘心! 白绮尘额间的印记一闪,微微放大的瞳孔变化成两簇燃烧的黑色火焰!和砚宸眼中的黑火如出一辙。仅是一瞬,就让白绮尘已经失去知觉的身体迸发出强大的能量。 危急关头,白绮尘体内沉睡的龙族血脉竟然被暂时激活了! 镜茫正拉着白绮尘沉入水下,突然如遭到雷殛般松开手,身体猛地后退。 白绮尘借着龙族血脉带来的爆发力,利剑一般窜向水面。 镜茫仰头看着白绮尘渐渐趋近水面的身影,莹白的发丝分散在他身边,黑曜石一样的眸子里分明是满满的垂涎之色。“真是强大的力量啊。”镜茫在水下无声地叹息。 如果他将这种力量抢到手,应该能比轩辕临更胜一筹了吧。 因为轩辕临,他和那个人被迫生离死别,在镜湖湖底接受千年的囚禁。 他要杀回仙界,为自己和那个人报仇! 镜茫的嘴角划过一抹残忍的笑意,目光一凛,笔直地冲出水面。 这次白绮尘学乖了,跃出水面后立刻念动了飞行术的咒语,才没让自己落得之前那个狼狈的下场。可是白绮尘的一身红衣已经湿透,很大程度的降低了她的速度。因此白绮尘还没飞出十米,就听见身后传来凌厉之极的破风声。 镜茫的指甲变得尖锐,像某种野兽的爪子,弯曲起来向白绮尘的后背抓去。这一击镜茫使出了全力,打算一招置白绮尘于死地。 这样危险的情形下,嬴序和苒昔再也按耐不住内心激动的情绪,一左一右冲到镜湖边缘,腾空跃起。嬴序酝酿起自己最强的法术,苒昔也将自己最毒的蛊虫捏在指间。他们自知无法从镜茫手下救出白绮尘,但至少也要让镜茫陪她一起死! 嬴序和苒昔的眸中浮现几分戾气,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向镜茫冲去。 不远处,砚宸攥住自己的衣襟,“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气息也极不稳定。他刚刚强行开启了白绮尘的龙族血脉,自己却元气大伤。 “主上——”焰绝惊呼一声,连忙冲上来接住砚宸向后仰去的身体。 血脉深处的震动让白绮尘转头看向妖界的方向,砚宸面如金纸,竟然在焰绝怀中昏迷了过去。“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泪水很快盛满眼眶。 嬴序和苒昔离白绮尘不到二十米,他们的速度极快,准备好的招式只要再近一点就能招呼到镜茫身上。 镜茫看到极速冲来的二人,他们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势让他都要忌惮。镜茫不由得神色一凛,撤回手中的法术,指尖一划,再次设下一个镜之结界,将躲闪不及的二人撞开数米,身体重重摔到湖边草地上。他们因为惯性继续向后滑动,与地面摩擦翻起长长两道草皮。 苒昔还好,因为实力够强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只是衣服被擦破了,让他脸色黑得吓人。 可是嬴序身体刚刚受过重创,再承受第二次,全身上下像是要散架,没有一处不痛。他喉咙一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来,给他苍白的唇染上几抹鲜艳的色彩。 “嬴序——”见嬴序受伤,再次被困于结界中的白绮尘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隔着结界,嬴序听不见白绮尘的话,只能从她翕张的唇间分辨出是在叫自己的名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血沫染红了他的衣襟。他试图站起来。可是只要他一动,那种剧烈的疼痛就让他眼前一阵发黑。 看来自己还是不够强啊……不但救不了她……连不让她担心都做不到…… 胳膊被人小心翼翼地抬起来。一股暖流缓缓淌入他的身体,修补着嬴序几乎全部断掉的筋脉。 嬴序记得那双手。宽厚,有力,又不失温暖。自己小时候修炼受点什么伤,这双手都会为自己疗伤。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两百年了啊…… 嬴序艰难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清来人的面容,微微牵动嘴角,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却又夹杂着无尽的苦涩。“师傅……”他的声音沙哑,仅仅是说了两个字,喉咙就火辣辣的疼痛。 秦天摇摇头,示意他别再说了。他闭上眼,发出一声短促的叹息,然后加快了向嬴序体内传送真气的速度。 “师傅。”西风被刚才的情形吓得小脸煞白,苒昔一站起来,他连忙扑过去抓住苒昔的胳膊,墨绿色的瞳孔不安地颤动。 苒昔用另一只手拂去直裾上的草屑,继而抬起头,面色有些不悦。他抬头望向屋檐的一角,眉头微蹙,冷声说道:“事已至此,阁下还不愿意现身吗?” 他刚刚开口,幽黑的左瞳就变成妖艳的红色,隐隐浮现出一个阵法。短时间开启阴阳眼,苒昔清晰地看到一个穿着白袍的年轻男子坐在屋檐上,腰间别着一面白幡,不动声色地欣赏着这一切。虽然只是鬼,却也有着不容小觑的力量。 苒昔直接用内力传音。那男子听后转过头冲他歉然一笑,又摇摇头,慵懒地转过脸。 苒昔这才看清那幡上写着的“卜”字,像是想到什么,松了一口气,摸摸西风的头发,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天帝,这……”一直在轩辕寒穹身边的涟烬发觉情形有些不对,想要询问一下轩辕寒穹要不要出手。可刚刚开口,轩辕寒穹就摆摆手,让他住嘴。 轩辕寒穹狭长的眸子微眯,静静看着镜湖上空那个金色的结界。里面那个莹白长发的男子,就是传说中的神器昆仑镜? 听说他是因为一千年前在仙界放肆才被封印在此。 要真是那样的话,为何自己毫不知情? 不知为何,轩辕寒穹的目光逐渐迷离,仿佛超越了眼前的一切直到虚空。 ——镜茫…… 好温柔的声音。蓦然出现在轩辕寒穹的脑海里。 镜茫,是他的名字吗? 真熟悉。是不是很久以前,自己也曾这般温柔地呼唤他? 为什么,都忘记了呢? 啪。 一滴泪水突然从轩辕寒穹的眼眶里滑落,砸到地面上,发出沉重的声响。轩辕寒穹难以置信地在脸上抹一把,满手晶莹的水渍,还带着温热的气息。他蓦地愣住,痴痴地看着手心。 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为什么会这样? “镜茫……”轩辕寒穹情不自禁地低声呢喃,他的嗓音有些沙哑,里面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感,深刻得像要把这个名字篆刻进心里。 第三十六章:深吻 结界中,镜茫像细心雕琢过一样俊美的脸上带着嘲讽。一边将一缕长发缠绕在指尖玩弄着,一边瞥着白绮尘纤弱的背影,声音冰冷:“我说过你逃不掉的。” 白绮尘安静的没有转身。她伏在结界上,看着不远处嬴序惨白的脸色一点一点恢复红润,这才渐渐舒展紧蹙的眉头。“我可以把力量给你。不要再伤害他们了。”白绮尘终究还是妥协了。这样一个强大到难以抗衡的对手,可能会做出更恐怖的事。爹和嬴序都受了重伤,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况且镜茫只是想要自己身体里的力量罢了,自己不一定会死啊!白绮尘这样安慰自己,心中却仍是一片化不开的苍凉。 “呵呵,早这样说不就好了。”镜茫冷笑着,伸出修长的手指探向白绮尘的后脑。 那时镜茫离白绮尘不到一米,强大的力量唾手可得。他的心脏却突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镜茫瞳孔骤缩,像被施了定身术,保持着伸出左手的姿势,脸上血色全无,像一具亘古的雕像。 一千年。 整整一千年! 他甚至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感受到这样的疼痛了。 可它就这样蓦然出现,好像从来没有消失过。 既然这样,他被封印在镜湖的这一千年,那个人在干什么? 他以为已经死了那个人到底在干什么! 镜茫猛地转身。在他一直没有注意到的不远处的北方,那个傲然而立的身影,即使隔了千年,也仍然清晰。因为他,千年来没有一时一刻忘记过那个人。 他只是被封印在此的一缕残魂。 一千年生不如死的囚禁。他重塑肉身,恢复到实力的巅峰,几乎找回他曾经拥有的一切,除了自由,和那个人。 镜湖湖底,不见天日。无光无月,大爱大恨。 结界开始碎裂,迸射出无际的光芒。镜茫再也顾不上白绮尘,向北方飞去,转眼间移过百米,到了轩辕寒穹眼前。他右手扼住轩辕寒穹的脖颈,将他顺势推倒在地上。 镜茫半跪在轩辕寒穹身侧,白发如瀑布般倾泻。 “天帝——”突然的情况让周围的天兵一阵骚乱。不知是谁怒吼一声,他们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冲过去。 “滚——”镜茫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左手凌空发出一掌,将那些人悉数震散,清空了方圆百米。 轩辕寒穹怔怔地看着盛怒之下的镜茫,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天帝,什么仙界,什么什么什么。他都不在乎了。因为镜茫一出现,就夺去了他所有的呼吸。一切都是那样理所当然。 可是,这个人究竟是谁? “为什么?你没死的话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我!混蛋!为什么要我等这么久!”镜茫松开停在轩辕寒穹脖颈上的手,却攥紧了他的衣领。他像一头疯狂的野兽咆哮着,双目赤红,里面是让人深陷的绝望。 轩辕寒穹睁大了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他听不懂这个人在说什么。可是为什么他感受到了巨大的悲伤?好像有什么东西丢掉了,心脏空了一大块,往里呼呼地灌风。 “你这个……混蛋……”镜茫的手渐渐松开。他痛苦地弓起背,银白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他的眼睛,看不清表情,只是肩膀在不停的耸动。 轩辕寒穹隐约听到上方传来低低的啜泣。他的瞳孔轻轻颤着,眼底映出镜茫紧咬的牙关,有两行泪从上面滑下来,在白皙的脸庞上显得那样触目惊心。轩辕寒穹再也无法忍耐这种让人恐惧的茫然,沉声问道:“你是谁……” 镜茫像惊厥一样猛地抬起头,尚未流出的泪沉淀在眼底,有种说不出的凄美。“你问我是谁?”他突然笑出声,任那些泪水汩汩地从眼角流出来,继而是放肆地仰天大笑,白发翻飞。 不认识他了? 那刚才为什么自己的心脏会痛? 都是骗人的吗! 当他停止大笑时,望向轩辕寒穹的眼神已经全然没有了之前的绝望和无助,取而代之的是嗜血和残忍。镜茫发出一声冷笑,身上散发出阵阵戾气,像是刚刚爬出地狱的修罗。 他猛地拉起轩辕寒穹,俯身吻上他惨白的唇,在上面疯狂地噬咬,宛如困兽。 泪水的咸味混合着血液的腥甜,充斥着轩辕寒穹口腔的每一个细小角落。他惊恐地睁大眼睛,想要逃离。但一只有力的大手牢牢地覆上他的后脑,让他动弹不得。镜茫灼热而柔软的唇与他的纠缠在一起,毫不在意轩辕寒穹的僵硬和抗拒。修长的手指插到他的发丝间,狠狠的按住轩辕寒穹的后脑,粗暴地逼迫他与他的唇越发紧密的纠缠。 一记冗长到快要窒息的深吻。 世界寂静。 力量被一点点抽离身体,薄唇被身上的人肆意玩弄,带来一阵阵酸麻的触觉。此刻的轩辕寒穹完全没有了往日威风凛凛的气势,被镜茫牢牢禁锢在怀中。 镜茫的唇终于离开。轩辕寒穹被他毫不留情地推开,薄唇有些暧昧的红肿。 镜茫站起来,瞳孔变回最初的幽黑。他俯视着惊慌失措的轩辕寒穹,以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态。“轩辕寒穹,从此你我再无瓜葛。”他的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温度,就像在对一个陌生人说着无关紧要的话。只有眼中不断翻涌的悲恸泄露了他真正的心情。 他不是不难过。也没有多能忍。 镜茫到现在都深爱轩辕寒穹。 可是他是镜茫。他有自己的骄傲。 他可以为轩辕寒穹忍受千年的孤寂,也可以潇洒地离开没有半分犹豫。 结局是轩辕寒穹选择的。他只是毫不犹豫地照做而已。 镜茫丢下轩辕寒穹飞向更北方的天空。没有人看到,他在飞起后眼眶中有一滴红色的泪滑落。像是心上淌出的血。 轩辕寒穹转脸看镜茫的身影消失在蔚蓝的天幕下,心脏上好像有一只手在不停地撕扯,呼吸都难过。他的眼睛蒙上一层水汽,像是起了大雾,那样茫然不知所措,孩子一样。 涟烬首先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看见轩辕寒穹就这样无助地坐在地上,心中一痛,胡乱抹去嘴角因为受到镜茫一掌而溢出的鲜血,强忍着疼痛跑到轩辕寒穹面前,试图扶起他,却被轩辕寒穹狠狠推到一边。 涟烬站在那里不再有所动作。他的眼帘垂下来,遮挡住了本来就极其隐晦的不甘和怨恨。 轩辕寒穹已经从地上站起来,一改之前无助的姿态,重新流露出威严之色。他望向北方天际的目光深远悠长。然后攥紧了拳头,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尾随镜茫而去,一路向北。 这场神器的争夺最终因为镜茫和轩辕寒穹的离去而不了了之。 人们无法得知他们二人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往。 可是他们都从镜茫的咆哮中听出了巨大的绝望和悲伤。 镜茫一定是爱轩辕寒穹的。 可是。要爱得多深才能这样? 没有人知道。因为他们都还没学会爱。 第三十七章:对不起,忘不掉 昏迷的砚宸已经被焰绝带回妖界,将嬴序送进屋里躺下,白绮尘回到屋外,轻巧地跃上屋顶。走到已经现形的九黎身边坐下,但一言不发。 九黎一招手,白绮尘脚踝上的铃铛就脱落下来,带着破旧的红线一起飞到他摊开的掌心。那红线的颜色又褪了一些,只剩下淡淡的红色,并且有着多处磨损,好像随时就可能断掉。 九黎低着头,也是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弯起唇角,在脸上扯出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太阳都快落下。重归平静的镜湖变得波光粼粼。 一阵凉风吹来,九黎的长发被风吹乱,柔柔地飘在空中。有一些落到白绮尘的脸上,那种微小的痒痒触感,让白绮尘的眼眶一阵酸涩。 “你……要走了?”白绮尘的声音有些哽咽,并且尽量小心的用了一个委婉的措辞。有些自欺欺人。这时的她已经依稀了解一些事情,关于九黎。她知道了这条红绳象征的他的生命,当绳子断掉,九黎就消失了。 白绮尘清晰地记得今早绳子还是有很多红色的,自从她短暂地使出血脉之力,绳子的颜色就在一瞬间淡了很多。是他在帮自己,不然仅凭砚宸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冲破她体内的封印。而后来九黎对着苒昔摇头,并不是在说白绮尘不会有危险,而是他已经没有力量再去做什么了。 “嗯。”九黎淡淡地应了声,捋捋额前凌乱的发丝,将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一些。 “……”白绮尘觉得自己的喉咙突然哽住。 明明只有寥寥几次见面,又不是什么生死之交。 之前说想杀她,现在却又救她,还是搭上自己的性命。 九黎,你到底想干什么呢?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根本不值得啊!”白绮尘猛地站起身,对着满脸笑意的九黎大吼,眼泪也难以抑制地流下来。她真的不懂为什么九黎还能笑得出来。 九黎抬头看着白绮尘,依旧是那样云淡风轻地笑着。身体却变得有些虚幻,隐隐可以看见他身后苍茫的远山。 “你到底在自以为是什么,凭什么为我做这么多!你以为我还有什么可以拿来报答你吗!九黎我一点都不稀罕你为了救我做的这些,一点都不!”白绮尘说出这样违心的话,眼泪却流的更凶猛。 “你到了这时还这样骗自己吗?”九黎苦笑着问。这世上好像没有什么比真心付出却得不到理解更让人难过的事了。 白绮尘忍不住失声喊道:“可是我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做啊!” 九黎也站起来,藏在袖子里的手臂微微抬起,想要摸摸白绮尘的脸颊。却又像蓦然意识到什么,眼眸一黯,默默地收回去。 已经变得近乎透明的双手。伸出来,会吓到她吧。 所以只是一瞬,九黎就将他眼中的灰暗尽数驱散,柔声说道:“哪里有什么值得不值得,仅仅是想要保护而已啊。这种心情,和你想要保护嬴序他们时的心情不是一样的吗?” “你……”白绮尘哽咽得说不出话。她终于像理解自己一样理解了九黎。 是想要保护没错。想要好好保护,甚至可以不顾一切的拼了命去保护。 嬴序,陆南柯,砚宸,九黎,还有白绮尘自己。他们都有着想要保护的人。对他们而言,保护这些人比保护自己更重要。 “我曾经是真的想要杀了你。”九黎顿了顿,转过身将目光望向远方。“我在很久之前就知道自己活不过今天。而让我活不下去的那个人,就是你。” 九黎的声音有些虚无缥缈,让白绮尘渐渐冷静下来,没有出声,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任风吹干脸上的泪痕。 “其实我知道只要杀了你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一切。可是我下不了手。因为你和我都是为了执念活着。所以,别怪镜茫,这些不是他的错,是我心甘情愿的。”说到这里,九黎对着白绮尘灿然一笑,那是发自内心的真正的微笑,不掺半点虚假。 对于白绮尘,他还有太多的事没有说出口。也许她永远也不会知道。 不过也好,知道越少,就越容易放下。 九黎这样安慰自己。 白绮尘忽然想起昨晚九黎对自己说起“执念”时黯淡的眼眸。巨大的悲伤在她的胸腔里碰撞,让她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流下来,好像要流尽这一生的眼泪。她捂住嘴,不让自己的嘴角溢出一丝难耐的呜咽。 在这片苗疆的土地上,她已经失去了陆南柯。现在连九黎也要离开。那后来呢?会不会有更多的人因为自己的弱小而死去?白绮尘不敢想,也想不到。可她知道自己已经用了全部的力气去努力修炼,用了全部的力气去保护他们,用了最大的力气活下去。 太阳终于沉降到地平线上空。 九黎的脸庞近乎透明,仿佛是由青烟凝成,一阵风就能吹散。 “天要黑了。”九黎看着被染成绯红色的天空低声呢喃。他的目光空灵而澄澈,脸颊在落日的余晖下有着圣洁的光芒。 九黎转过身面对白绮尘,背后是渐渐没入地平线的夕阳。 “姑娘,上次帮你破财消灾,灾是消了,可这财……”九黎突然轻笑一声,搓搓手指,用玩味的眼神看着白绮尘,语气也是和当初一样的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姑娘是不是该表示表示了?” 白绮尘飞快地抹去脸上的泪水,咧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好啊。你想要什么?”她知道这是九黎和自己开的最后一个玩笑。所以就算再难过,她也要在九黎面前笑出来。因为这也许是她能为九黎做的最后一件事。 得到白绮尘爽快得回答,九黎的眉眼柔和下来,终于鼓起勇气俯身吻上白绮尘的额头,像羽毛掠过一样轻柔。 白绮尘闭上眼睛,睫毛像蝶翼一样轻轻颤动。她感觉九黎的身体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她不敢睁开眼,不敢亲眼看到九黎死去的样子。那太残忍。 “我想要你忘记我,就像我从来不曾出现在你的生命里。”九黎的声音像一阵微风,掠过白绮尘的耳边。 当他的尾音也消散,白绮尘听见了一个绳子断裂的声音,接着是铃铛落地的声音,最后是光线消失的声音。 天黑了。九黎无法继续拼凑已经破裂的魂魄。他的身体变得完全透明,一点一点融进初冬干燥寒冷的空气里。 他消失时眼里噙着笑意。 因为白绮尘还闭着眼,没有看到这样残忍的景象。真好。 两行清泪从白绮尘紧闭的眼眶中滑落,裙子在风中摇摆像是被吹皱的一池秋水。 “再见,九黎。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谢谢你,愿意用生命来换一个执念,救一个如此卑微的我。 对不起,让你替我消了灾,却无法付你财。 因为忘记你,我做不到…… 第三十八章:枥神山 在比昆仑界更北的地方,是一片辽阔的冰原,终年不见人烟。放眼望去,大地像是被一片白色包裹,分不清天和地的界限。只剩满目的寂寥。 午后的原野气温升高一些。在升腾的薄雾中,一座孤峰蔚然矗立,笔直地插入云霄。那是枥神山。 在枥神山的山顶,曾经有一座冰雪雕砌而成的华美宫殿,终年不化。 镜茫的身形落到枥神宫破败的主殿之上。他的脸色苍白,白袍在风中猎猎抖动,勾勒出他消瘦单薄的身躯。 他在殿上久久伫立。若不是乌黑的眼珠为镜茫增添了些许生气,倒真像是一具精致的冰雕,与那片苍茫融为一体,只剩一片惊心动魄的白。 他们离开了太久。枥神宫失去了灵气的庇佑,早就不再像之前那般晶莹剔透。即便是在空中,也覆上了厚厚一层尘埃。 镜茫身前的宫院里,有三百六十五尊姿态各异的冰雕。经历了千年的风吹日晒,只能依稀辨认出那是一个长发的年轻男子,眉宇间还有着挥之不去的倨傲神色。 镜茫漠然地扫视一眼脚下的宫殿,发出一声嘲讽的轻笑。他缓缓闭上眼,澎湃的内力从他的足下涌出,让这座沉寂了千年的宫殿顷刻间轰然崩塌,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一时间整个枥神山都为之动摇。 他来枥神山的目的就是毁掉这些东西。 如今他连轩辕寒穹都失去了。这里的回忆,还留着有什么用? “镜茫——”对面突然传来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呼。轩辕寒穹刚闯进枥神宫,看到的就是这种场景。主殿倒塌的那一瞬间,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丢掉了,巨大的恐惧感席卷而来。让他情不自禁地喊镜茫的名字。 当升起的烟尘散开,一个颀长的身影在镜茫眼中渐渐清晰。他站在残垣断壁之中,斜眼看着来人,眼神冰冷。 轩辕寒穹又喊了他的名字。可是本应该随他的呼喊而出现在镜茫胸口的巨大疼痛却没有出现。 镜茫的心脏就像了死一样寂静。似乎是有些难以忍受,所以开始隐隐作痛,并非是来自轩辕寒穹的呼唤。而是因为镜茫从轩辕寒穹的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曾经有过的爱意,全是无关紧要。 镜茫隐藏在宽大衣袖里的双手难耐地攥紧。心痛之余,他开始怀疑自己上午出现幻听,怀疑轩辕寒穹是不是真的喊过他。 镜茫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绝然,始终是个很念旧的人,就算他念的旧人已不念他。 轩辕寒穹一步一步地从宫门走向镜茫。每走一步,他心中的疑惑就更深一层。立于道路两旁的雕塑,看上去年代久远,却还是栩栩如生,和他有着九分像。三百六十五尊雕像,几乎包括了他的一切姿态。那个男人,究竟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轩辕寒穹与镜茫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他蹙紧了眉头,试图从脑海里找出一些有用的信息。可是他做不到。 他在记忆的起点就已经是天帝。而之前的一切,都是空白。 究竟曾经发生了什么?轩辕寒穹的脸色阴沉不定。想起他们在镜湖湖畔的那个深吻,轩辕寒穹就想要抓狂。那个白头发的男人是白痴吗,怎么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做这种事! 走到镜茫身前,轩辕寒穹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而镜茫还是那样一动不动地瞥着他,眼神中的淡漠让轩辕寒穹感到一阵火大。 那个家伙是把自己当成什么?没来由地冲他大吼,在三界的人面前强吻他,又说什么“和他再无瓜葛”跑来这种地方做出一副冰冷的样子给他看。难道他轩辕寒穹看上去已经弱到这种程度了吗?一个刚出世的神器都敢这样对他! “我问你,我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轩辕寒穹一字一句地发问。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可是还是有些不自觉的颤抖。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一无所知。况且这样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危险人物。如果不能被轩辕寒穹确定是安全的不会对仙界造成威胁,他应该会寝食难安。 镜茫冷冷地瞥着轩辕寒穹,然后不屑地轻哼一声,移开目光,幽黑的瞳孔里有着不加掩饰的厌恶,让轩辕寒穹不禁有些心寒。 呵,他竟然会想这么多,担心自己坏了他的千年基业?果然不是当初那个骄傲但是单纯的少年了。 一千年的沧海桑田。已经足以将一个人改变得彻彻底底。轩辕寒穹还有着原来的相貌,心却已经不是他的了。 如果自己不是昆仑镜,看不出别人心中所想,是不是就可以认为他还是原来的轩辕寒穹? 镜茫突然有些痛恨自己的能力,同时又为自己幼稚的想法感到一丝悲哀。 镜茫冷笑着,身形倏地闪到轩辕寒穹旁边,一掌拍向他背后的那座雕塑。当那座栩栩如生的雕塑碎成湮粉后,镜茫背对轩辕寒穹,身体站得笔直,话中带着淡淡的轻蔑:“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他还在死撑。明明已经难过得要命,忍不住想要将事情从头到尾说给轩辕寒穹听,他却依然不肯低头。真是可笑的骄傲。 “你胡说!”轩辕寒穹突然怒不可遏地大吼。他猛地转身,飞快地抽出别在腰间的剑抵在镜茫的后心。 剑尖发出刺骨的寒意,镜茫先是身形一滞,继而漠然地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抬脚向前走去,毫不在意来自身后的威胁。他在打赌。赌轩辕寒穹不会杀他。赌注是他镜茫的命。 “你——”轩辕寒穹的喉咙像是突然被哽住。镜茫渐渐走远的背影消瘦颀长,连他都要忍不住抬头仰视。他痛恨这种感觉。他是天帝,这世间不应有任何人是需要他仰视的。 镜茫的脚步没有停下。他身上传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还有淡淡的孤傲,像是在他身边筑起一道无形的高墙。他把自己封闭在墙里,也拒绝接收来自轩辕寒穹的一切。又同时有所希冀,期盼着他会突然想起什么,能突破一切阻碍冲到他背后紧紧抱住他。 就像千年前的那日。 可是,那些希冀,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实现的吧。 镜茫仍然不自觉地向前走着。他的眼神渐渐失去焦距,时间与空间仿佛都不复存在。他的思绪早已回到千年前,他们两个人的世界开始崩塌的那天。 第三十九章:汝若弃吾,吾宁成魔 同是在枥神山。暮色四合,浮云染成浅灰色,平白增添一股悲壮凄凉。镜茫背对轩辕寒穹,声音平静地说要离开。那时他还是修炼成人型刚满一年的神器,没有现在举手投足间便可毁天灭地的本事。 背后是良久的沉默,让镜茫产生一种错觉——轩辕寒穹已经不在了。可是他不敢回头。他怕自己回头看到背后空无一人,更怕看到一脸淡漠的轩辕寒穹。 终于,背后的人冲上来将自己紧紧抱住,力道大得像是要把镜茫嵌进身体。他的体温,温暖又残忍。 “镜茫,不要走……”轩辕寒穹把脸贴在镜茫的背上低声啜泣,向来倨傲的脸上第一次印上泪痕。 “寒穹,你是未来的天帝,会遇到世间最好的女子,和她共度一生。我、我不该出现在你身边……”镜茫轻声说着,每说一句,心脏就像被划出一道伤痕,一下一下的疼。 那时他已经发现了自己对轩辕寒穹异样的情感。但是他还不知道两个男人究竟要如何相爱,只当是天理难容。他死没关系,反正本来就是一件死物。可他不能害了轩辕寒穹。 当时轩辕寒穹还不及镜茫的胸口。他像个任性的孩子,抱住镜茫大声哭喊:“我不要!我不当天帝,我也不和哪个女子共度一生。我只要你!镜茫!” 轩辕寒穹喊出这句话时,他的父亲,也就是天帝轩辕临,就在他们身边,冷眼旁观。 一年前,轩辕寒穹溜出仙界流落到枥神山,遇到刚刚化为人形的镜茫。只是看一眼就再也离不开。 他们在枥神山的时间过得飞快,每一天都充满欢声笑语。 可是一年后,天帝轩辕临终于找上门,还来和镜茫打了一架。他有那么高的修为,自然是镜茫惨败。轩辕临以此为由逼迫镜茫离开。轩辕寒穹当然不肯。 轩辕临见自己无法说动轩辕寒穹,竟给他们二人下了名为“心劫”的咒。他知道轩辕寒穹已经爱上镜茫。这样一来,每当轩辕寒穹喊镜茫的名字,哪怕只是在心里想到他,镜茫的心脏都会感受到极大的疼痛。他以为这样镜茫就会退缩。 起初轩辕寒穹对此毫不知情,还当轩辕临离开是同意他们在一起。 镜茫也不说,只是默默承受。他们好像又回到从前。 终于在不久之后,轩辕寒穹发现镜茫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甚至偷偷咳血。他以死相逼,镜茫这才说出实情。 那时镜茫已经被“心劫”折磨得虚弱不堪,只剩下一口气,几乎每天都要昏迷好久。可他始终说自己没事,不让轩辕寒穹担心。 轩辕寒穹实在无法再忍耐下去。他趁镜茫昏迷时离开了枥神山,回到仙界求轩辕临解开咒术。 两天后,镜茫醒来发现轩辕寒穹不见了,只是一瞬他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于是他只身一人杀上九重天。 可他当时已经虚弱得简直无法维持人形,是靠着自己的执念苦苦支撑,他想从这些人手中抢回轩辕寒穹。 镜茫不愿让他为自己去求任何人。 后来。 他被轩辕临打得肉身崩裂险些魂飞魄散。轩辕临把他封印到镜湖湖底,还给他安上一个祸乱三界的罪名。 而自始至终,轩辕寒穹都没有出现过。胸口的疼痛也一起销声匿迹。 在镜湖湖底的这一千年也是这样。 轩辕寒穹就像死了一样,从他的世界消失得无影无踪。 镜茫慌了。 他在镜湖湖底不分昼夜地修炼,甚至好几次险些走火入魔,只盼有朝一日能冲破封印重回人间。 他想再次找到轩辕寒穹。 哪怕是见见他的墓也好。 再后来。 镜茫如愿以偿地找到了轩辕寒穹,感受到久违的疼痛。 可是在那之后他问自己是谁。 镜茫大笑出声,放肆过后是彻彻底底的绝望。 他终于明白为何这些年“心劫”如此安分。原来轩辕寒穹早已忘了自己。没有记忆,又哪来的爱? 回忆至此,镜茫蓦然停住脚步。 只不过是与这枥神宫一样残破的往事罢了。有什么可回忆的? 镜茫冷笑着随手拍碎身前的一座雕塑,瞳孔泛着邪异的红光,有些不像他。 他这样的举动让轩辕寒穹脸上顿时血色尽失。“住手——”他大喝一声,冲到镜茫身前,张开双臂挡住另外一座雕塑。 “让开!”镜茫不耐烦地抓住轩辕寒穹的衣襟将他推到一边。 “我让你住手!”轩辕寒穹第二次用剑指着镜茫。 短短几分钟之内,轩辕寒穹竟两次与他拔剑相向。这让镜茫如何冷静下去?他的脸色凛若冰霜,瞳孔中的红光更浓郁了些。他抬脚踢开轩辕寒穹手中的剑,伸手扣住他尖削的下巴,迫使他抬头。镜茫看着他,冷冷地问道:“你有什么资格来什么命令我?” “对!我没资格!”轩辕寒穹奋力推开镜茫的手,红着眼眶对他歇斯底里地大吼,“我现在没资格以后也没资格!你的事我再也不会管了!” 镜茫神色一凛,薄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昆仑镜,后会无期。”轩辕寒穹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从眼眶中落下来,然后决绝地转身。 镜茫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你又想丢下我?!” “没错!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不知为何,轩辕寒穹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时眼眶被泪水涨得生疼。 镜茫的瞳孔在一瞬间红到极致。他猛地伸手攥住轩辕寒穹的后襟,将他拽过来狠狠推到雕塑上,双手被镜茫抓住,牢牢禁锢在头顶。 在他背后,原本崩塌的枥神宫,在一层层重新堆砌,完好如初。 “你想干什么!”轩辕寒穹的声音有些发颤,这样的镜茫让他觉得危险。 镜茫没有回答,抓住轩辕寒穹后襟的手却突然用力,将他的衣服毫不留情地撕开。 当背部暴露在寒冬冰凉的空气中,轩辕寒穹的瞳孔急剧收缩,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住、住手……”向来镇静的他在此刻慌了神。 镜茫弯起唇角笑得残忍,然后猛地俯身吻上轩辕寒穹光滑的后颈,在上面轻轻噬咬。 轩辕寒穹紧蹙双眉,痛苦地弓起背,隐忍多时的泪水终于从眼眶中涌出:“不要……啊……镜茫……” 镜茫微微抬头,温热的气息在轩辕寒穹的耳边喷洒,语气却是阴冷:“轩辕寒穹,我要让你知道,汝若弃吾,吾宁成魔……” 他说完话的瞬间,天色突变。初冬阴沉厚重的云层突然像被泼了朱砂,红得刺目,并且以枥神山为中心向四方扩散,转眼间弥漫了整个天际。 他是昆仑镜,天地灵气孕育出的神器。 一千年前,他爱上轩辕寒穹,便陷入永劫。 为此,他忍受得了“心劫”的噬心之痛,忍受得了肉身崩裂魂飞魄散,忍受得了生不如死的囚禁,忍受得了千年如一日的等待。 镜茫为了轩辕寒穹忍受这么多不该由他忍受的东西,却唯独忍受不了他的背叛。 是轩辕寒穹无情的抛弃将他逼上了绝路。 事到如今,他不想回头,也回不了头。 因为从轩辕寒穹问他是谁起,他就再也没了退路。 他从未想过会连轩辕寒穹都要抛弃他。 当镜茫对轩辕寒穹深到极致的爱变成深到极致的恨。 他宁愿坠入魔道。 他是魔。自然要做尽坏事。 既然这样,他折磨这个自己痛恨的人,又有何不可? 他为轩辕寒穹受的苦,会一分不少的还给他。 ——第二卷·完—— 第三卷 第四十章:重回昆仑 三日后,镜湖湖畔,夕阳如血。 白绮尘风尘仆仆地从妖界回来,砚宸已经从昏迷中醒来,只是他的内伤要调养很久。 她又坐到屋檐上,双手抱着膝,歪着脑袋凝视着被映成血红色的镜湖。 三天前,九黎离去之后,天象就变得诡异起来。不论白天黑夜,始终是这样使人感到毛骨悚然的红色,越往北去颜色越浓。 师傅秦天说这种天象意味着三界中有邪魔出世,并且要持续七天。 白绮尘实在想不到这世上除了镜茫还有谁能担得上“邪魔”二字。 可镜茫身为神器,有天地庇佑,吸收日月精华,什么能让他魔性大发? 难道是……轩辕寒穹?! 白绮尘眉头紧锁,眼中隐约有一丝慌乱。 仅仅是一个仙界都能把昆仑界逼到绝路上。若再加上一个镜茫,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白绮尘担忧着昆仑界的未来,本来不想分心的。可是她想到镜茫就不能不想到他和轩辕寒穹的那个吻。白绮尘的脸上泛起几分不正常的潮红,瞳孔里闪着精光。 话说那两个人真的好大胆啊。那时少说也有几十万人看着呢,竟然这么若无其事地亲来亲去,而且是超激烈的!鬼畜攻和女王受啊有木有! 白绮尘胡思乱想着,冷不防被人在头上用力敲一下。她猛地回头,发现嬴序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 “小白你想什么呢?叫你多少声了你都听不见。”嬴序抱怨着,一撩衣摆在白绮尘身边坐下。休养了三天,他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 白绮尘的眼珠贼溜溜地转几下,然后用狡黠的语气问道:“哎,你说镜茫和轩辕寒穹是不是恋人啊?” “你有病啊!”嬴序像受到惊吓一样把眼睛瞪得滚圆,飞快地一巴掌拍上白绮尘的额头。 “喂!打我干什么!”白绮尘愤愤地瞪一眼嬴序。 “他们两个大男人怎么是恋人?你这不有病吗!”嬴序还是无法接受这种事,固执得让白绮尘想揍他。 “你这是偏见。我跟你说啊……” “行了行了我不想跟你说这些。”嬴序见白绮尘还想喋喋不休就连忙打断她的话,不自然地别过脸,顿了顿说:“我们明天回昆仑界吧。” 白绮尘立刻沉默着不说话了。 “苒昔他……真的不是陆南柯……” “……” “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不能一直逃避。” 白绮尘眼眸微微黯淡,低声说:“好。” 嬴序惊讶地回过头,一脸的难以置信。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说服白绮尘。 “好。”白绮尘还以为嬴序没有听清楚,又重复了一次,“我跟你回去。” 她不想再当胆小鬼了。 第二天一大早,白绮尘在苒昔家门口潇洒地对他和西风抱一抱拳。“苒昔,西风,后会有期。” “一路小心。”苒昔微微颔首,将手中一个小包裹递给白绮尘,“这是我闲暇时炼的蛊,给你防身用。” “谢啦。”苒昔说得轻巧,白绮尘也不跟他客气,心安理得地接过来放进包里。他是蛊神苒昔嘛,自然不差这些蛊,还不如让自己替他用点儿,省的占地方。 “我们走了啊!”白绮尘笑吟吟地挥挥手,和嬴序一起用飞行术离开了岚月镇。 当他们的身影没入云端消失不见,苒昔才收回自己的目光。“我们也回去吧。”他的眼中噙着笑意,拍拍西风的肩膀示意他随自己进屋去。 “快收拾东西,我们也要走了。” 重回昆仑界,白绮尘一跨进清仙阁的院子,眼泪就涌出来。 站在昆仑界的土地上,白绮尘的心中泛起一阵强烈的归属感。 这是昆仑界。她真正的家。 白绮尘推门进入自己的房间,依旧一尘不染,阳光从窗户透进来,木桌和椅子变得金灿灿的。 她把包放到桌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蒙上被子呼呼大睡。这一个多月,她几乎都没怎么睡好。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凌晨,万籁俱寂时,白绮尘从被窝里爬出来,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呵欠,将本来就像极了鸡窝的头发挠地更乱,这才推门出去,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哼,这世上哪有什么自然醒,都他妈饿醒的!” 白绮尘抬头望望天,正如秦天所言,天色还是暗红色,让人感到心情压抑。看来不过七天是不会变回蔚蓝。白绮尘翻个白眼,捂着肚子一溜小跑溜进厨房。她看到桌上的包子,眼睛直冒绿光。白绮尘也丝毫不介意这是昨天吃剩下的,抓过一个塞进嘴里咬一大口,然后又挑了三个大的揣在怀里,心满意足地猫着腰离开。 白绮尘把手中的半个包子都塞进嘴里,脸颊鼓鼓的,就像只仓鼠。“嗯……好吃……”她一边走一边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一点没注意到自己腰间的香囊正发出微弱的光。 此时白绮尘已经回到了清仙阁,大步大步地朝前走,十分享受地眯着眼,嘴巴嚼得吧唧吧唧响。 在白绮尘毫无防备之时,一个黑漆漆的身影突然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落到她身上,把她给砸趴下了,一口包子全喷了出来。 “哎哟……那个杀千刀的偷袭老娘……”白绮尘哼哼唧唧地伸手去推自己背上的不明物体,却摸到一手温润滑腻的液体,不用看白绮尘也猜得出那是血。白绮尘一个寒战,飞快地缩回手,也不管现在还是黑夜就扯着嗓子吆喝:“嬴序!嬴序!你快出来!死人啦!” 嬴序正睡得香,突然听见白绮尘凄厉的呼喊,一个骨碌从床上坐起来,顾不上自己只穿着里衣,掀了被子就破门而出。到了院子里,嬴序首先看到的是自己脚下不远处的包子,再往前是趴在地上的白绮尘,背上还有个人。 那个人看身形是个年轻男子,身上有多处伤口,将原本月白色的长袍染红一大片,只是脸朝下,看不清相貌。 嬴序见状心中一沉,连忙跑到白绮尘身边蹲下去询问:“你没事吧?” “你快点把他从我身上弄下去!压死我了。”白绮尘苦着脸说。 听白绮尘这么说,嬴序应一声,小心地避开男子身上的伤口,将他放到旁边的草地上。做完这些,嬴序长出一口气,便想要看这人是何方神圣,可嬴序目光刚落到那人的脸上,就蓦地愣住了。 白绮尘也扶着腰站起来,黑着一张脸,凶神恶煞地走过来:“哪里来的小毛贼敢擅闯昆——”待看清他的面容,白绮尘话说到一半就惊声尖叫起来:“啊——百里!!!” 百里躺在草地上昏迷不醒,身上血迹斑斑,腹部一个巨大的伤口正朝外汩汩地冒血。 “百里,百里!”白绮尘扑到百里身上,伸手拍拍他苍白的脸颊,可是叫了半天百里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草原一别后,白绮尘就再也没见过百里。没想到再次相见,竟是这幅场景。 “怎么办,嬴序?”白绮尘声音中带着哭腔,转过头向嬴序求援。 嬴序眉头紧锁,他对这个百里可没什么好印象。当初要不是他,白绮尘就不会死。眼下被形势所迫,嬴序伸手探向百里鼻尖,这个动作让白绮尘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还有一口气,可是他失血过多,不知道能不能救活。” 白绮尘听到这种话立刻慌了神,她使劲摇晃着百里的手臂,撅着小嘴不依不饶地喊:“百里!你给我醒过来!你是神医,你怎么能死!” “出什么事了?”秦天听到这边的动静后,带着几个弟子快步来到清仙阁,看到躺在地上的百里不由得神色一凛,沉声道:“木神百里……他怎么会在这?”秦天在仙界还和百里有些交情。可是百里为人淡泊,几乎不参与仙界的事。这样一来,百里会身受重伤落到昆仑界,就实在是可疑了。 秦天后的那几名弟子虽然没见过百里,但至少也听过他的大名,因此在知道他是仙界之人后立刻骚动起来。 “这百里是仙界的啊……” “说不定是圈套!” “对,昆仑界不能留他。” 一个月前仙界大肆进攻昆仑界在弟子们心中留下巨大的阴影,对仙界之人恨之入骨,这会儿还想过去抬走百里。 “住手!”白绮尘猛地张开手臂将百里护在身后,急得眼眶通红,眼看就要落下泪来,“百里不是坏人!他从来没做过伤害昆仑界的事!” “师傅,这……”有白绮尘挡着,那三名弟子当然不敢轻举妄动,目光开始有些迟疑,然后为难地回头望向秦天。 “师傅,求您救救百里!”白绮尘生怕秦天被他们鼓捣着将百里丢出去。秦天大概还不知道,上次他拉肚子还是百里给的药,这样算来百里还有恩于他呢,她可不能看自己的师傅做这种忘恩负义的事。 秦天眉头微蹙,对那三名弟子一挥手说道:“都退下。” “是,师傅。” 秦天走到百里身边,先是用法术帮他止血,然后反手搭上他的手腕为他切脉。片刻后,秦天面色有些凝重,沉声说道:“他的筋脉紊乱,严重失血。嬴序,快把他扶到屋里。”秦天又转脸对一个弟子说:“去,把我房里的凝霜脂拿来。”那弟子应声离去。 这下嬴序就是再不情愿,也只能按照秦天的吩咐老老实实地把百里抱到自己床上。 第四十一章:决定 片刻时间后,那名弟子回来了,手中拿了一个小玉瓶。这凝霜脂还是五百年前百里送秦天的。没想到兜兜转转五百年,最终还用到他百里身上。可真是造化弄人。 秦天在心中感慨着,亲手为百里上药,同时他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重。 百里在仙界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在世间也少有敌手。即便是比他强一线的妖王砚宸,也无法将他伤成这样。这样看来,这下手之人必定是仙界中人,并且背景让百里有所顾虑,以至于无法还手。在仙界中符合这些条件的,秦天只能想到两个人,那就是辅佐上任天帝的仙界长老明光和离渊。不过究竟是不是这两个人,秦天也只是猜测,并不能确定。 又过了半个时辰,百里从昏迷中幽幽转醒。 “百里,你醒啦!”看到百里睁开双眼,白绮尘连忙凑上去关切地问道。 百里含糊地“嗯”一声,撑着床试图坐起来。可是他腰上缠了大量的绷带,这样一动又牵动了伤口,再加上之前大量失血使他现在虚弱得很,让他眼前一阵发黑,不得不重新闭上眼睛,脸上也微微露出痛苦的神色。 白绮尘察觉到百里的意图,便走上前小心托起百里的背,将他扶起来,还拿枕头放在他背后,尽量让他感到舒适。如此贴心的动作让一旁的嬴序吃醋了,他把牙咬得咯吱咯吱响,恨不得一脚把百里踢外边任他自生自灭去。要知道白绮尘可从来没对自己这么好过! “百里,这是血燕羹,你赶紧趁热吃了,好早些恢复气血。”白绮尘从桌子上端来一碗刚炖好的血燕羹,坐到床沿上,用汤匙舀起一勺,放到唇边吹到不冷不热刚刚好,才送到百里嘴边。 百里也没多说什么,顺从地张开嘴。吃下一整碗血燕羹,他的脸色恢复了一些红润,不再是之前那种让人心疼不已的苍白。 这时秦天也推门进来,看到醒来的百里后微微一怔,又很快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秦天兄,好久不见。”百里见秦天进来,很淡然地和他打了个招呼。不是虚伪的客套,就是最真的纯粹。当初在仙界,百里就很欣赏秦天直爽的性格。可还来不及与他深交,秦天就和一些仙人下界了,这在百里心中也算是一大憾事。 “嗯,三百年了。”想起这三百年来的经历,秦天也不禁在心中唏嘘起来。 白绮尘还不知道秦天和百里是故友,听百里喊自己师傅“秦天兄”,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一个翩翩公子,一个猥琐老头。这样的两个人称兄道弟,还真是让她觉得不得劲。将这些想法抛到一边,白绮尘问出了她现在最关心的问题:“百里,你怎么会被人伤成这样,还落到昆仑界?” 百里闻言,眸中闪过几分愤恨之色,双手也不自觉地攥紧了被子。“天帝失踪三天,如今下落不明,而天象又预兆有邪魔出世。我担心天帝的安危,便主张派兵寻找,没想到明光、离渊那两个老家伙非但不听,反而处处刁难我,把我伤成这样,甚至还想置我于死地。我不愿与他们为敌,便拼死逃出,最后体力不支落到昆仑界。” “明光,离渊……”白绮尘小声念着这两个名字,依稀记得砚宸曾跟她说过,那两个人便是仙界大权的真正掌控者。 百里对秦天他们双手抱拳,语气十分诚恳地说:“如今明光和离渊正谋划着篡位,仙界大乱。所以我想请你们帮我寻回天帝,保卫仙界的安宁。” 秦天坐在桌前喝着茶,还未来得及接话,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嬴序先火了。他一手指着百里,眼神中全是嘲弄和讽刺:“百里你有病吧?轩辕寒穹一个月前才派兵攻打昆仑界,现在你竟然要我们去救他?篡位,仙界大乱?呵,我告诉你,我们巴不得仙界大乱,最好是一次性垮台!要我们去救轩辕寒穹,你别做梦了!” “嬴序,你别这样……”白绮尘也不知嬴序为何会对百里有如此大的敌意,那些话连她听着都觉得刺耳。她慌张地扯扯嬴序的衣摆,摇着头要他别再说下去。 “嬴序,你误会了。”百里的目光一黯,低声解释道,“上次发动战争的是明光和离渊两位长老,并非天帝。轩辕寒穹,不过是个被架空的天帝罢了。”这是仙界的最高机密,将它说出来,百里也实在是迫不得已。 知道真相后嬴序呼吸一滞,他没想到那个轩辕寒穹看上去威风凛凛的,原来只是个虚有其名的空架子。听百里这么一说,嬴序对百里和轩辕寒穹的敌意稍微减少了一些。他也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失态了,便对百里歉然一笑,语气也缓和下来:“对不起,是我没搞清楚状况。” “无妨。” 秦天捋着胡子,忧心忡忡地问:“百里,你可知天帝现在在什么地方?听说他一千年前就失踪了一回,之后昆仑镜还打上仙界了,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吗?”秦天也觉得镜茫和轩辕寒穹关系不太正常,倒不是因为他们都是男的,秦天不是那么迂腐的人。可他们之间就是给人一种很怪的感觉,总觉得会出些什么事,却又说不出来。 百里摇摇头说:“我也不知天帝现在身在何处。至于一千年前的事,在仙界的档案上似乎没有记录。你们要想知道的话,恐怕得上仙界的琅嬛阁找先帝轩辕临的密卷才能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我想这次天帝失踪应该也和昆仑镜有关。所以只要找到先帝的密卷,也许就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嬴序听到这话又警惕起来。说实话他怎么看都觉得百里没安好心,好像说来说去就是为了把他们骗到仙界然后一网打尽。 “我去!”沉默半响的白绮尘突然出声,而且声音还很坚定。 “小白你疯啦,万一这是陷阱怎么办?”嬴序用力晃一下白绮尘的胳膊,瞪圆了眼睛训斥道。 “百里不是那种人,他一定不会害我的!”白绮尘连忙为百里辩解。这样无条件的信任让百里感动不已,眼眶都有些湿润。 白绮尘沉吟片刻,接着说:“你们都知道我的身体里封印着强大的龙凤之力。爹爹告诉我,要想解开封印,需要一种名为《破印诀》的秘法,而这种秘法现在就存放于仙界的琅嬛阁。所以这次无论如何我都要去一趟。要是还能帮到百里,那就再好不过了。”白绮尘说完,看见嬴序那不甘心的小表情,连忙摆摆手对他说:“嬴序,我意已决,你不用再多说什么了。” 嬴序本来还想说些什么来阻止她,可是听白绮尘这么说,他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咙,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破印诀》么……我记得琅嬛阁是有这卷秘法,相传是世上唯一一个神王所创。” “嗯,也好。”秦天点点头,算是同意了。白绮尘这段时间的巨大进步他都看在眼里,她既然主动提出要去仙界,定然是有能力全身而退。况且白绮尘拿到《破印诀》,也是为昆仑界增加一份力量。他作为师傅,不管与公与私,要是该支持的。 事已至此,嬴序也只能妥协。他撇撇嘴,无奈地说:“那好吧,我和你一起去。” 白绮尘闻言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眸子里有不加掩饰的欣喜。 百里也放下心来,柔声说道:“谢谢你们。” “我只是想去看着点那只笨乌鸦,才不是想帮你。所以,你只谢她就够了,别谢我。”嬴序瞥了百里一眼,又飞快地移开目光。 嬴序双手抱在胸前,努力装出一脸淡漠来为自己开脱的样子,实在让白绮尘觉得一阵好笑。她心情好了一些,也就不计较他刚才骂自己的那句“笨乌鸦”了。 这时,白绮尘突然想起了她第一次到昆仑界时秦天为了留住她瞎编的那个怪规矩,顿时眼睛一亮。她凑到百里眼前,不怀好意地嘿嘿一笑,说:“百里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昆仑界虽然人少了点,规矩也不是没有。你大半夜的掉到昆仑界,应该算得上是乱闯了吧?” 百里还听得一头雾水,倒是嬴序和秦天猜到她要说什么,脸色有些白了。 “是被拖出去乱棍打死还是老老实实拜入我昆仑界?你自己选吧!”白绮尘说完,水袖一甩站起身来,好像很有威严的样子,乌黑的眼珠却仍是透露出几分狡黠。白绮尘是把百里当成朋友而不是高高在上的木神,所以才敢跟他开这种无伤大雅的玩笑。 百里那么聪明,又怎会猜不出这是白绮尘的调侃之词?他“噗哧”一笑,故意跟白绮尘抬杠:“哼,我堂堂木神,就算是真要拜入昆仑界,你们敢收吗?” “嘿嘿,怎么不敢收?你舍得死我就舍得埋。”白绮尘笑得更开心了。 两人笑闹了一阵,重伤未愈的百里脸上开始隐约有了几分倦意。秦天见状过去摸摸白绮尘的脑袋,说:“天这么晚了,你们赶紧回去歇着,明天好动身去仙界。百里伤还没好,你们也别吵他了,让他早点休息。嬴序,你就先到客房凑合一晚吧。” “哦。”白绮尘应一声,冲百里吐吐舌头,这才一蹦一跳地离开嬴序的房间。 嬴序也只能无奈地翻个白眼,跟在白绮尘后面出去了。他心里有些忐忑。明天就要去仙界了,他还从来没去过仙界呢。 第四十二章:九重天 又过了几个时辰,天就亮了。虽然云是红色,却丝毫不影响阳光。 百里在秦天和白绮尘的搀扶下走到院子里,从袖子里掏出一只手掌大的小船,放到地上时立刻放大到大约五米长。他对嬴序和白绮尘招招手示意他们坐上船去。 “你们虽然都会飞行术,但要想靠它到仙界,速度太慢,而且时间不够。这艘仙船有法力,可以直接将你们带到九重天。另外,这里是仙界的地图和四颗灵隐丹。”百里又递过去一张卷起的羊皮卷和四个密封的小瓶子,朗声说道,“仙界巡逻换班什么的地图上都标注得很清晰,画红圈的是禁地,有重兵把守,绝对不能去的。灵隐丹可以让你们和身上的东西一起隐形,每颗可以持续一柱香的时间。你们一定要看准时机再使用,别浪费了。” “嗯。”白绮尘接过药瓶。 “还有琅嬛阁是月神琉月的管辖范围,可她常年闭关修炼,守卫应该不严。” 从百里口中听到月神琉月的名字,嬴序眉毛一挑,百里还不知道琉月想杀了白绮尘吧,这一去不是羊入虎口?他刚想开口质疑,白绮尘就拉住他的手,眸中有一抹恳求的神色,嬴序不愿忤逆她的意愿,只好作罢。 百里说完,秦天也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仙界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你们找到线索和《破印诀》就赶紧回来,免得节外生枝。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和他们起冲突,仙界人多势众,你们可打不过那群老家伙……”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白绮尘连忙摆摆手。别看秦天他平时话不多,可一唠叨起来就没完没了,这个她可是亲身体验过不止一次,所以一看秦天有唠叨下去的势头就恨不得冲上去捂他的嘴。 “我们走了啊。”白绮尘拉着嬴序跳上船,那船便晃晃悠悠地升起来。 “一路小心!”百里仰头看着趴在船沿上的白绮尘,挥挥手对他们喊道。 秦天一直看那船越来越小直到隐没在云端,这才收回目光,有些担忧地蹙起眉头。事到如今他也有点后悔。仙界那种是非之地,要是他们有去无回,那可怎么办? 百里猜出秦天心中所想,走到他身边宽慰地拍拍他的肩膀:“不会有事的。” 另一边,仙船载着白绮尘和嬴序越飞越高。地上的房屋渐渐看不见了,昆仑山也变得好小好小。 白绮尘一开始还兴致勃勃的,可是越往上飞,离血红色的云层越近,白绮尘也就觉得心情越来越压抑。她觉得压在自己身上的担子好像又重了些。 之前还只是在乎昆仑界和妖界的事,可现在竟然连仙界的事都要她去插手。那是不是自己拿到《破印诀》后变得更厉害了,连神界的事都要有她的份? 白绮尘自嘲地撇撇嘴,她其实并不是很喜欢这样。她现在只想赶紧解决这些事,然后回昆仑界过和以前一样平静的小日子。 仙船从云层中穿了过去,再往上就是南天门。这么重要的地方,白绮尘竟然连一个守卫都没看到,可真是太奇怪了。 白绮尘和嬴序在南天门下了船,白绮尘对着船念了一遍百里教她的咒语,仙船立刻变小,被她收进袖子里。 “走吧。”白绮尘对嬴序微微一笑,扬扬手中的羊皮卷地图。 “嗯。”嬴序点点头,握住剑柄的手渐渐收紧。 白绮尘展开地图,南天门往北是一条百米长的路,通向莲池,接着是长生殿。琅嬛阁在长生殿西北方,再往北就是禁地。当然,仙界不可能这么点,他们现在所处的这点地儿不过是仙界的万分之一。只是恰巧是比较重要而已,还算不上中心。 往里走了走,白绮尘才发现这条路上确实是没有守卫。 又往前走到了莲池,白绮尘拉着嬴序躲在池子的围墙下。地图上显示莲池后面就又天兵天将巡逻了。他们带着十二万分的警惕,猫着腰溜到一边,探出头察看四周的情形。 莲池后面就是长生殿,天帝的住所。因为天帝的失踪的关系,这里冷清了许多,大多被明光和离渊调去守卫别处了。 现在还在长生殿前的天兵有十个,五人一排,在长生殿外从东到西又从西到东这样的走。白绮尘和嬴序凑在一起合计了一下,他们只能利用天兵转过头从西走到东的这一会儿从他们背后溜过去。天兵天将从这头走到另一头要用半分钟,而从莲池到长生殿后只有两百米,以白绮尘他们现在的速度,应该是足够了。 巡逻的天兵走到了最西边,就在白绮尘后面隔着莲池。白绮尘深吸一口气,等他们一转身,就拉着嬴序冲了出去。 他们跑得飞快但是脚步很轻,所以完全没有引起天兵们的注意,就顺利地到了长生殿西边的高墙下。 “吓死我了。”白绮尘心虚地拍拍胸口,倚着墙大口大口地喘气。嬴序又探头向西北方向望,琅嬛阁就在不远处,门前有重兵把守。要想混进去,实在不太容易。 “我来试试。”白绮尘张开手掌,指尖对着琅嬛阁门口,向掌心轻轻吹一口气。风继续向西北方吹去,刮过那些天兵,想要一鼓作气将门吹来。可是门依旧纹丝不动,倒是天兵们察觉到什么,立刻警惕起来,向四周张望,吓得白绮尘赶紧把头缩回来,贴着墙根大气不敢出。 她当初决定要到昆仑界的藏书阁偷秘笈时,就在脑子里设想过好几种情景,好应对不同的情况。可是现在看来,想要将门吹开再溜进去这个办法好像行不通,琅嬛阁的守卫太尽职了,完全不像之前那些。百里还说守卫不严呢,真是开玩笑。 白绮尘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了,她懊恼地挠挠头发,好看的眉头也蹙了起来。 这时嬴序在后面使劲扯她的袖子,白绮尘连忙回头,看见嬴序指着琅嬛阁二楼的一扇打开一点的窗子,伏到她耳边低声说:“那扇窗子是开着的,吃灵隐丹,我们飞进去。” “嗯。”白绮尘眼睛一亮,连忙从怀里拿出两个百里给的小瓶子,递过一个给嬴序。她打开瓶子,将碧绿的丹药倒入手心,刚想往嘴里送,就像突然想到什么,赶紧抓住嬴序往嘴边抬的胳膊:“等一下——” 嬴序也把手放下,不解地看着白绮尘。 白绮尘将手里的灵隐丹放回去,抬起头对嬴序诡秘地一笑,突然变成本体,而且是最小形态,不过是只巴掌大的雪白的乌鸦。她轻轻一跃,扑闪扑闪翅膀飞到嬴序怀中,钻进他的前襟里。“这样只要你一个人吃灵隐丹就能连我也一起隐形了。”白绮尘露出个小脑袋对他解释,说完又钻了进去。 白绮尘在心里打着小算盘,如果出去也都是用这种方法的话,就可以省出两颗灵隐丹,这样他们就可以再去别处玩玩。禁地好像很不错。白绮尘贼溜溜地想着,还因为太开心了发出坏坏的笑声。 嬴序无奈地翻个白眼,他对白绮尘那么了解,自然是一下就猜出了她打的什么主意。不过他虽然不喜欢看她冒险,却也没说什么来打击她的兴致。他喜欢白绮尘,所以愿意陪她到任何地方。就算有些危险,他也不想违背她的意愿。大不了遇到危险自己挡在她前面好了。 嬴序吃下灵隐丹,一个淡淡的光圈将他从头到脚包裹起来,光圈消失时,他伸手就看不到自己的身体了。嬴序立刻念出飞行术的咒语,迅速地飞向琅嬛阁二楼那扇打开的窗户。 第四十三章:心跳 嬴序从琅嬛阁二楼的窗户里钻进去,双脚还没落地,就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嬴序一直觉得昆仑界的藏书阁就已经不小了,可到了这里才知道,自己家的藏书阁比起这里,那可真是算得上九牛一毛了。这层藏书室简直可以用巨大来形容,里面是一排排的书架,金碧辉煌,琳琅满目。而且琅嬛阁一共有七层,几乎记载了三界的一切信息。这才仅仅是琅嬛阁的二楼而已,仙界的实力在此也可见一斑。 白绮尘也迫不及待地从嬴序怀中跳出来,在地上蹦蹦哒哒的,抬头看着这满屋子的书惊讶得瞠目结舌。可惜她现在是隐形。不然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一只鸟脸上,只怕要笑死不少人。 嬴序一下子感觉不到白绮尘的存在了。“喂,你别乱跑!”嬴序微微有些慌,压低声音说道。他没有听到回应,就屏住呼吸想要试试看听声辨位。可是当只有自己的心跳声传到他耳中时,嬴序才蓦地想起百里说灵隐丹是可以连气息、声音一起隐去的。 嬴序近乎茫然地睁大眼睛,手臂也向前伸着,好像这样就会找到她。可是映入眼帘的只是铺天盖地的书卷,哪里有白绮尘的影子? 他好像又中了镜茫的时间禁锢,所有的感官都被封闭起来。他看不见白绮尘的样子,也听不见白绮尘的声音,世界仿佛渺小到只剩他一人。 开始是有一点点害怕。这种害怕在心底里蔓延,一点一点衍生出巨大的恐惧。 他怕白绮尘又经历上次在镜湖上的事情,怕她陷入危险之中,更怕自己对一切都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她一步一步走向死亡。不!他现在连看到她都做不到! 时间以一种看似极慢实际极快的速度流逝着。不知在这片死寂中过了多久,嬴序始终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张开双臂,像想要拥抱什么。 又似乎只是一个呼吸的瞬间,嬴序感觉一个温热的触觉攀上他的指尖,是一只手。那只手不确定地触碰几下,然后紧紧与他十指相扣。下一秒,灵隐丹的效力消失了。 嬴序看见白绮尘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目光迫切地凝望着他,脸上迅速敛去的慌乱仍有些踪迹可寻。毫无疑问,她刚才也经历了和嬴序一样的事情。 白绮尘很快平静下来,静静凝视着嬴序,眼中噙着些许恬静的笑意。 嬴序猛地伸手将白绮尘拽进自己怀中,动作近乎粗暴地把白绮尘的脸按在自己胸前。白绮尘能感受到他剧烈起伏的胸膛,能听见他的心跳。这一切都是为她。 他们静静地相拥着,两个人很默契地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安静地享受这难得的美好。 过了许久,嬴序薄唇轻启,低沉的声音微微沙哑,像是在刻意压制什么:“小白,如果有一天,你在通向未来的路上迷失了方向,那就回头,一定有我在你的背后守望。” 耳边突然传来嬴序好听的嗓音,温柔得近乎呢喃。白绮尘的身体轻轻一颤,那是巨大到让人忍不住战栗的喜悦。白绮尘飞快地从嬴序怀中逃出来,转过身背对着他,伸手拭去眼角因为听到他的话而溢出的眼泪。 “你干嘛突然说这么煽情的话……”白绮尘撅起小嘴用娇嗔的语气埋怨着,眼泪却怎么也流不完。她又转过身扑进嬴序的怀里,把脸上的鼻涕眼泪全都蹭到了他的衣服上,然后拉着长腔怪里怪气地说:“嬴序~我~喜~欢~你~” 嬴序的瞳孔倏地放大。这意料之外的惊喜来得太快,让他感觉自己好像处于幻梦之中,一切都美好得那么不真实。 可惜嬴序还没来得及好好回味一下,白绮尘就红着脸轻轻推开他,别开脸故作镇静地说:“好了,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嬴序立刻不满地翻了个白眼。都这种时候了还不是时候啊?还有正事儿做,说实话嬴序觉得白绮尘说的这话特煞风景。不过他看见白绮尘绯红的脸颊,又一下子觉得心情大好。看来正事什么的都是借口,那小乌鸦害羞了才是真的。 嬴序晃晃悠悠地踱步到白绮尘身后,微微俯身凑到她耳边说:“好吧好吧,现在去干正事儿,等我们回去,再好好谈……谈、恋、爱。” 听到嬴序的话,白绮尘一张素净的小脸涨得通红,似乎在一霎那间连空气都暧昧起来。“别、别说了。”白绮尘也觉得自己的舌头有些打结,简单几个字说得结结巴巴的。她连忙跑到不远处的书架前,装模作样地抽出一本书翻看着,书都快贴到脸上去了,遮挡住她大半张脸,只露出小巧的耳廓,还泛着可疑的红色,煞是可爱。 白绮尘又羞又窘的神情让嬴序一时间忘记自己是身在戒备森严的琅嬛阁,竟难以自制地发出一声声爽朗的大笑,心中痛快至极。 嬴序得意忘形地大笑出声后,白绮尘的脸色一变,脑海中只剩下一个词——完了。 嬴序对这一切还浑然不觉。他是痛快了,可是楼底下看守琅嬛阁的天兵们不痛快了。 一个头领模样的天兵“哗”的一声从腰间拔出刀来,怒目圆睁,对楼上厉声喝道:“什么人!”然后一脚踹开琅嬛阁的大门,一马当先地冲进去。其他天兵也纷纷拔刀,紧随其后。 之前有风吹来时他们就警惕起来。仙界向来是清静之地,连管风的神仙也从来不敢在此作祟,所以定是有人想来窃取仙界的机密文件。他们在三小心,还是没想到被小毛贼钻了空子。 天兵天将们破门而入的声音传到二楼,嬴序的笑顿时僵硬在脸上。他比白绮尘文雅点,用了一个一个古人常用的感叹词:“万事休矣……” “快跑!”白绮尘飞快地丢下手中的书,冲过去一把抓住嬴序的胳膊,拉着他逃命似的冲上通向三楼的楼梯。 白绮尘本身不是一个太警惕的人。可是身在虎穴,她不得不为自己找好退路。所以一进琅嬛阁的二楼,她就已经将这里的情况观察得仔仔细细,来应对一些突发状况。这会儿也就不会慌张,轻车熟路地将那些官兵甩在身后。 到了三楼,仍然是一排排的书,和二楼大致相同,里面的资料也是人界的。白绮尘对这些人界的琐事没多少兴趣,也不会去翻看。所以为了给追来的天兵制造点儿麻烦,白绮尘将一路走来的书架全都推到,书散乱了一地,琅嬛阁的三楼片刻就被搞得一片狼藉,招了贼一样。 下面传来的天兵天将的咒骂声不绝于耳,白绮尘听到后乐得捂着肚子边跑边笑。嬴序本来还对他得意忘形引来天兵有些歉疚,可是听白绮尘笑这么开心,他的嘴角也扬起来。 来仙界嘛,不来点刺激的就不好玩了啊。 又到四楼,这儿的藏书换成关于妖界的的了。白绮尘对妖界虽然没有那么强的归属感,但那毕竟也是自己真正意义上的家。这时白绮尘作为妖界公主终于有了一些觉悟。她决定为妖界的保密工作做一份贡献。 白绮尘又像之前一样将书推倒,指着它们对嬴序说:“烧,把它们统统给我烧了!” 嬴序先是一愣,然后立刻就想起了白绮尘还在妖界挂著名,也明白了她的意图。他手指一动,一团火焰出现在他手中,被丢到那些装订华美的书上,瞬间燃起熊熊的火焰。 白绮尘被升起的烟呛到,咳嗽两声,用手使劲在脸前扇两下,扯扯嬴序的衣袖说道:“我们快去七楼,这火焰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能烧上去。” “嗯。”嬴序点点头,拉着她向上一楼跑。百里说过,琅嬛阁虽然大,可是和仙界有关的藏书只存放在第七层。 追上四楼的天兵们看见琅嬛阁起了大火,吓得脸都白了。这些书卷都极其珍贵,如今被烧成飞灰,他们要是还抓不住凶手,只怕连主上都保不了他们。到那时可就真是罪难逃了。领头的天兵当机立断下了命令,让一半的人跟自己继续追,剩下的赶紧找人救火! 通向六楼的楼梯走到一半,白绮尘就听见下面传来天兵天将们嘈杂的声音,想必是看到自己送他们的大礼开心得想死了吧。白绮尘没心没肺地想着,脚步也慢了下来,最后完全停下来,伏在楼梯扶手上探着身子向下张望,但只能从楼梯的缝隙里隐约看见下面火光冲天。 “嘿嘿,活该。”白绮尘坏笑几声,潇洒地转身想要继续向上走,却在转过头后迅速敛去脸上的笑意。因为她在前面的楼梯上看到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月白色衣袍的女子,眉宇间除了冷清,还有一个弯月状的印记。 她是一个曾经想要杀了白绮尘的人。 她是月神琉月。 第四十四章:知己 琉月与白绮尘相隔不到两米,就站在他们身前的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她绝美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就像当初在岚月镇一样。 在看清她时,白绮尘顿时感觉如临大敌。她的眉头微蹙,警惕地拉着嬴序后退几步,反手将紫电宝剑横在胸前。她可是早就见识过月神琉月的厉害。上因她能从琉月的截杀中逃脱是因为有了九黎的插手,可这次不会有人再来帮她了。 琉月却没有像她预料之中那样出手,而是静静站在原地,不动声色。 见琉月似乎对他们没有什么敌意,白绮尘的戒备心小了一些。她望向琉月的目光中多了几份探寻的意味,手中的剑也放了下来。可琉月还是无动于衷。 白绮尘终于不耐烦了。她听见身后天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追上来了。她抬头对着琉月大喊:“喂!你要打就打,不打就让开!我们还有要事在身,才没有时间陪你玩!” 琉月听到白绮尘的话,突然将唇角上扬出一个颇为奇怪的弧度,似笑非笑地说:“白绮尘,你可是来追查轩辕寒穹和昆仑镜的下落?” 白绮尘的瞳孔微微放大,她没料到自己此行的目的被琉月轻易地说中。既然如此,她也就没有丝毫做作,挺直了腰杆,毫不躲避地迎上琉月的目光,坦然地说道:“没错。你想怎样!” “你们来错了地方。”琉月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复杂,可语气仍是淡漠。 她的话音刚落,天兵们就追上来,但在看到楼梯上还站着他们的主上琉月后,便不再往前,而是齐齐地在楼梯下单膝着地恭敬地半跪下来:“月神大人。” 在仙界,琅嬛阁是月神琉月的管辖范围,所以这些看守此地的天兵天将皆是她的手下。琉月一挥手,神色威严地命令道:“这里没什么事了,都去救火。” “遵命。”天兵们立刻领命起身,刚要转身,就听见琉月就再次开口:“等一下——”他们立刻毕恭毕敬地站好。 “若那两个老家伙问起来,就说是本尊失手打翻琉璃盏。” “遵命。”他们这才离去。 这时白绮尘眼睛一亮。她听到琉月主动替他们背黑锅,胆子也大起来,径直走到她身边,剑也随手丢到左手上,右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还把脸凑过去笑嘻嘻地问:“哎,够仗义啊你,竟然替我们担着!可是你凭什么啊?” 琉月闻言眉眼微微低垂,里面闪烁着一些白绮尘看不透的光。沉默了半晌,她才徐徐开口,轻声说道:“凭我是陆南柯的知己。” 她的声音里透露出一种坚定,让白绮尘的心头一颤。 古人向来惜字如金,而“知己”二字可谓妙极。琉月敢这么说,定然是懂他的心意。想他陆南柯孤寂了一生,到头来有个这样的知己,倒也算落得个安慰。 想到这里,白绮尘眼中的黯然渐渐褪去一些,更多的是愧疚。 她和陆南柯相识一场,自认为彼此是很好的朋友,却始终配不上“知己”二字。 他懂她。她却不懂他。从最初桃花林中相识到最后陆南柯为她而死,一直都是这样。 琉月没听见白绮尘的回答,斜眼去看白绮尘。本以为她是羞愧得无地自容,转过脸后却只见她低着头失神。这幅样子让琉月不屑地轻哼一声,肩膀一动将白绮尘的胳膊甩下来,冷言讽刺道:“来琅嬛阁还能弄出动静引来天兵?白绮尘,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让陆南柯为你而死?”琉月到现在还是不懂。这个白绮尘究竟有哪里好,竟然值得陆南柯用生命去保护? 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让陆南柯为你而死? 资格……为你而死…… 白绮尘听到这样的话如惊厥般抬头,怔怔地看着琉月,却在她绝美的脸上看到了深深的鄙夷。她顿时鼻子一酸,眼中迅速弥漫起雾气。 这时嬴序一个箭步冲上前将白绮尘拉到身后护起来,拔剑指着琉月怒道:“你住口!天兵天将是我引来的,不关她的事!” 琉月闻言挑了挑眉毛,对嬴序为白绮尘辩解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将双手抱在胸前,把脸别到一边不去看嬴序,好像指着她的那把剑根本不存在。 琉月这样的态度一下子让嬴序火更大了:“陆南柯的命是他自己的,他想怎么样都可以。你口口声声说白绮尘没有资格让陆南柯为她而死,难道你就有资格?你明知陆南柯喜欢白绮尘,却三番五次地来找她麻烦让陆南柯泉下不安,这就是你说的资格吗!”最后几句嬴序几乎是吼出来,他实在受够了这个妖里妖气的女人在他面前对白绮尘出言不逊。那些天兵叫她“月神大人”,也就是说她就是当日在岚月镇想要向白绮尘下黑手的月神琉月咯?一次找她麻烦还不够这次又来,她真当白绮尘是软柿子很好捏吗! “还有你!”嬴序突然话锋一转转过头训斥身后的白绮尘,用剑指着琉月的手臂却始终没有放下,“那个臭女人说得那么过分你也听着吗!你的乌鸦嘴呢?打不过她不会在背后使阴招咒她出门就死吗!白绮尘,我告诉你,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欺负你,就算是神也不行!” 嬴序的话说得斩钉截铁,态度强硬得很。不只是白绮尘和琉月,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么激烈的反应,他就是见不得琉月对白绮尘大放厥词,就是见不得他最喜欢的白绮尘受人欺负!什么狗屁知己,陆南柯他是眼睛瞎了吗找个这种女人当知己!就算她是神又怎样?真是惹到他他才不怕什么神! “好,很好。”半晌琉月反应过来,被嬴序刚才那一句“臭女人”气得浑身发抖。她铁青着脸,眸中布满了戾气:“陆南柯为什么会为她而死我管不着。可是见天我倒要看看,陆南柯可以为她而死,你是不是也能这样!” “哼,理屈词穷了就要动手吗?好啊,打就打,谁怕谁!臭女人!”嬴序早就看她不顺眼想动手了。要不是白绮尘一直在后面拉着他,他早就冲上去了。不过这会儿嬴序彻底被琉月激怒了,牛脾气一上来,就是十个白绮尘也拉不住。嬴序将白绮尘推到一边,双手握住剑柄,向其中注入内力,剑锋散发出泠泠清辉,刹那间剑意大盛。 “混蛋——”琉月低声咒骂,然后张开双臂跃到空中,嘴唇翕张,无声地念出咒语,同时双手在胸前迅速结印,一把光剑渐渐幻化出来,被琉月握在手中,向嬴序俯冲过去。 嬴序连连冷笑,心中的战意澎湃,提着剑迎上去,对眼前这个月神毫不畏惧。 因为是白天的缘故,琉月没有办法运用月光之力,实力被大大削减,还不到全盛时期的十分之一,只是用剑和嬴序打。但她毕竟是月神,几千年来积累的实战经验也不可小觑。 嬴序这数天来剑术有着长足的进步,一时间与琉月斗个难分伯仲。但琉月的剑法颇为刁钻,好几次都险些伤到嬴序,情况着实凶险。 嬴序和琉月打得难舍难分,白绮尘在一边急得汗都流下来了。她不敢贸然上前,只能高声喊着让他们停下来别打了,可是他们对白绮尘的话闻若未闻,谁都没有先停手,甚至战况更激烈了些。 “住手!”白绮尘焦急地在他们身边转着圈大喊,嗓子都快哑了,他们还是照打不误。楼梯上打不开,他们就飞到半空中打,一道道凌厉的剑气挥出来,将原本还整洁光亮的琅嬛阁六楼弄得一塌糊涂。到处都是被劈开的书架,珍藏的书卷被切成碎片,像雪花一样扬起,又落到地面。他们对琅嬛阁的破坏程度要比白绮尘大得多。 见他们还是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白绮尘终于生气了。她的脸色阴沉下来,目光随着他们在空中飞舞打斗招式炫目的身影,眼中流露出那么一点点阴鸷和狠毒。“哼,我让你们打。”白绮尘杏眸微眯,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然后邪恶地勾起唇角,对他们高声喊:“都给我腿抽筋掉下来!” 琉月和嬴序正以剑相持。自从她成了神,就再也没有人和她这样酣畅淋漓地打一场。今日琉月遇上这样的对手,正打在兴头上,就觉得小腿内侧的筋脉发生痉挛,随即一阵又痛又麻的感觉从小腿传遍全身。她可是月神琉月,还没有人能伤到她,所以抽筋这种已经数千年没有过的疼痛对现在的琉月来说实在算是重创了。于是琉月瞪圆了双眼,身子一软从空中跌落下来。嬴序当然也不例外。 琉月趴在地上,抬起脸看着白绮尘,瞳孔还在因为恐惧轻轻颤动,惊骇得说不出话。那副惊恐的表情与嬴序第一次领教白绮尘的乌鸦嘴时简直如出一辙。 第四十五章:变故 不同于琉月的惶恐,嬴序马上从地上爬起来,揉揉摔麻的胳膊,无比淡定。说真的,他嬴序在昆仑界没少被白绮尘祸害。这种程度的乌鸦嘴,他早就习惯了。 但是琉月不同。她早已成神,不仅融合了月光之力,还掌握着月光的规则。但是在刚才那一瞬间,琉月觉得她的身体不再受自己控制,全身的血液迅速凝结,感受到了莫大的压迫感,仿佛自己的性命就在白绮尘的一念之间。那是来自血脉深处的战栗,好像见到一位傲视天地的王者,让人忍不住要在她脚下臣服。因为世间所有规则,皆在她手中。 嬴序见琉月怔怔地盯着白绮尘,但是眼神空洞,便走过去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臭女人,你叫吓傻了啊?” 看到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大手,琉月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但脸上惊骇的神色仍然还在。她死死地盯着白绮尘,灼灼的目光像是要在她脸上烧出一个洞。可是白绮尘的脸上除了阴谋得逞后的坏笑,和因为被琉月凝视太久而表现出的一点点疑惑和不自然,再无其他。琉月在良久的沉寂之后缓缓开口,语气不自觉地带了一份敬畏:“你……是怎么做到的?” “嗯?”白绮尘先是一愣,又马上满不在乎地回答道:“乌鸦一族的天赋技能乌鸦嘴啊。” “嘿嘿,害怕了吧?白绮尘的乌鸦嘴可是说什么灵什么!”嬴序站到白绮尘的身边,双手抱在胸前得意洋洋地说。 琉月闻言呼吸倏地一滞。嬴序说白绮尘的乌鸦嘴说什么灵什么。可是据她所知,乌鸦族的这一天赋技能其实是最难修炼的。要想成功施展一次乌鸦嘴,不仅要让精神保持高度集中,而且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可即便是这样,成功的几率也不足十分之一。反而稍有不慎,就会遭到反噬,可谓是危险至极。但这些苛刻的条件在白绮尘身上全都失效了,她做这一切都是那么随意,好像那些本来生生不息的规则在她面前脆弱不堪,只能被肆意摆弄。假如有一天白绮尘修炼成神,岂不是天地间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除此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神只是掌握某一方面的规则,白绮尘却能将所有规则融会贯通。这可是传说中到达神王之境的人才能拥有的能力。可是神王之境只是一个传说,从有记载开始,只有一人能修炼到如此地步,还是在数千年前,至今已不知所踪。对他们这些神来说,掌握一种规则就已经是极限,根本无法再找到提升的空间。先不提白绮尘是不是真的能够修炼为神王,但至少她是有这个潜质的。 琉月忽然想起数月之前的一个晚上,她正在修炼,突然月亮迅速被黑云笼罩,她就像被人扼住喉咙,有种濒临死亡的感觉。难道那次也是因为白绮尘? 琉月的脸色变得阴沉不定。她和白绮尘上次才打过,以后是敌是友还很难分辨。这样一来,白绮尘是友还好说,若是敌,必是强敌。是杀、是留,琉月一时间竟拿不定主意。 “你怎么了?”白绮尘隐约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因为琉月的脸色太难看了,完全不像平常那般冷静。她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头,难道又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吗? “啊!”琉月听到她的话浑身一颤,思绪顿时被打断。可就在那一个瞬间,她做出了决定。为了掩饰,琉月连忙摇头,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事……” 她的话中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让嬴序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他知道琉月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但她没有说,也就意味着个秘密足够大,他们现在还没资格知道。这时嬴序不禁无奈地撇撇嘴,这白绮尘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轩辕寒穹的失踪案还没解决,现在又不知被琉月看出了什么倪端。而且看她的表情还不像什么好事。 白绮尘也从琉月怪异的举动里察觉到什么,她转脸看向嬴序,却意外地发现他也在玩味地看着自己。白绮尘无奈地苦笑了一下,默默走到琉月身边,把她从地上扶起来,语气凝重地说:“琉月,今天谢谢你帮我们挡住天兵。我们今日来此也是受人所托,追查的天帝下落。况且你又是陆师兄的朋友,我们实在是不想与你为敌。所以,还请你不要再阻拦我们,毕竟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了仙界。”白绮尘说得冠冕堂皇,但实际上也有所隐瞒。她来琅嬛阁的真正目的才不是仅仅寻找线索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找到《破印诀》。若是有琉月在,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所以现在把她支走才是头等大事。 “不行。”白绮尘自认为理由很充分了,可琉月还是想都没想就断然拒绝道。 白绮尘气极,翻了个白眼,心道这月神琉月也不怎么好骗。 嬴序还是头一回见白绮尘被别人一句话噎得哑口无言,忍不住笑出声来。 白绮尘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嬴序立刻老老实实地噤声,装作若无其事地把头转到一边,开始悠闲地吹口哨。白绮尘不再理他,重新将视线落到琉月身上,咬着唇迟疑了一下,这才深吸一口气,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开口:“那,琉月,你知不知道《破印诀》存放在琅嬛阁的哪里?” 嬴序闻言瞳孔微微放大,惊愕地看着白绮尘。他没想到白绮尘这么轻易地说出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琉月是敌是友还尚不分明,白绮尘当真以为她会站在他们这边吗?她一向精明,这次怎么这么大意! 白绮尘察觉到他的目光,却没有转头看他,只是微笑着,凝视着琉月的眸子里满是真诚。看样子这琅嬛阁是琉月的地盘,她要琉月不要阻拦他们任他们在琅嬛阁胡作非为确实是有些过分了,她会拒绝也无可厚非。既然如此,倒不如对琉月坦言,说不定她还会看在陆南柯的面子上帮帮他们。 琉月听白绮尘话锋一转开始询问《破印诀》,神情突然间变得有些古怪:“你们是来找《破印诀》?” 白绮尘看到她的神情,心蓦地一沉,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她定了定心神,伸手撩开额前的刘海,露出那个黑火印记,语气凝重地说:“你应该知道我是妖王砚宸的女儿。在我刚出生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情,我爹爹迫不得已将我身上的龙族血脉封印起来。还有我使用凤凰翎复活时传承的力量,都封印在我额头上的印记里。如果我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乌鸦精,那解不解这个封印都没有关系。可是我是妖界的公主,还是昆仑界的弟子,我有责任得到更大的力量去保护他们。” 说到这里,白绮尘的声音有些哽咽,眼睛里也隐约有些水光闪烁。“陆师兄,还有九黎,他们都是为了保护弱小的我才死的。嬴序,还有我爹爹,都曾经为了救我而身受重伤。如今三界那么乱,说不定仙界什么时候又打上门来。我要保护他们而不是当他们的拖累,这些你懂不懂!”白绮尘的情绪有些激动,她一把抓住琉月的胳膊,乌黑的瞳孔掩饰不了在里面不停翻涌的痛苦和悲凉。她抓住琉月胳膊的手指渐渐收紧,看着琉月,一字一句地说:“我必须得到《破印诀》来解开封印。我不能再等了。” “可是最后一卷《破印诀》在半个时辰前被我用掉了。”琉月面露难色,语气却是坦然。她没有说谎,就在半个时辰以前,她才来琅嬛阁的密室取走了这世上仅存的一卷《破印诀》,而且是不顾天规去解开禁地的结界。琉月才刚踏入禁地,还来不及仔细看,就察觉到有人闯入了琅嬛阁。 “怎么会这样……”白绮尘眼中的神采顿时黯淡下去,颓然地垂下肩膀。最后一卷《破印诀》竟然在半个小时前被琉月用掉了。要是他们能早来一会就好了。可是现在她又要怎么办呢? “对不起,我不知道……”琉月嗫嚅着。她也郁闷怎么自己才刚下定决心与白绮尘交好好让她以后做自己的靠山,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万一她生气了……不,她一定会生气的!想到白绮尘乌鸦嘴的恐怖实力,琉月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嬴序上前把白绮尘的手从琉月的胳膊上掰开,把她拽到自己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同时嬴序看着一脸惊慌的琉月,满腹狐疑。 嬴序实在不知道白绮尘身上到底有什么惊天的大秘密,能让一开始想要置她于死地的月神琉月变得如此低眉顺目,就差没俯首称臣了。情况着实诡异。 还有,琉月刚刚才说最后一卷《破印诀》是被她拿去用了。嬴序对《破印诀》虽然了解不多,但也知道那是稀世珍宝。琉月身为月神,又掌管着琅嬛阁,她想要偷偷取走破印诀也并非难事。倒是这《破印诀》是用来解除封印,从她使用《破印诀》到赶回琅嬛阁不过半个时辰,就算她速度再快,半个时辰也跑不了多远,何况发动卷轴本身也需要时间。因此琉月使用《破印诀》的地点一定离琅嬛阁不远,这样才能在感受到他们闯入琅嬛阁后及时赶来。仙界虽然大,但真正需要严加防范的地方却寥寥无几,更别提用到封印。 这样看来,琉月要去的地方就只有一个,那就是——禁地! 第四十六章:禁地 嬴序被自己推断出的结果吓了一跳,望向琉月的目光中多了几分震撼,嘴角却玩味地扬了起来,有些讥诮。琉月竟然还想窥探仙界的秘密,看来她对仙界也不是那么忠心耿耿嘛。 琉月被嬴序看得脊梁骨一阵凉意,嬴序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好像自己所有的秘密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对不起。”琉月心虚地避开嬴序的目光,第二次向伏在嬴序胸前不肯抬头的白绮尘道歉。 白绮尘没有吱声,过了片刻,才从嬴序胸前传来她闷闷的声音:“不能怪你。是我自己错过。”说完,白绮尘把脸抬起来,对琉月露出一个略微勉强的笑容,眼眶还是红的。她刚才真的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眼泪憋回去。 事已至此,她也无法改变什么,释怀了便是。反正天下这么大,不可能只有《破印诀》才能解开她身上的封印,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破灭了自己的一个希望,那就给自己另一个希望吧。 白绮尘心里这样想着,迅速将刚才失控的情绪整理好。她本身就是洒脱的人,也相信天无绝人之路。所以她才不会因为这一丁点儿的小事就要死要活的。说她没心没肺也好,反正白绮尘觉得这样的自己就很好,也是一直这样活着。 “对了,你一开始说我们来错了地方,那是什么意思?”白绮尘突然想起琉月最初说的那句奇怪的话。当时她百思不得其解,正要询问,就有天兵追来,接着琉月和嬴序一言不合打了起来,让她一直没有机会开口。 琉月见白绮尘释怀了,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很快变为原来的波澜不惊,十分平静地回答道:“琅嬛阁没有关于轩辕寒穹的书卷,你们在这里是找不到线索的。” 白绮尘的眼睛睁大,嘴唇翕张,但是几度开合都没有发出声音。她今天出门一定没看黄历,不然怎么这么点儿背,不顺心的事儿接二连三地来挑战她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说,她刚到琅嬛阁时和嬴序发生的那点事花光了她一天的好运气? “靠!”白绮尘脸涨得通红,半天憋出这么一个字。 “不许说脏话。”嬴序的脸黑下来,伸出一只手覆到白绮尘的后脑勺上,粗鲁地把她的脑袋按下去。 白绮尘一个踉跄,站稳后愤怒地对嬴序挥挥拳头,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兽:“‘靠’不是脏话!只是一个语气词!” 嬴序听到她为了替自己辩解说的歪理,气得脸更黑了。 琉月嘴角抽了抽,赶紧跻身到他们之间,推了推嬴序,又挽住白绮尘的胳膊,不动声色地说:“你们为这种小事生什么气,跟我去禁地吧,那里……”琉月话说到一半,突然噤声。不管白绮尘和嬴序怎样追问都闭口不提,只是说“你们去了就知道了”,最后还露出一个诡秘又有些得意的微笑,真是吊足了他们的胃口。 琉月带他们从窗户跳下去,向位于琅嬛阁的西北方向上的仙界禁地走去。那里有一条清幽的石板路,路两旁是茂密青翠的竹林,阳光透过层层竹叶照射下来,在地上形成一个个斑驳的光点。脚下的青石板因为极少有人经过长满了青苔,踩上去还有些打滑。 琉月走在最前面,白绮尘和嬴序紧随其后。 沿着石板路,越往里走,两边的竹林越茂密,颜色由翠绿变成墨绿,透过竹叶洒下来的阳光也就越少。仙界不像人间,没有虫鸣鸟叫。他们走在石板路上,安静得只剩下他们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向前走了一段路,远处开始出现一个隐隐约约的光源,似乎是出口。随着他们渐渐他们走近,周围的环境也亮了一些,不再是之前那种让人压抑的阴暗。终于在踏出石板路后,视线豁然开朗。 首先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冰蓝色光罩,就像其他结界一样,散发出清冷的光芒。透过半透明的结界,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是一座高大雄伟的宫殿。 嬴序眉头微蹙,这结界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仅力量的波动有些滞涩,好像还有两种相反的力量在里面相持,维持一种诡异的平衡。 琉月走到结界前,将手覆上去,念了句咒语,结界上便出现一个缺口,不太大,仅容一人通过。看到这里,嬴序立刻明白了。 这里毕竟是禁地,琉月要是一下子把封印全部解开,势必会引起不小的骚动,对她不利。相反的,她只用《破印诀》在结界上开一个小小的入口,再用自己设下的结界来弥补,两股力量相持,既让她能出入自如,又不至于被别人发现。这份缜密的心思让嬴序暗自赞叹。 “走吧。”琉月招呼一声,径直走进结界。白绮尘和嬴序对望一眼,也跟着她进去。 一踏进结界,一股霉味就扑面而来,白绮尘和嬴序赶紧用衣袖遮住口鼻。这个结界至少存在了上千年,里面的空气无法与外界流通,就渐渐变得浑浊起来。 琉月又默默走到他们身后将结界修补好,这才带着他们向宫殿走去。 一路走来,他们脚下尽是干黄衰败的枯草,丝毫没有生机可言。包括整个禁地都是这样,只是一片死寂,让人感到心情格外压抑。 到了宫殿前,白绮尘抬头细细打量着正门。朱红色的门上方有一块匾额,上面的金粉已经差不多掉光了,只能从匾上留下的痕迹里依稀辨认出上面写的是“轩辕居”。 “这是轩辕寒穹千年前的住所。”琉月压低声音解释道。她的眉头却微微蹙起来,趁着白绮尘和嬴序惊讶的空档,她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事。 琉月虽然在仙界呆了上千年,名义上是仙界的人,但她其实并不关心这些仙界的事,而是在自己的住处闭关修炼,常常一闭关就是数十年。所以,她错过了仙界最动荡的一段日子。 那天她刚出关,实力精进许多,一时间倦了,就在仙界四处走走,却听到许多风言风语。无非是说轩辕寒穹失踪一年,回来后又有一个白发男子打上仙界,听说还是上古神器昆仑镜所化。呵,上古神器又怎样,还不是被轩辕临打得差点魂飞魄散,最后落得个封印千年的下场。 回忆至此,琉月眼底闪过几分讥诮。 后来她走到承天殿,发现那里正在举行轩辕寒穹的继位仪式。不久后,轩辕临便因病去世,轩辕寒穹继续当他的天帝。 但日子不可能继续如此平静下去。明光和离渊那两个老家伙总是打着先帝的名义处处限制轩辕寒穹。轩辕寒穹虽然为人倨傲,但自从他回来后,眼睛里总有一些让人难以捉摸的空洞,琉月甚至多次看见他在独自一人时发呆。但是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就这样转眼间过了千年。 琉月不是一个喜欢感慨时光流逝的人。但这时她却真的为这千年的时光唏嘘不已。 这时她的耳畔传来一阵门轴转动的“吱嘎”声,干涩又刺耳,瞬间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在。她转身,看见白绮尘已经推开了轩辕居的大门。 一层灰随着门的转动飘落下来,白绮尘他们赶紧退后,使劲把袖子在脸前甩,想把这些灰尘扇开,可是不管用,他们仍是被呛得直咳嗽。 细小的尘埃微粒被吸进鼻腔和嗓子里,让白绮尘觉得难受极了。待灰尘都散去,白绮尘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才刚懊恼地揉揉鼻子,转脸又兴高采烈地向里面跑。她可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这轩辕居里有什么秘密了。 这件宫殿应该是年久失修,里面的装饰物都被蒙上厚厚一层灰尘,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两边的墙上挂着十几幅画,不过上面的墨迹都快褪干净了。再往里走走,白绮尘竟然在地上发现几根腐掉的木头。她抬头往上一看,果然在头顶上看到横梁有明显的断裂。白绮尘一下子感觉自己的头皮有些发麻。她这半天可都没开口说话,要是哪天这屋塌了可不关她的事儿! 白绮尘还在胡思乱想,嬴序和琉月也在殿内四处打量。琉月甚至还散出神识去查探这里有没有暗箱密道之类的东西,却是一无所获。这时琉月也确信,这轩辕居除了破旧点儿,还真是和其他宫殿没什么不同。看来他们只能寄希望于轩辕寒穹留下的笔记,但愿那里面能有他们想找的线索。 他们走到一张书案前,上面放着几本散乱的笔记,还有一个盛画的圆筒,里面装着十来卷画。 嬴序小心的捏起最上面那本笔记的一角,拎起来抖两下,将上面的灰尘洒干净,这才翻阅起来。 白绮尘也随手抽出一卷画,打开后却发现她手里的这幅画和墙上的画一样,墨迹都不清晰。她又拆开三幅,结果发现那些画不是褪色了,就是沾了水晕染开来。她没能从中找到线索。 书案的另一边,嬴序把书翻了两页后,脸色也有些古怪。他把书丢到桌子上,翻了个白眼愤愤地说:“靠,这是轩辕寒穹百岁生辰上的贺礼记录册。仙界是不是有病啊,这种破地方也能当禁地给封印起来?真搞笑。” 白绮尘“噗”的笑出来,抱着看热闹的心理伸手去拿嬴序丢下的那本所谓的“贺礼记录册”,却因为动作太大不小心碰翻了那个盛画的圆筒,十几卷画散落了一地,还有一些自己摊开了。 白绮尘吐吐舌头,连忙蹲下身去收拾,视线落到其中一幅画时,她的身体突然僵硬住,连嬴序、琉月都惊呆了。 “这是……千年墨……”琉月喃喃自语着,还忍不住伸手在画上抚摸一下。她早就听说世上有一种墨汁,用它写出的字、画出的画可以数千年不褪,没想到今日竟然有幸在这里见到。 那是一幅看上去很简单的画,茫茫原野之中,一座孤峰拔地而起,穿破云层,身边烟雾缭绕。而且更重要的是,这幅画上的墨并没有因为年代久远而褪去颜色,线条鲜活明朗,栩栩如生。画卷的右侧,有几个小字,写着“枥神山”,应该是这座山的名字。再往下是轩辕寒穹的印章,和一面用银粉画上去的、泛着银光的…… 镜子!! 白绮尘他们三人在看到这里后都大惊失色。那画中的镜子必定是昆仑镜无疑,千年前的轩辕寒穹和镜茫果然相识! 白绮尘强压住心中激动的情绪,转过脸压低声音问琉月:“枥神山……可是在昆仑界北方?” 琉月点点头,枥神山是大陆北方唯一一座高山,但气候寒冷,附近少有人烟。轩辕寒穹又怎么会将枥神山画下来,用的还是千年墨!还有那边镜子,“银色,在仙界可是象征着挚爱啊!” 白绮尘的脸上因为兴奋泛起几分红潮,她猛地跳起来,指着地上的画,斩钉截铁地说道:“枥神山!轩辕寒穹,一定就在枥神山!” 第四十七章:囚虐 既然已经找到线索,白绮尘和嬴序当即决定马上前往枥神山。 琉月把他们送出北天门后,白绮尘第二次询问琉月是否要跟他们一起去枥神山,琉月仍是婉言谢绝了。她说救轩辕寒穹这种事交给他们两个人就好。听上去像是鼓励。可是只有琉月自己最清楚,如今三界这么乱,她不插手这些事,也不过是为了明哲保身。拥有强大的实力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守护。守护她认为重要的人,例如陆南柯,即使他已经不在了。 白绮尘惋惜地叹一声,立刻向琉月道别,然后和嬴序坐上仙船,急匆匆地向北飞去。 琉月望着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缩小成一点消失在厚重的血红色天幕下。她的眼眶突然有些酸涩,又很快地将眼底突然浮现的悲伤悉数敛去,换上一副坚定又决绝的神情,薄唇抿成一条线。 上次是明光和离渊倚仗他们仙界大长老的身份,不顾众仙的劝阻执意发兵攻打昆仑界和妖界,这才导致了陆南柯的死亡。人都说冤有头债有主,现在是时候去找那两个老东西算算账了。 琉月的眸中有狠厉一闪而过。她勾起唇角,笑得优雅又残忍,然后转身潇洒地离去,留一个决绝的背影。 仙船一直往北飞去,云层中的血色逐渐加深,越来越浓。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的,白绮尘竟然还隐约嗅到空气中有一股微弱但是不容忽视的血腥气味,让她心里一阵恶心。 向北行驶了大概一个时辰,远方的云层中,浮现出一座高山,周围烟雾缭绕,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白绮尘“蹭”地跳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座山,呼吸有些急促。 “那应该就是枥神山了吧。”嬴序也站起来,远眺着那座山,声音温和但是淡漠,听不出什么心情在里面。 白绮尘突然转身郑重其事地握住嬴序的手,神色还十分恳切,让嬴序一怔,一时间不明白她想干什么。嬴序才刚要开口,就听见白绮尘用无比沉痛的语气说:“嬴序,到了枥神山你可千万要憋住劲儿啊!” 现在轩辕寒穹和镜茫的关系差不多已经明朗了。嬴序不知受过什么刺激,那么讨厌同性恋。不对,不是讨厌,简直是痛恨!他万一见到轩辕寒穹和镜茫又做什么挑战他心理底线的事,那他一定会暴走坏大事儿的! 联想到那种情景,白绮尘打了一个寒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嬴序只是茫然了一瞬,立刻就明白了白绮尘想要表达什么。他的额角突突地跳动一阵,极力忍耐自己的情绪。他攥紧了双手,咬牙切齿地对白绮尘说:“我尽量。” 白绮尘听他说得这么勉强,还尽量,他要是能尽量就怪了!白绮尘的眉毛耸拉下来,早知道就不带嬴序来了。这还没到枥神山呢,她就有些不好的预感了。 嬴序也懊恼地垂下头,不吱声了。 船又驶近了一些,枥神山的轮廓在飘渺的云雾间渐渐清晰。在它的上头,血色浓郁到了极致。 白绮尘在紧张之余也在心中暗自窃喜。看来她的猜测是正确的,成魔的人是镜茫,他和轩辕寒穹就在这枥神山! 又过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他们到了枥神山的正上方,船下面就是气势恢弘的枥神宫。它是那么晶莹剔透,在这片红云的笼罩下,依然是洁白无瑕。白绮尘都忍不住怀疑,这种仙境般的地方,真的会住着一位旷世邪魔?应该是遗世独立的翩翩公子才对吧。 因为不清楚他们待会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白绮尘和嬴序干脆没有制订任何计划,而是打算直截了当地闯进去。 嬴序率先跳下船,确定四周无人后对船上的白绮尘招招手。于是白绮尘也跳下来。但她没有像在仙界一样随手将仙船收起来,要知道镜茫可是在这枥神山上,他的强大实力白绮尘和嬴序可是都领教过。万一等会撞在一起,再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他们可打不过他。还是给自己留条后路的好,三十六计走为上嘛。 他们沿着小路向正殿走去,沿途有一些姿态各异的雕像,仔细辨认,竟都是轩辕寒穹。这让白绮尘更加坚信轩辕寒穹和镜茫是一对恋人。可是再往前走走,到了正殿前,那里的几座雕像却被人砸碎了,让白绮尘很费解。 正殿的门紧闭着,白绮尘和嬴序悄声走过去,隐约听见里面有铁链碰撞的声音。他们眉头紧锁,对视一眼后,深吸一口气猛地撞开正殿的大门。 他们破门而入的同时,正殿中两个交叠的人影骤然分离。镜茫转身,死死地盯住白绮尘和嬴序皆是写满惊骇的脸,赤红的瞳孔里没有一丝常人应有的清明,反而像是头凶兽浑浊不清。而他的背后,一个不着寸褛的的男子被铁链锁住手腕,吊在床上,身上血迹斑斑,气息甚微。他竟然是轩辕寒穹! 等嬴序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扑过去想要蒙住白绮尘的眼睛,可他伸过去的手却被白绮尘半路截住了。 白绮尘仍是看着镜茫身后的那个人,脸上惊骇的神色不减,语气却平静得很:“不必了,我已经看到了。” 嬴序抽回手,再次望向镜茫的目光中多了一份凛冽的杀意。“死变态!”嬴序气急败坏地骂一声,眼圈因为强烈的怒意微微泛红,不顾自己和镜茫实力上的巨大差距,提剑就冲了上去。 镜茫的眸子里红光一闪,飞身跃起,轻易避开嬴序盛怒之下刺来的一剑。他的前襟本来就是敞开的,如此一来,更是露出大片裸露的胸膛,白皙光滑,和另一个人身上的众多伤痕形成强烈的反差,让嬴序眼中的杀意更甚。 趁嬴序成功吸引了镜茫的视线,白绮尘迅速跑到床前,奋力挥剑斩断从上面垂下来的铁链,轩辕寒穹的身体立刻失去支撑倒在床上。他的双眸紧闭,脸色惨白,如果不是还有那么一点点呼吸,真像个死人了。 他的手腕被铁链磨破了皮,身上更是有大大小小的鞭痕,有的看上去久一些,已经结痂,有的还是新的,正朝外渗血。 白绮尘脸色一沉,也顾不上什么狗屁男女有别,视线直接落到轩辕寒穹的腿间,那里布满了青紫色的咬痕和抓痕,看上去惨不忍睹。而且轩辕寒穹现在是侧躺,一股夹杂着血丝的白浊液体从他修长的大腿上缓慢又暧昧地滑下来。白绮尘虽然对这种事不是很懂,却也能猜到那是什么东西。也就是说,在他们来到这里之前,镜茫都在对轩辕寒穹施暴?! 镜茫是四天前成魔,他对轩辕寒穹的侵犯肯定是从那时就开始了。四天……“嘶……”白绮尘倒吸一口凉气,又看到床头放着一根沾满血的鞭子,上面还有一排排的倒刺,打下去肯定是带起一串串血珠,皮开肉绽。 白绮尘杏眸微眯。她原以为镜茫和轩辕寒穹久别重逢,失控一下玩得过火点也是可以理解,可是照这种情形看来,更像是镜茫单方面的凌虐!吊起来就罢了,还鞭打,镜茫真是重口味啊,绝对的鬼畜攻有木有!!! 白绮尘别开脸,轩辕寒穹现在的惨状已经让她目不忍视了。她从床尾拽过一条毯子,给轩辕寒穹盖上,看着他脸上已经没有血色,形状姣好的唇瓣也被自己咬得流血。可想而知,他当时是承受了多么大的痛苦,却仍是倔强地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屈辱的声音。 白绮尘也心疼起他来,在心中暗骂镜茫过分,同时拿出一条手帕,用水球术打湿,想要擦去轩辕寒穹脸上的血迹。可是当濡湿的手帕被白绮尘轻轻放到轩辕寒穹红得刺眼的唇上时,明明已经生命垂危的轩辕寒穹却突然奋力挥起手臂,不让白绮尘靠近。 白绮尘一惊,但是很快轩辕寒穹的手就垂下来。持续了接近四天的凌虐,已经让他完全失去了反抗的力气,现在只是出于本能而已。 轩辕寒穹的双眸仍然没有要睁开的迹象,他的身体却在被子下蜷缩起来,双手仍然保持被禁锢在头顶的姿势。他的睫毛不安地颤动,再加上他被蹂躏得红肿的唇,和因为痛苦紧蹙起的眉头,那种模样真是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白绮尘咽一下口水,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镜茫会对轩辕寒穹做出这些残忍的事。高高在上的天帝,被他凌虐到毫无反抗能力,只能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完全展现在他面前,这对于已经魔化的镜茫来说是何等的诱惑。况且轩辕寒穹是镜茫千年前的恋人,镜茫被他的父亲封印到镜湖湖底,他也不知为何忘了镜茫。镜茫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坠入魔道的吧。 意识到这一点,白绮尘的心境变得有些凄凉。她转过头去望着跟嬴序打得难舍难分的镜茫,目光里不自觉地带上几分怜悯。镜茫其实也是个很可怜的人呐。 第四十八章:绝望 轩辕寒穹的戒备让白绮尘无从下手,嬴序又在镜茫猛烈的攻势下节节败退。白绮尘思索片刻,觉得轩辕寒穹一时半会还死不了,便暂时不去管他,跑去帮嬴序。 “镜茫!你清醒一点啊,镜茫!”白绮尘在他们身边大喊,然后十分郁闷地发现这会儿和之前在仙界一样,都是嬴序冲动跟人家打起来,然后她就在旁边像疯子一样大喊大叫,给他们劝架。真是讨厌。 白绮尘不爽地翻了个白眼,而镜茫听到她的喊声,只是瞥了她一眼,赤瞳里的嗜血和狂热没有减少一分一毫,就连手中的招式也没有停下来。 白绮尘愤愤地跺一跺脚,不依不饶地指着床上奄奄一息的轩辕寒穹对镜茫大喊:“喂!你不要打了!快去看看轩辕寒穹,他快要死了!” 白绮尘说完,镜茫妖异的血色瞳孔似乎有一瞬间变成黑色,身体也僵硬住。但是很快他的双眸又被红雾笼罩,好像刚才那一瞬间的情形是他们的幻觉。 离镜茫最近的嬴序清晰地察觉到镜茫刚才的变化,看来他不是完全魔化,听到轩辕寒穹的名字还是有反应的。嬴序一个后仰避开镜茫横向挥来的利爪,趁机向白绮尘喊:“继续喊,说轩辕寒穹!” 白绮尘焦急地在他们身边转着圈,听见嬴序的话,她索性抽出一直被自己别在腰间的那副关于枥神山的画卷,展开拿在手里,瞅准时机一掌将画卷拍向镜茫。 展开的画卷落在镜茫脸前,他的视线被挡住,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刚要伸手将画卷撕成碎片,视线就适时地落到画卷右下方那面银色的小镜子上。镜茫呼吸一滞,赤红的瞳孔骤缩,呆滞地站在原地。 ——小镜子,你怎么变成人了? ——小镜子,你是妖怪吗? ——小镜子,你长得真漂亮! ——小镜子,跟我去枥神山吧。 …… 一些尘封已久的记忆在镜茫的脑海中像潮水般涌来。 镜茫怔怔地看着那面镜子,忽然就想起了他在千年前化为人形时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少年。 他的眼睛像小鹿一样清澈,精致的小脸上却带着与生俱来的倨傲神色。刚刚到镜茫腰际的孩子拉着他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就像是得到了什么稀世珍宝。 镜茫记得他叫轩辕寒穹。 那是一千年前。 那现在呢? 他是谁? 他在哪里? 为什么有人在他耳边说轩辕寒穹就要死了? 不!他那么爱轩辕寒穹,他怎么能让他死! “寒穹——”镜茫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他痛苦万分地闭上眼,抓住自己无风自舞的莹白长发,感觉头痛欲裂。 “镜茫!”白绮尘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镜茫从成魔起就像失去神智,愤怒时也只是发出像野兽一样的喘息,可他现在竟然开口说话了! “啊……”镜茫抱住自己的头,难以抑制地悲鸣出声。然后他的眼睛猛地睁开,里面的红色已经全部消散,露出幽黑如墨的瞳孔。他脱离了魔道,天上瘆人的红云也一并消失了。 “镜茫,你没事了?!”白绮尘大喜过望,嬴序则是冷着一张脸站在旁边不吭声。 镜茫有过片刻的茫然。他眨眨眼睛,看到自己脸前那幅画,身体倏地僵住。这时他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那是轩辕寒穹的血! 镜茫的脸上顿时血色尽失,连瞳孔都颤动起来。 他之前是成魔了吗?又把轩辕寒穹怎么样了? 镜茫的眼中聚集起巨大的恐惧,他双手猛地握拳,直到指甲陷进肉里,白皙的掌心鲜血淋漓,这才僵硬地转身。他的动作极其缓慢,仿佛过了一千年之久。 在他看到床上那个被他残忍地折磨得体无完肤的男人时,镜茫眼中的泪水突然就掉下来。 镜茫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的喉咙发出一点声音。可是在他转过身的那一瞬间浑身散发出的巨大绝望,让白绮尘和嬴序都心惊。 他朝床走过去,每走近一步心中的悔恨和绝望就更深一层。轩辕寒穹的身上盖了毯子,可是仅仅从他脖子上露出的痕迹来看,镜茫都能猜到他身上的痕迹有多不堪。 那些都是他造成的吗? 镜茫的步伐依旧稳健,但宽大白袍包裹下的颀长身躯却颤得不像话。 轩辕寒穹的气息微弱得很,眼睛闭着,却睡得一点不安稳,会偶尔颤一下。他好看的眉毛在中间拧成一个小疙瘩,一脸的防备。是怕他么? 镜茫的心脏像是被人用针戳着,一下一下的疼。他慢慢蹲下身,颤巍巍地伸出手,用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向轩辕寒穹毫无血色的脸颊挪去。他的脸上有渗出的汗水,里面有盐,流到伤口里会疼的。 在镜茫的指尖离轩辕寒穹很近的时候,轩辕寒穹突然一阵剧烈的抖动,呼吸声变的紊乱,身体不安地蜷缩在一起。轩辕寒穹虽然睡着了,可他的警觉性还在,能感觉到那种让他惧怕的气息在向他靠近。 他的身体好痛。好像要死掉了。 那个人是谁……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不要再过来了……不要再来折磨他了…… “走……走开……不要过来……”轩辕寒穹无意识地说出断断续续的话。他的声音干涩沙哑,让镜茫浑身一颤,心脏被猛地揪紧,疼得他喘不过气。 嬴序突然冲到镜茫面前,一把将他推开,护在轩辕寒穹身前,用剑指着镜茫厉声喝道:“你别过来!” 毫无防备的镜茫被嬴序推得向后踉跄几步。 “嬴序你别冲动!”白绮尘脸色一变,连忙扑过去抱住嬴序的手臂,生怕他气急了一拳揍到镜茫脸上去。白绮尘很少见嬴序发这么大的火,上次是在琅嬛阁,嬴序为了保护自己,这次却是为了轩辕寒穹! 镜茫站稳身体,然后听见轩辕寒穹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声难以抑制的暗泣,声音低低的,像是小兽绝望又无助的呜咽。他顿时面如死灰。 “寒穹……”镜茫轻声唤着轩辕寒穹的名字,像是不甘心他就这样睡着似的,声音却又是那么慌张无措。 “寒穹……”他又温柔地唤了一声,这时已经带上了哭腔,可他依然没有听到任何答复,只是嬴序的眉头蹙了起来,脸色阴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镜茫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叫他的名字,最后眼泪流出来,双眼无神,空洞得让人心疼,却还是执拗地不肯停下来。 “够了!”嬴序怒喝一声,拂开白绮尘的手,转身走向床,猛地伸手掀开轩辕寒穹身上的毯子。轩辕寒穹的身体暴露在枥神山冰冷的空气中,打了一个寒战,蜷缩成一团,但依旧没有醒来。 嬴序竭力压制自己心中的怒气,指着轩辕寒穹身上的伤痕,对镜茫低吼:“你看你把他弄成什么样子,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你把他弄成什么样子!” 镜茫顿时像遭到雷击一样定在原地。即使他曾经想象过轩辕寒穹身上的伤会是怎样惨不忍睹,但当他真正看到时,还是忍不住一阵战栗。 镜茫眼中的后悔莫及,让嬴序心里堵得慌。他仰起脸斜睨着镜茫,像是宣告什么似的一字一句地说:“所以我这辈子最讨厌同性恋。” “可是我爱他!”镜茫突然歇斯底里地向嬴序大吼。他的眼眶通红,泪水不停的从他扭曲的脸上滑落,可即使是这样依然是美得惊人。 “你爱他就不会伤害他!”嬴序也怒不可遏地吼起来,声音一点不比镜茫小。“你知不知道一个男人要经过多少挣扎才肯放下尊严被另一个男人压在身下,你满足了,你说爱他,那你又知不知道他为此要承受多大的屈辱和痛苦!” 嬴序吼完,他的眼眶也红了。 其实他最初不是没想过要抛开性别的制约不顾一切地和陆南柯在一起。他也曾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偷偷溜下山,在城里的青楼里见到一些年轻貌美的小倌,知道了他们都不喜欢男人,却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任他们玩弄,每次被人买下都会恶心的吃不下饭,吐到什么都吐不出来还是在吐,甚至有些变态的男人以折磨他们为乐,陪那种人一晚连命都差点丢掉,嬴序突然意识到他爱的是幻境里那个身为女子的陆南柯,不是这个和她有着一模一样名字和容颜的男人。 这种事他从心底里排斥,而且他也不愿意让陆南柯受到那样的对待。 就算嬴序不爱陆南柯,可终究还是想要保护他的,不是伤害他,一丁点儿也不行。 所以他才会拼命克制自己,对他冷眼相待。 陆南柯以为嬴序讨厌他,却不知他的讨厌其实是为了更好地保护。 在嬴序看到遍体鳞伤的轩辕寒穹时,他突然心痛得无以复加,然后萌生了想要保护他的念头。这种念头不是出于爱,而是出于本能的正义感。嬴序还是讨厌同性恋,只是他知道轩辕寒穹是个身心都正常的男人,绝对不能被镜茫当成泄欲的工具! “镜茫,你清醒一点,轩辕寒穹根本就不爱你,他是被你强迫的!你把他伤害成这样,他是不会原谅你的!所以你赶紧滚,我是不会再让你碰他的!”嬴序的话冰冷而且毫不留情,想把利剑戳到镜茫的心里,他顿时脸色惨白。 白绮尘听嬴序说得大义凛然,突然觉得嬴序是一个好有正义感的人。可是这个白痴难道就看不出来镜茫和轩辕寒穹根本就是恋人吗!他在这边理直气壮地把镜茫教训一顿,还让他“赶紧滚”不许再碰轩辕寒穹?!嬴序大神您是有多搞笑啊! 白绮尘气结,真想让镜茫狠狠揍他一顿。可镜茫听到他的话,眼中最后的一丝光彩也黯淡。他没有理由去反驳什么,便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轩辕寒穹。他的眼泪已经不再流下来,脸上除了尚未干涸的泪痕,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他的瞳孔里没有光,只剩一片浓到极致的墨色,就像被掏去了灵魂,只剩下躯壳站在这里,浑身散发出一种死寂的气息。 嬴序说得对。轩辕寒穹根本不爱他。 只要他的心脏因为轩辕寒穹的呼唤或想念疼哪怕一下,他都能从魔化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可是他的心脏没有疼,一下都没有,和他在镜湖的一千年一模一样! 事已至此,镜茫终于肯面对现实——轩辕寒穹没有死,只是忘记他了。 可他不相信,还把轩辕寒穹弄成这样。 轩辕寒穹是不会原谅自己的,他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第四十九章:记忆 一时间整个枥神宫陷入了一片恐怖的寂静。 镜茫像只精致的人偶娃娃,站在那里不发出一点声音,似乎连心跳都停止了。 嬴序仍是愤怒地等着他,握着剑的那只手因为太过用力指节略微发白。他承认自己刚才说的话太过极端。可是他不后悔,因为他现在是真的想要保护轩辕寒穹。 白绮尘看看完全失去生机的镜茫,又看看床上奄奄一息的轩辕寒穹。她推了推嬴序绷紧的胳膊,说:“嬴序,你先冷静一点。轩辕寒穹不让我们靠近,可我们总不能任他自生自灭。在这样下去,他的身体会受不了的。你先回一趟昆仑界,把百里接来,他应该有办法给他治伤。” 嬴序迟疑了一下,白绮尘又安慰似的说:“这里还有我,不会有事的。” 嬴序低下头,他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嬴序懊恼地蹙着眉头,还是接受了白绮尘的提议,不甘心地瞪了镜茫一眼,快步离开了枥神宫。 把这个大火药桶给弄走了,白绮尘安心了一些,但转眼又看到失魂落魄的镜茫,那副模样让白绮尘狠狠地心疼起来。白绮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先是走到床前重新给轩辕寒穹盖上毯子,又转头回去推着足足比她高出一尺的镜茫退到了桌子前,把他按到椅子上。 镜茫一点也不反抗,任白绮尘摆布,乖巧极了。可是白绮尘一点也不喜欢现在这个镜茫。她还是觉得在镜湖上那个意气风发又嚣张到无可复加的镜茫比较可爱,虽然那时他是在觊觎她身体的力量,还因此还死了九黎。但是九黎要她别怪镜茫,她就当真不怪他。 “镜茫,你别这样……”白绮尘撅起嘴,她实在是不想看到镜茫空洞得吓人的眼睛,这样的镜茫让人心疼得要命。 “……”镜茫乌黑的眼珠轻轻转一下,看着白绮尘,依旧是无神。他沉默了许久,才用近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哽咽道:“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寒穹他不会再原谅我了……我该怎么办?”他说完,眼睛又迅速弥漫起水汽,打湿了他纤长浓密的睫毛。然后镜茫沿着椅子滑下去,坐在地上,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把脸埋在手臂间小声啜泣。 白绮尘又无奈了。她在镜茫面前蹲下,一手撑着下巴,一手伸过去揉揉镜茫的头顶,那种感觉像是在安慰一只受到委屈的大型犬科动物。 白绮尘被自己这种诡异的想法雷得不轻,正好这时镜茫抬起头,睁着泪眼迷蒙的大眼睛望着白绮尘,他眼底里深深的绝望让白绮尘一下子愣住了。她发现自己好像漏掉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只猜到镜茫和轩辕寒穹曾经是恋人关系。可那毕竟是曾经。 镜茫被上任天帝,也就是轩辕寒穹的父亲封印在镜湖湖底一千年,三界尽知的事,轩辕寒穹难道就不知道吗!怎么会任他在镜湖湖底受千年的囚禁,还忘了他? 还有,他们传言镜茫是因为倚仗自己是神器化人,打上仙界,态度还嚣张至极,所幸被天帝制服,封印到镜湖,以免他祸乱三界。 可是他好好地和轩辕寒穹生活在枥神山,又怎么会打上仙界? 在这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白绮尘的面色难看起来,脑袋里不断地闪现一些片段。她发现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要从一千年以前找答案。 白绮尘把手收回来,一脸凝重地说:“镜茫,你听我说,事情有蹊跷。” 镜茫的瞳孔恢复一些光彩,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听白绮尘的后文。 “你能不能把一千年的事情从头到尾跟我讲一遍?”白绮尘的杏眸眯起来,里面带着些探寻的光,神色却是严肃。 镜茫愣了一下,眼底已迅速掠过一丝怅惘。他是不太想去回忆那些往事的。当他失去一切时,才不愿抱着一推破旧回忆勉强度日。镜茫想当个洒脱的人,却终究无法忘记轩辕寒穹。 想到这里,镜茫自嘲似的笑笑,上扬的唇角似乎勾起了心中无限的辛酸。他忘不了轩辕寒穹,还把轩辕寒穹伤害成这样,只怕他再也忘记不了自己了吧。 ……忘记!! 镜茫注意到这样一个词,眼睛里突然迸发出巨大的光彩。如果用什么东西抹去轩辕寒穹的记忆,他就会忘记这些不愉快的事,忘记自己是天帝,跟镜茫远走高飞! 镜茫狂喜时,蓦地想起轩辕寒穹问他是谁时茫然的眼神,顿时如遭雷击。轩辕寒穹不该忘了他的,既然这样,是不是他的记忆被别人抹去了? “我怀疑轩辕寒穹的记忆被别人动过手脚。”白绮尘半天没听见镜茫开口,便用手指蹭蹭鼻子,压低了声音说。 知道白绮尘跟自己想到一起了,镜茫狭长的眼眸微眯,里面有几分极力压制的戾气,咬牙切齿地说:“一定是轩辕临!” “轩辕临?” “他是轩辕寒穹的父亲,是当初给我们下‘心劫’逼迫我离开寒穹,最后又把我封印在镜湖湖底的人。”镜茫的脸色难看到极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可见他对轩辕临有多痛恨。 白绮尘的瞳孔微微放大,自动筛出那个自己听不懂的词:“‘心劫’是什么?” 镜茫闻言垂下眼帘,声音很低,似乎是有些沮丧:“我也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好像是一种咒,轩辕临把它施在我和寒穹身上,是要寒穹还爱我,还想我,我的心脏都会剧烈的疼痛。除非寒穹不爱我或者死了,‘心劫’才会停止。” “轩辕临好狠的心……”白绮尘喃喃地说。 “寒穹一直不知道,我也只是忍着,不想说出来让他担心。一开始我还能忍,可是后来我的身体受不了了,每天咳血,还会昏迷。寒穹他拿自己的命威胁我说出真相,我迫不得已只能告诉他实情。他要去找轩辕临,我能拦住他一时,却不能拦住他一世。他后来还是去了。”镜茫弯起唇角笑得苦涩。 白绮尘的眼眶有些湿润了,她没想过镜茫还有这样惨痛的过往。“那后来呢?”她问。 镜茫低下头,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后来,我有一天从昏迷中醒来,发现他不见了,便料想他定然是去了仙界。于是去仙界找他,一直打上九重天,就在这时轩辕临出现了。我打不过他,被封印到镜湖。自始至终,寒穹都没有出现过。我的心脏也不疼了。”他的语气很平淡,波澜不惊,里面却隐藏着只有他自己明白的深深的悲凉和落寞。 白绮尘的喉咙突然哽住。她知道镜茫被封印到镜湖时只剩下一缕残魂,难道肉身是被轩辕临打散的吗!那是多大的痛苦,镜茫怎么还能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打不过轩辕临被封印到镜湖?白绮尘突然发现,当一些本来就不堪回首的往事被他自己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来时,那里面的悲痛就被放大了好几倍。 白绮尘飞快地拭去眼眶中即将滚出来的泪水,将镜茫的话在脑海中回放一遍,迟疑地开口问道:“如果这样算的话,轩辕寒穹应该就是在你昏迷时被轩辕临抹去记忆的。可是,人的记忆真的能够被抹去吗?”白绮尘蹙起眉头,不解地望向镜茫。记忆恐怕是一个人最宝贵的东西。若是连记忆都失去了,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要干什么,忘记了爱忘记了梦想,那样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那还有什么意思? 听白绮尘这么问,镜茫懊恼地用手捶了一下桌子。他虽然化成人形已有千年之久,但真正算是活着的只有一年多一点的时间。这些记忆什么的高深莫测的事情,连一些神都无法解释清楚,他一个涉世未深的神器又怎么会知道?镜茫神色一黯,重新陷入沉默。他站起来,向床边走近几步,又赶紧在离床大概两米的时候停下脚步,远远地望着轩辕寒穹。 镜茫背对着白绮尘,白绮尘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的复杂心情却从他僵硬的背影里完完全全地展示出来,让白绮尘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他们都默契地谁也没有再开口,镜茫望着轩辕寒穹出神,白绮尘又望着镜茫出神,时间就在这种沉寂中一分一秒的过去。 不知是过了多久,突然有门被人大力踹开的声音声音传到他们的耳朵里。白绮尘和镜茫立刻回神,齐刷刷地转头望向正殿门口。然后闯入他们视线的,是百里那双含怒的眸子。 第五十章:你爱他,带他走 白绮尘一怔,百里向来是给人一种淡然柔和的感觉,她还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生气,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似乎都能滴出水来。白绮尘没在他身后看见嬴序的身影,便明白定是百里听说这边的事急匆匆地赶来,把嬴序远远甩在身后了。 百里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他的脚步很快,盛怒竟然连伤口传来的剧痛都压过了。他直接忽略白绮尘和镜茫,径直走到轩辕寒穹身边,仅仅是看到轩辕寒穹白皙脖颈上那些不堪入目的痕迹,就觉得眼眸被狠狠地刺痛了。百里转脸,目光像利剑一样射向镜茫,里面有着不容忽视的怒气。还不等镜茫反应,他就很快转过去,心疼地伸手覆上轩辕寒穹苍白的脸庞。 镜茫见他这样的动作心里一惊,刚想提醒百里现在的轩辕寒穹怕别人靠近,就看见轩辕寒穹只是微微颤抖一下,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不但没有反抗,反而像一只受委屈的小兽,呜咽着挪动身体向百里靠近。 镜茫定定地站在那里,他的薄唇翕张,想说的话哽在喉咙,一时间连呼吸都难过。 轩辕寒穹,原来只是怕他…… “乖,别怕,是我,我来了。”百里用轻柔的声音安慰着因为感到不安微微蹙眉的轩辕寒穹。然后强压住怒气,转过脸沉声对镜茫说:“你,去烧热水,再搬个大桶来,要大的。” 镜茫闻言脸色微变。他好歹也是神器,世间独一无二,什么时候被人这样颐指气使地使唤?镜茫也是有根和嬴序一样的小傲骨,刚要发火,就被白绮尘拽住衣袖。他低头,看见白绮尘的眸中有几分淡淡的无奈,对他轻轻摇头。镜茫虽然不甘,也只能作罢,乖乖照百里说的做,谁叫百里是这里唯一一个能救轩辕寒穹的人。 镜茫气哼哼地拂袖离开正殿,在院子里支起架子烧热水。好在他曾经和轩辕寒穹在枥神山生活过一年,什么东西都不缺,要不然光是烧热水就够他忙活一阵的了。 镜茫在外面生火的时候,百里从怀中取出一条手帕,轻轻捂住轩辕寒穹的口鼻。他的手帕里有大量可以致人昏睡的药粉,仍够让轩辕寒穹暂时切断一切感官,安稳地睡上两个时辰。当然百里用的不是江湖上人贩子常用的那种劣质蒙汗药,而是经过特地炼制的,还添加了安神香,绝对没有任何副作用,不会对轩辕寒穹的身体造成一点伤害。 药粉迅速生效,轩辕寒穹的呼吸渐渐平稳,安静地睡着了。 百里松了一口气,眉头却紧紧蹙起来。他还担心这些药粉对轩辕寒穹没用,可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样,他现在的精神很脆弱,连这些药粉都抵抗不了,更别提是某人的侵犯。百里忍住心中想杀人的冲动,从怀里取出一些药草现场调配,弄出一小碗深紫色的药膏。 这时百里突然停下动作,直直地看着白绮尘,说:“我要给天帝上药,你最好回避一下。” 白绮尘还想说什么,就被百里推搡着“请”出了房间。 镜茫在院子里用法术生起火,烧到最旺,很快就听见炉子里的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同时有气泡向上翻涌。镜茫把水倒进木桶里,刚到木桶的一半多一点。他又打来凉水,将木桶里的水调到热而不烫刚刚好时,才抱着硕大的木桶倒退着撞开门进了正殿。 见镜茫认错态度良好,百里冷哼一声,脸色稍微缓和一些,但仍是阴沉。 走到木桶前,往里面倒了一些透明的药液,搅拌均匀。这些药液是能够加速伤口愈合的,质地温和,不会刺激到轩辕寒穹的肌肤。轩辕寒穹身上的鞭痕和吻痕,实在是让百里很不爽。 百里将药液搅拌均匀,这才回到床边把轩辕寒穹横抱起来。轩辕寒穹的脸靠在百里胸前,神色恬静得像个孩子。百里把轩辕寒穹放进水里,水刚刚没过他的肩膀。他把手搭上轩辕寒穹的肩膀,要给他清洗的样子。 “我来!”镜茫急了,轩辕寒穹的身体被百里看过他都觉得亏了,现在百里还想给他洗澡,他可不答应!镜茫刚走出一步,百里就猛地转头,目光像鹰隼一样锐利,愣是把镜茫给镇住了。 “滚。”百里的声音很低,像是硬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不加掩饰的凛冽杀意。 “你——”镜茫登时大怒,但是想到轩辕寒穹现在的处境,他硬是把怒气都咽了下去,没敢再多说一个字,只是暗暗地攥紧拳头,咬着牙推到一边,别过脸不去看他们,眼眶都气红了。 百里冷着脸继续给轩辕寒穹清洗身上的痕迹,连镜茫留在轩辕寒穹身体里的液体都被他咬着牙弄出来了,当然中间百里没少瞪镜茫。百里这次是把自己压箱底的药都拿出来了,存了几千年的疗伤圣物都用在了轩辕寒穹身上。 轩辕寒穹身上的鞭痕淡了一些,有紫青色吻痕的地方也恢复了原来的白皙,让人很难想象他曾经经受过怎样惨无人道的凌虐。可还这些药是不能让伤处痊愈,特别是他的私密处,几乎是被生生撕裂了!百里的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气得浑身发抖。他真想杀了镜茫,可是镜茫,是唯一能带他走的人啊! 镜茫在一边忍不住往那边瞄上两眼,又憋屈得不行赶紧转回来。他之前和轩辕寒穹在一起最多是牵牵手亲亲脸颊,他虽然成魔失去意识,过分了点,但好歹是和轩辕寒穹第一次做全套,留下的痕迹竟然全被百里那个混蛋给弄干净了! 镜茫黑着脸,一个劲地在心里犯嘀咕。在场的好几个人,轩辕寒穹谁都怕唯独不怕百里,他不禁开始怀疑轩辕寒穹和百里的关系了。如果是情敌,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算了。镜茫暗暗发狠,但马上就懊恼地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不能再做让轩辕寒穹讨厌的事了。 百里给轩辕寒穹清洗完,把他从水里抱出来,擦干身上的水,给他穿上干净的里衣送回床上躺着。 这时嬴序也回来了,他看白绮尘站在门外一脸沮丧,就知道肯定是百里把她给赶出来了。忍不住在心中骂了一声“色女”,嬴序将门推开一条小缝,视线在镜茫和百里身上匆匆掠过,看到他们谁都没鼻青脸肿缺胳膊少腿的,这才松了一口气,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走到白绮尘身边站好。 白绮尘和镜茫都不知道,百里在听说轩辕寒穹被成魔的镜茫囚禁在枥神山,并且被凌虐到体无完肤时,顿时火冒三丈,那架势像是要把镜茫大卸八块,都不等他一起,带着伤都窜得比兔子还快,一眨眼就没影了,嬴序只好驾着仙船,用最快的速度赶来。本以为一进门会看到两人拼个你死我活,没想到百里自控力不错,硬是没跟镜茫打起来!嬴序在心里暗叹,换成他恐怕做不到这样。 把轩辕寒穹安置好,百里坐在床沿,静静地看着他。 镜茫顿时觉得局促不安,轻声询问:“你……也喜欢他吗?” 百里闻言垂下眼帘,眸子里有一些不知名的复杂情绪在上下翻涌。沉默了片刻,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他是天帝,是我发誓要一生效忠的人。” 镜茫眉目微敛,试图从百里不置可否的话中猜出什么。 百里没有再说话,而是走到桌子前,执起那幅画卷,视线久久停驻在那面泛着银光的镜子上。然后他抬头,对上镜茫投过来的探询的目光,瞳孔失焦了几秒,像是喃喃自语般说道:“在仙界,银色象征着挚爱。” 镜茫呼吸一滞,在那一瞬间浮现在他绝美脸庞上的不仅仅是欣喜若狂,还有悔恨、愧疚、绝望……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镜茫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他有多爱轩辕寒穹就有多恨自己,恨自己那么深地伤害了他,恨自己辜负了他的爱。 百里察觉到镜茫心中的复杂情绪,心脏突然一阵抽痛。他知道轩辕寒穹的心中一直有一个地方空出来,那里曾经住着一个很重要的人,却不知为何遗失了。百里没料到,这个人竟然是镜茫,一个被轩辕临封印在镜湖一千年的神器。 过了许久,百里重新望向轩辕寒穹,眉眼极尽柔和,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哀伤:“天帝他这一年过得并不好。仙人们只是惧怕天帝这个名头,才会乖乖听他调遣,况且还有明光、离渊两个老家伙,一直密谋篡位。真正拿真心待他的除了我恐怕没有其他人。”百里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出来,却仍是掩饰不了他声音里轻轻的颤抖。 百里没有丝毫的夸张,整个仙界,除了他以外只怕找不出第二个真心对轩辕寒穹好的人。轩辕寒穹一直不知道,一些效忠于明光、离渊的仙人,在很久以前就想要推翻轩辕寒穹,在仙界到处散播不利于他的言论。都是百里暗中解决他们,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轩辕寒穹的骄傲。 百里从没想过自己对轩辕寒穹的这种感情是不是爱。他只是想要保护轩辕寒穹这个看上去高傲冷酷其实内心孤独的孩子。仅此而已。 但是轩辕寒穹爱着镜茫,所以他和轩辕寒穹永远都不可能有除了君臣以外的别的关系。 百里在心里苦笑起来,他以为自己从没有过奢望,释怀起来会容易一些,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完全不是那样。 百里又到床边坐下,伸手撩开轩辕寒穹额前细碎柔软的刘海,柔声喊出这个他因为谨遵君臣之礼所以从未开口叫过的名字:“寒穹……”他的声音很轻,轩辕寒穹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像个婴儿安睡,百里却扬起唇角,笑得欣慰而满足。尽管眼底里氤氲出水汽,凝结起的泪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都是在笑。他怕自己挂着笑的唇角一垂下来,眼泪就会忍不住跟着倾泻而出。他还要保护轩辕寒穹,怎么能在他面前落泪呢? “对不起。”镜茫最终还是低头,向百里道歉。他不知道轩辕寒穹这一千年来过得如此艰辛,多亏了有百里在他身边。 “你在向谁道歉?又对不起什么?是伤害了他,还是把他从我身边抢走?镜茫,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从头到尾都只有轩辕寒穹一人而已。”百里字字铿锵,眼中含泪却并不显得柔弱。 镜茫闻言脸上愧疚之色更深。在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时,百里从怀中掏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玉瓶,里面装着一滴透明的液体,只有一滴。百里一抬手将它丢到镜茫怀中。 “这是……” “忘川水。”百里眼眸微微黯淡,低声解释道,“喝下它可以忘却此生所有记忆。” 镜茫的瞳孔倏地放大,然后不安地颤动起来。忘川水,忘却此生。那是要他喝还是要轩辕寒穹喝? 百里察觉到镜茫的紧张,微微一笑,又带着些苦涩。他看着镜茫,目光凝重,一字一句地说:“镜茫,你爱他,带他走。” 第五十一章:真相 镜茫怔在原地,看着百里写满真挚的眼眸,一阵哽咽,许久才道:“谢谢。” 百里没说话,只是笑,眼中却飞快地掠过一丝怅然,很快别开了脸。“趁他还没醒,你把忘川水给他喝了吧,然后带他走,走得越远越好。仙界……实在太危险。”末了,又不放心地叮嘱一句:“照顾好他,千万不要再伤害他了……” “我会的。”镜茫郑重其事地点头允诺。他慢慢走向轩辕寒穹,看着他恬静的睡颜,心中突然有几分不忍,拿着忘川水的那只手也难以抑制地轻轻颤抖起来。 镜茫能想象轩辕寒穹最初面对自己空白的记忆时有多无助多痛苦。既然这样,他真的要再一次剥夺他的记忆吗?镜茫不忍心,他不愿让轩辕寒穹再承受一次那种无助和痛苦了。可是不这样的话他又能怎么办呢?轩辕寒穹肯定是恨透了自己,仙界的人又对天帝之位虎视眈眈,他是绝对不放心轩辕寒穹再回去那里的。这样看来,他们似乎是都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镜茫狠下心,走到床边,轻轻抚摸他的脸颊,用自己所能发出的最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呢喃:“寒穹,别怕。我爱你,我带你走。”他就算明知现在的轩辕寒穹被切断所有感官,感受不到任何东西,还是担心他会害怕自己身上传来的气息,所以极尽温柔。 镜茫扣住轩辕寒穹尖削的下巴,小心地控制自己的力道,迫使轩辕寒穹的嘴巴微微张开,又不至于伤到他。镜茫用指尖挑开小玉瓶的盖子,咬着牙将那一滴忘川水在轩辕寒穹唇上倒下去。 忘川水以一种看似极慢其实极快的速度向下坠落,在即将触及轩辕寒穹的唇瓣时,轩辕寒穹的身体突然迸发出一片刺目的冰蓝色光芒,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镜茫和百里连忙以袖掩面,那滴忘川水也在光芒的阻挡下无法继续下落,反而是向镜茫射来,稳稳地落入瓶中,连瓶盖也自己飞过来盖好。 “发生什么事了?!”白绮尘和嬴序守在门外,却看见有一道冰蓝色的光柱穿透屋顶冲出来,担心着屋里的人,连忙破门而入。 当光芒消散一些,百里惊骇地甩下袖子,也无法镇静了,死死地盯着轩辕寒穹。在看到他眉心随着光芒一起浮现的三道冰蓝色的水流状印记时,百里顿时脸色大变:“这、怎么可能……他竟然喝过一次忘川水!” “什么?!”镜茫、白绮尘还有嬴序纷纷变了脸色。 “一个人,一生只能喝一次忘川水啊……”百里颓然地后退几步,感觉像是被抽干了身上所有的力气。 镜茫闻言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全部消散。 千年前轩辕寒穹为了不让他受“心劫”的折磨所以喝下忘川水忘了他。在镜湖上他感受到的那阵疼痛,原来不过是轩辕寒穹的爱在千年后的一次短暂重现,不算数的。 千年前,轩辕寒穹深爱自己。 千年后,轩辕寒穹忘了自己。 现在,轩辕寒穹记不起他们曾一起生活的日子,却忘不掉自己给他的伤害。 这是注定……要轩辕寒穹恨他么? “原来是这样……”白绮尘的一声喟叹蓦然出现,打破了这片沉寂。 真相大白时,相对于镜茫的绝望,百里在担忧之余心中还感到一阵隐晦的喜悦。他担忧忘川水无法消除轩辕寒穹的记忆,他势必还要回仙界,回那个是非之地。喜悦则是因为轩辕寒穹不会因此忘了他,不管他和镜茫怎样,自己还是能在他身边。 只是窃喜了一瞬,百里就迅速平复下心情,走到镜茫身边,从背后拍拍他的肩膀。“镜茫,你别太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百里虽然这样安慰镜茫,但是其实他心里也没底,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嗯。”镜茫强打起精神,点点头,眼中却流露出几分疲惫。 这时百里突然脸色一变,他感觉到自己在仙界的药田受到了破坏。百里勉强对镜茫他们露出一个笑容,说自己有事要回仙界,嘱托镜茫把轩辕寒穹照顾好后就飞快地离开了。可是他忘了带走一件东西,那便是他遗留在床头的手帕。 “天色不早了,你们各自找房间休息吧,寒穹这里我守着就好。”镜茫抬眼看窗外天色已暗,这一天他也是疲倦的很。白绮尘和嬴序离开后,镜茫坐在床下,翻来覆去地看那幅画卷,还是顶不住困倦的侵袭伏在床边沉沉睡去。 又过了一个时辰,本来就没有什么声音的枥神山更安静了。 黑暗中,一双冰冷的眸子突然睁开。药效一过,轩辕寒穹就清醒了。回想起他这几天受到的屈辱,轩辕寒穹的眸子里有几分戾气闪过,他身上的鞭伤已经快要愈合,依稀记得是百里来过。轩辕寒穹想要坐起来,却因为牵动了下身的伤口痛得脸色发白,脸上顿时渗出冷汗,不敢再有所动作,只能躺在床上发出低低的喘息。这时他的手指触到一些纤柔丝滑的东西,抓起来一看,竟然是几缕莹白的长发,再外头向床边看,果然是镜茫睡在那里。 “混蛋……”轩辕寒穹咬着牙地咒骂,眼角的余光却瞥到床头一条素白的手帕。轩辕寒穹经常和百里一起,从手帕上残留的微弱气息就能够认出那是百里留下的,里面还有大量可以致人昏迷的药粉。 轩辕寒穹伸手把手帕抓过来,忍痛挣扎着坐起来,睡在床边的那个白发男人却突然抬头了! 睡意朦胧间,镜茫隐约听见耳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不是轩辕寒穹醒了?镜茫连忙抬头,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的却是轩辕寒穹向他脸上捂来的白手帕,和他带着刺骨寒意的一瞥。大量药粉侵入他的身体里,瞬间封闭了镜茫所有的感官,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随即倒在床沿不省人事。 轩辕寒穹推开被子,看到自己身上干净的里衣突然觉得一阵讽刺。他赤脚走了下去,小小的动作让他私密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眼前一阵发黑,双腿软软的没有劲,差点站不稳。 轩辕寒穹脸色惨白地喘息着,用灵力将床尾那条鞭子吸过来,不带一点怜惜地奋力挥到昏迷的镜茫身上,鞭子上的倒刺划破镜茫单薄的衣服,在他娇嫩的肌肤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渗出的鲜血立刻染红了他的衣服。 轩辕寒穹眼睛微微眯起来,重新挥起鞭子,却在鞭子即将打到镜茫身上时停住了。轩辕寒穹第一次打镜茫是想报仇,第二次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轩辕寒穹懊恼地把鞭子狠狠摔在地上,觉得它留在地上碍眼,想用脚踢到一边又怕弄痛自己,索性召出火焰将它焚尽。 这时被镜茫拿在手里的那幅画掉下来,上面那面在黑暗中泛着银光的小镜子晃痛了轩辕寒穹的眼。他粗暴地扳开镜茫的手指,把画抢来,借着窗外照来的朦胧月色阴沉着脸看了好几遍,不管是画还是字,的确是自己的笔迹。 银色象征挚爱,这是仙界沿袭上万年的传统。轩辕寒穹怎会随便用银色画一面镜子?还是说,在千年前那段记忆空白的时光里,他确实是深爱镜茫? 想到这里,轩辕寒穹蹙起眉头,突然感到一阵烦躁。他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甚至有些恐惧。 他知道自己曾经失忆过,所以现在的他是一个新的轩辕寒穹,一千年的轩辕寒穹早就死了。 可是,他一千年前的爱人却还活着…… 轩辕寒穹苦笑,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变成一团乱麻,完全找不到头绪,更不知自己要怎样处置镜茫。这个可恶的男人把他吊起来,强行占有了他的身体,自己却只是抽了他一鞭子泄泄愤就不忍心再继续下去。轩辕寒穹可从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呐。 难道是因为他是镜茫?是自己曾经深爱却不小心忘记的人?所以自己觉得愧疚觉得对不起他即使是他对自己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也无法怪他? “轩辕寒穹,你到底是怎么了?”轩辕寒穹颓然地垂下了眼帘,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枥神宫很静,轩辕寒穹只听见自己清晰可闻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黑暗中,他慢慢睁开眼睛,看不到远方,可是为什么连自己胸膛里这颗不断跳动的心都看不见了? 轩辕寒穹突然觉得心力交瘁,一点也不想继续呆在这里,现在的他只想逃。 轩辕寒穹胡乱把画卷起来拿在手里,咬着牙步履蹒跚地向门那边走。可是他推开门,连一只脚都没来得及迈出去,手腕就被人从背后握住,用力向后一拉,他的身体便跌入一个温暖宽厚的胸膛。 镜茫是神器,虽然化成人形,却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所以这些药粉什么的他是完全有能力免疫的,刚才只是不小心吸入了一点,才昏迷这一会。镜茫现在一阵后怕,他要是晚一下醒来,说不定轩辕寒穹就已经推门离开了。 镜茫用力抱着轩辕寒穹,感觉胳膊和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渗出的鲜血濡湿了一大片衣服,应该是刚才轩辕寒穹用鞭子打的。才一道伤口就这么疼,他冷汗都下来了,那之前自己打了轩辕寒穹那么多,他是怎么受的?镜茫的脸色发白,声音因为忍着疼痛而略微喑哑:“寒穹,你别走,我不会再伤害你了,寒穹!” 轩辕寒穹在镜茫怀中奋力挣扎,听到他的话更是脸色一沉,猛地挣脱镜茫的手臂反手在他脸上甩了一巴掌。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偌大的正殿不断回响。轩辕寒穹这一巴掌是丝毫不留余力,镜茫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蓦地愣住了。 轩辕寒穹也有一瞬间的失神,他低头看自己泛红的掌心,用了太大力气,他的手都暂时失去知觉。他连忙把手攥起来,不自然地转过身背对镜茫,冷声说道:“镜茫,我不知道一千年前的我们究竟是怎样。可是我要告诉你,我已经不是一千年的轩辕寒穹了。忘记你我很抱歉。之前你对我做的那些事,你就当成是我替一千年前的轩辕寒穹还给你。可是现在的我真的不爱你。” 轩辕寒穹没有听到镜茫的声音,身后一片死寂,只有一阵心跳声说明镜茫确实还在。轩辕寒穹的眸子一黯,还是狠下心继续说:“镜茫,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是朋友。可是其他的,对不起,我做不到……”他说完,不等镜茫回答,直接头也不回地飞上天际,回仙界。 白绮尘和嬴序闻声赶来时,只有镜茫在空荡荡的正殿里站着,一动不动,像一具雕像。脸颊红肿,胳膊和背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而轩辕寒穹早已不见踪影。 “你受伤了?!”白绮尘惊呼一声,立刻拿出百里之前送自己的玉肌膏,扑到镜茫身边要帮他涂上,却被镜茫捂着胳膊一个侧身避开。 “镜茫!”白绮尘气得直跺脚,不明白镜茫怎么偏偏在这时候犯了别扭。 镜茫摇摇头,低声道:“不用了,这是寒穹留下的伤痕,是他唯一留给我的东西。” “他……”白绮尘眼睛瞪圆,只说了一个字就噤声不语,嬴序却替她把话说了下去:“他就打一下?你怎么不追上去让他多打你几鞭子?不然多对不起轩辕寒穹呀。”嬴序向来口直心快,这次说的话却带上几分凉薄,是故意说给镜茫听的。 “追上去?”镜茫闻言果然眼睛一亮,“对,你说得对!我不能就这样让寒穹走!”镜茫匆匆跟他们告别,向轩辕寒穹离开的方向飞去。 嬴序目送镜茫的身影渐远,嘴角上扬,眼中噙着一抹得意的笑意。镜茫到底是嫩了点,才被自己激了一下就受不了追上去了,真好笑。 白绮尘扬起小脸,饶有兴趣地看着嬴序,语气玩味地调侃道:“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轩辕寒穹不让镜茫碰他,现在怎么变卦了呀?” 嬴序笑嘻嘻地低下头在白绮尘的脸颊上捏了捏,说:“你没看见轩辕寒穹只是象征性地抽了镜茫一鞭子就停手了吗?说明他到底还是喜欢镜茫,要真不喜欢还不弄死他!轩辕寒穹都不怪镜茫了,我干嘛还要替他们操这份心?”说到最后嬴序眉毛一挑,逗得白绮尘笑倒在他的肩上。 等白绮尘笑完,也没有站直身体,还是靠在嬴序的肩膀上,看着门外还是漆黑一片的天空。嬴序看着她,眉眼柔和,眸中满是宠溺。 半晌后,白绮尘轻轻开口:“你说镜茫会找到他吗?” 嬴序先是笑,然后说:“会的。”他的声音低沉,但透露出一种坚定。 这时天边突然有一颗流星划过,白绮尘跑到殿外,双手张开当成喇叭放在嘴边,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向天空喊:“镜茫——你一定要找到轩辕寒穹啊——” 第五十二章:谋反 解决了镜茫和轩辕寒穹的事后,白绮尘和嬴序也离开了枥神山,半个时辰就回到昆仑界。 白绮尘刚打算回屋好好睡一觉,秦天就急匆匆地赶来到清仙阁,眼疾手快地在白绮尘离房门还有不到五米时一把揪住她,眼睛里放着光:“怎么样,《破印诀》找到了吗?” 白绮尘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摊开手,怏怏地说:“我们去晚了一步,《破印诀》被月神琉月拿去用掉了。” 秦天的脸立刻黑了,胡子也很不爽地翘起来。神王留下的最后一卷《破印诀》,被用掉了?秦天虎着脸不说话,心中却早已把琉月骂了个狗血淋头。 “没事了吧,那我去睡觉了。”白绮尘打了个呵欠,绕过秦天向她的房间走去,可没走几步又被秦天揪住了。“又怎么啦?”白绮尘没好气地问。她一天从昆仑界到仙界,又从仙界到枥神山,刚才刚睡下又被轩辕寒穹甩镜茫耳光的声音吵醒,她现在困得要死啊! 秦天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半个时辰之前,百里来过一趟,神色匆匆,还扛了个受伤的女子,现在就放在你房间。那女子被百里用药定住了,算算时间这会儿应该醒了。” 秦天话音刚落,距离白绮尘不到五米的房门发出一声巨响,“轰”的一声倒下来。站在屋里的一名女子月白色的衣裙染了血,赫然是月神琉月! “琉月!你怎么在这儿?”白绮尘大惊失色。 “琉月?”听到这个恨之入骨的名字,秦天的狐狸眼眯了起来,脸色很臭很臭。他之前虽然和琉月同在仙界,却是素未谋面。琉月向来行踪飘忽不定,秦天也是清高不肯放下姿态主动与人结交。现在秦天那叫一个后悔呀。早知道她就是琉月,他还不趁她被百里下了药不能动时一刀捅死丫的。敢跟他宝贝徒弟抢东西,真是不想活了。 琉月显然没感受到秦天老头身上发出的杀气,冲出来,瞥了白绮尘一眼,什么话都不说就要往天上飞,白绮尘冲上去一把拽住她。“你要去哪里?” “别拦我!我要回仙界杀了那两个老王八蛋!”琉月眼眶赤红,一把推开白绮尘。 这时嬴序也赶紧上前按住琉月的肩膀,沉声说道:“先冷静。仙界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会受伤?百里又上哪去了?” 琉月泄气地一跺脚,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冷酷,倒像个小姑娘多了几分可爱。她咬咬唇,开始说她被百里抗来昆仑界前两个时辰里发生的事:“你们走了之后,我决定去找明光和离渊为陆南柯报仇,顺便替轩辕寒穹除了这两个祸害。我还特地避开日中的两个时辰,在还有一个时辰天黑的时候找到了明光和离渊。他们成神比我晚许多,我以为能轻松解决他们。可没想到那两个老家伙不但是双生子心意相通,还练有合招,联合起来实力竟不弱于全盛时期的我!我与他们缠斗许久,希望能撑到天黑月亮出来,实力恢复,那样或许还有一拼之力。可是他们二人招招狠辣,欲置我于死地。这时百里赶来,将我从他们手中救出,送来昆仑界,他自己却回去了!” 琉月说到最后急得眼泪都到了眼眶。她向来桀骜不群,在仙界没什么朋友,都是独来独往。突然百里在危急关头冲出来拼死护她周全,她已经很感动了。但是百里实力并不比自己强多少,而且看他的样子又是受伤了,就算他能化天地灵气为己用,可谁又能保证明光和离渊除了合招之外没有别的本事?若是百里因此而丧命,她怎么能安心! 白绮尘一听也慌了。百里之前才被明光、离渊二人所伤,再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还有轩辕寒穹,他还不知道那两名仙界大长老有谋反之心。他离开枥神山,必定是回仙界。而这样算来,轩辕寒穹刚好是在百里到昆仑界时到达仙界。若是他被明光和离渊抓住,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嬴序冷静地将局势分析一遍,对白绮尘说:“别慌,镜茫追去了,短时间里轩辕寒穹和百里不会有太大危险!快,拿仙船出来,我们去仙界!” 白绮尘连忙按他说的甩出仙船,拉着琉月跳上去,嬴序也跟上。 “师傅,我们去帮百里他们,你守着昆仑界!”白绮尘喊完,生怕秦天阻止他们,驾着仙船“嗖”地窜到天上。 秦天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对着他们快速离去的船骂:“小王八蛋,你们给我小心点!再逞强回来我揍死你!”秦天虽然是骂骂咧咧的,却丝毫掩饰不了其中的担心。 一个时辰以前,轩辕寒穹回到仙界,看到的却是大战之后破败的景象。站在废墟间放肆地大笑的两名须发皆白的老者,一人穿黑袍,一人穿白袍,正是明光和离渊两位长老,身后还站着众仙,涟烬和玄冥也在。 他们的视线都聚集在明光、离渊两人身上,没有人注意到轩辕寒穹已经到了他们的上空。轩辕寒穹刚想下去询问是否刚才有敌来犯,就听见明光得意地说:“哼,什么狗屁月神,也不过如此。” “大哥,那木神百里还被人传得多厉害,不也不怎么样嘛。昨天才被我们打伤,现在又想来送死。怎么样,大哥,要不要追上去杀了他们?”离渊站在明光身边随声附和,眼中带着几分讥诮。 轩辕寒穹一怔,忽然意识到是百里和琉月出事了!他的瞳孔倏地放大,猛地冲下去一把抓住明光的衣襟:“你把百里和琉月怎么样了?!” 明光和离渊都被突然出现的轩辕寒穹吓了一大跳,离渊的鼻尖上渗出汗珠,神色慌张。倒是明光先镇静下来,“慌什么!”明光训斥离渊一声,仰起脸斜睨着轩辕寒穹,似笑非笑地说:“轩辕寒穹,你这天帝当得也够久了。现在没有先帝护着你,让给老夫当当如何?” 轩辕寒穹闻言脸色大变,难以置信地望着明光身后不远处的涟烬和玄冥,让涟烬本来就因为轩辕寒穹的突然到来变得惨白的面容更白了几分,而玄冥则是眼神不自然地闪躲,没有丝毫要从明光身边离开的迹象,甚至连脚步都没有移动一丝。 轩辕寒穹突然感觉心像坠入冰窖,从头凉到脚。他感到心寒。别的仙人他可以不在乎。可是涟烬和玄冥,是仙界仅剩的两位大将军,掌握了仙界绝大多数的兵力。轩辕寒穹自以为待他们不薄,砚宸叛离仙界后更是如此。可是为什么现在连他们都要背叛他!为什么! 离渊定了定心神,一把推开轩辕寒穹,拔出腰间的佩剑指着他,语气轻蔑地说道:“轩辕寒穹,马上交出天帝之位,我们兄弟二人或许还能饶你一命。”离渊虽然是老人的模样,眉宇间却流露出一股年轻人特有的狂妄。 轩辕寒穹顿时勃然大怒,正好这时镜茫赶来,看到这边剑拔弩张的阵势,远远地喊轩辕寒穹的名字。“不许过来!”轩辕寒穹头也不回地怒喝一声,一掌拍向离他最近的明光。 “不知死活的东西,老夫今天就陪你玩玩。”见轩辕寒穹赤手空拳,明光冷哼一声,抬掌迎上去。镜茫站在远处,看轩辕寒穹赤手空拳和明光打起来,心中一急,却又碍于轩辕寒穹的阻止不敢贸然上前,只能站在那里干着急。不过所幸现在明光不是真想对轩辕寒穹下杀手,甚至连剑都没抽出来,好像真的只是在陪轩辕寒穹玩玩。而且没有和离渊联合的明光其实与轩辕寒穹实力相当,甚至轩辕寒穹还比他稍微强上一线,一直没有落在下风。 和轩辕寒穹过了几招,明光轻蔑地说道:“堂堂天帝就这么点本事吗?速度这么慢,才打了这一下就撑不住了。” 轩辕寒穹喘息声沉重,早已经汗流浃背。他是硬撑着和明光打,体力还没有恢复,那里的伤口又疼得要命,要不是他有过人的毅力早就撑不住了。现在被明光如此挑衅,他心中的战火重新燃起。 离渊站在原地观战,看到远处一脸担忧的白发男子,玩味地勾起唇角。 镜茫很快觉察到离渊的目光,向那望去,一个身穿白袍的老人,和明光长相极为相似,想必就是仙界的另一位大长老离渊。离渊的下巴抬起来,挑衅意味十足地看着他,嚣张的态度让镜茫深感恼火,于是狭长的凤眸中突然迸发出强烈的战意。 离渊见状得意地笑笑,他刚才也听见轩辕寒穹说不许他过来,心中讥讽着,脚下生风向镜茫急速冲去。 第五十三章:不同生,只共死 解决了镜茫和轩辕寒穹的事后,白绮尘和嬴序也离开了枥神山,半个时辰就回到昆仑界。 白绮尘刚打算回屋好好睡一觉,秦天就急匆匆地赶来到清仙阁,眼疾手快地在白绮尘离房门还有不到五米时一把揪住她,眼睛里放着光:“怎么样,《破印诀》找到了吗?” 白绮尘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摊开手,怏怏地说:“我们去晚了一步,《破印诀》被月神琉月拿去用掉了。” 秦天的脸立刻黑了,胡子也很不爽地翘起来。神王留下的最后一卷《破印诀》,被用掉了?秦天虎着脸不说话,心中却早已把琉月骂了个狗血淋头。 “没事了吧,那我去睡觉了。”白绮尘打了个呵欠,绕过秦天向她的房间走去,可没走几步又被秦天揪住了。“又怎么啦?”白绮尘没好气地问。她一天从昆仑界到仙界,又从仙界到枥神山,刚才刚睡下又被轩辕寒穹甩镜茫耳光的声音吵醒,她现在困得要死啊! 秦天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半个时辰之前,百里来过一趟,神色匆匆,还扛了个受伤的女子,现在就放在你房间。那女子被百里用药定住了,算算时间这会儿应该醒了。” 秦天话音刚落,距离白绮尘不到五米的房门发出一声巨响,“轰”的一声倒下来。站在屋里的一名女子月白色的衣裙染了血,赫然是月神琉月! “琉月!你怎么在这儿?”白绮尘大惊失色。 “琉月?”听到这个恨之入骨的名字,秦天的狐狸眼眯了起来,脸色很臭很臭。他之前虽然和琉月同在仙界,却是素未谋面。琉月向来行踪飘忽不定,秦天也是清高不肯放下姿态主动与人结交。现在秦天那叫一个后悔呀。早知道她就是琉月,他还不趁她被百里下了药不能动时一刀捅死丫的。敢跟他宝贝徒弟抢东西,真是不想活了。 琉月显然没感受到秦天老头身上发出的杀气,冲出来,瞥了白绮尘一眼,什么话都不说就要往天上飞,白绮尘冲上去一把拽住她。“你要去哪里?” “别拦我!我要回仙界杀了那两个老王八蛋!”琉月眼眶赤红,一把推开白绮尘。 这时嬴序也赶紧上前按住琉月的肩膀,沉声说道:“先冷静。仙界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会受伤?百里又上哪去了?” 琉月泄气地一跺脚,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冷酷,倒像个小姑娘多了几分可爱。她咬咬唇,开始说她被百里抗来昆仑界前两个时辰里发生的事:“你们走了之后,我决定去找明光和离渊为陆南柯报仇,顺便替轩辕寒穹除了这两个祸害。我还特地避开日中的两个时辰,在还有一个时辰天黑的时候找到了明光和离渊。他们成神比我晚许多,我以为能轻松解决他们。可没想到那两个老家伙不但是双生子心意相通,还练有合招,联合起来实力竟不弱于全盛时期的我!我与他们缠斗许久,希望能撑到天黑月亮出来,实力恢复,那样或许还有一拼之力。可是他们二人招招狠辣,欲置我于死地。这时百里赶来,将我从他们手中救出,送来昆仑界,他自己却回去了!” 琉月说到最后急得眼泪都到了眼眶。她向来桀骜不群,在仙界没什么朋友,都是独来独往。突然百里在危急关头冲出来拼死护她周全,她已经很感动了。但是百里实力并不比自己强多少,而且看他的样子又是受伤了,就算他能化天地灵气为己用,可谁又能保证明光和离渊除了合招之外没有别的本事?若是百里因此而丧命,她怎么能安心! 白绮尘一听也慌了。百里之前才被明光、离渊二人所伤,再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还有轩辕寒穹,他还不知道那两名仙界大长老有谋反之心。他离开枥神山,必定是回仙界。而这样算来,轩辕寒穹刚好是在百里到昆仑界时到达仙界。若是他被明光和离渊抓住,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嬴序冷静地将局势分析一遍,对白绮尘说:“别慌,镜茫追去了,短时间里轩辕寒穹和百里不会有太大危险!快,拿仙船出来,我们去仙界!” 白绮尘连忙按他说的甩出仙船,拉着琉月跳上去,嬴序也跟上。 “师傅,我们去帮百里他们,你守着昆仑界!”白绮尘喊完,生怕秦天阻止他们,驾着仙船“嗖”地窜到天上。 秦天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对着他们快速离去的船骂:“小王八蛋,你们给我小心点!再逞强回来我揍死你!”秦天虽然是骂骂咧咧的,却丝毫掩饰不了其中的担心。 一个时辰以前,轩辕寒穹回到仙界,看到的却是大战之后破败的景象。站在废墟间放肆地大笑的两名须发皆白的老者,一人穿黑袍,一人穿白袍,正是明光和离渊两位长老,身后还站着众仙,涟烬和玄冥也在。 他们的视线都聚集在明光、离渊两人身上,没有人注意到轩辕寒穹已经到了他们的上空。轩辕寒穹刚想下去询问是否刚才有敌来犯,就听见明光得意地说:“哼,什么狗屁月神,也不过如此。” “大哥,那木神百里还被人传得多厉害,不也不怎么样嘛。昨天才被我们打伤,现在又想来送死。怎么样,大哥,要不要追上去杀了他们?”离渊站在明光身边随声附和,眼中带着几分讥诮。 轩辕寒穹一怔,忽然意识到是百里和琉月出事了!他的瞳孔倏地放大,猛地冲下去一把抓住明光的衣襟:“你把百里和琉月怎么样了?!” 明光和离渊都被突然出现的轩辕寒穹吓了一大跳,离渊的鼻尖上渗出汗珠,神色慌张。倒是明光先镇静下来,“慌什么!”明光训斥离渊一声,仰起脸斜睨着轩辕寒穹,似笑非笑地说:“轩辕寒穹,你这天帝当得也够久了。现在没有先帝护着你,让给老夫当当如何?” 轩辕寒穹闻言脸色大变,难以置信地望着明光身后不远处的涟烬和玄冥,让涟烬本来就因为轩辕寒穹的突然到来变得惨白的面容更白了几分,而玄冥则是眼神不自然地闪躲,没有丝毫要从明光身边离开的迹象,甚至连脚步都没有移动一丝。 轩辕寒穹突然感觉心像坠入冰窖,从头凉到脚。他感到心寒。别的仙人他可以不在乎。可是涟烬和玄冥,是仙界仅剩的两位大将军,掌握了仙界绝大多数的兵力。轩辕寒穹自以为待他们不薄,砚宸叛离仙界后更是如此。可是为什么现在连他们都要背叛他!为什么! 离渊定了定心神,一把推开轩辕寒穹,拔出腰间的佩剑指着他,语气轻蔑地说道:“轩辕寒穹,马上交出天帝之位,我们兄弟二人或许还能饶你一命。”离渊虽然是老人的模样,眉宇间却流露出一股年轻人特有的狂妄。 轩辕寒穹顿时勃然大怒,正好这时镜茫赶来,看到这边剑拔弩张的阵势,远远地喊轩辕寒穹的名字。“不许过来!”轩辕寒穹头也不回地怒喝一声,一掌拍向离他最近的明光。 “不知死活的东西,老夫今天就陪你玩玩。”见轩辕寒穹赤手空拳,明光冷哼一声,抬掌迎上去。镜茫站在远处,看轩辕寒穹赤手空拳和明光打起来,心中一急,却又碍于轩辕寒穹的阻止不敢贸然上前,只能站在那里干着急。不过所幸现在明光不是真想对轩辕寒穹下杀手,甚至连剑都没抽出来,好像真的只是在陪轩辕寒穹玩玩。而且没有和离渊联合的明光其实与轩辕寒穹实力相当,甚至轩辕寒穹还比他稍微强上一线,一直没有落在下风。 和轩辕寒穹过了几招,明光轻蔑地说道:“堂堂天帝就这么点本事吗?速度这么慢,才打了这一下就撑不住了。” 轩辕寒穹喘息声沉重,早已经汗流浃背。他是硬撑着和明光打,体力还没有恢复,那里的伤口又疼得要命,要不是他有过人的毅力早就撑不住了。现在被明光如此挑衅,他心中的战火重新燃起。 离渊站在原地观战,看到远处一脸担忧的白发男子,玩味地勾起唇角。 镜茫很快觉察到离渊的目光,向那望去,一个身穿白袍的老人,和明光长相极为相似,想必就是仙界的另一位大长老离渊。离渊的下巴抬起来,挑衅意味十足地看着他,嚣张的态度让镜茫深感恼火,于是狭长的凤眸中突然迸发出强烈的战意。 离渊见状得意地笑笑,他刚才也听见轩辕寒穹说不许他过来,心中讥讽着,脚下生风向镜茫急速冲去。 镜茫没有率先行动,而是屏息凝神,眼眸微微眯起来,死死地盯着那个急速冲来的身影。 离渊诡秘地一笑,手上聚集起一个白色的光球,越来越大,最后直径接近一米,离渊还拖着光球向镜茫冲去。 镜茫面色不改,目光却因为担心轩辕寒穹飘到他那边去,在看到明光也离开轩辕寒穹身旁,迅速托着一个黑色的光球向自己冲来,并且看着他笑得诡秘时,镜茫的鼻尖突然渗出汗珠,再也无法镇静。他们掌握的规则分别是光和暗,那这两个光球,是合招吗? 离渊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转过身将光球用力向轩辕寒穹掷去。 镜茫就是在这时发动昆仑镜的天赋能力看透他们心中所想,他想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光球的速度太快,瞬间就到了明光身边。 明光看准时机转身将自己手中的黑色光球扔出去,两只光球无限接近,同时砸向轩辕寒穹。没错,明光和离渊二人分开不过是为了迷惑镜茫和轩辕寒穹,让他们轻敌,然后再使出合招一举击毙轩辕寒穹! “寒穹——”镜茫声嘶力竭地大喊,偏偏轩辕寒穹这时以为明光不敌自己而逃走,正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低沉地喘息,对向他袭来的两个硕大光球毫无防备。 镜茫慌了。他爱他,却救不了他,只能看他一步步走向死亡。这种无力感瞬间席卷了他的身体。他动不了,甚至连再叫一声的勇气都没有!他想发动时间禁锢,或者给轩辕寒穹施下一个镜之结界,可那需要太长的准备时间,轩辕寒穹根本等不了! 轩辕寒穹听到镜茫的喊声眉宇间浮现几分痛苦之色。他慢慢抬头,看到的是两只巨大的光球带着噼啪作响的电光以极快的速度向他飞来。轩辕寒穹的瞳孔骤缩,可是现在他太累了,刚才与明光一战几乎消耗掉他所有的力气,是绝对无法避开的。 轩辕寒穹在那一瞬间想了很多。他自己,父亲,百里,涟烬……甚至还有镜茫。光球在他的瞳孔里倒映出的影像不断放大,他却一动不动,眼中片刻的慌乱过去后竟只剩下平和。此刻轩辕寒穹的心中无悲无喜,他安静地站在那里,背还没有挺直。这一刻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在死亡面前,他终于能够卸下所有包袱。现在的他不是天帝,他只是轩辕寒穹。 光球的运动看似极其缓慢,其实不过眨眼间就到了离轩辕寒穹不到十米的地方。轩辕寒穹甚至都能看清光球上面细小的电光。他依旧没有动,他知道自己躲不过,也不想躲。他太累了,只想好好睡一觉,从此不再醒来。什么仙界,什么镜茫,都和他无关了。 百里就是这时赶来,看到他此生见过的最残忍的画面。极度危险的情况下,没有人能救轩辕寒穹,下一秒钟就会死掉时,轩辕寒穹的脸上却露出那样轻松的神情,那是百里从来没有见过的安详和宁静。 百里绝望地闭上眼,在那瞬间听到巨大的轰鸣,是光球狠狠打到人身上发出的沉闷声响,有鲜血溅到地面上,然后是身体被撞倒空中在落地。百里听到了每一个细微的声音,耳膜生疼,心中生出巨大的绝望。 可这时镜茫的表情却是惊骇,因为他看到的不是轩辕寒穹的死亡,而是涟烬从侧面冲出来,在光球落到轩辕寒穹身上之前抱住他,用自己的背帮轩辕寒穹挡下了致命一击。 轩辕寒穹只觉得身体一沉,然后被巨大的冲力抛出近二十米,继而狠狠地落地。他没有感到另外的疼痛,因为是涟烬,是涟烬救了他! 明光和离渊见涟烬坏了自己的好事,脸色阴沉得可怕。 轩辕寒穹则是用力张大了双眸,他抱住涟烬背部的手触到一些温热滑腻的液体,是血,还在不断地流出来。轩辕寒穹的睫毛轻颤,声音也是破碎的:“涟烬,涟烬……” 数十米外,百里听见轩辕寒穹的声音,眼睛倏地睁开,本该欣喜若狂,却在看到涟烬身上流出的血液和尽断的心脉时,心一沉。 涟烬被轩辕寒穹抱在怀中,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气息微弱极了,仿佛此刻只要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跑。他在黑暗中听到轩辕寒穹在叫他的名字,便将沉重的眼皮睁开一些,看到光和轩辕寒穹后,眼中噙着满足的笑意。 “涟烬……你怎么这么傻……”轩辕寒穹的眼眶迅速泛红,声音也哽咽了。 涟烬剧烈地咳嗽起来,殷红的血液就从他的嘴角溢出来。明光和离渊的合招在他背后造成一个巨大的创伤,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他的喉咙着了火似的疼,一张口就有腥甜的液体要涌出来。涟烬用最后的力量压制住上涌的血液,嘴角动了动,用微弱至极的声音说:“天帝……我虽然是明光安插在你身边的人,却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说完又是一阵咳嗽,从他身上流出的血液染红了轩辕寒穹一大片衣裳。 “我明白,我都明白的!涟烬,你不要再说话了……百里呢,百里你快来救救涟烬啊!”轩辕寒穹发疯似的大喊,而百里只是望着他,眼中的灰暗却成了最好的说明。 轩辕寒穹一千年前从沉睡中醒来,面对空白的记忆他没有哭。在枥神山,受到镜茫的凌虐时他也没有哭。可是在涟烬濒死之际却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自己心中压抑的情感,像个孩子一样大哭起来。 为什么要救他,他都已经决定要去死了,为什么涟烬还要来救他! “你怎么……这么傻……”轩辕寒穹又重复一遍这句话,直至泣不成声。 涟烬却弯起唇角,眼中汇聚了全世界所有的温柔。 他不是傻,只是想保护而已,可以保护一个自己深爱的人,其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啊。 涟烬轻轻转脸,看到远处的镜茫和百里,脸上的笑意又扩大了几分。轩辕寒穹现在并不孤单啊。 “天帝……要幸福啊……”涟烬用近乎微不可闻的声音最后说完这几个字,视线开始模糊,轩辕寒穹那张带着泪和惶恐的脸庞碎裂成一点一点的黑暗。 从来都是需要自己仰视的人,今日却为你落泪。涟烬,你何德何能…… 天帝,今世,我的戴罪之躯不配向你说爱。 只愿来生,我能在镜茫和百里之前和你相遇。 那时,我涟烬定不负你。 涟烬闭上眼,眼角有一滴泪无声地滑落。 那些隐忍已久的爱,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在涟烬手臂垂下,灵魂消散的同时,一直站在他们身后没有出声的玄冥突然拔剑,剑锋滑过他纤细的脖颈,血流出来,他慢慢倒地,自始至终都是看着涟烬。 从他认识涟烬,就是一直陪在他身边。 涟烬决定来仙界,他和他一起。 涟烬被明光逼迫效忠于他,他也是和他一起。 黄泉路上,他又怎么忍心让他孤单一人? 不能同生,共死好了…… 涟烬,黄泉路上我陪你走。 我知道你许愿来生遇见轩辕寒穹。 那来生的来生能不能遇见我? 能不能把你给轩辕寒穹的爱分一点点给我,真的只需要一点点就好…… 涟烬…… 第五十四章:御神令 “涟烬——” 白绮尘、嬴序还有琉月三人赶到时,听到的就是轩辕寒穹抱着死去的涟烬凄厉地呼喊。 他们好像来晚了。 轩辕寒穹像只悲愤又绝望至极的野兽仰天长啸。涟烬曾经是那么希望轩辕寒穹多叫叫他的名字,可是他以后再也听不到了。他的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出来。 轩辕寒穹轻轻放下涟烬,站直身体,看着不远处脸上毫无愧色的明光和离渊,唇上沾着血,目光里是纯粹到极致的恨意。轩辕寒穹一翻手,手中出现三枚金色的令牌,他把令牌甩到空中,划破自己的手掌,在空中一划。鲜血溅到令牌上,顿时光芒大作。 轩辕寒穹的面色凛若冰霜,用最沉重肃穆的声音说:“御神令在此,风、雨、雷三神听令!结伏魔阵,诛叛贼——” 从轩辕寒穹口中听到“御神令”,明光和离渊顿时变了脸色。 先帝轩辕临将帝位传给轩辕寒穹时,因为怕他不服众,特地与仙界五神定下契约,炼成五枚御神令。御神令一出,被召唤的神无论身处何地都会在瞬间传送到轩辕寒穹的身边,依照契约执行他的命令。 明光和离渊知道御神令的事,却从未见他用过。这时他们神色仓皇,想要逃跑,可是还没容他们迈出半步,风、雨、雷三神受到御神令的召唤,飘逸的身形突然出现,分别立于明光和离渊的三个方向上。 正北方那个穿蓝色长袍,额上有藏青色护额的男子是雷神,眼眸是深蓝色。他最近消失了很久,不知道去了哪里,受到御神令的召唤才出现。 站在东南和西南的分别是雨神和风神。雨神是个美女,可是性情古怪,喜怒无常。风神则是个英俊潇洒的美男子,长了一双桃花眼,衣袂飘飘,及腰的墨色长发无风自舞。此人最会勾搭小丫头,是仙界所有有女儿的仙人最头疼的一号人物。 三人双手同时结印,脚下便出现一个暗红色的三角形法阵,里面有错综复杂的线条和密密麻麻的符文,中心站着的是无头苍蝇一样惊慌失措的明光和离渊。 他们念动咒语,一道金光从法阵中心冲天而起,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用袖子挡住了脸,只听见伏魔阵中明光和离渊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这伏魔阵也是轩辕临所创,需要有三个神同时发动,威力也是大的惊人。明光和离渊就是有天大的本事,此刻也无法逃脱了。 明光和离渊惊恐万分地瞪大了眼睛,两张老脸扭曲,像他们的灵魂一样丑恶不堪,并且在金光的照耀下一点一点消失。惨叫声过后终于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在伏魔阵的力量下化为湮粉,神魂俱灭。那些拥护明光和离渊的仙人终究也难逃一死,被三神轻易地解决掉。 当所有的叛贼都被肃清,三位神也完成任务离开,轩辕寒穹慢慢蹲下去,咬着牙把涟烬冰凉的尸体抱起来,转脸又看见在自己身后自尽的玄冥。他黯淡的眸中闪过几分了然,再次蹲下去想要把他也抱起来,试了一次没有成功,脸上便浮现出一丝为难的神色,额上因为疼痛淌出来的汗沾湿了刘海。 “让我来吧。”镜茫默默地走到他身边。 轩辕寒穹淡漠地瞥了他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抓住玄冥胳膊的手指却松开,算是妥协。 镜茫略带勉强地笑了一下,连忙低下头把玄冥的尸体抱起来,嘴角有些抽搐。 …… 公主抱…… 还是抱一个死人。 镜茫有些悲愤,他好像还没这样抱过轩辕寒穹。 容不得他多想,轩辕寒穹已经抱着涟烬缓缓向长生殿走去。 仙界没有白天黑夜,一直是亮着的。轩辕寒穹被染成血红的白衣拖在地上,在地面上带出一条淡淡的红痕,在这种光亮的环境下显得格外刺眼。 镜茫怔怔地看着轩辕寒穹的背影。 无悲无喜,孑然而立,似乎之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又似乎他从来都是一个人。 “快走啊。”白绮尘走过来轻轻用手肘碰镜茫的胳膊,镜茫这才回过神来,不自然地垂下眼帘,没说什么,快步跟上去。 白绮尘很纠结地蹙起眉头,转身无奈地望着身后的嬴序、百里和琉月他们,招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轩辕寒穹只是向前走,好像没看见跟在他身后的这些人,或者是根本不在乎。镜茫不敢靠他太近,始终保持着两米的距离。 百里在他们身后,脚步一直没有停下,目光却有些游离。 涟烬是明光安插在轩辕寒穹身边的人,这他是知道的。百里曾多次警告涟烬,涟烬他也再三向自己保证绝不会伤害轩辕寒穹。他隐约能从中察觉出涟烬对轩辕寒穹有些异样的情愫,但一直对他有所防备,却没想到涟烬真的会为了轩辕寒穹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 百里的眼底浮现出一些隐晦的怜惜,又很快抹去。 很快到了长生殿,殿后有一大片花园,绿树参天,都是百里种上的,因为他知道轩辕寒穹喜爱花木。 轩辕寒穹不肯再让别人帮忙,亲手火化了二人的尸体,不就花园里就多了两座紧紧依靠的坟茔。而轩辕寒穹始终没有开口,甚至连脸上淡漠的神情都没有更改一份。可他表现得越是无谓,其他人就越担心。 百里首先忍不住了,上前劝解:“天帝,有什么情绪不妨发泄出来,郁结之气长留在心中对身体不好。” 轩辕寒穹背对他的脊背一僵,慢慢转过身来,紧闭多时的双唇终于张开:“我没有郁结之气。他们背叛仙界,死有余辜。我把他们埋在这里,不过是因为他们是仙界的大将军,跟叛贼一起谋反,没有资格进英灵殿,好心给他们一个安息之处而已。”他的声音有些喑哑,但是决绝,不容置疑。 轩辕寒穹平静的面色让镜茫的心脏一阵抽痛。他是昆仑镜,能看破人心。轩辕寒穹也许能瞒得过其他人,但是瞒不了他。根本不是不难过,只是装作不难过而已。 镜茫走到轩辕寒穹面前,伸手扶上他的脸颊,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让他抬头看着自己,眼神中满满的全是爱怜:“寒穹,跟我走吧……” 轩辕寒穹望着他,瞳孔里像泼了墨,深邃得泄漏不出一点情绪。他没有推开镜茫,而是樱唇轻启,说出冰冷刺骨的话语:“镜茫,我没有杀你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我说过我不是他。”说完他明显感觉到镜茫的手倏地僵住,眸中有一抹飞快闪过的悲恸,薄唇翕动却说不出话,终究是无可奈何地收回手。 镜茫低着头,不再出声,从耳际倾泻下来的莹白长发遮住他那张带着苦涩笑意的脸。 这时轩辕寒穹的心中竟有一丝不忍。他察觉之后大骇,飞快地别开脸,定了定心神,叫了白绮尘的名字。 “啊?!”白绮尘正在出神,被他这一叫吓了一跳。 轩辕寒穹淡淡地笑笑,递过两枚御神令。 “这是什么?”白绮尘接过来在手中反复把玩,想起轩辕寒穹好像之前甩出过三枚一模一样的令牌,便疑惑地问道。 “这是父亲留给我的御神令,一共有五枚,刚刚被我用去三枚,只剩这两个了。御神令一出,你选择的神将会听你调遣,帮你做一件事。不过这个御神令的适用范围仅限于与它签订过契约的神身上,他们分别是木、月、风、雨、雷五神。可是百里和琉月和你关系不错,所以你大概只能选择风、雨、雷三神中的两位使用。” “唉?干吗给我这么贵重的东西!”白绮尘听完轩辕寒穹的一番解释惊骇地瞪大了双眼,嬴序的脸上也有了几分惊异之色。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这轩辕寒穹想干嘛? 轩辕寒穹只是云淡风轻地说道:“父亲送我御神令,是怕我实力不够有人谋反,对我不利。如今叛贼已除,对我来说它已经没有用了。这里的人我想来想去,也就你和嬴序比较需要。” “喂!你变相地骂白绮尘实力弱就骂啊,干吗把我也扯上!”嬴序一听这话立马炸毛,白绮尘转过脸瞪着他,眼中的愤怒再明显不过。这家伙真是一点也没有身为恋人的觉悟啊! 轩辕寒穹“噗”的一声笑出来,柔和的眉眼间带着些许促狭的笑意。 “你不要啊?那好啊,我两个都收下。”白绮尘示威似的仰起脸,将手中的令牌举到他眼前晃晃,在嬴序伸手来抢时一个侧身躲开,两个人笑闹着在花园里追逐起来。 第五十五章:上穷碧落下黄泉 轩辕寒穹笑了一阵,敛去脸上的笑意,神情恢复之前的淡泊,沉声对百里和琉月说:“我决定把仙界交给你们。我,要离开了。”决定离开后心情出奇的轻松。 说完他小心挪动脚步到了百里身边,神色懊恼地把脸凑到他耳边,用极小的声音嗔怪道:“喂,那天的事情只能你知道哦,真是的,竟然被百里看到自己那么狼狈。我可是天帝啊,丢脸死了。” 百里闻言神色有些尴尬,小腹上的伤口还疼,于是脸颊红一阵白一阵的,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轩辕寒穹却愤愤地在他肩膀捶了一下:“你没听懂吗?我以后要一个人了,可是被那只禽兽弄出的伤还没好,你想要我痛死么,赶紧拿药来!” 百里这才尴尬地从怀里掏出还没来得及放下的药,递给轩辕寒穹,脸色一直很不自然,还不太敢看轩辕寒穹。 轩辕寒穹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把药揣进怀里,又在心里骂镜茫禽兽不如。他现在很后悔自己跟他说不计较了。那种地方自己上药的话有些困难,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好。不过好在适应了一些,只是疼一下的话还能忍。 “哎,我走了。”轩辕寒穹说最后这句话时是看着镜茫,眼神有些复杂。 镜茫感到他的注视,慢慢抬头,美到足以颠倒众生的脸上竟挂着晶莹的泪珠。他纤长的睫毛沾上水汽,薄唇微微撅起来,用小动物一样楚楚可怜的目光的看着轩辕寒穹。“你能不能不要丢下我……”他的声音哽咽,带着淡淡的哭腔,好像委屈极了,但是只要看得仔细,便能轻易从他的眼底看到一抹不怎么隐晦的狡黠。他的演技还是欠些火候啊。 “你……”轩辕寒穹一愣。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镜茫是在装可怜,只是他没想到镜茫竟然来这招。 百里和琉月也是打了一个寒战。堂堂神器,耍这种花招太无耻了点吧。 “寒穹……”见轩辕寒穹无动于衷,镜茫又是一声甜腻的撒娇。 轩辕寒穹想做出一副厌恶的神情,脸上却突然掠过一丝惊慌。因为他发现此时此刻他心中涌现的不是厌恶,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像是受了蛊惑,明知镜茫是在演戏,还是会不忍心看他的泪水和哀求的目光,好像飞蛾扑火时的满腔孤勇。 说到底还是爱他吗?即使过了一千年,即使失去了关于他的所有记忆,还是无法逃离命运的轮盘只能爱他吗?不,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轩辕寒穹很快掩饰过眼底的慌乱,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如今凛若冰霜,说出他所能说出的最冰冷的话:“我不爱你,更不想继续和你纠缠下去。所以,你死心吧。”说完蓦然转身小步向前走去,不敢再去看镜茫,心脏却在隐隐作痛。 “轩辕寒穹!”镜茫这次是连名带姓地把他的名字喊出来。 听到他愤怒的声音,轩辕寒穹脚步一滞,停了下来,他现在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竟然对镜茫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一丝期待。 “现在你可以走,我不会拦你。但是你要知道,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上穷碧落下黄泉。” 轩辕寒穹闻言倏地转身,放大的瞳孔轻轻颤着,对上镜茫写满坚定的眼神,许久才道:“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呢?我跟你说的轩辕寒穹根本不是一个人啊。”轩辕寒穹已经无法抑制自己心中的悲伤,说这一句,就像是断了自己和镜茫所有退路。 镜茫却只是摇摇头,眼中好像有一片宁静的湖泊,看着轩辕寒穹,唇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美得不可方物。 “寒穹,你错了。自始至终我们之间就隔了太多东西。有你父亲为了阻止我们在一起设下的‘心劫’,有你为了不让我继续痛苦忍痛喝下的忘川水,有我们天上地下阴阳相隔的一千年,有我这四天带给你的深深的伤痛和屈辱。可即便是这样,我还是希望你能重新回到我身边。因为你就算失去了所有记忆,你还有原来的身体和原来的灵魂,你心中在千年前就深深埋藏的爱不会因为这些而改变。你是轩辕寒穹,是我从化成人形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深爱的轩辕寒穹。我们之间的爱一直都在,只是你忘记了而已。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一起将它们重新找回来呢?”到了最后,镜茫的情绪有些失控,几乎是失声喊出来。他的泪水流出眼眶,然后咬着唇站在那里,脸上有着倔强的神情。 轩辕寒穹见他这样突然语塞,怔怔地看着镜茫。 是这样吗?是镜茫说的这样吗? 就算过了这么久,就算隔了那么多东西,他还是深爱镜茫吗?怎么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呢? 镜茫慢慢走到轩辕寒穹身前,瞳孔清晰地倒影出轩辕寒穹不知所措的身影。镜茫拉起他的一只手放在胸口,轩辕寒穹能感受到他的心脏轻轻跳动。 轩辕寒穹的瞳孔突然轻颤,一些封存已久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来,他的脑海中不断闪过千年前他和镜茫在一起时的画面。是镜茫用了“镜之回溯”。 “看到了吗,寒穹?我们曾经是那样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寒穹,你还是爱我的。快叫我的名字,寒穹!”镜茫将轩辕寒穹的手紧紧握住,热切而期待地看着他。 轩辕寒穹的身躯一颤,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镜茫更用力的按住,然后在他温柔的注视下一点一点沦陷,心智泯灭了,瞳孔失焦,心甘情愿被他蛊惑,轻轻喊:“镜茫……” 镜茫的心脏在轩辕寒穹开口的那一瞬间感受到巨大的疼痛。一同出现的还有巨大的喜悦和满足感,竟是硬生生将这阵疼痛冲淡了。 “镜茫?”感到镜茫那一瞬间的异样,轩辕寒穹的眼睛睁大一些,话中满到溢出来的爱意让镜茫蓦地按住胸口,心脏上好像有人在刀割着,脸上甜蜜的笑容渐渐被痛苦扭曲,额上的冷汗一滴一滴地滑落下来。“继续……”镜茫的声音喑哑,微弱得简直像是呻吟,眼中却溢出热泪。 “镜茫,你怎么了?”轩辕寒穹的瞳孔骤缩,心中竟然涌现出连他也无法理解的巨大的恐惧。为什么这幅场景无比熟悉?他在害怕,害怕失去什么。失去什么?是镜茫吗? 轩辕寒穹此刻心中装的全是镜茫,越发加剧了“心劫”带来的疼痛,而镜茫却因为已经一千年没有感受到这样强烈的痛感,心脏一时间无法承受,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就喷出来,眼前一黑,倒在地上昏死过去,只是脸上一直挂着满足的笑意。 不知过了多久,镜茫的意识被心脏的阵阵刺痛唤醒。他的眼睛还没有睁开,下意识地张口要叫轩辕寒穹的名字,才刚说出一个“寒”字,狭长的眼眸就倏地睁开,看到上方金色的罗帐,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这是一个装饰得极其奢华的房间,是长生殿,他身上的被褥和枕头还残留着轩辕寒穹的气息,可他现在分明不在这里! “寒穹!”镜茫慌张地跳下床,高声呼喊着,赤着脚就向门那边走。 这时白绮尘和嬴序推门进来,镜茫眼睛一亮,连忙追问轩辕寒穹的下落,只是下一秒,镜茫就因为白绮尘的话黯然下来。 白绮尘对他说,轩辕寒穹已经离开仙界了。 镜茫失神地站在那里,手却不自觉地覆上自己的胸口。心脏还在跳动,还感受到针扎一样的疼痛,时隔千年,“心劫”作为轩辕寒穹还爱自己的证明,终于又回到他的身体里,可是轩辕寒穹却离开了。 “寒穹,你这算什么呢……”即使明知轩辕寒穹不在,镜茫还是喃喃地对着空气发问。他的声音极轻,却饱含着不容忽略的悲凉。 是呀,明明还爱着自己,却非要离开不可。 寒穹,你这算什么呢? “镜茫,轩辕寒穹也许只是一时间无法面对。你要相信自己,他还是爱你的,不然你的心脏不会痛啊。”白绮尘仰脸看着镜茫,语气恳切。 “我也挺你。”嬴序半眯着眼,双手抱在胸前,懒洋洋地往白绮尘身边一靠。他虽然讨厌男人和男人相爱,可是别人愿意他也管不着。何况这个人还和他们不打不相识,算是朋友。这话是白绮尘三番五次强调的,这是重点。所以怎么能不挺他? 镜茫稍微振作了一点,咬咬牙,再次坚定了要找到轩辕寒穹的信念:“嗯,我知道。谢谢你们。” 白绮尘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好啦好啦,快去追吧,他是朝东边走的!” “嗯,保重。”镜茫冲他们抱一抱拳,走出长生殿后径直向东方飞去。 ——第三卷·完—— 第四卷 第五十六章:分离 “这回是真的搞定了吧?”镜茫走后,嬴序不太确定地问。之前在枥神山他也以为事情解决了,还不是又遇到这么多事。今天之后,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白绮尘听到只是笑笑,似乎兴致不高,嬴序没有发现,自顾自地拉着白绮尘往外走,手腕却突然觉得重,是白绮尘停了下来,在他背后轻声说:“嬴序,我打算离开一段时间。”不是还有回环余地的商量语气,而是通知,宣告,是经过深思熟虑后郑重其事地说出来的话。 嬴序的心顿时沉了下来。他僵硬地转身,先前的笑容还挂在脸上没有褪去,只是难看了许多:“开玩笑的吧,怎么轩辕寒穹和镜茫才刚离开你又要走?” 白绮尘垂下眼帘,掩去眼底那一丝不舍。 “别闹了小白,我们回家。”嬴序故作轻松地伸手摸摸白绮尘的头,重新转过身向门外走。 “我没有开玩笑也不是胡闹!我要回妖界。”白绮尘用力挣脱嬴序的手大声喊,小脸因为太紧张紧紧地绷了起来。 嬴序蓦地停下脚步,袖子里的手紧紧攥住。他没有立刻转身质问白绮尘,只是低着头,陷入良久的沉默,很久才开口:“为什么?”他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带着一些鼻音,可见他现在心情很低落。 白绮尘迟疑了一下,低声解释道:“我决定回妖界,闭关修炼一阵再回来。仙界叛贼已除,暂时没有哪一方势力会对昆仑界不利。而《破印诀》没有了,我不能一步登天,现在只能靠自己。我想要趁这个机会好好提升自己的实力。” 实力,又是实力! 嬴序的指甲把掌心戳得生疼,就像一下一下戳在他的心上。“在你心中,是不是实力远比我重要得多?”嬴序的语调很平静,波澜不惊的,也没有转身,背影颀长。明明就在白绮尘眼前,却好像隔了十万八千里。 白绮尘呼吸一滞,忽然明白嬴序在想什么,猛地冲过去从背后抱住嬴序,慌张地大喊:“不,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嬴序没有说话,他会想起这段时间以来白绮尘为了力量所作的一切,一抹苦涩又无奈的笑不知不觉蔓延到嘴角。 “我只是想变得更强大,能保护你们,保护昆仑界,我没有不在乎你!”见嬴序没有做声,白绮尘更加急切地解释,急得红了眼眶,殊不知,她口中的“保护”,让嬴序感觉受到了莫大的讽刺。 嬴序一直都知道白绮尘是不甘平凡的人,知道在她心中对力量执着得有些过分的追求。他还记得自己在琅嬛阁对他说的话,从那时他就知道,在未来总会有天被白绮尘远远甩在身后。当时是毫无顾忌地作出承诺,可现在看来要履行却很困难。 白绮尘将来是会成为神王的人吧,不然琉月为什么要对她马首是瞻的?这样的境界足够白绮尘保护一百个昆仑界了。可是白绮尘没有想过,他嬴序这种心高气傲的人,怎么可能甘愿处在别人的保护之下?何况那个人是自己的恋人? 嬴序自嘲地笑笑,看来是需要自己变得比她更强才行吧。他转过身来轻轻将白绮尘拥进怀里,白绮尘在那一瞬间放声大哭。 “我知道你肩上有太多责任。你为了这些忽略我我不怪你。”嬴序温柔地轻拍着白绮尘的背,“我只是希望你明白,不要给自己那么多的压力,不必时时刻刻都装作坚强,在我面前,你可以卸下所有包袱,做你自己。” “小白,我不喜欢修炼,我也没有什么野心。可是为了你,我愿意不断努力,直到站上世界的顶端。那样你就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让我来保护你。” “嬴序……”白绮尘被嬴序的话感动到了,把脸埋在他胸前哭得更凶,“我还以为你生气了,打算再也不理我了……” “怎么会呢?”嬴序的话中带着温柔的笑意,只是白绮尘看不见的眸子里有些闪烁不定的忧伤,“我一开始只是有些难过,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我不去妖界,我陪着你,一直都陪你!” 嬴序听到白绮尘这句话就心满意足了,才不愿意那么任性,成为她的拖累,于是眼睛弯起来,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说:“不必为了我违背你自己的意愿。你只管往前走,我会追上你。” 白绮尘伏在嬴序胸前哽咽着,然后摸摸摸去脸上的泪水,从他怀中抬起头来,眼睛哭红了,但里面闪着坚定的光。她看着嬴序,用和她眼神一样坚定的语气说:“嬴序,我爱你。”不需要什么甜言蜜语,只是一句“我爱你”,就足以表达她现在所有的心情。 怀中的人如此坦诚地表露心迹,嬴序的瞳孔惊喜地放大,咧开嘴笑了起来,不解风情地傻站在那里像根木头。 他没什么反应,白绮尘的脸色顿时变了,一脚踢上嬴序的小腿,咬着牙怒气冲冲地质问疼得龇牙咧嘴的嬴序:“为什么两次都是我说这种话!你是男生不是应该更主动吗!我倒是真的要怀疑你到底爱不爱我!”她还想喋喋不休地说下去,嬴序的手蓦地按住她的后脑,把她往自己脸前一推,下一秒,嬴序温热的唇就覆上她的。 白绮尘的话被憋回肚子里,眼睛瞪得滚圆,呼吸被嬴序夺去,这种不舒服的感觉让白绮尘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却被嬴序霸道地圈在怀里,动弹不得,然后更加热烈地吻着她,直到白绮尘快要喘不过气了,他才松开她。 嬴序看着白绮尘脸颊爆红,大口喘着气的模样,心中一动,语带戏谑地说:“你可以用鼻子呼吸啊,还有,记得闭上眼睛。”说着,嬴序把手伸到白绮尘眼前,她下意识地闭眼,向后躲闪,手腕又被嬴序扣住,再次把他柔软的唇贴上来。 禽兽……!! 白绮尘欲哭无泪,说不了话,就在心中破口大骂,一抹喜色却悄悄攀上眉梢。不同于刚才的热烈,嬴序这次吻得格外温柔,让白绮尘有种被人小心疼爱的感觉,心情大好,踮脚抱住嬴序的脖子,生涩但热情地回应他。 嬴序的眉眼更加柔和,很久才恋恋不舍地把脸移开。白绮尘的脸靠在他胸前,脸颊像是熟透的番茄,小巧的耳垂更是红得快要滴出血。她还在害羞自己刚才怎么那么大胆,就听见嬴序把脸凑到她耳边,轻声呢喃:“我也爱你。”她感觉心脏被瞬间填满。 “不够。”白绮尘小声笑道。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嬴序最爱白绮尘!怎么样,这下够了吗?”嬴序难得心情这么好,便顺着白绮尘的意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纵容她的小贪心。 “还是不够。”白绮尘露出两颗小虎牙,眼睛亮亮的,噙着满满的笑意。薄唇还有些暧昧的红肿,让嬴序又有了种想吻下去的冲动。 嬴序见她这么得意忘形,突然想逗逗她,就坏笑起来,迅速低下头,把自己的额头和白绮尘的抵在一起,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就在白绮尘的鼻尖喷洒,暧昧极了。“还不够吗?那我们再来几次怎么样?还不知道要分开多久,那我要一次吻个够咯!”说完飞快地在白绮尘的唇上蜻蜓点水般印下一吻。 白绮尘还以为嬴序要来真的,顿时吓得小脸煞白,她现在舌头还很酸呢,再来几次?开什么玩笑!白绮尘连忙从嬴序怀中逃出来,后退几步连连摆手:“不、不用了,够了够了。那个,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再见再见后会有期!”白绮尘语无伦次地撂下几句话,逃命似的冲出长生殿。 嬴序看着白绮尘狼狈逃窜的背影笑得格外灿烂,也不太在意接下来的分离了,远远地对她大喊:“我会等你回来!” 白绮尘听到这话鼻子一酸,脚步也渐渐慢下来。她没敢回头,她怕自己一回头就再也没有勇气离开。于是狠下心,加快了速度向西岭深渊飞去 嬴序,我们一定要加油。 总有一天,我们会站上世界的顶端。 第五十七章:爹,要节制啊 白绮尘马不停蹄地飞向西南方,到西岭深渊的时候人界已经天光大亮,太阳都升到半空中。 白绮尘一夜没合眼,现在有些困了,就没有在意在西岭深渊外驻守的妖族守卫,打着哈欠朝里走。 “站住,什么人!”一个守卫怒喝一声,周围的人都围过来,十多把长矛指着白绮尘,泛着森森的寒光。 “我是来找我爹的,你们让开。”白绮尘半眯着眼,漫不经心地回答。 “找你爹?”领头的守卫瞧见白绮尘生得俊俏,银笑两声凑过去调笑道:“嘿嘿,小美人,找大爷我什么事啊,啊?”他这般猖狂,其他的守卫都爆发出一阵大笑。 白绮尘这才不爽地蹙起眉,睁开眼仔细打量这些人,应该是鲶鱼精,个子矮小,嘴边还有两根长长的胡须,要多恶心有多恶心。白绮尘冷哼一声,骂一声“败类”,在他被激怒的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出紫电宝剑,领头的守卫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白绮尘抹了脖子,惊恐地睁大眼睛,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甚至脖子上的血都没流出来,就倒在地上死了。 “你——大胆!敢杀我们老大!”其余的守卫都被震惊了,一时间忘记了他们不可能是白绮尘的对手,提起长矛就要刺向白绮尘。 “不知死活的东西。”白绮尘低声咒骂一声,刚想挥剑解决了这些败类,一道暗红的身影就突然降临,身后跟着几个穿黑色铠甲的人。 “焰绝将军,有人擅闯妖界。”守卫们齐刷刷地半跪下去,抱着拳恭恭敬敬地说。 焰绝先是给白绮尘行了一个礼,然后脸色阴沉地转过去,看着守卫们,声音透露着凛冽的杀意:“公主殿下你们也敢拦,找死吗!” 守卫们一个激灵,顿时面如土色,连忙丢下手中的长矛跪伏在地上磕头,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大声喊着:“公主饶命啊……” 焰绝转身望着白绮尘,用眼神询问她的意思。白绮尘摆摆手,无所谓地说:“你看着办吧。”然后大步走进妖界与人界唯一连接的通道。 焰绝厌恶地瞥了他们一眼,前段时间砚宸都在闭关疗伤,因为怕出什么意外把所有的龙族精锐全都调到他的住处,掌管这些事务的大臣不知是不是头脑发昏,竟然派了这群低贱的鲶鱼精来驻守西岭深渊的通道。 砚宸几天前刚出关,因为一些事耽搁了,到今天才让焰绝带人来把这群鲶鱼精换下去。这群低贱的鲶鱼精被派来守卫西岭深渊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可他们竟然冒犯了公主殿下!就算白绮尘放了他们,他焰绝也绝不会放过的。 “全都拉下去砍了。”焰绝冷声吩咐下去,和他一同前来的几个龙族将士立刻上前,不顾守卫们的哭喊和求饶,押到别处杀掉了。焰绝轻蔑地一笑,快步走进通道,很快又有一批新的守卫被派来这里。 到了万妖殿下的台阶上,白绮尘抬头看到的却是紧闭的殿门,只有台阶两旁站着十来个守卫。白绮尘疑惑地转头问焰绝:“妖界出什么事了吗?怎么着万妖殿的门关着?” 听到白绮尘的询问焰绝脸色有些尴尬,讪讪地说:“没、没有,没出什么事,是澜沧殿下最近身体不太舒服。”说完连忙别开脸,明显的心虚。 偏偏白绮尘没有注意到焰绝的不自然,还一脸的担忧,自言自语似的说:“澜沧生病了?” 焰绝胡乱应了一声,抹去额上的冷汗。他总不能跟白绮尘说你爹前几天兽性大发把你弟弟澜沧给吃干抹净了然后在房间里做得不过瘾又带着他一起到万妖殿吧?这让白绮尘知道还不疯! 焰绝带白绮尘走上去,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忽然有种敲了门会被杀掉的感觉。焰绝现在用了一个词来形容自己——前有狼后有虎。 白绮尘也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先是一个孩子低低的暗泣,是澜沧。然后是什么金属制品掉到地上的声音,还有砚宸压低声音说的一句“先别动”。总之里面一片混乱。焰绝十分痛心地伸手拍上自己的额头,白绮尘站在门外满脸黑线。 焰绝心虚地咽了咽口水,谁让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好硬着头皮用手指轻轻叩门,问里面的人:“主上,公主殿下回来了。” 房间里突然寂静下来,许久之后,才听见砚宸让他们进来,他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压抑,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白绮尘的嘴角抽了抽,不用焰绝伸手自己就把门推开,首先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白绮尘还没进门就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喷嚏。然后她看到的是澜沧裹着白狐裘被砚宸抱在怀里,小脸绯红,琥珀色的大眼睛里还泛着泪光。他们面前的书案凌乱,一只银碗打翻在地上,里面还有一些深紫色的药膏,那药味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白绮尘蹭了蹭鼻子,快步走过去,满腹狐疑。 “白姐姐……”澜沧怯怯地唤了一声,声音像只小猫在叫,水汪汪的眼睛望着白绮尘。不知为何,白绮尘这次见到澜沧觉得他身上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似乎是从之前的清纯里平白生出几分妖媚,眼神也变得撩人。 白绮尘还在研究着澜沧哪里变得不一样了,砚宸就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把澜沧身上的白狐裘使劲往上扯了扯,遮住了澜沧小半张脸,似乎在极力掩饰什么。这时砚宸看到白绮尘的眼睛有些红肿,便一挑眉毛,用还有些压抑的沙哑嗓音问道:“尘儿你的眼睛怎么了?跑来这里是不是嬴序那臭小子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白绮尘连忙摆手替嬴序开脱,然后看着澜沧,语气十分担忧地问:“这里好大的药味。听焰绝说澜沧不太舒服,怎么回事?” 砚宸闻言咳了一阵,神色不太自然地说:“只是有些发烧,没什么大碍。刚才我正喂他喝药,他不肯喝,还打翻了碗。” 他说完,怀中的澜沧立刻惊愕地瞪大了眼睛,里面水汽弥漫,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砚宸。为什么他要这样说?明明不是那样的! 白绮尘微微一怔,因为她看出砚宸在说谎。 白绮尘在昆仑界时曾被秦天逼着学过一点医术,还能看出那紫色的药膏是用紫天葵做的,作用是加速伤口愈合,属于外用药,可砚宸却说那是喂澜沧喝的。更值得玩味的是,那时在枥神山,白绮尘曾看百里调配过这种药,给轩辕寒穹。因为是要涂在那个隐秘的地方还不客气地把白绮尘赶了出去,所以她一直耿耿于怀。现在砚宸竟然给澜沧用这种药,还说谎不想让她知道!难道是爹爹和澜沧也……想到这种可能,白绮尘一下子有点慌。 “尘儿,尘儿?”白绮尘失神的时候,砚宸已经抱着澜沧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轻声唤她,白绮尘连忙回神,望向砚宸的眼睛里还有几分茫然。 “澜沧累了,我先带他回去休息。”砚宸好像云淡风轻地说,刚要走,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白绮尘:“对了,这次住多久?” “嗯……”白绮尘沉吟了片刻,“大概半年吧。” 砚宸低下头,向怀中的澜沧递去一个充满歉意的眼神。只是被刘海遮住,白绮尘没有看到。她只看到自己说要住半年后,澜沧一下子不满地撅起小嘴,转身把脸埋在砚宸怀里,索性不去看白绮尘,甚至被砚宸抱着离开的时候也没和白绮尘说一声再见。 白绮尘蓦地愣住了。澜沧怎么会这样对她?似乎很不欢迎自己回妖界。 她在空荡荡的万妖殿里站了一会,隐约有些明白,却还是疑惑,便拍拍脸颊不再去想,轻车熟路地出了万妖殿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没曾想在凉亭附近遇见了刚从澜沧房间回来的砚宸。 砚宸低着头,没有注意到白绮尘,倒是白绮尘主动开口叫住了他。砚宸连忙抬头,眸子里的黑火像受了惊吓一样不停跳动。 “爹爹,你不舒服吗?”白绮尘看见砚宸的脸色不太好,有些阴郁。 “没有啊。”砚宸连忙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好,露出一个笑容,“倒是你气色差得很。从昆仑界到这里累坏了吧,快回去休息休息,我让人做点吃的送来。” “不用了,爹爹,我不饿。”白绮尘微笑着拒绝了。 砚宸淡淡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要再说些什么,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白绮尘也没有开口,思量了很久,才蹙着眉头将自己的疑惑问出来:“爹爹,你是不是喜欢澜沧?” 砚宸呼吸一滞,俊美异常的脸庞有些僵硬,慌乱中对上白绮尘澄澈的眼眸,这才发现她的语气虽然凝重,却没有带上任何责怪和不满,有的只是探寻和好奇,甚至有那么一定点八卦。因此砚宸就算有些无法开口,也还是觉得最好坦诚地告诉自己的女儿。于是砚宸的薄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线,艰难地点了点头。 “你已经不爱我娘了吗?”白绮尘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有些茫然,一个现在看来应该是禁忌的问题也脱口而出。 砚宸怔怔地看着她,薄唇翕张,终究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不知该如何开口,于是眼中涌上再明显不过的歉意。 他的默认让白绮尘心里一酸,眼泪接着就落下来。明明刚才就猜到了,现在看他承认为什么还是会难过呢。 砚宸愧疚地低下头,沉声道:“尘儿,对不起……”因为他可能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象中那么爱白袖。 “那你当初为什么还要找我呢?”白绮尘的声音哽咽,委屈地大声质问砚宸。 这个问题似乎也把砚宸难住了,他很久都没说话。 砚宸此时也在心中问自己,为什么当初会找白绮尘呢?为什么那么害怕她的死去,甚至在她遇到危险时不顾自己的安危强行打开她体内的禁制?为什么十分在乎她的感受就算和澜沧在一起还要对她小心隐瞒?为什么呢?他明明没有那么爱白袖。 砚宸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他看到白绮尘头上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黑火印记,所有的疑问在那一瞬间全部解开。只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女儿,身上流着和他一样的血。砚宸甚至不敢用亲情来形容这种感情,因为他没有真正像爱自己女儿一样爱白绮尘,有的仅仅是责任。 “也许是因为责任吧。”砚宸终于艰难地开口,然后看见白绮尘瞳孔里突然寂灭的光,巨大的负罪感一点一点啃食着他的心脾。砚宸也顿时发觉这样的答案对白绮尘来说太过残忍,一直以来坚信的亲情到头来却什么就没有,白绮尘现在很难过吧?砚宸开始后悔自己刚才说的话,却也无法挽回,只能说一句“对不起”。 白绮尘默默低下头,硬是把眼泪给憋了回去,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又带着大大的笑容,全然不复当初悲伤的模样。只是这样看上去无比坚强的白绮尘让砚宸十分心疼,接着涌上心头的是更多的负罪感。骄傲、霸道、不可一世的妖王砚宸,从来没有如此愧疚过。 “尘儿……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娘……” 现在白绮尘已经释怀,她爽朗地笑笑说:“没事的,我娘已经去世好久了,而且我们谁也没有资格要求你一生只爱她一人。你有权利开始新的生活,好好和澜沧在一起。” “尘儿……”砚宸有些不相信白绮尘能这么快释怀,可是她的眼神是那么真诚,没有半点掩饰。他已经好几千年没有想哭的感觉,现在却因为白绮尘无条件的包容和支持微微红了眼眶。 “好啦好啦,我是要来妖界刻苦修炼的,不会在意你们做什么,所以你们也不用在意我。”白绮尘冲砚宸眨眨眼睛笑得狡黠。 砚宸反应过来白绮尘在说什么后,一张俊脸瞬间涨得通红。 还不容他开口辩解,白绮尘就换了一副严肃的神情,郑重其事地拍拍砚宸的肩膀,语气凝重:“爹,我知道你已经忍了好几百年,可你一定要节制,澜沧还是个孩子。”自从在枥神山见到遍体鳞伤的轩辕寒穹,白绮尘就觉得男人真是脆弱,小男孩应该更脆弱。所以她不想看到澜沧也变成那样。 砚宸显然没有理解白绮尘的一片苦心,他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不像是踩了狗屎,而像是吃了狗屎。 白绮尘这才发觉自己刚才说的一番话可以当成一个笑话,砚宸的反应让她立刻抛弃了刚才的严肃,捂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猖狂极了。然后她瞥见砚宸不善的目光,笑声戛然而止。但也只是收敛了几秒钟,又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 “尘儿!”砚宸恼羞成怒了。 白绮尘很识相地撒腿就跑,中间还回了一下头,对着砚宸猥琐地挑了挑眉毛,故意大声喊:“爹,要节制啊!” 砚宸一口银牙咬得咯吱作响,却也对白绮尘无可奈何,只能在心中悲愤地咆哮:“是哪个王八蛋教我女儿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尼玛爷要剁了他!” 第五十八章:黑化的少年 白绮尘笑了一路,回到自己的房间,才感觉之前被忽略的疲惫一下子全都涌上来,白绮尘打了个呵欠,扑到床上倒头就睡。 她开始时睡得很沉,可是到了后半夜,白绮尘的睡意没有那么重了,刚才稍微封闭的感官又开始变得警惕。这是她在岚月镇当杀手时养成的习惯。因此当她的房门被人蹑手蹑脚地推开时,那阵近乎微不可闻的门轴转动的声音,被白绮尘敏锐地捕捉到。 来人慢慢向她移动,脚步很轻,不光是因为动作小心,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的身体不够重。 呼吸声有些紊乱,在紧张。嗯,看在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手生。 “嘭”的一声钝响,还有一声极力忍耐的呜咽。哼哼,摸着黑进来碰到凳子了吧~ 白绮尘故意像梦呓一样嘟囔几句,还翻了个身,脸朝着来人的方向。像她预想的一样,那人吓得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白绮尘不禁在心里窃笑。 过了好久,白绮尘等得不耐烦快要昏昏欲睡了,那人才怯怯地迈步向前走。 白绮尘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黑暗中,一个娇小的身影慢慢向自己挪动,脚步不稳,摇摇晃晃的,仿佛下一秒就会跌倒在地上。 少年慢慢来到白绮尘的床边,心跳得很快。他手心渗出汗珠,拿着匕首的手有些打滑,又好像灌了铅,沉重得举不起来。 片刻的挣扎后,少年深吸一口气,猛地将匕首举起来,作势要刺下去,白绮尘甚至能感到刀刃反射出的冷光晃了她的眼。 千钧一发之际,白绮尘突然睁开眼,声音冰冷如同来自地狱的鬼魅:“澜沧,你想干什么?”她的瞳孔里有两簇不断跳动的黑火,平时不显现出来,这时却在黑暗中发出泠泠幽光。 一声钝器落地的声响,少年手中的匕首吓得掉下来,浑身一颤跌坐在地上,然后发出一声极低的惨叫。 白绮尘的之间燃起一小簇火焰,手指移动将火焰射向床头的烛台,房间倏地明亮起来。 白绮尘翻身从床上坐起来,看到澜沧跌坐在地上,妖媚的小脸挂着泪痕,脸色惨白,身下的白狐裘被血染红了一小块,并且还有继续蔓延的趋势。白绮尘一惊,这才想起澜沧身上可能还带着伤,这下恐怕是又撕裂开了。 “澜沧,你没事吧!”白绮尘焦急地跳下床,伸手想要扶起澜沧,谁料澜沧瑟缩了一下,飞快地拾起掉在脚边的匕首,紧紧攥在手中,看着白绮尘,漂亮的琥珀色瞳孔此刻蒙上一层黑雾一样的东西,脸上满是防备,白绮尘的心蓦地一沉。 就在这时澜沧伸手就要把匕首捅上白绮尘的胸口,却被白绮尘从半空截下。白绮尘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稍一用力,澜沧就痛呼出声,松开手指,任手中的匕首第二次掉到地上。 “你想杀了我?”白绮尘蹙起眉头,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几分戾气。她一开始还以为澜沧只不过是跟她开个玩笑,没想到他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 在白绮尘的怒视下,澜沧只是倔强地咬着唇,眼睛里射出的恨意让白绮尘攥住他手腕的力量不觉加重,澜沧痛得挣扎起来,却不小心牵动了私密处的伤口,从口中溢出一丝难以忍耐的悲鸣,小脸白了几分,疼得眼泪直掉。 白绮尘还是不忍心伤他,愤愤地甩开他的手,把澜沧娇小的身体抱到腿上,伸出手粗暴地扯他身上的白狐裘,想查看他的伤势,动作却在看到澜沧脖颈和肩膀上密密麻麻的吻痕时蓦地停住。 澜沧突然诡秘地一笑,瞳孔变得迷离,接着白绮尘的动作将身上的白狐裘褪到腰际。少年赤裸的上身毫无遮挡的展现在白绮尘眼前,让白绮尘的呼吸一滞。 “白姐姐,澜沧的身体很漂亮吧?”澜沧喃喃地问白绮尘。他的身材极其纤细,身上的吻痕丝毫不影响美感,反而更显得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 白绮尘的瞳孔失焦,就像上次被镜茫控制一样,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顺着澜沧的意愿僵硬地点头。 澜沧的脸上多了些魅惑的笑意,脸颊染上几分酡红,挺直身体,手臂像蛇一样缠上白绮尘的脖颈,白绮尘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少年纤细的腰肢,那紧致光滑的触感让白绮尘感到一阵莫名的悸动。 “爹爹也很喜欢呐。”澜沧把头埋进白绮尘的颈窝,眼中那些黑雾一样的东西在不断翻涌。 白绮尘还是怔怔地没有反应。 “澜沧可以把自己的身体给白姐姐,白姐姐不要和澜沧抢爹爹好吗?”澜沧的脸上浮现出和年龄完全不相符合的魅惑,口中喷出的热气像是要把白绮尘融化了。 他突然抬头吻上白绮尘的耳朵,小巧的舌尖在白绮尘的耳廓上游走,这样的刺激让白绮尘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猛地将澜沧从身上推下去,站起身来大口喘息,瞳孔还在止不住地颤抖。该死,自己怎么回事,好像中了媚术一样,那么轻易被他迷住了! 澜沧又倒在地上,痛苦地呜咽出声。 白绮尘心痛地蹙起眉头,要是别人敢这么对她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一剑杀掉。可这个孩子是澜沧,是她的弟弟啊! “澜沧,你到底怎么了?”白绮尘颤抖着扶上澜沧因为失血和疼痛血色全无的脸颊。 澜沧在白绮尘的安抚下先是一阵战栗,然后猛地扑到她怀中嚎啕大哭起来,从今天早上就开始积存的情绪终于得到释放。 “呜呜……我讨厌白姐姐!你一来妖界爹爹就不疼我了!我讨厌你……讨厌你!呜呜……” “澜沧……”白绮尘听着澜沧的哭喊无可奈何地笑了,眉眼却越发柔和。 “为什么爹爹不敢把真相告诉白姐姐?澜沧明明已经把心脏和身体全都给爹爹了,难道还是没有白姐姐重要吗!”澜沧一边哭一边大声质问白绮尘,让白绮尘实在是头疼得很。 “为什么你是白姐姐……为什么你是爹爹的女儿!”澜沧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再也没有力气大声喊叫,只是抽噎着,泪水不断从他大而无神的眼睛里涌出来,那些黑雾一样的东西反而消散了一些。 白绮尘听了他的话不但不生气,反而把白狐裘给他裹好,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 澜沧抽泣了几声,脸上泪痕斑驳。“白姐姐对不起,澜沧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澜沧不讨厌白姐姐……澜沧只是害怕,为什么白姐姐一来爹爹就不和澜沧一起了,还要澜沧一个人睡……”他眼中的黑雾已经悉数散去,重新恢复清明,因此越来越觉得悔恨。刚才的自己好可怕,竟然想要杀了白姐姐! 白绮尘爱怜地拍着澜沧的背,柔声说:“姐姐都知道,爹爹今天早上告诉姐姐了,告诉姐姐他喜欢澜沧,以后都要和澜沧在一起。” 澜沧闻言倏地睁大眼睛,看着白绮尘,目光楚楚可怜,好像被遗弃的小兽:“真的吗?那他现在为什么不和澜沧一起了呢?不爱澜沧了吗?” “爹爹没有不爱澜沧,反而是因为太爱了才不敢时刻带在身边。” “澜沧不懂……”澜沧泪眼迷蒙地看着白绮尘。 白绮尘又头疼了,她要怎么跟一个孩子解释这样的问题呢?她在脑袋里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因为爹爹太爱澜沧,所以和澜沧在一起时总是会忍不住想把澜沧吃掉。可是澜沧还小,身体还没有发育成熟,免不了会受到伤害。”说到这里白绮尘看到澜沧身下被血濡湿了一大片的白狐裘,心疼得不行。“澜沧现在很痛吧,流了那么多血,爹爹是不愿意让澜沧更痛才离开的啊。离开是因为爱,澜沧懂了吗?” 澜沧听完白绮尘的解释嘴巴一扁,眼泪又要往下掉。“可是澜沧不怕痛,因为那也是爱。” 澜沧倔强的话语让白绮尘愣住了。她突然发现澜沧对砚宸的感情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深很多。不知过了多久白绮尘听见怀里的孩子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她低头一看,澜沧已经在她出神的这会儿睡着了。因此砚宸从门外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澜沧被白绮尘抱在怀里,睡得恬静安详。是很美好的场景,如果不看白狐裘上的血迹还有地上散落的匕首的话。 砚宸忍不住脸色发白。他夜里忍不住起床看澜沧睡得怎么样,却发现他房里空无一人,倒是白绮尘的房间亮着,门外竟然还用稚嫩的手法设下一个隔音结界! 砚宸没有问白绮尘刚刚发生了什么,因为他知道澜沧会独自来找白绮尘肯定是有什么事不愿他知道,那么以白绮尘的性格就算是问了她也不会说的。 白绮尘抱着澜沧从地上站起来,对砚宸虚弱地笑笑:“把澜沧带走吧,他好像离不开你。” 砚宸无奈地叹一口气,从白绮尘怀中接过熟睡的澜沧,眼眸中时只有面对他才会出现的绝对的温柔。 他们走后,白绮尘从地上捡起那把匕首,掌心涌出内力,它便在手中化为湮粉。然后白绮尘吹灭了灯躺回床上,看着漆黑的天花板一夜无眠。 第五十九章:清明雨上 次年四月,清明。 过了接近半年,白绮尘再次来到岚月镇。 天空飘着绵绵的细雨,雨点极细而且温和,就像一阵水气扑面而来,稍稍打湿面颊。整个镇子在细雨中仿佛被覆上一层薄纱,烟雨迷蒙。人们大多到坟地里祭拜先人去了,因此街上人烟稀少,为岚月镇增添了几分冷清,倒是很符合这清明。 白绮尘在雨中漫步过每一条小巷,发现岚月镇没什么改变,几乎和半年前的记忆完全重合。 白绮尘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那里原先是一家名为“祭奠”的棺材铺,如今棺材铺不见了,只剩一面斑驳的石墙,墙角长满青苔,泥瓦片片剥落,看上去年代久远。 白绮尘久久伫立在墙边,眼前依稀浮现了九黎那张含笑的脸,浮现了和九黎相遇、相知、相离的种种,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现在回想起曾经发生的一切,白绮尘仍感觉自己像是置身梦中。那些能证明九黎存在过的东西,除了那只再也不会响起的铃铛,全都消失不见了。白绮尘找了一根新的红绳,把铃铛像九黎一样系在脚踝,这样她会经常想起九黎,想起那个伴随着铃铛声赤脚走在路上,一身白衣飘摇的俊秀青年。 白绮尘不知道鬼死后还能不能再变成鬼。如果能的话,白绮尘愿意穷尽毕生的跋涉,重新找到九黎。 很久后,雨点将她脸上的泪痕冲散了。白绮尘从回忆中走出来,用衣袖擦擦脸,快步离开镇子向镜湖走去。 白绮尘远远就看见镜湖上烟雾缭绕,走近时,才发觉脚下的草已经没了脚背,一片生机勃勃的绿。 这时白绮尘突然感觉到什么,慢慢转脸,将视线移到苒昔家的房顶上,竟然看到了一个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会在这时出现在这里的人。 “我就知道你会来。”嬴序得意洋洋地说完,吐掉嘴里含着的草叶,从房顶上跳下来,一身蓝色长袍将他衬得更加颀长。他看着白绮尘,眸子里噙着笑意。 “嬴序!”白绮尘惊喜地大叫一声却没有像嬴序预料的那样张开双臂扑过去,而是对着他狡黠地一笑,拔出腰间的紫电宝剑向他急速冲来。 嬴序扬起唇角笑得云淡风轻,然后用拇指将剑推出鞘,自信地迎上她。 接近半年的时间中,他们都将思念华为修炼的动力,日以继夜废寝忘食地努力,不管是内力还是剑法都有巨大的进步。白绮尘和嬴序都迫切地想要知道对方都到了何种地步,而最简单而且最直观的方法,就是两人痛痛快快地打一架。 白绮尘的剑法在砚宸的指导下越发凌厉,她现在已经可以在砚宸的全力攻击下支撑半个时辰,也就是说现在如果有谁想杀她,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嬴序也丝毫不差,在白绮尘猛烈的进攻下,只防不攻,也能见招拆招,竟然能让白绮尘拼尽全力也伤不了他分毫。两个人打得酣畅淋漓,最后累得喘不过气了,才同时停手,手握成拳和对方的撞在一起,相视大笑,豪气冲天。 他们并排躺在镜湖柔软的草地上。白绮尘一歪脖子,看到苒昔家始终紧闭的大门,这时才有了一丝疑惑,转脸问嬴序:“苒昔和西风他们搬走了吗?”现在白绮尘感觉有些怅惘。来了趟岚月镇,想见的人竟然全都不在了。明明只过了半年,故地重游却有了恍然隔世的感觉。 嬴序从怀中取出一张字条递给白绮尘,是他刚到镜湖时在门上发现的。 白绮尘、嬴序: 我带西风去大陆游历,日后有缘再见。 苒昔 白绮尘看着字条不禁哑然失笑。上面的笔迹已经有些褪色,虽说飘逸俊秀,但潦草得很。以苒昔那怕麻烦的性格,当初肯定是想一走了之,后来被西风烦得受不了了才写了这么一张字条。 嬴序不知白绮尘想到了什么笑得这样有感触,只是心情也莫名其妙的随着她一起变好了。 “小白你真偏心,不回昆仑界反倒先来这里。”嬴序把手枕在脑后,懒洋洋地抱怨着。 “因为从妖界到岚月镇正好顺路啊。”白绮尘闭着眼,淡淡地解释。 嬴序笑笑,他当然知道原因,只是故意那么一说罢了,不然也不会到镜湖等她。 “哎,我们回昆仑吧。”嬴序顿了顿,想到那个人,目光不自觉地变柔和。“看看他种的桃花。” 回到昆仑界,那份亲切感又从心底生出来。山上极少下雨,现在竟纷纷下个不停,可真是应了那句“清明时节雨纷纷”。 一进桃花林,首先闻到扑鼻的香气,然后像是跌入一片花的海洋,满眼都是淡粉色的桃花,在细雨中飘摇。偶尔有风吹来,花瓣飞离枝头,纷纷扬扬,像下了一场桃花雪。 花枝下,一个身穿月白色衣裙的女子背对他们站着,听见来自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来,露出一个温婉的笑。 “琉月,你来啦。”白绮尘浅笑着迎上去,亲切地挽住她的胳膊,眼眶却有些泛红。 直到现在她仍不能释怀,不管是对于陆南柯还是九黎都是这样。 白绮尘有时会扪心自问,这样的自己,究竟哪里值得他们拼了命去保护? 她想不明白。而越是想不明白就越觉得愧疚,越想替他们报仇。可是到最后发现那些所谓的仇人都是朋友。 多荒谬。 平常白绮尘因为修炼,强迫自己不去想,可是现在她不得不面对的时候,那种深深的无力感让她难过得快要窒息。 感觉到白绮尘的悲伤,琉月轻轻拍她的肩膀:“没事了,都过去了。” 白绮尘哽咽着说不出话。那些事情是过去了,可是在她心中永远也不会过去。因为陆南柯和九黎的死在她心中留下一道无法磨灭的伤痕,这辈子都不会愈合。 在白绮尘蹲在地上掩面而泣的时候,她眼角的泪痣突然发出一点粉色的光,太过微弱,以至于没有人察觉。 片片落红之间,一个飘渺的虚影渐渐浮现,他凝视着白绮尘,眼眸里有着温柔的星辰。 “小师妹,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啊。”陆南柯温柔地看着白绮尘,薄唇翕动,尽管他们听不到他的声音,甚至连他灵魂的出现都察觉不到。 奇迹般的,白绮尘哭得肝肠寸断时,突然感觉心底有一股暖流缓缓淌过,好像是安抚,好像陆南柯! “陆师兄!”白绮尘蓦地抬头,她感觉到他了! “陆师兄,是你吗?!”白绮尘发疯似的对着天空大喊。她的眼泪肆意流过脸颊,可是她看不到陆南柯,她的瞳孔里只映出一片开得灿烂的桃花。 嬴序一把拉住白绮尘,“小白你发什么疯,陆南柯已经死了!”嬴序怒喝着白绮尘,眼底里却因为她的话溢出浓郁的悲伤。他知道白绮尘放不下陆南柯。可难道他就能放下吗?在那个绝美的幻境里,嬴序曾经是那么深地爱过他啊…… 琉月的眼中也掠过一丝不忍,陆南柯不是早就死了吗?怎么白绮尘突然这般癫狂? “不,一定是陆师兄……”白绮尘摇着头辩驳,眼泪更汹涌地流出来。他们怎么就不相信呢? 这时花瓣像是有了灵性,萦绕在他们身边,白绮尘张开手,一片花瓣落在她的手心,上面带着晶莹的水珠,好像是泪。 “陆师兄……”白绮尘难过得小声抽噎着。一些花瓣却飞到她脸前,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白绮尘的瞳孔轻颤,声音也变得颤抖:“你看,是陆师兄,一定是他!” 嬴序的眸子在那一瞬间放出巨大的光彩。难道刚才不是白绮尘在无故发疯,而是陆南柯真的来过吗? “陆南柯……你还活着吗?”嬴序喃喃地问,目光辽远仿佛要穿破虚空。 半空中那个虚影听见他的喃喃自语,灿若桃花的脸上突然绽开无边的笑意。陆南柯俯下身爱怜地摸摸他的头,就算什么也触碰不到。这下陆南柯终于没有力气再以灵魂状态出现,身影渐渐破裂,化成一片粉色的薄雾,重新融入白绮尘眼角的泪痣中,只是这次琉月和嬴序都看到了。 琉月的瞳孔倏地放大,猛地把白绮尘拽到身边,颤抖着用指尖触摸那颗泪痣,那里还有些灼热,好像在证明刚才陆南柯真的出现过。琉月顿时激动得无以复加。“可能那时陆南柯的灵魂没有完全消散,而是保留了一些在你这颗泪痣里。” “真的吗?那你能不能让陆师兄活过来?!”白绮尘一时间忘了哭,急切地抓住琉月的胳膊,嬴序闻言也惊喜地睁大眼睛。 在他们期待的目光下琉月的神色稍稍一黯,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地说:“我只是月神,哪有让人起死回生的本事……” 白绮尘一阵失望,可还是不死心地问:“那百里呢?他可以让陆师兄复活吗?” 琉月只是苦笑:“你太天真了。如果百里能让他活过来,就能直接晋升神王之境了。只有神王才有能力让谁复活,因为他们掌握了整个世界的规则,生死自然也在其中。” “只有神王可以吗?”白绮尘颓然地松开手。她知道这世上有一个神王,可是那人已经消失了数千年,要找到他谈何容易。 琉月刚想说让白绮尘努力修炼,等她成为神王时再复活陆南柯,可那要等到何年何月?“要是当初九黎不死,这样的事情肯定难不倒他。可惜……”琉月又是一声喟叹。 可她提到了九黎,漫不经心的话让白绮尘惊骇地瞪大了眼睛。九黎能让陆南柯复活,这样的消息对她来说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她愣在原地,许久才用干涩的声音说:“九黎他……是神王?” 第六十章:曾经最接近神王的人 “不,他还不是神王。”琉月不假思索地断然否决,但马上又话锋一转:“可他是曾经最接近神王的人。如果那时他不死,现在早已经是神王了。” “嘶——”白绮尘倒吸一口凉气。她无论无何也不敢相信,那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九黎,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看白绮尘那个惊骇的样子,琉月突然想到什么,讶异地问:“你不是早就认识九黎吗?不然他在岚月镇为什么要救你?” 白绮尘一愣:“我不知道啊。” 琉月被白绮尘几个字说得目瞪口呆,还来不及张口询问,就听见白绮尘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我那时根本不认识他,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没听说过。我才想要问你怎么一听他说自己叫九黎就跑了!” “喂!九黎可是死了上千年的人!大白天见鬼就够瘆人了,晚上见到不是更夸张!”琉月的语调提高,瞳孔里有几分隐晦的恐惧。虽说月神这个名号挺唬人,但是几千年心无旁骛的修炼,琉月的心性其实还像个小女孩,对于鬼这种东西多少有些害怕。 可白绮尘听了琉月的解释捧腹大笑,堂堂月神竟然怕鬼,真是笑死人了! 琉月被白绮尘笑得有些恼,几千年没红过的脸颊竟然在这时红了!白绮尘扑过去身手捏她的脸,还一个劲地说“琉月你好可爱啊好可爱”,硬是把琉月的脸又给气黑了。 “好了,别闹了。”嬴序忍俊不禁地拉过白绮尘,把她还想作怪的手紧紧握住,接着刚才被扯偏的话题:“琉月,你刚刚说九黎是最接近神王的人,那不是应该很强吗,怎么会死呢?” 听嬴序问得一本正经,白绮尘也收敛了一些,乖乖站在嬴序身边,竖起耳朵听琉月的解释。 “我才成神数百年,这些年代久远的事情只是听别人说过一些。”琉月刚把脸色恢复了一贯的冷清,说完这句话又忍不住激动起来,“你们都知道九黎是卜神,那你们知道他最大的乐趣是什么吗?逆天改命!他就是个疯子,他连神都敢杀!” 嬴序倒没觉得琉月的话有什么不对,白绮尘闻言却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虽然和九黎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也感觉得到他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琉月竟然说他是疯子,怎么可能!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琉月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低声解释道:“相传九黎为人倨傲狂妄,他有天下无双的卜数,却从不曾为自己卜上一卦。他太自信。九黎最喜欢做的事是逆天改命,改别人的命。九黎就是靠这个来操纵世界的规则。如果不是那件事,他会因此而成为神王。”琉月说到这里顿了顿,眼中流露出一点惋惜。 “那是在两千多年前,九黎对当时的天帝说他不久会死,九黎向来都是这样直言不讳的人。九黎之前也和别人说些逆天改命的事,但那些人都自私,以为自己是唯一一个知道自己的命轮可以改变的,对一切事情守口如瓶,没有一点风声传到天帝耳朵里,所以他不信,当他妖言惑众。正好当时查出一些神离奇死亡也是九黎所为,天帝一怒之下联合众神讨伐九黎。九黎虽然灵力超群,但一心钻研卜术,对打架不在行。双拳连四手都敌不过,何况是那么多人。” “等一等,”白绮尘蹙着眉打断了琉月的话,“九黎为什么要杀那些神?” 琉月沉吟了片刻后说:“好像是因为那些神没有按照九黎的吩咐改变自己的命格,因此招来杀身之祸。” 白绮尘听完若有所思地垂下眼帘,不再言语。难怪当时在岚月镇九黎说想要杀了自己,原来是因为自己没有按照他的吩咐乖乖离开岚月镇啊。还有“祭”组织里的猎物名单,只怕也是那些没有老老实实听他的话的人。 见白绮尘不再发问,琉月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九黎说的没错,后来仙界果真有人叛变。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轩辕寒穹的父亲轩辕临。” “轩辕临的帝位是抢来的?!”嬴序闻言大骇,这样秘密的事恐怕连秦天都不知道。 琉月面色凝重地点点头,神色有些黯然:“从此九黎就从世间消失了,偶尔还会有知情的人惋惜他的惊世之才,毕竟他是那时唯一有希望成为神王的人。可是没想到他对于逆天改命这样执着,死后都不愿转世,甘愿成为为三界所不容的鬼……” “不容?为什么不容?不都是一样的吗。”白绮尘轻声问,语气怅然若失。她不喜欢这样的偏见。 “当然不一样。”琉月斩钉截铁地否定了白绮尘的话,“他们之所以变成鬼是因为心魔深种,这样的人弥留在世间能干出生么好事?各地都有厉鬼伤人的事件发生,你又不是不知道。难道这还不足以说明吗?”说到最后,琉月的话里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厌恶。 “不,你说的不对。”白绮尘这才抬头望着琉月,神色倔强。 琉月一挑眉,没有说话,只是淡漠地瞥着白绮尘,听她的下文。 白绮尘又很快把视线移开,大概是琉月这样不置可否的态度给她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那不是心魔深种,只不过是执念罢了。” “执念?”琉月不解,她从没考虑过这个词。 “对,执念。”白绮尘点点头,“所有得不到的、放不下的,都是执念。人是为了执念才活着,九黎还有未完成的心愿,所以他不愿轮回,这有什么错?” “可是命轮是不能违背的,生生死死,这是天道,是本来就注定好的啊……”琉月心中已经有些动摇,可嘴上还是倔强着。 白绮尘笑了。她不知道琉月是怎样长大的,不过想来肯定是锦衣玉食,受到万般宠爱,自然以为那是注定的。可是白绮尘不一样。她的童年不幸福,所以她从小就知道不管什么东西都要靠自己争取,命是自己走出来的。 “琉月,其实你口中所谓的命轮,根本就不存在。”白绮尘很少用讥诮的眼神看谁,可是现在她却是这样看着琉月。“没有谁的人生是注定一成不变的。生死在手,变化由心。如果真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指引,与其说那是天道,倒不如说是因果。” 琉月被白绮尘一席话说得愣住了。她不知道究竟自己和白绮尘孰对孰错,但她感觉自己坚持了几千年的东西在这一瞬间被完全推翻了。 没有命轮没有天道,人是靠执念活着,可她没有执念,没有非做不可的事,没有放不下的人,那她又是为什么而活着? 当白绮尘冷静下来,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看琉月失魂落魄的样子,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出来,于是垂眸不语。 嬴序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白绮尘对一个神讲这些东西,跟骂她三观不正有什么分别?琉月要只是听听也就罢了,可偏偏她还就真被白绮尘给唬住了!只怕现在琉月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吧。嬴序为她默哀,又是一个纯良的孩子被白绮尘给毒害了。 琉月沉默了很久。她还是想不清这个问题,便索性不去想,转移了话题:“别管什么执念不执念的了,你们去找神王吧。” “嗯,我和嬴序正打算去大陆游历。”白绮尘连忙顺着琉月的话说下去,她也觉得刚刚自己太莽撞了,那些命轮、执念什么的都只是她的个人之见,还说得那么斩钉截铁,把琉月吓的,还以为自己真的错了。这种问题恐怕真不是那么容易分个谁对谁错。 琉月抿嘴一笑,神色已经恢复如初。她也不是喜欢给自己找麻烦的人。 嬴序见气氛稍稍有些缓和,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说实话他刚才真的很怕两人一言不合打起来。 “去中州吧。”琉月给了他们二人一个建议,“听说几天前中州天生异象,持续三天的白昼。” “中州?”白绮尘眼睛一亮。中州是大陆上最繁华的地方,奇人辈出。天生异象,定然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肯定会像当初昆仑镜破印而出时一样,引得各界人士纷纷前往,说不定那个传说中的神王也会前去一探究竟!而且人一多消息也多,也许还能找到别的可以代替《破印决》的秘法!白绮尘越想越兴奋,好像去一趟中州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走!我们现在就走!”白绮尘心急如焚,拉着嬴序就要往外跑,连一秒钟都不愿意多等。 嬴序连忙拉住风风火火的白绮尘,哭笑不得地说:“你又冒冒失失的,去中州路途遥远,怎么能这么草率就上路?”嬴序说完恨铁不成钢地戳戳白绮尘鼓起来的小腮帮。 “好啦!”白绮尘不满地撅撅嘴,“那等一下我们去禀告师傅,准备好再走。” “乖~”嬴序宠溺地摸摸白绮尘的头,被白绮尘没好气地一把拍开。 白绮尘对嬴序做了一个鬼脸,到琉月身边拉住她的手,郑重其事地承诺道:“琉月,我不能保证这次去中州一定能找到神王让陆师兄复活,可是我向你发誓,只要有一丝希望,只要我还活着,我就绝对不会放弃。” 第六十一章:白绮尘当娘了…… 秦天听他们说陆南柯还有可能复活,当时就豪爽地甩出一大把银票,把他们轰下山找神王去了。 七天后,白绮尘和嬴序已经离昆仑界有千里之遥。 第二次和嬴序出门远行,已经是春暖花开。白绮尘这次只带了一只极轻的包裹,里面装了些药和蛊虫以备不时之需,至于那些银票,都被嬴序揣在怀里。 他们路上没有过多耽搁,马不停蹄地赶往中州,终于在七天后赶到了中州域外的云雾山前,翻了这座山就是中州。 此时天色已晚,太阳眼看就要落山,嬴序本想在山脚下歇息一晚,等明日再走,可是白绮尘等不及了,非要现在上山,嬴序无可奈何只好依了她,只是忧心忡忡的。 白绮尘从包里摸出一颗硕大的夜明珠,顿时把他们方圆五米都照亮了。白绮尘讨好似的扯扯嬴序的袖子,笑吟吟地说:“看,这夜明珠是我出发前从师傅那里要来的,这样走夜路就不怕啦!” 嬴序见状脸上的凝重神色稍缓,但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刚想开口再劝说一下,就被白绮尘硬拽着上山了。 云雾山地势险要,多岩洞,而且一入夜山上就会起大雾,两人靠在一起都看不见对方,可见度极低。因此云雾山成了中州的天然屏障,易守难攻。这是在中州及其周边地区人尽皆知的事情,可是白绮尘和嬴序初来乍到,对此毫不知情,贸然上了山。 向上走了一段路,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白绮尘把夜明珠放在掌心,借着它发出的光缓慢前行。 当太阳完全落下地平线时,山上开始起雾。最初白绮尘和嬴序都没太在意,可是这雾越来越大,前行的道路被完全掩盖了,在这种晦暗的环境下连夜明珠发出的光都几乎看不见了。白绮尘后悔了想回头,才发现后面的路也被大雾封死了。白绮尘顿时慌了手脚。“嬴序……”嬴序的身影被雾一点一点笼罩,白绮尘急得手足无措。 “没事,别怕。”嬴序连忙握住她的手。他的语调依旧沉稳,可心中其实也是焦急万分。他怕白绮尘会更害怕,所以不敢表现出来。 这样寸步难行的境地让白绮尘感到莫大的自责。如果不是她执意要今晚翻越云雾山,说不定就不会遇上这种事了。白绮尘后悔莫及。“对不起,是我不该心急……呜呜……嬴序,现在怎么办啊……” 嬴序把她拥进怀里,感觉到她在自己怀中小声啜泣,肩膀不停耸动,心疼地蹙起眉头。“别这么说,那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嬴序到现在还是包容白绮尘。在不可预知的危险境地里,他要是再埋怨白绮尘,那还算是个男人吗! “别怕,小白,有我在。”嬴序眉头紧锁,但仍是用平静的语气安慰白绮尘。雾越来越浓,嬴序还把白绮尘抱在怀里,这样都快看不清她的脸了,现在想要下山根本是不可能的。 与其在原地消极地等待,还不如继续向上走。 嬴序做了一个决定,十分冷静地对白绮尘说:“听我说,我们现在向上走。山上风大,这雾肯定会被吹散一些。” “嗯。”白绮尘直起身,迅速擦干眼泪。 嬴序牵着白绮尘在浓雾中慢慢行走。他突然想起来时脚下有很多洞,分布得极无规律,白绮尘还差点掉下去,便轻声嘱咐道:“这座山上岩洞很多,要小心脚下。” 白绮尘牙齿有点打颤,心有余悸地说:“好可怕啊,要是掉下去怎么办……” 她的话音刚落,许久没发威过的乌鸦嘴就再次大显神通。嬴序感觉脚下一空,身体顿时传来一阵失重感,笔直地向下坠落,还因为和白绮尘牵着手的关系,不小心把她也给拽了下去。那一刻凄厉的惨叫声传遍了整个云雾山,以至于此后百年都有云雾山闹鬼的传说。 落地时白绮尘发出一声闷哼,手中的夜明珠滚了出去。她并没有感觉多么痛,因为嬴序垫在了她下面,直接晕了过去。 “嬴序,嬴序!”白绮尘心中一急,连忙从他身上手脚并用地爬下来,伸手去拍嬴序的脸。叫了一阵他还是没有反应,白绮尘懊恼地蹙着眉,想要把夜明珠捡回来。因为这个岩洞里没有雾,但是光线太暗。可是白绮尘刚刚抬头,看到前方的景象时,身体就蓦地僵住。 借着夜明珠发出的柔和光亮,白绮尘看到在离她大概五米远的地方,有一个方柱形的石台上竟然坐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那孩子黑发赤瞳,穿得极其单薄,长得很漂亮,但没有女孩的娇弱,一看就知道是男孩。粉雕玉砌的,让人一看就母爱泛滥。 那孩子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有人从上面掉了下来,眼睛大张着,一脸错愕地看着白绮尘。 白绮尘和那孩子面面相觑的时候,嬴序呻吟一声从昏迷中醒来,揉着后脑勺一个骨碌从地上坐起来,转过脸眼睛还没有睁开就骂:“白绮尘你下次给我小心点!不要乱说话!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的乌鸦嘴有多厉害,总是这样乱说会死人的!”一股脑骂完这串话后嬴序愤愤地睁开眼,还想接着骂下去就看到一个长得特好看的小孩用一双妖异的赤瞳看着自己,他剩下的话一下子憋回喉咙,差点没把他憋死! “你——”白绮尘首先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用颤抖的手指指着他,只是说了一个“你”字就再也发不出其他音节。那种像踩了狗屎同时吃到糖一样复杂的神情,现在出现在一个年幼的孩子脸上,是不是太奇怪了? 那孩子眨眨眼睛,迅速将脸上错愕敛去,换上一副无辜的神情,冲白绮尘张开短短的手臂,奶声奶气地喊:“娘~” 这下不只是白绮尘,连嬴序都是一个激灵,凌乱得不行。 白绮尘差点泪流满面。 有没有搞错啊,她一个黄花小乌鸦没还没成亲呢直接当娘了! 叫人家嬴序情何以堪! 嬴序本来就摔得头晕眼花,现在被他这么一叫更是气得眼冒金星,险些背过气去。 这是谁家的臭小子啊在这乱认亲,白绮尘可是他媳妇,虽然没成亲也不至于蹦出个孩子张口就叫娘啊! 白绮尘和嬴序都各自凌乱各的,谁也没顾得上这个孩子。孩子见自己被忽略了,委屈地撅着小嘴,带着浓郁的哭腔喊:“娘,抱~” 白绮尘又是一阵恶寒,可眼看他嘴巴一扁就要哭出来,白绮尘吓得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把他从冰冷的石台上抱起来,像她从前帮族里的婶婶看孩子一样抱着他来回踱步,嘴里还轻轻哼着歌。 那孩子这才破涕为笑,伸出肉肉的小手抱住白绮尘的脸,白绮尘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孩子用力在脸上亲了一口,发出响亮的声音,然后又奶声奶气地对白绮尘撒娇:“娘,亲亲~” 白绮尘脸上露出一抹傻傻的笑,她是极喜欢小孩子的,对怀中这个像小仙童一样可爱的孩子更是没有一点招架之力。 嬴序在一边吃干醋,也顾不上自己刚刚摔得生疼的后脑勺,眼睛瞪得滚圆,恨不得一脚把他踢走。才这么小就知道勾搭女孩子,长大了还了得! 这时孩子的小肚子“咕噜”一声,他低头看了一下,又马上抬起头泫然欲泣地望着白绮尘,语气委屈得不行:“娘,饿了……”说完小手一把抓住白绮尘的衣襟作势要扯,看到这里嬴序终于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直到感觉胸前有些凉了白绮尘才回过神来,发现他的意图后怪叫一声,猛地抓住他作怪的手,满脸惊恐,结结巴巴地说:“喂,小鬼!我、我可没有奶给你喝!” 第六十二章:天生妖孽,必生祸乱 孩子指指自己的小肚子,可怜兮兮地望着白绮尘,说:“娘,饿……” 白绮尘一下子面露难色。这荒山野岭的,上哪儿给他找吃的?正为难着,她突然想起中午吃饭时剩了一个馒头,好像被嬴序收进包里了。白绮尘走到嬴序身边,把孩子放下,自己蹲下去翻嬴序的包裹,找了好久才找到一个被油纸包着的馒头,过了好几个时辰已经硬了。 白绮尘不好意思地把手中的馒头递过去,小声说:“对不起,只剩这一个了。你先将就着吃,等出了这座山,我带你吃好吃的。” 孩子倒丝毫不嫌弃,连忙接过来咬了一口。 他们之前走得太急,忘了给水壶装上水,用水球术化出来的水白绮尘又怕不干净,只能这样将就一下。 因为没有水所以孩子咽得很艰难。但还是抬起头露出一个娇憨的笑:“娘,好吃~”乖巧的模样让白绮尘脸上的歉疚之色更甚,伸手把他轻轻揽在怀里。 他穿的衣服不知道是什么布料,入手极滑。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玉佩,上面刻着“鹿祸”两个字,质地细腻温润不似凡物。 “你的名字是鹿祸吗?”白绮尘轻声问他。 鹿祸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继续和他口中的硬馒头纠缠。 “鹿祸……鹿祸……”白绮尘反复念着这个名字,然后眼睛一亮,“鹿祸……鹿鹿,鹿鹿!” 鹿祸这时也把馒头咽下去了,听到白绮尘这么亲切地叫自己,扬起小脸明媚地笑着:“鹿鹿,好听~” 白绮尘顿时喜笑颜开,接着问道:“鹿鹿,你的家在哪里呀?”白绮尘闻到鹿祸身上没有妖气,应该不是山间的精怪,再看他衣着华贵,想来应该是个大户人家的孩子。可他又怎么会在这云雾山的岩洞里呢?他的家人丢了孩子得多着急啊。还有他那双不同于常人的赤瞳,镜茫成魔后眼眸也是红色的,但是鹿祸不但没有像他一样狂性大发,反而乖巧得很,实在是讨人喜欢,恨不得一直带在身边。可即便是这样,白绮尘还是为难,她总不能真带一个孩子上路吧。 鹿祸抬头茫然地看了白绮尘一眼,似乎是没有听懂她的话,低下头默默地啃馒头,一言不发。 白绮尘又用同样的话问了几次,鹿祸最后甚至连头也不抬了,白绮尘这才无奈作罢。 鹿祸吃了小半个馒头,想到白绮尘也没有吃东西,便把馒头举到她嘴边,奶声奶气地说:“娘,吃~” 白绮尘心中一暖,摇摇头宠溺地说:“我不饿,鹿鹿吃吧。” 又听见白绮尘叫自己“鹿鹿”,鹿祸开心地笑起来,拍着肚子说:“饱了。”又马上打了个呵欠,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恹恹欲睡地说:“娘,困了……” “鹿鹿乖,困了就睡吧。”白绮尘把鹿祸用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抱着,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唱起歌,哄他入睡。 鹿祸又打了一个呵欠,顺从地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白绮尘见鹿祸睡熟了,也抵不住困倦的侵袭沉沉睡去。 清晨,白绮尘睡意朦胧中感觉到有一只小手轻轻拍着自己的脸颊,同时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娘,娘~”白绮尘慢慢睁开眼,鹿祸正看着她笑得乖巧。 “啊,天亮了。”白绮尘从地上站起来,鹿祸赶紧扑过来抱住她的腿。看着那么一丁点儿的孩子,白绮尘的脸上漾出幸福的笑容,正好光线从头顶的洞口射下来,照到白绮尘身上,像是浑身散发出母爱的光辉。 嬴序早就醒了,看见白绮尘搂着鹿祸睡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回也不说话,冷着脸看他们亲密的样子。 过了好久,嬴序都一直被晾在一边,听见白绮尘问鹿祸“昨晚睡得好不好啊”、“有没有梦见什么东西啊”之类的“弱智”问题,悲愤得在心中捶胸顿足。可是白绮尘只顾和鹿祸玩闹,压根儿没理他!嬴序终于忍不住了,学着鹿祸可怜兮兮的语气喊:“小白~” 白绮尘这才闻声转头,说的一句“你醒了啊”让嬴序憋屈的不行。他都醒大半天了,白绮尘竟然这才发现!嬴序强压住心中的不快,苦着脸对白绮尘说:“小白,我也饿了……”然后指指自己的肚子,眼巴巴地瞅着鹿祸在手中拿了一夜的半个馒头。只是这样孩子气的动作由他一个成年人做出来可笑之极。 白绮尘刚想笑,忽然反应过来他是在学鹿祸,脸一板说:“忍着!那馒头要留给鹿鹿吃。” “鹿鹿?”嬴序瞄了一眼鹿祸胸前的玉佩,气哼哼地说:“天生妖孽,必生祸乱。” 鹿祸一听“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指着嬴序向白绮尘哭诉:“呜呜,娘……他,坏人,骂鹿鹿……呜呜……” 白绮尘连忙把哭得梨花带雨的鹿祸抱起来,愤怒地向嬴序大喊:“嬴序!什么天生妖孽必生祸乱?你怎么能这么说鹿鹿!” 嬴序轻“哼”一声,发觉自己刚才确实说得过分了,自知理亏不再说话了,却突然看见鹿祸在白绮尘怀中露出一双赤红的眼睛,里面赫然是和他乖巧的外表不相符合的讥诮,唇角上扬笑得轻蔑。嬴序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他摆了一道,连白绮尘也被他纯真的外表给骗了! “走吧,我们还要去中州。”白绮尘半天没听见嬴序吱声,以为他知错了,怒气稍稍缓和,说完抱着鹿祸向前走两步,抬头看着头顶的洞口。大约只离地面三十来米,直接飞上去好了。 她刚想施展飞行术,就听见嬴序在她身后用惊愕至极的声音喊:“你还想带着他?!” 白绮尘还有些气恼嬴序,现在听他说这样的话火一下子上来了,转过身没好气地冲他吼:“不带着他难道把他继续留在这荒山野岭吗!” 嬴序蓦地一愣,白绮尘还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今天竟然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吼他! 嬴序的肺都快要被气炸了,气急败坏地指着鹿祸喊:“白绮尘你不要把人想得太单纯了!你知道他到底是人是鬼是妖是仙!独自在这个山洞里,你能相信他是普通人家的小孩吗!你别忘了你还要去找《破印诀》还要找神王复活陆南柯!带着一个孩子能干什么?” 鹿祸被他吼得小脸一白,吓得眼泪都停住了,怯怯地抓住白绮尘的手,不敢再出声,眸子里却有几分惊喜转瞬即逝,没有任何人察觉。 嬴序就算气得够呛也十分理智。他是故意说出这些的。他死死地盯着鹿祸,想看他的反应,可是没看到什么。 白绮尘首先发怒了:“嬴序你胡说什么,鹿鹿他只是个孩子!” “那是你被他的外表骗了!” “嬴序我说了鹿鹿只是个孩子,他甚至没练过武身体里面连真气都没有!”白绮尘拼命替鹿祸解释。她最初当然也有怀疑,于是悄悄用内力探查过,可他真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孩子。 嬴序泄气了。他明知这孩子不是寻常之辈,偏偏他说什么白绮尘都不信。“算了,我不阻止你了。你想带就带着吧。”嬴序最终还是妥协了,但目光落到鹿祸身上时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刚刚软下去的态度重新变得强硬:“鹿祸,你迷惑得了白绮尘但迷惑不了我。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要是你敢对白绮尘不利,我嬴序定不饶你。” 那一瞬间鹿祸的眼眸微眯,赤瞳里有一丝阴鸷一闪而过,快到嬴序来不及察觉,就马上变回之前那副委屈的样子,瑟缩一下,身手抱住白绮尘的脖子,把脸埋在她的颈窝,不去看嬴序。 “嬴序你吓到鹿鹿了。”白绮尘无可奈何地说。 嬴序冷笑,“吓没吓到他自己清楚。”尽管鹿祸把脸转了过去,嬴序的目光仍是死死地盯着他。 鹿祸始终感觉芒刺在背,粉雕玉琢的脸上浮现出几分不悦的神色,全然没有面对白绮尘时的娇憨。 “嬴序,我不喜欢和你吵架。”白绮尘低下头,刘海隐去眼底的无奈。她不知道为什么嬴序对鹿祸有这么深的敌意,可是鹿祸是她下定决心要带在身边的,她决定了的事,没有任何人能让她改变。就算是错的,也得等撞了南墙再回头。 嬴序听白绮尘这么说,神色一黯,还隐隐有些愧疚。他其实只是因为鹿祸的出现让白绮尘忽略了他才有些窝火,他也不想和白绮尘吵架,那这次就像以往那样依了她吧。“好吧,小白,我尊重你的选择。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一如既往的爱你。” “……谢谢。”白绮尘的脸上重新露出笑容,心情好了很多。 嬴序见她笑自己也跟着笑起来,刚才的针锋相对好像从来不曾存在。 白绮尘觉得刚才鹿祸被嬴序吓到了,便安慰似的摸摸他的头,轻笑着对嬴序说:“我想鹿鹿还有很长时间要跟我们在一起。虽然我们还没成亲,但鹿鹿管我叫娘,就得管你叫爹。你们要和睦相处啊,哪有父子一见面就怒目相向的。” 白绮尘说的这话让嬴序心情大好,却又故作不屑地轻哼一声说:“我看他可一点都不想叫我爹,刚才可还口口声声叫着坏人呐。”他的语气有些凉薄,可掩饰不住其中的笑意。 白绮尘“噗”的笑出声:“谁叫你说鹿鹿坏话,什么天生妖孽必生祸乱,难听死了!” “本来就是个小妖孽。要不怎么这么快就把你的魂给勾走了,哼,就知道向着他。”嬴序翻了个白眼,十分不满地嘟囔。 “哎,我说,这好像是第三次了吧。”白绮尘想起一些事情,突然笑得有些坏。 嬴序茫然地问道:“什么第三次?” “第三次我身边的孩子叫你坏人啊。”白绮尘幸灾乐祸地笑着,饶有兴趣地板着手指头数,“呐,最早是澜沧,你踢了他一脚他记仇,然后是西风,被他看到你欺负我气得要揍你,现在你又把鹿鹿给惹了……” “够了够了。”嬴序赶紧打断白绮尘的话,耳根微微有些发烫。他也郁闷怎么那些小孩子都叫他坏人,他其实和白绮尘一样喜欢小孩的,只是不想表现出来。 嬴序正郁闷着,鹿祸突然“咯咯”的娇笑出声,转过头看嬴序,不是错觉还是怎么的,红色的眼眸此时显得格外柔和,里面还漾着盈盈的笑意,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样子,让嬴序心中一动,忽然觉得他没有那么讨厌,是个挺可爱的孩子。 鹿祸对着嬴序张开手臂,用甜甜的语气对他说:“抱~” 嬴序鬼使神差地就伸手把鹿祸抱过来,鹿祸顺势亲昵地环住他的脖子。 白绮尘见他们相处得还算融洽,有些喜出望外。可嬴序现在还迷糊呢。他现在抱的孩子真的是刚才被他使劲讨厌的鹿祸吗?怎么他感觉已经和白绮尘生活了很久,有幸福的家庭和可爱的孩子,享尽了天伦之乐。 不知道自己这样想究竟对还是不对,嬴序的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却又不想让自己表现的太开心,于是故意板起脸,沉声对鹿祸说:“小鹿,快点叫爹。” 鹿祸先是眼睛睁大了一些,被嬴序叫做“小鹿”他觉得有些奇怪。于是撅起小嘴,声音有些不情愿,嗫嚅着说:“坏人。” 嬴序眼眸微眯:“快点叫爹。” “坏人。”这次少了一点犹豫。 白绮尘笑得前仰后合,嬴序气结:“叫爹。” “坏人。” “叫爹!” “坏人!” “爹!”嬴序只记得自己是习惯了每说两句就减少几个字,到最后竟直接喊成了“爹”! “哎~”鹿祸这次答应得干脆极了。 听到这里白绮尘捂着肚子笑倒在地上,嬴序差点气得吐血。 竟然又被这个小鬼给耍了,他嬴序的一世英明啊! 第六十三章:boss级土匪 他们出了岩洞,已经是日上三竿,山间的大雾也散去。山路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偶尔听到悦耳的鸟鸣,好一派春和景明的景象。 白绮尘和嬴序一起牵着鹿祸的小手走在路上,脸上都带着笑,还真像是一家人出来郊游,其乐融融。 可是很多事情从不像表面上那样,白绮尘偶尔被路边的什么花草吸引,就丢下嬴序和鹿祸跑去看,她一转身嬴序和鹿祸就迅速敛去脸上的笑意掐起架来,等白绮尘转过头又默契地将凶神恶煞的神情换成幸福的微笑,装出一副亲密嬉戏父子情深的样子,但只要白绮尘一不看他们就猖狂起来。鹿祸会装,他嬴序也会。 白绮尘似乎是有意让他们单独相处一会,便让嬴序带着鹿祸在树下休息,自己去找些水来。她刚刚听到水声,应该是不远处就有山泉。 白绮尘的身影才刚刚消失在视线中,嬴序就粗暴地推开倚在自己怀中的鹿祸,鹿祸身形不稳一下子跌坐到地上,摔得痛了,眼泪到了眼眶,还是咬着牙瞪嬴序,倔强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嬴序这时心中稍微有些愧疚,不管鹿祸原来是怎样,现在都只是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自己这么对他太过分了。“起来。”嬴序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伸手把鹿祸从地上拉起来,别扭地转过脸去。 “你真虚伪!”鹿祸愤愤地打去身上的灰,虽然声音还是有些稚嫩,但口齿格外清晰。嬴序既然都知道了他不是普通小孩,那在他面前就没必要再装下去了。 “你不是比我更虚伪?”嬴序不以为然。 鹿祸垂眸不语了。他那是被逼无奈,自己现在一点力量都没有,不虚伪些装得乖巧白绮尘怎么肯带他走。 嬴序靠着树干坐下,手抱在脑后,看似漫不经心地问:“哎,小鹿,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关你什么事!”鹿祸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回过去,脸上却有些掩饰不住的笑意。 嬴序早就猜到鹿祸是不会说的,也就不再继续追问,反正感觉他好像没什么恶意。嬴序在树荫下懒洋洋地闭上眼睛打起盹。昨天晚上从上面摔到岩洞里时摔重了,又被鹿祸和白绮尘气个半死,现在才感觉好受一点。 鹿祸伸长脖子,看嬴序闭着眼睛,以为他睡熟了,思索了一会,蹑手蹑脚地到嬴序身边坐下,靠在他怀里,安静地看着白绮尘离去的方向。 感觉到鹿祸的亲近,嬴序想揽住他,就觉得那样太矫情,他不是喜欢向别人示好的人。在心中挣扎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把手放下来,轻轻揽住鹿祸小巧单薄的肩膀,唇角上扬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白绮尘用树叶盛了水回来,远远地看见嬴序把鹿祸揽在怀里,气氛是真正的融洽,而不是之前几次看到她回来时慌乱之中装出来的平和。要是嬴序和鹿祸知道自己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没点破,不知会不会羞得无地自容。白绮尘这样想着,脸上不觉露出一抹狡黠的笑,但更多的还是欣慰。 鹿祸看到白绮尘回来,从嬴序怀中挣出来,他这么一动嬴序也醒了。 “鹿鹿,喝点水吧。”白绮尘递给鹿祸一只水壶,又递给嬴序一只。 鹿祸接过水壶刚想喝,就看到白绮尘站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又想起只有两只水壶,全给他们了。鹿祸连忙把水壶递到白绮尘面前,乖巧地说:“娘,你喝~” 白绮尘宠溺地摸摸鹿祸的头顶:“鹿鹿乖,娘刚才喝过了。” 鹿祸这才放心地喝起水。 嬴序一直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瞄着这边的情形,看到这里他的眼底浮现出几分笑意。可能是自己担心得有些过了,鹿祸对白绮尘那种关切绝不是装出来的。 他们喝过水,白绮尘变戏法似的变出几个红通通的山果,和嬴序、鹿祸一起坐到树下啃起来,吃饱喝足后,他们重新上路。 云雾山看上去不高,但是绵延数里他们走了两个时辰也没看到山的尽头。到了这时白绮尘才懊悔自己当初莽撞,都没弄清楚这云雾山什么样就贸然上了山,真是太失算了。 走了那么久,鹿祸早就撑不住被白绮尘抱在怀里困倦地睡过去。白绮尘忽然想起小时候听人说山里有土匪拦路抢劫,便转过头忧心忡忡地问嬴序:“这山里不会有土匪吧?” 她的话音刚落,嬴序的脸就一黑,接着从两旁的草丛里“噌噌”窜出几个彪形大汉,挡在他们面前,念出那段剪径劫道必备台词:“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领头的土匪是个虬髯客,吼出这段话时声如洪钟,震得白绮尘他们耳朵生疼。他穿着一身蓝色长袍,好像在里面塞了什么东西所以显得比较臃肿。额上是一条藏青色的护额,两条剑眉斜入云鬓,鼻梁笔挺,一双凛若冰霜的深蓝色眼眸灿若星辰,一切都是那么完美,就是脸上的络腮胡子太煞风景。 不知为何白绮尘和嬴序都觉得这虬髯客有些面熟,可他们怎么也没想起自己是在哪儿见到过这样一个人。 那虬髯客看到白绮尘怀中熟睡的鹿祸,猛地冲过来把他从正在发呆的白绮尘怀中掠走,眸子里满是惊喜。“啊,这孩子好可爱!”他惊叹一声,忘记伪装的嗓音是和刚才截然不同的清亮,说完还伸手要去捏他的脸。 白绮尘一惊,这虬髯客的速度怎么这么快,她竟然来不及反应手中的孩子就被他给抢走了!难道是自己最近乌鸦嘴的功力见长,一说有土匪就刷出来个boss级的? 就在他的手指将要触碰到鹿祸的脸颊时,鹿祸的眼睛突然睁开,露出一双骇人的赤瞳。“你想死吗?”鹿祸的眼神冷漠如冰原,声音虽然还是稚嫩,可里面赫然有着森森的杀意。 虬髯客一愣,正讶异这孩子怎么眼睛是红色,和他之前见过的那个老怪物有些像,还敢用那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不过他看上去不过三四岁的样子,气势倒还不错,竟然让他心中生出那么一丝惧意,明明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啊。 白绮尘闻言喉咙一紧,她知道鹿祸不是普通的孩子,所以他现在不像之前那么奶声奶气而是说出这么凛冽的话她一点都不意外。可鹿祸现在根本没有实力对上这虬髯客啊,这样赤裸裸的挑衅是不是太不明智了?白绮尘有些心惊肉跳地打量着虬髯客,看到他脸上并无恼怒之色,只是怔怔地看着鹿祸,这才将提到嗓子眼的心稍微放下一些。 见虬髯客半天没有反应,鹿祸眉毛一挑,伸出白嫩的小手,一把拽住他的胡子,狠狠往下一扯,胡子和脸皮分离,随即传来一阵类似布帛撕裂的声音,然后露出一张瘦削光洁的脸。 看到鹿祸的动作,在场的人无不吸了一口凉气,他的络腮胡竟然是贴上去的! 白绮尘刚安下来的心又快蹦出来了,鹿祸就不怕这又粗又壮的汉子恼羞成怒把他给撕了吗! 这个虬髯客、啊不是,这个年轻俊朗的男子骇得瞪大了眼睛,还不容他生气,怀中毁他英武形象的罪魁祸首鹿祸又开口了:“雷霆,你是不是嫌你太瘦了?要不要我打肿你的脸让你好好充个胖子!” 一口被道破姓名,雷霆更是目瞪口呆,听到从鹿祸口中说出的阴冷的威胁,忍不住瞳孔轻颤。他竟然在害怕。 “鹿鹿、你……”白绮尘的舌头有些打结,惊讶得说不出话。她家鹿鹿竟然两句话就把拦路的土匪头子给震住了,太厉害了吧。 听白绮尘叫他“鹿鹿”,雷霆的一张俊脸顿时白了几分,像是听到什么令他恐惧万分的事情,动作僵硬地低头,不知所措地看着鹿祸。 这时鹿祸的唇角讥诮地扬起一个弧度,从衣服里扯出那块玉佩,炫耀似的在他眼前晃晃。 看到上面清晰地刻着的“鹿祸”二字,雷霆的脸血色尽失。“鹿、鹿祸大人……”他结结巴巴地开口,深蓝色的眸子此时充满了惶恐,就算身体已经很没出息地在打颤了也不敢把鹿祸扔下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抱着他。 这一声“鹿祸大人”把白绮尘和嬴序都震住了,更何况雷霆手下的几个土匪,一个个吓得丢了手中的大砍刀就跪伏到地上。能让他们的大王尊称一声“大人”,那得是多大的来头! 鹿祸见状眉宇间浮现出几分笑意,像质问一样问雷霆:“雷霆,你就学成这样啊?放着好好的雷神不当你改头换面来这鸟不拉屎的地儿当土匪?” 雷神……!! 白绮尘和嬴序大惊失色。难怪他们都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人,竟然是半年前在仙界出现过一次的雷神雷霆!当时他们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印象并不深,没想到今日又在这云雾山遇见了。可是,那日在伏魔阵中威风凛凛的雷神,现在竟然改行当土匪,还诚惶诚恐地叫一个小屁孩“鹿祸大人”? 白绮尘顿时觉得这个世界乱套了。 第六十四章:鹿祸的真实身份 鹿祸让雷霆把自己放下来,对他勾勾手指,示意他跟自己走,然后大步走向还在犯傻的白绮尘。他走得不慢,可惜步子太小,他走三步后面的雷霆才敢迈一步,小心翼翼的样子滑稽极了。 鹿祸指着白绮尘,扬起小脸颐指气使地对身后神色局促的雷霆说:“这是我娘。” “娘。”雷霆这会儿也犯了傻,乖乖地冲白绮尘行礼。 白绮尘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又多了一个儿子,鹿祸就不乐意了:“去你的,谁是你娘!你是想当我兄弟还是想当我老婆!”鹿祸凶神恶煞地在雷霆腿上捶了一拳,他个子太矮只能够到腿。而且力量那么弱,打上去不痛不痒,雷霆甚至都没感觉到,最后迫于鹿祸要杀人的目光才象征性的“哎哟”两声,鹿祸的脸一下子黑了,又想到刚才这番行为破坏了自己在白绮尘心中乖巧的形象,嘴巴一扁,扑到白绮尘腿上就要哭,好在白绮尘不在意,连忙把他抱在怀里哄着,心中对他的身份越发的好奇。只是憋住劲儿没有现在问。 雷霆按鹿祸的吩咐毕恭毕敬地把白绮尘他们带上了惊雷寨,好吃好喝地供着。 他把衣服里的棉花取了出来,衣服顿时宽松了许多,在他身上有些大,不过一走路能勾勒出完美的身形。 当天下午,鹿祸和雷霆出去了一趟,回来时鹿祸气宇轩昂,倒是雷霆跟在他后面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哭丧着脸。白绮尘和嬴序看到不禁莞尔,那么厉害的雷神被一个小孩治得服服帖帖,真是有趣。而对于鹿祸的身份,他们心中都隐隐有了些想法。 趁现在没什么人,白绮尘忍不住了,大声喊:“鹿鹿,到娘这里!” 鹿祸连忙丢下雷霆屁颠儿屁颠儿地跑过去,扑到她张开的怀抱里,甜甜地向她撒娇:“娘~”语气是和以前一样的乖巧。 雷霆泪目远望,鹿祸可从来没有这么温柔的对过他啊! 白绮尘笑得有些阴险,循循善诱地问鹿祸:“鹿鹿,告诉娘你到底是什么人呐?”其实她已经隐约猜到一些,不过还是想听鹿祸自己说出来。 鹿祸脸上的笑意迅速敛去,换上一副和他形象完全不符的庄严肃穆的神情,思量了一会沉声道:“娘,再等三天,那时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嗯,鹿鹿真乖。”白绮尘不但没有他的拖延而生气,反而喜笑颜开,把鹿祸抱在腿上亲亲他的脸颊,鹿祸又乐得像个单纯的孩子那样笑起来。 三日后,望月之夜,月光澄明。 鹿祸消失了三天,走之前让白绮尘和嬴序于今日晚到离雷霆的寨子不远的一个山洞里找他。 白绮尘和嬴序到达那个山洞时,鹿祸已经在里面了。他坐在地上盘腿修炼,身边萦绕着不少细小的光点,是这山中的灵气,如今全都从天灵盖涌入鹿祸体内。鹿祸的额上渗出汗珠,好像到了关键时刻,眉头紧紧蹙着,咬着牙坚持,稚嫩的脸上神色凝重。 白绮尘和嬴序站在洞口没有入内,怕打扰到他。 过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鹿祸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到他们来了之后,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身上突然迸发出炫目的光芒。白绮尘和嬴序连忙以袖掩面。 在一片光芒中间,鹿祸的身体悄悄发生了变化,从一个丁点大的孩子慢慢长大。 等光芒消失后,白绮尘和嬴序把袖子放下来,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足以颠倒众生的妖媚少年。他泼了墨一样的长发松散地束在脑后,眼眸魅惑狭长,微微上扬的唇角似乎被嵌上了万种风情,一颦一笑都撩人心神。 “娘~”无论鹿祸变成什么样子,叫白绮尘时声音永远是这么甜腻。 白绮尘惊讶得一下子笑了出来,有这么个又俊又乖还又厉害的儿子,她真是死而无憾了! “咳咳,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嬴序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两声,大概也是被他的绝世美貌给震住了。嬴序一边等他的回答,一边在心里犯嘀咕:怎么一跟白绮尘出了昆仑界,认识的人都长这样,一个比一个妖孽,百里还好,算是儒雅的,砚宸、苒昔还有镜茫,都是美得连女人都自愧不如,现在又来了个鹿祸!唉,向他嬴序这样英俊硬朗充满了男子气概的纯爷们可是越来越少咯! 鹿祸嘻嘻一笑,朗声说:“我是鹿祸,神王鹿祸。” 白绮尘和嬴序闻言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你们不也是听到有到三天白昼才来中州的吗,看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怎么不惊讶?”鹿祸故作不解地眨眨眼睛。那三天白昼,其实他转世时改变了生死的规则才不小心弄出来的。 “我们早猜到你是神王了。”白绮尘笑着,眼中神采奕奕。她本以为要在偌大的世界中找到神王要用上大半辈子,可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下陆师兄有望复活了,连身体里的封印也能解除!还有,鹿祸始终管自己叫娘,有一个神王当儿子是一件多么有面子的事啊!白绮尘想得太兴奋,一时间没把持住,捂着嘴“哧哧”地笑起来,很奸诈很奸诈。 鹿祸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隐约觉得自己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你怎么会变成孩子呢?”还是嬴序比较善于抓重点。 鹿祸的神色一黯,但也没有逃避,老老实实地答道:“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活了多少年,每天浑浑噩噩太无聊了,便想过不一样的人生。于是我封印了力量不断转世,如果不是遇到什么紧急事件,这封印只有在望月之夜才会解除,让我变回原来的样子,可力量不过原来的十分之一。”鹿祸说这话时声音很平静,可是他的眉眼微微低垂,里面有些无法言说的落寞。 “浑浑噩噩?怎么会浑浑噩噩呢?”白绮尘不解地蹙眉。 鹿祸闭上眼睛,几缕发丝垂到脸上。“即使到了现在,我仍然不愿回忆最初那段日子。那时我已经成为神王,不用吃饭也不用喝水,整日呆在一个山洞里,有时睡觉,有时发呆。我还没有找到新的目标,也不知道成了神王之后能干什么,竟然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千年。” “从有人钻研出修炼之法到现在,无数人为了一个神王之名趋之若鹜。可他们只看到成为神王的无限风光。却看不到成为神王要付出的代价。那是几千年无法逃脱的永劫……” 他扬起脸,下颌线条优美,眼角已经有泪光闪烁。“我鹿祸的确是站在世界的顶端。可与之相伴的是最大的寂寞,那是没有人能理解的寂寞……” “鹿鹿……”白绮尘感觉到鹿祸心中的悲伤,被他的情绪感染,几乎是难以自制地上前抱住他,泪如雨下。 嬴序也有些动容,看到白绮尘抱着鹿祸也很罕见的没吃醋。 “娘,鹿鹿好累……好寂寞……”鹿祸把脸埋到白绮尘的颈窝,话中带着浓郁的哭腔,肩膀轻轻耸动,不是之前像小孩子一样的哭闹,而是发自内心地流下眼泪。他好怕,怕那些好不容易得到的亲情又转眼间消失不见。 “不会了,鹿鹿不会再寂寞了。以后娘陪着鹿鹿,娘保护鹿鹿,鹿鹿再也不会一个人了!”白绮尘感觉自己的肩膀一阵湿热,是鹿祸的眼泪濡湿了她单薄的衣衫。白绮尘心中更加难受,伸手抚摸着他的头发,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给他怎样的安慰。如果可以,她真的愿意代替鹿祸承受那些东西,让她的鹿祸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得到普普通通的快乐。 “娘,你会一直陪着鹿鹿吗?”鹿祸闻言眼泪立刻止住,眸中闪过几分奸计得逞的狡黠,嬴序看到后突然心中发毛,脊梁骨传来一阵凉意。 可白绮尘没看见,听鹿祸这么问连忙答应:“嗯,娘会一直陪着鹿鹿的。” 鹿祸的唇角上扬,接着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向白绮尘撒娇:“娘以后能保护鹿鹿吗?” “娘以后好好保护鹿鹿。”白绮尘眼中流着泪,声音还有些哽咽,但是回答得干脆。 鹿祸的脸上终于绽开笑意:“那等鹿鹿长大了娘嫁给鹿鹿好吗?” “好,等鹿鹿长大了娘嫁——”白绮尘反应过来突然噤声,面红耳赤地大吼:“鹿鹿!” 她还当鹿祸在开玩笑,可嬴序不干了,冲上去把白绮尘从他怀中拽出来,十分无奈地大声质问他:“小鹿,你是神王,天上地下唯你独尊,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你干吗非要和我抢老婆!” 嬴序把他怀中的人抢走,还吼了他一嗓子,鹿祸茫然了片刻,回过神来有些失控地大喊:“可娘是世界上唯一有资格和我并肩而立的人,她将来会成为第二个神王!” 第六十五章:心愿 白绮尘惊呆了。嬴序因为早就猜到,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惊讶,只是转过头,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 鹿祸此时的情绪有些激动,瞳孔呈现出更深一层的红色,并且在轻轻颤动。 已经这么久,几千年,还是几万年,鹿祸自己都忘记了。他等了这么久才等到一个白绮尘,他不要放弃,不要重新变回一个人! “小鹿,你说你要娶她,那你爱她吗?”嬴序的声音柔和,注视着鹿祸,目光平静但带着些不容置疑的味道。 鹿祸闻言果然茫然地睁大了眼睛:“爱?” 他这幅样子让嬴序更加笃定了心中所想:“小鹿,你想娶她并不是因为你爱她,你只是太寂寞了……” 鹿祸怔怔地望着嬴序,过了许久终于颓然地垂下了头,肩膀也垮下来,很久才闷闷地问:“是这样吗,娘……” “嗯。”白绮尘已经从巨大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听鹿祸问自己,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鹿祸眼中的光彩完全暗了下去,声音委屈极了。他安静地站在那里,低着头不说话,微微泛红的眼眶让白绮尘很是心疼,过了好久才哽咽道:“娘,那你是不是不要鹿鹿了?” “傻孩子。”白绮尘走到鹿祸面前,伸手去捏他的脸颊,“既然你都说了我会成为第二个神王,那还怕我会离开你吗?你叫我娘我当然要养你一辈子啊!” “真的吗?”鹿祸抬起头,用小鹿一样怯怯的清澈眼眸望着她,不太确定地问。 白绮尘快要被鹿祸这样的表情萌翻了,好气又好笑地说:“当然啦,我会一辈子和鹿鹿在一起。” 鹿祸这才重新展露笑颜,晃着白绮尘的手向她撒娇:“娘,那你要把我养大,再给我找个媳妇儿!”找个媳妇儿,这是神王鹿祸的毕生心愿。 嬴序似乎也很满意这样的结局,双手环抱在胸前,笑眯眯地对鹿祸说:“小鹿,这回该乖乖叫爹了吧?”说完,他抬起下巴,一脸期待。 鹿祸“嘿嘿”坏笑两声,飞快地丢下一句“坏人”重新变回孩子一溜烟跑到白绮尘身后藏着,只露出一张娇俏的小脸冲嬴序吐舌头。 嬴序一张俊脸黑得简直能比上包公,白绮尘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时她身后的鹿祸拿着一个东西往她手里塞,白绮尘接过来一看,是一个崭新的卷轴,上面还写着“破印诀”三个字,白绮尘当时就惊喜地大叫起来,蹲下去抱着鹿祸在他脸上亲啊亲。 “那天我听坏人说你们是出来寻找《破印诀》和找神王复活一个人的,我可以把《破印诀》造出来送给娘,可是现在还没有力量帮娘复活谁。”说到最后鹿祸低下头去,嘟着嘴很愧疚的样子。 白绮尘也好像被一盆凉水浇到头上,刚才的欣喜若狂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眉眼低垂,眼神黯淡无光,连声音也变得干涩:“不行吗……那陆师兄他……”白绮尘哽咽起来,明明都已经那么期待了,怎么连鹿祸都不行呢?她绝望地流下眼泪,眼角的泪痣却在这时变的灼热起来,是陆南柯在安慰她。 “娘你别难过,”鹿祸连忙扯扯白绮尘的衣角,“虽然我现在的实力不能帮到娘,可是娘可以去找木神百里啊,反正娘身体里的那个灵魂本体就是桃花啊!” “百里?可是百里说他不是神王不能起死回生啊!”白绮尘按住鹿祸的肩膀,脸上还带着泪痕,目光急切地看着他。 “娘,起死回生是将一个已经散去的灵魂重新召回。可是娘的陆师兄虽然身体不见了,但他仍然以灵魂的状态活在你的身体里,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死去。所以只要重新给他造一副身体就好了。”鹿祸伸手擦去白绮尘脸上的泪水,郑重其事地向她解释。 “太好了,”白绮尘破涕为笑。 “不过要快,桃花就快谢了。”鹿祸叮嘱一句。 “嗯,我马上联系百里!”白绮尘眉头紧蹙,算算时间自己已经离开昆仑界十天了,希望还来得及。她跑出洞外,找了一棵粗壮的大树,将腰间的香囊取下来拿在手中,口中念着那天百里教她的咒语,香囊就发出绿色的光芒。白绮尘把香囊贴到树干上,就有一道绿色的光从树冠射出,划破长空向仙界的方向延伸。白绮尘扬起一抹轻快的笑。 陆师兄,终于可以再见到你了。 云雾山距仙界太远,白绮尘他们等到早上太阳升起,百里才风尘仆仆地破空而来。他依旧是一身月白长袍,显得温文尔雅,只是长时间在空中飞奔弄得头发有些乱。 百里一看见白绮尘就急急忙忙地落下去,眉眼不再是之前那般柔和,而是焦急万分。半年多了,白绮尘第一次通过树木找他,难道是遇到什么大麻烦了?“出什么事了?”百里还没走到白绮尘身边就急切地问道,眸子里的担忧让白绮尘心中一暖。 “百里,我想请你帮一个忙。”白绮尘神色凝重地开口。 见他们不是遇到危险,百里稍稍松了一口气,语气也轻快下来:“说吧,什么事?” “复活一个人。” 百里一愣神:“我不是神王没有那样的力量啊。” “不、不是,”白绮尘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太准确,摆摆手说,“确切的说是请你造一个身体。” “那我也不会。”百里面露难色,额上已经有汗珠冒出来。白绮尘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实力,怎么还提出他无法完成的要求呢? 白绮尘微微一笑,指指怀中的鹿祸对百里说:“鹿鹿会,让他教你。” 百里的眼睛倏地睁大,这才注意到白绮尘抱着个孩子,不禁目瞪口呆。“你有孩子了?”百里难以置信地转脸看看嬴序,又马上摇摇头:“不,不可能,还没分开那么久。”看着孩子都三四岁了,肯定不是他们的。至于刚才白绮尘说的那句让那个孩子教他的话,则是被百里当成玩笑直接无视了。一个还得抱在怀里的孩子能教他什么。 百里不觉间露出的憨态让白绮尘和嬴序都有些忍俊不禁。白绮尘仰起脸,得意洋洋地说:“你可别小瞧我家鹿鹿,他的来头说出来吓……吓你一跳,附耳过来!”说完对百里一招手。她本来想说“说出来吓死你的”,可是她怕到时候百里真吓死了没人帮她复活陆南柯,于是慌乱之中连忙改口。 嬴序无语,这里有没人,直接说不就完了,非要弄得那么神秘,百里离她那么近,他都吃醋了。 百里顺从地侧身。白绮尘狡黠地笑笑,踮起脚在他耳边说:“我告诉你,我家鹿鹿可是神王,神、王、鹿、祸!” 她说完百里果然吓得从地上跳起来,用更加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白绮尘怀中一脸乖巧的稚嫩孩童,结结巴巴地说:“神、神王大人……”接着就呆在那里手足无措了。他知道白绮尘不会骗他,自然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可是神王是一个孩子,太惊悚了! “百里叔叔,叫我小鹿就好。”鹿祸对百里没有一点神王的架子,只是甜甜地笑着,让百里有些受宠若惊,现在他那副明明心花怒放却又不敢表现出来急得想要抓耳挠腮的扭捏姿态,可是白绮尘从来没见过的。 看百里激动得不知所措,鹿祸也觉得有些好笑,但心里对他又多了几分好感。鹿祸能感觉到百里是真心拿白绮尘当朋友的,不然不会一听到她的召唤就这么急地赶来。仅凭这一点,百里在鹿祸心中的地位就很高。 鹿祸笑着对百里张开手臂,百里连忙把他抱过去,动作比对待他的药草还轻柔,眼眸里的笑意满得快要溢出来。百里和鹿祸玩了一会,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白绮尘:“你不打算向我解释解释吗?”百里指的是神王鹿祸为什么会变成孩子,还和他们在一起。 白绮尘会意地一笑,拉着嬴序快步走到百里身边:“快把你的仙船拿出来,带我们回昆仑界,还有急事呢,你想知道的东西路上再慢慢告诉你。” 第六十六章:桃木为骨,桃花为肉 仙船比百里的速度慢很多,尽管百里用了全力,还是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到昆仑界。路上鹿祸一直和百里在一起,除了告诉百里他的经历,还把用桃树塑造肉身的方法教给了他。 到达昆仑界时又是清晨,白绮尘他们兵分两路,嬴序带着鹿祸去找秦天细说事情的原委,白绮尘和百里去桃花林准备复活陆南柯的事宜。 来到桃花林,满树的桃花已经快要谢了,没有上次来时繁茂,但是枝叶上沾满朝露,折射出太阳的光辉,看上去别有一番风味。 在白绮尘庆幸他们及时赶回来时,百里已经跳上一棵离他最近的桃树,在其树冠的顶端折下一截吸收了最多天地灵气的桃枝,扔给白绮尘。白绮尘跃上半空一把接住。 见初次合作配合得不错,百里微微一笑,接着翻身跃上另一棵桃树,用同样的手法取下一截桃枝扔给白绮尘。渐渐地,两人配合得越来越默契,百里中间不必再停下,折了桃枝闭着眼睛扔出去,白绮尘都能准确无误地接住。 百里和白绮尘的动作越来越快,只见两人在桃花林中身形飘逸,衣袂翻飞,脚尖踩在桃枝上,跳起时桃枝一颤必将震落一大片花瓣,唯美宛如仙境。 当百里把所有桃枝上灵气最充沛的那截桃枝采下来,跳下桃枝缓缓飘落地面时,白绮尘的身前已经堆了好大一摞桃枝。 这时嬴序带着秦天赶来了,身边竟然还有琉月。看样子是她这些天一直留在昆仑界,为了等他们的消息。 秦天抱着鹿祸,脸上带着浓郁的笑意,看到白绮尘时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一张老脸都快笑成一朵花了。 现在秦天一个劲地夸自己当初英明神武,把白绮尘留在了昆仑界是个多么正确的决定啊!这丫头先是把妖界拉拢了过来,后来是仙界和一些神,现在又找来个神王!而且听说白绮尘以后也能成为神王,那就是说人们能想到的两坨最大最大的靠山都在他们昆仑界!乖乖,昆仑界以后无敌了啊! 秦天还在激动得冲白绮尘龇牙咧嘴,胡子就被怀中的鹿祸轻轻扯了一下,他吃痛赶紧回过神来。 “爷爷,别笑了,舅舅要复活了。”陆南柯是白绮尘的师兄,也算是大哥,于是被鹿祸自动默认成舅舅。其实叫大伯也对,只是嬴序死都不承认陆南柯是他哥,秦天说他时他还一翻白眼,说“我连师兄都没叫过还叫他哥”,所以鹿祸只好叫舅舅了。 秦天这才把脸上夸张的笑意敛去很多,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望了白绮尘一眼,鼓励之意不言而喻。琉月紧张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不过目光里也是充满了鼓励和期待。 “放心。”白绮尘说这话时是看着琉月,就冲她对陆南柯的这份情谊,白绮尘也一定不会让她失望。 琉月闻言焦急的神色稍稍缓和,坚定地对她点点头。 白绮尘把脸转回去,神色凝重,薄唇抿成了一条线。她其实还是有些紧张和担忧。陆南柯对他们来说是太重要的人,所以复活过程中不能出一点差错。 白绮尘的手心渗出了汗,她眼角的泪痣在这时又一次灼热起来,还放出微弱的光。白绮尘似乎冥冥之中听见陆南柯的声音,他说别担心,而她竟真的因为这一句不知是否真的存在的话静下心来。白绮尘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睛时,目光平静如水,没有一丝慌乱。 百里隔着树枝站在白绮尘对面,用眼神询问她是否可以开始了。白绮尘微微颔首,百里立刻伸出手,五指张开,微微上抬,被他用灵力控制的桃枝便离地而起,漂浮在空中。 被秦天抱在怀中的鹿祸突然厉声喝道:“屏息,凝神,开始第一步炼体,桃木为骨,桃花为肉!” 百里闻言神色一凛,赶紧抛却心中的杂念,将注意力全都放在面前这一堆桃枝上。他在口中默念鹿祸教他的咒语,桃枝便被一些粉色的光点包围,根根分离开来,在空中平铺成一个直径三米见方的圆。 “炼体!” 随着百里一声大喝,他跃上空中,引动林中桃花纷纷离枝,在桃枝周围旋转,桃枝在空中逐渐浓缩,紧紧连接在一起,灵光大盛,竟然隐隐凝结成一具白骨。在白骨成型时,周围旋转的桃花一片一片地贴上去,让那具白骨渐渐丰盈,有了肉身,还贴心得连衣服也一并幻化了出来。 “聚灵!” 百里控制下的桃花林突然迸射出一条条灵气凝成的光线,笔直地射向陆南柯的新身体,像灵蛇一样缠上四肢,切开四个口子,发疯一样向里面涌,在身体里面循环流动变成殷红的血液。那具身体的脸庞渐渐清晰,和陆南柯一模一样。而桃花林像是被大风洗劫只剩一片狼藉,因为所有的灵力都被抽到陆南柯的身体里,所有的桃树在那一瞬间枯死了。 做到这里百里已经汗如雨下,后背都被溻湿了。为了锻造这幅身体他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可他丝毫不敢松懈,连忙开始下一步。 “招魂!”百里手执一面白幡,指着白绮尘,白绮尘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翻涌,全都汇集到眼角的泪痣那里,变得灼热无比。百里拿着白幡生涩地结印,这手法也是鹿祸刚刚教给他的,不过尽管生涩,还是稳稳妥妥地完成了。 百里从白绮尘的身体里引出陆南柯的魂魄,白绮尘立刻身体一软瘫坐到地上,百里虽然心疼却也无法耽搁。 “锁魂!” 这这又是一段冗长的咒语,百里咬破指尖,用自己的血液画出一个锁魂符,手掌一拍将符拍到陆南柯的额头。锁魂符慢慢渗透进去,将陆南柯的灵魂和身体更加完美地契合。 陆南柯的身体放出巨大的光彩,生命力重新回来,如今与他生死相连的桃树林也奇迹般地重新抽枝发芽,开出比以前更美的花。 “成功了!”鹿祸激动地大叫一声,琉月和秦天都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嬴序连忙上前把查看白绮尘的情况。 百里满足地勾起唇角,但是显得虚弱极了。他所有的力量全被抽空,终于眼前一黑从离地面两米的半空跌下来。 空中飘浮的那人,在光芒消散后,纤长的睫毛颤动一下,紧闭的眼眸终于睁开。他慢慢整落到地面,脚尖先着地,衣袂飘飘宛若天人。 百里已经被他们扶了起来,白绮尘、秦天还有琉月都激动得热泪盈眶。 陆南柯望着他们,眉眼柔和极了。 “我回来了。”他轻轻开口,身后的桃花林飘下一大片花雨,将他一身白衣映得泛出些许粉色。 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尾声 数月后,白绮尘接任昆仑界界主之位的仪式。 昆仑界还是只有那三十八个弟子,却俨然成为三界之中最不能招惹和最该讨好的门派没有之一。因为昆仑界背后不仅有妖界和仙界,还有一个不久前突破神王之境的白绮尘。 今日秦天要将昆仑界界主之位传给白绮尘,三界中有头有脸的人全都到了昆仑界,一些很久的不见的亲人朋友也来了。 仙界在百里和琉月的管理下,与昆仑界关系越来越密切,自然是第一个知道消息赶来的。 还有砚宸也带着澜沧来了,后面还跟着焰绝和一大群龙族精英,自称是给他女儿站场子来了。 苒昔和西风本来在大陆游历,也不知从哪听到了消息,他们的到来着实让白绮尘惊喜得不行。 还有雷霆,他在鹿祸的威逼下把惊雷寨从云雾山搬到了昆仑山,自然也到场了。 这些人大多是旧识,详谈甚欢,于是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一桌。 可他们除了琉月是个美女其他都是美男,想不引人注目都难,人们纷纷猜测这群相貌不凡的人是什么来头,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朝这边看,把他们看得心里发毛,差点没忍住把那群人的头给剁下来。 白绮尘被师傅押着在人群中寒暄了一圈,口干舌燥,鹿祸一直被她抱着,也忍不住这些人的聒噪在她怀中闭上眼睛装睡。到了最后,白绮尘才从人群中脱身,飞快地拉着嬴序抱着鹿祸拖家带口地投奔他们去了。 琉月一见白绮尘就问:“南柯怎么还不来?” “陆师兄还陪师傅到处转呢。”白绮尘灌下一大杯水,颇为无奈地撇了撇嘴。琉月和陆南柯两人现在如胶似漆,好得不能再好,可偏偏只是朋友!白绮尘那个郁闷啊,她很多次想要撮合着两个人,可最后只能苦着脸承认:男人和女人之间果然有真正的友谊。 昆仑界对外界封锁了鹿祸是神王的消息,可这些人是朋友,朋友之间是没有什么事情不能说的。白绮尘和他们聊了一会鹿祸,但鹿祸懒得很,趴在白绮尘怀里装睡,任他们怎么逗弄都不睁眼,一群人只好无奈作罢。 笑闹了一阵,白绮尘看着一张张熟悉的笑脸,心中突然感到一阵酸涩。她垂下眼帘,带着无限的失落说:“可惜少了两个人。”她指的是轩辕寒穹和镜茫。她本来是想说少了三个人的,可是九黎和他们不是朋友,说出来势必要多费些口舌解释,只好在心中苦笑。她在复活陆南柯之后问过鹿祸,已经消散的灵魂还能不能复活,可是鹿祸只是沉默着摇摇头。 白绮尘的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哈哈哈,谁说少两个人,一个都不少!” 白绮尘和其他人都惊喜地抬眼望去,一个风华绝代的白发男子拥着一个华服公子款款走来,不正是镜茫和轩辕寒穹! “啊,你们怎么来了!”白绮尘心中的伤感瞬间被压了下去,激动地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百里也倏地起身,刚想开口叫“天帝”就想到他早已离开了仙界,再叫“天帝”有点奇怪,可是叫“寒穹”他又说不出口,只能尴尬地看着他,不知如何是好。看套轩辕寒穹和镜茫亲密的样子,百里的心中泛起几分苦涩,但又替他们开心,总之五味杂陈。 轩辕寒穹那习惯了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微笑,语带戏谑地说:“昆仑界出了一个神王当然传得沸沸扬扬,现在这天下还有谁没听说过你白绮尘的大名?我们知道了,当然得来一睹神王的尊荣。” 白绮尘听出了轩辕寒穹是在损自己,但只是腼腆地笑笑说:“其实我也没想到我的乌鸦嘴能这么厉害,平时只是我看谁不爽让他倒霉出糗的工具,竟然能改变世界的规则,实在太唬人了。” 镜茫听到她的话“噗”的笑出来,而轩辕寒穹看到百里在一旁怔怔地望着自己,轻轻推开镜茫,淡淡地说了句“我要去找百里了,你自己呆着”,便转身向百里走去。 百里还有些心神不宁,现在也不得不打起精神,面对这个他不知该怎么面对的人,回答他一些关于仙界现状如何的问题。 被轩辕寒穹撇下,镜茫也不气恼,倒是损了嬴序一番:“嬴序,你可要努力啊,要是追不上白绮尘你怎么好意思和她在一起?” 嬴序轻哼一声,得意洋洋地扬起了下巴:“小白,你跟他们说说我们是怎么约定的。” 白绮尘有些汗颜,还是老老实实地说了:“我们约定好,不管以后嬴序能不能赶上我,我在他面前都要表现得柔柔弱弱,让他保护我。也就是说找事我来,送死他去。” 白绮尘说完镜茫笑弯了腰,这世上也就嬴序这么极品和自己老婆做这样的约定。不过谁让他没有成为神王的天份呢,要是不说好就不明不白地和白绮尘成亲了,以后还不老觉得自己比白绮尘弱,那以后还怎么过日子? “对了,你们什么时候成的亲?”镜茫瞄了一眼鹿祸。他的时间观念不强,还当自己和轩辕寒穹已离开好几年了,白绮尘和嬴序两人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还没呢,不过快了,我都上妖界提亲了,岳父也答应,挑个好日子就成亲。”嬴序想到这个事就心花怒放,还特地扭过头冲砚宸谄媚地一笑。 “那这个孩子不是你们儿子啊?”镜茫愣了,连轩辕寒穹也抬头望这边看。 “是,不过不是亲生的。”嬴序因为这句脱口而出的话挨了白绮尘一脚,连忙改口说:“不是亲生的,但是比亲生的还亲。”然后转过脸很不爽地在白绮尘耳边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说:“亲什么亲啊,连爹都没叫过。” 白绮尘没憋住笑了出来。 这时轩辕寒穹对着镜茫一招手,镜茫乖乖走过去站到轩辕寒穹身后,一副忠犬姿态。见此情景百里垂下眼帘,鼻子有些酸。不过很快他就又抬起头,语气温和地询问镜茫:“镜茫,我看你气色好了很多,应该是‘心劫’解除了吧?”百里说这话时眉眼间带着真挚的笑意,只是在这笑意背后是只有他一人才能了解的心酸和苦涩。 “嗯。”镜茫点点头,低头对着轩辕寒穹温柔一笑,“那是我和寒穹离开仙界两个月后,我们在山中遇到一位黑发赤瞳的老者,是他帮我们解除了‘心劫’。” “黑发赤瞳?”白绮尘和其他一些之前见过鹿祸的人同时惊叫起来,然后一起低头看着白绮尘怀中的鹿祸,目光很是意味深长。 知道这次躲不过了,鹿祸乖乖地睁开了眼,直起身子望向镜茫和轩辕寒穹,一双妖异的赤瞳噙着无边的笑意。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