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昆仑有妖》是个关于仙侠、奇幻、冒险、耽美(……)的故事。 人、妖、仙三界,一只小乌鸦,N多美少年。 强大美男团,萌正太美大叔一网打尽, 才不要玛丽苏,立志打造美男的美男后宫, 有萌点也有虐点,有耽美也有JQ。 各种欢脱,各种有爱, 《昆仑有妖》,敬请期待! 第一卷 第一章:昆仑界 白绮尘是一只乌鸦精。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悄悄潜入了昆仑界。 古人云:“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时。”可今日白绮尘来这昆仑界,一不杀人,二不放火,她只是想到藏书阁偷点东西。 身为一只乌鸦精,白绮尘可谓是没有一点乌鸦的觉悟。都说天下的乌鸦一般黑。这在其他乌鸦精耳中是最好的赞美,黑了多漂亮呀。可白绮尘不以为荣反以为耻,被同族当成异类。 而且就凭白绮尘的资质,说她废柴都是夸她的。除了天赋技能乌鸦嘴,她唯一会的法术就是把自己变白,伪装成雪翎鸟。这在以黑为美的乌鸦一族里,自然是受尽了排挤。 白绮尘听说昆仑界的仙人会神奇的法术,便不远万里来到昆仑。不奢望能拜师学艺,至少进去偷几卷秘籍出来。 可是白绮尘失算了。 在这样一个夜色如墨的晚上,一只通体莹白的大鸟从昆仑界上空飞过,直奔藏书阁。如果这样还不被人发现,那就真是见鬼了。 所以,白绮尘连藏书阁的门都没摸到,就被闻讯赶来的昆仑界界主秦天捏着两条小细腿拎了起来。 见有妖怪这么大胆敢到昆仑界偷东西,秦天本来是很生气的。可是十分诡异的,他注意到自己手中这只明明是乌鸦却变成雪翎鸟的小妖精额间有一簇火焰一样的黑色绒毛,不但没有发火,反而在心中偷笑起来。 昆仑界进了妖怪,这可是大事儿。秦天老头那破锣嗓子一吆喝,除了外出的大徒弟陆南柯,他座下其他三十六个弟子都来免费参观了。 “哎呀,师傅真厉害~” “不愧是师傅啊~” “师傅就是榜样啊~” …… 吹捧声此起彼伏。但老狐狸毕竟是老狐狸,一下子就发现刚刚说话的只有三十五个人。剩下的那个……秦天的目光环视一周,立刻锁定在了正在打哈欠的二徒弟嬴序身上。秦天的眼睛微眯,他生平最恨别人不给他面子。 嬴序睡得正香,却被秦天一嗓子吆喝醒了,不来又不行。他还困得要死,不停地打着哈欠。这会儿突然觉得头皮发麻,然后一团冰凉的空气涌过来,嬴序来不及闭嘴,立刻被呛住了,拍着胸口咳个不停。 刚完成一个小阴谋的秦天“嘿嘿”地奸笑两声,完全没看到被她拎在手上的“雪翎鸟”满脸黑线。 “小丫头,你来昆仑界想偷什么东西呀?”教训完嬴序,秦天心满意足地蹲下身子,笑眯眯地看着白绮尘,还恶意地提着她微微摇晃。秦天是个活了上千年的老神仙,所以丝毫没有寻常老人的沧桑,再加上他容貌清癯,又穿着一身白袍,还是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可是配上那个笑容,白绮尘只觉得他像一个猥琐的怪老头。 “没啊,我没想偷东西……”白绮尘被他晃得头晕眼花,长长的鸟喙一张一合,便吐出人言。 听见白绮尘的狡辩,秦天脸上的笑意更甚:“那你来昆仑想干什么啊?” “别、别晃了……我是慕名前来,嘿嘿,慕名前来。”白绮尘讪讪地笑着,只是谄媚的笑容出现在一只鸟的脸上显得极富喜感。 “哦,这样啊。”秦天眼珠一转,幽幽地说道:“可是乱闯我们昆仑界的人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是拜入老夫门下,二是拖出去乱棍打死。你……选哪个?” “嘶……”白绮尘浑身鸟毛一震,倒吸了一口凉气。而那秦天示威似的一挑眉毛,白绮尘顿时小脸煞白,生怕这老狐狸真把自己拖出去打死,连忙说道:“好嘛好嘛,我拜就是了。”好汉不吃眼前亏,白绮尘可是牢记着这句话。再说了,能成为昆仑界界主的弟子,想学什么学不了? 秦天松开白绮尘,她在地上老老实实地化成人形,随即从人群中传来一声声惊叹。 白绮尘的头发梳成两个团髻,用红色的绸带绑着,一对乌黑的眼珠更是显出俏皮之色。额前一个黑色的火焰型印记,小巧的琼鼻和花蕾一般的薄唇在娇嫩皮肤的映衬下散发出诱人的光泽,实在是可爱得很。白绮尘不过是只两百多岁的小妖精,才刚刚成年,再加上她学的法术让自己有一身雪白又光滑的皮肤,自然出落得楚楚动人。 白绮尘按照秦天的吩咐对他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秦天得意洋洋地摸着自己白花花的胡须,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说:“好,现在开始你就是为师座下第三十八名弟子,编号三八。” 秦天还在那里得意地笑着,白绮尘在下面恨得牙根痒痒。什么破编号,你才三八,你们全家都三八,你们家方圆五百里都是三八!不过这话白绮尘可不敢说出口,秦天老头的阴险她可是见识过的,白绮尘她现在还没那个实力去触他霉头。 “恭喜师傅收得高徒!”又是传来一阵赞美之辞。 秦天似乎有些得意忘形,胡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他两手拤着腰,仰天大笑。 “哎呦,师傅您小心点,别闪了腰。”白绮尘仍然保持着跪姿,双手托着腮,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让一群清修了几百年的光棍师兄们看直了眼。 只有秦天隐约听见头顶有乌鸦叫,“咔——”一个清脆的声音从秦天老头的腰部传来,四周寂静了。秦天的脸伴随着扭曲,瞬间涨成猪肝色,同时藏着无形飞刀的眼神“嗖嗖”地向白绮尘飞去。 刚刚感觉春天到了的师兄们突然愣住,觉得白绮尘那个清纯可人的萝莉好像变了样,并且隐约在她背后看到一只张牙舞爪的小恶魔。然后一个寒战回过神来,赶紧簇拥上去查看秦天的伤势。只剩下一个人,看到秦天闪了腰,却肆无忌惮地大笑出声。那个人……是嬴序。 “不关我的事。”白绮尘貌似无辜地摊开双手,其实内心早已乐开了花。看来自己的绝世乌鸦嘴在什么地方都一样灵。 “嬴序!”秦天老头恼羞成怒了。他突然发现自己平时太宠嬴序了,让他放肆成这样。于是乎,不知天高地厚的嬴序成了他第一个发泄对象。“以后白绮尘的修炼和起居由你负责!来人,扶我回去!哎呦,我的腰……” 秦天被两个徒弟扶着哼哼唧唧地回去了,临走前还不忘瞪嬴序一眼。至于白绮尘,还算本事不小,竟然能把乌鸦嘴修炼成这样,也不枉她是那个人的孩子。哼,这次就不跟她计较。 人群渐渐散去,藏书阁前的空地上只剩下白绮尘和嬴序。 “走吧。”这时白绮尘还跪在地上,嬴序走到她面前,面无表情地说。 白绮尘仰起脸看他,因为角度问题嬴序显得特别高大,白袍被微风吹着,勾勒出嬴序修长的身形。他的脸庞像是一幅完美的雕刻,棱角分明。薄唇抿在一起,漆黑的眸子慵懒地半眯着,嘴里还念叨:“白绮尘,白绮尘……绮尘,尘儿,小白……小白?嗯。小白。”他在找一个喜欢的称呼。 “师兄,请多多关照~”白绮尘甜甜地笑起来,露出可爱的小虎牙,人畜无害的样子,杀伤力无限大。 嬴序只是瞥了她一眼,然后翻了个白眼,很快地移开目光。他把双手抱在胸前,神情依旧是慵懒,眼神中还带着些目中无人的倨傲。“小白,我可不是那些万年老光棍,不吃你这一套。所以装可爱什么的,就免了吧。快走吧,去清仙阁。” “小白?”白绮尘歪歪脑袋,她还挺喜欢被别人这样叫的。又听到嬴序让她不用装可爱,长出了一口气,十分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用略带抱怨的语气说:“早说嘛,浪费我的表情。”白绮尘拍拍衣服上的灰尘,也不理会旁边听到她的话一脸错愕的嬴序,“哼”了一声,撅着小嘴大摇大摆地从嬴序身边走过,径直出了藏书阁。 望着白绮尘那有点小潇洒的背影,嬴序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的嘴角抽了抽,却终究是没骂出一个字。 “喂,你还走不走啊!我找不到去你那儿的路!”先行离去的白绮尘突然从圆形的拱门里探出头来,不耐烦地冲嬴序嚷着,故作凶神恶煞地挥了挥拳头又缩了回去。 不爽。 嬴序现在极其不爽。 他什么时候被白绮尘这样的小角色态度恶劣地呼来喝去的?偏偏这白绮尘貌似后台很硬,不然怎么会被秦天老头连哄带骗地拐到门下? 想当年自己入门的时候,是被秦天变着花样折腾,而且其他师弟受的苦哪个也不比自己少。凭什么这白绮尘一来,他就像变了一个似的呢?那丫头擅闯藏书阁竟然不受一点惩罚,反倒成了自己的小师妹!嬴序十三岁时来到昆仑界修行,如今已经两百多年,他可从来没听过什么不入门就乱棍打死之类的鬼话。 可秦天那个一向精明的老头从不会干赔本买卖呀,他这么做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呢? 嬴序越想越憋屈,紧握的拳头终于也是泄气地松了开来。十分郁闷地叹了一口气,嬴序现在只想使劲扇自己一耳光。你说自己好死不死那时候笑什么呀!这下好了,白绮尘那丫头一看就不是善茬,就看她那乌鸦嘴,还指不定给自己找出什么麻烦。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原来是白绮尘见嬴序半天没动静,又退回来想催促一声,却看见嬴序举起右手作势要往自己脸上打。 嬴序被她这一喊也是猛然惊醒,于是减少手上的力道,在贴上自己脸颊时停止了动作。加上微微低垂的眼角带来的这几分忧郁气质,嬴序现在的动作像极了一个美人在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娇媚容颜。 白绮尘的眼睛呆滞了几秒,然后喃喃自语道:“好一个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美人儿。” 霎时间,天地暗了下来,高悬的明月被一朵黑云遮挡住光芒。一旁水池中的荷花花瓣全部掉了下来,只剩下几只光秃秃的莲蓬。水中摇曳的锦鲤纷纷翻着白眼沉到水底。最后伴随着几声凄凉的雁鸣,一群飞过他们头顶的大雁一只接一只地掉下来,直接把嬴序砸了个狗吃屎。一只胖乎乎的大雁正好砸在嬴序的头上,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嬴序的发丝太过顺滑,扑腾了几下再次摔倒。 嬴序被这群大雁砸了个七荤八素,眼冒金星。等他清醒一些,咬着牙将凌乱的夹着鸟毛还有一坨疑似鸟屎的白花花物体的发丝拨开,露出下面写满惊恐和怨毒的大眼睛。 白绮尘咽了咽口水,心虚地将脑袋向下缩了缩:“那个,嬴序啊,我真不是故意的。”她发觉自己不是那么想叫他师兄,还是直接叫嬴序好了。 嬴序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言不发,瞥了白绮尘一眼,就像幽灵一般从她眼前飘过,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怨念让白绮尘后脊梁骨一阵凉意。 白绮尘在嬴序背后做了一个招牌的无辜表情,然后走过去拎起那只胖乎乎的大雁,欢天喜地跟上他的脚步。 第二章: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次日清晨,在昆仑界每日例行的晨会上,白绮尘拎着小板凳最在最前面,怀中抱着的是昨晚被她带回去的大雁。 嬴序坐在她旁边呵欠连天,眼眶下一片乌青。他昨晚清洗完准备睡觉时,一闭上眼,大雁把他砸趴下的那一幕惨烈场景就在他脑海中重现。偏偏白绮尘的屋里还有只大雁不知道受了她怎样惨无人道的蹂躏叫个不停。然后在这种双重折磨下,嬴序那苦逼孩子一夜未眠。 秦天扶着腰慢悠悠地走上前方那个小台子,眼神在台下扫视一番,如愿以偿地看见嬴序那两只足以媲美熊猫的黑眼圈,便用宽大的袖子遮住半边脸,小声奸笑起来。 从白绮尘的角度,她只看见一只疑似无头鬼的东西,在抖着肩膀不停得瑟。然后白绮尘从头凌乱到脚。 “咳。”秦天笑完,清了清嗓子,将脸板了起来,可白绮尘怎么看就觉得他是一个道貌岸然的老狐狸。“昨天晚上,本座收下了第三十八名弟子白绮尘。白绮尘,上来跟各位师兄打个招呼。”秦天说完还对白绮尘一招手。 白绮尘惊讶地睁大眼睛,秦天没说她今天还要自我介绍啊。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将手中的大雁强塞到嬴序怀里,然后跳上台子用甜甜的声音说道:“各位师兄早上好,我是你们的小师妹白绮尘。很高兴能和大家一起生活在昆仑界。” 台下的人都鼓起掌,只有嬴序的双手不知道往哪搁,他不想给白绮尘鼓掌,但他更不想抱那只和他有着深仇大恨的大雁。 “乖徒弟,向为师汇报一下你都会些什么法术?”秦天突然笑眯眯地看着白绮尘。既然她是那个人的孩子,实力应该很不错吧。想到这个,秦天脸上的笑容就更加浓郁。可他把一件事忘在了脑后。那就是如果白绮尘有着不错的实力,昨晚就不会那么轻易地被他抓住了。 白绮尘被他“慈祥”的笑容看得毛骨悚然。什么乖徒弟,他怎么知道她乖。而这个看似平常的问题正好戳到了她的痛处,白绮尘便有些为难地蹙着眉头,一副泫然欲泣惹人怜爱的模样,声音委屈得不行:“我只会一个可以把自己变白的雪肤术。” 白绮尘的声音弱弱的,可对于秦天来说却像是晴天霹雳,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白绮尘那张写满委屈的小脸,震惊得一时间说不出话。那个人的孩子只会一个鸡肋的法术,那怎么可能! 可还没容秦天开口质疑,嬴序就“蹭”地从板凳上跳起来,瞪大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左手抱着大雁,右手食指指着白绮尘,语气像是在控诉什么滔天罪行:“你胡说!你明明还会乌鸦嘴!”嬴序气愤的不得了。白绮尘的乌鸦嘴他可是领教过的,可她现在竟然睁眼说瞎话!这事搁在嬴序身上,他绝对受不了! 嬴序把手里的大雁高高举起,得意地扬起下巴,像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语气骄傲得不可一世:“看,这就是她昨晚夸我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时掉下来的大雁!” 四周寂静一片,只能隐约听见众人倒吸凉气的声音。 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白绮尘用这个词来形容嬴序,那是她还没见过大师兄陆南柯的绝世美貌吧。 其他人没有一个不是这样想。 嬴序是挺好看。他在昆仑界修行二百多年,被别人夸过不知多少次,可是唯独没有人用“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这样的词来形容他。要知道,在嬴序前边还有个倾国倾城的陆南柯啊! 众人的沉默让嬴序愣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不是应该响应我的号召然后群体高呼把白绮尘赶出昆仑界吗?嬴序茫然地望向秦天。谁知那老头憋着笑,耸了耸肩,做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嬴序的眼神顿时变得幽怨,心想白绮尘那死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头,秦天宁愿让自己受委屈也要护着她。 不过嬴序并不知道秦天心中的想法。 秦天曾经是仙界实力出众的神仙,但他受不了其他人的伪善嘴脸,便因此伙同几个挚友在三百年前离开仙界。 仙界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认为仙人私自叛离仙界有损他们的尊严,于是起初会有一些不入流的小仙来人界追查他们的下落。不过因为秦天的实力放在仙界也是数一数二的,如果不算那几个神的话。而那些神又没有功夫帮天帝处理这些琐事,所以仙界不久也就偃旗息鼓,任他们在人界创立自己的门派。毕竟仙界还有更强大的敌人——妖王砚宸。 五百年前仙界的砚宸将军帅龙族大军打败妖界后,带领龙族叛离仙界,自立为王。玉帝为此大怒,立刻派二郎神率兵攻打妖界,可仙界不但惨败而归,还不小心打破了人界与妖界之间的屏障,使得不少妖族来到人界,让三届的秩序更加混乱。 这数百年来,仙界与妖界战争不断。而秦天一直担心仙界会趁乱攻打这里。昆仑界虽然自称一界,可其实不过是个小小的门派。毕竟秦天只有那三十七个亲传弟子,这就已经是昆仑界的全部力量了,要是有一丁点伤亡他都要气得跳脚的。如今可以通过白绮尘来找到一个强大的靠山,秦天怎么可能还会放走她。可是,白绮尘怎么说自己只会一个法术呢?那气息和白绮尘额上的黑火印记,秦天不可能认错啊。 秦天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白绮尘就柳眉一挑,双手拤着腰,对嬴序怒道:“喂,你脑壳……那什么了啊,”白绮尘本来想说嬴序脑壳坏掉的,可是她怕自己的绝世乌鸦嘴太灵,到时候真把嬴序给变成白痴了,那秦天再来找自己算账可就麻烦了。于是白绮尘眼珠一转,将那个“坏”字含糊了过去,又马上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师傅没有教过你吗,每一种妖都有他们的天赋技能,我是乌鸦天赋技能当然就是乌鸦嘴啦,那不算法术的!所以,我真的只会这一个!”说完,白绮尘水袖一挥,将一记雪肤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施展到嬴序身上。 嬴序的皮肤已经够白了,再加上这个法术,他全身的皮肤变得像透明一样。“啊!”嬴序看到自己的变化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俊脸有些扭曲。“白绮尘,你给我等着!”嬴序恶狠狠地撂下一句话,抱着那只大雁掩面而去。 这是嬴序第二次惨败而归,曾经那朵傲娇的美少年,被白绮尘的法术搞得快崩溃了。被一个小丫头耍着玩,奇耻大辱啊!呜呜~好想骂人!等等,这毛茸茸的东西是什么?嬴序低头一看,昨晚弄乱他发型的罪魁祸首正待在他怀里眼巴巴地看着他呢!“我靠!”嬴序飞起一脚,可怜的大雁就被踢飞到天上,化作一颗遥远的明星。可是嬴序真正想踢的是白绮尘嘛! “跑什么呀,我学艺不精,在别人身上施展只能维持半个时辰!”白绮尘很仗义地大喊,不过已经跑远的嬴序应该听不见。 白绮尘嘟着嘴小声抱怨着:“真是的,搞什么嘛。” 这时秦天的表情也变得怪异起来,当即下令道:“都回去修炼吧。白绮尘,你跟我来。” 白绮尘被秦天带到藏书阁,而秦天看着她,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白绮尘,你老实告诉我,你的爹娘是谁?” “爹娘?”白绮尘到了自己垂涎已久的藏书阁,兴奋得口水差点流出来。可是听秦天这么问,她的的眼神迷茫了一会,然后有了几分忧伤,“我不知道。我是被族里的人养大的,只知道娘是一个很美的人。可是她很久以前就死了,我不记得她的样子。我也不知道爹是谁,娘从来不说他的名字,只是说自己恨他。” 秦天听完白绮尘的低语,目光越来越柔和。他没想到在白绮尘身上还有有这样的过往。这一刻他不再想利用白绮尘保住昆仑界,而是真正的把她当成徒弟一样疼爱。“那你有没有想过去找你爹?” 白绮尘乖巧地点点头。“嗯,想。”说到这里,白绮尘的眼中已经弥漫了一层水汽,隐约有波光浮动。“我想问他为什么不要我娘。如果他真的对不起我娘,我就杀了他。可是我很没用,是整个乌鸦族最笨的人,什么事都做不好。其他的人好像都不喜欢我和我娘。他们都说我娘不守族规,把我带的不务正业,整天变得和讨厌的白熊一种颜色。就连养我长大的婶婶也在背地里这样说过。可是雪肤术是我娘临死前交给我的,我知道娘喜欢白色,所以就算所有人都骂我我也会把它练好。”白绮尘小小的拳头握了起来,眼神格外坚定。 “可怜的孩子。”秦天长叹一声。他终于知道白绮尘为什么要潜入昆仑盗取秘籍,原来只想快点变强去找自己的爹。虽然这样被别人侧面肯定昆仑界的实力,可是秦天却没有丝毫欣喜的情绪。他从书架上找出一卷秘籍,交给白绮尘:“带它去找嬴序,让他好好教你上面的法术。” “谢谢师傅!”白绮尘现在才喜笑颜开,全然忘记了刚才的悲伤,开心地离去。 秦天笑着看白绮尘离开,然后在她的身影消失后,脸上的笑意全化成怅然若失的神情。 也许只是个私生女,没有他想的那么厉害。可是秦天心中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有了白绮尘,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白绮尘回到她和嬴序居住的清仙阁,一跨进院门就发现嬴序坐在正屋门口,用冰冷的眼神向白绮尘表达自己的不满。他的皮肤已经恢复正常,冷若冰霜的俊脸别有一番滋味。 白绮尘左右环顾了一下,并没有发现自己那只名为澜沧的大雁,于是疑惑地问道:“喂,嬴冰山,你把我的澜沧弄到哪里去了?” 嬴序听见白绮尘开口称自己“嬴冰山”,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玩味的神色。他微微勾起唇角语气淡漠地说道:“哦,你是说那只胖鹅?呵呵,被我一脚踢飞了。” “什么?!”白绮尘闻言“哇”的一声哭出来,然后哭喊着往外跑:“讨厌的嬴序,我要去告诉师傅!呜呜,要是不把澜沧还给我,我诅咒你出门就被狗咬!” 白绮尘的这番话让嬴序慌了神。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师傅秦天。“喂!臭丫头,不许你跟师傅乱讲!”嬴序说完拔腿追了上去。前脚跨出院门,就有一只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大黑狗,对着嬴序纤细的小腿大口咬了上去,然后撒腿就跑,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嬴序抱着小腿痛得龇牙咧嘴,在心里骂着白绮尘那个挨千刀的,又忍痛跌跌撞撞地向白绮尘离去的方向跑。 另外一边,白绮尘跑到无岳阁那里找秦天告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秦天当时就气得要去揍嬴序。正巧这时嬴序也跑来了,刚想说让秦天不要相信她的话,就被秦天一个凛冽的眼神把到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不敢再吱声。 后来在秦天的监督下,嬴序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签下了他看起来像是卖身契的保证书,保证以后帮白绮尘把澜沧找回来。 看嬴序签完后,白绮尘一把将保证书抢过来,踹到怀里就走,与嬴序擦肩而过时还极其傲娇地“哼”了一声,委实把嬴序气得够呛。 嬴序此时的悲愤犹如滔滔江水,白绮尘刚走,他就扑到秦天身边,不甘地问道:“师傅,你怎么这么偏向白绮尘,这种卖身契都让我签。” “那澜什么玩意不本来就是你弄丢的吗,给人家找回来有什么不对?”秦天一瞪眼,板着脸教训嬴序。 嬴序指指自己血迹斑斑的小腿,据理力争:“你看,白绮尘她还放狗咬我!” “胡说,昆仑界哪来的狗?”秦天当然不信。他思索片刻,又忽然变成语重心长的语气:“嬴序,以后要好好待她。白绮尘,是我昆仑未来存亡所在。”说完转身向屋里走去,把嬴序一人晾在院子里。 “未来?有那么严重么。”嬴序不解地自言自语着,然后又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愤愤不平地对着桌子踢了一脚,拖着自己被狗咬伤的腿,步履蹒跚地回到清仙阁。 他回去时发现院子里多了两张秋千和一个大理石圆桌。白绮尘正坐在一架秋千上轻轻晃着,鹅黄色的裙子在风中摇曳,像是一朵绽放的花。白绮尘现在心情很好,得到了嬴序的保证,拜托六师兄做的秋千也完成了。她看到嬴序回来,便远远地对他招手:“喂,你要过来玩吗?这是六师兄帮我做的!” 嬴序刚想嗤笑着拒绝,却看见白绮尘的笑脸。那双乌黑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杂质,纯净得像是可以看到清澈的灵魂。嬴序突然觉得现在的白绮尘似乎没有那么讨厌,双脚也是鬼使神差地向白绮尘走了过去。 嬴序坐上她身边的那一架秋千,脚尖轻点地面,便轻易地荡到半空。嬴序已经两百多年没玩过秋千了,现在可以重温童年的美好时光,就算旁边有一个白绮尘,嬴序心情还是放松起来。几乎是毫无知觉的,嬴序荡得越来越高,锁链几乎都与地面平行。 白绮尘没有嬴序那么大胆,只是惬意地摇晃着。可她看嬴序荡得那么高,还是忍不住“关心”了一句:“嬴序你小心点哦,当那么高很容易摔下来的。” 因为领教过白绮尘乌鸦嘴的强大功力,嬴序顿时脸色惨白。 果不其然,白绮尘的话音刚落,嬴序就听见左手边的链条发出断裂时的清脆声响,失重感随之而来。嬴序直接飞出去,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我发誓我还是讨厌白绮尘。”这是嬴序在半空中想到的唯一一句话。 白绮尘的小脸皱起来,眼睛也闭上。她实在不忍心看嬴序的狼狈模样。直到听见重物落地的声响,白绮尘才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悄悄打量他。意料之中的,嬴序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趴在草地上。 嬴序脸埋在土里,嗅着昆仑界泥土的清香,并没有感到太多意外、因为他走到白绮尘身边时就有了这种被祸害的觉悟,只是被白绮尘看似单纯无害的笑容蒙蔽了双眼。能把白绮尘这种魔女看成单纯善良的的好小孩,嬴序觉得自己真是瞎了眼。不过同时嬴序也在庆幸这句话不是从白绮尘口中说出来。不然以她的功力,自己的这双眼恐怕就要废了。 嬴序淡定地从地上爬起来,胡乱抹一把脸,再拍拍身上的草屑,然后踱步到白绮尘面前,微微俯下身去,直到白绮尘乌黑的瞳孔倒影出自己清晰的影像,才一字一句地说:“小白,以后说话不要口无遮拦的,会出人命。”说完嬴序猛然站起身,与白绮尘隔出一个安全的距离,慢慢向房间走去。 嬴序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让白绮尘有些莫名其妙的愤怒。她从秋千上跳下来,对着嬴序的背影张牙舞爪,像是嚣张的小兽:“你怎么那么小气,我是为你好才那么说的!” 嬴序停下脚步,将脸微微转过来一些,露出一张完美的侧脸:“那你今晚最好不要离开清仙阁,我也是为你好。”因为你的妖孽大师兄陆南柯就要回来了。 剩下的这句话嬴序没有说出口,只是想起一些事情目光变得有些游离。他怕自己一提起陆南柯,白绮尘会更想去见他。要知道那人可是个腹黑货,若是碰上了白绮尘,恐怕会把她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嬴序的心里有些不安,生怕自己没看好白绮尘让她给陆南柯逮去了。但是同时嬴序有些迷茫。他不让白绮尘去见陆南柯,是真心为她好,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这没来由的话让白绮尘听得云里雾里的,也没有了心情玩耍,百无聊赖地回了房间。 第三章:传说中的妖孽大师兄 夜幕终于降临。 白绮尘睡得昏昏沉沉,却突然听见一阵悠扬的琴声。她睁开迷蒙的双眼,推开房门走到院子里。空气中弥漫着一些浅粉色的雾气,隐隐约约看不真切。但依稀可以辨别琴声的来源是清仙阁的北方,白绮尘记得那里有一片桃花林。空气中的雾气散发出一种让人迷幻的香味,白绮尘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不自觉地向桃花林的方向走去,完全忘记了嬴序白日里的叮嘱。白绮尘跨过一道院门,便仿佛入了仙境。明明已经过了花期,那里却到处是盛开的桃花,偶尔有花瓣飘落,留下一阵奇异的芬芳。白绮尘的脚下有一条曲折的石子路,她走上去,游走在桃花林间,一条素白罗裙也泛起淡淡的粉色。 不知走了多远,在白绮尘以为自己迷失在桃花林的时候,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造型别致的小亭子。一名男子在轻抚一张古琴,三千青丝如瀑布般倾泻下来,遮挡住面容。气质超凡脱俗,宛若天人。他的樱唇微张,便唱出让人痴迷的天籁之音: “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再难得。” 唱完一曲《倾城》,陆南柯抬起头,用那摄人魂魄的狭长眼眸望着白绮尘,美目流转之间,尽显魅惑之色。清雅与妖媚,在他的身上得到最完美的融合。“小师妹,对吗?”不同于歌声的柔美,陆南柯的声音还是有些略微冷清的。 白绮尘的瞳孔微微放大,讶异与此人的绝美面容,竟一时间忘记要回答。 见白绮尘不做声,只是傻傻地盯着自己,陆南柯的眼中多了几分笑意,说话的语气也覆上一层调侃的意味:“怎么,被我的美貌惊呆了么?” 白绮尘这才从神魂颠倒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发现自己用这样热烈的目光看着他,连忙移开视线,脸颊上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结结巴巴地说:“哪、哪有,你是谁啊,为什么认识我?” “呵呵,你还不认识我吧。”陆南柯微微一笑,让桃花也黯然失色,“我是陆南柯。” “哎?那你就是传说中的大师兄咯。”对于陆南柯,白绮尘听别的师兄说过不少次,俨然是一个天神般的人物。白绮尘早就好奇得不得了,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听见白绮尘的用词,陆南柯有些忍俊不禁:“我才离开昆仑界一个月,怎么就成了传说中的人物了?” 白绮尘的心情放松下来,跳到陆南柯身边,扳着手指头跟他说:“因为师兄们总是提起你啊,长得好看,又会弹这么好听的琴,对了,他们还说你的幻术很厉害。你有空的话可不可以表演给我看一下?”白绮尘扯扯他宽大的的袖子,充满期待地看着陆南柯。 陆南柯用修长的食指挑起白绮尘下巴,语气轻挑:“你现在就在我的幻术里。良辰缺了美景,怎好让佳人相伴?”说完,他与白绮尘对视的瞳孔里发出一道红色的光。 “陆师兄……” 不得不说,陆南柯迷惑人心的功力见长。他狭长的眼眸一旦盯着谁,只怕会连魂都被勾走,更何况是动用了自己的控魂术。像白绮尘这样的小女生,根本是没有一点招架之力,在他的控魂术下,眼神逐渐空洞,像毫无生机的瓷娃娃。 这时陆南柯饶有兴趣地扭过头去看身后。他之前就感到有人闯进自己布下的桃花阵,现在那个人困在里面走不出去,就发疯似的将挡路的桃树拦腰截断,破了他的幻术。浅粉色的雾气消失,桃花林恢复成以往普普通通的模样。 陆南柯的双眸中闪过几分复杂的光芒,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伸手将中了控魂术而对他言听计从的白绮尘拽到身前,是他们背对来路的身影像是一对相拥的恋人。 嬴序在桃花阵中拼命砍出一条路,可一出阵就看到这幅场景。想到白绮尘可能被陆南柯下了控魂术,又想到其他的一些事情,说不出缘由的,嬴序当时便怒火中烧:“喂!放开她!”他冲上去将白绮尘从陆南柯怀中拉出来,握住白绮尘冰凉的小手,将她护在身后,泛着寒光的长剑直指陆南柯的喉咙,冷声说道:“解开你给白绮尘下的控魂术,现在!” 陆南柯轻笑一声,双手环在胸前,凤眸微眯,一副慵懒的模样,丝毫不介意嬴序抵在自己脖颈上的剑。“我说,开个玩笑罢了。不过是个小丫头,你那么紧张干吗?”他说得云淡风轻,目光却死死盯住嬴序。 “白绮尘是师傅交给我要我好好保护的人。你若敢动她,师傅定不饶你。”嬴序的话中寒意不减,可是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他眼中却有了一些极其隐晦的悲伤。嬴序连忙低下头,作势查看白绮尘的情况,再重新抬起头,将一切不着痕迹地掩饰过去。 听嬴序这么说,陆南柯挑挑眉毛,不情愿地将自己的控魂术解开。他也在心中疑惑起来,这白绮尘看上去很好骗的样子,到底什么理由能让秦天如此看重? 失去控魂术控制的白绮尘身子一软,倒在嬴序怀里。她的神志渐渐清晰,因为一些眩晕感而微微皱着眉头。白绮尘晃了晃脑袋,慢慢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嬴序那尖削的下巴。他平视前方,目光坚定,像是与于什么人对峙。但是他眼睛里面若有若无的悲伤,究竟是为何而来? 没容得白绮尘细想,控魂术留下的眩晕感就迅速涌来。她的小脸上浮现出几分痛苦的神色,手指不安地攥住嬴序的衣服。“唔,头好晕……”陆南柯修炼的控魂术其实是很恶毒的。幻术只是让人迷失自我,而控魂术如果没有及时解除,便会不停地蚕食被控者的灵魂,直到完全失去意识变成他的傀儡。不过好在陆南柯不是真的想对白绮尘下手,所以她只会头晕一会,睡一觉就好了。 嬴序听见白绮尘梦呓似的低语,狠狠地瞪一眼陆南柯,将白绮尘横抱在胸前,快步离去。留下陆南柯一个人看着惨遭嬴序毒手的桃花林,气得吹头发瞪眼。为什么是吹头发?因为陆南柯的脸上根本没有胡子嘛! “你干嘛毁了我的桃花林,真是不可爱的孩子!”陆南柯对着嬴序消瘦的背影大声吼着。 ……可爱!! 嬴序的身影一滞,漆黑的瞳孔中一直刻意隐忍的悲伤更加浓郁了几分。他没有回头,只是用力咬了咬唇,加快了脚步。 那些往事却没被抛在脑后,执拗地在他脑海里重演。历历在目。 嬴序不是一般的讨厌陆南柯。 可是除了陆南柯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他这是因爱生恨。 陆南柯是嬴序在昆仑界见到的第一个人,并且给了他一个美丽的幻境。 在幻境里刚刚十三岁嬴序渐渐成长为一个帅气的少年,然后遇见风华绝代的陆南柯。他不知道陆南柯的厉害,还以为那是现实,以为自己能和“她”相守一生。结果却是因为师傅回来,陆南柯在嬴序爱到最深的时候残忍地将这一切美好打破。 在嬴序发现自己曾经坚持的一切原来都是南柯一梦,而他对陆南柯深刻的爱,只换来了陆南柯用清晰的男声说出的一句“好可爱的孩子”时,他终于痛哭出声。从此以后嬴序将悲伤冰冻在心里,脆弱的自己被深深隐藏。也正是这样,才有了别人认为狂妄不羁的嬴序。 在回清仙阁的路上,白绮尘虚弱地靠在嬴序胸前,脸色苍白,看上去病怏怏的样子。 嬴序一边大步向前走,一边毫不留情地骂着白绮尘:“你姓白就是白痴吗!我不是告诉过你晚上不要出去!为什么不听!真是不听话。” “因为陆师兄弹琴真的是很好听嘛。”白绮尘在嬴序的胸前蹭了蹭,像是在刻意讨好,可是解释听上去仍然那么苍白无力。 嬴序因为白绮尘的动作声音变得有些压抑:“那如果陆南柯是坏人呢?我要是不去救你,你以为你中了他的控魂术还能活下去吗!” “可是我感觉到陆师兄对人家没有任何恶意啊。”白绮尘委屈地替陆南柯辩解。 “白绮尘,你不要再说话了,不然小心我把你摔下去哦。”嬴序的脸色突然很难看,将目光移开,不去看白绮尘,“还有。不要以为我是担心你,我才没有那么好。只是怕你出事后师傅找我算账,所以心不甘情不愿地来这里。你懂吧。”嬴序为自己的举动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然后他叹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真不知道你有什么来头,让师傅重视成这样。” “我只是一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乌鸦,哪有什么来头。”白绮尘正好也头晕得难受,说完这句话就闭上了眼睛。可是她还在心里笑,她从来没见过像嬴序这样想关心人又嘴硬不承认的人。真是个幼稚的死小孩。不过嬴序好像很讨厌陆南柯的样子,为什么会这样呢?没有多余的精力想更多,白绮尘全身的倦意就涌入大脑,在嬴序的怀里沉沉睡去。 “白痴。”嬴序压低声音咒骂,同时又放慢了脚步。他明明看见白绮尘已经睡着,却自顾自地喋喋不休:“明天你最好能用心地跟我学法术。不然就算我不把你赶出昆仑界你也没有能力在与仙界的战争中活下去。哼,没有恶意?陆南柯那个混蛋要是有恶意的话第一个死的就是你!这么容易就相信别人,真是个笨蛋!陆南柯他——”嬴序突然噤声。他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沉睡中的白绮尘,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冰冷,甚至还夹杂着些许杀意。“白绮尘,你最好离陆南柯远一点。不然我会加倍讨厌你。”嬴序的声音很轻,却有着不容质疑的决绝。 他的头顶月光清冷,银辉撒到他们身上,散发着蒙蒙的光亮。 第四章:废柴 第二天清晨,嬴序对昨晚的事绝口不提,若无其事地教着白绮尘法术。这时,他第一次深刻理解了废柴的含义。 一个简单的疾行术,其他人可以至少将自身速度提高五成,可白绮尘竟然连一成的增幅都做不到。 五天的时间里,嬴序先后教了白绮尘疾行术、水球术、土盾、御木术还有点金术,终于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白绮尘不是不会这些法术,而是她发出的法术效力微乎其微。 正束手无措时,秦天来到了清仙阁。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陆南柯。 这五天的时间里陆南柯多次来到这里,可待不到五秒,就被嬴序以“授课期间不得打扰”为由举着扫帚赶了出去。这次他特地找了秦天,怂恿他前来清仙阁验收一下白绮尘的学习成果。有了师傅的特批,他自然也是毫无阻拦地进了清仙阁。 “师傅!陆师兄!”白绮尘看到他们二人前来,兴奋地向他们挥挥手,一溜小跑到了他们身前。 秦天见白绮尘如此勤奋,一脸欣慰,不停地用手捋着胡子。陆南柯看见白绮尘甜甜的笑容,伸手摸摸她的头,也是笑得灿若桃花,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想笑。 嬴序在屋檐下看到陆南柯亲昵的动作,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然后很快换回那副冷漠的表情,快步走过去。 嬴序向秦天道出白绮尘的问题所在,秦天沉思一会,阴笑着说出自己的办法——让白绮尘围着昆仑界跑,不把疾行术练到可以增幅三成以上不许停下。 而白绮尘只是说了一句话,就被恼羞成怒的秦天赶下山。 “哼,臭老头,小气鬼,竟然出那种骚主意害我,让你拉肚子已经够对得起你了。”白绮尘一边踢着石子,一边骂骂咧咧地向山下走去。不过她一想起秦天捂着肚子奔向茅厕的狼狈模样,就若无旁人的在山间小路上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 白绮尘走得很悠闲。秦天把她丢下山找解药,她才不会那么好心的赶快回去。毕竟能让秦天这么倒霉的机会可不多。 白绮尘听陆南柯说山下来了一位神医,茅屋旁有一片药圃,沿着山路下山就可以找到。可白绮尘已经走了半个时辰,那通向山下的小路还是望不到尽头。白绮尘打了个呵欠,她今早还没睡醒就被嬴序叫了起来,还说什么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她虽然是鸟,可是从来不吃虫啊。还有哦,今天早上嬴序一见到陆师兄,眼睛都红了,真不知道他们俩有什么深仇大恨…… 白绮尘就这样胡思乱想了一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山脚。陆南柯说的没错,这里的确是有一片药田,旁边还有一间简陋的房子,被低矮的木条围起来。院子里的架子上摆满各种药草,随风飘来一阵阵不同的药香。 “有人在吗?”白绮尘把双手放在嘴边当喇叭用。可是喊了好一会,也没见有什么动静,看样子是没人在。 “那怎么办呢,不经过同意就擅自到别人家拿东西好像不太好。”白绮尘向山脚下望了望,可没有看到任何身影。这时她突然闻到院子里传来一股安神香的气味,于是连打了几个呵欠,拖着困倦的身体,坐在门旁的槐树底下睡着了。 山中的晨风安逸而静谧,轻轻吹拂白绮尘额前的头发,将那个黑火印记清晰地显露出来,连扎住头发的红绸带也随风飘着。头顶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她的睡颜安静又美好。 过了一会儿,前方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一个背着药箱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他沐浴在树叶间隙下的斑驳晨光中,给月白色的长袍染上些许明媚的金色。 百里注意到槐树下那个小小的绯红色身影,幽黑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但他在他将视线移到白绮尘额头上的黑火印记时,眸子突然变得像一潭深井,收敛了所有的感情,只剩下那上扬的唇角还能不加掩饰地显示出他心中的愉悦。 他在人界逗留了百年,终于在这里找到了她。想到可功成身退,百里脸上的笑容更加温暖。 “小姑娘,小姑娘!”百里俯下身,轻轻拍了拍白绮尘的肩膀。他的声音很轻柔,似乎是不想太大声惊醒她。 “嗯?”白绮尘隐约听见有人在身边,她脑袋动了动,茫然地睁开双眼,可是百里那张放大的而且俊美异常的脸还是把她吓了一大跳。白绮尘惊叫着将身体往后仰,脑袋却不小心撞到了树上。白绮尘疼得龇牙咧嘴的,但仍然不忘绕过树干向后退几步,警惕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百里直起身,一身月白色长袍将他衬托的儒雅至极。他转过身推开简陋的栅栏,扭过头对白绮尘露出和煦的微笑:“你是来找我的吧,抱歉让你等久了。” “你就是那个神医?”白绮尘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能有资格被称为神医的人,通常不都是那种白发苍苍经验老成的老头吗,可这人怎么会这么年轻?该不会是唬人的吧。 百里对白绮尘的话不置可否,只是笑笑,走进药田,用娴熟的手法摘下几株成熟的墨线莲。然后将他们放进一盆清水里,顺着叶片的脉络,用指尖轻轻拭去上面的灰尘。轻柔的动作像是在抚摸一个婴儿。 白绮尘终于对“百里是神医”这个想法深信不疑。她看百里把药材全部清洗干净,于是顺手递过去一只小玉瓶。 百里对白绮尘感激地笑笑,将手中的墨线莲密封进瓶子,这才开口说道:“能够让人起死回生的才叫神医,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夫。我叫百里。” “百里……百里……”白绮尘将他的名字反复念了几遍,觉得很是顺口。又突然想起百里只是一个姓氏,于是开口问道:“你叫百里什么?” “没有百里什么,就是百里。”百里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一向淡漠的他竟与白绮尘多说了几句,“你可以以为我姓百名里。也可以以为我姓百里,无名。” “你的名字真好听。我叫白绮尘,是从昆仑山上下来的。师傅拉肚子了,就把我丢出来找解药给他。”想到秦天,白绮尘的脸色有些发白。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出来多久了,万一把事情给耽误了,天知道秦天会想出什么恶毒的法子教训她。 看到白绮尘怪异的表情,百里的脸上依然带着笑容。他记得好像三百年前下凡的仙人中有一个叫秦天的,是这昆仑界的界主。那老头还算与自己志趣相投,没想到还会拉肚子,一想便知道肯定是白绮尘的乌鸦嘴给咒的。 “我可以叫你尘儿吗?”百里温和地问。 “嗯。”白绮尘用力点点头,她对这个温文尔雅的神医很有好感。 百里含着笑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一些切碎的药草,用纸包住递给白绮尘“这里面是藿香,紫苏还有白芷,用二两水煎服下去就好了。”百里细心交代着,声音明朗。 “谢谢你,百里!我要赶快回去了,下次有机会再见哦!”白绮尘向百里挥挥手,旋风一般地冲出院子,向山上狂奔。 “会有机会的,尘儿……”百里望着白绮尘离去的方向,嘴角突然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容,然后抬头看看了天空。他已经离开仙界太久,是时候回去了。 白绮尘跑得飞快,像被狗追一样。她甚至还用上了疾行术!虽然效果不大,但是能快一点总是好的。她一路没住脚,终于在中午之前返回了昆仑界。 嬴序见白绮尘一上午都没回来,还以为白绮尘落跑了。正暗自窃喜,白绮尘的身影就闯了进来。 白绮尘把药包交到嬴序手上,忽然发现嬴序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强烈的失望却又刻意忍耐。好在白绮尘不是那么爱钻牛角尖的人,嬴序离开后,她直接瘫倒在地上,累得大口喘气。 不一会,秦天从茅厕中出来了,坐在陆南柯搬来的竹椅上,铁青着脸喝下药汤。他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可心中早已把白绮尘千刀万剐了。秦天承认自己的办法是有些馊,可白绮尘那臭丫头也不至于这样害他呀!整整一个上午,他都没能离开清仙阁。因为他实在不相信自己可以一路走回无岳阁而不会想去茅厕。 秦天运功将药力炼化,他闹腾了一上午的肚子终于消停下来。陆南柯给白绮尘端来一碗水,白绮尘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看见水跟看见亲人似的,大口大口地喝下去。 一时间,清仙阁的院子诡异地安静下来。陆南柯似乎很不习惯这种气氛,有些紧张地看着嬴序。嬴序正倚在院门上,见陆南柯望向自己,他的眼神不自然地躲闪,然后双手环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地将脸扭到一边,不去看他。 陆南柯的瞳孔先是微微放大,又很快地失去神采,渐渐黯淡下去。 白绮尘缓过劲来,一张清秀的小脸拧得像苦瓜一样。她把秦天折腾得这么惨,而自己会得到的下场似乎已经浮现在眼前了。 不过白绮尘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秦天见白绮尘恢复了一些,并没有责骂她,而是沉吟片刻,说出了另一件事:“十五天之后,是阆风派掌门人擎风的寿辰,那老头与我有些交情,邀我前去。可我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前往。”说到这,秦天顿了一下,然后目光落到了白绮尘和嬴序身上,音调骤然提高:“白绮尘,嬴序,你们两个小王八蛋去一趟。正好让你们滚远点,省的给老夫惹麻烦。”秦天的胡子翘了起来,显然是气得够呛。 先不说白绮尘。要不是被秦天逼着教白绮尘法术,那嬴序一天能往无岳阁跑八趟。白绮尘的嘴是毒了点,可嬴序这么坚持要赶她走,似乎是另有原因。不过这个原因秦天暂时还不知道。他这次之所以派白绮尘和嬴序两个人去阆风派,主要是想让他们有时间把矛盾化解掉,不然师出同门却互相看不顺眼,秦天也觉得心烦。 第一次被人骂成小王八蛋,白绮尘很不爽。她的眼睛瞪得浑圆,嘴巴张了半天,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立场去反驳,毕竟是她犯了错。白绮尘撅了撅嘴,无奈地点头答应 嬴序不一样。他被秦天骂了两百年,早就免疫了,听到这样的称呼也只是不痛不痒。可是嬴序听见秦天让自己代他参加筵席,立刻变得警惕起来,当时便把条件讲清楚了:“我去可以,不过你要自己准备贺礼!”两百年,嬴序被秦天忽悠过很多次了。但凡秦天让嬴序代自己做什么事,嬴序就是人力物力一起被剥削。这次带上白绮尘这么个拖油瓶,还让他大费周章地准备贺礼,呵,他又不傻。 秦天脸色变得有些尴尬。他似乎也觉得自己以前的行为过分了些。想他一个活了上千年的老神仙,什么宝物没有?整天占一个小辈的便宜,那人还是自己的徒弟,的确是有些不要脸了。秦天干笑了几声,当即称是。 其实秦天虽然有些老奸巨猾,可还是很守信用的。当天傍晚,秦天就派人送来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里面是一对夜明珠,比一般的要稍大一些,而且光泽也很漂亮。一同带来的,还有一柄剑。那柄剑通体呈紫色,剑柄上篆刻着“紫电”二字。剑锋略窄,飘逸轻灵,很适合女子使用。这紫电宝剑在秦天的宝库中搁置许久,今日把它翻出来,正好想到白绮尘没有武器,就送给了她。白绮尘对这宝剑爱不释手,连睡觉都抱在怀里。 第五章:他爱的是身为女子的陆南柯 夜深了,一轮明月高悬。 夜幕空旷,看不见星星。只是从昆仑界的院墙上传来一阵落寞凄凉的箫声。 一黑一白两道人影立在院墙之上,皆是孤傲冷清。 陆南柯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像展翅欲飞的蝴蝶。他吹响手中碧绿的玉箫,洁白的衣摆在风中微微摆动。 站在陆南柯对面的是一身黑衣的嬴序。他依旧是面无表情,眼神冷漠如冰原。 一曲终了。 陆南柯将玉箫从嘴边移开,美眸被月光覆上几分雾气。“我已在白绮尘的房间周围布下结界,她不会听见的。”陆南柯说完,转身着嬴序的眼睛,语气哀怨:“序,已经过去两百年,为何你还不肯原谅我?” “我不懂你说的原谅。”嬴序冰冷地丢下一句话,然后转身欲要离去。 陆南柯慌张地抓住他的胳膊,却被嬴序猛地甩开。陆南柯的身体被掀向一边,脚一滑便向墙下跌去。 手突然被抓住,陆南柯的身体悬在半空,瞳孔倏地放大,惊喜地抬头望向嬴序。“序,我就知道你还爱我。”他的声音颤抖着,还有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欣喜。 “我爱的不是你,是身为女子的陆南柯。”嬴序的脸上多了几分悲凉,可语气却是让人心痛的决绝,“在你解除幻境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死了。陆南柯,是你亲手埋葬了她!” “陆南柯,我恨你!你懂不懂?”嬴序突然愤怒地低吼。他的声音嘶哑,里面有着刻意压抑的悲伤。 两百年。嬴序拼命堆起的坚强外壳顷刻间支离破碎。 这个世界上没有他曾经深爱的陆南柯,只有一场不愿醒来的梦境。 那眼前这一个陆南柯呢? 紧紧相握的手……一模一样的脸…… 如果对他没有爱只有恨,为何自己故作冷漠地说出不爱时,心脏会像突然破了一个洞,霎那间鲜血淋漓?又为何在说出恨他时,像是被人用力扼住喉咙,难过得忍不住想要流下眼泪呢? 这时嬴序看见陆南柯的眼泪顺着下颌美好的线条滑落,看见陆南柯眼中的爱恋与不舍。他隐忍多时的泪水突然涌出眼眶。 “我不爱你……”嬴序喃喃地说。然后用力咬着唇,狠心松开了自己的手,就像松开了一切存在的意义。 陆南柯的身体突然下落。虽然很快双脚就触到地面,但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掉到地上,碎了一地的尘埃,被风吹到虚无。他抬头看着嬴序孑然而立的身影,双眸中满是惶恐与不安。 为什么? 为什么嬴序会松开他的手? 为什么说不爱,又为什么恨? 两百年前陆南柯亲手设下的幻境,他自己也深陷进去了不是吗? 他亲眼看着嬴序由稚气未脱的孩子长成孤傲的少年。两百年,他怀着满腔的爱意战战兢兢。希望着,期待着,想有一天嬴序会再次牵起他的手。 就像他们在幻境里那样。 可嬴序说恨他。 恨? 为什么会是恨? 深爱了两百年的人为什么会恨他?嬴序怎么能恨他! “序!”陆南柯大声喊他的名字。 嬴序的身体转到一半,听到陆南柯的声音,他转过头,看着满脸泪痕的陆南柯,目光冰冷,只是眼中的点点水迹月光般明亮。 “那白绮尘呢?你不让她接近我,究竟是在吃她的醋还是在吃我的醋?”陆南柯的声音歇斯底里,话中有着巨大的惶恐和绝望。“难道你爱上她了吗! 嬴序闭上眼睛,指甲深陷进掌心,鲜红色的血液从指缝中渗出来,落到地上像开出一朵朵妖异的花。 “如果那样,我宁愿自己爱的是白绮尘。”嬴序声音淡漠地说着,同时运功蒸发了眼眶中的泪水,头也不回地离开,身形瞬间消失在夜色中。嬴序不想向陆南柯解释自己的占有欲。他爱的不是陆南柯,但是那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他不想让任何人占有。 空无一人的院墙。空气中隐约散发的血腥气味。 陆南柯跌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得可怕。 嬴序他说什么?爱上白绮尘了吗?为什么会这样! 陆南柯用手掩住嘴,仍然止不住从嘴角溢出的悲鸣。陆南柯像是被残忍抛弃的孩子,在凄凉的月色下低声呜咽。 陆南柯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有人在昆仑界院墙外发现他随身携带的玉箫的碎片,还有一滩已经干涸却仍然让人触目惊心的血迹。 有人说陆南柯是被人所杀。也有人说他是修炼控魂术遭反噬而死。 白绮尘是有些难过的,因为她其实蛮喜欢这个大师兄。陆南柯的失踪让白绮尘失落了好一会,之后却更加卖力地练剑。她自知没有学法术的天赋,便将所有的努力用到剑术上。白绮尘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变强大,她不想再让任何一个自己想保护的人受到伤害。 但嬴序始终是那副淡漠的样子。似乎没有听到其他人的言论。又似乎他从来不认识陆南柯。 之后秦天下令禁止任何人再提此事。秦天虽然没有表露出什么,但白绮尘看到他眼角多了几道皱纹。他亲自教白绮尘剑法,再也没有催促二人离开。 陆南柯失踪的第五天。 嬴序在清仙阁的凉亭中,第五次月下独酌。 今晚是满月。即使已经是深夜,庭院中也是格外明亮。 嬴序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清酒。 白绮尘从房间里走出来,一抬眼便看见嬴序被月光拉长的孤傲身影。 他的头发散开,潇洒不羁的模样。原本合身的长袍变得宽松起来,微微弯曲的手指上,指节突兀。 白绮尘蹙着眉头,有些心疼。她走到嬴序对面坐下,拿起一只银色的酒樽,自顾自地斟满酒。轻抿了一口,月光一样冰凉。 “陆师兄走了以后,你,瘦了好多。”白绮尘轻声说,然后抬起头将杯中的清酒一饮而尽。 嬴序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会离开……和你有关吧。”白绮尘用的不是疑问的语气。她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原因能让嬴序变成这样。整天一言不发,连饭也吃不下。原来还会偶尔笑笑,现在的表情真的像冰山一样了。 嬴序的眼皮抬了抬,没有接白绮尘的话。只是自嘲地笑了笑,那种笑在苍白的脸上有些刺眼。 白绮尘再次举起酒壶给自己倒满。“李白只是说人生得意须尽欢,可他忘了说失意时要怎么样。” “你不是一向很白痴的吗,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嬴序瞥了一眼白绮尘,五天来第一次开口。他的声音干涩无比,像一把沙子在手中摩擦。 白绮尘的嘴角微微上扬。她每天嘻嘻哈哈,没想到被人当成了什么都不懂的白痴。没错,她也是在伪装。和族人生活在一起的这两百年中,她经历过很多。被排挤,被嘲笑。她装傻,每天继续笑着过剩下的日子。她不是大方不记仇,她只是能忍耐,哪怕她的忍耐不能将她心中的难过减少一分一毫。可她依然笑着。单纯,无知,蒙蔽了所有人。 “白绮尘,你会爱我吗?”嬴序突然开口。他目光迷离,像是醉酒后的胡言乱语。 “爱。”白绮尘回答得斩钉截铁。她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笑着笑着眼泪就流出来,“我爱你,爱师傅,爱陆师兄,爱昆仑界。这里是我的家,我爱你们每一个人。” “……”嬴序又陷入良久的沉默。他说的不是这种爱。 如果想要忘记一个人,是不是爱上另一个人就好了? 那被忘记的那个人,不是会很难过吗? 嬴序不懂。 也许白绮尘也不懂。 但是嬴序心里清楚,他并不爱陆南柯。 他的爱在幻境消失时就已经灰飞烟灭。 他会哭,是和那份爱做一个最后的诀别。他也许不会忘记曾经和陆南柯在幻境中经历的一切,但如今的他可以微笑着想起陆南柯。 不会是爱。也不会是恨。而是保守着同一个秘密的两个人。可能算是知己。 仅此而已。 至于陆南柯,嬴序相信他会回来。他认识的陆南柯不是会逃避的人。 后来,白绮尘伏在桌子上睡着了。嬴序也一样。 只是他们的嘴角都带着浅浅的、释怀的笑意。 第六章:澜沧 又过了五天,白绮尘和嬴序收拾好行装准备下山了。 和白绮尘有过一起饮酒的经历后,嬴序开朗了许多,不再每天冰冷着一张脸。他的心结解开,所有的伪装也一并消除。他仍然孤傲,仍然狂妄,但现在的嬴序真正属于他自己。 白绮尘每天起早贪黑,剑术进步很快。如果嬴序不用法术与她对战,已经无法像先前一样始终立于不败之地。但他们更多的时候是平手,因为白绮尘的速度还不够快。 秦天对于这一点很不放心,整天想着到哪里找些灵药帮白绮尘把速度提上去。最后还是白绮尘提醒了他,白绮尘是妖精,要真是遇见敌不过的敌人,化为本体逃跑不就行了吗。 他们二人下山后,白绮尘先是去了百里住的地方。却发现那里已经没有了房子,百里不知道去了哪里,就连那片药田也不见了。 百里应该去别的村子了吧。白绮尘不禁有些失望,还说有机会再见,看来是没机会了。 按照原来的计划,他们二人先是要向东穿越一片草原,然后经过长清镇到达位于月华山山顶的阆风派,大概用时三天。 白绮尘开始时兴致还不错,在草原上欢快地跑来跑去,有时采几朵小花。可是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走了一上午,连续两个时辰都看同样的景色,白绮尘就有些不耐烦了。 “喂,嬴序,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啊?”白绮尘翻着白眼,赖在一棵大树下不肯起来。这棵树是他们走在草原中遇到的唯一一棵树,要是错过了,不知道还能不能遇到。 嬴序微眯着眼,看着远方绿色的地平线,用不太确定的语气说:“大概傍晚就能走出草原了吧。”其实嬴序也有些走烦了,映入眼眶的全是绿色,他早就看厌了。只是白绮尘都没开口,他也不好意思抱怨。 “小白,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我去前面看看。不要乱跑。”嬴序交代了一声,就向前面走去。 白绮尘在树荫下,无聊地撑着下巴透过树叶的间隙望着天空。天上的云走了一朵又飘来一朵,可嬴序还没有回来。白绮尘打开包裹,将那个装夜明珠的盒子拿了出来。她举起其中一只,迎着阳光看,晶莹剔透,好看得很。 “这么好看的东西,为什么要送给别人啊。听说它晚上还会亮的。”白绮尘小声嘟囔着,她心中是很想把这对夜明珠占为己有的。其实白绮尘不知道,这对夜明珠在秦天的宝库中算是很普通的东西了。他做了那么多年的神仙,收藏的宝贝比夜明珠好看的多得是。不过也幸亏白绮尘不知道,不然肯定要把秦天的宝库翻个底朝天。 这时,白绮尘透过夜明珠,突然看见天空中有一只大雁飞过,胖乎乎的,像极了她的澜沧! “澜沧——”白绮尘将夜明珠随手一扔,猛地从地上跳起来,对着天空大声呼喊。 白绮尘起初还以为是自己认错,但是当那只大雁将头转过来,看到是她往回飞奔时,白绮尘的心脏突然狂跳起来, “澜沧!”白绮尘张开双臂惊喜地迎上去。 澜沧在邻近白绮尘时,突然在空中翻滚几圈,然后在落到地面时变成一个稚气未脱的可爱少年,用力扑进白绮尘的怀里。“白姐姐!”他的声音有些孩子特有的甜腻,像是撒娇一样,让人疼爱得很。 白绮尘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竟一时间忘记了澜沧本应该是只大雁。她宠溺地摸了摸澜沧的头发,还想像从前一样将他抱在怀里,却在托起他的胳膊时,突然发现现在的澜沧是个孩子! “澜、澜沧,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白绮尘回过神来,不禁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问道。 澜沧现在的身高刚好到白绮尘的腰际,他纤细的手臂环着白绮尘的腰,完全没有听到白绮尘的问题,而是高兴地跳起来:“白姐姐,我好想你哦。” “我也很想你呢。澜沧,告诉姐姐,你怎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啊?”白绮尘蹲下身子,用手指轻轻捏了捏澜沧的小脸蛋。她的脸上带着甜蜜的笑容,语气却像是诱拐未成年儿童的怪大婶。澜沧还是大雁的时候胖胖的,没想到化成人形这么好看。 “澜沧掉进一个大湖里,呛了几口水,就变成了人形。”澜沧用无辜的眼神看着白绮尘,然后语气一转,开心地笑着说:“澜沧遇到一个好漂亮好漂亮的叔叔,他说喜欢澜沧,要当澜沧的爹爹。嘿嘿,澜沧好高兴哦。” 漂亮叔叔……会不会是陆南柯呢?白绮尘眼睛一亮。 就在这时,到前方探路的嬴序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他见白绮尘没有呆在树下,有些生气:“白绮尘!我不是说过让你不要乱跑……”嬴序突然噤声,因为他看到了白绮尘怀中那个瓷娃娃一样乖巧可爱的小孩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咦,你从哪里拐了个小孩?” “坏人!”澜沧看到嬴序,松开白绮尘,咬着牙低声骂道,挥着小拳头就向嬴序跑了过去。 嬴序没听到澜沧的话,还以为他看自己长得帅所以跑过来要抱抱,所以笑得灿烂极了。可是澜沧跑到嬴序身前,并没有如他所愿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而是狠狠地对着嬴序的小腹打了一拳。然后澜沧的拳头就像雨点一样落到嬴序身上,一边打还一边骂着“坏人”。 虽然澜沧的力气不大,可是这样被一个小孩子打真的很没面子!嬴序挑了挑眉毛,抓起澜沧颈后的衣服就把他提了起来,举到自己眼前很不爽地问:“喂,你这个臭小子为什么打我?我什么地方惹到你了!” “坏人,踢澜沧,澜沧要报仇!”澜沧琥珀色的大眼睛中燃烧着怒火,他抬起脚,直接踢到了嬴序的下巴上。 嬴序吃痛松开右手,害得澜沧一屁股坐到地上。虽然痛得眼泪汪汪的,可还是不依不饶地冲上去揍嬴序。 “哎呀,原来是你这个讨厌的小鬼!”嬴序的思绪停顿了几秒,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一群大雁将自己压在身下的画面,气得怒不可遏,也用蛮力和澜沧扭打在一起。 白绮尘看着纠缠不休的两个人,满脸黑线。澜沧耍些小脾气也就罢了,毕竟他还是个孩子。可嬴序这个大男人怎么能也跟他一样! 白绮尘刚想上去劝架,突然一阵炽热的劲风吹来,带着剧烈的高温,让人睁不开眼睛。一个火红色的身影闪过,将白绮尘强拥在怀中,绝尘而去。其速度之快,连白绮尘一声短暂的惊呼都发不出来,就离开了百米。 第七章:焰绝 “啊!白姐姐不见了!”当时澜沧稍微占上风,跨坐在嬴序身上,拳头正要落到嬴序脸上时,他突然看见一个穿红衣的男子出现,掳走了白绮尘。澜沧再也顾不上和嬴序打架,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向红衣男子离去的方向追去。 嬴序的眼中闪过几分懊悔之色,也是急忙追了上去。 白绮尘被那红衣男子带着向西南方飞奔,迎面吹来的风将她的刘海吹得凌乱。红衣男子瞥到白绮尘额头上的黑火印记,嘴角上扬,浮现出一份轻松的笑意。“我叫焰绝,是妖界的大将军,奉妖王大人之命接公主回家。若有得罪,还请公主见谅。”焰绝虽然是说着道歉的话,可白绮尘却没有从中听出一点抱歉的意思,里面是完完全全的骄傲,语气非常之欠扁,连嬴序都没用这么狂妄的语气跟白绮尘说过话。 焰绝的手臂牢牢地将白绮尘禁锢在胸前,使她动弹不得。白绮尘刚想一口咬上去,却蓦然想起焰绝的话中提到过“公主”二字,她的嘴惊骇地半张着,扭过头看着焰绝那张俊美却不失男子气概的脸,忍不住大骂出声:“公主?靠!你神经病吧!”白绮尘剧烈地挣扎着,偏偏那焰绝更加用力了,似乎要把白绮尘的骨头碾碎才肯罢休。 “啊——好疼!住手!”白绮尘痛得眼泪都出来了。 焰绝摸了摸白绮尘的头发,竟然温柔地笑了起来:“乖乖地不要动。” 卧槽!他是在把老子当成宠物吗!!!白绮尘心中隐形的爷们一面突然爆发,被一个陌生人如此对待,白绮尘现在还真是火大!白绮尘愤怒地瞪了一眼焰绝,可是带着泪水的大眼睛没有一丁点威慑力,焰绝对此只是微微一笑。白绮尘洁白的小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气,抓住他的胳膊就咬上去。然后在焰绝吃痛松手的一瞬间,白绮尘迅速变为乌鸦的形态,从他的怀中溜走,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向来路飞去,只是仍然不忘将自己的羽毛变得雪白。 也许是被形势所迫,这次白绮尘使用疾行术时,竟然使出了五成的增幅!白绮尘心中暗爽,更加卖力地闪动着翅膀。风呼啸着刮过,白绮尘的眼睛眯着,仅露出一条小缝。这时她突然看到了嬴序还有澜沧飞奔而来的身影。她来不及停止,一头撞进嬴序的怀里。 “白姐姐,你没事吧?”澜沧见白绮尘化为人形后累得气喘嘘嘘的,很担心地问道。 “姐姐?”焰绝这时也追过来,正好听见澜沧称白绮尘为姐姐,不禁皱了皱眉头,在心中思索,又看到那孩子额上没有黑火印记,当下断定了那肯定不是主上的孩子。 “喂,你是什么人!”嬴序也是愤怒地用剑指着焰绝的方向,大声质问道。 焰绝高傲地抬起下巴,唇角不屑地上扬起来:“小角色,没资格知道。”他轻蔑地说着,然后身影极速移动,左右一闪便来到了嬴序的面前。嬴序还来不及挥剑,焰绝就拽着白绮尘的一只胳膊,将她强行从嬴序的身前拽了过来。 嬴序何时被人这样轻视过,他体内暴力好战的因子迅速燃烧,顾不上与焰绝实力上的巨大差距,凌厉的战意瞬间爆发,提剑冲上去。 焰绝带着轻蔑的笑,速度快得像是瞬间移动,轻易地避开了嬴序挥来的每一剑,而且还是在带着白绮尘的情况下。 嬴序第一次有了挫败感。他在昆仑界实力也算数一数二的,可竟然连这人的边都摸不到。可是嬴序哪里知道,焰绝可是妖界战功赫赫的大将军,若不是实力出众,怎么能驾驭群雄?但越是受到打击,嬴序的战意就越发的浓郁。他把剑收起来,顺手给自己加了个疾行术,开始用法术攻击。 “啧啧啧,太弱了。”焰绝眼睛微眯着,随手一挥,轻而易举地挡下了嬴序所有的攻击。“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法术。炎——龙——破——”焰绝的嘴角露出一抹残酷的笑意,祭起一个大型的法术。 一条数十米长的火龙凭空出现,咆哮着向嬴序冲去,强烈的高温让周围的空气有些异样的扭曲。 “嬴序小心——”白绮尘惊恐万分地瞪大眼睛,她不敢想象被那种法术击中后嬴序还能不能活下来。 要死在这里了么?嬴序的瞳孔倏地放大。他实在不甘心。可是火龙的速度很快,嬴序是绝对避不开的。他看见火龙离自己越来越近,甚至可以感受到它鼻子里冒出的热气。嬴序咬了咬牙,挥剑奋力向火龙砍去。就算明知自己是螳臂挡车,嬴序也绝不会退缩。 万分危急之时,一片绿色的屏障突然出现在嬴序身前,将那条火龙拦了下来,剧烈碰撞产生一阵巨大的轰鸣声。然后,一个月白色的身影翩然而至,正是已经离开昆仑山的神医百里。 “尘儿,好久不见。”百里带着和煦的微笑,慢慢走到焰绝身前,视线却一直落在白绮尘身上,仿佛没有看到焰绝。 “是你……”焰绝的眉头皱了起来,眼睛里有了几分疑惑。这个百里他之前在妖界见过几次。当初他与妖王砚宸一战,可谓是惊天动地。可这个传说中实力仅比妖王砚宸弱一线的人,怎会出现在此? “百里!”白绮尘惊喜地大喊。她从来不知道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大夫,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实力。他既然替嬴序挡下了焰绝的致命一击,就一定不会是敌人!想到这里,白绮尘终于露出笑脸。 “百里大人,今日之事是主上的吩咐,还请您不要插手。”焰绝冲他拱一拱手,态度很是诚恳。 百里这才抬头望向焰绝。他笑得温婉,可是眸子里却是有着森然的杀意。“是你自己放了她,还是要我动手?”不容置疑的凛冽语气,百里说出这话的同时,原本温和的气质瞬间变得冷酷。 焰绝的心情有些复杂。要想在木神百里眼皮子底下带走白绮尘,简直是痴人说梦。可是若他今日放走了白绮尘,主上那里又无法交代。正犹豫时,焰绝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了站在一旁的澜沧。那个少年应该是她亲戚朋友家的弟弟吧,而且看样子白绮尘很重视那个孩子,若是把他带去,就算不能将功折罪,也不愁白绮尘不会自己送上门来。 焰绝乌黑的眼珠一转,嘴角便上扬了起来,禁锢着白绮尘的手臂也渐渐松开。 “算你识相!”白绮尘恶狠狠地咒骂着,将手肘用力地捣向焰绝的腹部,然后飞快地从他怀中离开,躲到百里身后,嚣张地冲焰绝做着鬼脸。 “回去告诉砚宸,我百里答应他的事已经完成。可是将尘儿交给你们,并不在我的承诺范围之内。”百里微微仰起下巴,语气是一反常态的冷清,而且最后音调突然狂妄地上扬:“还有。记住,公主殿下由我来保护!”百里突然拥着白绮尘的肩膀,把她拖到自己身边,平和的脸色也变得凌厉起来。 白绮尘惊愕地抬头看着百里微微上扬的唇角,而嬴序和焰绝脸色却瞬间难看起来。 焰绝微微低下头,火红的刘海遮住了眼底那一抹阴鸷的光。“既然这样……告辞了!”焰绝的音调中带着些许诡异,话音未落,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去,朝向毫无防备的澜沧。然后就像他掳走白绮尘那样,将澜沧纤细的身体强行揽入怀中,迅速地向西南方向离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惊呆了,都是一愣才回过神来。 “无耻!”白绮尘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想要追上去,却被嬴序和百里一同拦下。白绮尘踮脚张望着,看见焰绝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急得眼睛都红了,一边跺脚一边冲他们二人大喊:“你们干嘛拦我!澜沧被焰绝抓走了,你们快去救他呀!” 嬴序死死按住白绮尘的肩膀,生怕自己一不留神,让白绮尘冲动地追上去。 “冷静些。”百里的手指一动,一团淡绿色的气体从他指间涌现出来,带着清新的薄荷香气,萦绕在白绮尘身边,瞬间让白绮尘的情绪稳定下来。百里拍了拍白绮尘的肩膀,宽慰道:“放心吧,焰绝的目标是你,所以他绝对不会也不敢伤害澜沧。” 目标……!!! 白绮尘突然紧紧攥住百里宽大的袖子,指节因为用力而略微发白:“百里,你能不能把一切的真相都告诉我?关于焰绝,关于妖界,关于你,还有他说的公主……我好害怕,为什么身边突然出现这么多陌生的东西……”白绮尘的眼睛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水汪汪的,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 “……”百里的眼中有几分挣扎,但他从白绮尘的眼中清晰地感受到了她所承受的巨大的惶恐与不安。他心疼起来,终于还是妥协了。毕竟告诉她这些,不算泄露天机。“好吧。”他原本明媚的声音变得低沉,开始向他们讲述一个复杂冗长的故事…… 第八章:木神百里 “吾名百里,乃是仙界的木神,负责所有植物的生长凋零。因为可以化万物灵气为己用,所以在天界少有对手。 而砚宸是龙族圣物黑火所化,在龙族中有极高的威望。因此他在五百年前选择背叛仙界时,所有的龙族都随他而去,让仙界元气大伤。他杀死了当时的妖王望魆,夺取了妖界,成为新一代妖王。 在一百年五十年前,仙界与妖界最近的一次大型战争中,我因心高气傲,和妖王砚宸一战,赌一个承诺。自信满满地与他交手,却没想到一招不敌,全盘皆输。 我当时想,如果砚宸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来侮辱我,我就一死了之。可妖王砚宸只是要我前往人界找一个孩子。他不知这孩子的名字,只是说她的额头上有和自己一样的黑火印记。而这个孩子就是你,白绮尘。”百里用波澜不惊的话语说着,在最后语气突然加重。 “龙族……”白绮尘眼眶中的泪水早已蒸发,她听完后一脸平静,若有所思的模样。不是她不惊讶,而是她在考虑另一个问题。对于龙族白绮尘是早有耳闻,传说中龙族拥有世上最得天独厚的血脉,天生就会很多法术。可是再看看自己,不但是一只乌鸦,而且没有一点学习法术的天赋,怎么看都不可能是龙族。况且,如果按照百里说的话,自己是妖王砚宸的女儿,也就是妖族的公主,又怎么和她娘会流落在外,备受欺凌呢? 白绮尘越想越迷惑,就忍不住把这些一股脑地问出来。可是这些事似乎是龙族的秘闻,连百里也不知道。这时白绮尘突然想起焰绝说过的话,说是奉妖王之命带自己回去。那这样百里又为什么要阻止呢?白绮尘的脑袋变得像一团乱麻,理解不了百里如此怪异的举动,连看向百里的目光也有了几分不信任和防备,向他质问道:“那这么说来,焰绝来找我是想带我回家。可是,百里你为什么要阻拦他呢?” “你暂时不能回去。”百里面色凝重,连带着声音也变得严肃起来,“这是仙界的秘密,我不能告诉你。可是如果你相信我,就待在昆仑界。” 白绮尘不解地皱着眉。她不知道仙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将她也牵扯进来。但她看见百里真挚的眼眸,心中突然一片清明。白绮尘慎重地点了点头,说:“我相信你。可是澜沧……” 百里轻笑一声,拍了拍白绮尘的肩膀说道:“澜沧这几天一直在妖界,砚宸宝贝得不得了,因为他偷偷溜走还大发雷霆,你不必担心。” 白绮尘松了一口气,原来澜沧说的漂亮叔叔是她爹。 “听说你要去阆风派。”百里自顾自地说着,眉眼柔和了许多,不等白绮尘回答,就将一个香囊挂到白绮尘的腰间。“好好带着它,我不会害你。” 听到百里提起阆风派,一直沉默的嬴序突然想起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他将白绮尘从头打量到脚,然后瞬间变了脸色,对着白绮尘大吼:“喂,你把包裹弄到哪里去了” “嘶——”白绮尘倒吸一口凉气,目光开始心虚地游离,不敢直视嬴序的眼睛。她在心中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好像是因为看见澜沧飞过,然后被自己随手扔掉了。于是白绮尘心虚得连声音也变得像蚊子哼哼一样:“好像……被我丢到树下了……” 嬴序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开半天也没骂出什么话。白绮尘又开始装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嬴序可不吃她这一套,气急败坏地说:“那还不快回去找,这草原人迹罕至,肯定还留在原地!”说完便拔腿向回跑。 白绮尘耸了耸肩,十分无力地追上他的脚步。 百里原本打算离开,可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也跟了上去。 焰绝其实跑得并不远,三个人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来到了那棵大树下,果然发现了白绮尘的包裹还有装着一只夜明珠的盒子。而另一只,不知被白绮尘扔到什么地方去了。 三个人以树为圆心,向四周开始了地毯式的搜寻,终于在五米外一个地势低洼的地方找到了滚落到草丛里的夜明珠。 白绮尘松了一口气,万分庆幸地拍了拍胸口。 而百里也正式向二人告辞。他转身向前走了几步,又不放心似的停下脚步,转过头说:“小心一个叫邪日的人。”然后眼底里浮现一抹极其隐晦的不安,没有过多解释,直接驾着云扬长而去,很快飞入云端,身影消失不见。 “邪日……”从百里口中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白绮尘不解地蹙眉, 与此同时,妖界的万妖殿中。一名华服男子坐在王座之上,微眯着眼睛,右手撑着下巴,露出一小段纤细的手腕,一副睥睨天下的高傲姿态。他的皮肤白皙,眼角不羁地上扬,额头中间有着和白绮尘一模一样的黑火印记。正是妖王砚宸。 在他座前,焰绝恭敬而谦卑地半跪着,紧蹙双眉。 “本王让你带来的人呢?”砚宸的声音带着漂亮的尾音,和他的脸一样,让人丝毫察觉不出他已经是活了几千年。砚宸的眼睛睁开,乌黑的瞳孔中像是有火焰在燃烧,火苗跳动,宛若活物。砚宸最近很火大,他在化生池捡到的小宠物竟然不见了!难道妖界的守卫已经松懈至此,连一只刚化成人形的大雁都能轻易离开?更何况,如果没有在化生池遇到他,砚宸还不知道自己何年何月才能知道自己女儿的下落。 “属下办事不利,未能带回公主殿下,还请主上责罚。”焰绝感应到砚宸话语中的冰冷,将头压得更低了。 “说你的理由。”砚宸才不相信以焰绝的实力无法从昆仑界带走白绮尘,肯定是有别的人来阻碍。 焰绝迟疑了片刻,狠下心说道:“属下遇到了木神百里。他托属下带给您一句话,说他百里答应主上的事已经完成,可将公主殿下交给主上,并不在他的承诺范围之内。他还说,公主殿下由他来保护。” “百里……”砚宸沉吟片刻,声音冰冷,听不出一点感情。 “主上。属下虽然没能带来公主,可带来了另一个人。”焰绝战战兢兢地说着,依然是没敢抬头。然后两个穿黑色盔甲的妖族战士押着澜沧走上殿来。 看到在两个将士手中不停挣扎的澜沧,砚宸的瞳孔突然放大,猛地坐正了身体。 澜沧的手腕被两个将士用力握着,难受的很,明明泪水都到了眼眶,可就是倔强地不肯哭出来。当他看到殿上之人,嘴巴一扁,眨眨琥珀色的大眼睛,隐忍多时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爹爹……”澜沧的声音悲戚,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焰绝之前见砚宸不做声,正在忐忑不安。可突然听见澜沧称砚宸为“爹爹”,抬起头惊骇地看着砚宸,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澜沧在一路上闹个不停,焰绝被烦透了,可没少恐吓他。但现在的情形看来,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孩子不但是认识砚宸的样子,还在他心中的地位很重!若他向砚宸添油加醋地乱说一通,自己这个大将军的职位能不能保住,可就难说了。 两个将士闻言,连忙松开钳制澜沧的手,慌张地跪下,齐声说着“属下该死”。 现在没有人拦着澜沧,他飞快地跑到砚宸身边,若无旁人地坐到他腿上,一只小手顺势摸上了砚宸的脸颊。澜沧的眼睛亮晶晶的,望着砚宸的双眸,紧靠着他宽阔胸膛的小脸上满是委屈:“爹爹,澜沧不是故意离开爹爹的。澜沧是想快点去找白姐姐。爹爹别生气,澜沧保证不会再乱跑了。” 焰绝使劲咽了咽口水,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主上一向讨厌别人碰他,曾经有一个侍女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就被拉出去处死。可是现在,澜沧不但坐到了他身上,还将整个手掌都放到了砚宸的脸上……那小子是不想活了么! 更让焰绝惊讶的是,砚宸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握住澜沧的手,凝视着白皙手腕上的一圈触目惊心的青紫色淤痕,脸色阴沉得可怕。 一时间整个万妖殿都沉寂下来。焰绝和两个将士感受到从砚宸身上散发出的暴虐气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澜沧想把手抽回来,却蓦然发现砚宸眼中不断跳动的黑火。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当时便知道砚宸是动了杀意。澜沧有些不安。他思索片刻,从砚宸的腿上跳下来,一只手指指着焰绝等人,扬起小脸,将砚宸高傲的神态学得惟妙惟肖:“爹爹都生气了,你们还不快走,想要被杀死吗!” 砚宸的脸色柔和了一些,他哪能猜不透澜沧的小心思,无非是想保住他们罢了。砚宸不想违背了他的意愿,于是难看的脸色稍稍缓和一些,对着殿下摆了摆手:“都给本王出去。” 焰绝终于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出了万妖殿后,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了。 待他们离开后,砚宸将澜沧拉到身边,轻轻握住他有些红肿的手腕,蹙着眉头问道:“疼吗?” 澜沧摇摇头,怕自己说疼砚宸会更生气。 砚宸在澜沧的手腕上轻轻摩擦,将自己的内力小心地传递到澜沧体内。澜沧只觉得身上暖暖的,不一会,手腕上的淤痕就全都消失不见。 “哼,一群不知好歹的东西。”砚宸冷冷地吐出一句话,起身将澜沧横抱在怀中,转身向内殿走去。 第九章:又见故人 刚才因为太着急而没有时间思考,可是等白绮尘冷静下来,百里提到的那些事情又清晰的浮现在她的脑海中。白绮尘在心中记下百里的叮嘱,然后走到嬴序身边轻轻碰他的手。“走吧。”白绮尘的声音带着些许疲惫。不知为何,白绮尘突然感觉自己变得不像自己了。 妖界公主。 想到这四个字,白绮尘就觉得像是有一座大石头压在胸口,沉甸甸的,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她之前坚持的东西都变得不一样了,就像一只安然自乐的井底之蛙突然跳出井口来到广阔的世界,小心翼翼又提心吊胆地活着。这种感觉,像是万劫不复。 “你没事吧?”嬴序反手握住白绮尘的手腕,语气关切。他现在明白白绮尘心中所想,可那些沉重,他却无法替她承担。 白绮尘摇了摇头,有些夸张地咧开嘴角,似乎是有些逞强。可是她现在是真的笑不出来。不是因为悲伤,而是了解了全部真相后在心中堆起的深深的压抑。她需要一点时间来释怀。 因为这一系列事件耽搁了时间,白绮尘和嬴序没能在日落之前走出草原,也没有如愿以偿的找到下一棵树。 太阳快要落下之时,白绮尘靠在嬴序身旁,双手抱膝,看着地平线上被染成草莓色的黄昏,沉默着没有说话。 次日,白绮尘和嬴序马不停蹄地赶往长清镇,在客栈里吃了顿好饭,又好好歇息了一晚。 前往月华山要穿过整个长清镇。白绮尘从来没有来过人类的城镇,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兴奋得不得了。白绮尘在集市上跑来跑去,净买些没用的小玩意。也得亏秦天大方,临走前塞给他们一大把银票,把整个长清镇买下来都不成问题。 都说财不外露,可白绮尘都露成这样了也没有哪个小毛贼敢觊觎她的钱财。因为嬴序黑着脸,像尊凶神一样站在白绮尘身边。他双手环抱在胸前,右手中的宝剑有一层流光,一看就不是凡物。那些小毛贼们也心知肚明,这两个神仙般的人物,不是他们能招惹得起的。 一路上平安无事。 当他们二人到达月华山脚下时,已经是正午时分。 在山下往上看,整座月华山高耸入云,顶端烟雾缭绕,只有一条崎岖陡峭的山路,让人心里发怵。 嬴序有些头疼地摸了摸鼻子,他记得师傅没说过这月华山有这么高啊。而且,不知为什么,这座山给嬴序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却又说不出来。 嬴序还只是头疼一下,白绮尘更夸张,捂着脑袋“哎哟”了半天,最后直接变成一只雪白的乌鸦赖在地上不肯起来。 “喂,快点走。”嬴序又好气又好笑地用脚轻轻踢了踢变成乌鸦的白绮尘。 “哎哟,我头昏呐。”白绮尘继续躺在地上耍赖皮,一边扑闪着翅膀,一边用隐晦的眼神瞄着嬴序。 嬴序又不是白痴,一眼就看出来白绮尘是装的,刚想骂她两句,嘴边却突然出现一抹无良的笑意。他一把抓住白绮尘的两条腿,就像当初秦天那样,拎到身前,还坏笑着晃了晃。“小白,之前你把我整得那么惨,现在落到我手里了吧。你自己说,想要被清蒸还是红烧?”嬴序笑得坏坏的。他其实早就不生气了,可是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要是不好好吓唬吓唬白绮尘,他才不甘心呢。 白绮尘被他晃得头晕眼花,连中午吃的馄饨都快吐出来了。她强忍着眩晕感,将眼睛眯成一条小缝,也用阴险的语气威胁道:“你最好赶快放我下来,不然我可不能保证自己不会说出让谁缺胳膊少腿的话哦。” 嬴序无奈地撇撇嘴,他才不相信白绮尘会那么干。如果把嬴序的腿弄不见了,白绮尘要找谁把她抱上山啊?嬴序随手把白绮尘丢到怀里,从地上捡起她的包裹就向山上走。白绮尘见状也满意地往他怀里钻了钻,安静的不吵闹。 这条通往阆风派的小路很曲折,嬴序在里面七拐八拐的,不知兜了多少圈子。前方终于变成笔直的小路,覆盖着淡淡的薄雾。可嬴序走了许久,依然没看见尽头。莫名其妙的,嬴序有一种被人耍了的感觉。 “这里好像陆师兄的幻术啊。”白绮尘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却一语惊醒梦中人。 嬴序的脸色凝重起来,警惕地看向前方的道路。 这时薄雾开始消散,一个白色的身影向他们款款走来,看不清容貌,只听见一个冷清却不失柔和的声音:“嬴序,你现在的感知力还比不上小师妹啊。”雾气完全散去,露出一张俊俏又魅惑的脸——正是失踪已久的陆南柯。 “陆师兄!”白绮尘从嬴序的怀中窜出来,跳到地上化为人形。她一步一步地走到陆南柯身边,眼睛中有着一些不确定的神色。她小心翼翼地伸手,终于在犹豫片刻后抓住了陆南柯的胳膊。感觉到手指触到了柔软丝滑的布料而不是空气时,白绮尘惊喜地尖叫一声,跳起来抱住陆南柯的脖子不撒手:“啊——陆师兄!真的是你!你到哪里去了,我们都好担心你。” 陆南柯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目光望向嬴序,有些玩味地扬起唇角。 嬴序在看见陆南柯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呆住了,现在看他望着自己,更是有些不知所措。他在袖子中攥紧拳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平静。 对于嬴序的不置可否陆南柯似乎并不表现出难过或者悲伤,而是把白绮尘从身上轻轻扯下来,不知从那里变出一根糖葫芦。 白绮尘一把抢过来,咬了一大口,连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却是可爱得很。她举着糖葫芦,心满意足地大步向前走着,眉头却微微蹙了起来。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陆南柯是故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好让他有和嬴序单独交流的时间。陆南柯却只当白绮尘被糖葫芦吸引住了,故意放慢脚步,与嬴序并肩前行。 “那个……我……”嬴序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想说出一些道歉的话,可是声带像是突然坏掉一样,支支吾吾地说出几个字后就再也发不出声音。 “我不再是以前的陆南柯了。”陆南柯大概猜到了嬴序想要说什么,本该是沉重的话题,可陆南柯的语气却很轻快。他直视着嬴序的眼睛,微微抬起下巴,十分诡异的,双眸中竟有了一些挑衅的意味:“请你看清楚现状。我们此时的关系……是情敌。”说到最后,陆南柯将脸转过去,用柔和的眼神看着白绮尘像小鹿一样欢快的背影,眼底里不加掩饰的爱意让嬴序的头皮一阵发麻。 情敌!也亏他陆南柯想得出来。 嬴序记得自己当时是说了一些气话,可他似乎没说过自己喜欢白绮尘啊!嬴序还以为陆南柯不知从哪里听的八卦,气得挑了挑眉,一副和他有着深仇大恨的模样。可同时嬴序也有些矛盾。他对于之前陆南柯的感情一直无法给与回应,所以才会发展成那样的局面,毕竟嬴序他喜欢的不是男人。如今陆南柯改变心意,也着实让嬴序松了一口气。反正他又不是真的喜欢白绮尘,陆南柯喜欢她也不干自己什么事儿。少了一个幽怨的眼神,嬴序还乐得轻松。想到这些,嬴序又有些释怀。 嬴序的眼神由最初的愤恨变成矛盾,又从矛盾变得释怀。这短短的几秒钟,陆南柯像是经历了人生各种大喜大悲。他因为嬴序一开始的眼神而在心中欢呼雀跃,又在最后看到嬴序嘴角露出的笑意后整颗心坠入死寂。 在陆南柯离开昆仑界的十三天中,他遇见了一些人,也看清了一些事。他刚才说自己喜欢白绮尘是真心的。因为他想要以嬴序的心态去看待这一切,想要知道他心中的想法,于是站在和嬴序同样的立场上。就算是敌对的关系,陆南柯也不在意。因为陆南柯已经从对嬴序的感情中脱离出来,然后爱上白绮尘。全心全意,全然全情。 第十章:阆风派 之后陆南柯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回到白绮尘身边,一路和她有说有笑地向山上走。但嬴序他只是沉默着,走在他们的身后,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离开了幻境,想要上山就容易了许多。虽然也是曲折的道路,但沿着山路一直向上,很快就到了阆风派。 当白绮尘三人跨入阆风派的正门时,立刻有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问候道:“不知三位小友从何而来?” 陆南柯拿出事先从白绮尘那里取来的请柬,双手递过去,朗声说道:“家师是昆仑界界主秦天,他有要事在身,不便前往,特遣我们三人前来为掌门祝寿。” 听到秦天的大名,这中年男子的眼睛一亮,将请柬接过来确认无误后,才对他们三人拱了拱手:“原来是昆仑界的弟子,失敬失敬。小人重华,乃是阆风派的主管。” 白绮尘他们将寿礼送上,登记在册后就被重华带到一个别院休息,顺便等待后天的宴会。 阆风派掌门人擎风的三千岁寿辰,前来贺喜的人可不少。擎风也是大手笔,将整个阆风派修葺得富丽堂皇,为他们分别提供住处。 擎风也是和秦天一同下界的仙人,所以这次宴会虽然声势浩大,也是在暗中有所防备。除了一些交情甚好的故友,几乎每个别院中都有几名小厮。说好听点是对客人照顾有加,说不好听的那直接就是监视了。 擎风在仙界时就与秦天交情不浅,那重华也是知道的,所以仅仅是为他们准备了一个豪华别致的院子,并没有特地派下人来。有小厮送来茶水和点心,也没有逗留,而是立刻离开,这让嬴序他们十分满意。 宴会是在后天晚上举行。在这空闲的时间里,白绮尘一直在练习剑法。而陆南柯在听说白绮尘是妖王砚宸的女儿后,惊骇不已,十分失态地从椅子上跳起来。 嬴序也还是那样不冷不热的,虽然没有跟陆南柯横眉冷对,至少也是视对方为无物。这让白绮尘有些郁闷。 两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宴会当晚。 因为代表昆仑界的关系,白绮尘、嬴序还有陆南柯被安排到最靠前的桌子上,同他们三人坐在一起的,还有来自其他几个大门派的人,皆是青年才俊。 白绮尘一直很兴奋,她从来没有参加过如此重大的场合,东瞅瞅西望望,像个猴子一样不安生。这会儿她又盯上了同桌一个来自灵霄寺的年轻男子。那人法号无相,是个出家人,虽然光着脑袋,但是白白净净的,一脸单纯。白绮尘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他,硬是把人家一张俊俏的脸憋得像西红柿一样。 “喂,别老盯着别人看。”嬴序有些看不下去了,他蹙着眉,用只有白绮尘一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白绮尘的目光一直盯着无相,只是脑袋微微歪向嬴序那边,心不在焉地用胳膊肘捣了捣他,说:“哎,他的头发哪去了?”白绮尘似乎丝毫不懂有压低声音这回事,所以她的疑问整个桌的人都听见了,包括无相。 嬴序被白绮尘凶猛的话镇住了,而且除了无相有一副想哭的表情之外,其他人都是一副想笑却又硬憋着的模样。 “呵呵,小师妹第一次下山,不懂事。若有得罪,还请各位见谅。”陆南柯站起来略带歉意的笑了笑,大方得体,又不卑不亢。 见陆南柯这样说,无相尴尬地扯扯嘴角,露出有些勉强的笑容说道:“不打紧。小施主,无相乃是出家之人,自然要削去头发。” “出家?”白绮尘压根不懂“出家”二字是什么意思,歪着脑袋,很茫然地问道:“那你回到家头发就会长出来吗?” 听到白绮尘的话,一桌人再也压抑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施主说笑了。”无相讪讪地笑着,用手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 白绮尘正打算不依不饶地追问下去,一个高瘦的中年男子突然走进院门,白绮尘的视线才被转移。 那人穿着蓝色的道袍,满面春风,想必就是这阆风派的掌门人擎风。因为修炼风系功法的关系,擎风的动作十分轻盈,只看到一阵残影,擎风的身影就由院子入口来到了最前方的台子上。 “欢迎大家来参加老夫三千岁的寿辰。各位尽兴,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各位多多包涵。”擎风的话音刚落,一个豪迈的笑声就从空中传来。 “哈哈哈,擎老头,老夫来迟了!”擎风闻言向天上望去,全场宾客也皆是如此。只见一个身影凌空而来,速度极快,很快来到擎风身边,亲切地给了他一个拥抱。这时人们才看清,这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竟然是望剑山庄的庄主乾臻。 阆风派与望剑山庄向来交好,之前将请柬送往望剑山庄时,乾臻还在闭关修炼。擎风还以为这次宴会上见不到他,没想到乾臻竟然在这时赶来了。擎风激动地在他背上锤了几下,戏谑道:“老家伙,你最近可是又瘦了。”两个人相视大笑。 后来乾臻也在白绮尘隔壁桌上坐了下来,就在她的背后。 白绮尘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心中隐约有些不舒服的感觉。一道道菜肴被端上桌来,皆是人间难得一见的山珍海味。白绮尘本来还想敞开肚皮大吃一顿,可她现在却感觉不太对劲,心中一阵烦躁,手指不安地攥住衣角,这些人间美味竟仍然一筷子也不想去动。 嬴序和陆南柯自然也发现了白绮尘的异样,但这宴会上人多眼杂,所以他们都沉住气,十分默契地谁也没有先开口询问。 好好的一个宴会,白绮尘在座位上待得像受刑一样难受。 其他人都吃饱喝足之后,擎风说现在天色已晚,就请他们在阆风派住上一晚,明日再下山。 擎风的话音刚落,白绮尘就像被火烧了屁股一样窜出去,直奔自己居住的别院。嬴序和陆南柯疑惑地对视一眼,连忙追上了去。 一路狂奔到院子里,白绮尘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只是心中那种难受的感觉怎么也挥之不去,反而越来越强烈,甚至到了坐立难安的地步。 这时嬴序和陆南柯他们也追来了。看到白绮尘难受的样子,嬴序的手搭上白绮尘的肩膀,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白绮尘摇摇头,小脸皱了起来,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我不知道。我现在好难受,胸口好闷,喘不过气来。” 陆南柯在一边的石桌旁坐下,沉思片刻,用食指蘸着清酒在桌子上写下一个“龙”字,开口说道:“之前听你说小师妹是妖王砚宸的女儿,我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以乌鸦的形态出现,但在小师妹的身体里应该是有一些龙族的血脉。在普通人眼中,龙是祥瑞之物。其实事实也是这样,龙族具有预见旦夕祸福的能力。小师妹会有这样的表现,应该是会有一些事情发生。” “那我们要离开吗?”嬴序的脸色不太好。 “不,现在我们要做的是……以不变应万变。”陆南柯云淡风轻地笑着。因为他知道,龙族既然能预见这些,要想躲掉,不是件容易的事。 第十一章:灭门 当天晚上,白绮尘他们三人都在正厅里修炼。虽然都闭着眼睛,可是谁也没有放松警惕。夜里山上起了风,窗户纸被风刮得呼呼作响。 不知从何时开始,白绮尘腰间的香囊开始发出一些柔和的浅绿色光芒,将他们全部笼罩在内,并且稍稍平静了一下白绮尘心中烦躁的心情。 在毫无知觉中,看似平静的一夜就这样过去。 窗外渐渐明亮起来,但仍是一片死寂,听不见一丝虫鸣鸟叫。 白绮尘首先从修炼中睁开眼睛,蓦然看见身上的光芒,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这时陆南柯和嬴序也睁开眼睛。陆南柯注意到白绮尘身上的香囊,唇角上扬,说道:“原来是早有预谋……”他的话中流露出一些嘲讽的意味,然后随手从桌上取下一枝花,走到门前不顾嬴序的劝阻将门推开一条缝,把花漫不经心的往外一扔。诡异的事发生了,原本娇艳欲滴的花朵在接触到外界空气后,瞬间枯萎,变成皱巴巴的一团,失去了所有的生机。和陆南柯料想的一样。 “有毒!”嬴序惊呼一声,连忙用衣袖掩住口鼻。 “别担心,这些毒似乎奈何不了小师妹的香囊。”陆南柯望向白绮尘,狭长的眼眸里波澜不惊,还冲她无所谓地笑笑。“可是其他人……” 白绮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低头看着自己腰间的香囊,呼吸有些不顺畅。百里会给自己这个避毒的香囊,是说明这一切他都预料到了吗,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他的计划?那如果她不认识百里,是不是也要和那些人一起死在这里? 白绮尘不敢往下想,她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嬴序也是和白绮尘想到了同一处。他低头看了看手上萦绕的浅绿色光芒,又疑惑起来。既然百里会送白绮尘避毒的香囊,就说明他对白绮尘没有恶意,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可是想到这阆风派会出现的惨状,嬴序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实在不相信百里会和这件事一点关系没有。这样想来,就算不是他的计划,那他也一定知道会有人在阆风派下毒。他知道却不阻止,又说明了什么呢? 仙界……!! 嬴序正在头痛之时,突然想到了百里的身份,然后这两个字就像梦魇一样出现,让他一时间难以自制,捏碎了手中的茶杯,水溅了一地。 因长期被妖界牵制而无暇处理这些下凡仙人的仙界,在沉寂了数百年之后,终于忍不住对他们出手了吗? “仙界终于沉不住气了呀……”陆南柯拖着意味深长的尾音,邪气地挑了挑眉毛。 来参加这次宴会的,大多是擎风在仙界的好友,或者是他们所创门派的人。仙界竟然不惜用下毒这么卑鄙的手段,显然是想对他们赶尽杀绝。 “那昆仑界会不会也有危险?”白绮尘急得从地上跳起来,想要往外跑,却被嬴序一把抓住。 “你冷静些。仙界暂时还不敢对昆仑界动手。”嬴序这时也冷静下来。昆仑界虽然人少,可在这群下凡仙人中是那种挑大梁的角色,如果仙界想要与他们宣战,直接派兵攻打昆仑界就行了,根本不必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 后来他们决定先去外面看一下,说不定还能找到像他们一样的幸存者。 一踏出屋门,就看到院子里弥漫着浅灰色的雾气,这让白绮尘腰间的香囊更亮了一些。 白绮尘厌恶地用手捂住嘴,就算明知它们不会接近自己,还是对它们有些抵触心理。院子里的树木都变得枯黄,树叶皱缩着,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走出别院,就在主道上看到一些小厮的尸体,都是脸色发青,睁着眼睛,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这样的情形让嬴序和陆南柯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并且不约而同地担心白绮尘会不会吐出来。可是出乎他们的意料,白绮尘十分淡定地从他们的尸体旁走过去,只是淡漠地瞥了一眼。 白绮尘竟然不怕这些尸体!这着实让嬴序和陆南柯大吃一惊,也同时有些不好意思。一个小女生都不怕,他们两个大老爷们儿还又皱眉又撇嘴的,真是太没面子了。 可是他们不知道,白绮尘也并不是不害怕。她从尸体旁边经过时,双腿在不停地打颤,只是被裙子遮住了,才看不出来。白绮尘没看到嬴序和陆南柯的表情,还想着怎么让自己看上去尽可能的冷静,好不让他们为难。在这种情况下,白绮尘才不要那么没用什么都要被人照顾。 白绮尘的倔强的确帮嬴序他们省了不少事,他们一路向外走,可是没有在路上看到其他活口。在他们都有些心灰意冷时,经过了阆风派的正殿,白绮尘突然看到正殿中有一个颓唐的人影。 “那里有人!”白绮尘惊声叫道,然后向正殿飞奔而去。越来越近时,白绮尘他们终于看清了,坐在正殿上的人,赫然是阆风派的掌门擎风!擎风无力地用手撑着额头,双眼空洞,发间竟然多了许多银丝。他像是在一夜之间老去,变成这样一个垂暮老者。 在白绮尘他们踏入正殿时,擎风的脸突然抬起来,眼中的恨意像是要把白绮尘等人大卸八块。擎风发出一声声野兽一样的低吼,低沉,却隐藏着巨大的悲伤和愤怒。他提起剑,向白绮尘的方向冲去。 白绮尘一怔,随即就明白了擎风是把他们三人当成了凶手 “喂,等一下!”白绮尘慌张地向一侧躲闪,刚好避开擎风的剑锋,可接着又是另一剑挥来。白绮尘连忙拔出紫电,勉强接下他这一剑。这时嬴序一脚将擎风的剑踢飞,与陆南柯一人抓住他一只胳膊,联手制服了他。 “放开我,你们这群卑鄙小人!”擎风的眼睛红了,拼命的挣扎,嬴序和陆南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他拖住。 “擎风前辈,您误会了。”白绮尘连忙拿出昆仑界弟子的腰牌,举到擎风眼前。那腰牌是银质的,上面用镂空的手法雕上了“昆仑界”还有大大的“三八”二字。白绮尘恨得牙根痒痒,强忍住杀人的冲动解释道:“我们三人都是昆仑界的弟子,并非凶手。” 听白绮尘这样说,擎风渐渐冷静下来,原本涣散的眼眸也终于有了一丝光亮。他与秦天向来交好,秦天是不会害他阆风派的。其实也不能怪擎风失态,一早上醒来就看到一个满是尸体的门派,给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而且,若不是他曾经服下一株仙草,估计现在也是像其他人那样中毒身亡。 这时白绮尘看擎风冷静了下来,便向陆南柯他们使眼色,示意他们松手。擎风一下子失去支撑,颓然地坐倒在地上。 “请您一定要振作啊,擎风前辈!”白绮尘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擎风,“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凶手!” 白绮尘现在迫切地想要找出凶手,生怕他会找上昆仑界,所以白绮尘的小脑瓜现在转得比谁都快,很快就想出了办法。“擎风前辈,您能不能将贺礼清单和客房名单拿给我看一下?” 陆南柯惊讶地看着白绮尘。因为他也想到了这个办法,只是被白绮尘抢先一步说出口。不知是不是错觉,陆南柯感觉现在的白绮尘像是变了一个人,眼神中充满了睿智和冷静,再也没有了那种小孩子一样的天真。 阆风派向来戒备森严,凶手想要进入其内部,定是混在前来贺寿的人当中。而凶手下完毒后肯定不会再留在阆风派,因此只要对着死者和名单一一盘查,消失不见的一个人或者几个人,就一定是凶手。 白绮尘和陆南柯对视一眼,皆是心领神会。这时嬴序也把擎风从地上扶起来,从他手中接过贺礼清单和客房名单。 擎风这时也恢复了一些,跟白绮尘他们一起一间房一间房的查看。可是连续找了几个别院,都没有发现异常,尸体和名单都能一一对应。 再往下走,白绮尘竟然在一间别院里找到了无相的尸体!白绮尘面带惋惜地蹲下身子,嘴里念叨着“好可爱的脑袋”,一边伸过手想要去摸一下无相光滑的脑袋。 “别碰!”嬴序眼疾手快地将白绮尘的手打开,厉声喝道:“你疯了吗!这上面也可能有毒!” 白绮尘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拨弄了几下腰间的香囊。她真的对无相的光头很感兴趣嘛!况且现在有百里的香囊在,摸一下又不会怎么样!白绮尘越想越生气,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转身走到陆南柯身边。 “好心当成驴肝肺。”嬴序小声骂着。他本来就不爽,一转脸却对上陆南柯幸灾乐祸的目光,更是差点气歪了鼻子。 擎风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可是找了很久也没什么发现,不由得感到有些心灰意冷。而且他现在也有些中毒的迹象,血液的流动明显迟缓。这里的毒气很烈,就算他曾经吃过可以避毒的仙草,也没办法在毒气中支撑这么长时间。不过很快,他就听见白绮尘激动的喊声:“有发现了!”白绮尘从房间里窜出来,气喘吁吁地将名单举到擎风眼前。 上面的人名几乎都被红线画去,那代表着已经确定死亡的人。仅仅剩下的一个人,白绮尘和嬴序他们搜遍的所有的房间,都没有发现。 看到上面用醒目的红笔画上圈的人名,擎风难以置信地后退几步,目眦俱裂。因为上面剩下的一个人名,是乾臻。 “不——” 怎么可能!那个人怎么可能是乾臻!擎风与乾臻是数千年的好友,他怎么可能在阆风派下毒!擎风一时间气急攻心,喷出一大口鲜血。 “擎风前辈!”白绮尘不禁大惊失色,伸出手想要扶住他。 擎风却摆摆手,脸色苍白,气若游丝地说道:“老夫实在不相信乾臻会做这种事……老夫自知命不久矣,只想求你们能帮我找出真正的凶手,为阆风派报仇。老夫在九泉之下感激不尽……”说完,擎风眼睛一闭,还来不及等白绮尘给他一个答复,就气息全无。 阆风派,再无一个活口。 一定要抓住凶手,不能让昆仑界步阆风派的后尘。想到这里,白绮尘的目光更坚定了些,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陆南柯走到白绮尘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别担心,这个江湖还没有那么大,我们会找到他的。” 他的声音像是有种魔力,可以很容易得让人安心。白绮尘点点头,心中突然涌起几分豪气。从前的白绮尘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妖怪,可现在的她,马上就要真正面对这个风起云涌的世界了! 后来他们在阆风派放了一把火,将毒气和尸体全都焚烧殆尽。从此以后,江湖上不会再有阆风派。然后白绮尘发誓,她一定会让在阆风派下毒的凶手死得很难看。 第十二章:共眠 下山的路上,白绮尘回过头,看着火光冲天的阆风派,一时间不知该用什么心情来缅怀。她的手指突然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无比坚定的,又带着一些清香——陆南柯。白绮尘迟疑了一下,并没有把手抽回来,而是有些疑惑地看着前方不远处大步向前走的嬴序,十分隐蔽地蹙了下眉头。 不知道为什么,白绮尘总感觉嬴序这几天有些奇怪。不再和她说说笑笑,而且只要陆南柯在这里,他总是躲得远远的,似乎是变得有些不合群。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有些落寞的样子。是因为陆南柯回来了吗? 如果嬴序知道此时白绮尘的想法,估计会气得跳脚。他好心闪到一边,让陆南柯单独和白绮尘呆在一起,竟然被白绮尘想成了不合群!还落寞呢,他那明明是潇洒好不好,大神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不过说真的,嬴序虽然这样安慰自己,将一切都想得洒脱,可他的心中却平白无故地生出几分郁结,胸口闷得难受,却丝毫寻不到头绪。 陆南柯的脸已经恢复了那副淡漠的表情,只是唇角小幅度的上扬,象征着心情愉悦。 下山之后,他们三人经过商量决定先去望剑山庄追查乾臻的下落。 白绮尘不懂这个江湖的利害,嬴序又整天憋在昆仑界里修行,所以他们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陆南柯不一样,他常年行走在江湖上,对这些局势都很了解。在他听到的传闻中,望剑山庄的庄主乾臻向来光明磊落,是很有威望的人,以他的德行应该干不出像下毒这般阴狠的事来。可是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乾臻,这到底是事实,还是另有其他,陆南柯也不敢妄下定论。 回到长清镇后,嬴序特地修书一封派人送往昆仑界。信中详细说明了阆风派惨遭灭门的事,说他们要去追查此次下毒事件,需要在外耽搁些时日,让秦天在昆仑界严加防备。另外还提到陆南柯现在与他们一起,让秦天放心。白绮尘他们又各自置办了一些远行的必需品,没有停留,就背着行囊上路了。 望剑山庄在荆楚地带,要从月华山一路向南走,到达南周城后转向西南方向,可谓是路途遥远。白绮尘他们的修为都还不够,无法凌空飞行,只能日夜兼程地赶路。 这前往楚地的前一段路并不算容易,几乎都是连绵不绝的山脉。但到了南周城就好些了,那里是平原,还可以走水路。只要顺着楚河南下,就能很快到达位于九岭山上的望剑山庄。 赶路这种事,陆南柯和嬴序从前都认为是枯燥无味的。可是因为带上了白绮尘这个初涉江湖的菜鸟,就变得有些像游山玩水。这次的路程不同于前往阆风派的那次,草原上的风景千篇一律,可山地不一样,每一座山峰都有它各自的韵味。所以就算辛苦了些,白绮尘也是兴致勃勃。 当时已经入了秋,天气渐渐转凉。白绮尘的衣服都是用自己的羽毛变的,可她的羽毛就那么多,就算全都变成衣服裹在身上,还是不怎么暖和。但是白绮尘很倔强,就算自己藏在袖间的手臂冻得发抖,也是强装笑颜,并且不肯再让陆南柯牵自己的手,生怕露出一点破绽,给他们添麻烦。 这天晚上,他们三人正巧爬到星台山的山顶。这座山脉连绵数百余里,海拔有四千多米高,就像一道天然的屏障,将西域与中原隔开。想要穿越它,就只能登上山顶再从另一侧下山。可是星台山有一点很奇怪。它的山顶不是陡峰,反而格外平坦,就像是被拦腰截断。 摸黑走山路太不安全,于是他们决定先在这山顶上将就一晚,明早再下山。 不一会儿,山上起了风,刮得地面的枯草和树枝窸窸窣窣地响。 “好像只要是山都会起风。”白绮尘小声嘀咕着,在篝火边铺上一条薄被,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掀起一角紧紧裹在身上,像一只臃肿的蝶蛹。嬴序躺在离她大约一米的地方,而陆南柯说自己不习惯睡在地上,不知躲到哪棵树上去了。白绮尘自己是鸟都不在树上睡,陆南柯可真是个怪胎。白绮尘一边咬着手指一边胡思乱想,想转移一些注意力,不让自己感觉那么冷。 突然一阵冷风吹过,嬴序身上的汗毛也竖起了一些。他睁开眼睛,刚想再拿些衣服盖着,顺便添些柴火不让火灭掉,就听见旁边的白绮尘打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喷嚏。他看见白绮尘裹在被子下的身体在轻轻打着寒颤,心中有些心疼。纠结了一下,嬴序伸出手,捏了捏白绮尘的脸颊。她滑嫩的小脸变得像冻豆腐一样,冰凉冰凉的。这时白绮尘也把脸转过来,嘴唇微撅着,眼眶里隐约有些水雾。 看见白绮尘冻得有些发白的小脸,嬴序感觉自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一下子被触动了。 “好冷……”白绮尘的声音有些虚弱,她坐起来,又打了个喷嚏,然后揉了揉揉鼻子,可怜兮兮地望着嬴序,话中带着软软的鼻音向他撒娇:“师兄,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 听完白绮尘的话,嬴序一张俊脸瞬间涨得通红。他修行虽然讲究清心寡欲,可就算再怎么清他也当不成柳下惠。不过柳下惠有美女在怀都能淡定自若,根本就不叫什么正人君子,他明明就是有什么隐疾……靠!自己在想什么嘛!嬴序猛地甩甩脑袋,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走,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在开玩笑啊。咦,你的脸怎么红了?”在朦胧的月色下,白绮尘看到嬴序的脸色不对,就爬过去,趴在嬴序身上想看个仔细。 嬴序连忙将脸转过去,耳根有些发烫,瞬间赶跑了所有的凉意。“我那是热的。”他用手在脸旁扇了扇,欲盖弥彰。这时他突然想起白绮尘刚才打了两个喷嚏,于是煞有介事地坐起来,撩起白绮尘额前的头发,将手指搭在她的额头上,确定没有发烧后才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得风寒。”嬴序看着白绮尘楚楚可怜的目光,狠下心把眼一闭,重新躺回去,像尸体一样直挺挺的:“来吧。”他的语气有些悲壮,再加上他那仿佛慷慨赴死一样的神情,还真是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可白绮尘完全没有那些奇怪的想法,反而很开心地钻进嬴序的被子里,眼睛弯弯的,闪着莹莹的光亮,像月牙儿一样漂亮。她躺下后把整个人都趴在了嬴序身上,还特别不老实地蹭了蹭。 “我说!你就不能变成鸟吗?”嬴序满脸黑线。他相信如果自己就这样被白绮尘抱着睡一夜而自己什么都不能动,一定会留下什么心理障碍。 “哦,好。”白绮尘应了一声,乖乖地变成乌鸦的模样,顺便在嬴序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身体暖和了些,白绮尘睡得很香甜。 嬴序在心中将“清心寡欲”念了不下上千遍,才浑浑噩噩地睡去。 而悲剧的人生并没有就此结束。 第二天一大早,陆南柯不知从哪棵树上回来了,看见嬴序站在那里系着腰间的束带,而白绮尘刚从他的被子里坐起来,揉着腥松的睡眼。陆南柯当时便火冒三丈,冲过去一拳打到嬴序脸上,然后用蛮力把白绮尘拽出来,想要骂她几句,就看到白绮尘茫然又无辜的表情,陆南柯只好作罢,脸色阴沉着又回去在嬴序脸上补了一拳。此时此刻在陆南柯的心中,白绮尘是被迫害的无知少女,而嬴序则是人模狗样装着好人的大尾巴狼! 嬴序捂着红肿的唇角憋屈得不行。他真的只是抱着白绮尘睡了一晚而已,况且那时的白绮尘还是只乌鸦!陆南柯这个醋坛子!嬴序龇牙咧嘴地向陆南柯的背影比了一个中指。 正巧这时陆南柯回过头来瞪嬴序。看到他的动作后,原本就怨毒的目光更加狰狞了些,可是碍于白绮尘在场暂时压制着没有发作,仅仅是示威似地挥了挥拳头。 嬴序的脸顿时扭曲了,手指的关节攥得“咔咔”响。陆南柯竟然敢在他面前这么嚣张,那就看看到底谁更胜一筹!嬴序那颗傲娇的心不甘心被人如此小看,瞬间燃起了熊熊的战意。他昂首阔步地走过去,牵住白绮尘的另一只手,使劲把她拽到自己身边。“宣战。”嬴序对着陆南柯无声地说出这两个字,嚣张地扬起下巴。 陆南柯也是不甘示弱,把白绮尘又拽回来,露出和嬴序一样嚣张的表情,隐约有一些电流在两人之间闪过。 他们都在互相叫着劲,下巴都快扬上天了。可是这时的嬴序还有陆南柯只顾着把白绮尘拽过来拽过去,都以为白绮尘傻了吧唧很好欺负,以至于忘记了她的本质属性。 “哼,那么用力的仰着脸,小心下巴掉下来。”白绮尘的确是傻了吧唧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可是她被拉来拉去早就烦了,幽幽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就甩开他们的手,迈着大步从他们两人中间走过。 几乎是同一时间,嬴序和陆南柯都感觉头顶似乎传来一阵乌鸦的叫声,然后下巴传来“咔”的一声,两人默契十足地蹲到了地上。 白绮尘的绝世乌鸦嘴让他们的下巴脱臼了…… 这货就是个腹黑的女妖精!!!嬴序和陆南柯除宣战之外第二次达成共识。 第十三章:千面毒医 翻过星台山,他们经过一个小城镇,白绮尘跟见了亲人似的冲到衣服店里买了好几件冬衣,用法术变到身上,当天晚上就蹦树上睡去了。 又走了大概半天的时间,白绮尘三人就到达了南周城。南周城可不是那种小村小店能比的,琉璃碧瓦,云谲波诡,来往行人络绎不绝,实为繁茂。 楚河自北向南贯穿整个南周城,直达九岭山,然后蜿蜒入海。白绮尘这次很懂事地没有在城中闲逛,而是在陆南柯的带领下用最快的速度赶往渡口。 为他们撑船的是个老人,见他们三人气度不凡,衣着华贵,直呼“神仙下凡”。 嬴序耐着性子费了好多口舌才向他解释清楚,同时也在心里担忧。仙人们超脱世外淡泊名利的形象在这些普通人的心中已经根深蒂固,决不是随便讲他们几句坏话就能改变的。 可这些凡人哪里又会知道,仙界,全然不是凡人心中那样清明。不知是不是从父亲轩辕临手中接任天帝之位的轩辕寒穹御下无方,这一千年来,那群仙人沾染了尘世的功利之心,贪图享乐。秦天就是受不了这个才离开仙界的。于是有一些仙人怕自己丑陋不堪的一面被他们宣扬出去,使劲从中挑拨。所以,除非能联合妖界与仙界正面开战,否则昆仑界无时无刻不面临着危险。 顺楚河往下,白绮尘他们在九岭山下下船。当时已经临近黄昏,江面上洒下粼粼的波光。他们快速地沿着小路上山,终于在太阳下山之前敲响了望剑山庄紧闭的朱红色大门。 等候了片刻,一个家丁打扮的年轻男子将门打开一条小缝,探出头来警惕地着他们。 “我们三人是昆仑界的弟子,想求见乾臻庄主,还请小哥帮忙通报一声。”陆南柯拱了拱手,顺便上扬起唇角,仅是一个微笑,就足以倾倒众生。 可是没想到那家丁定力不错,仅仅是一愣神,就正色道:“三位还是请回吧,我家老爷五天前就过世了。” 白绮尘他们闻言皆是惊骇无比,这才发现家丁的身上的确是穿着孝服。可是那乾臻三天前才在阆风派出现,这人怎么说乾臻五天前就过世了呢? 那家丁说完就要把门关上。秦天曾经和嬴序说过,要从凡人嘴里套什么消息给点钱就行了。所以他眼疾手快地把门推住,从怀里摸出一大把银票递过去:“小兄弟,能不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我们讲清楚?” “我不要你的钱。”他摇摇头,并没有把银票收下,而是打量了他们几眼,语气真挚地说:“老爷的尸体是在院子里发现的,而且脸皮不知被谁揭了去,整片地面都是血淋淋的。这件事夫人不让我们宣扬。可我看你们不像是坏人,就告诉你们,希望你们如果有机会能为我家老爷报仇。”说完这些话,家丁催促三人赶紧走,然后重新把大门关上。 下山的路上,陆南柯一直用手捏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口中还念念有词:“原来是他……” 白绮尘离他近,听清了陆南柯小声嘀咕的话,瞳孔倏地放大,猛地抓住他的手臂,追问道:“你知道谁是凶手?”这时嬴序也回过头,讶异地看着陆南柯。 “如果我没猜错,凶手应该是一个叫做邪日的人。” “邪日?!”白绮尘呆住了。邪日……不正是百里提醒她小心防备的人吗!她在阆风派时还安慰自己说百里会给自己香囊完全是出于巧合。可是现在看来,百里真的是什么都知道的啊! 白绮尘的身体因为愤怒而轻轻颤抖,指甲陷进掌心的肉里,嘴唇上也用牙齿咬出一圈白印。百里竟然瞒着她这种事情,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是被仙界逼迫的吗? 白绮尘不懂仙界究竟想做什么,也突然觉得现在的百里无比陌生。 邪日,江湖人称千面毒医。相传他的易容术出神入化,每次出现都是有不同的样貌,都是真真正正的人皮面具。而且此人擅长用毒,他想救人时可以用毒解开任何一种疑难杂症。而他若想杀人,也没有人能够避免。白绮尘他们三人会在邪日的毒中活下来,完全是因为百里。因为邪日和百里比起来,还是稍微逊色了一些。可即便是这样,邪日的毒术在人界也是找不到敌手的。如今这样的人为仙界所用,那就危险了。 嬴序记得当时“乾臻”来到阆风派的时候,擎风曾拍着他的肩膀说他最近又瘦了。如果当时出现在阆风派的乾臻真的是由邪日假扮的,这句话就不难解释了。邪日的易容术虽然厉害,可也只是改变一下容貌,顶多再把声音学像点,不可能连高矮胖瘦都跟那人一样。想到这些,嬴序的疑惑就都解开了。 “可是就算知道了凶手是邪日又能怎么样呢?”白绮尘低着头,像是被人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连心跳都觉得疲惫。 就是这样啊,知道了凶手是邪日他们又能怎么办?邪日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就算他现在从白绮尘眼皮子底下经过,白绮尘也不敢打包票说他就是邪日。像他那种人,想要隐藏自己太容易了,随便杀个人揭张皮就能换个身份。难道要白绮尘不由分说得先把人砍了然后在查看他脸上有没有人皮面具?这种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残忍手段白绮尘自认为做不来。 嬴序和陆南柯也都沉默了。白绮尘说的没错,他们也没见过邪日,何况他千变万化,哪有那么容易找到?虽然说这个江湖也没有多大,可是要将所有的地方都搜查个遍,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邪日不可能总呆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可能白绮尘他们前脚刚走邪日他后脚就跟来了。这样一来更是像大海捞针一样困难。 就在他们束手无措的时候,突然有一枚飞镖划破长空,带着凛冽的风声向嬴序的方向飞去。嬴序听到背后不和谐的声音,脸色微变,飞快地闪身。那飞镖就贴着嬴序的鼻尖飞过,他甚至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飞镖上携带的刺骨的寒意。那飞镖钉入一棵大树,发出一声闷响。嬴序这才发现那飞镖上竟然有一张纸条。他警惕地转过头,目光锐利,可是身后是茂密的树林,哪里看的见半点人影? “你没事吧?”白绮尘被吓得脸色煞白,连忙跑到嬴序身边,心脏像是要从胸腔里挑出来。 “没事。”嬴序强装镇定地摇了摇头,走到那棵树前,用食指和中指夹住飞镖,略一用力把它往外一拔。飞镖的顶端离开树干的那一瞬间,整棵树化为烟尘。嬴序的瞳孔微微颤动,讶异与此人如此深厚的内力。随后他将纸条取下来,打开后发现上面用漂亮的正楷写着四个字——琅月酒馆。是刚刚干涸的墨迹,还残留着淡淡的药香。 “是百里!”白绮尘闻到纸条上携带的熟悉气味,像发疯一样转着圈向四周大喊:“百里!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出来!百——里——” 四周寂静得听不见一丝风吹草动。可是在不远处的一颗树背后,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半透明人影。他听见了白绮尘的呼喊,却没有现身。只是蹙了蹙眉,双眸中分明是痛苦与挣扎。然后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身形隐入树中消失不见。 白绮尘喊得声嘶力竭,可是依然没有看到百里的身影出现。她气急败坏地蹲到地上,用手指焦躁地揉着头发。 陆南柯走过来按住她的手,柔声说道:“百里他不愿现身,自然是有他的理由。你又何必太过纠结。” 白绮尘沉默着没有答话,将手慢慢放下来。而嬴序转头看着飞镖飞来的方向,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十四章:琅月酒馆 等白绮尘的心情平静下来,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他们摸着黑小心翼翼地从山上下来,然后在山脚一个偏僻的客栈里住下。 白绮尘在睡前考虑了很久,决定相信百里的话,去琅月酒馆找邪日的下落。而陆南柯正好知道琅月酒馆的位置,所以这次仍然由他来带路。陆南柯之前在大陆上游历时曾去过那里,依稀记得是在九岭山西南方的一个小山坡下,沿着河。那个酒馆不太显眼,可是因为那里的酒太烈,不合陆南柯的口味,所以印象深刻。 他们沿着九岭山向西南方走了约摸一个时辰,路上遇到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腰间别着斧子,背着柴火,无一例外全都是上山砍柴归来的樵夫。他们有人盯着白绮尘看,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的几分野蛮,让白绮尘以为他们是拦路抢劫的土匪,吓得直往嬴序身后躲。 发现白绮尘的动作后,嬴序“噗”的一声笑出来,然后冲那些樵夫瞪一瞪眼,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那些樵夫也是很识相的人,在嬴序的威胁下悻悻地收回目光,不再盯着白绮尘,却将目光望向了陆南柯。在这种荒郊野外的,一年到头都难得看到外人。好不容易看到个粉嫩粉嫩的小姑娘,谁不想多看两眼?可是她身边的保镖看似很凶的样子,只好看看他身边另一个年轻男子。虽然是男人,可也是如花似玉。不说别的,饱饱眼福起码是够了。 陆南柯像是对那些目光视若无睹,依旧面无表情地迈着步子,只是樱唇轻启,淡然道:“眼睛不想要了吗?”他的声音虽然是冷清,可是所有人都能从中听出赤裸裸的杀意。 樵夫们闻言纷纷把脖子瑟缩回去,加快脚步哪来的回哪去。 陆南柯满意地将唇角上扬出一个奇怪的弧度,似笑非笑。 又向前走了一段路,就看见前方的道路旁有一面旗子随风飘动,黄底红边,上面用黑字写着一个大大的“酒”字。不远处就出现了一个小酒馆,不算太豪华但大清早的也有不少人进进出出。正是百里说的那家琅月酒馆。 当白绮尘踏入琅月酒馆门槛内的一瞬间,就像是被鬼上身一样,瞬间变成那个精明干练的白绮尘,连气质也变得和从前是天壤之别,其速度快到让嬴序和陆南柯以为白绮尘她有双重人格,可以随时切换。 白绮尘站在琅月酒馆的门口,将整个大厅扫视了一番,径直走向一个偏僻的角落。陆南柯和嬴序无奈地对视一眼,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这个角落很空旷,只有个一樵夫打扮的人在静静喝着酒。他听见有人过来也没有抬头,只是轻抿了一口杯中的烈酒,享受地咂咂嘴,十足的酒鬼派头。 白绮尘在经过他身边时突然诡异地笑了笑,然后在他背后的空桌子上坐下。三柄剑同时拍到木头桌子上,发出“哐当”一声钝响。 跑堂的小二把毛巾甩到肩上,跑过来恭敬地问道:“三位客官,要点儿什么?” “来两壶好酒。”白绮尘漫不经心地吩咐着,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丢到小二怀中,“剩下的就赏你了。”白绮尘从头到尾都没用正眼看过那小二。她额间的黑火印记一下亮又一下暗,但是被刘海遮挡住,没有任何人发现。也许是因为这个的原因,白绮尘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浑然天成的威严。她这种气质转变,让嬴序和陆南柯不禁咋舌。 小二的脸笑得像是绽放的菊花,殷勤无比地应着。不一会就端来两壶好酒,又恭恭敬敬地跑走了,态度好得很。 白绮尘给自己斟满一杯,端起酒杯放到鼻间嗅了嗅,然后仅仅是说了一句话,所有的气势就都跑光了:“咦,怎么这么烈?让人家怎么喝呀!”还是和平常一样幼稚的语气,甚至隐约有些撒娇的意味。 结果是嬴序口中的酒全喷出来,陆南柯也是娇躯一震,打翻了酒杯。 旁边的桌子上,那年轻男子听到白绮尘的话,放肆地大笑出声,声音嘹亮清越,惹得不少人侧目看来。 白绮尘对嬴序和陆南柯使了使眼色,然后不动声色地把手指放到右耳朵下,做了个向上揭的动作。然后不等他们反映,白绮尘就提起紫电宝剑,看似悠闲地踱步到那男子的对面坐下。她左手撑着下巴,顺便把紫电宝剑横放到面前。“笑够了吗?”白绮尘有些嗔怪地看着他,微微撅起粉嫩粉嫩的樱唇,一副单纯无害的模样。 那男子收敛了笑声,对白绮尘的话不置可否,只是饶有兴趣地望着她。他的容貌并不是很出众,还达不到嬴序还有陆南柯那种妖孽级别,只能用清秀来形容。可是他的眼睛十分吸引人,像是波澜不惊的古井,深邃得似乎要把人吸进去。 “让你看了那么久的笑话,我可是要收费的。”白绮尘的眼珠飞快地一转,然后对他眨了眨眼睛,看似是一个俏皮的表情,可是嬴序和陆南柯看到后,会意地拿着剑站起来,椅子因为向后移动与地面摩擦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年轻男子明明听见了声音,却没有转头,只是眼神隐晦地向左侧转了转,马上又望着白绮尘,脸上的笑容更浓郁了些:“你想要什么?” “嗯……”白绮尘装模作样地沉思了一会,食指在剑柄上一下一下地敲着。继而眉毛一挑,飞快地拔出紫电架到了他纤细的脖颈上,语气邪魅:“那就留下你的命吧。” “哎呀,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舞枪弄剑的?”那人也是装模作样地惊呼一声,佯装惊恐地瞪大眼睛,可是黑白分明的双眸里分明是有着不加掩饰的笑意。 白绮尘冷笑一声,漠然道:“邪日,不必再装了。你杀了阆风派那么多人,是偿命的时候了。” “哦?”他的尾音上扬,隐约有些兴奋的意味。他在江湖行走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识破他的身份,叫他如何不兴奋?至于后面那句让他偿命的话,邪日太过自信,就直接给无视掉了。 其实白绮尘从一进门就注意到了他。按理说,在这酒馆里喝酒的樵夫们应该家住的很近,不可能不认识。他们在一起喝酒聊天,邪日却一个人在偏僻的角落喝酒,这是白绮尘注意到的第一个疑点。第二,这些山间生活的男人不管老少,性格皆是剽悍豪爽,喝这种烈酒肯定是大口大口地灌进去,而不会像邪日那样小口啜饮,仔细品尝。第三,樵夫终日与斧头木柴为伍,手上定然有磨出的茧。可是邪日的手却是白嫩光滑,不像是樵夫,反而像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凭着三点,白绮尘就能断定这人是邪日。 这时嬴序和陆南柯也走了过来,站在邪日两侧。嬴序提着剑,双手环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邪日。“喂,小白,你很不错嘛。”嬴序的语气轻挑,却有着掩饰不住的欣喜和赞赏。 听到嬴序的夸奖,白绮尘咧开嘴对他笑了笑,像个小孩子一样。 这剑拔弩张的气势吓坏了不少人,那些原本喝着酒的樵夫一看这架势,还没付钱就纷纷扔下酒杯夺门而出。 酒馆掌柜躲在柜台后面,浑身的肥肉抖得像筛糠一样。他一看就知道这四人不是好惹的主,他们要是打起来,自己这件小破酒馆能不能保住都难说。掌柜其实很想骂娘,可是他又不敢,只好苦着一张脸,拨着算盘算计着今儿个自己会赔多少钱。那数额可能不小,掌柜算了一会就悲愤地双眼翻白晕了过去。 这一边,四个人的对峙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只需一个合适的契机就能爆发。而提供这个契机的人,是邪日。他才不是那种会束手待毙的人。脚尖一踢桌子,桌子便飞上天空。而白绮尘为了躲开桌子不得不把手收回来,用力猛了些,剑锋在邪日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口,往外渗着鲜血。 邪日毒术高明,他体内的血液又岂是凡物?有几滴黑色的血液留在白绮尘的紫电宝剑上,那薄如蝉翼的剑身立刻从边缘向中间腐蚀,发出“嗞嗞”的声响让白绮尘大惊失色。 似乎很满意白绮尘的反应,邪日在一个空翻落地后,邪气地笑着,伸出手指沾了一点脖颈上的血液,缓缓将手指移到唇边,伸出舌头舔舐掉。他的神情慵懒,像是品尝到了什么人间美味。 “混蛋。”白绮尘最心爱的剑被他弄坏了,本来就怒不可遏。再看到邪日这样恶心的动作,当时便气得炸毛,愤怒地挥剑向邪日砍去。 邪日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后退几步,从怀中掏出一把毒粉向白绮尘撒去。白绮尘刚想躲闪,她腰间的香囊就再次发挥了作用,发出一片绿光将这些毒粉悉数震散。 第十五章:身死 当那片绿光出现时,邪日不禁脸色大变。他之前没有刻意往白绮尘的腰间瞅,可是现在目光被那绿光吸引,全部集中在白绮尘的香囊上。以邪日的眼力,又怎会认不出这是他的宿敌百里随身所带之物呢? 邪日自知不敌,便想要逃跑。他刚转过身,嬴序的剑就向他的胸口刺去。嬴序刚才也看到了白绮尘的紫电宝剑被邪日的血液腐蚀。可他觉得用一把剑为代价杀死邪日,似乎是一件挺划算的事。 邪日也不是傻瓜,连忙侧身闪过,却冷不防被陆南柯在他后心拍了一掌。他一口血喷溅到地上,连岩石的地面都被腐蚀出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深洞出来,可想而知邪日的血是有多毒。可是他把精力全部放在了研究毒术上,不管是法术还是剑术都只是勉强能够自保。他之前杀人时,无论多强大的对手都无法抵抗他的毒。可是今日白绮尘有了百里的香囊,而邪日的毒正好被百里的药所克制。 难道今日真的要命丧于此吗?不,他不甘心!邪日的目光突然变得怨毒,他怎么甘心死在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手上!再怎么也要来一个垫背的。 陆南柯感应到邪日突然凌厉的目光,在心中暗叫不好,连忙对他使出控魂术。可是他迟了一步。在邪日放弃反抗被控制之前,他已经狞笑着用指甲割破手腕,动用秘法让自己的血液凝聚成最精纯的一滴血脉之力,射入白绮尘的胸口,速度快到让人来不及防备。 白绮尘感到胸口一阵刺痛,邪日带着剧毒的血脉之力已经刺破皮肤融入到她的身体中。白绮尘的瞳孔放大到极限,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突然加快,像是有一只大鼓在胸口不停地敲着,带走自己全部的生机与活力。她的眼神开始模糊,然后生命力流逝殆尽,让她的身子失去支撑倒了下去。 嬴序猛地冲上去接住白绮尘缓缓倒下的身体,瞳孔剧烈地颤抖着,里面满是惶恐与不安。 与此同时,在妖界中,砚宸正教着澜沧法术,突然血脉中传来一阵强烈的悲伤,让他瞬间惊慌失措。现在和他血脉相连的只有一个人,难道是她出了什么事……砚宸的脸色顿时煞白,不敢再往下想。 “爹爹,你怎么了?”澜沧发觉了砚宸的异样,紧张地抓住他的手臂。砚宸正在给他示范一个法术,可是他动作突然停止,而且脸色苍白得吓人。让澜沧的心一下子不安起来。 “你先去找焰绝,爹爹有事要出去一下。”砚宸勉强露出一个笑脸。他知道澜沧和白绮尘的关系好,因此不想说出实情让他也跟着担心。交代完之后,砚宸便化成黑龙的模样,用最快的速度奔向妖界与人界的空间裂隙。 陆南柯在盛怒之下强行吞噬掉邪日的灵魂。但是邪日整天与毒物打交道,连灵魂都带着毒素。陆南柯努力护住心脉不让这些毒素侵入,可他的唇角还是不可遏制地溢出一丝鲜血。殷红的血液顺着他的下颌滑落,滴到白衣上,像是盛开的花朵,妖艳异常。 嬴序颤抖着将手探向白绮尘的鼻间,可是她已经完全没有了气息。嬴序抱着白绮尘渐渐冰凉的身体,失魂落魄地跌坐到地上,双眸中一片死寂。 陆南柯跌跌撞撞地向后退了几步,狠狠地用袖子拭去嘴角的血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跑。他想逃,想逃离这里,逃得越远越好! 陆南柯脚步飞快,风涌过来灌进眼眶里,凉凉的,像是有什么液体要流出来。他的指甲刺破了掌心,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滑落,滴到地上,发出微弱却又恐怖异常的声音。 “等一下!”陆南柯突然听见背后传来嬴序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是因为太过兴奋。像是察觉到什么,陆南柯猛地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绿色的光芒。 这些柔和的光芒从白绮尘胸前那一丁点的伤口涌入她的身体,很快将伤口修复好。白绮尘的脸色奇迹般的恢复了一些红润,可是仍然没有呼吸,连眼睛也没有要睁开的迹象。 “十天!”一个焦急的声音从琅月酒馆门口传来。 嬴序和陆南柯齐齐向外望去,看见一个月白色的身影慌张地闯进门来。 “我只能维持她十天的生命!”百里的呼吸有些紊乱,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一张俊脸血色全无。邪日这次是把身上所有能调动的毒都打入了白绮尘的血脉中。百里抽空了自己全部的体力和这方圆百里所有灵气,也仅仅能和邪日的毒抗衡十天。“快去找凤凰翎……”百里的目光开始涣散,强烈的虚弱感席卷而来,他踉跄着倒地。在意识失去过去之前,用自己最后的力量捏碎了手中淡绿色的玉玦。 百里……凤凰翎…… 嬴序的眼中多了一份复杂的光芒,瞳孔黑到极致,像是泼了墨。他在犹豫不绝。百里把他们引入这样一个巨大的阴谋,却帮他们找到凶手邪日,而且在白绮尘生命垂危之时百里拼尽全力也要帮她维系生命。这样一个扑朔迷离的人,嬴序看不清他的立场,又怎么敢轻易相信他?可是现在白绮尘命悬一线,要想救她真的只能用凤凰翎吗?该死!凤凰翎是什么东西?嬴序突然愤愤地用拳头打到地上,眼眸中浮现几分戾气。 陆南柯似乎看破了嬴序心中所想,他叹了口气,然后低头看着掌心的伤口,声音像是一片空旷的荒野,被风吹来几分莫名的苍凉:“凤凰翎是凤族世代传承的宝物,相传是由凤族祖先精血所化。凤凰涅盘,浴火重生。这就是凤凰翎的作用。” 听到陆南柯提起凤族,嬴序小心翼翼堆积起的希望霎那间破灭。“凤族……不是五百年前就被灭族了吗……”他闭上眼睛,试图掩盖自己的悲伤。可是他的声音干涩无比,让陆南柯将他的心情一览无余。 嬴序在昆仑界修行,不参与外界争斗,不代表他不清楚那场旷世之战。 五百年前,秦天还未下界时,仙界与妖界的战争就开始了。二郎神兵败而归后,轩辕寒穹大怒,下令让凤族倾尽全族之力打败龙族。可是仙界没料到,那时砚宸已经与黑火完全融合,拥有了更强大的能力。焚炎虽和砚宸同为神,可砚宸的功力不知比焚炎强了多少。所以凤神焚炎得到命令后率领十万大军攻打妖界,结果被砚宸以一人之力拦下,最后将他们屠戮殆尽。同时,焰绝率兵攻入凤巢,并且引来东海之水,将整个凤巢淹成一片荒芜,没有留下一个活口。从此,凤族从世上除名。 砚宸虽然是屠戮凤族的凶手,可是却没有几个人出来指责他。凤族身为仙界第一大族,本应该严于律己,可他们却自以为声名显赫,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若不是因为焚炎和轩辕临是结拜兄弟,算是轩辕寒穹的叔父,早该被逐出仙界了。砚宸将仗势欺人的凤族赶尽杀绝,倒是做了一件为民除害的好事。如此一来,砚宸不但没有被人唾弃,反而成了英雄,人人称颂。一时间,砚宸的威望达到了顶峰,而仙界则是元气大伤。 凤族被灭门,老窝也被水冲了,凤族数千年的积蓄毁于一旦。他们的圣物凤凰翎辗转数百年,如今已经下落不明,想要再找到它谈何容易? 嬴序差不多已经绝望了。他低头看着白绮尘那张恬静美好的脸,眼眶被泪水涨得生疼。可是当大滴的泪水从他的眼眶中滚下来时,嬴序却被自己吓了一跳,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白绮尘死了,他不是应该高兴吗,怎么会哭呢? 嬴序伸手抹了一把脸,看见满手冰凉而晶莹的液体,他突然愣住了。 第十六章:妖王砚宸 在嬴序失神的时间里,陆南柯走到已经晕倒在地的百里身边,他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百里将那淡绿色玉玦捏碎后,玉玦的粉末并没有落到地上,反而升到半空中,隐隐浮现出一个火焰的形状。玉玦粉末的颜色越变越深,由浅绿变为深绿,又由深绿变为纯黑,最后竟然变得和白绮尘额间的黑火印记一模一样! 看到这里,陆南柯的瞳孔倏地放大。他早就听说一些境界极高的仙人可以造出一种玉玦,拥有千里传音的功能。以百里的修为有这种东西并不稀奇,可稀奇的是,这块玉玦,似乎是妖王砚宸制造出来后送给百里的! 现在陆南柯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百里和砚宸是什么关系,只是心中狂喜,冲到嬴序身边拼命摇了摇他的肩膀:“小师妹她一定会没事的!”白绮尘可是妖王砚宸的女儿,砚宸怎么会看她死去?嬴序抬起头,看见陆南柯欣喜若狂的神色,立刻明白事情有了转机。 陆南柯料想的不错,砚宸刚出了位于西岭深渊上空的空间裂隙来到人界,他的灵魂就出现了一阵剧烈的波动,让他的瞳中的黑火颜色更深了些。他感受到玉玦的破碎,是他曾经送给百里的玉玦! 砚宸曾经交代过,让百里替自己找女儿,如果遇到困难就用玉玦联系他。可是现在百里竟然将那玉玦捏碎了,那可是代表着他有性命之忧啊!从自己感受到血脉中传来的悲伤到百里用玉玦发出求救讯号,这中间的时间差太过短暂。难道是百里和白绮尘在一起时遇到了一个连他都无法匹敌的高手?意识到这种可能,砚宸的心顿时沉了下去,然后加快速度,向信号传来的楚地飞去。 只用了不到半刻钟,砚宸就来到了九岭山上空。这时砚宸突然发现身边竟然连一点灵气都不剩了!化万物灵气为己用,这是百里的绝招,不到关键时刻是不会用出来的。可是现在……砚宸的鼻子上渗出汗珠,心中越来越不安,血脉的波动也越来越清晰。白绮尘就在这附近了!砚宸往东面飞去,果然在琅月酒馆上空看见了被一个年轻男子横抱在胸前的白绮尘。砚宸全身的血液一阵翻涌,猛地俯冲到他们面前,在落地的瞬间化为人形。 嬴序他们只看见一个黑影闪过,就有一个穿黑色华服的男子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他的如墨的发丝散在身后,一身黑色华服勾勒出他完美的身形。薄唇抿成一条线,眼中的黑火宛若活物。再看他的额间,在微微漂浮的发丝下,一个黑火印记若隐若现,散发出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 难道他就是传说中凶名赫赫的妖王砚宸?嬴序的眼睛直了,不仅仅是因为他额间的黑火印记。他一直以为陆南柯就是世界上最美的男子了,可再看眼前这人,竟然也是有着不输于陆南柯的倾世美貌。可是他相比陆南柯少了一份柔美,多么一份霸气和妖异,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前辈可是妖王砚宸?”陆南柯看见砚宸阴沉的脸色,强装镇静地开口。 砚宸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没有说话,而是把手一伸,控制着白绮尘的身体从嬴序胸前漂浮起来,落到自己怀中。白绮尘的额上有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黑火印记,这就是他的女儿吗? 砚宸来不及感慨,白绮尘身体已经冰凉,感受不到一点气息。可是在她的体内,有一团绿色的光芒在她的血液中流淌,和邪日的毒相持不下,努力不让更多的毒素侵入白绮尘的心脏中。 砚宸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一些,然后目光落到里,里面的百里身上。百里仍旧躺在地上,面色苍白,双眸紧闭。砚宸蹙紧了眉头。他第一次见到百里如此虚弱的模样,竟然还是为了救自己的女儿。一团真气出现在他的指尖,砚宸手指一动便向百里射去。 空气沉寂了几秒,百里从昏迷中幽幽转醒。他虚弱地从地上坐起来,衣摆像花朵,盛开了一地。百里抬头看见砚宸怀中的白绮尘,突然感觉到愧疚和不安。他曾经信誓旦旦地说会保护白绮尘,可是却把她弄成这个样子。百里低下头,他不知道自己要怎样面对砚宸他们。原本威风凛凛的百里,此刻竟然像个犯了错误等待处罚的小孩子。这一幕要是传出去,估计会吓死不少人。 “你还在等什么?”砚宸的目光在百里身上停留几秒,不满地说道。他的声音有些孤傲,说完后立刻转身,决绝得不容任何人质疑。 百里慌张地站起来,却看见砚宸越来越远的身影。他的速度很快,留下一道残影,像是晕染开来的墨,久久不散。 “喂!”嬴序对着砚宸远去的方向气急败坏地大喊。砚宸不先和他们商量一下就直接带走白绮尘,他要怎么向秦天交代!况且白绮尘现在生命危在旦夕,砚宸想要害死她吗!嬴序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气,冲到百里身前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怒道:“喂!那个家伙把白绮尘带到哪里去了?” 百里许久凝视着嬴序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什么。可是他失望了,在嬴序的眼睛里除了关切和愤怒再无其他。于是皱了皱眉头,用力推开嬴序,瞬间变回那个风度翩翩的木神百里,漠然道:“当然是回妖界,难不成还要她跟你们呆在一起?” “你什么意思!”嬴序怎么听都觉得百里这话是在讽刺他们,当时便气得大吼。又联想到百里之前的所作所为,更是越来越看他不顺眼。 “既然有砚宸,凤凰翎的事,就不用你们费心了。你们二人还是赶紧回昆仑界吧。接下来的事情……不是你们能控制得了的。”百里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说着,然后顿了顿,望向略显平静的陆南柯,“你明白我的意思。” 陆南柯的脸色顿时难看到极点。他当然明白百里的意思。 仙界忍了这么多年,终于要对昆仑界出手了。 百里的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愧疚。他是看在白绮尘的面子上,才会暗示这么多。他之前虽然和秦天有些交情,但是还没好到可以为了他跟仙界作对的地步。白绮尘离开之后,昆仑界的存亡与否,他就没有闲情理会了。 坚定了这个念头,百里不再理会陆南柯和嬴序,转身向西岭深渊的方向飞去,眨眼间消失在天际。 在回昆仑界的路上,少了叽叽喳喳的白绮尘,嬴序一直垂头丧气的,没有一点精神。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受,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为白绮尘哭一样。 嬴序按照陆南柯说的,带着白绮尘坏掉的紫电宝剑,去昆仑界南方不远处的燕南山上找一个名为莫朔的老人。传闻他是江湖上最好的铸剑师,一定有办法修好紫电宝剑。 而陆南柯却是先行离去。 不说他去了哪里,也不说他何时回来。 第十七章:命不久矣 深夜。云梦泽。 夜晚的湖泊静谧,有一些微风吹拂湖中的清莲,荷叶在风中摇摆,弄乱了一池涟漪。 湖上起了白雾,云山雾绕。一轮圆月在云梦泽上空洒下一些朦胧的月色,映在水中的倒影被涟漪绞碎,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陆南柯来到湖边,踩在略带潮湿的泥土上。他的脚下突然开满了花,月白色的小小花瓣张开,在风中颤巍巍地晃动,像是月光一般朦胧。 一座桥突然出现在陆南柯面前,它似乎是由月长石制成,泛着柔和的白色光泽。再看那桥的尽头,通往水中央的一个朱红色的小亭子,似乎有人影闪动。 陆南柯若无其事地走上桥去,不到百米就到了亭前。 亭中有一个背对来路的白衣女子。她听见陆南柯轻轻的脚步声,转过身来,对他浅浅一笑,温婉得如同这水中的清莲。 “你来啦。”她的眉眼如画,额间一个弯月样的印记,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陆南柯在桌边坐下,没有说话,而是若无旁人地给自己斟了一杯月露酒,轻抿一口,唇齿留香。 十天前,陆南柯心灰意冷在这世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之时,正巧遇到控魂术的反噬。那些曾经被陆南柯吞噬的灵魂在他体内不安分地暴动,想要吞噬他的灵魂然后取而代之。陆南柯竭力控制着,跌跌撞撞地闯进了云梦泽。 琉月当时就在这云梦泽的水面上对月独舞,身姿曼妙,衣袂飞扬。她的舞步被突然闯入的陆南柯打断,正要发火,却看见了他倒在地上,被几个凶魂萦绕在身边,气息奄奄。 琉月救了他。 在陆南柯醒来后,琉月就在他身边,眉眼中流露出无尽的惋惜。 陆南柯明白她在惋惜什么。 “我好像有些理解嬴序了。”说完后,陆南柯将这杯酒一饮而尽,细细回味着月露酒独特的清香。 琉月跪坐在石凳上,双手撑着下巴,盯着陆南柯,脸上有些兴奋的神采:“那原因是怎样呢?” 或许是因为两人同时拥有这等美貌,所以一见如故。陆南柯会想到爱上白绮尘来以嬴序的立场看清她,也是琉月的功劳。 陆南柯用指甲敲着酒杯,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她是个很特别的人。很努力,也很拼命。不爱给人添麻烦,有些倔强。她爱管闲事,经常同情心泛滥。有时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有时又会发出强大的女王气场,闪耀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说到这里,陆南柯停了下来,嘴角带着一些复杂的笑意。他以前只以为白绮尘是个除了可爱别无长处的小妖精,可是真正了解她后,却能从她的身上发现这么多的闪光点。这样的话,嬴序还能重新喜欢上自己吗? 嘴角的笑容突然变苦涩,陆南柯真的没什么信心。他想要找回那些被自己暂时封存的情感,因为不管怎样也要再努力一下不是吗! 他闭上眼睛,在自己的脑海中寻找着。可片刻之后,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格外异样。 曾经那些对嬴序的刻骨铭心的情感,竟然从他的脑海中销声匿迹,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取而代之的,是白绮尘。 撒娇时的白绮尘,生气时的白绮尘,难过时的白绮尘,坏笑时的白绮尘,生龙活虎的白绮尘,失去气息的白绮尘…… 她的一喜一怒,一颦一蹙,都深深地篆刻进他的记忆深处,以一种无法磨灭的倔强姿态。 陆南柯慌了。他对嬴序的爱,怎么都消失了呢?更让他疑惑的是,那些感情消失以后,自己仅仅是有些出于本能的慌乱,竟然连一丝的心痛都没有过! 琉月静静地看着陆南柯的表情,双眸中突然闪过一份隐蔽的心疼。 仅仅是片刻时间,陆南柯就恢复平静,他重新倒满酒杯,只是好看的眉头蹙了起来。 “看来你是真的不爱他了。”琉月的语调平淡,像是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戏。她站起身来,凭栏远眺。湖面上云雾缭绕,似乎将人的心都模糊了。但是看不见远方,就只能看见自己最真实的内心了。 陆南柯端着酒杯的手指轻颤,月露酒在杯中晃出一圈圈波纹。要继续这样下去吗?那嬴序怎么办呢?他在心中不断想起嬴序的样子,可他就像是一个虚无飘渺的幻影,越来越模糊,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那白绮尘呢?你爱她爱到了一种什么程度?”琉月转过来伏在桌上,目光像是能看破人心。 陆南柯垂下眼帘,如她所愿,仔细地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然后一字一句地说:“现在的我爱她爱到可以毫不犹豫地为她去死。”他说这话时直视着琉月的眼睛,没有丝毫闪避。因为这就是他真正的内心。 琉月闻言轻笑一声,美眸微眯,语气轻佻地说道:“你可不许真的为她去死。不然,我一定会杀了白绮尘来为你报仇的。” 陆南柯对她的威胁不置可否,只是浅笑着移开目光。 他不确定是不是真的会有那样一天。 不过他可以肯定的是,现在的他绝对可以为白绮尘做到那种地步。 并且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琉月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咯咯娇笑两声,算是将话题揭过去。 她自己都没想到今日这句看似无心的玩笑话,会在未来某天一语成谶。 酒壶空了。 陆南柯端起未满的酒杯往嘴边送去,同时漠然地说道:“你最好再给我一些酒。” 可是陆南柯刚把手抬起,琉月就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冷声警告他:“你不能只靠月露酒维持生命。” 月露酒是由月光的精华所化,有着安定人心的功能,当初琉月就是靠它来压制陆南柯体内的凶魂。可是月露酒的功效也是有限的,不可能永远避免反噬。 陆南柯的手腕比十天前更纤细了些,隐约可见的血管泛着黑色,微微刺痛眼眸。 “你中毒了。”琉月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她的脸色不太好,冷冷地看着陆南柯。 陆南柯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不自然,用力挣脱出来。可是手一抖,杯中的月露酒撒了一桌。酒落在桌上,立刻化成点点朦胧的光,向月亮飘去,在空中连成一条线。 陆南柯低下头沉声喟叹。 他已经尽力压制邪日灵魂中的毒了,可是他的功力不及邪日,终于还是无法避免这样的结局。 “命不久矣”这四个字。在现在的陆南柯听来,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的确是不甘心。 可是他又能怎样? 琉月凝视着他,双眸中有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一夜无语,只是月光依旧。 第十八章:重铸紫电 嬴序日夜兼程不辞辛苦地赶路,终于在四天后来到了燕南山。他在这一路上不断地安慰自己白绮尘一定会没事,努力让自己的心境平和。 燕南山下,嬴序停在了一间小茅屋前,心中忐忑不安。 传说中的高人的确都是行事古怪,是不是这莫朔也是如此? 嬴序小声清了清嗓子,用不大不小恰到好处的声音喊着:“请问有人在吗?” 等了一会没听到动静,嬴序又喊:“莫朔前辈!前辈——”这次声音大了。 只过了片刻,茅屋的门被人从里面一脚踹来,然后一个瘦小的老头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顶着鸡窝一样乱蓬蓬的头发,下巴上一撮山羊胡。他的衣服破破烂烂打满了补丁,腰间还别着一个葫芦,总之样子可笑得很。 “小子,是你吵醒我的?”老头的眼微眯着,一手拤着腰,一手从腰间摸出葫芦,指着嬴序。他的脚尖轻点着地面,不停地得瑟。 嬴序一下子说不出话了。这一脸贱样的猥琐老头,真的是传说中最好的铸剑师莫朔?真他妈的天道不公啊。他掐着自己的大腿,使劲憋着不让自己骂出来。 嬴序心里骂骂也就算了,嘴上可不敢得罪他,于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放低了态度问道:“前辈,请问这里可是莫朔莫大师的住所?” “哦,原来是来打铁的……”老头的尾音拉得很长,似乎是恍然大悟,然后又变本加厉地猥琐起来。他打了个呵欠,露出一口大黄牙,还用指尖抠了抠鼻子,将挑出的鼻屎随手一弹,差点弹到嬴序身上。“小子,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找大爷打铁……”老头咂咂嘴,将三只手指并在一起搓了搓,一脸贱笑。“是不是得孝敬孝敬大爷啊?” 嬴序的额头上隐约浮现出了个黑色的叉叉,藏在手中的双手已经攥成了拳头。这老头的猥琐程度已经挑战到他的底线了,还叫他“小子”?哼,这世上还没什么人敢这么叫呢。 见嬴序不说话,老头还以为他是在考虑,一脸媚笑地凑到嬴序跟前,缩着脖子,却使劲把手指送到嬴序的眼皮子底下,继续啰里吧嗦地说着:“小子,只要给大爷找壶好酒就行哦!小子,这样的机会可是前所未有的哦!小子,好好考虑哦!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哦!小子……” 老头还想继续啰嗦,就冷不防被人揪着衣领拎了起来。 嬴序松了一口气。得亏那老头住嘴了,不然就听他这一口一个“小子”,自己非一耳巴子扇过去。嬴序又歪过头去看来人,新来的老头生得也不高,把那猥琐老头拎起来后还要仰头去看他,不过一脸正直。 “嘿嘿,兄弟,有话好说,和气生财。”猥琐老头依然是一脸招牌的贱笑,生怕人不觉得他猥琐。 正直老头神情严肃,把那猥琐老头随手一扔,就飞出百米之外。 嬴序的小心肝颤了一下,这正直老头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力气倒挺大。 “小兄弟,老夫莫朔,刚才我兄弟给你添麻烦了。”莫朔抱了抱拳,又瞥见嬴序腰间的紫电宝剑,目光灼热的说道:“看你的样子是找老夫铸剑的吧,老夫一定尽力而为。” 嬴序心情大好。刚才被那猥琐老头恶心了好一会,现在莫朔这样说,就算是赔偿啦。他连忙把紫电宝剑拿出来,向莫朔说明了来意。 莫朔把紫电宝剑放在手中把玩了好一阵,看着上面被邪日的血腐蚀出的洞,惋惜地叹了口气,然后将剑还给嬴序。 嬴序的心一沉,冷声问道:“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这把剑……老夫修不了。”莫朔摇摇头,看着嬴序越发阴沉的脸色,解释道:“不是老夫不愿意修,而是这毒太厉害,已经损坏了剑灵,不去除上面的毒,恐怕是无法修复了。” 嬴序不禁感到心灰意冷。邪日的毒连百里都无能为力,这世上还有谁能解他的毒? 他颓然的模样让莫朔有些不忍,他在嬴序失神的时间里冲回茅屋里,在布满灰尘的书架上找出一本厚厚的书,翻到其中一页,拿给嬴序看:“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嬴序把书接过来,仔细阅读。 冰魂精魄:顶级铸剑材料。出产于极北之地。由日月精华孕育而成,数千年方能形成一颗。可以除尽一切污秽之物。 “哪里可以找到它?”嬴序的声音明显的底气不足。数千年方能形成一颗,恐怕也是像凤凰翎一样级别的奇物。想到凤凰翎,嬴序的心中又是一阵抽痛。白绮尘被砚宸带回妖界,也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子,醒了没有。 莫朔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据老夫所知,目前世上的冰魂精魄仅剩下一颗,被昆仑界界主秦天收藏着。” 秦天……!! 嬴序全身的血脉翻涌。这大概是他这几天来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了。 还没等他喜出望外,莫朔就气哼哼地说:“你可别高兴太早,那老头吝啬的很,老夫三百年前亲自向他要那颗冰魂精魄都没要来,要是你有本事,就把它要来,让老夫把他的冰魂精魄用了解解气。” 莫朔三百年前放低身份亲自拜访昆仑界,想要将那冰魂精魄讨来。没想到秦天听他说出自己的来意,答应是答应了,可是笑嘻嘻地提出一个吓死人不偿命的要求——给昆仑界三十二名弟子每人打造一把神器!莫朔当时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去。就连仙界都找不出几把真正的神器,没想到秦天财大气粗开口就是三十二把!莫朔当然无法答应,刚想和他斡旋一下,就见秦天站起身,淡然地说了句“送客”。 三百年过去了,莫朔却还惦记着这件事。不是他肚量小,而是这冰魂精魄确实稀奇。看着嬴序激动的样子,像是有十足的把握把这冰魂精魄要来。要真是这样,不说把冰魂精魄占为己有,就是能亲手摸一摸也是好的呀。 莫朔还美滋滋地在心中幻想着,嬴序早已跑开老远,随风飘来一句话:“前辈等着,我一定把冰魂精魄给你带来!” 燕南山就在昆仑界南方不远处,嬴序狂奔了一路,风一样冲进了昆仑界的大门。 无岳阁中,秦天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瞥着嬴序。他从嬴序口中听到白绮尘生命垂危被砚宸带回妖界并且要求为了修复被弄坏的紫电宝剑拿走他冰魂精魄的消息后,就一直是这幅表情,弄得嬴序后脊梁骨一阵凉意。 “师傅,给还是不给,就您一句话的事。”和秦天大眼瞪小眼瞪了十多分钟,嬴序首先沉不住气了。他把双臂抱在胸前,一屁股坐到地上,一副爱咋咋地的无赖模样。嬴序就是在耍无赖。他才不信秦天会那么小气不把冰魂精魄给他自己最疼爱的徒弟。 “你……气死我了!”秦天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嬴序发他满肚子的牢骚,“你们才出去几天,就给我整出这些事来。白绮尘可是咱昆仑界的保命符,你竟然让她被邪日弄死了!真行,他妈的砚宸要是还能保着昆仑界就见鬼了!仙界不是要出手了吗,让他来啊,老子要不杀得他们叫爷爷老子就不叫秦天!” 无岳阁没别人,所以秦天毫无顾忌地爆着粗口,唾沫星子都喷到了嬴序脸上。 嬴序在下面翻着白眼,又不是他让邪日弄死白绮尘的。 秦天骂够了,绕过嬴序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狠狠地灌到肚子里。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神色不太自然。 “你们这群小兔崽子,竟给我添麻烦。”秦天到密室里取了冰魂精魄,丢到嬴序手里,又不甘心地咒骂了一句。 “多谢师傅!”嬴序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抱着冰凉冰凉的盒子就往外跑。 秦天坐回椅子上,面色阴沉,仔细回想嬴序报告的情况。仙界会对阆风派出手,恐怕是早有预谋。这样一来,昆仑界也陷入了危险之中。仙界和昆仑界之间,是有着一场无法避免的恶战啊。秦天沉思了一会,找来一个弟子将事情交代下去,整个昆仑界进入了全面戒备的状态。 嬴序回到燕南山时,莫朔正搬着个小板凳坐在门口静静等候,见嬴序回来后激动得一下子从凳子上跳下来。“怎么样?” 嬴序没有说话,只是得意地扬了扬手中的盒子,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莫朔用力压下内心的狂热,一本正经地说道:“现在的天气不适合锻造。等待今天晚上吧,那时会有一场雷雨,正适合你这把剑。” 说完后莫朔转身,带着嬴序走到了半山腰的地方。他不知施了什么法术,面前出现一个幽黑的通道。“跟我来。”莫朔率先钻了进去。嬴序迟疑了一下,也狠下心跟他进去。 这通道是通往燕南山的内部。嬴序跟着莫朔向里走了大约十米之后,就看见前方有个光点,然后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强光照得睁不开。 等嬴序的视力恢复了,看到的景象让他惊骇不已。这是一个广阔的锻造场地,几乎将燕南山整个内部挖空了,只留山顶一个大洞,供给光线。 静候了大约两个时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莫朔走到熔炉前,拿起紫电宝剑仔细端详,然后把剑放到了铁毡上。他把冰魂精魄从盒子里拿出来,那晶蓝色的宝石泛着刺骨的凉意,让这个锻造室的温度都下降了不少。莫朔操纵着一簇火苗,将冰魂精魄包裹着,投入熔炉之中。 这时天色完全暗下去,莫朔一个意念,山壁上镶嵌的灯就亮起来。 天上开始传来隐隐约约的雷声,浑厚有力,大有些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势头。 嬴序的手心冒出了汗,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从来没这么紧张过。 待那冰魂精魄完全融化,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雷声越来越清晰,甚至有些雨点飘落了下来。莫朔面色凝重,指挥着火苗停在紫电宝剑上空,慢慢倾倒。冰魂精魄融成的液体滴落在紫电宝剑上,发出“滋滋”的声音。莫朔把剑送到炉中反复淬烧,然后挥起锤子沿着剑的脉络用力敲打起来。 紫电宝剑与锤子之间迸发出火花,像是一条条火龙在不停游走。铁锤敲击剑身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这时冰魂精魄的溶液已经与紫电宝剑完全融合,剑身上发出一些晶蓝色的光芒。莫朔将紫电宝剑从熔炉中取出来,放到砧板上,然后引动了天雷之力。 一条闪电划破长空,从云端笔直地劈下来,落到紫电宝剑上,将它击到半空中,为它做了最后一次淬炼。 当巨大的轰鸣声停止,嬴序受到的震撼已经无法言说。 紫电宝剑的颜色已经变了,紫中透露着晶蓝,像是有一层电光浮动。 莫朔大口地喘着气,却是欣慰地笑着说:“去把它拿来吧。” 嬴序眼睛一亮,脚尖轻点地面,跃到空中,伸手握住紫电宝剑的剑柄。这时突然有一道电光闪过,划过嬴序的手心,带来一阵酸麻的感受。他的掌心出现一道血痕,流出很多血之后,竟然自己愈合,只留一道浅浅的细痕。 新鲜温热的血液沿着剑柄向上延伸,缓缓流过剑锋,为剑身加上一道血色的暗纹,显得更加凌厉。 “这是……”嬴序的瞳孔微微放大。 “这把剑是女子使用的,你会来修复它,想必是和那女子关系不浅。在锻造中加上你的血,真是再好不过了。” 嬴序是想解释的,可是心中却莫名其妙的涌出几分欣喜,冲散了那些疑虑。他把紫电宝剑放在手中反复把玩着,如获至宝。 第十九章:凤凰涅磐,浴火重生 砚宸刚飞入万妖殿,澜沧就匆匆忙忙地迎上来,泪眼迷蒙。 “啊——白姐姐!”澜沧刚想问明白砚宸为什么失魂落魄地离开,就蓦然瞥见砚宸怀中毫无生机的白绮尘。他失声叫着,泪珠一下子滚出眼眶。 他想扑过去,却看见砚宸身后的百里向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澜沧咬咬唇,强忍着心中的委屈,怯怯地停下脚步,退到了柱子后面。 砚宸虽然心痛,却也无暇顾及其他,抱着白绮尘冲进自己的寝室,小心地把她放到床上。 百里倚在门框上,仍然是有些虚弱。“凤凰翎……在你这里吗?”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嗯。”砚宸随口应着,轻轻地将被子盖到白绮尘的身上。当年焰绝引来东海之水把凤巢冲成一片汪洋后,凤凰翎竟然自己浮出水面,被焰绝发现后带回了妖界。 百里松了口气。他眉眼低垂,将眼中的疲惫深深隐藏。 “你去休息吧。”砚宸转身看着百里,一反常态地说着关切的话。 “你不怪我吗?”百里神色错愕。他把白绮尘弄成这个样子,自己都自责不已,可砚宸竟然自始至终都没说过怪他的话。 砚宸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他猛冲过来,修长的手指扼住百里的喉咙,巨大的冲击力让百里的背部撞到门外的墙上,身躯一震。“我现在只是没时间怪你。”砚宸的声音冰冷,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杀意。 百里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瞳孔微微颤动。砚宸的手指没有用力,可是百里仍然清晰地感受到,砚宸现在对他是真的动了杀意。 砚宸松开手,目光扫过百里苍白的脸,然后将气势完全收敛,不留一点发怒过的痕迹。就像他从来都是这幅平静的样子。 砚宸在床头按下一个机关,一条密道就出现在他身前。他走进去,留给百里一个孤傲决绝的背影。 当他取了凤凰翎出来后,百里已经离开了正殿,回到了这万妖殿中属于他的房间。 妖界中竟然为木神百里留有一席之地。很奇怪不是吗? 砚宸走到床前,将手中的凤凰翎用内力化成一个直径约三厘米的金色火焰。那光球缓缓移动到白绮尘苍白的唇边,像是与她融为一体,在白绮尘的身上散发出刺眼的金色光芒。火焰渗入她的身体之中,在血液中缓缓流淌,将存留在她血液中的毒素悉数焚尽。 昏昏沉沉的黑暗中,白绮尘的灵魂像是被地狱业火灼烧,是一种让人发疯的疼痛。剧烈的疼痛下,她猛地睁开双眼,原本乌黑的眼珠变成了暗金色,像是有只凤凰在她的瞳孔中游走,摄人魂魄。白绮尘额头上的黑火印记先是发出金色的光芒,然后向两侧延伸出两条金色的线,像是翅膀一般斜入发际。浮光掠影,美轮美奂。 房间内突然响起一声嘹亮的凤鸣,金色光芒在白绮尘上空凝结成一个虚影,隐约可以分辨出是凤凰的模样。 砚宸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可是白绮尘身上的光芒暗了下去,她的眼睛也很快闭上,气息微弱却全然不是之前毫无气息的样子。 这时澜沧悄声来到了门外,看见砚宸背部因为紧张而略显僵硬的线条,眼眸微微黯淡。正想黯然离开,澜沧却突然听见他的话。 “进来吧。”砚宸叫住澜沧。 澜沧琥珀色的瞳孔倏地放大,眼中氤氲出些许水汽。脚底却像生了根,半步都移动不了。 砚宸叹了口气,走到澜沧面前,粗暴地把他的脑袋按到自己身前。可他太高,澜沧又太小,所以他的脑袋只能贴在砚宸的小腹上。砚宸的手指插入澜沧柔滑的发丝间,那种触电般的战栗从指尖一直传递到心里。 澜沧伏在砚宸胸前抽泣着,手臂环在他的腰间。“爹爹……不要赶走澜沧……澜沧会乖……爹爹……”澜沧话说得语无伦次,却让砚宸的心狠狠地痛起来。 “爹爹不会赶走澜沧的。”砚宸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声音柔和。 澜沧没有说话,而是将脸微微移开,怯生生地看着在床上昏睡的白绮尘,不安地攥紧砚宸的衣服。 砚宸立刻领会到了澜沧想要表达的意思,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瞬间涌上心头。“等你的白姐姐醒了,就不会睡在这里了。”砚宸怜爱地握紧澜沧冰凉的小手,见他眼中恢复了一些光彩,像是解释一样在他耳边呢喃道:“别害怕。她只是爹爹的女儿。”言外之意是,你是其他。 澜沧的手指骤然收紧,让砚宸脸上的笑意更浓。 将澜沧带到别院睡下后,砚宸悄声退出来,却在转过身后看见了面色凝重的百里。 “你还不走,不怕我杀了你?”砚宸语带戏谑。他现在心情还不错。 百里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目光绕过砚宸,看了一眼房内熟睡中的澜沧。“你和那个孩子……” “不关你的事。”百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砚宸厉声打断。砚宸的脸色顿时转冷,显然是不想和百里提起这个话题。 砚宸关上门快步离开,百里还是站在原地,许久他抬头望着头顶泼了墨一般的夜空,突然想起轩辕寒穹。 三天后。 白绮尘终于从昏迷中醒来。她睁开双眼,瞳孔已经变成黑色。她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脑袋昏昏沉沉的。白绮尘从床上走下来,赤脚踩在地上,欣赏着墙上的装饰。这是一个雍容华贵的房间,和昆仑界的风格截然相反。 正在疑惑之时,房门突然打开,门轴转动发出轻微的“吱嘎”声。白绮尘转过头去,蓦然对上一双狭长魅惑的眼眸,瞳中的黑火微微颤动。 砚宸还保持着推门而入的姿势,看见白绮尘正看着自己,身形一滞,僵硬在原地。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白绮尘的目光停在砚宸额间的黑火印记上,失神了片刻,继而语气平淡地问道:“你就是妖王砚宸?” 从白绮尘的口中听到这样疏离的话语,砚宸的喉咙有些干涩。“嗯……”砚宸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却是好听的很。 白绮尘将头低下去,刘海遮住她的眼睛,洒下一片阴影,看不清表情。她沉默了一会后,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眼神利剑一样射向砚宸,里面带着刺骨的寒意。“我娘在一百五十年前去世了。”白绮尘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像是仅仅在阐述一个事实。 “我知道。”砚宸极不自然地避开她的目光。白袖的去世,他是知道的,不然他现在也不会…… “我想听听看你的解释。”白绮尘走到床边坐下,冷冷地瞥着砚宸,声音冰冷,“如果不能让我满意,我会杀了你。” 向来高傲的砚宸,在白绮尘的注视下竟然开始变得局促不安。他不得不承认,就算身上的的龙族血脉被封印,融合了凤族血脉后,白绮尘的气势还是比自己略胜一筹。更何况,他心中还对她抱有深深的愧疚。 砚宸闭上眼睛,睫毛轻颤着,用轻缓的声音将白绮尘带入了他的回忆。 第二十章:往事 遇到白袖时,我还没有离开仙界,正担任仙界大将军一职。一次下界时,我遇到了坐在路边抹着眼泪的白袖。仅仅是看了一眼,就深刻地印在心中。 有时候爱情就是这样,还来不及反应,就突然出现。 白袖是只别具一格的乌鸦精。她不喜欢黑色,反而整日修炼一个不着调的雪肤术,把自己弄得不伦不类。虽然白色是很漂亮,可是她的族人不这么认为。她因为这个原因和族人发生了争执,最后赌气离开。 那时我还是个年轻人。看见白袖坐在树下哭,便上前询问。白袖对我丝毫没有防备之心,而是将她的烦恼一股脑的讲给我听。 后来我把她带回仙界,向轩辕寒穹禀明我要娶她为妻。 开始明光、离渊那些老家伙不允,说什么仙妖不能通婚,有辱仙界威严。而轩辕寒穹则一直没有表态。 在我与他们争执不下的时候,当时的妖王望魆宣布和仙界开战。那时我已经是龙族的首领,掌握着龙族二十万大军,那是仙界最好的军队。 那些老家伙也不安了,轩辕寒穹为了让我出兵对敌,向我许诺,只要我能打嬴这次战争,就答应我的请求,让我娶白袖。 有了他们的承诺,我将白袖安置在府中,兴冲冲地和妖界展开战争。 可是我没想到,那些老家伙竟然无视轩辕寒穹的命令,趁我不在,想要对白袖下黑手。 他们派了刺客到我府上刺杀白袖,却意外的被我最信任的手下青霖拦住。 青霖是焰绝的父亲。他因为练功时不小心受了内伤,被我留在府中,碰巧撞破了他们的阴谋。 他被明光派出的刺客追杀千里,身受重伤,却仍是硬撑着将白袖完好无损地交到我手中。 他们的行为让我愤怒不已,而我的愤怒激发了我体内沉睡的黑火,让它与我更完美的融合,获得了比以前更为强大的力量。 我打败妖王望魆之后,并没有向天帝复命,而是选择自立为王,与仙界抗争到底。 不久后青霖去世,焰绝取代了他的位置。 而我对仙界的仇恨也越来越深刻。 先是二郎神。后来又是焚炎。 仙界不断地派兵攻打妖界。 不过我明白,轩辕寒穹虽然是天帝,却只有虚名,没有实权。几乎仙界的权利都握在以明光、离渊为首的那群老家伙手里。他们打着先帝的名义,处处限制轩辕寒穹。这些内幕众仙都不知情,我也是在一次潜入琅嬛阁时从密卷中看到的。因此,我虽然与仙界作对,却从未真正恨过轩辕寒穹。 明光、离渊他们不断挑起战争。一连三百年,我都没有办法好好陪着白袖。她开始时还没说些什么,可是三百年后,我们之间开始出现一些小的争吵。 她说我的心思都在打仗上。可是我只是想早点打败仙界,给她一个安稳的家。 后来你出生了,继承了我们龙族最优秀的血脉。可是麻烦也随之出现。 几天后的下午,一封言辞暧昧的信被白袖拿在手中向我质问。 信的落款是苏姬。她是狐族的家主,一个生性放荡不羁的女人,尽在信中鬼扯些子虚乌有的事情。 白袖的性子烈得很。她不听我的解释,甚至拿剑抵着自己的喉咙,逼我剥离你体内的血脉——她不愿再和我有任何瓜葛。 万般无奈之下,我将你身上的龙族血脉全部汇聚到黑火印记里,骗白袖说要想让它消失只能强行剜去。白袖果然不忍,然后倔强地带着出生不久的你离开。 就这样,你在人界生活了两百年。 这两百年中,我一直托百里打探你的下落。终于在不久前,澜沧落入妖界的转生池,被我收为义子,我才从他口中得知你的下落。 相对于妖界来说,昆仑界还是相对比较安全的。所以我也没有立刻将你带来妖界。 可是几天之后,原本盘踞在西岭深渊的空间裂隙外,对妖界虎视眈眈的仙界大军突然撤离,我才猛然意识到仙界是有了新的动作。 我不敢再让你逗留在人界,便让焰绝去接你回来。可是百里拦下了他。 他虽然身为仙界的木神,却和我交情不浅。我相信他不会害你,就没有对他的行为加以阻拦。 邪日会去阆风派下毒,这些百里是知道的。那是明光和离渊的主意。百里虽然看不惯他们如此卑劣的行径,却也无能为力。 轩辕寒穹对下毒之事毫不知情,百里为了保他安全,不敢擅自行动,怕那两个老家伙趁他不在仙界对轩辕寒穹不利。他给你避毒的香囊,是想让你逃过此劫。可他没想到你竟然会去找邪日报仇,也没想到邪日会选择跟你同归于尽。 这些意料之外的事造成了你的死亡。 我通过血脉的感应知晓了这些,去往人界,最后用凤凰翎使你重生,直到你醒来。 砚宸讲完这些,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长期压在心上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良久的沉默之后,白绮尘直视着砚宸的眼睛。他没有躲闪,就那样坦然地回望着她。白绮尘略一愣神,然后微微弯起唇角,目光坚定。她相信砚宸说的是实话,也接受他的解释。“爹爹……”她语气轻柔,十分自然地说出来。 砚宸的瞳孔倏地放大,然后一贯冰冷的眼神中忽然噙满了笑意。 后来白绮尘没有急着离开妖界。 她问砚宸如何激发她体内的龙族血脉,可是砚宸说,想要沉睡在黑火印记中的龙族血脉醒来,需要一种名为《破印诀》的秘法,这种秘法现在就存于仙界的琅嬛阁。砚宸本来要替她抢来,可是白绮尘拒绝了。她希望日后能靠自己的力量将《破印诀》拿到手。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相传凤凰翎是由凤族祖先精血所化,而砚宸用凤凰翎使白绮尘重生,凤凰翎中残存的凤族血脉也融入到了黑火印记中,只需拿到《破印诀》就能和龙族血脉一起苏醒。这样一来,白绮尘就是身兼龙凤二族的力量,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说这话时,砚宸的神色很激动。可是对于这些,白绮尘只是淡淡一笑。她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了不起。 如果可以选择,白绮尘宁愿自己只是一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乌鸦精,在昆仑界过着像以前一样与世无争的小日子。 妖界公主这个名头听上去是很厉害,却也压得白绮尘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之前觉得参与这些三界间的纷争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可是真正参与了之后,白绮尘却突然很怀念以前那个整天嘻嘻哈哈不问世事的自己。 曾经很向往的东西,在真正得到后,也许会发现,它并不像想象中那样美好。 现在的白绮尘终于理解了这点。可是她已经无力再去改变什么。 有些小心酸。可她还是要好好活下去。 第二十一章:有敌来犯 白绮尘调整好心情,写信给昆仑界报了个平安,就安心留在妖界向砚宸学习剑法。 她和澜沧商量了一下,上午让砚宸教他法术,下午让砚宸教自己剑法。 白绮尘的紫电宝剑不知到哪里去了,就先向砚宸讨了把剑,不太顺手,只能将就用。 不同于秦天剑法的飘逸轻灵,砚宸的剑法以凌厉迅捷着称,没有多余的花招,招招直击要害。 白绮尘用了整整三天时间,才领会到其中的精髓,勉强把凌厉的剑意发挥个七七八八。白绮尘郁闷地捶胸顿足,可在砚宸看来,这样的速度已经很不错了。 白绮尘想清楚了。她不能等血脉觉醒后再专攻法术。那样虽然简单,却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拿到《破印诀》。她现在刻苦学习剑法,博取众家之长,才是正道。 这天下午,白绮尘正在庭院中练习着剑法,砚宸负手立在旁边,一丝不苟地给她指导。 一个侍女突然神色慌张地跑进院子,大喊着“公主”。 白绮尘的心顿时沉了下去,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侍女来到跟前,才发现砚宸也在此,连忙跪下叩首,强装镇静地说:“主上,刚才有一名满身是血的人类男子突然闯到妖界,自称是昆仑界的弟子,指名要见公主殿下。他后面还跟着仙界的追兵,不过已经被我们拦下。” 白绮尘的瞳孔倏地放大,丢下剑就向外跑去。砚宸的眉头皱了一下,面色凝重地跟上去。 当白绮尘来到正殿时,来人已经倒在地上,气息微弱。 白绮尘的心跳像是要停止一样。那个人是她的八师兄苍旻啊!他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昆仑界出了什么事? 白绮尘的脸色白了几分,冲到他身边,跪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握住他没有受伤的肩膀轻轻摇晃,泪水很快盈满了眼眶:“苍旻师兄,你醒醒啊!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苍旻咳出一口鲜血,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清是白绮尘后,才用虚弱到近乎为不可闻的声音说:“师妹……昆仑界出事了……仙界派了十万大军,师傅让我来告诉你……咳咳!”苍旻的话说得断断续续,还未说完,就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沾满了衣襟。 自从嬴序带来阆风派被灭门的消息后,秦天就下令让昆仑界各处严加防守。苍旻是秦天的弟子中速度最快的一个,被他秘密地藏起来,随时待命。这次仙界毫无预兆地进攻昆仑界,他受命到妖界向白绮尘传递信息。可一路上追兵太多,他受了重伤,苦苦支撑才来到了妖界。 “别说了……”白绮尘用手握住嘴巴,眼泪不可抑制地流下来。 仙界攻打昆仑界,怎么会这样!秦天那三十几个弟子,怎么能与仙界的十万大军对抗! 白绮尘转头看着一脸凝重之色的砚宸,转身跪倒在他脚边,抓住他的衣服,向他苦苦哀求着:“爹爹……求求您,帮帮昆仑界……求求您……嬴序、陆师兄还有师傅他们……他们……”白绮尘语无伦次地说着,满脸泪痕,话中带着浓郁的哭腔。到最后实在说不下去了,肩膀不停耸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似乎下一秒就会晕厥过去。 这时百里也闻讯赶来了,他小心地把苍旻扶起来,取出一颗药丸塞到他口中吊住他的命,又连忙吩咐侍女端来水和纱布处理苍旻身上的伤口。 砚宸面对白绮尘的哀求面色不改,脑筋却转得飞快。如果他现在坚持不出兵,也许是能自保,可昆仑界必定灭亡。白绮尘好不容易接受自己这个父亲,这样一来,势必会让她寒心,甚至与自己反目成仇。如果出兵支援昆仑界,应该有十成的把握击退仙界。在心中做了一个简单的比较,砚宸立刻得出了结论。 “来人,把公主带回房间,严加看管。”砚宸瞥了一眼侍女,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着。 白绮尘闻言宛若雷击,脸上的血色尽失,惊恐万分地望着砚宸,就像被定身了一样,连侍女来搀住她的胳膊都感觉不到。 砚宸对白绮尘的反应视若无睹,而是话锋一转,冷声命令道:“焰绝,立刻率十万鹰族将士支援昆仑,务必在半个时辰之内赶到。”砚宸是藏私了。他还有最精良的二十万龙族大军。可那昆仑界与自己非亲非故,也就是看在白绮尘的面子上才去帮帮他们。再说了,对付仙界那群杂碎,哪用得着动用自己最好的军队? 焰绝领命后快步离开了万妖殿。砚宸也没有理会呆滞在原地的白绮尘,转身向殿内走去。 那侍女拉拉白绮尘的胳膊,想要带她离开。白绮尘蓦然反应过来,猛地推开她,顺势从她腰间拔出装饰用的佩剑,心一狠将剑横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尘儿,你别做傻事啊——”百里伸手欲要拦住白绮尘,却又不敢冒然上前,只能让手悬在半空中,急切地喊着。 砚宸的脚步停了下来。他不用回头都能猜到白绮尘在干什么。 “爹爹……”白绮尘的语气悲凉,脸上带着尚未干涸的泪痕,眼神却是无比坚定。“他们是我最亲近的人。如果不能亲眼看见他们好好的,我就是死也不会安心。” 砚宸的呼吸一滞。白绮尘和她娘一样,都是这种性子。他叹了口气,只能无奈地说道:“罢了。尘儿,你赶紧去追上焰绝,让他带你一起去。” “不必了!”白绮尘心中一喜,飞快地撂下一句话就扔了手中的剑,向外飞去。 凤凰翎凭空给白绮尘增加了上千年的修为,如今她已经可以凌空飞行了。虽然速度比不上真正的仙人,可是比起以前速度至少提高了五成。就是一天顶多能飞两个时辰,不过到昆仑界也绰绰有余了。 空间裂隙就在昆仑界西南方千里之外,白绮尘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飞往昆仑界,到达那里时,焰绝已经带着妖族的将士加入了战局。人头攒动,刀光剑影。 原本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的昆仑界,已经是血流成河。还流着血的尸体随处可见,所幸没有昆仑界的人。 白绮尘远远地就看见嬴序正与天兵天将奋力搏杀着,心中一急,一脚踢翻了一个向自己冲来的天兵,夺了他的剑硬杀出一条血路冲到嬴序身边。 因为白绮尘的到来,嬴序承受的压力小了些,和白绮尘一起将周围的二十几个天兵天将全部杀死后,嬴序看到她生龙活虎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不但没有感到欣喜,反而愤怒地向白绮尘大吼:“你不老老实实地呆在妖界,来这里干什么!” 这时又有一个天兵冲了过来,被嬴序一剑砍飞。血液溅到他的脸上,增添了几分暴虐的气息。 莫名其妙地被嬴序吼了一嗓子,白绮尘委屈得红了眼眶。“我还不是担心你们才来的!不稀罕的话,我走就是了!”白绮尘说完赌气似的把剑往地上一扔,转身就要跑。 嬴序连忙拉住她的手腕,将她硬拽到自己身边。这才发现她红肿的眼睛,心中有一些心疼的感觉,连语气也不自觉地放软了:“这里这么危险,我们哪有精力再去照顾你?” “我不用你照顾!”白绮尘嘴上倔强着,强忍着眼泪不让它落下来,然后使劲甩开嬴序的手。她那么努力的修炼,还不是为了能帮到他们,可他怎么就不明白! “你连武器都没有,还说不用人照顾?”嬴序的话中多了几分笑意。明明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可是在白绮尘听来却是刺耳无比。 白绮尘想要去捡刚刚被自己扔掉的剑,却被嬴序按住了肩膀。白绮尘刚要开口询问,就看见嬴序诡秘地一笑,然后把一只修长的大手伸到白绮尘眼前晃了晃。白绮尘满脸黑线,想打开他的手。可是下一秒,出现在嬴序手中的物体就让白绮尘惊喜的睁大了眼睛。 “紫电宝剑!”白绮尘失声叫着,一把将紫电宝剑抢过来。她小心翼翼的握住剑柄,将它从剑鞘里面拔出来。紫电宝剑的外形稍稍有一点变化,多了一条血色的暗纹,握在手中也凉了些,可是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让白绮尘兴奋不已。她耍了个剑花,感激地望着嬴序。 嬴序的脸上挂着慵懒却又得意的微笑,和这样充满血腥的战场格格不入。 闲谈间,又有一大群天兵天将冲了过来。 “哼,今日我就用你们的血来祭剑。”白绮尘的声音因为兴奋而覆上几份沙哑,却是将她心中澎湃的战意显示得淋漓尽致。“敢来冒犯昆仑界,就要有死的觉悟!”白绮尘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瞳孔中多了几分戾气,然后像箭一样飞出去,与天兵天将厮杀在一起。 这样阴冷的话听得嬴序头皮一阵发麻。白绮尘不知道,已经有人用血给她祭剑了。 从前那个柔柔弱弱的白绮尘虽然更能激起人心中的保护欲望,可是在战场上,似乎是现在这个凌厉冷酷又充满了女王范的白绮尘更容易活下去。 嬴序微微一笑,眼神更坚定了些。然后冲到白绮尘身边,和她并肩作战。 第二十二章:血战 天空被漫天的血雾覆盖,惨叫声、呐喊声不绝于耳。 白绮尘和嬴序游走在战场上,绞杀着这群可恶的入侵者,所到之处,必定是死伤无数。 那些天兵天将像是杀不绝的害虫,刚杀死一群又从别处涌来一群。开始时白绮尘嬴序还有闲情逸致在杀人的间隙里聊两句,可是到了后来,他们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了。手起刀落,必定带出一片血光,然后再挥到另一个人身上。如此机械地重复,白绮尘和嬴序都有些吃不消了。他们的衣服完全被血液浸湿,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白绮尘和嬴序像是两尊浴血修罗,傲然而立。虽然疲惫不堪,可他们紧握住剑柄的手却从未松开。他们的尊严,不允许这些杂碎随意践踏。 天兵天将越来越多,局面渐渐失控了。白绮尘已经杀红了眼,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却全然不顾天兵天将手中的刀剑,宁愿自己受伤也要结束了他们的性命。简直就是以命相搏。 嬴序看到白绮尘受伤固然心痛,可他也没有精力去顾及其他。在这种攻势下,嬴序连自身都难保。 伤口的疼痛再加上体力不支,他们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白绮尘身陷重围,只顾着和她面前的敌人厮杀,在她无暇顾及的身后,有一个天兵突然拿着长矛向白绮尘的后心刺去。这一幕被转身闪避的嬴序尽收眼底。他的心像是停止了跳动,想要大声呼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一切都像是在这一刻凝固了。 白绮尘感受到了背后凛冽的杀意,可是这时来自身前的攻势也同样猛烈,她完全没有时间去转身抵挡。 万分危急的时刻,一道银白色的剑影闪过,长矛被拦腰折断,发出一声脆响。陆南柯的出手让白绮尘躲过了致命一击,可是另一个天兵的矛头却在她右手的胳膊上划出长长一道血口,顿时血流如注。 “该死!”陆南柯低声咒骂,冲到那名天兵身前,愤怒地将剑刺入他的心脏。 白绮尘死死地咬住下唇,强忍着疼痛,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她用手捂住伤口,满手滑腻温热的液体,让她险些站不稳。 这时嬴序也杀出一条血路冲到他们身边。三个人背对背站在一起,看着四周对他们虎视眈眈的天兵天将。 “情况有变。仙界派出的兵力远不止十万。并且数目还在不断增加。”陆南柯瞥了一眼白绮尘因为失血过多而略显苍白的小脸,面色沉重地说道,“焰绝现在和仙界的大将涟烬缠斗在一起,不过他已经找机会派人回妖界请求支援。这段时间,我们只能硬撑。” 听了陆南柯的话,白绮尘的心像是坠入谷底。现在战场上的十万鹰族战士已经是妖界速度很快的军队了。除非砚宸舍得出动他的龙族大军,不然根本无法在半个时辰之内赶到昆仑界。 半个时辰……白绮尘的眼神有些迷茫。自己还能拖着这具满是伤痕的身体支撑半个时辰吗? “你带着小师妹离开,我断后。”陆南柯看着越来越多的天兵天将,目光变得锐利,当机立断地说。 “我不要。”嬴序拒绝了,语气异常坚决。 “现在不是你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陆南柯登时大怒。嬴序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犯傻! 嬴序嗤笑一声,看着远处不断涌来的天兵天将,语气平静地说:“你认为以我现在的状况能带着她跑多远?” 陆南柯的瞳孔轻颤,蹙紧了眉头。他确实忽略了这点。现在白绮尘和嬴序都受了不轻的伤,就算任由他们跑,又能跑多远?最后还不是会因为体力不支停下来。可是现在陆南柯的脑袋像是塞满了浆糊,一点办法都没有。难道他们真的要死在这里?陆南柯咬着牙,不甘心地攥紧了拳头。 “这种情况下,不是应该由你这个完好无损的人带着白绮尘离开吗?”嬴序看着陆南柯,眼中突然有几分隐晦的无奈,可是他依然是笑得云淡风轻,根本不像是一个已经做好准备牺牲的人。 “你——”陆南柯身形一滞。而白绮尘像是预感到什么,猛地抓住嬴序的胳膊,睁大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紧张地望着嬴序。 他竟然以为自己是完好无损的人…… 陆南柯在心中苦笑起来。控魂术的反噬,发作得越来越频繁,琉月的月露酒已经完全失去作用,无法再用它来压制那些凶魂。可是,如果非坚持着让嬴序带白绮尘走,自己说不定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陆南柯将眼帘垂下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卑劣之人。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心中竟然有牺牲嬴序让自己和白绮尘过最后的时光这样的念头。 果然是已经不爱了啊。陆南柯在心中狠狠讽刺自己。 可是自己只是一个将死之人啊!陆南柯突然有些不甘心,他把视线移开,不与嬴序直视,并且努力为自己的自私找了一个借口。他知道自己已经活不了多久了。这样的话,如果嬴序能活下去,白绮尘自然会回到他身边。那在这之前,就让自己自私一回吧。 陆南柯想着,心里的苦涩蔓延到嘴角,微微牵动出一个不太好看的弧度。 他的表情每一丝变化都映到白绮尘的瞳孔中,她突然明白了他们两个在说什么。白绮尘的手抓得更紧了,不安,惶恐,这些负面情绪简直要把她拽进深渊。 “陆南柯,我可是把小白交给你了。”嬴序见陆南柯没有反驳,松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说着,“你要是保护不好他,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要……”白绮尘慌张地摇着头,攥住嬴序衣服的手越来越用力。 “乖,让陆南柯带你去找你爹。”嬴序对白绮尘宠溺地笑笑,然后不顾她泫然欲泣的表情,狠下心把她的手推开。白绮尘之前抓得太过用力,嬴序一推,竟然将他的袖子扯破了。 嬴序跃上半空,将内力注入剑中,刹那间光芒大盛。他用左手握住剑锋,右手将剑抽出去。剑锋在他手掌上用力的划过,鲜血落在剑上,妖艳异常。 昆仑界的秘法——血祭,用自己的血液来强行提升攻击强度。 嬴序在空中转过身对白绮尘和陆南柯笑笑,依然是那样云淡风轻的,好像从手心深可见骨的伤口滴落出来的不是他的血。他用力把剑往西南方向一挥。金色的剑芒呼啸而出,带着灿烂的残影。圣耀斩。这是嬴序所能施展出的最强一招。如此大范围的攻击,让那一条直线上的敌人全都倒地身亡。 “走——” 在嬴序大吼出声的那一瞬间,陆南柯拉着白绮尘像是离弦的箭一样冲出去。 白绮尘不是那种不懂事说什么“要死就一起死”的蠢女人。她知道这条路是嬴序用自己的命换来的。所以她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在奔跑着。 “你要好好活下去……”嬴序看着白绮尘远去的背影小声呢喃着。他的眉眼柔和,里面盛满了深情,却没有不舍。 嬴序的眼眶早已被泪水涨得生疼,可他却不敢让眼泪掉下来,仍然是保持着唇角上扬的模样。 他怕白绮尘会突然回头。 可是她终究是没有回过头来。 快慰和失望交织在一起,在心中不断翻涌,可他的表情始终不曾改变一分一毫,还是笑。 至于他是不是真的在笑。没有人知道。 当白绮尘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嬴序隐忍多时的泪水终于从眼眶中滚落下来。这种生离死别却还要强颜欢笑的感觉,真的是很不爽呐。 他的泪水流尽时,泪痕被风吹干,之前被他那一手吓退的敌人再次从四面八方逼近。 嬴序收敛了笑意,迎面走了上去。剑尖垂在地上,从剑身上流下的淋漓的鲜血落到地上,带出长长一条血痕。 他其实不喜欢死。 但如果是为了白绮尘的话,似乎不算什么。 他已经不是那个处处看白绮尘不顺眼的嬴序了。 至于变成了什么样子,他也说不出来。 在看到白绮尘笑的时候,会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摸摸她的脑袋。看到她哭,自己心里也会难过。嬴序已经不会再想把白绮尘赶出昆仑界,似乎把她留在身边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 如果自己能活下去,一定要把白绮尘找回来。嬴序在心中暗暗发誓,眼眸像星辰般闪亮。 第二十三章:梦魇 白绮尘一边迎着风奔跑,一边毫无形象地大哭着。大风灌进胸腔里,难过得像是要死掉一样。 “你可以飞吧。”陆南柯突然不确定地问道。他感觉白绮尘从妖界回来后修为提高了不少,还好他之前向师傅学过飞行术,不然就拖她后腿了。现在陆南柯的心脏跳动得飞快,眼前一阵发黑。他心里清楚,这是控魂术的反噬发作前的征兆。 “嗯。”白绮尘用力点头。 “好,我们从天上走。”陆南柯的呼吸声沉重,他努力地压制着体内暴动不安的凶魂,希望能尽量拖延一点时间。 白绮尘带着陆南柯飞上天际,一路向西岭深渊的方向飞去。白绮尘不敢停下来,因为身后的追兵已经越来越多。她急得咬紧下唇,拼命地向前飞着,可是前方依然没有妖族的人出现。 白绮尘回头望了望,却在转过头时蓦然瞥见陆南柯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心被猛地揪紧。“陆师兄,你怎么了!” 陆南柯的眼中开始浮现出一些刻意压制的痛苦,心脏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些凶魂已经挣脱他的束缚,萦绕在他身边,神情凶恶。 可恶……怎么在这个时候发作了…… 陆南柯攥紧胸前的衣襟,可脚步却渐渐慢了下来。 “陆师兄!”白绮尘无法对这样的陆南柯不管不顾,她停下来,急切地望着他。她不知道陆南柯会这样受到这样的反噬之苦,也看不见他身边的凶魂,只是感到身边的气氛阴冷了下来。白绮尘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能扶着陆南柯干着急。 “小师妹,我好像没有办法送你去妖界了……”陆南柯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十分勉强的笑容。他的声音虚弱极了,脸上痛苦的神色越来越浓郁。 白绮尘顿时慌了。他的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有办法送自己回妖界?陆南柯他到底怎么了! 追在他们身后的天兵天将有三四万人,之前还被他们甩下一大段距离,可现在他们停下脚步,被他们追上了。 “大伙上呐!抓住这个女人,将军重重有赏!”一个头领模样的人指着白绮尘大喊,眼中流露出的垂涎之色,让陆南柯的眼神瞬间变得狠厉。 “大哥,那个男人长得也很俊啊,要不要一起抓来,让咱兄弟乐呵乐呵。”一个天兵满眼银邪之色,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涟烬只是派他们去追白绮尘和陆南柯,但并未点明他们的身份。天兵们不知道白绮尘是妖界公主,说话也就放肆了些。在一些人的鼓动下,最前面的天兵天将开始摩拳擦掌地向白绮尘靠近。 白绮尘被他们目光看得很不舒服。她知道自己逃不掉。可是她不能连累陆南柯了! “我跟你们走,请你们不要伤害陆师兄!”白绮尘伸出手臂,将陆南柯死死地护在身后。 “听啊,那小丫头还跟我们讲条件!”他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完之后眼中的邪意更甚。 白绮尘回头看了一眼满脸苍白的陆南柯,攥紧了手指,深吸一口气后向他们走去。可是她才迈出一步,手腕就突然被身后的陆南柯拽住。 陆南柯的脸色更加苍白,薄唇像是覆上一层冰,血色全无。他的身体开始散发出一些黑色的雾气,看上去诡异的很。 “我不会让你落到他们手中。”陆南柯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他直视着白绮尘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着,语气坚定无比。陆南柯突然伸出手指温柔地拭去白绮尘眼角的泪水,若无旁人地将白绮尘拥到怀中,在她漆黑的发丝上轻吻。 白绮尘伏在他怀中轻轻颤抖,她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 她的体内明明有着强大的力量,已经到了这种时候却还是无法利用。 她后悔自己逞强。要是直接让砚宸把《破印诀》抢来,她肯定不会落到今天这样的局面。 难道她注定今天要葬身于此?可是她还有那么多舍不得的人。 在白绮尘不安的时候,陆南柯的嘴角突然扬起残酷而决绝的笑意,目光变得锐利,一掌拍向白绮尘的肩膀。 他的力道并不大,却让白绮尘的瞳孔倏地放大。身形不稳跌下云端,笔直地向下坠落。她惊恐万分地睁大眼睛,看着上方陆南柯越来越小的身影。 在陆南柯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时,他突然想起那晚他和琉月的对话。 陆南柯和琉月说过,他可以为了白绮尘去死。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 现在他只希望琉月千万别那么认真真去找白绮尘报仇。 他拼命护她离开,可实在不想在地府里见到她了。 一团浓雾从他单薄的身躯里喷涌而出,瞬间笼罩了在场的所有天兵天将。天空像是被泼了墨,漆黑的一团。挡住白绮尘所有视线。 在天兵天将们凄厉的尖叫声中,一滴透明温热的液体从黑雾中落下来,滴到白绮尘的眼角,破碎四溅,化成她眼角一颗小小的泪痣。 事已至此,白绮尘的泪水终于模糊了视线。 陆南柯布下的这个大型幻境,名为梦魇。 为了施展它,陆南柯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调动体内全部的凶魂。 那些天兵天将会在梦魇中受尽折磨,肉体痛苦地死去,灵魂却永远徘徊在“梦魇”中,永不磨灭,只剩下无尽的痛苦。 陆南柯不会觉得自己残忍。 他们来冒犯白绮尘,就要有胆量来承受他的怒火。 陆南柯放弃了一切,只为保白绮尘平安。 可是他不知道,他也许是为白绮尘换来了一线生机,却也在她心中留下一场挥之不去的梦魇。 白绮尘的身体依然在下坠。 可她觉得自己好像随陆南柯一起死了。 风声在耳畔呼啸狠狠扯痛伤口的声音,白绮尘听不见…… 眼泪滑落在空中连成线的声音,白绮尘听不见…… 衣服在风中猎猎抖动的声音,白绮尘听不见…… 她只听见,心沦为一片荒芜,剩下苍凉在上面来来回回地奔跑…… ——第一卷·完—— 第二卷 第二十四章:苒昔 岚月镇。镜湖。 是个天色阴沉的下午。 像往常一样,苒昔来到镜湖。灰蒙蒙的天色并未使他淡漠的神情改变一分一毫。 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一个时辰前,苒昔在蛊室内炼着毒虫,天上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是在离地面很远很远的天上。可是他听得见。因为他是苒昔。 原本澄澈如明镜的湖水,今天却诡异地泛着几分红色。像是夕阳点燃了水面,轰轰烈烈。 苒昔来到湖边,用手掌舀起一些湖水,放到鼻间轻嗅。 近乎为不可闻的血腥气味。 有些不悦地将手上的水甩开,苒昔在湖畔柔软的草地里站起身来,洁白的长袍不染一丝尘埃。 他轻轻踮起脚尖,翘首眺望的样子像一只极尽优雅的天鹅。 镜湖的中央,血色比其他地方更浓郁些。在水下,隐约可见一个人影。 苒昔在湖边伫立了一会,径直走上水面。 他好像是一个完全虚幻的存在。踩在水面上如履平地,连波纹都惹不起一丝。 苒昔来到镜湖中央,淡漠地看着浸泡在冰冷湖水中的少女,然后卷起袖口,露出一小节纤细白皙的手腕。他把手伸入水下,轻轻握住少女的一只手,全然不顾少女留在水中的大半个身体,拖着她走回岸边。 没错,就是拖。像是在拖一具尸体,尽管她还有气息。 自始至终,苒昔的表情就没有变过,一直是那种面无表情的淡漠。不同于嬴序因骄傲而生出的淡漠,他就是懒,懒得调动面部肌肉。他嫌麻烦。 一路拖着她回到离镜湖不远处的家中,在苒昔看来如此简单并且合情合理的动作,让等候在后门前的少年瞪圆了眼睛。幸亏这一路是草地。不然就算是刀山火海,师傅也同样会把她拖回来的。 “师傅,她身上好多伤口!”西风惊呼出声。他穿着麻布短衫,墨绿色的大眼睛瞪得滚圆。而且,她的身上……竟然也有妖气! 苒昔在回到屋里后就松开了手。少女躺在地上,双眼紧闭。长时间在冷水中浸泡,她的嘴唇有些发紫,气息微弱。她的身上有不少伤口,大多集中在手臂和肩膀,衣服上还有着依稀可见的血迹。她的头发湿漉漉的,额间黑色火焰形状的印记,泛着幽光。 正是从云端坠落的白绮尘。 西风小心翼翼地把白绮尘抱到床上。看西风的样子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可他的力气倒真不小。 “师傅,她是谁啊?”西风笑嘻嘻地问。师傅可是从来不让外人进自己家里的,可他这次却拖了个蛮漂亮的小丫头回来。难道她是自己未来的师娘么?西风一边给白绮尘盖被子,一边贼溜溜地想。 “她只是一个陌生人。”苒昔站在柜子前,语气和他的表情一样淡漠,可是很好听。他埋头找了一阵,从抽屉里找出个小瓷瓶,丢给西风。“给她上点药。”然后面无表情地离开房间。 西风对着苒昔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要是陌生人,苒昔才不会管她的死活。现在说出这种话,谁信啊! 西风西风端了盆清水,轻轻掀起白绮尘的衣袖,看着白皙的胳膊上几条破坏美感的狰狞伤口,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愿意伤害这样一个看似很可爱的小女生。西风小心翼翼地用湿了水的纱布拭去上面的血迹,一边心疼着,手上的动作也放轻柔了些。 “还好师傅拿来的这瓶药用完后不会留下一点伤痕,要不然你铁定没人要了。”西风碎碎念着。他用指尖挑出一些白色的药膏,轻轻抹在白绮尘的伤口上,又用纱布缠了上去,缠得还不错。看着自己的杰作,西风笑得一脸欣慰。 西风坐在床边撑着下巴,等着白绮尘醒来,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了。 白绮尘的呼吸、体温全部恢复正常,可她就是没有要睁开眼睛的迹象。 苒昔从浴桶里出来了,换上一身更白的长袍。他走到床边,瞥见白绮尘紧闭的双眸。她的眼皮好像是透明的一样,隐约可以看见上面的细小血管。 听见苒昔过来这边,西风扭过头,苦着脸冲他抱怨着:“师傅,她怎么还没有醒啊?” 苒昔没有搭话,而是淡漠地看了西风一眼,转身走进了隔壁的厨房。虽然嘴上没有说出来,可是苒昔心里清楚,在她的体内一直有一个灵魂不愿醒来。 西风也像是习惯了一样,丝毫不介意苒昔的淡漠,而是将视线重新落到白绮尘身上。这种情况再平常不过了。他跟苒昔说话,十句话里苒昔要是超过一句回应,西风就要觉得胆战心惊了。 不一会儿,苒昔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个碗,里面盛的是茶色的液体,还泡着一大块没有去皮的姜,说不定连洗都没洗过。苒昔最讨厌麻烦。 苒昔走到白绮尘身边,端着碗送到白绮尘唇边,看那架势像是要直接把姜汤倒到白绮尘脸上。西风的小脸顿时煞白。可是苒昔的手停住了,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妥。他慢慢踱步回厨房,取了个汤匙来。苒昔舀起一勺姜汤,贴着白绮尘的唇缝倒下去。可是白绮尘死死抿着唇,那姜汤没有一点流进她嘴里,都顺着脸颊滑了下去。苒昔沉默了一会,淡漠地瞥着白绮尘,又一次举起汤匙送到她嘴边,结果还和上次一样。将这样的动作又重复了一次,苒昔的眼神终于不再是平静的了。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白绮尘,像是要把她的脸烧出一个洞。 西风浑身一颤。这种状态下的苒昔他曾经见过一次。那时西风还小,跟苒昔走在岚月镇的街道上。他看到旁边有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正在吃糖葫芦,便嚷着要吃。还不等苒昔回答,那大户小姐就嘲讽地瞥了一眼西风,把剩下的糖葫芦丢到西风身上。当时苒昔的脸色阴沉得可以拧出水。他买下了一整个镇子的糖葫芦,让西风一个咬一口,剩下的全部钉到了那个大户小姐身上。她的尸体被苒昔挂到了城楼上,现在连白骨都不全了,还是没人敢取下来。他们生怕这样做会触怒了这个全身蒙在斗篷里的凶神。 可是只有西风了解真相。苒昔只是在气西风的衣服被弄脏了,而他又懒得洗。事后西风曾想过,如果当时的苒昔不是带着斗篷,估计在西风说出自己想吃糖葫芦的时候,整个镇子上的女人都会为了买糖葫芦给自己吃而抢破头吧。 苒昔长得很美。和陆南柯的美是同一种级别,都是祸国殃民的那种,甚至和陆南柯一模一样。只是苒昔自己不知道。 在西风溜号的这会儿,苒昔脸上的阴翳之色更甚。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不耐烦的意味太强烈,让西风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我来我来。”西风咽了咽口水,连忙从苒昔手中把姜汤抢过来。他知道苒昔最讨厌麻烦,再这样下去,西风真的很怕苒昔会直接切开白绮尘的喉咙把姜汤灌进去。 苒昔的表情再次变成面无表情。他最讨厌麻烦了,老是绷着脸多麻烦呀。 用眼角的余光瞄到苒昔的表情恢复正常,西风松了口气,忽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用手指轻轻扣住白绮尘小巧的下巴,使她紧闭的双唇张开一条缝,然后如释重负一样地咧开嘴笑起来。他用汤匙舀了一小勺姜汤,小心地倒进白绮尘的嘴里。 第二十五章:梦醒 白绮尘感觉自己像是被冰封在石潭底。从指尖到心脏,哪里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 满身的血迹……铺天盖地的人群……刀剑碰撞……血流成河…… 嬴序……还有陆南柯……他们最后的深情一瞥,最后甘愿为自己死亡…… 一幕幕场景残忍地涌现在白绮尘的脑海里。 她多希望之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境,多希望自己睁开眼就会看到嬴序和陆南柯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身边。 她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可是灵魂深处有一个鬼魅一般的声音告诉她,不要睁开眼,这里才是梦境。他们……都死了……都死了! 她突然不敢睁开眼睛。可是她听到了身边的脚步声。 嬴序……陆师兄……是你们吗? 她在犹豫着,迟疑不决。她有多想见嬴序和陆南柯,就有多害怕。 可是一种呛人的辛辣突然传到喉咙里,让她难过得忍不住想要流下眼泪。 真是……好讨厌的东西! 白绮尘突然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捂住喉咙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终于醒了!”西风惊喜地大喊。 白绮尘微微抬起头,面前穿着麻布短衫的少年正眨着一双墨绿色的大眼睛,虎牙尖尖的,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他身上有妖气,是妖狼族! 白绮尘惊骇无比,张张嘴刚想道谢,身上的伤口就传来一阵不算重但也不容忽视的疼痛,让她的小脸有些发白,而且这时一抹白色的衣摆蓦然闯进眼眶。 陆师兄……他最喜欢白色。那个人,会是他吗? 白绮尘的心跳突然加快,把脸转过去的短短两秒钟,她仿佛过了一百年。 在看清那人容貌的瞬间,白绮尘的泪水汹涌而出。 “陆师兄……”白绮尘的声音哽咽着,颤巍巍地从被子中爬出来,站在床沿上,伸出手臂用力地抱住苒昔的脖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苒昔,有一张和陆南柯一模一样的脸。 苒昔的眼皮抬了抬,没有接话,只是在心中暗自郁闷。这个丫头现在认错了人,趴在他身上哭得稀里哗啦,肯定会把他的衣服弄湿,再洗一次的话,太麻烦了。可是如果强行把她硬拽下来,只怕她会哭的比现在更厉害。那岂不是比洗衣服更麻烦?麻烦,太麻烦了! 白绮尘哭了一会,忽然发现被自己抱住的“陆南柯”毫无反应。白绮尘止住眼泪,松开自己的手臂,红着眼眶问:“陆师兄,你怎么不说话?”白绮尘不明白“陆南柯”怎么会用这样冰冷的眼神看着她。是他不开心么……白绮尘咬咬下唇,不知所措地攥紧衣角。 苒昔的个子很高,白绮尘站在床沿上也只能和他平视。他看着白绮尘满是委屈的眼睛,淡漠地说道:“我不是你说的陆师兄。” 从苒昔口中听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白绮尘的瞳孔倏地放大,然后渐渐黯淡下去,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果然啊。陆师兄已经死了呢。只是她没想到,这世上竟有如此相像之人。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宿命么? 白绮尘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颓然地站在床沿上,头压得很低,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的名字是苒昔。”被人认错不是一件很舒服的事。可是苒昔现在完全没有心情去问白绮尘“陆师兄”是谁,他是一个不喜欢麻烦的人。所以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向外走。他的衣服被白绮尘弄湿了,得去换一件。真是麻烦! “等一下……”白绮尘突然喊住他。她扯了扯嘴角,做出一个近似于笑的表情,就算苒昔只是停下脚步并没有回头。“谢谢你。” 苒昔听见白绮尘喃喃自语一般的道谢,眼神没有任何改变,只是将唇角上扬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好像是在笑。 西风仰头看着白绮尘,语气轻快:“你别谢他。师傅他不是故意救你的,只是怕你弄脏了镜湖。” 正感激着的白绮尘一下子感觉呼吸有些不顺畅,脸色像吃了狗屎一样难看。 西风还想喋喋不休地说下去,一个绷硬的栗子就从门口飞来,带着风声,不偏不斜地打到西风的后脑勺上。 “废话少说。”苒昔这时刚好走到门口,听到这种话就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栗子扔过去,然后淡漠地说出一句话,瞥了一眼西风,缓缓离开,眼中却有了一丝玩味的神情。她额上有黑火印记,说明是妖王砚宸的女儿,身体里还有足够强大的龙凤之力,虽然被封印了。这样一个人被追杀后赖在他家里,应该会很有趣,麻烦一点也就麻烦吧。 西风捂着后脑勺,看向苒昔背影的表情跟见到鬼似的。苒昔虽然没有过多表现什么,可是西风和他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他感觉得出来,苒昔在竭力掩饰这一现实。“哼,还说不是师娘。”西风用只有他一人听得见的声音嘟囔着,然后乖乖地闭上嘴。他才不敢去触苒昔的霉头。惹恼了苒昔,他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白绮尘将脸上的泪通通擦去,对着西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我肚子饿了,有吃的吗?” “嗯……应该有吧。”西风也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了。他挠了挠头,不太确定地说。 这时几个盘子飞了过来,轻飘飘地落到桌上。苒昔又换了一身衣裳,慵懒地倚在门框上。“开饭了。” 看到这些,白绮尘的眼睛一亮。可是看到那张和陆南柯一模一样的脸,白绮尘还是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可是很快她就回过神,有些自嘲地撇撇嘴,暗笑自己的无聊。 这个苒昔看上去也不是什么普通角色,而且好像还很厉害的样子,就是人有点怪。不如这段时间想办法先住在这里。白绮尘在心中盘算着。她现在不想回到昆仑界。也许是想要逃避。 饭桌上,白绮尘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苒昔的脸,怕自己刻意遗忘的一幕幕场景再次想起。 “你叫什么名字?”苒昔突然开口问道。 “嗯?”白绮尘一愣,然后老老实实地回答:“白绮尘。” “哪的人?”说完苒昔夹起一筷子菜放到嘴里。 白绮尘沉默了片刻,然后讪讪地笑起来:“忘记了呢。” “那又为什么满身是伤的掉进镜湖?” “……”白绮尘将笑意敛去。“也不记得了呢。”她微微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将眼底聚集起的悲伤悉数掩盖。 苒昔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本来也不想继续追问下去。 于是他们都沉默下来,好好一顿晚饭吃的味同嚼蜡。 吃过饭,白绮尘对他们充满豪气地抱了抱拳,只是眼神还是略显空洞,手臂上的肌肉用力又扯到了还未愈合的伤口,让她的脸有些发白:“多谢你们的招待,绮尘感激不尽。”她站起身,想向外走去。 西风连忙拉住白绮尘的衣角,急切地问道:“你要离开吗?” 白绮尘没有说话,只是回头摸了摸西风柔软的头发,然后再次转过去。 “可是你能到哪里去呢?”西风的语调上扬。他看着白绮尘倔强的背影,不解地睁大了眼睛。西风心里明白,白绮尘会满身是伤地掉进镜湖,一定是被人追杀。她现在没有死,所以她的处境仍然危险。既然如此,她又为什么要离开呢? 白绮尘的眼中闪过几分狡黠之色,然后迅速换成一种悲戚的眼神,转过头去与西风对视。“这个江湖有那么大,难道还找不到一个容身之处?”她的声音很轻,虚无缥缈,仿佛来自虚空,却又是那么的落寞。 “师傅,我们让她在家里住下吧,好不好?”西风突然话锋一转,开始向苒昔撒娇。他一直认为苒昔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没有人打得过他。而且西风自己也是只很厉害的大妖怪嘛!他可是妖狼族未来的族长。白绮尘如果在这里住下,一定没有敌人敢找上门来。另外,苗疆地带的妖怪很少,很久很久都遇不到一个。所以西风是真的很想要白绮尘留下来。 西风此言一出,白绮尘立刻有种释然的感觉。她就怕西风不这么说。以退为进,这是白绮尘最新领悟的一招。 苒昔别过脸,避开白绮尘和西风一同递来的小动物一样的哀求目光。他微微弯起唇角,只是语气仍然淡漠:“隔壁有一间空房,你可以住下来。不过房间你要自己收拾,别来麻烦我。” “真的吗?”白绮尘惊喜地大叫。 西风兴奋地欢呼一声,拉着白绮尘跑出去。可是一推开隔壁房间的门,他兴高采烈的小脸立刻跨了下来。 一打开门,就有一层灰迎面飞来,呛得他们直咳嗽。而且房间里堆满了杂物,整天不见天日,还有一些轻微的潮湿气味。 西风对着白绮尘不好意思地笑笑:“没关系,我帮你收拾。”他和白绮尘二人卷起袖子,把这个房间全部打扫干净,用了一个多时辰。最后他们站在干净整洁的房间里,相视而笑。 这一个时辰中,白绮尘问了西风好多事。白绮尘得知这里是岚月镇的边缘,靠近镜湖,属于苗疆地带。知道了西风是妖狼族,知道了苒昔会很强的巫蛊之术,还有他不喜欢麻烦。 西风告诉白绮尘这么多事,但是白绮尘只说了自己是一只乌鸦精,却无法告诉西风其他。她一直很歉疚,可是西风说在岚月镇上,每个人都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 岚月镇,是一个充满秘密的地方。 已经是深夜了。 白绮尘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 被子是上午刚晒过的,还留着阳光暖暖的味道。 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可是手中空空的,她睡不着。 那里原本应该握着紫电宝剑…… 一夜合着双眼失眠有点累。 第二十六章:家人 清晨。镜湖湖畔。 白绮尘跪坐在岸边,看着倒影中的自己。 才仅仅是一天而已,她的脸就瘦了好多,下巴更尖了。眼角多了一颗泪痣,时刻提醒着白绮尘曾经发生的一切。 镜湖上起了雾,全是白茫茫的一片。 紫电宝剑应该就掉在这里面。可是白绮尘不会游泳,不然昨天就不会溺水了。 白绮尘第一次恨自己那么没用。如果她可以再强大一点,嬴序和陆南柯他们就不会为了保护自己奋不顾身了。 陆南柯死了,嬴序也不知道怎么样。昆仑界可能有不少人员伤亡,师傅他一定气坏了。妖界最后到底有没有派兵来?仙界被打跑没有? 白绮尘胡思乱想着,眼泪突然落下来。她不想哭的,可眼泪就是止不住。一定是陆南柯留给自己的这颗泪痣让自己变得爱哭了。 她想回昆仑界看看。可是她连累了那么多人,又有什么脸面回去? 在白绮尘哭得不能自已时,湖面上的雾气突然开始消散,阳光洒了下来,湖面变成一片耀眼的金色。 苒昔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迷雾中,从湖中心向白绮尘款款走去。漫不经心地提在手中的,是白绮尘的那柄紫电宝剑。他好像踩着晨光,黑发及腰,白色的修长身影被勾勒出金边,美丽得不可方物。 他走到白绮尘身前,把剑递到她眼前。 白绮尘一时间忘记了哭,她顺着那只手向上望去,映入眼中的,是苒昔那张带着淡淡笑意的脸。白绮尘有过一瞬间的错觉,还以为是陆南柯站在她面前在温柔地望着她。 白绮尘就这样怔怔地看着苒昔,也没有伸手去接过紫电宝剑。于是苒昔将剑硬塞到白绮尘手中,迅速将脸上的笑容褪去。他在白绮尘失神的时间里走上岸来,然后在她身后大概一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听说昨天仙、妖、昆仑三界大战。”说到这里,苒昔的声音顿了顿。是和平常一样淡漠的语气,可是他望向远方的眼神却是深邃无比,像是在思索什么。 听到身后传来的淡漠话语,白绮尘猛地握紧手中的剑,竖起耳朵听苒昔后面的话。 “仙界和妖界都损失惨重,可是昆仑界除了两名弟子下落不明,其他一切安好。”说最后那句话时,苒昔说了谎。其实并不是一切安好,那些弟子没有在混战中死亡,却也大多受了很重的伤。这时的苒昔已经可以隐隐猜出白绮尘的真正身份,可他没有开口说破。继续像现在这样没有什么不好。 白绮尘一下子欣喜若狂。她用力扯开唇角,笑得一脸灿烂,直到脸颊生疼也不肯停止微笑。可是她的泪水却重新浸满眼眶,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原来嬴序和师傅他们都没有事,真是太好了! “真是不懂事,就算不回去,也至少写封信给家人啊。”白绮尘的欣喜若狂丝毫没有影响到苒昔。他继续用淡漠的语气说着,自言自语般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他仅仅是随口一说,并没有特地指谁。 家人……!! 白绮尘如同醍醐灌顶。对呀,他们都是自己的家人,如果他们一直没有自己的音信,会很担心吧。想到这里,白绮尘的眉眼变得无比柔和。“苒昔,谢谢你。”白绮尘的这句话是发自内心。不仅感谢苒昔带来的这些消息,也感谢他对自己的包容和体谅。 白绮尘很清楚,她是妖王砚宸的女儿,只要仙界抓住她,就抓住了妖界的死穴。自己逃掉了,仙界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她的下落,是现在最秘密的事情。苒昔知道却不点破,已经是最大的包容和支持了。 第二十七章:盟友 妖界这次吃了大亏。仙界拿出了全部的兵力同时攻打昆仑界和妖界,砚宸的老对头玄冥带领着数百万大军潜伏在西岭深渊外,他们看到了焰绝派回来搬救兵的人,却没有阻拦,而是任由他进了空间裂隙。砚宸担心白绮尘的安危,立刻带着最好的二十万龙族大军,冲出了空间裂隙,来到西岭深渊,却被超过百万的天兵天将围起来打。 在砚宸眼中,这些弱小的天兵天将就像一群苍蝇。打到身上不痛不痒,却烦人得很。砚宸和玄冥缠斗到一起,龙族的将士开始在仙界大军中大开杀戒。可是仙界的人像是不要命了,杀死一群又涌来更多。这样一来,纵使砚宸有三头六臂,也抵挡不住这样的人海战术。他当初凭一己之力屠杀了凤族,那是因为凤族所有将士加起来也不过十万,可是现在光在西岭深渊就有百万的仙界大军,要将他们全杀尽,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在龙族将士纷纷感到疲倦之时,仙界只要一鼓作气就能击溃他们。可是诡异的事发生了。玄冥不但没有让他们加紧攻击,反而却下令撤兵! 他们走了,砚宸也不敢再多做停留,带着龙族大军用最快的速度来到昆仑界。当砚宸去到那里时,昆仑界的战争已经结束。因为负责这里的仙界大将涟烬也将人撤走了! 仙界搭上上万条人命,大张旗鼓地来进攻,原来仅仅是为了把秦天和砚宸狠狠玩弄一番!知道这些后,秦天当时便气得跳脚。砚宸没有那么失态,可他的脸色也是阴沉到了极点。 砚宸在昆仑界等了一天。可是白绮尘还没有回来。砚宸这才后悔自己不该放百里走。 百里送给白绮尘的香囊中有一滴他自己的血液,所以他能知道香囊的所在位置。因此只要白绮尘一直将香囊带在身边,百里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找到她。 可是在白绮尘离开后,百里也离开了妖界,毕竟他还是仙界的人。发生了这种大事,他实在是在妖界呆不住了。 砚宸没有阻拦他。他也没有什么理由阻拦他。 但是这样一来,能寻找白绮尘的线索就全断了。 整整三天,陆南柯和白绮尘还是音讯全无。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失去了所有踪迹。砚宸也派人去寻找他们,可是全都是石沉大海,连个浪花都翻不出来。 现在陆南柯和白绮尘下落不明,仙界又像疯狗一样乱咬人。这几天来,已经有不少当初和秦天一同下界的仙人被仙界抓回去,不知道会落个什么下场。 砚宸为了保护秦天和等白绮尘归来,派了重兵在昆仑界把守,自己带一部分人回了妖界。焰绝作为砚宸的心腹,自然也留在了昆仑界。 嬴序看焰绝十分不顺眼。 焰绝的性格高傲得很,从来都是把嬴序当成手下败将,不正眼看他。偏偏他提起白绮尘时总是一脸不加掩饰的爱慕,一口一个“我家公主”。嬴序一听见他这样叫就炸毛,然后就把焰绝拉到比武场单挑。可是焰绝比嬴序强大得多,所以他们之间的比试总会变成焰绝单方面的蹂躏。但嬴序从不向他示弱,一天至少要和他火拼六七回。 有了这样一个强大的对手,嬴序在他的刺激下修为进步飞快。不管是法术还是剑法,都比以前厉害了不少。 焰绝明知嬴序把他当成了修炼的垫脚石,却没有丝毫的介意。他不是大方,他只是觉得现在的嬴序还太弱,等他强大一些,他们之间的战斗会有趣得多。 这种自负的话由别人说出来可能会很可笑。可是焰绝绝对有这个资格。 这天下午,秦天坐在椅子上扶额叹息。嬴序站在他身边,焦虑不安地皱着眉,脸上还隐隐有些淤青。 桌上的茶已经凉透了,他们却一口也喝不下去。 正在考虑怎样去找白绮尘和陆南柯,秦天的八徒弟苍旻高举着一封信冲进了无岳阁。 “师傅!有一封信,是师妹寄来的!”苍旻的声音激动得变了强调。白绮尘和陆南柯消失的这三天时间里,昆仑界所有弟子都在为他们担心,甚至有些人猜测他们已经不幸遇害了。这时白绮尘突然写信到昆仑界,所有人都高兴疯了!要知道,整个昆仑界加起来三十八个大老爷们,只有白绮尘这一个小美女,谁舍得让这样的人香消玉殒? 秦天将信封打开,发现里面除了信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信封。他艰难地将信纸打开,逐字看下去,脸色越来越凝重。看到最后,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把信纸都抓破了。 “师傅……”这时嬴序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可是他刚开口,秦天就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然后把信递给他。 秦天突然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于是连忙闭上眼睛。 嬴序蹙着眉,从秦天手中接过信。 在信中,白绮尘说陆南柯为了救她牺牲了自己的性命,说她现在住在岚月镇,一个和陆南柯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家中,暂时不会回去。最后,她让秦天找人把另外一封信送去妖界,因为人界的信件送不到那里。 将整封信看完,嬴序轻轻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般问道:“陆南柯他……真的死了?”现在嬴序还感觉自己在做梦。陆南柯好好的带着白绮尘离开,可是白绮尘怎么说他死了呢?他茫然地睁着眼睛,说不出自己现在是种什么心情。 “那是他的宿命……”秦天在许久的沉默后轻声说道。他一直都知道陆南柯长期受控魂术的反噬,活不到三百岁。所以他一直都有着心理准备,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陆南柯就会毫无预兆地死去。 可是,为什么秦天已经有了这么充足的准备,在陆南柯真正离开这个世界时,还是会感觉心脏像一阵刀割般的痛呢? 后来焰绝带人离开。他临走前想要把一只千人小队留给了昆仑界,他们全都是龙族中的精锐。 这是砚宸的意思。 现在砚宸终于明白,为什么白绮尘会极力维护昆仑界。 这个叫陆南柯的人可以为了白绮尘牺牲自己的生命。如果换成白绮尘保护陆南柯,她一样可以这么做。 这样的一个重情重义的昆仑界,已经有足够的诚意成为一个合格的盟友。 可是秦天却拒绝了,他像开玩笑似的说昆仑界养不起这些人。 在这时一直期盼的东西比起陆南柯的命都不算什么。 第二十八章:月圆之夜 一个月后。岚月镇。 已经是深夜。天上挂着一轮弯刀一般的明月。 实际上这里的月亮每一天都是这样。从来不曾圆满过。 岚月镇真的是一个很怪的地方。 街道上很空旷,万家灯火都已熄灭,街道上一片寂静。 白绮尘急速穿梭在岚月镇的巷子里,脚步轻盈。原本挽成团髻的长发被她在脑后扎起一个利落的马尾。她的脸上带着黑色的面罩,还穿了一身和她性格极不相符的夜行衣。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头发随着她的奔跑而上下晃动。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隐隐有些孤傲的味道。 白绮尘曾经问苒昔怎样才能快速提升实力。苒昔的回答是不断战斗。 于是白绮尘在伤好后加入了岚月镇上一个名为“祭”的秘密组织,在那里隐姓埋名做个杀手。 “祭”是一个凶名显赫的杀手组织,不管你是谁都可以加入。可是它何时建立,领头人是谁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从来就没有人知道。 “祭”表面上的总部是在一家名为“祭奠”的棺材铺。那柜台里面坐着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姑娘,十来岁的样子,可是表情僵硬得很,眼神空洞没有焦距,从来不笑也不说话。 柜台上放着一个小册子,里面有各种类别的任务。 白绮尘选任务时总是挑选和自己实力差不多或者比自己稍强一点的坏人,而且从不用偷袭的方法,都是约出来单挑。她的真正目的是锻炼自己,顺便再为民除点儿害。 到“祭奠”那里交了任务,白绮尘把从冰山小姑娘那里得来的几张银票塞进衣服的兜里。七拐八拐地到了一个小巷子里。确定身边没有别人后,白绮尘把面罩从脸上扯下来,变成乌鸦的样子,然后再次变成人。这时她已经隐去了那身夜行衣,身上穿的是和平常一样的衣服。 白绮尘对着自己映在墙上的身影凝视了许久,然后将略带疲惫的眸子闭上。再次睁开时,已经变成了原来的清明澄澈。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对着影子露出一个乖巧无邪的笑容。 这样的转换,白绮尘已经熟能生巧。 现在的她已经分不清阴鸷的、单纯的,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又或许,哪个都是真正的自己。 在白绮尘凝视墙壁的时间里,天上弯弯的月牙儿悄悄起了变化。不再是原先残缺不全的模样,失去的那部分在缓缓滋长,最后变为一个完美无缺的圆。 这时的月光稍稍强了些。可是白绮尘没有在意,只当是遮住月亮的乌云散了开来。可是,白绮尘根本不知道岚月镇这个人尽皆知的秘密——岚月镇的月亮,从来就没有圆过。 将身上的戾气悉数隐去,白绮尘转过身。眼前突然有白光一闪,一把冰凉的剑抵到了白绮尘的喉咙上。锐利的剑尖指着她脖颈处的皮肤,散发出刺骨的寒意。 在白绮尘的对面,一名身穿月白色衣裙的女子握住剑柄,一张脸堪称人间绝色。她的额上有着一个弯月一样的月白色印记,樱唇抿在一起,幽黑的瞳孔中有着若隐若现的杀意。 白绮尘装作受到惊吓侧身的样子,趁机将右手悄悄移到腰际,握住了隐藏在那里的一把小巧的匕首。她已经感受出了这女子深不可测的实力。不过还未过招就放弃,实在不像是白绮尘一贯的的风格。 明明察觉到白绮尘在上下打量自己,可是那女子依然不动声色地盯着她,过了一会,才开口问道:“你就是白绮尘?”她的声音有些冷清,就像天上的月亮那样,有些遥不可及的感觉。 与此同时,苒昔站在镜湖湖畔,一袭白衣在晚风中猎猎抖动。 他抬头看着昏暗夜幕中那轮渐渐变圆的明月,优美的下颌线在脖颈上映出一处阴影。黑暗与光交汇,有些扑朔迷离。 镜湖上泛起一层微光,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苒昔的唇角突然上扬,墨色的瞳孔中有着几分玩味的笑意。 白绮尘看着女子,神情有些惊讶,不过也仅仅是惊讶而已。 “祭”的档案中记录了岚月镇全部的常住居民。就算像苒昔那样的人,没有详细资料,至少也能弄到张画像。这份档案不是什么机密,白绮尘也看过。可是她却从未从中见到过这位高深莫测的女子。 这绝色女子能一声不响地来到她身边,定然不是寻常之辈。更为诡异的是,白绮尘确定自己不认识她,可她却能一口说出白绮尘的名字。 难道是找她寻仇?白绮尘的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但很快被她否定。她执行任务时杀的人都是些寻常货色,怎么可能认识这种强大的朋友。 可是,既然不是找她寻仇,那就是……仙界已经发现了她的行踪。 想到这里,白绮尘的眼睛微眯,隐约有种危险的感觉。“你又是什么人?”白绮尘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瞥了一眼脖子上的剑,蹙着眉如临大敌般问道。 女子冷哼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些傲慢与不屑:“月神琉月。” “哈哈,没听说过呢。”白绮尘干笑两声,一脸抱歉的表情。其实白绮尘没有说谎,她确实是没有听说过琉月这个人,可是,这不代表着她没有听说过“神”。 这世上除了人、仙、妖,还有神。只有修炼到能够掌握世界的一种规则,才有资格称自己为神。像百里、砚宸他们,都已经到了神的境界。达到神境的人有着强大的力量,掌握着某一领域的法则。百里是木神,他就可以操纵树木,化万物灵气为己用。眼前这个女子自称月神,她能够操纵的就是月光之力,或者说,她就是月光。 现在白绮尘终于明白为什么琉月能悄然无声到出现在她身边。她在某种程度上说就是无声无息的月光,有哪里会留下影子或者发出声音? 想通了这些,白绮尘低下头拨了拨刘海,顺势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周围的情形。左侧不远处的巷子口多了一层月白的的光罩,淡淡的,轻烟一般,将外面的景物模糊起来。想必另外几个不同的路口也是这样。白绮尘不禁在心中连连冷笑。堂堂月神,把她堵在小巷子里不算,竟然还在周围布下结界。哼,还真是怕她逃掉啊。 白绮尘看着琉月,眼神中多了几分隐晦的鄙视。然后抬眼望着琉月冰冷的脸,邪邪一笑,痞里痞气地说:“没错,我是白绮尘。找我什么事?” 琉月将剑推进了一些,迫使白绮尘往后退,抵到墙上。 她感觉得到白绮尘身体里封印着强大的力量,可是她现在仅仅是一只乌鸦精。这样的人,也值得百里浪费百年时间在人界查找她的下落?值得陆南柯为就她付出生命代价? “我问你,陆南柯可是因你而死?”琉月死死地盯住白绮尘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闻言,白绮尘隐藏在袖中的手突然攥紧,脸上的所有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脸色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瞧她这伤疤揭的,直接,粗暴,真不愧是月神。白绮尘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被琉月直截了当地戳破,她再也无法隐忍下去。 白绮尘挑挑眉毛,将刀柄悄悄推出鞘,冷声答道:“是又怎样?” 第二十九章:江湖骗子 得到白绮尘肯定的回答,琉月顿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气势,眼眸中迸射出强烈的杀意,当时便将剑狠狠地向白绮尘刺去。 可是还不等她出手,白绮尘就一个弯腰加侧身闪到琉月的右手边,躲开她盛怒之下刺来的一剑。白绮尘深知自己闯不出琉月的结界,便竭尽全力与琉月打起来。她的匕首不比琉月的长剑,近不了她的身。而且琉月今日是下定决心要杀死白绮尘,她没耍什么多余的花招,招招直击要害。白绮尘奋力抵挡,没让她得逞,可是自己身上也被划伤了几处,渗出鲜红的血液。 几次出剑都没能杀死白绮尘,琉月气极,瞳孔覆上一层月白色的寒光,然后立住身形,双手快速结印,一道光柱从天上的圆月射出,汇聚到她的手心,凝结成上万柄飞剑,向白绮尘射去,整个巷子被照亮的如同白昼。 琉月发出的这招“月神击”,让白绮尘蓦然有了生命受到威胁的感觉,全身的血液流通不畅,呼吸都变得困难。她的瞳孔因为受到强光照射而缩小到极限,映在那里面的若干个光点在迅速放大。 本应该竭力防御的白绮尘现在却忽然觉得一阵恍惚。 这种充满绝望的无力感,那天嬴序在面对焰绝的“炎龙破”时也是这样的吗? 感觉自己卑微而渺小,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无法看到未来的形状…… 她努力修炼了这么久,竟然还比不上人家随手挥出的一剑。这样弱小的自己,究竟有什么资格,去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谁?应该是他们的拖累才对吧。 不管是对于嬴序还是对于陆南柯,自己都是一个没什么用的存在吧。 白绮尘的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悲伤。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双手垂了下来,眼神失焦,好像她只是在发呆,而不是在和一个神进行着殊死决斗。 在白绮尘内心深处,一直被她的骄傲忽略的那个懦弱而又卑微的自己,仿佛重生了,占据了她的身体和灵魂,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让她深陷在一个梦魇般无法剥离的世界里,胸口痛得喘不过气。 月光化成的飞剑急速向白绮尘逼近。可是她却仍然无动于衷。就在距离她不到半米时,巷子口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这再普通不过的铃铛声在这种情况下宛如神音,瞬间唤回了白绮尘的神智。她惊厥般跳起,铺天盖地的飞剑已经近在咫尺。 这时白绮尘捕捉到一声近乎微不可闻的物体破碎的声音,然后迫在眉睫的剑如同水面涟漪般破裂,化成点点月光,消散不见。 白绮尘和琉月都愣住了。 铃铛声再次响起,并且越来越近。 她们同时转身向巷子口看去。惨淡的月光下,一个模糊而清瘦的身影向她们慢慢走来。再看那巷子口,已经失去了任何遮挡,隐约可以看见远方夜幕下的厚重山峰。 月神琉月布下的结界……竟然消失了! 琉月心里一惊,顾不上白绮尘,眉头蹙起,警惕地看着来人。 铃铛清脆的声响在巷子中不断回荡。那人走到近处,白绮尘和琉月才得以看清他的容貌。 那是一个俊美的年轻男子。他挽起的发髻凌乱,脸色苍白,薄唇抿起,眼睛被额前的刘海蒙上一层阴影,看不清他的眼神。他穿着破旧的道袍,赤着脚,纤细的脚踝上用红线系着一串铃铛。那清脆的声响正是从这里传来。 那男子手中的白幡被他用朱砂写了个“卜”字,握在手中不停摇晃。他若无旁人地走到白绮尘她们身边,仿佛这才注意到二人手中皆是拿着武器,怪叫一声,吓得花容失色。他瞪大了眼睛,拿白幡指着二人,高声喊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两个姑娘家在这时打起来,莫非……”男子拉长了尾音,眼珠一转,有些不怀好意地看向琉月,幡却是指着白绮尘,“可是这位姑娘抢了你男人?” 白绮尘脸一黑,手指攥得“咔咔”响。说实话她一开始是有点感谢他帮自己摆脱了心魔,可是他现在竟然说这种话,简直不可原谅! 见白绮尘面色不善,男子凑到濒临爆发的白绮尘身边,笑嘻嘻地说:“这位姑娘,我看你印堂发黑,最近定是有血光之灾啊!这样吧,姑娘花点小钱,在下帮你消灾。合算,合算呐!” 那男子还在胡说八道个没完没了,白绮尘气结,飞起一脚要踢他的小腿,却被男子灵巧地躲开,带出一阵好听的铃声。 男子见白绮尘不吃他这套,讪讪地笑了笑,又冲琉月挤眉弄眼了一番,走过去继续喋喋不休地说些“破财消灾”之类不着边际的话。 “你究竟是什么人?”琉月厉声喝住他,举起剑指着他阻止他再向自己靠近。 那男子连连摆手,连声说着“有话好说”。他的眉毛和鼻子挤到了一起,把那张漂亮的脸蛋弄得面目全非。 琉月柳眉倒竖,她隐约觉得这名男子有些不对劲。看他邋遢的样子,分明就是个江湖骗子。可是,如果他仅仅是一个普通人,又怎么可能解开她的结界?想到这里,琉月心中一阵烦躁,语调也蓦然提高:“快说!” “别动怒、别动怒。”男子脖子一缩,讪笑着说着,“小人九黎,只是个算命的。无意冒犯二位,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哈哈。” 九黎……!! 男子看似调侃的话语像是一个晴天霹雳,让琉月瞳孔骤缩,眸中的戾气消失殆尽。 刚刚她听到了久违的两个字。 九黎……会是那个九黎吗? 琉月跌跌撞撞地退后,嘴唇翕动几下。白绮尘听不清她说什么,只见她失魂落魄地傻站一会,最后像是想到什么恐怖的事情,尖叫一声冲出巷子,全然不复当初优雅的样子。 当琉月的身影全部淹没在浓郁的夜色中,白绮尘的眼睛一亮,对这个自称“九黎”的江湖骗子产生了十二万分的好奇。胡诌八扯了几句话就把月神琉月给吓傻了,这丫也太强悍了吧。 “喂,你这人什么来头啊?那可是月神!”白绮尘指指琉月逃离的方向,眨着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我只是个算命的,哪有什么来头。”九黎的声音很轻,像风一般飘入白绮尘的耳中。 这时白绮尘又有了一瞬间的恍惚。她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像是似曾相识。可是她没想起什么,也就不了了之。 “姑娘,破财消灾……” “住口!!!”白绮尘暴走了。她的声音尖锐,穿透力极强,让正在宣传自己“破财消灾”理念的九黎猝不及防,痛苦地捂住耳朵。 当回音也消失后,白绮尘愤愤地瞪了一眼九黎,从地上捡起之前掉落的刀鞘,刚想要离去,九黎的一声“姑娘”就如同魔音入耳般从身后传来。 白绮尘咬了咬牙,刚要发飙就蓦然发现九黎的话似乎有些不一样。 “姑娘,岚月镇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宿命不属于这里的人,还是尽早离开吧,免得惹来杀身之祸。”依然是九黎的声音,却没有了之前吊儿郎当的味道,相反的,语气严肃的很。他说出的话像是善意的劝诫,可白绮尘却从中听出了阴冷的警告。 她毛骨悚然地转身,巷子内一片冷寂,早已没有了九黎的身影。 这时一阵冷风吹来。白绮尘的寒毛竖起来,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打了个寒战,跳上房顶,用自己最快的速度窜回家中。 天空上,多出的那部分月亮渐渐如月光般消散,恢复到最初的模样。 长夜漫漫。 第三十章:嬴序到来 次日清晨,白绮尘一大早就拉着西风出了门。 她昨晚回家后,苒昔交给她一封信,是嬴序写来的。他在信中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白绮尘,今天会到岚月镇找她。他信中的语气十万火急,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现在这会,白绮尘和西风蹲在进入岚月镇的必经之路旁的一棵大树上,一人占了一根粗壮的树枝,像只猴子一样看着来路。 才仅仅是清晨而已,路上就有了许多行人。他们穿着普通人家的衣服,可是眉宇间那种修仙之人的有的高贵气质却是无论如何也隐藏不了的。他们都是神色匆忙,一窝蜂地涌进岚月镇。 “小白姐,最近镇子上好像来了很多外地人。”西风歪头看着白绮尘,有些心不在焉地说。他坐在树枝上,轻轻摇晃着小腿,墨绿色的瞳孔中有几分和苒昔相似的淡漠。 听西风这么说,白绮尘没有接他的话,只是蹙了蹙眉头。这几天岚月镇上为数不多的客栈都挤满了人,她在晚上执行任务的时候还能看到在街头露宿的人,让白绮尘稍微有些困扰。 看着这些陌生人,白绮尘的心中有些不舒服的感觉,就像当初在阆风派那样。不过这次没有那么强烈,只是隐约感觉得到。这时她又想起了昨夜九黎说过的话。 “姑娘,岚月镇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宿命不属于这里的人,还是尽早离开吧,免得惹来杀身之祸。” 回想起九黎说这话时阴冷的语气,白绮尘又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心中一阵诡异的感觉,似乎这个岚月镇的空气也顺带着诡异起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只是隐约觉得岚月镇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而且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岚月镇要出大事了……”白绮尘喃喃地说。 西风不解地看了白绮尘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同样的话语,苒昔也曾经说过。要出大事,会出什么大事呢? 一直等待到日中,西风懒洋洋地倚在树干上睡着了。连白绮尘被阳光照得昏昏欲睡了,嬴序颀长的身影才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 “嬴序!”白绮尘顿时睡意全消,她惊喜地大叫一声,从树上跳下来。结果这棵树右侧树枝的重量骤减,西风的身子猛地向一边倾斜,差点被晃下树去。他抱着树枝大呼小叫了一番,才跳到地上站稳身形。 白绮尘冲到嬴序面前,一头扑进他怀里,也不说话,就那样咧着嘴使劲抱住嬴序。 “好久不见啊,小白。”嬴序被她撞得向后退几步,看着白绮尘两个团髻在自己眼前不断晃动,终于忍不住伸手,宠溺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白绮尘本来看到嬴序时喜笑颜开,这时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真的好怕自己再也见不到嬴序了。 嬴序一时间手足无措,刚想要安慰她,就听见前方传来一个稚气未脱却超有气场的声音—— “喂,坏人!放开小白姐!”西风怒气冲冲地瞪着嬴序。他刚刚反应过来就看到白绮尘被一个陌生的男子抱在怀中,不停地哭着。看到这些,西风一下子怒了。他的小白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负,这还了得!西风墨绿色的瞳孔里充斥着难以磨灭的怒气,手指一张,从不轻易使用的法术“冥火”被他召出来,一团幽绿色的火焰出现在他手中。他小手颇有气势地一挥,火焰就带着凌厉的破风声向嬴序飞去。 西风虽然资质还可以,但无奈道行太浅,修为不够,被嬴序带着白绮尘轻易闪开。 西风见自己的招式“冥火”被嬴序轻易躲过,更加怒不可遏。在他想要使用自己更强的法术时,白绮尘从嬴序的怀中探出头来,揉了揉泛红的眼睛,小声说道:“等一下,西风。他不是坏人。”她的声音弱弱的,却带着些隐约的笑意。 “小白姐……”西风连忙止住动作,表情有些茫然。 嬴序无奈地撇撇嘴,恶作剧似的捏捏白绮尘的脸颊。上次是澜沧,这次又换成了西风。天知道白绮尘还会找多少麻烦给他。 白绮尘把嬴序的手打开,对西风略带歉意地笑笑:“对不起,一直没有告诉你我是来等人的。他是我的师兄嬴序,不是坏人。” 西风还在茫然的时候,嬴序慵懒地冲他摆摆手,算是打了招呼。 听白绮尘这样说,西风回过神来后,原有的防备立刻打消了。他一改之前小兽般凶狠的姿态,围着嬴序转,一口一个“嬴序哥哥”。既然不是敌人的话,多一个有实力的朋友,还算是一件蛮不错的事吧。 西风粘着嬴序,向他请教一些法术,还问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唯独抛开二人的身份不谈。因此嬴序在无奈遇到这样一个难缠的小鬼的同时,也在暗自赞赏白绮尘看人的眼光。 西风拖着嬴序去他家,嬴序连忙伸手去拽白绮尘的胳膊,却听见白绮尘一声闷哼,额上有汗珠渗出来,嬴序当时脸色就阴沉下来,冷声问:“你受伤了?” 白绮尘懊恼地低下头没有说话,嬴序就攥住她的手硬把她的袖子撸上去,露出草草包扎过的伤口,纱布还泛红,有血珠渗出来,还不止这一处。 “怎么回事?”嬴序的声音流露出些许杀意。 白绮尘先是沉默了片刻,又被嬴序阴冷的目光盯得发毛,无可奈何地开口道出昨晚发生的事情。这下嬴序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月神琉月,不是他可以抵挡的对手。“我一定会给你报仇。”嬴序愤愤地说出一句话,就不吱声了。 西风瞪大了眼睛,不满地责怪白绮尘:“小白姐,你受伤了怎么不跟我和师傅说呢!你连药都没擦,那得多长时间才能愈合啊,说不定还会留疤的!快回去,我帮你重新包扎!”说完从后面推着白绮尘向前走。 他们回到家后,苒昔先他们一步从镜湖回来。他刚刚沐浴完,微微潮湿的长发散在身后,一身不加任何装饰的白衣更是显示出他的出尘之色。 尽管已经从白绮尘口中得知这里有个人和陆南柯长得一模一样,嬴序在真正看到苒昔的时候,还是略微失神。那张和陆南柯一样仿佛美到不属于人间的脸,就算嬴序明知他和陆南柯不是一个人,还是无法控制自己心中突然涌现的思念。 苒昔淡漠地瞥着嬴序,狭长的眼眸微微张开,里面射出冰冷的光,带着些探寻的味道。 被这样冰冷的目光瞥着,嬴序蓦然回神。他的眼眸微微黯淡,极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如果换成是陆南柯,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用那样的目光看自己的吧。 不知为何,嬴序突然有些小小的难过,又像是心酸。他明明已经从陆南柯死去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这时嬴序突然开始心疼起白绮尘。陆南柯是为了救她而死,她的难过绝对不会比任何人少。这样的话,她每天看着这样一个人,不是会不停地徘徊在痛苦之中吗? 白绮尘低下头。当嬴序开始用怜悯的目光望向她时,她就明白了嬴序在想什么。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选择留在岚月镇。也许是在无意识间将陆南柯和苒昔的身影重合。 她在苒昔家住的一个夜晚,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的时候,她就提醒过自己:这个人是苒昔,不是她的陆师兄。但是看到那张熟悉的脸,白绮尘就忍不住的想要留在他身边。 就算深知陆南柯已经死去,白绮尘还是幻想着有一天苒昔会变成陆南柯。 这种想法的确是有些卑劣。所以白绮尘一直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自己的真心,即便是对西风也是如此。 白绮尘一直在难过和痛苦中挣扎。因为苒昔和西风对她真的是太好了,可她却把这一切都瞒着。 屋子里一时间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半晌,苒昔首先开口打破这诡异的沉静:“坐吧。”他款款走到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上一杯清茶。西风已经在那里坐着了。 白绮尘有些心虚地和嬴序对视一眼,默默地坐到苒昔对面,西风紧靠着她替她处理伤口,嬴序坐在她的另一边。 苒昔看到白绮尘胳膊上的伤口,慵懒地半眯着的眸子睁大一些,然后敛去略带诧异的神色,将茶杯放在唇边轻抿,不动声色地问:“你是来接她回去?” “……嗯。”嬴序应了声。 苒昔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白绮尘,目光灼灼。 白绮尘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在心中挣扎了好久,终于决定了一件事。 “苒昔,你那么聪明,一定早就猜出我的真实身份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瞒你什么。”白绮尘低下头,声音中带着歉疚。 嬴序的瞳孔微微放大,急切地拉住她的手,白绮尘却摇摇头继续说:“我是白绮尘,来自昆仑界,也是妖王砚宸的女儿。之前追杀我的那些人,是仙界派来的。” 一口气将实情说完,白绮尘长出了一口气,长期以来堆积在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苒昔明白是他的事。但白绮尘自己要讲出来是她自己的事。 苒昔把茶杯放下,看着桌面,嘴角竟露出一抹释怀似的笑意。 “岚月镇要发生的事情,你不会不知道吧。”这次换成嬴序目光灼灼地盯着苒昔。这个苒昔不知是哪路神仙,嬴序竟一点都看不透他的修为。不过既然白绮尘会向他们坦白,显然是对他们信任的。如果苒昔敢辜负白绮尘对他的信任,嬴序绝不会放过他。 苒昔用修长的食指在桌面上画出一个圆,樱唇微张,淡漠地吐出三个字:“昆仑镜。” 嬴序轻笑一声,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能知道这个,果然不是普通人。 “七日后,于镜湖。” “呵,被封印了千年之久,终于要破印而出了。” 苒昔和嬴序两个人面无表情地交流着,听不懂这些话的白绮尘和西风在一旁大眼瞪小眼。 “昆仑镜是上古时期就存在的神器,相传是天地灵气所化,拥有自由穿梭时空之力。”似乎是看透了苒昔淡漠的性子,嬴序主动开口向白绮尘和西风他们解释道,“据说它在千年前生了灵智,化为人形,却不知为何在仙界大肆杀戮。当时的天帝轩辕临为了不让他祸乱三界,将他封印在岚月镇。七日后,也就是十月十五,轩辕临的封印之力将会完全解除,届时昆仑镜将会破印而出。” “修炼成人形的昆仑镜?那不是和妖精差不多!”白绮尘夸张地瞪大了眼睛。 听到这种不着调的烂话,嬴序翻了个白眼,差点气得背过气去。连苒昔也险些被茶呛住,十分没形象地咳了半天。 白绮尘还特别兴奋地想要继续说下去,西风听不下去了,照顾病号没敢用胳膊肘捣捣她,只把头歪到她身边小声说:“小白姐,那是神器!” “神器怎么了?”白绮尘一拍桌子,转过头冲嬴序喊:“喂,你来找我回去就是为了这种事?” “……”嬴序被她恶劣的态度气得够呛,憋了好一会才强忍着怒气说:“仙界要抢昆仑镜,妖界执意和他们对抗到底。昆仑界不参与争夺,但会站在妖界这边。到时候三界混战,这里不安全。” 从嬴序口中听到仙界,白绮尘冷哼一声,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仙界将她害到如此地步,若不报仇,她怎么对得起陆南柯,怎么对得起昆仑界! “小白姐,要不我们去插一杠子?”西风挑挑眉毛,坏笑着说道。 白绮尘正恼着,西风这么说,也正合了她的心意,于是一口答应下来。 “你又想干什么好事?”嬴序无奈地扶额叹息。 “我就是想把昆仑镜抢来咯。”白绮尘邪气地笑笑,“昆仑镜就是被仙界封印起来的,现在仙界还去抢,这不是脑子有病吗?还有,都说了他叫昆仑镜了嘛,一听这名就知道是咱昆仑界的东西。让他物归原主,当然是好事。” “你——”嬴序一时语塞,他实在没见过比白绮尘还不要脸的人,赖人都赖得这么有水平。不过听到白绮尘有这种想法,嬴序也暗爽起来。 照白绮尘的说法,那昆仑镜,仙界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到的。被封印千年,这是多深的深仇大恨啊。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了妖界。 昆仑镜要是落到白绮尘手里,砚宸还能跟他女儿抢?开什么玩笑。 妖界?管他什么妖界。反正白绮尘跟他们昆仑界亲! 想到这里,嬴序十分无良地弯起唇角。 既然都开始不要脸了,那就不要脸到底吧。 一张桌上,一人一狼一乌鸦无声地对视几眼,确定意见统一后,开始得意地大笑。 剩下一个苒昔,黑着脸,面无表情地看他们三个抽风…… 第三十一章:执念 十月十四日晚,白绮尘像往常一样穿梭在巷子里,手中握着一枚翠绿的玉扳指。 明天就是昆仑镜破印之日,大战将即,白绮尘却显得越发沉稳。 三天前她在“祭”的级别得到提升,可以接任务去别的城镇。报酬是以前的好几倍,同样的,猎杀对象的实力也增加了。但是以白绮尘现在的身手,对付他们绰绰有余。 她刚从附近的宁远镇赶回来,杀死了一个欺男霸女的恶官,那玉扳指就是凭证。 一踏入“祭奠”的门,白绮尘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事实上她每次来这里都是这样、 那个冰山一样的小姑娘面无表情地端坐在柜台上。不过与其说那是柜台,还不如说是个棺材。小姑娘的一张脸比苒昔还要冰冷,一盏昏黄的灯将她的脸照得惨白。 宽阔而空荡的店里,密密麻麻地摆着各种各样的棺材,从款式到价格都不尽相同。唯一的共同点是——它们都是给死人用的。 从白绮尘的角度向里看去,这家店就像是一个倒置的“凹”字,棺材整齐的排列着,只留下一条小路给客人。白绮尘走向小姑娘,就感觉自己像是被那些棺材夹道欢迎。 白绮尘的嘴角抽了抽,强迫自己把目光集中在小姑娘身上,不去注意那些棺材。她轻咳一声,勉强稳定心神,故作镇定地走到小姑娘身边,将玉扳指放到棺材盖上。 “你好,我来还任务。” 听到白绮尘的话,小姑娘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默默地将手边的小册子翻开,找到那条任务,用红笔在上面画了个圈,意味着任务完成。然后,她从身后厚厚一叠银票中抽出五张面值一千的,递给白绮尘。 “唔……谢谢,再见。”白绮尘很早就猜测这小姑娘可能看不见也不会说话,尽管这样,她还是尽可能的礼貌一些。她从小姑娘手中接过银票,喜滋滋地揣进怀里,连那种瘆人的感觉也被冲淡了一些。 她刚想离开,阴风就从门外吹来,一个人影蓦然出现在她身后,让白绮尘一转过身,鼻尖就撞上来人单薄的胸膛。虽然柔软,但白绮尘还是感觉到一阵钝痛,随即熟悉的铃声就传到她耳中。 白绮尘捂着鼻子向后踉跄几步,又撞到了棺材柜台上,一屁股坐到上面。这时她才看清来人,是那晚出现过的江湖骗子九黎。 这次九黎穿上了一身板正的黑色祭祀袍,头发也梳得整齐,挽起一个发髻。若不是见他腰间仍然别着那只白幡,还有赤裸的脚踝上系的铃铛,白绮尘还真不敢相信这人是九黎。 那日邋遢的江湖骗子,好好打扮一下还真是人模狗样的哈。 白绮尘上下打量着九黎,口中还不停地发出“啧啧”的声音。 九黎见到白绮尘在这里,没有露出一点意外的表情,好像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刚刚开口说了一声“姑娘”,就看见白绮尘瞬间变了脸色,惊恐万分地睁大眼睛,拔腿就要逃。 白绮尘正看得兴奋,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这是羊入虎口。她可是领教过这江湖骗子的厉害。于是听他一开口叫“姑娘”,白绮尘就在心中暗叫不好,飞快地从九黎身边闪过去,逃命似的向门口狂奔。 就在白绮尘即将夺门而出的那一瞬间,悲剧的事情发生了。白绮尘被九黎从背后揪住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拎回去,丢到了棺材柜台上坐着。 “你怎么还没有离开岚月镇?”九黎的眉头微微蹙起来,双手环抱在胸前,话中有些责怪的意味。一边说着,九黎一边用极其隐晦的眼神示意白绮尘身后的小姑娘离开。小姑娘站起来,略显僵硬地欠身,掀起一边黑色的帘子离开了前堂。 见九黎不是要跟自己提“破财消灾”的事情,白绮尘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也垮了下来。但是她察觉到冰山小姑娘的离开,心中一惊,脸上却并未表现出什么,仍是认认真真地回答道:“因为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啊。是很重要的事情,所以如果还没有完成就离开的话,会很不甘心的。” “你是说……执念?”九黎的声音有些异样的颤抖,原本慵懒微眯的眼眸睁开,里面带着几分狂热的光,像是有星光在闪烁。 “执念?”白绮尘煞有介事地将这两个字重复一遍,然后歪着脑袋,若有所思的模样。“好像是吧,不过是很可笑的执念。”白绮尘低下头,自嘲地笑笑。 仅仅是为了给仙界找麻烦所以留下来,的确是很可笑的执念。可是,她只有这样的修为,又不能把整个仙界搅个天翻地覆,所以只能给他们找找麻烦而已啊,不然她又能怎么办? 听了白绮尘的话,九黎的脸上泛起几分苦涩的笑意,没有说话。 白绮尘说她自己的执念可笑。 自己的执念又何尝不可笑? 一个已死之人,为了一个可笑的执念弥留在人间,在可笑不过了吧。 “喂,你其实不是人吧?”白绮尘完全放松下来,轻轻摇晃着小腿,饶有兴趣地看着九黎,手指在棺材盖上有节奏地小声敲打着。 九黎的瞳孔倏地放大。他隐藏了许久的秘密,在白绮尘面前,竟然全都无所遁形。“你……为什么这么说?”九黎的声音有些局促不安。 “呐,你在我身边这么久,我一直都没有听到你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啊。就算是再厉害的人,没有心跳和呼吸他们也活不成的吧。所以,九黎其实是不属于这三界的吧。”白绮尘和九黎对视着,眼中一片澄澈和无畏。 九黎的眼眸微微黯淡,话中带这些疲惫:“嗯。你说对了。” “竟然见到真正的鬼了耶,好棒哦!”白绮尘笑着,孩子气地拍拍手。 鬼,是三界中最为特殊的存在。不管是人、仙,还是妖死后,他们的灵魂都要去转世投胎。那些有着强烈执念不愿离去的人,就变成了鬼。他们保留着生前的记忆和能力,散落在三界中,却从来不被三界承认和接受。 白绮尘曾经听陆南柯说过这些,但没想到自己竟然有幸见到了九黎。 九黎坐到白绮尘的右手边,和她闲聊起来。 “你觉得有太深的执念,会是一件好事吗?”九黎轻声问着,眼底里涌现出一些莫名的忧伤。 “当然啊。”白绮尘不假思索地回答。“人是因为有了执念才活下去的。有动力和强烈的愿望去得到之前得不到的,找回之前放不下的。如果没有了执念,做什么事都无所谓的话,那还要活着干什么?” 白绮尘的话看似云淡风轻,里面却包含了太多的无奈。如果九黎没有提起执念,她也就不会发现,原来自己的执念也已经这么深。 和族人生活在一起的时候,白绮尘的执念是离开那里,去学更强的法术,不再让自己受欺负。到了昆仑界之后,白绮尘的执念就变了。她开始拥有亲情和友情,这些都是她从前没有经历过的东西,所以白绮尘一旦得到它们就无比珍惜,把它们视为珍宝。以至于陆南柯死后,白绮尘产生了强烈的执念想要去屠尽仙界之人为他报仇。 其实白绮尘并不是一个滥杀的人。可是仙界杀死了她曾经发誓要保护的人,要她怎能再无动于衷?不杀些仙界之人泄愤,她又怎么甘心! 有这样强烈执念的自己,就算死了,也一定不会老老实实地转世投胎吧。因为她已经被陆南柯布下的“梦魇”套牢,这辈子都注定无法离开了啊! 屋子里很静,可以听见门外大风刮过的声音。凉意涌来,白绮尘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姑娘,你最近可是有血光之灾啊。怎么样,要不要在下帮你消消灾?只要一点点财就好。”似乎是觉得这种气氛不太好,九黎又搬出那套忽悠过不少人的说辞,笑吟吟地看着白绮尘,想看她炸毛的样子。可是九黎失望了。 这次白绮尘完全免疫。不但没有炸毛,反而笑起来,黑亮的眸子中噙着满满的笑意,一口答道:“好啊。” “哎?”九黎错愕地发出这样一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白绮尘的眼睛弯起来,目光突然变得狡黠。“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九黎生前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我是孤陋寡闻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啦,可是你只是报个名字,就把月神琉月吓跑,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至少也要比琉月更厉害才对。还有,你腰间的白幡上写着一个‘卜’字,所以我猜……你是卜神。”说完,白绮尘有些得意地扬起下巴,笑得一脸从容。“卜神应该很厉害吧,所以我就暂且相信你的话咯。”白绮尘眨眨眼睛,换成一副俏皮的模样。 “啪、啪。” 九黎拍了拍手,说道:“说得好。”他的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赞赏。白绮尘年纪轻轻,身上就有着这样雄厚的龙凤之力,连他都从白绮尘的身上隐约感到一种压迫感。再加上这般眼力和胆识,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九黎弯腰解下脚踝上的铃铛,拉过白绮尘的手,将微凉的铃铛放到她手心。视线落到那红色快要褪尽的绳子上,九黎发出一声短促的叹息。 “这条绳子好像要断掉了啊。”白绮尘不明白九黎所要表达的意思,只是把铃铛放到耳边摇摇,随口说出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可是她立刻蹙起眉头。因为铃铛在她手中,发不出一点声音。“咦,怎么不响了?” 九黎的眼睛眯了起来,连忙移开目光,眼中有些刻意压制的悲伤。他的半张脸隐在黑暗中,白绮尘只看见他的睫毛轻颤,像是展翅欲飞的蝴蝶。 “我说错什么了吗……”白绮尘局促不安地咬咬唇。九黎那张美好的侧脸让她开始莫名其妙地感觉难过。九黎身上的那种落寞和悲伤,究竟是为何而来? “没……”九黎摇摇头,声音有些干涩,“的确是要断掉了。”就在明天。 九黎攥紧拳,指甲微微陷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感。 他生前是高高在上的卜神,以看破天机为乐。却不曾向自己的宿命窥望哪怕一眼。他自信宿命就在他手中。 他现在也是卜神,只不过少了一颗跳动的心。当他终于看破了自己的宿命,才想要逆天改命,改他自己的命。 现在的九黎完全有能力这么做了。 可是,出现在内心深处那份从未有过的不舍,让他始终不愿出手。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轻易改变自己的命。只要他狠心,他的宿命就那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既然这样,为什么自己又愿意松开双手,任它从指缝间流逝,而不想伤害她一分一毫呢? 而且,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像自己了呢? “你最好赶紧离开。”九黎侧过脸去看白绮尘,眸子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现在的他还能理智。 白绮尘突然又有了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她应了一声,跳下棺材柜台就往外跑,带起一阵铃铛声。她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这种感觉,就是想离开这里,离开九黎身边。 “白绮尘,我真想杀了你。” 身后传来九黎低沉而微小的声音。明明是像喃喃自语般轻柔,却包含着凛冽的杀意,瞬间击中了白绮尘最柔软的内心深处。 白绮尘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她猛地停住脚步。 死一般的寂静。白绮尘甚至可以感受到身后九黎阴鸷的目光。她瞬间有如芒刺在背。 白绮尘蓦地转身,看到的场景却一如七天前的那晚。一屋子的棺材,唯独没有九黎的身影。 黑色的帘子忽然被掀起一角,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那冰山小姑娘从帘子后面走出来,端坐在柜台前,眼神依旧是空洞没有焦距。 白绮尘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的脸看出一个洞来。她的心跳声像是被放大了数倍,在这种寂静无声的环境中清晰可闻。 仿佛是感受到白绮尘的目光,冰山小姑娘始终紧闭的唇突然上扬,对白绮尘笑得诡异。 又是一阵冷风从门外吹来。白绮尘一个激灵,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小姑娘还在笑着,白绮尘却顾不上其他,慌张地转过身夺门而去。 风灌进白绮尘的后襟。那里已经被冷汗浸湿,深秋的风一吹,是刺骨的寒意。 之前摇不响的铃铛被白绮尘紧紧握在手中,随着她的奔跑,十分诡异地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像一首不知是为谁而唱的镇魂歌…… 第三十二章:大军压境 翌日清晨,太阳刚刚升起,横在地平线上。耀眼又温暖的光芒,不像是大战将即。 终年沉寂的镜湖湖畔,此时被蒙上几分肃杀的气息。数万人聚集在这弹丸之地,好像凭空出现一般。他们中的一些人望着这平静的湖面,目光如狼似虎。 今天是十月十五日。昆仑镜破印而出的日子。 苒昔简陋的屋子在镜湖的正南方向。苒昔、白绮尘、嬴序和西风一起立于屋檐之上。他们东西两侧分别是昆仑界和妖界大军。而正北方,镜湖对岸,是对他们虎视眈眈的仙界。 今日苒昔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白袍,而是换上一身暗红色直裾,显得有些压抑。他的腰间别着一柄细长的刀,刀鞘同样是暗红色。此时苒昔的目光不再是淡漠,他的眸子中带着似有似无的杀意,不时显现出幽光。像一匹伺机而出的狼,孤傲而倔强。他的左手手臂伸向身后,轻轻抵住西风的胸膛,不让他上前。 西风紧紧抿着唇,眼眶赤红,里面盛满泪水,脸上是和他的年龄极不相符的恨意。 “我会替你杀了他。”苒昔用很轻的声音说着,态度却异常坚决。 早上吃饭时,苒昔将自己隐瞒了数十年的真相全部告诉西风。 西风虽然资质不错,但并不算出类拔萃。这样的他却是妖狼族的族长。这种让人无法理解的事,仅仅是因为西风,是妖狼族唯一的幸存者。 六十年前,西风刚刚出生的时候,妖狼族的族长在天帝设下的宴会中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为妖狼族引来灭顶之灾。 仙界派兵在妖狼族的部落大肆屠杀,西风的母亲拼死逃出,遇到了来岭南瘴林采集毒虫的苒昔。她还没来得及将手中的婴儿托付给他,瘴气就侵入她的伤口,让她化成一具森森的白骨。 苒昔从她怀中抱起幼小的西风。大概是一路的颠簸让他从熟睡中醒来,他睁开双眼,那婴儿特有的澄澈的墨绿色眸子,像一块美丽的绿松石。他看着苒昔,不哭不闹,乖巧极了。向来不喜欢麻烦的苒昔,在看到他的眼睛后,竟然有了想把他带在身边的冲动。 从此以后,苒昔行走江湖时,身边多了一个孩子。他的不少仇家看在眼里,都想用西风来要挟苒昔。可他们最后都是受了万蛊噬心之苦,不得善终。 终于,江湖上再也无人敢来招惹苒昔。他就带着西风定居在岚月镇边缘的镜湖旁,一住就是五十年。 五十年后,封印于镜湖湖底的昆仑镜即将破印而出,大军压境,大战将即。素未谋面的仇人站到他面前。西风,他不能再做那个被苒昔保护的小妖狼,他要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妖怪! 西风狠狠地拭去眼中的泪水,拂开苒昔的手,坚定地站到他身边,朗声说道:“不,我不要你来替我做这些。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他们。” 苒昔一怔,继而眉眼变得柔和,看向他的目光中是期许和赞赏,又有些让人难以捉摸的落寞。 那个曾经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的孩子,原来已经长大了呀。 白绮尘的视线越过镜湖。正北方向上,黑压压的一片人影。最前方,华帐的珠帘被掀开,一个身穿黑色华服的男子走出来,在人群前负手而立,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帝王之威。他望着对面,脸上尽是倨傲之色。他便是天帝——轩辕寒穹。 在轩辕寒穹的身影出现的那一刻,白绮尘傻了眼。她一直当那个传说中被架空的的天帝是个懦弱无能大腹便便又矮又猥琐的秃顶男人,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位翩翩贵公子。虽然看上去是傲气了点,可也不像是会在明光、离渊威逼下做尽坏事的人啊! 白绮尘目不转睛地盯着轩辕寒穹,而轩辕寒穹同样注意到了这个一身红衣的小巧少女。 “她可是白绮尘?”轩辕寒穹微微侧身,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指指着对面的白绮尘,问身旁的涟烬。他的凤眼微眯,有着睥睨天下的气势,实在不像白绮尘想的那样。 “回天帝,这名女子正是妖王砚宸之女,白绮尘。” “白绮尘……”轩辕寒穹沉吟片刻。他多次从涟烬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却从未见过真人。轩辕寒穹突然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有意思。”一只连力量都没法掌握的小妖怪,竟然有本事让百里在人界逗留百年,还真是不能小看。 他们之间相隔百米有余,白绮尘听不见轩辕寒穹说的话,只见他先是指着自己,然后笑得特欠扁。白绮尘撇撇嘴,厌恶地转过脸。她瞥到不远处的秦天,站在几十个徒弟之前,那么沧桑。白绮尘用力握紧拳头,指甲把掌心戳得生疼。她想跳下屋檐,手腕却被嬴序一把抓住。白绮尘不得不停下脚步,正要甩开嬴序的手,却在转身后蓦然对上一双含怒的眸子。白绮尘一愣,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嬴序。 白绮尘眼底的茫然和无辜让嬴序更加火大。她刚刚看轩辕寒穹看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要只是看看也就罢了,她现在竟然还要往他那儿跑!嬴序的心中升起一簇无名火,费了好大力气才不让这火烧到白绮尘身上。 “你干什么啊?”白绮尘翻了个白眼,不满地质问道。 嬴序没有接她的话,只是眉头紧锁,好看的薄唇抿成一条线,神情异常严肃。他不动声色地注视着白绮尘,心中却被她的话激起千层浪。些小丫头竟然还敢冲自己翻白眼儿,她说这话,是在怪自己拉住她吗?嬴序越想越生气,不自觉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把白绮尘疼得大呼小叫,差点掉下眼泪。 嬴序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连忙松开手,白绮尘的手腕上赫然有着几道红痕。 “臭嬴序烂嬴序,干嘛拉住我!呜呜呜,疼死了!”白绮尘气得直跺脚,眼泪汪汪的,却仍是不依不饶地瞪着他。 “我……”嬴序一时语塞,不知道该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找什么借口搪塞。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白绮尘盯着轩辕寒穹看个不停然后自己吃醋了就拉着她不让她过去吧?多丢人! …… 吃醋…… 吃醋!!! 嬴序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吃醋?该死,自己到底是哪根筋不对,竟然会有这种奇怪的念头!嬴序的脸色立刻变得怪异起来,红一阵白一阵的,在白绮尘的怒视下很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两个人还在僵持着,湖那边就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是轩辕寒穹。他注意这两个人很久了。 嬴序的目光转到轩辕寒穹身上,看到他那张脸上带着一目了然的笑意,气急败坏地把牙咬得“咯吱咯吱”响。如果目光是飞刀,恐怕轩辕寒穹早就被戳上成千上万个窟窿了。 白绮尘最后还是跳下了屋檐。她在屋檐下仰着头对嬴序大喊:“我只不过是想要去找师傅而已,才不是你想的那样!”白绮尘撅撅嘴,小声骂了句“无聊”,不过也被嬴序听到耳朵里。 嬴序尴尬地站在那里,心中五味杂陈。 白绮尘在转身后扯扯嘴角,有些苦涩,又似乎是无奈。她不是三岁小孩了,又怎么会不明白嬴序的心意。只是,她还有太多的事没有去做。嬴序想要的感情,现在白绮尘还给不起。 白绮尘的身影跑远,像一团火焰。 已经是初冬,天气微寒。嬴序只是叹了一口气,呼出的雾气就将他的视线模糊了。看不见远方,就只能看见自己最真实的内心了吗? 白绮尘一路小跑,到了秦天面前重重跪下,膝盖磕得生疼也浑然不觉。“师傅……”白绮尘扬起那张素净的小脸,眼眶通红,泫然欲泣的模样。 秦天的脸比以前苍老了许多。他看到白绮尘冻得通红的鼻子,俯下身,将温热的手掌白绮尘头顶,柔声说道:“孩子,让你受苦了。” 听他这么说,白绮尘鼻子一酸,压抑了许久的心情终于爆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她在别人面前一直伪装着坚强。只有在秦天这里,才能真正像个孩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必掩饰一丝一毫。因为昆仑界是她的家,师傅秦天能给她最大的疼爱与包容。这样的,才是亲人。 泪水不断地从白绮尘眼中流出来。她这些天受的所有委屈,在秦天面前都能得到宣泄。 仙界想要杀了她。 月神琉月想要杀了她。 就连曾经救过她的九黎也想要杀了她! 白绮尘真的不懂,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事,怎么好像突然间所有人都想要杀了她? 这种不安全感像一场洪水,把她丢在水里翻来覆去地转。 白绮尘好想念很久很久以前那个被人欺负也能傻乎乎地笑的自己。 如果不来昆仑界就好了,如果不认识他们就好了。昆仑界、妖界和仙界之间的战争也许还是照常,可那和自己一只小小的乌鸦精有什么关系! 她在绝望的时候会这样想着。也许是没心没肺,可她真的不想昆仑界任何人再为自己受伤害了! 白绮尘多想回到从前。 可是她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第三十三章:溶血蛊 “好了,都过去了。乖,不哭。”白绮尘哭得撕心裂肺,让秦天也心酸起来。他也好想像白绮尘这样肆无忌惮的大哭一场。可是他不能。他还要维持自己的形象。 白绮尘哭得够久了。她的嗓子渐渐发不出声音,只能无力地低声抽泣。 这时天色暗了下来。太阳才升上半空,就被迅速聚集的云层隐去光亮。 感受到环境的变化,白绮尘止住眼泪,抬起梨花带雨的脸望向天空。其他人也纷纷变了脸色,互相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徒弟,赶快回去,这昆仑镜怕是要出世了。”秦天连忙把白绮尘扶起来,面色凝重地望着波澜不惊的湖面。 白绮尘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胡乱在脸上摸了几把,对秦天和其他师兄抱拳说道:“师傅,各位师兄,一切小心。保重。”说完就转身离开,一点不拖泥带水。 秦天见如今的白绮尘步法轻盈稳健,便知道这些日子里她付出了不少努力。秦天不由得欣慰地摸着胡子。“老头儿,你可是找了个好徒弟啊。”秦天在心中这样对自己说。 默默地回到屋顶,白绮尘已经将自己的情绪小心翼翼地掩饰好。 嬴序瞥了她一眼,从怀中取出一条素白的手帕,不动声色地用法术化出一个水球,盈盈的波光在他指间流转。嬴序一扬手,水球就笔直地朝白绮尘的脸飞去,在她鼻尖上“啪”的炸开。 白绮尘完全来不及反应,倾泻的水珠就把她的整张脸打湿。她惊恐地睁大眼睛,睫毛上都沾着水。一眨眼,水珠从她的脸上滑下来。 白绮尘莫名其妙地被泼了一脸水,快要气爆了。她刚想炸毛,嬴序就把那只准备好的手帕拍到了白绮尘的脸上,使劲搓了一通。白绮尘快被憋得翻白眼儿了,嬴序才恋恋不舍地把那只狼爪拿开。 “你……混蛋!”白绮尘指着嬴序笔挺的鼻梁,气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倒是那张哭得脏兮兮的小脸,被嬴序蹂躏一番后干净了不少。 “脏死了。”嬴序幽幽地开口,然后瞥了她一眼,傲娇地把身子转向另一边。白绮尘甚至还能看到他微微上扬的唇角。 “老娘跟你拼了!”白绮尘的声音还沙哑着,粗声粗气地吼出这一嗓子,白绮尘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扑过去抢嬴序手里的手帕,打算报刚才的几抹之仇。她刚跳起来,肩膀就被苒昔用力按住,动弹不得。 “先别闹了。”苒昔的声音很平静,就像这镜湖的水面。“看这情形,不出半个时辰,昆仑镜就能破印而出了。” 他的话音刚落,涌来的黑云碰撞,发出“轰隆隆”的雷声,像是有一面大鼓在天上敲着,让人胆战心惊。 白绮尘悻悻地收手,听到这震耳欲聋的雷声还是忍不住往下缩了缩脖子。 在场的除了三界之人,还有一些江湖上的散仙和游侠。他们多是听到消息来看热闹,不过看这架势,像是免不了一场恶战。有些胆小的,都缩着头离开了。实力不足以跟他们抢夺神器,还不如趁早离开,免得无端丢了性命。 这些人的动作自然逃不过轩辕寒穹的眼睛。他轻哧一声,狭长的凤眸中流露出些许鄙夷之色——他向来不喜欢胆小怕事之人。 白绮尘还在无精打采地垂着脑袋,西风走到她身边扯扯她绯红的衣袖,踮起脚伏到她耳边说:“小白姐,我们是不是该动手了?”说这话时,西风墨绿色的眸子中闪过几分狠厉。他本来只是想和白绮尘一起给仙界捣捣乱,并没有动杀念。可是知道仙界害他家破人亡,少年纯净的心灵已经被仇恨蒙蔽,他想杀光他们,为族人报仇。 白绮尘眼睛一亮,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意。不过是残忍而冷酷的笑意。“好啊。” 闻言,西风取出一只洁白的瓷瓶,冷笑着将它向仙界所在的正北方扔去。然后反手从背后的箭筒中抽出一支利箭,搭在弓上,用力拉满,再松手。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要知道,妖狼族可是最好的猎手。 箭真的是像箭一样飞向天空,瞬间跨越上百米的距离,在仙界大军上空射中那只瓷瓶。 “啪”的一声脆响,瓷瓶被射成无数脆片,向四面八方迸射。连同瓷瓶碎片一起飞出去的,还有数以万计的蛊虫。 这些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白色小虫,是西风所能拿出的最厉害的蛊。还是半年前在苒昔的威逼没有利诱下三天不眠不休炼制出来的。这蛊名为“溶血”。顾名思义,蛊虫会进入人的身体,然后中蛊之人血液尽溶。 在苗疆,大多数人都修炼蛊术。可这溶血蛊,确是很少有人能炼出来。一只溶血虫虫母千金难寻,更何况数量如此之巨。苒昔也是走了狗屎运,不小心掉进了溶血虫的巢穴,才找来这么多。 西风费了那么大劲炼制出的溶血蛊,若放在平时,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拿出来的。可如今西风报仇心切,也不计较这些蛊虫的来之不易,随手就丢了出去。 仙界之人来不及防备,溶血蛊落到他们身上,顺着头盔和盔甲的缝隙钻进去,咬破他们的皮肤,进入到他们的血液当中。这些中蛊的天兵天将血液被迅速剥离身体,脸色发青,近万人当场死亡。仙界炸了营,人人自危。 一只溶血蛊飘到轩辕寒穹眼前。他的眼神变得锐利,伸出手掌,让溶血蛊落到他的掌心,丝毫不避讳。他早已进入神境,这世上,还没有什么蛊能伤到他。 “溶血蛊……”轩辕寒穹一口就叫出它的名字。身为天帝,他怎么能连这点儿见识都没有?“呵,这么多溶血蛊,还真是大手笔。”轩辕寒穹冷笑。指间升起一簇冰蓝色的火焰,将不断扭动的溶血蛊焚为灰烬。 轩辕寒穹抬头望着西风,目光中有些愤怒,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歉疚。歉疚是因为看破了西风的真身,想起六十年前因为在宴会上为自己打抱不平反而被明光、离渊怀恨在心招来祸端的妖狼族族长。愤怒则是因为这些溶血蛊。且不提这蛊是从何而来。上万只,连他轩辕寒穹都要望而兴叹的庞大数量,竟然被西风像扔垃圾一样扔出去,浪费在废物一样的天兵天将身上。简直是暴殄天物! 西风却完全没有这种觉悟。他看着倒下的一群人欢呼雀跃,兴奋的不得了。他仅仅是觉得这溶血蛊的数量多了些,并不懂作为虫母的溶血虫有多珍贵。况且要论效力,溶血蛊放到师傅苒昔那里只能倒着数。因此苒昔听说西风要用溶血蛊,连眼皮子都懒得眨一下。又不是什么好东西,随他去吧。用完再炼就是了,反正到时候麻烦的不是自己。 苒昔这种极度不负责任的想法,若是被轩辕寒穹知道了,恐怕会气得吐血。轩辕寒穹都弄不来的宝贝被苒昔当成垃圾,这究竟是个什么道理! 不过也难怪苒昔对这些溶血蛊不在意。苒昔修炼蛊术上千年,早就修炼到神境。这种程度的蛊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毕竟,“蛊神”二字,可不是随口说说。 溶血蛊一出,秦天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隐晦的惊骇。距离太远,他没有看清那是什么蛊。不过看到那倒下的上万天兵天将,就知道了这蛊虫究竟有多厉害。 白绮尘可真是自己的好徒弟啊,又找来这么大一坨靠山!乖乖,看这架势,光用蛊虫都能把仙界轰成渣啊! 秦天笑得合不拢嘴,兴奋得想骂娘。可是他不能骂,因为他还要维持自己的形象。 第三十四章:镜茫 就在人们因为溶血蛊议论纷纷时,异变发生了。 平静的湖面突然光芒大盛,一道一人粗的光柱从镜湖中心升起,直冲云霄,穿破厚重的云层,气势逼人。 突如其来的强光让人们无法再直视水面,纷纷别过脸去,以袖掩面。连轩辕寒穹和苒昔都是如此,那些修为弱的,甚至被这样的强光灼伤了眼睛,昏死过去。 白绮尘是唯一一个异数。她还站在那里,不闪不避,连表情都不曾更改一丝一毫。她站在一片耀眼的光芒中,脸庞被覆上一层金色,像一具亘古的雕像,久久伫立。 不知过了多久,嬴序睁开双眼,从飘扬的衣袖间看到一动不动的白绮尘。她的异样举止让嬴序心中一阵不安。他想要伸手拉住她,但就在即将抬起手臂的那一瞬间,白绮尘动了。 她再一次跳下屋檐,迈着僵硬的步子,向镜湖走去。 嬴序用力呼喊。可是他张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世界似乎静止了,陷入一片死寂,让人感到莫大的惶恐。 白绮尘慢慢向镜湖走去。她扎成马尾的辫子随着她的移动而轻轻摇晃。这每一个细小的动作传到嬴序的眼睛里,都像是延长了数百倍。 他的身体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绮尘一步一步走向镜湖。 十米……八米……六米…… 嬴序的瞳孔颤动不已,心脏痛得像要死掉一样。他有强烈的预感,白绮尘会再次离开他。他真的,不想再承受那样的痛苦了! 四米……三米……两米…… 就在嬴序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物体破碎的声音蓦然响起。嬴序的身体因为惯性猛地前倾,狼狈地摔下屋檐。 打破昆仑镜设下的时间禁锢,轩辕寒穹本来就冷峻的脸更是凛若冰霜,眸子里满是不容忽视的怒气。堂堂天帝,竟然被一个尚未出世的神器困住这么久,真是可恶。 轩辕寒穹目光灼灼地盯着水面,心中除了羞愤,还有一些兴奋的存在。越是强大的对手,才越有趣啊。 “小白——”嬴序对着白绮尘毫无生气地背影用力大喊。他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自己摔得鲜血淋漓的膝盖,跌跌撞撞地向她跑去。 两米……一米…… 等一下,再等一下! 嬴序汗如雨下。白绮尘的身影近在眼前,可是她离镜湖那么近,一步,只要一步就能踏上去。嬴序用力把手臂伸向前方,用一种看似缓慢实际极快的速度冲过去。明明近在咫尺,却无论如何也触碰不到。 他晚了一步。白绮尘终于踏上镜湖。 镜湖边缘升起一层明亮的光,瞬间将整个镜湖封闭起来。 嬴序重重地撞在光幕上,下一秒身体就被弹开数米。他跌坐在地上,看着那不断升起的光幕,脸上血色尽失。 苒昔刚从时间禁锢中回过神来,看到的就是这幅情景。 嬴序浑身是血地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镜湖。白绮尘被巨大的光芒包围,身体被一点点淹没。可她还向前走着,一刻都不曾停下。终于,视线尽头只剩下无尽的光,没有了白绮尘的身影。 “糟了!”苒昔脸色一变。封印在白绮尘身体里的巨大能量,连昆仑镜都要垂涎吗?他双手紧握,却也无力回天。 镜湖上的光幕,是昆仑镜所能设下的最强的结界——镜。就是在场的所有人加起来,也休想在上面钻出一个洞。上古神器,可皆是这般逆天的存在。 “镜”结界中,白绮尘的脸被光照的近乎透明。她额上的印记开始发出光芒。只是在这种明亮的环境中,那点光实在微弱的可怜。 血脉深处传来巨大的不安。砚宸瞳孔骤缩,眸中的两簇黑火闪动。 这种感觉……和上次白绮尘出事时一样! 砚宸顿时脸色惨白。 白绮尘走向镜湖中心,身体还是毫无知觉,一切的感官都封闭了。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甚至连思考的能力都消失了。她只能一直走,走到湖中心的光柱。 ——喂,把你的身体给我好不好? 一个微小的声音突然在白绮尘的脑海中响起响起。空灵飘渺,好听到让人分辨不出性别。 “嗯?”像是刚从混沌中醒来,白绮尘开始看到光,满眼的光,铺天盖地。身体似乎也能动了。 ——我说,我要你的身体。 “你是谁?”白绮尘睁大眼睛,突然一阵惊慌失措。要自己的身体,开什么玩笑?她还要去报仇,怎么能把身体随便送给别人! ——报仇?就凭那个胆小又懦弱的你吗? 瞬间被洞悉了心中所想,那个声音中带着嘲弄和不屑。 白绮尘脸色苍白了几分,还来不及反驳,眼前的场景就匆匆变换。 她看到陆南柯,看到被陆南柯护在身后的自己。她最不愿意想起的过去被残忍的揭开。 这次白绮尘看清了。 看清了陆南柯身边张牙舞爪的凶魂…… 看清了陆南柯是怎样让自己的身体碎裂化成漫天的黑雾…… 看清了陆南柯眼中深沉的爱恋和不舍…… 也看清了,陆南柯那最后一滴泪…… 心脏一阵剧烈的疼痛。白绮尘眼角的那颗泪痣突然变得灼热无比。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她眼眶中滑落。白绮尘蹲在水面上,痛苦地蜷缩着身体。她捂着嘴,发出一声声小兽般绝望的呜咽。 那梦魇又一次席卷而来。白绮尘被狠狠折磨着,反反复复,永无尽头…… ——把身体给我,我帮你报仇。怎么样? 残忍的景象终于消失,白绮尘的眼前变回之前一望无际的明亮。那个声音还在不停地蛊惑着。像一坛醇香的毒酒,明知会死,却欲罢不能。 “不……不要……”白绮尘还有仅存的理智,无力地摇摇头。她不能把身体交给这个人。 ——你实力那么弱,不可能打败他们的。 他的声音那么轻柔。 “别说了!”白绮尘大吼。她转过身,可那光柱却像是实体化了,将她囚禁在一片光芒中。是和外面一样的镜之结界,不过不会伤害白绮尘。 ——你逃不掉的。乖乖把身体给我,我会让你亲手杀死他们。我保证。 他不厌其烦地说着,声音很小,像伏在白绮尘耳边温柔地呢喃。 “不要再说了……求求你……”白绮尘咬着牙说道。她的背抵在结界上,用力撑住身体不让自己滑下去。别再说了。那么诱人的条件,他继续说下去的话,自己一定会不顾一切地答应的! 一声不屑的轻笑。她之前的想法能被他知道,这次也不例外。 一个个细小的光点在白绮尘眼前漂浮,渐渐聚集起来,拼凑出一个曼妙修长的身体。 那是一个足以颠倒众生的男子。他足足比白绮尘高出一尺,雪白的长发垂到小腿,下巴尖削,淡粉色的薄唇微微上扬。他的瞳孔是黑到极致的墨色,让人深陷。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白色直裾衣带飘飘,是真正的柔软布料,不是光。 这种不应该属于三界的美出现在一个男人身上,竟让白绮尘一时间移不开目光。她怔怔地看着他,不由得感到深深的震撼。 愣了半晌,白绮尘突然想起一些事,深吸一口气,瞪大眼睛问道:“难道你就是那个将要出世的小镜子?!” “不准叫我小镜子!”他厉声喝住白绮尘,眉宇间突然满是戾气,一张俏脸也因愤怒而微微扭曲,“白绮尘你给我记住,大爷的名字是镜茫,才不是什么可笑的小镜子!” 对。镜茫用了“可笑”这个词。 曾经有人用“小镜子”来称呼他。那个人的声音中全是宠溺和疼爱。 可是一千年过去了。他也许早就死了。 镜茫被囚禁这么久却仍然念念不忘。 不可笑吗? 镜茫突然因为一个称呼的问题抓狂,把白绮尘郁闷得不轻。她的手背在身后,十分敏锐地察觉到结界一阵异样的波动。那上面传来的力量似乎弱了一些。白绮尘没敢轻举妄动,而是掐住自己的大腿,硬是憋出几滴眼泪,故作惊恐地看着镜茫。 镜茫不悦地蹙起眉头,身体前倾,伸手扣住白绮尘的下巴,把她的脸扳向自己。“听着,我可没有耐心多重复一遍了。我要你的身体。”他直视这白绮尘的眼睛,乌黑的瞳孔似乎浓郁到可以滴出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