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名字稀奇古怪的小傲娇兄安纳斯塔西亚回到三年前,原本想拯救三年后不幸逝去的情人莫悱,没想到一朝救错人,十年倒大霉,悲催的被一只深具痴汉属性的武力值MAX的病娇祈月烬纠缠,演绎出一段小三上位(你还真信啊QAQ)的三观尽毁闹剧~囧 所以说CP就是傲娇毒舌中二渣野猫攻(?)X病娇痴汉天然呆美人受(?)。 对待敌人血腥十足一通暴虐,小两口子色气满满你甜我腻。 (敌人……有人类有魔女总之都是脑补产物ORZ) p.s.虽然这里是《莎乐美的棋局》三部曲的第二部,看官们仍可脱离第一部而独立享用。(第一部《当闷骚遭遇傲娇》的最大剧透点就是……它是个开放式结局)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情有独钟 怅然若失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安纳斯塔西亚·芝诺埃尔利卡,祈月烬┃配角:魏语迟,彼得洛维奇,施哀央┃其它:重口味,美人倒贴,都市异能,肉渣血色 第一局棋:当傲娇遭遇病娇 第一章:坠落 请问一句,大家都是怎么穿越的? 翻开一本书,结果被书拽进去? 按下马桶冲水键,结果被水卷进去? 拉亮老式白炽灯的引线,结果被灯吸进去? ——不过,更常见的,是“哐”或“咚”或“嘭”或“槽!是谁走路不长眼?!”的,坠落,然后砸中什么吧。 所以,在安纳斯塔西亚按下“确认键”,下一刹那便直直往风暴汹涌的大海中坠落时,他连“草!!!”都没骂够,就一头砸进黑灰色的海水。 水压就像疯狂找干爹的年轻小女生,死命将安纳斯往它怀里拥,安纳斯的耳朵里像有千万只马蜂在“嗡嗡”作响,要不是他提前大吸了一口气、英明的掐断了鼻腔与水的私会,现在他只能被狂涌入口鼻的咸腥海水拐去天堂做面首。 眼前混沌晦暗,尽是落水时激出的泡沫与暗色的水流,安纳斯只能够依靠左眼的视力,在这种类似夜晚的环境中更是吃亏,他简直怀疑那个赠送他时空旅行的手机应用的白魔女、就是个学艺不精的伪技术宅——卧槽激进主义是APP设计中的大忌啊! 要是可以咬牙切齿,估计安纳斯的大门牙都要被他咬崩。但现实不允许他这么做,他得快些浮上水面,摸清敌情再制定偷袭计划——很明显,在安纳斯塔西亚的字典中,“奇袭”二字都是矫情的。 他扒拉了一下水,刚想长腿一蹬直直往上,但脏色泡沫的突然散去,让他看见了一个正在沦入大海深处的人—— 他的周遭除了黑流和水沫,还有敦煌飞天女仙的舞带般的绯色,铺陈着,悠悠飘摇着,随着他的沉落轻浮而上。 在无垠的黑邃中,他的红发仿佛能够燃烧到时光尽头的火焰,就算沉落深海,仍不屈于黑暗,肆意的鲜明生动着。 安纳斯心如擂鼓,飞快的游向他,托起他的腰就极速向上—— “噗哈!”安纳斯大大的吐息一口,焦灼的就去探红发少年的鼻息——完全没有。 不过安纳斯也是急慌了头,他没沾过急救学的皮毛,只是从电视剧里知道、抢救溺水休克的人是要用人工呼吸的,马上就一口堵上少年的唇,毛毛躁躁的用舌头抵开他的牙齿,度了一口气过去。 直到嗅到少年身上散出的浓重血水味,安纳斯才停止吹气球般的人工呼吸,搂住他的腰,使尽全力快游向不远处的礁石区。 水中散落着游轮的短节残肢,和旅客们各式各样的行李物品,甚至有尸体被挑剔的大海提前吐出胃部,头朝下,可怕的漂浮着。 安纳斯寻了块比较平整的礁石,将他拖抬上去,自己也一身沉重的、湿淋淋的爬了上去。 再次去探少年的鼻息,还是没有。安纳斯想为他做胸外心脏按压,但一看他血肉模糊的腹部,又怕造成他大血崩——手边没有超强吸附卫生巾,还是慎之又慎的好。 可是,礁石区离下洋港还有一段距离,再带他游过去,怕是要错过最佳抢救时间了。 安纳斯解下紧紧拴在手腕上的黑色手机,也不担心手机进水导致机械故障,一按紧急通话键就对手机吼道:“白毛女快给老子救人!” 只听见白魔女安娜莉卡特娅在吸溜了一下什么后,才不快的道:“我忙着呢。” 手机对面的清甜少女声音里,夹杂着某些很带颜色的水声。 安纳斯简直想一盆粪水浇上那个痴迷禁断百合的萝莉魔女,他吼道:“反正你肉里来肉里去,看一眼我这边这坨肉又不是不行!” 安纳斯这话,就相当于是在咬牙切齿的低声下气了,他既是在请求,又不忘讽刺安娜莉卡特娅荒银无度,可谓一石二鸟——只不过可怜了那容颜艳绝的红发少年,深度昏迷都能“中枪”,被说成超自然主义的“一坨肉”,怪是折辱他的。 白魔女却很吃这套,她灵巧的手指揉捏着绯少女鲜润的乳首,好整以暇道:“行啊,你找个避风头的地方,我派会动刀的奴隶过去。” “你个——”安纳斯只听得一声压抑的呜咽和一声得逞的轻笑,白魔女就挂断了电话。 靠!这什么百合电话play啊?! 安纳斯磨牙,但还是小心翼翼的抱起昏迷的少年,尽量平稳的踩过礁石,钻进了海礁构筑的一个透风又漏雨的洞穴。 轻轻的放好他,白魔女派来的赤脚医生就到了。 只见两个戴着山羊头面具的黑衣“人”钻进洞穴,一齐朝安纳斯鞠个躬,用仿佛山羊嘶叫般的声音道:“请暂避。” 安纳斯看一眼如雨后娇花般凋零凄颓的他,一声不吭,钻出洞穴,为恶魔医生腾出手术的空间。 蹲在离洞穴最近的一块礁石上,安纳斯的脑海里,还是他那完全浸湿、软软塌塌的额发,和被放干血般的死白脸色。 他曾经在狂暴的风雨中滴水不沾,撑着他鲜红的桐油纸伞,眼中带着缱绻的柔情,朝自己伸出手。 他的手像在发光,仿佛漆黑深潭中鲜亮的白鲤,没有人能拒绝他的深情,就算他最后还是彻彻底底的欺骗了自己,在凄迷的暴雨中化为飞灰,和他的伞一起被狂风带走,再不归来。 但是,自己已经决定,不论经历多少个轮回,都要抓住他的手、再不放开。 他想走,只有两个字:没门。 能够打通世界与世界之间的壁障的,只有自己。他在这个世界消散,自己就去那个世界把他重新捏聚成型。 【他是我的】安纳斯反反复复的心语,仿佛诅咒般,让他的眼中,带上一股近似于偏执的疯狂。 手术间,其中一个恶魔医生来取了安纳斯的一针管血,说是要借助安纳斯的血作为还魂的触媒。 安纳斯当然是抡起袖子就让恶魔抽,反正他被陷害而亡也是正好去陪他了。 山羊头的恶魔举着针管就走进洞穴,不一会儿,竟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安纳斯几乎是跳了起来,怒吼着就往洞穴冲—— “禁止入内,”一个恶魔竟然闪出洞穴,伸出带着漆黑手套的一只手,止住了安纳斯前进的脚步,“勿扰治疗。” 安纳斯从异空间抄出魔具,将手杖型的小钥匙链化为手枪中的战地之王“沙漠之鹰”,对准恶魔的眉间怒道:“你们要对他做什么?!” 恶魔面对黑洞洞的枪口,竟是岿然不动:“你只能相信我们。” 安纳斯持枪的手爆出青筋,只听得凄厉的惨叫竟变成了带着微弱哭腔的呻吟,他的脑筋一热,0.5口径的快枪弹就钻入了恶魔的眉间! 但,也就是钻入了。子弹没有穿头而过、没有爆炸,恶魔依旧岿然不动,安纳斯白白耗费了自己的子弹。 “你只能相信我们。”恶魔又重复了一遍。在山羊头的面具后,它的眼睛是纯然的漆黑,没有眼白的眼睛就像吞噬一切的黑洞。 洞穴里,淌出鲜艳的红水,细细的水流混入黑色的海水,竟变成了黑鸢色那般沉重隐晦的红色。 到底是怎样的手术,才能让一个人流出的血液能够蔓延流动到如此之远的地方? 他的呻吟也开始时有时无,仿佛月球引力过弱而导致的起伏过于和缓的潮汐。 安纳斯急了,干脆冲上去,一拳砸向恶魔的山羊头面具——拳头却被稳稳接住,恶魔很轻松的一反手,安纳斯的手腕就接近骨折了。 “你!”安纳斯一口就咬上恶魔漆黑的手,拼了命的撕咬,恨不得从恶魔的手上扯下一块肉! 恶魔却只当安纳斯的恶狗咬是蚊子叮,手一甩,安纳斯就被丢出去老远,重重的摔上一块礁石,几乎要折断他的腰。 但安纳斯毕竟是安纳斯,他杀红了眼,弹簧般跳起来,手中的“沙漠之鹰”化成了世界枪王·自动步枪AK47,只待把恶魔打成个筛子—— “止。”丢出安纳斯的恶魔平伸出漆黑的一掌,它平心静气的道,“治疗已经结束。” 安纳斯为了表示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还真将恶魔的面具打成了个筛子,才收起魔具,踩着恶魔面具的碎片,跑进洞穴。 洞穴里的恶魔笔直笔直的立在红发少年身边。它紧紧贴住裤缝的黑手还滴下鲜血,他黑色西服的胸前是大朵大朵盛放的艳红之华。 没有眼白的眼睛看向安纳斯,恶魔用山羊般嘶叫的声音道:“手术完成,自行善后。” 言毕,它直直通过安纳斯身边,带过浓浓的血腥气,和它面具半毁的同伴一道,消失在大风暴后沉凝萧颓的空气中。 安纳斯狠狠“呸”了无良医生X2,马上俯下身子,查看他的情况。 只见红发的少年还是死白着脸色,发青带紫的唇微微翕动,仿佛在艰难的辅助鼻子呼吸,显出一碰即碎的脆弱模样。 他的黑色西服外套垫在身下,已经被血完全浸透,湿淋淋的一片。外套下的深红色衬衣似乎是被剪开了,血肉模糊的腹部如今缠着厚厚的雪白绷带——那两只恶魔把医疗工具都藏在哪儿了?它们莫不是山羊头的小叮当?! 安纳斯拂开他被虚汗湿透的额发,凑近他的耳朵,轻轻道:“快醒过来,小猪仔,我来找你了。” 他的眼睫在颤动,不知是随着自身的呼吸、自然而然的颤动,还是对安纳斯的呼唤的反应。 “小猪仔,莫悱!”安纳斯摸过他尖瘦尖瘦的下颌,触碰他逐渐带上了体温的脸颊,十分罕见的柔声道,“快醒过来,你真想被自然风干成咸猪干吗?这里离肉干市场可远得很,你的运输成本太高了!” “醒过来,你醒过来!”安纳斯看着他的呼吸有急促的趋势,而那黑绒蝴蝶般的眼睫颤动得更厉害了,好像他在经历什么逃不出去的噩梦,才无法撑开眼皮—— 安纳斯低头就吻住他,用舌头抵开他的牙齿,度了一口气过去。 他果然睁开了眼睛! 看来叫醒睡美人的方法古往今来,就属“吻醒”最中用、最中看。 安纳斯离开他已经开始温热的唇,俯视他仍显怔怔的异色双眼。 火焰般燃烧的左眼,和金青石般的右眼。他的碧青的右眼和安纳斯水色的左眼遥相呼应,就像天与海的相互映照一样。 安纳斯露出笑容,看着仍出迷茫中的他,调笑道:“主人我真是吃亏,竟然去亲一头猪,还真是要排上奇闻异事榜的头名了。” 他的唇瓣动动,瞪着安纳斯的表情还带着些许难以置信。 “不过你想山寨个睡美猪的角色,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表演天赋吧,你可是——” 安纳斯突然住了嘴。 他看着他迷惘的表情,突然想到,三年前,莫悱是不认识自己的! 谁会对一个刚见面就又亲吻又亲昵的人,不惊疑?自己把步骤搞错了! 他会不会认为自己是个登徒子?! 安纳斯赶紧解释:“抱歉!我是从未来来的,我叫安纳斯塔西亚·芝诺——” ??? 咦,等等! 三年前的莫悱,好像不是这副样子吧?! 三年前他还是个阴气沉沉、肥头大耳、满面油光的胖子吧?! 这!眼前的这个人,红发,红蓝异色的眼,红黑西式套装的打扮—— 槽!这是纵火狂啊! 他妈的救错人了! 安纳斯简直想一头撞死!要不腰断去死也行! 怎么就救错人了?!操蛋啊! 第二章:拥吻 就像被人狠抽了一棍,又像在一瞬间、被抽空了全部的力气,原本俯身的安纳斯恍惚的直起身、后坐上自己的小腿,满脸的涣然失措与后悔莫及。 “……”仰躺在地的红发少年唇瓣微动,好像想说些什么,但安纳斯已经没空听他扯什么“多谢救命之恩”了,他“噌”的站起,头也不回的就往洞穴外跑去。 红发少年呆呆的目送他跑走,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满洞穴只剩下海风萧索的幽叹—— 少年的异色瞳突然恢复了焦距,他惨白纤长的手指抓动几下、撑住地,竟是挣扎着想爬起来。 但是弯折的腹部压迫到了刚被缝合的脏器,血开始渗入雪白的厚厚绷带,不一会儿就将绷带涂上了一唇淡淡胭脂般的绯色。 他不为涨脑的麻痛所动,歪歪扭扭站起身,抖索着扯掉破破烂烂的深红色衬衫,裸着上身,一脚一印,步履虚浮,赤足走出海礁构筑的洞穴。 途中,他被一块不平的地面所绊,就像钢索上的一片叶子,跌落在地。 他压抑着沉重的喘息,手指抓挖泥泞的地面,像一只脚骨断折的困苦的兽,在地上蹭动自己的身体,艰难的向前挪动着。 发现“爬行”的速度实在太慢了,他重重一咬舌尖,火光一爆般站了起来,左手捂住腹部,右手扶着岩壁,忍着低血糖带来的眩晕,追着那人而去。 ****** 安纳斯在礁石间跳蹿,焦急的环顾漂浮着各种秽物、器具、尸身的黑色大海。 莫悱会在哪里?他是沉下去了,还是—— 不,他没有沉下去,他活到了三年后,这才遇上自己。 自己没救到他,他就是被别的人所救! 得快点找到他,他会在哪里—— “叮铃铃铃!”缠在左手手腕上的手机响了,原来是安娜莉卡特娅终于从温柔乡中探出了个头,优哉游哉的打来电话了,“呐,小笨蛋哟,听我的奴隶汇报,你救了小烬啊?” 安纳斯一听她那幸灾乐祸的语气就来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可别等到老子成为佛祖、把你压到五指山底下的那一天!” 可安娜莉卡特娅的回应,只是让被捆绑在床柱上的绯少女发出喉舌被玩弄的干呕声。 待她深爱的玩具眼角重现水光,她才冷淡的道:“上岸找找不就行了?群居性动物救援同胞的速度可比你想象中要快得多呢。” “咔嚓”,电话又挂断了。 安纳斯被她忽喜忽怒的性子整得想捏爆手机,最终还是跳过礁石、重入海水,游向救护车云集、警笛轰鸣的下洋港。 ****** 白魔女说得没错,急救帐篷已经搭起来了,水性好的人看来逃过了一劫,再加上游轮侧翻沉没毕竟需要一定的时间,一部分手脚麻利的游客借助救生艇逃离了海之地狱——现在,幸存者大多都在紧急搭建的医疗帐篷中接受生理和心理上的救助。 安纳斯挨个挨个帐篷查找,拦住怀抱写字板的医护人员就问:“莫悱在哪里?” 均被告知人员还未统计完全,请自行寻找。 掀开一个个帐篷,回望擦肩而过的每个人的脸,释放出读心能力,安纳斯此刻就处于各种情感漩涡的中心:劫后余生万分庆幸的、痛失亲人怒骂苍天的、顾影自哀声泪泣下的——可是他听不到莫悱的名字! 安纳斯就像是激流中的小小石子,被冲刷、推打、击拍,他在浑浊的水流中寻找着方向,却被更大的力量逼迫得只能狼狈不堪的滚动。 他前进几步,又马上掉头,他往左看,又马上往右看,所有的思绪都往他头脑里钻,可他辨不出莫悱的名字,找不到他所在的方位—— “莫——” “快来人啊——” 一个尖锐的声音压过了安纳斯即将脱口而出的呼唤,安纳斯耳朵一动,这个声音! 安纳斯强硬的拨开人流,追着那个声音而去—— 只见到,一个圆滚滚的脑袋、一堵墙般肥嘟嘟的身躯、一张脂肪堆积而充满紧张的脸! 真正的小猪仔莫悱就在安纳斯眼前! 安纳斯惊喜的就想向他扑过去,却发现,莫悱的怀里搂着另一个人—— 纵火狂,祈月烬。 不知道他是怎么在手术刚完、通体虚脱时来到港口救援区的,只见他软在莫悱怀中,树梢最后一片秋叶般危险的颤抖,双目紧闭,腹部湿淋淋的一大片红,很显然是伤口迸裂、又在大出血了。 三年前的莫悱已经是个有些个头的胖子了,虽比祈月烬矮了半个头,他还是勉强撑起了他,四处张望着找医生。 安纳斯在心里骂纵火狂上岸是不是来采购卫生巾的,挤开人堆就冲到莫悱身边,一句“给我,小猪仔!”就公主抱起祈月烬,一溜烟跑向刚才记下的急救帐篷的位置,想把祈月烬交给医生,再找莫悱“交流沟通”一番—— “安。” 猛的,安纳斯怀中的人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胸口的衣襟。 安纳斯停住脚步,垂眼看那个用熟悉的单字呼唤自己的人。 只见祈月烬的眼睛深深的望入自己的眼,带着不符他惨白脸色的热烈的激切。 “安……哥哥!你来找我了……”他的眼睛亮得可怕,那是在用最后的生命燃烧自己的蜡烛才会发出的光亮,他血色尽褪的唇勾起一个笑容的弧度,声音打着抖,却透出生生切切的欢喜。 “安!”他紧捏安纳斯衣襟的手又是一动,竟然勾住安纳斯的脖颈,昂起头就吻住安纳斯! 安纳斯是万分克制,才没有一松手砸他个稀巴烂,他在自己的唇接触到一个温软的物体后,愣了两秒才发现他想把舌头伸进来?! 靠!失散多年的兄弟也不会一见面就来法式舌吻吧?还是说法国人向全世界传播的浪漫已经到了禁断的地步、只是自己太落伍? 然而,华国人在理解法国人的浪漫方面,始终处于落伍状态,所以,一众围观者张大嘴巴、紧瞪僵硬的安纳斯和不分场合索吻的祈月烬,活像见到了光天化日下的幽魂倩女在和她的书生情郎拥吻。 再加上两个男孩的发色、容貌异于常人,一有人倒抽冷气,其他人寻着祈月烬火亮的发色就瞧见那震撼的场面了,一下子,上千道目光就投注在两人身上,活像可以聚焦阳光、把他俩烤熟。 祈月烬倒是旁若无人,只沉浸在自己的狂喜中;安纳斯则被动多了,他一不能松手甩开祈月烬,二没把握带着祈月烬冲出密集的人群,只能僵成个复活节岛石人,绝望的任由祈月烬舔吮他的口腔和舌头,发出安娜莉卡特娅的电话中曾经传出的、暧昧甜腻的水声。 虽然安纳斯一副被女鬼缠上的惊悚书生的样子,众人看那容貌极尽艳丽的少年颇为忘情,只道是一对年轻的同性恋人,在经历生死关后缠绵拥吻——我天朝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同性恋什么的见怪不怪!好了大家洗洗去睡吧! 围观者看完稀奇,也就收回眼神各干个事儿了。 不过被看猴儿杂耍般看稀罕,还是让安纳斯气得连自己在生气都不知道了。 好半天,祈月烬才注意到安纳斯根本没有回应,他收回唇舌,疑惑的抬眸,看向安纳斯。 安纳斯……勾起一个微笑。 只不过,阴恻恻的,带着十足的暴走黑气,“亲够了?”他笑着问。 也就怪祈月烬是个实诚孩子,他摇摇头,微微笑弯眼,柔声道:“安,哥哥,没亲够。” 他这话说的,就像是在刻意挑逗相好的青楼小倌,但他的表情又充满了一种天然的真情,显得他带了种纯真的魅惑般,妖气。 “哈,没亲够,是吗。”安纳斯笑着,把他放下来,待他摇摇晃晃站稳、又想搂住自己狂啃一气时,一巴掌就呼了上去! 祈月烬身体正虚,差点摔倒,他睁大眼睛,吓傻了般抖着手、摸向自己热辣辣的左脸颊,难以置信的望向安纳斯。 “纵火狂,老子只不过把你错当成了个能踩爆了玩的气球,才给你做人工呼吸,你呢,得了几口气就赖上老子了?怎么,希望老子当你的专职打气筒?你有那个肺容量吗你!” 安纳斯的怒声音量一直很大,于是,“嗖”的,众人的视线又牢牢锁定两位少年——貌似听到了“玩”这个字眼?!即将上演的是拆穿残酷真相的虐心环节?! 只听得安纳斯果然开“虐”了:“老子是瞎了眼才救你!活该你被水压挤成肉泥!哈,正好你的血就是番茄酱了,这么好的鲜肉饼还能卖个好价钱吧,也省得你出来卖、还找上老子了!” “滚远点!我跟你仇如东海、恨比南山!别让我再看见你在小猪仔面前鬼晃,老子见一个小三拍死一个,你就是那个最不要脸的、后面还得带个‘八’字的小三!” 吼完,安纳斯扭头就走,却脚步一顿,原来他被掐似的扯住胳膊,后方传来傻傻愣愣、还不敢相信自己所闻所见的声音:“安?我、没做错……你为什么生气?” 安纳斯顺着祈月烬的力道扯过他、拉近他与自己的距离,然后—— 又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次,他马上松开手,祈月烬一下子就往后倒去,坐在了地上。 “不要脸,杀人犯。” 冷酷的落下最后一句,安纳斯再也不管裸身在地、脸色惨白的祈月烬,头也不回的去找莫悱了。 第三章:约定 在安纳斯闯进莫悱一家所在的医护帐篷时,莫悱的父母正在激烈的争吵,还未掀开帐篷的帘子,就听见微笑笑尖厉狂躁的女声:“还不怪你!叫你多花点钱坐飞机,你偏省省省!现在好了吧,差点连命都省掉了!” 肥胖程度比起儿子,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莫启一亮嗓门,安纳斯隔得老远都觉得被口水喷了满脸,“你不也同意坐轮船吗!每次一出事就赖到我头上,还说什么坐飞机——你以为钱很好挣?!你也去挣挣看啊!” 小肥猪莫悱缩头缩脑的蹲在离帐篷帘很近的地方,好像难以承受父母难听的互相指责一样,深深的埋头,就像只逃避现实的肥脑壳鸵鸟。 安纳斯完全不敢相信,这就是莫悱的家。 印象中,那个温馨和睦的家庭,去了哪儿? 莫启和微笑笑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狰狞着表情尖声争吵,仿佛下一秒就要扑向对方、抓烂对方的脸? 还有莫悱,看见外人进来,竟在大脑门的阴影下,向安纳斯投去一个近乎诅咒的憎恶眼神,似乎在无声的说:没见过吵架吗,滚出去! 明明这三人顶着和那个世界的三人一模一样的脸,他们的行为举止却南辕北辙、大相径庭! 那个沉静内敛的小胖子去了哪儿?那个唠叨又爱瞎操心的妻管严爸爸去了哪儿?那个心细如发、狡黠聪慧的可爱妈妈去了哪儿? 安纳斯忍不住自问,他没有来错世界吧?还是说,那个白毛女做了什么手脚,让这个世界产生了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变化? 莫悱的父母见有旁人来到自家的帐篷,碍于面子,稍稍休战,由莫启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有什么事?” 安纳斯动动唇,空有伶牙俐齿,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看看莫氏夫妻,再看看抬起浮肿眼皮的莫悱,公式化般咕哝道:“您们好,我是安纳斯塔西亚·芝诺埃尔利卡,我来——” 又被硬生生的打断了。安纳斯一听身后那饱含委屈的微哑声音,额头干脆的爆起青筋:这纵火狂是找虐呢,找虐呢,还是找虐呢! 回身就想怒骂,却对上祈月烬盈满了泪意的眼。他的左脸颊上还残留着赤红的巴掌印,因为皮肤血色全无、简直看得见蓝青色的血管,掌印愈发红亮刺目,仿佛会渗出血般可怜。 他在安纳斯的那个世界里,冰霜般冷寂,目空无人,绝对的强势,甚至能一刀斩下巨灾魔女的头,可谓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给人他微微一跺脚、地球就要抖三抖的恶鬼感。 可是,安纳斯到了三年前的世界,他却从高高在上的神坛上坠下般,又是索吻又是柔声调情,几乎就是一个黏上恩客便不放手的寻常小倌,让安纳斯在震惊之余深感别扭,以前就因为他间接导致了莫悱的死亡而纠结在心,现在更加深了隔阂之感,几乎要厌恶他了。 然而,他含着泪意,瞪着大眼睛,更衬得他墨染般的眉目愁意浓浓,微微翕动的唇瓣因为气血尽失显得有几分透明,更显出他此时的柔弱。 临近傍晚的海边,寒意初降,他却赤裸上身,腹部的绷带被血色浸透,纤瘦的身子仿佛连风吹都禁不住,看得出他无意识的颤抖源自于重伤未愈。 “安,”他又是凄凄艾艾的一声,饱含浓凝着过于久远的时光的苦楚,“你说过要来接我的,你忘了吗?” 他的话仿佛秦香莲在质问陈世美,再加上他面容华奢艳丽、姿态楚楚可怜,很容易就让人对他产生怜惜与同情,莫家三口马上就以开封府群众般的雪亮眼神死盯安纳斯。 安纳斯感觉得到气氛对他大不利,但对安纳斯来说,就算面前是个一碰即碎的病美人,还是敲碎他,保住自己的节操来得实在。 “我根本就没说过那样的话,你是做了什么白日梦才认为老子会对你产生一丁点的兴趣啊?!现在都夏天了,你做春梦是不是太晚了点?!你听着,祈月烬,你就等着谁骑头驴去接你吧,蠢——” “祈月?!”莫启的一声惊呼竟然盖过了安纳斯的嘲骂,“祈月?你、你,是祈月家的——” 安纳斯惊疑的刚想回头,却被冲上来的莫启一掌呼开,差点撞上一坨啥般蹲在一旁的莫悱。 “没想到你是祈月家的小公子啊!来来,快披上衣服,不要着凉了!”莫启扒拉下自己潮乎乎的大衣,堆出笑,给深深垂首的祈月烬披上,“祈月小公子也在游轮上吗,嗨,这船,就是个破烂货,竟然触礁沉了,真是!” “小公子受的伤重不重?还是进大一点的医院治疗比较好吧?要不要我们帮忙通知祈月家?” 安纳斯瞪着莫启,看着他满脸堆笑、和祈月烬套着近乎,突然就想起,“祈月家在枫羽市是根基深厚的古老家族,财富权势应有尽有,寻常百姓要是勾搭上了一个祈月的族内人,怕是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了。 没想到,这个世界的莫启竟这样趋炎附势,对着一个会害死自己儿子的蛇蝎男人大献殷情,连些微带有尊严的旁敲侧听都不带的,直接就谈到了”听说,江大附中今年又考得不错!小公子怕是也在江大附中上学吧?我儿子,这,莫悱,来,和小公子打个招呼。“ 莫悱闻言,慢吞吞的站起身,耸拉着眼皮,嘟囔着对眼睫深垂的祈月烬道:“你好,我是莫悱。” 然后,莫悱就不说话了。这样的惜字如金倒带了点昔日莫悱的影子,让安纳斯看了他好几眼。 莫启本想,既然开了“江大附中”这个话题的头,就继续抽丝剥茧,扯到拉关系送儿子进附中的重点班吧,结果一看祈月烬抖索的手又按上了腹部,赶紧回头对微笑笑道:“老婆!还是得把他送去大点的医院,好好看看!这血流得太凶了,怕是——” “不去。”突然的,冷淡的轻轻一声,祈月烬发话了。 “哎?可是,祈月小公子啊,你看你伤这么重,要不,让我们来通知祈月家?” “我不回去,”祈月烬幅度很小的摇摇头,抬起的眼眸中是深深的疲惫,他的轮廓深邃中带着柔丽,更是显得眸子中哀彻的神色清晰无比。 “可——”莫启一根筋的劝被心细的微笑笑打断,恢复沉静表情的莫家母亲道:“你这样可不行,就算和家里闹别扭,也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去赌气!你的爸爸妈妈,都会担心你的!先打个电话回家,好吗?” 祈月烬又是摇头,好像打定主意要离家出走的倔强小孩,就是听不进去劝,非得出走一回、受点苦吃,才肯抹着眼泪、一瘸一拐回家。 “你叫什么啊,祈月——?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好吗?”微笑笑的语气无比温柔,这才和安纳斯记忆中的莫悱母亲重合了。 祈月烬看向安纳斯。 他定定的看着,好像得到了安纳斯的允许才能透露真名一样。 安纳斯立马没好气:“看我干嘛,等着我帮你说啊?你又不是没有说话的力气!” 莫家三口立刻向安纳斯投向谴责的目光。这个染白发的流氓小孩,怎么对着受了伤的同龄人都这么冷酷?家教真差! 祈月烬得了允许,才低声道:“祈月烬。” 莫启一听,这么快就知道了祈月族内一人的名讳,拉近与祈月家的距离真比想象要简单,乐道,“老婆,你手机在吧,拿过来用一用!” 微笑笑抿抿唇,好像并不乐意利用祈月烬,但还是将自己用心保护的手机递给丈夫。 “来,祈月烬小公子,打个电话给家里?”莫启将手机递给祈月烬,想着这样不仅可以存下祈月家的联系方式,还能充当一次祈月族内人的救命恩人,何乐而不为呢! 但是,祈月烬摇头,“我不知道号码。” 在场人除了祈月烬,都傻了。哪有人连家里的电话都不知道?他是弱智还是白痴还是故意说不知道? 莫启耐着性子道:“别和家里闹啦,祈月小公子!来,用吧,别担心话费啊!我们交过电话费了的。” 祈月烬还是那句话:“我不知道。” 莫启闻言,和微笑笑对视一眼。莫氏夫妻是不敢认为堂堂一个有权有势的大家族会培养出个一表人才的弱智的,那么,只能是他不愿意和家里联系了。 不过,大家族里捧在手心里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哪能没点小性子?他不想打电话也就罢了,到时候做个顺水人情,把他送到祈月家,岂不是赚得更大的人情了? 莫启朝微笑笑使个眼色,又对祈月烬笑道:“那,小公子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啊?我们等着快些领到失物,回家找保险公司要索赔,哦,对了,正好一船人都是从枫羽市出发的,这边应该有人提供回程的票……” 莫启那熟悉的絮叨开始了。安纳斯在微微松口气的同时,忍不住犯愁:自己,该怎样和不记得一切的莫悱、和他的家人相处呢?最开始,可是莫悱先贴上来的,这次竟然轮到自己倒贴,真是讽刺啊。 垂着浓黑的眼睫,祈月烬一直偷偷凝视的,从来只是安纳斯的脸。他根本没听进去莫启的话,只在莫启话毕、留出说话的空当时,轻轻的甩一声“嗯”过去。 “太好了!那我们就一起行动吧,祈月小公子!”莫启乐得一拍手,“多个人,多个照应!” 祈月烬倒是呆呆怔怔,心心念念的只有安纳斯“为什么忘记了约定”,可他想着念着的安纳斯,却是炸毛了:这莫启,还真把自己儿子往虎口里推了?虽然是头肉多汁鲜的猪,这么早就送进屠宰场,也太有杀鸡取卵之嫌了吧?! “不行!”安纳斯拧着眉嚷嚷道,“你们不能跟他一起!他是个杀人犯,会害死莫悱!” 莫家三口愕然盯住安纳斯,就连尽量往阴影里缩的莫悱都探出头,蒜头鼻下,嘴巴张得大大的,神色里尽是难以置信。 安纳斯用凶恶的眼神死死锁住祈月烬,刚想全盘道出在另一个世界,在未来,他将莫悱折损得灰飞烟灭的全过程,却被祈月烬的眼神,生生唬住—— 那是,杂糅着浓郁的悲伤与缱倦的柔情的眼神。仿佛穿越了悠远的时空,仍在鲜明生光、灼灼燃烧。 是,在什么时候,见过这样一双眼睛吗? 不是在未来,不是在那个宿命诀别的海边,而是在久远又久远的过去,漫天的白雪,燃烧的山茶花,他裸着小小的白嫩的双足,伸出索求拥抱的双手,一步一步,摇摇晃晃,朝自己走来—— “安,你是我的家人。”小小的孩子,柔软的唇开开合合,声音却是透着痛楚的少年低音。 “带我回家,我们约好了的。”他好像一瞬间就长大了,像是雨后勃勃生长的的竹笋,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长成了修直的秀竹,有了和自己相映的碧青右眼,就像在他的右眼中,落下了他身后苍空的颜色。 现在,他在凄寒的夜风中赤裸上身,腹部的绷带绯色浸染,披着发福大人的宽大黑风衣,瘦弱得经不得风吹般,又像是,何等狂风暴雨都无法将其摧折,他就是要燃烧到时空尽头的鲜明火焰,那般耀眼夺目。 第四章:残食 入夜,海风冷寒,让海难事故的幸存者就躲在港口临时搭建的帐篷中过夜显然不符合我天朝以民为本的主义,于是,便衣民警点着帐篷数目登记了幸存人员名单,就近找了数家旅店,安排难民们住下了。 因为大名鼎鼎的祈月家的小公子都说了,白发的流氓小子是他的“亲人”,莫氏夫妻虽有想多,却未多言,把祈月烬和安纳斯当作莫家的远房亲戚就往民警手上报了,民警忙碌救援工作、整一个头昏脑胀,也未深究,写几笔、派下去个名额就是了。 于是,莫家人得到了一间房,安纳斯和祈月烬共住一间。 旅店的档次简直擦不着莲景饭店的脚跟,卫生间、洗漱间只能去外边用公用的,就算如此,两张窄窄的床还是紧紧实实的贴在了一起、紧挨墙壁,可谓节省占地面积的典范,活脱脱的房地产开发商思维。 安纳斯是八百万个心的不想和祈月烬一间屋,可他手上一分钱都没有,难不成要寻一块游轮的残骸,蜷在上面、听着海浪睡吗? 反正他睡他的,自己睡自己的,鼾声相闻、打死不相对话,不就成了。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什么妖蛾子都可能从暗处蹿出、狠叮自己一口,不得不小心谨慎、步步留神。特别是这个祈月烬……安纳斯直觉,他会读心。 没什么确切的证据,但他的眼睛似乎能勾魂,一般的读心术士,都在视线诱导方面有一招,不可不防。 晚餐是由民警先生们派发的桶装方便面和矿泉水,冲面的热水要去旅店的开水房抢。 安纳斯一接过方便面就先溜去开水房了,他最讨厌人挤人、汗飞汗的情形,自然是能早抢到水为妙。 第一个到脏兮兮、锈斑斑的开水房,安纳斯发现水房里摆着一排也快锈掉了的开水瓶,就选了一个手把结实的,装满开水、塞好盖子,再泡上方便面,一手提着水瓶、一手端着面碗,往楼上房间走——还得小心避开冲下楼抢开水的人流,安纳斯真得有强大的平衡感才行。 安纳斯提着开水,却是送到了莫家人的房里。 莫悱正提着房内的开水瓶,准备去打水呢,一见安纳斯,马上垂下头,不打招呼就想钻出门。 却被安纳斯一手拦下,强制的交换了手中的水瓶,“喂,小猪仔,这个就给你了。” 莫悱抬起因为脂肪压迫、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瞅一眼安纳斯,又马上垂头,一声挤出的“谢谢”十分微弱。 而后,他在安纳斯面前关上了门。 安纳斯拎着一个空空的半锈开水瓶,端着一个缓缓冒热气的面碗,面前是脱了漆的门扇。他和他隔着一道门的距离,可他不知道,他经历了多大的生离死别的痛苦,才来到他身边——他完全不记得,或者说,完全不知道,他是个阴沉而肥头大耳的初三毕业生,而不是与他相遇的、因缘线汇聚的沉静高三生。 安纳斯想一脚就破门而入,告诉他、他的父母所有的一切。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多丑多阴深多懦弱,安纳斯只是想着,抓住他的手,就不能放开。 他可是,要带自己回家的人啊。 他说相信自己,自己也决定了,不论经历多少个陌生的时空,都要拯救他、陪伴他、与他相依相偎。 所以,不能着急。自己给莫家人留下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再蛮横的冲进去预示未来,他们肯定以为自己在胡言乱语,会更偏向于信赖那个祈月烬。 所以,慢慢来,慢慢的走近小猪仔的心,就像他曾经对自己做过的那样。等待他打开心防,就告诉他一切,牵起他的手,再不放开。 安纳斯在莫家门前深深吐息一口,转身,进入隔壁,自己和纵火狂的房间。 而,门后,小肥猪莫悱在进入室内、放下满是开水的水瓶后,又踮着脚尖来到门口处,透过略有污迹的猫眼往外看—— 看到了立于门外的安纳斯塔西亚,那决意坚定的异色双瞳。 莫悱屏住气,看着安纳斯吐息一声,转身走开,才在父亲“莫悱!这么快就打好水了?给祈月家的那小少爷送点过去!”的一声后,放下踮起的脚尖,耸拉着眼皮走向清点着钱包的父亲,“老爸,我回来的时候,就送了一瓶去隔壁……” 安纳斯把空空的开水瓶往门口一放,才发现自己只知道房间号,没钥匙。 他想敲门,又不想在祈月烬开门时看见他的正脸,便收回拳头,想下楼找旅社管理员要钥匙—— “吱呀”,门开了。 然后是祈月烬的那一声低低的“安”,和他带着水光的异色眼瞳。 安纳斯不看他一眼,侧过身就进入房间,一屁股坐上正对电视机的床铺,打开电视机就开吃方便面。 虽然祈月烬披着莫启潮乎乎的黑风衣,坐在门旁的地板上,等了安纳斯起码半个小时,只为能帮他开门,却连安纳斯的一个眼神都没换来,他还是一声怨言也无,轻手关好门,赤足轻步走向室内,用披起的风衣半掩畏寒的腹部,就那么站着,看着安纳斯进食,一声不吭。 电视机也是老式的了,没装机顶盒,只能收到寥寥无几的数个频道,而且还老冒雪花点出来,看得安纳斯是各种怄气,“呼呲呼呲”吸溜面条的声音因为烦躁变得很响,毫无形象可言。 祈月烬看着他又是跷二郎腿,又是面汤四溅的粗鲁吃相,竟然在敛眉垂眸时,露出个清淡喜悦的微笑。 他还是没有变,还是那个会爆粗口、看上去恶狠狠而难以接近,却会为自己轻柔拂去泪水的大哥哥。 那个一见面就泫然欲泣抱住自己的人,一定是他。那个亲吻自己、抚摸自己的人,一定是他。 不能再怀疑了,自己已经应允过千万遍,要相信他。 必须相信他,决不可心存怀疑。如果否认他,自己的存在就是一缕挥之即去的云烟了。 虽然,他遗忘了约定……因为岁月的洪流就是可以吞噬一切的妖兽,坚韧傲气如他,也被撕扯去部分记忆的血肉? 不是没有为他的遗忘而心跳骤停、心堵如窒息过,但转念一想那孤寂凝望绯榕的千万日夜,与他重逢、亲吻,已经是超越一零八零之念的最大宏愿了,既能实现,更复何求? 祈月烬的视线逡巡、黏着在安纳斯身体的每一寸,他的视线中,带着仿佛要与安纳斯缠绵欢合般的深重欲念。如果不是他容颜奢丽、姿态高洁,光看他的眼神,怕是要被当作在电车内视银超短裙萝莉的猥琐大叔了。 就连满心烦躁、打定主意不看祈月烬一眼的安纳斯,也被他欲想至极、近于银邪的凝视刺激得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好在祈月烬反射神经惊人,在安纳斯躁疑的视线投过来之前,他已经用眼睫掩去了欲想,就像是天色顿暗,罂粟花暂时遮掩了蛊惑人的赤色。 安纳斯看他木怔怔的人偶般杵在自己旁边,赤着足,只用宽大的黑衣裹挡一下腹部,猛然,就觉得好像是自己没照顾好他? 无名的邪火立马就蹿上来了,他凭什么顶着张小猪仔的脸——嗤,忘了,这本来就是他的脸! 用着那样一张脸,装什么可怜!让自己以为,他就是那个相约执手的莫悱…… 这种要坚定的提醒自己,顶着陌生的肥猪脸的胖子才是莫悱,使用熟悉而眷念的华丽容颜的人却是祈月烬的时刻,最让安纳斯焦虑,他下床,将面碗往垃圾桶里一丢,沉着脸就走了出去。 他与祈月烬擦身而过的时候,特意大角度的偏过头,故意不将祈月烬的身影框入视野中,更是忽略了祈月烬试图呼唤他的轻轻一声,“哐”的甩上门,出去散步了。 祈月烬看着门扇重重撞上,就像看着他关上了自己接近他的门,把自己伸出的手生生格挡在他的心灵外一样。 小小叹口气,祈月烬赤足走向安纳斯丢进面碗的垃圾桶,蹲下,看着垃圾桶内面汤泼了大半、面条蚯蚓般蜷缩扭曲的秽景,竟是出神。 可称绝色、气质惊人的少年竟然伸出手,拈起朵稀罕的绿玫瑰般,捡出了盛着食物残渣的面碗,他没顾手上沾到碗壁上粘附的汤汁,也没去想垃圾桶内的灰尘有没有掉入碗内,先是挑出漂浮在汤上的塑料勺儿,再一口一口,慢慢咽下安纳斯吃剩了的、只用调料包凑出些廉价味道的面汤,其间还夹杂着小虫般瑟缩的面条渣儿,他都一并吞下了。 吃别人剩下的、还丢进了垃圾桶的东西,稍微有点矜持自尊的人都做不出来。可是他吃得毫无尊严,却满心幸福,只因为这是安纳斯吃剩下的,是只沾染了安纳斯的味道、混着安纳斯唾液的东西,怎么想都是世界上最好的食物。 他喝完面汤、舔舔嘴角后,还把用来挑起面条的塑料勺儿靠近嘴唇亲吻、放进口腔吸吮,好像这样就是在深深亲吻安纳斯一样。 吻够了,他规规矩矩的,将面碗很正的放入垃圾桶中,再将塑料勺儿放进大衣口袋里,预备当作收藏品珍藏起来。 就算会被旁人当作恶心猥琐的痴人,他也只听凭自己的心。 也许,这是情到深处无怨尤,又也许,这只是一个爱至疯狂的小孩,在表达自己扭曲的爱意罢了。 第五章:洗浴 旅店附近就是一家有着花花绿绿招牌的便利店。 安纳斯站在简包装衣物的柜架前站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打通了安娜莉卡特娅的电话,低声下气,向她要了一笔钱。 至于到底要到了多少钱——数额绝对可以把整家店面、连带货物以及地皮都买下来就行了。 皱着眉头,安纳斯拿了两份的特价衣裤套装包,就去结账了。 回到旅店,只见房门虚掩着,安纳斯推门而入,也不看祈月烬,就把一个装有衣裤的塑料包扔给他,自己则拿了玄关壁柜里的洗漱用品,去公用澡堂了。 祈月烬知道他不愿直视自己,便始终低着头,只用眼睛的余光盯着安纳斯瞧。 看到安纳斯又走出房间、甩上门了,他才弯腰捡起那个鼓鼓囊囊的塑料包,看清里面是黑色的衣裤后,他忍不住抱住塑料包,露出真诚的喜悦笑容。 【他还是对我好的】 这么想着,祈月烬都舍不得拆开普普通通一个塑料袋了,更舍不得穿上他给的衣服——要是沾了灰怎么办?起皱褶了怎么办?被别人碰到怎么办? 【安给的衣服……】 就算杞人忧衣,自己还是要穿上它的。感觉,穿上了安给的衣服,就像肌肤上附着了他的气息、他的舔吻,之前那般水乳交融的亲密状态、似乎触手可得。 祈月烬就像抱着男朋友所送的大型熊玩偶的喜悦小女生,几乎要用脸颊去蹭那塑料包了。 他知道自己身上很脏,所以等洗完澡、干干净净了,才能穿上安的“礼物”。 洗澡……唔,还是等到安洗完澡回来,自己再去,免得他难堪、又凶神恶煞的瞪视自己…… 就像虚掩着门,也是为了不让他在自己为他开门时,露出刻意避免视线交汇的神色罢了。 ****** 祈月烬习惯了等待,对于时间的流逝可谓既心思清明到数得清秒数,又麻木不仁到忘记了等待他的年数。 时间一步一步踩过心头,等到安纳斯带着澡堂的热气回到房间、目不斜视的一屁股坐上正对着电视机的床铺后,祈月烬才郑重的抱着塑料包,赤足走向房间门。 “你学什么赤脚大仙啊,鞋就在柜子里,自己穿上。”安纳斯突然的一声让他顿住了脚步。 扭过头,直勾勾的回望,安纳斯却已经打开电视机了,压根不看向他。 他抱紧塑料袋,在收回视线的时候,笑容瞬间点亮了常日沉郁的艳丽面容,好像终于在阳光下伸展开身姿的鲜红鸢尾花。 听话的弯腰,拿出玄关壁柜里的塑料拖鞋,穿好,轻步走出房间,轻手掩上门。 直到他猫般的脚步声在走廊上远去,安纳斯才望了一眼房门。 【蠢纵火狂估计没带洗漱用品……真是笨死了】 不过,安纳斯才不会专程为他送去洁具呢。管他的,随便搓搓就行了,脏成个泥菩萨都不管他能不能过江…… 他可是害死小猪仔的杀人犯,对他心软,自己就是比骚包还蠢呆的货色了。 ****** 可以说,这是祈月烬第一次进公共澡堂。 这并非源于他锦衣玉食、不理人间艰苦,而是祈月家就像牢笼一般困缚他、孤立他,导致他根本无法融入社会、独立进入任何公众场合,仿佛一只只能在金银铸就的通天栅栏后瞅着世间的小鸟儿。 扑面而来热腾的水汽,白雾迷糊了视线,他走过一具具沐浴中的男性躯体,几乎是带着孩子般好奇的眼光,看着每个人洗澡的动作。 别人一进入公共澡堂,都是急着找空闲中的沐浴喷头,他却完全忘记了进澡堂的目的,东张西望,走过进出澡堂的通道,明明有人正关上水龙头,他却没驻足、等待交换位置。 直到走到澡堂的尽头了,他才停步,转身看着揉头发的、搓身上的、擦脸的各种人,竟是披着黑大衣、抱着塑料包,就呆在当场了。 好像是一人一个淋浴喷头的洗,可是,现在没有空下来的喷头了,那么……? 祈月烬可以随时随地从灵穴的信息流中提取古往今来的知识,但他也只是“知道”而已,从未亲身实践,就像进澡堂一样,他的信息储备里没有“要快点抢到喷头”这类信息,自然,此时,他不知该做什么好了。 以前还能随心所欲与灵穴沟通,现在则不成,很容易被灵穴“扯过去”、灵魂尽散,所以祈月烬不愿为了洗澡这种小事冒生命危险、连上灵穴的信息流。 他呆愣愣的站在污水横流的通道上,两侧的水汽扑腾而来。他看着所有人都干着自己的事,他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美好的眸子不禁透出些微迷茫。 “……祈月……烬,要洗澡吗。” 有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祈月烬转过身,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浑身横肉的小胖子。 祈月烬记得,他叫莫悱。是安纳斯投注目光最多的人。 就算再怎么漠视皮相美丑带来的第一感觉,祈月烬还是忍不住评价,眼前的小胖子太过普通了,【安不该看他那么多眼】。 但是,安纳斯重视的人,祈月烬会无条件的重视。所以他非常正规的向莫悱点头示礼:“你好。” 其实,祈月烬有些答非所问了。莫悱垂着眼,不与他眼神对视,在水雾中闷声闷气道:“没喷头了,一起洗吗。” 莫悱其实早就看见祈月烬了。他的外貌过于出众、又披着自家老爸的黑大衣,想不惹莫悱注意都难。 他站在通道上愣愣呆立,连莫悱持久的注视都没发现。 莫悱想着,再不开口,他也许就寻别的龙头去了,脑门一热,便唤出了他的名字。 可“祈月”两个字一出口,小胖子就有点后悔了。这,不是被他看见自己全无身材的裸体了吗…… 可邀约已经出口,反悔就显得自己太小气了。莫悱把头埋得老低,几乎在瑟缩着自己横向生长到可怕地步的身体,低声道:“我就快洗完了。” 可惜,莫悱对面的一人现在就洗完了。 莫悱听着祈月烬的一声“谢谢”,偷瞄见他已经去了对面,在松口气之余,有了点怅惘。 看着他脱下衣裤并叠起,和塑料包一起放到衣物架上,旋开水龙头,就开始了沐浴。 他背对着莫悱,水汽渐渐弥漫,却还是能看见他白皙洁净、蝴蝶骨突显的背部。 莫悱因为从小胖到大,又知道自己全无身材,便极力避免进入公共的沐浴场合。这是他第一次,有点庆幸自己能够压下愁闷、进入大澡堂洗澡了。 祈月烬的身体无疑是十分漂亮的。骨线分明,腰部的弧度相当流畅,作为祈月家迄今为止最杰出的作品,他没理由在外表上略欠一筹。 ……不过,人无完人,他总归还是欠缺点什么。这就看每个人的审美观了。 莫悱就觉得,他瘦得过了点头。或者说,太瘦了,更是显得自己……就像横亘在人间的一堵肉墙,生存下去也只不过在浪费资源。 看见祈月烬将淋湿的头发都往脑后拨,又转过身来,闭上眼睛淋水,莫悱才想起,好像没看见他带什么沐浴用具。 ……就这么洗吗?难道不怕洗不干净吗? 莫悱已经和他面对面了,虽然中间隔着通道,莫悱还是能清清楚楚的看见他的正面。 绝对是男性的本能使然,莫悱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就往下了。 视线在他的下身停留了一会儿,下意识就评价起来:应该算正常吧,还好还好…… 研究了一会儿,在意料到自己在看什么后,莫悱本来就被水淋红的脸更红了,他窘迫的抬起视线,却发现对面的人正直勾勾的盯着他。 正对上祈月烬平静的视线,莫悱顿时就觉得,相比他坦荡荡任人看的态度,自己的行径可称银邪恶道了。 他那鲜红的额发全被顺到脑后,红色带了湿意,就像点在湿唇上的胭脂,衬得他沉静的容颜一片柔软的娇嫩;清澈的目光定定的,瞳色迥异的双眼水光滟滟:他可真是个漂亮的人。 莫悱向来不敢与人目光对视,他和人说话都是深深低头,活像看一看别人的脸就会被生吞活剥似的。 可是,他对着祈月烬清明的目光,竟是呆了。他好像从他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宽嘟嘟的身躯,和呆乎乎的表情,他本该自卑羞惭得缩成一个球的,但他看呆了,就像小时候,看见朝自己伸出手的漂亮大哥哥一样。 那时,大哥哥也是这般,用清亮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好像能看穿自己污浊晦暗的整颗心。 他朝自己伸出手,扶起被殴打得鼻青脸肿的自己,用鲜红的桐油纸伞遮挡风雨,送自己回家。 他没有告诉自己他的名字,也不进自己家歇息歇息,就那么撑着伞,一个人消失在苍茫的大雨中。 他的红色一直燃烧在自己心中,支撑自己度过被歧视、被鄙夷的日日夜夜。 “莫悱。” 小胖子猛得一震,从回忆中脱身而出,忙不迭道:“啊?” “请借用……”祈月烬指了指莫悱摆在架子上的洗发精和沐浴露。 “哦,哦……你用。” 小胖子递过去两个瓶子,自己则赶紧背过身,不去看他了。 ****** 祈月烬这一顿澡,用了和安纳斯完全相同的时间——这是他特意的,因为安洗多长时间,他就得洗多长时间,安做的不会有错。 祈月烬不知道的是,莫悱的洗澡用时则是大大超过了他的预估时间——这也是他特意的,他等着和祈月烬一起,洗完澡出去——虽然他找的借口是,要拿回老爸的大衣。 哦,对了,莫悱还注意到祈月烬没有带擦身的毛巾,所以他得先把毛巾给祈月烬用——更是有多洗一会儿的理由了。 看着祈月烬擦身时的优雅姿态,就像雨后肆意伸展的鲜红鸢尾花,莫悱在感到赏心悦目之余忍不住扪心自问:女孩子有他好看吗? 回家翻翻A片和Galgame,比对比对好了。 第六章:夜夜夜夜 头顶的灯泡昏黄,电视机也尽透出些有气无力的晦暗白光,加之雪花点胡乱蹦跳、综艺节目又在抄幼儿园稚童才玩的挑战游戏的冷饭,看得安纳斯是睡意深缠、眼皮子直打架。 他知道祈月烬还没回来,也知道应该保持旺盛的战意、枕戈待旦,时刻严防强敌的偷袭,但他实在困到被戳一刀胸口都只当被只好色的蚊子叮一口了,于是,安纳斯关机键一按,往后一倒,眼一闭,握着遥控器的手一松,就沉沉的遁入梦中。 ****** 祈月烬和莫悱一起归来,丝毫没有邀请莫悱进屋坐的意思,而且,他几乎是粗鲁的,在莫悱能窥见屋内的情形前,匆匆关上了门。 虽然莫悱是个外形完全不合格、性格完全不讨喜的阴沉胖子,祈月烬还是正式的把他列入了灰名单——能牵动安的心的人,不可不防。 回头,祈月烬的呼吸却是一滞。 他的安,衣衫大敞、发丝淋润,静静躺在狭小房间内的狭窄床铺上,并不健壮的胸膛随着呼吸轻微起伏,就像大海静谧时的轻柔潮汐。 他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但一颗扣子都没扣,懒洋洋的透敞着;同色的五分裤下,修长的双腿垂在床外,就是一道引人抚摸的弧线。 祈月烬情至极浓极烈,表情竟由汹涌的烈焰化为了浓情的柔水,他反手关掉白炽灯,让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纱窗外的月亮投下隐秘的光斑,仿佛这就是夜色为名带“月”的孩子准备的最佳灯光。 他走向沉溺于梦境的安纳斯,步子像走向水中月的猫那般轻盈、那般小心,生怕一个动静大了,水中的月亮就会碎掉,空余令他怅惘的一汪波纹。 在床边跪下,他趴在床沿,想用鼻子去嗅水月的猫咪般,凑近安纳斯的脸颊。 祈月烬的憋气能力相当了得,能够轻松超越当今世界纪录的13分零42.5秒。当然,这也是常处生死之夹缝的现实逼迫他锻炼出的极端能力罢了。 现在,他就完全掐断了呼吸,痴痴迷迷的凝视安纳斯,仿佛能用视线将安纳斯肌肤的每一寸都尽情抚摸、尽情亲吻一样。 祈月烬通过安纳斯呼吸的频率和深度判断出了他所处的睡眠阶段,又用估算时间加以确认,终于大着胆子,倾身向前,吻住他的唇。 含住一片带着凉意的柔软,用舌尖细细舔舐,像是小猫在舔舐不小心掉出糖罐儿的糖球,那鲜艳的色泽和甜美的口感令小猫沉醉。 虽然人在深度睡眠时,任何行为都是无意识的,不会经过大脑,但身体机能的自动反应却是难以避免。安纳斯就是如此,他在无梦的深眠中动了动唇,却给了祈月烬探舌而入的空隙,窥视水中月的偷腥猫用舌尖舔起了水面,回荡起小小的一点纹路,揉玩、荡漾着月色。 像猫一样,祈月烬舔噬着安纳斯的口腔、牙龈和牙齿,并且轻上加柔的咬咬他的舌,仿佛这样就能与安纳斯心贴心交谈一样。 明明是慎之又慎的亲昵动作,红发少年的体温却开始升高,他知道自己即将忘情而激烈,便收回了可能吵醒安纳斯的唇舌。 他补充了一口气,压制住蹿腾起体温的欲念,用温热的手指轻轻拉开安纳斯本就大敞的衬衣,探手进去,划过安纳斯胸口的浅色乳首,点点它、按按它,倒像是小猫在逗弄毛线球了。 他知道安纳斯的乳首比较敏感……记忆中,应该是左边。 尝试着用舌舔舐一下,含住、小小的、富有技巧的吸吮,他果然哼了一声,头颅更往旁侧偏去。 为自己的好记忆偷笑一声,祈月烬点到辄止,手掌漂浮般从安纳斯的胸口滑下,在被短裤阻挡前停住,挠了挠他的肚脐眼,像在做个没什么威胁性的恶作剧。 安纳斯的身体怕是觉得痒了,他的眉弯折了一下,又回归平顺。 祈月烬想:早就知道他警觉性强,自己还是不够格、让他安心深眠罢。 如果再深入,他一定会惊醒,直觉这么告诉自己。 还需要忍耐,直到他忆起自己的那一天……到了那一天,一定能让身与心完全交融,就像从未分离的鱼与水。 然而,就算安纳斯一点互动也无,祈月烬的欲望也已被撩起,似有燎原之势了。 他退回身子,跪趴在安纳斯的床边,一手扣住床沿,一手探入自己的黑色长裤…… 姿色绝丽的少年,竟是在月光清澈的室内,开始了银靡的自渎。 他本就体温上升,现在更是浑身高热、额角渗出汗珠。 套弄着下体,他松开扣住床沿的手,转而紧紧捂住嘴,憋下难耐的喘息。 雾气朦胧的双眼凝视着安纳斯的侧颜,以往那些激烈疯狂的冲撞仿佛还在身体里回荡,他微微颤抖起来,一个不留神,竟是泻出了一声浓腻的呜咽。 恐惧安纳斯惊醒的焦灼与急于纾解欲望的焦灼相交织,他抖着手褪下绝不能染脏的长裤,拉高自己的T恤,加快了撸动的速度。 脑中像有白色的烟火在蹿腾,他知道时机将临,便倾身避过安纳斯手边的遥控器,吻上了他的指尖。 ……事毕。 祈月烬在瞬间的脱力后,将下颌搁在床上,用舌尖卷起安纳斯让他的烟火爆裂的指尖,舔吮着,仿佛那是最纯净的蜜糖。 床壁上、地板上,都是些不堪的白色浊迹,但是他亲吻爱人指尖的动作却是无比神圣,仿佛虔诚的信徒双膝下跪、在亲吻神灵赐予恩宠的指尖。 安纳斯的手指在他的舌间动动,他才恋恋不舍收回舌,又趴在床边凝视了安纳斯好一会儿,才起身,抹去终得安静的下体上残留的污浊,套起长裤,整理好上衣,再去拿了电视机旁的卫生纸,像个擦地板的小女仆一般跪下,认认真真消去了自己自渎遗留的痕迹,将卫生纸揉得看不清里面包裹的内容、才规规矩矩正放入已经在垃圾桶内的面碗里。 销赃灭迹后,他轻手轻脚爬上另一张床,再偷偷摸摸蹭上安纳斯的床,也不敢做出抱住他的亲密动作,只是小松鼠般蜷成一个球,面对着安纳斯,闭上了眼。 他和他之间,就隔着一个手掌的距离。可惜,“咫尺”一词后,向来跟着“天涯”。 ****** 这厢,祈月烬就像看着美女图片都能激情澎湃、探手入裤的青春期少年一样,呻吟自慰;那厢,安纳斯陷入了一个格外旖旎的背德梦境——也许并不是梦,而是深之又深的记忆,因为人在深度睡眠时,是不会做梦的。 他“看”见,他像饥餐中的饿狼一样,啃咬着一个玉雕粉砌般的小人儿。 那真是个小人儿,看上去不到十岁,比施哀央还要小。他那两眼清泉般水汪汪的眼睛中,夹着点困惑不解,夹着点畏惧害怕,但还是乖巧的柔顺着,尽力配合着自己的唇舌纠缠,打开的身体就像幼嫩的绯红鸢尾花,带着股纯真的魅惑。 小孩子因为不会在深吻时换气,脸蛋憋得通红,咽不下的唾液滴落嘴角,就像露水滴落花瓣一样。 自己很快就发现了他濒临窒息的窘境,便放过他已经被吻咬得赤红的唇,转而舔舐他的脖颈,故意作势合上牙齿,他的血管就在自己牙下,仿佛只要一个用力,他就会脖溅鲜血,绯染三尺白绫——是自己,而不是任何旁的人、别的人,掌握着对他生杀予夺的大权。 不管是小孩还是大人,遇到危险,总会本能的避开的。他却以为自己就是想咬他的脖颈玩儿了,反而将羊脖子往狼口里送,使自己的牙齿真正触上了他热乎乎、软腻腻的皮肤。 抬起的墨染眼睫下,是充满着信赖的眼神。 “安,”好像听见乖乖巧巧的一声唤,他笑弯清亮的大眼睛,像是讨蜜糖的小猫,“亲亲。” ——蓦地,心头涌出一股热流。但自己又很明白,热流很快就会冷却、会沉淀,沦入那深邃无底的悲伤海洋。 就像没有明日般,和一个小小的男孩儿缠绵拥吻。 搂住他小小的、温软的身体,他的体温度过来,自己一向冰凉的身子好像也有了常人的温度,虽然那份温暖就像寒冬湖面上的雾气一样,太阳出来,便散去了。 亲吻他,抚摸他,啃咬他,舔舐他,就像要把所有的遗憾都圆满一样,将一腔浓至疯狂的情与欲,对着小小的他尽情倾泻。 “你不能走……别离开我。”自己好像,这么说了。 小孩子眨眨眼,左右眸子的瞳色并不相同,但都是一样的清明纯粹,他用稚嫩的声音郑重的道:“我和安,要一直在一起。” “……约好了?” “嗯!”相比自己的泪意汹涌、心境凄凉,他明亮鲜活的笑脸一直充满了小孩儿的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自己问多少遍,他就答应多少遍。最后,才刚起个头,他就要抢着回答了,还带着纯真的得意洋洋,很有讨表扬的味道在。 可是,他不知道,他许下的所有承诺,没一个得到践行。 永远是自己在这头,他在那头,中间隔着生与死的鸿沟、奈何桥下的流水、生死关的界碑。 自己永远只能看着他,处在漫天赤红的彼岸花海中,沉静的微笑一下,转身步入灰飞烟灭的终局。 他以为瞒着自己选择了黑暗,就一定能突显出自己所处的光,却不知,自己早已深陷永夜的黑暗,再脱不了身。 两个人,永远,只能在夜夜夜夜中,许下虚无缥缈的相守愿望了。 第七章:车票 闭着眼,梦境荒唐怪诞;睁开眼,现实惊悚震撼——为什么自己会像条多脚虫般严严实实的卷着纵火狂啊?! 安纳斯吓得不轻,特别是他的右手还处在祈月烬的上衣下!把别人的衣服撩起老高不说,指尖仿佛还正碰触着某种突起——活生生一袭胸的登徒子! 本来,安纳斯是想把祈月烬一个点球般踹下去的,可惜残酷的现实似乎无情的摆出了铁证:是自己无礼在先,所以,安纳斯悔不当初的抽回手,屁股一蹭一蹭的远离祈月烬——“咚”! 安纳斯一个没把握好距离,背朝下摔下了床。 “唔!~!@#$%^&*~!@#$%^&*!”安纳斯撑起背怒骂,烦躁的爬起来,却对上直起上身的祈月烬柔和的眼神,“安”,他轻声打了个招呼。 “别那么叫我,我跟你很熟吗。”安纳斯没好气的翻他一个白眼,随便踩上一双拖鞋就想去找洗漱用具。 祈月烬看他穿着自己昨晚用过的红色塑料拖鞋,心里欢喜,表情更柔美得亮丽,“很熟,”他直勾勾的视线追随着安纳斯,“我不会忘记的人,只有安。” 背对他的安纳斯一听这话,先是一愣,再是嘴角狂抽,忍不住回过头就讥嘲开了:“我不就是顺道把你捞上来了吗,你至于么,还真当自己是田螺姑娘,要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了?我瞧不上你的手艺,更不需要什么自动饮水机,你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去山沟沟做童养媳、烧火婆?或者去戈壁滩下个雨、造个福?” 明耳人都听得出,这是彻头彻尾的讥讽,可祈月烬就是有把安纳斯的恶意都曲解为爱意的本事,他的异色瞳鲜明的闪亮,回话相当天然真诚:“不行,我要呆在安的身边。” 安纳斯简直想倒抽一口冷气,眼前这个长得着实还行、看上去傲得要死的纵火狂,竟然就是块粘性极品的牛皮糖?!自己是给了他什么暗示,才让他这样一根筋的死心塌地啊?卖身契约?上辈子的诅咒?他趁自己不注意轻薄了自己、良心谴责所以想补偿? “你有病啊!”安纳斯严厉的喝道,“我跟你非亲非故,你偏认我做干爹是吗?老实跟你说吧,我没钱!有钱了也不包养你!你给我另寻恩客去!” 祈月烬一听,头一偏,显出些天然的傻气来,“安,我去挣钱,我来养你。” 安纳斯哽住了,这纵火狂看着高贵矜持,没想到不仅脑子不转弯,还是个二得不成器的弱智! “你真该去第二炮兵(部队)当将军,你个极品‘二炮’!”安纳斯恶狠狠道,“二死了,蠢货!竟然想包养我?你先拿出一分钱做礼金啊!” 祈月烬认认真真思索的表情更让安纳斯脾气爆棚了:“呵,没有是吧,呵!你看看你身上的衣服是谁给你买的,再说大话吧,蠢货!没钱还装砖石王老五,以为我不知道你戴的是玻璃仿钻啊,长个黄牙就当成金牙去炫耀了,你也太——” 安纳斯哑然。只见祈月烬下床,弯腰,竟从床下的空隙里摸出一枚——一分钱硬币。 “安,”他用双手捧着一枚脏兮兮的、最没价值的硬币,就像捧着用来示爱的极珍奇绿玫瑰,柔声道,“良田千亩,十里红妆,我娶你。” ——靠。 安纳斯的脸,简直可以用在暴走漫画里了。 他的面部神经全乱了套,可面前,祈月烬的漂亮脸蛋因为心情欣悦、更显得艳丽出尘,更衬得安纳斯就像狰狞着脸的恶鬼。 “我——”安纳斯怒极必笑,他拖长了音,不出意料的看见祈月烬的眼更亮了些、似在等那天方夜谭般的应允——“答应你,我还不如去死!” 祈月烬的眼神猛得一僵,然而安纳斯也没兴趣再观察他接下来的表情变化了,转身就抄起牙缸,头也不回的走掉。 祈月烬目送他摔门而去,落寞的收回眼,垂下手,墨睫轻掩,像在叹息。 他静默了一会儿,抬起手看看掌中灰扑扑的硬币,忍不住就想起了一些往事—— ——“没老婆没小孩又怎么样,你就是我的小孩,等你长大,我娶你做老婆。哎呀,你的用处还挺多的嘛。” ……他,忘记了…… 但无妨,毫无妨碍,自己来为他披嫁衣、覆红盖,便好。 一点一点的,拉近与他的心的距离,天涯即咫尺,自己会等。 他……安,今日,他的手就在自己怀里,他触碰了自己,还和自己说了那么多话,真是个好兆头。 祈月烬苦中作乐的笑了,凝视着一分钱硬币的眼神无比温柔。 这一枚硬币,一定也是他的珍藏了。 ****** 安纳斯洗漱回来,正碰上民警同志来宣布消息,说是弄到了一批回枫羽市的动车票,有关部门就是各种有速度有效率、值得人民群众誓死依赖效忠。 顺道取了票,虽然百般不情愿,份数却是二。 往回走时,看见莫悱也来拿票了。肥嘟嘟的小胖子很显然造成了走廊拥堵,他低着头、一拿到票就往回挤,还是引来了不少嫌弃他占地面积过大的责怪。 安纳斯不动声色的踩了其中一个抱怨不断的欧巴桑一脚,趁她反应过来之前,追上了莫悱的脚步,“小猪仔!”安纳斯叫道。 莫悱给人的印象,一直以来就和“猪”这个物种密不可分,他的绰号更是各种“猪”字乱冒:肥猪,傻猪,蠢猪,猪头,猪八戒,猪刚强,猪…… 他听着安纳斯的一声“小猪仔”,虽然表面上神色不变,内心却是把安纳斯干脆的列入了黑名单,对安纳斯的好感度从负数变成了负负数。 “你等等,给我看你的票。”不由分说,安纳斯就抢过了莫悱手上的三张票,和自己手上的两张票一比对——“我跟你坐在一起。”安纳斯的声音中,有着欣喜。 莫悱阴沉的脸却是垮下了。他可是千万个不愿意的跟安纳斯坐在一起—— ……等等,自己和白发流氓坐在一起,白发流氓又和祈月烬坐在一起,那么—— 偷偷笑一下,对安纳斯把强抢过去的票又强塞回来的无礼也不介意了,更是和安纳斯一起走回房间,在他开门时快速往房间里瞧一眼—— 虽然什么也没看见,还是很高兴,为接下来的回程。 ****** 安纳斯就知道,一次性领回两张票,座位号连在一起的概率特别大,可真要跟祈月烬肩并肩坐了,安纳斯又是心里毛毛的膈应。 纵火狂,真是很奇怪。 哪有个男人的报恩方法,是娶另一个男人的? 这种婚姻嫁娶的大事,他就这么随心所欲? 更可怕的是,他想“娶”自己?!这已经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程度的混蛋了,而是把自己身为男性的尊严狠狠的摔到地上、再重重的狂踩! 那个“二炮”,明明就是恶臭的榴莲花,装成朵纯良的白莲花,等着人采去卖吗! 小白脸!他才是被包养的样儿!呸!最好被欲火焚心的富婆绑架,被操干得精尽人亡,连内裤都穿不上一秒—— ……内裤? 穿不上内裤? 没穿内裤? 安纳斯瞪着马上就抬眼看他的祈月烬,沉下脸来。 虽然他买了“Durex”的一次性内裤,但是,图便宜,只买了一条,所以…… 人模狗样的纵火狂,没穿内裤…… 安纳斯简直想冲过去,揪起祈月烬的衣领就骂:你他妈没穿内裤就爬上我的床,什么意思?! 不过……似乎有点无理取闹了。而且,是自己只买了一条内裤回来的,明明都替他带了外衣裤,唯独没备上内裤……天地良心,这绝对不是什么暗示! 沉痛的伸出右食指,指着祈月烬的胸口,拧着眉,道:“去洗漱,然后在厕所等我。” 随即,安纳斯随便找了个地儿搁牙缸,转身就走了。 祈月烬当然是目送他走掉,才起身,捧起安纳斯的漱口杯。 【安用过的……】他嗅嗅牙刷上残留的牙膏味,又是一舔牙刷头,心里感到的是纯然的幸福。 得听安的话,快些洗漱,然后去厕所等他。 【安会让我做什么?】 虽然“在厕所等”一句话,可以牵引出无数暧昧而带颜色的段子,祈月烬的心思却是无比纯正,丝毫不多想。 不过,就算安纳斯想对他实施些银秽的手段,他也断不会拒绝。 因为是安,怎样都好。 祈月烬吻吻安纳斯用过的牙刷杆儿,带宝贝出游般搂着牙缸子,出门洗漱了。 ****** 安纳斯在拿着“Durex”往回走的时候,突然就想到了昨晚那个旖。旎中透着悲伤的梦。 不过,虽然意境凄美、银而不邪,安纳斯还是被自己亲吻对象的幼小吓到了。 自己应该没有恋童癖的倾向吧?恋童癖不是那个总招惹矮矬子魔女的死肥猪的专属变态症状吗! 竟然,对着那么个小男孩又是吻又是咬又是摸——靠!什么鬼梦啊这是!不归入噩梦就是自己丧失判断力了! ……嗤……还有那死小孩,怎么倒像二炮纵火狂了…… 靠,靠靠靠! 恋童癖也就算了,还恋小屁孩时期的纵火狂?! 与其再做这种梦,不如永远不睡觉,靠! 第八章:动车 这座位安排,真是巧夺天工、鬼斧神工、让人只想挥刀自宫啊…… 莫悱快痛苦死了。 须知,提供给难民的免费车票绝对不会是一等座,而二等普通车厢为五座一排,其中一侧两座、一侧三座,中间便是不宽不窄的通道——不过莫悱只能侧着身子、缩着肚子通过就是了。 莫悱就坐在祈月烬和安纳斯的中间,倒是很有左拥右抱两朵鲜花的牛粪感,但实际上……他更像是夹在一对正闹着别扭、要靠个男人挡住彼此视线的蕾丝情侣中间好吗。 莫悱在眼皮脂肪的遮掩下,愤慨的瞪了安纳斯一眼。 这染白发的口无遮拦的小流氓本来应该坐中间的,但是他强硬的霸占了靠窗的观景座位,让自己坐到了左不讨喜右遭嫌的中间,真是心思歹毒。 虽然自己右边就是那个容姿艳丽、气质出尘的祈月烬,开启一场愉快的聊天看似轻而易举,但那白发流氓总是冷不防跟自己搭些有的没的的讪,还老是在自己刚想跟祈月烬聊聊天气的时候冒出句鬼飕飕的冷笑,他是故意的?! 明明都只用“嗯”“哦”敷衍了,他怎么还不知难而退?听他跟自己说话的语气也并不友善,那他还阴阳怪气的持续搭话干嘛?找茬?! 就算自己是坨牛粪吧,他不停的踩踩踩,不是主动找臭吗!看自己不爽就别看啊,脚板长了鸡眼又不是牛粪的错! 呸! 还是,往右侧偷偷瞧好了。 ……有点嫉妒老爸了,能跟他谈得眉飞色舞、唾沫星子就像颜色不同的烟火。 虽然他没怎么侃侃应答,但每当他轻启朱唇,总是有礼有节、措辞得体,就像古装剧里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一派沉静内敛的清纯模样。 他的侧颜真是好看爆了,自己只在FF的CG动画里看过这样漂亮的侧颜。现在的整容技术,能达到这样的高度吗?可是他的皮肤又是那么细腻柔亮,光滑得像最细密的白瓷,一点动过刀的不自然感都没有——真是天生丽质,他爸妈也一定好看到爆了,要不然不可能传下这么遭嫉妒的遗传基因。 其实,自己的妈妈还是个秀丽的美女的,都怪老爸……又胖又丑,还长那么个大蒜头鼻,一点美感都没有!老妈当初为什么要嫁给他啊!没钱没势没样貌,听说追老妈的时候还没车没房没工作——呸,老妈真是瞎了眼!还害自己的遗传基因这么烂!操,真希望自己没这么个爸。 他还不知羞耻的和祈月烬胡侃乱吹,把家里的脸都丢尽了!鬼都知道他想巴结祈月家,可祈月家怎么是自己家这种小平民阶层可以仰止的?祈月烬嘴上不说,保证心里鄙视死自己家了!老爸还一副以为即将平步青云、功成名就了的样子…… 妈的,我去年买了个表啊!老爸不要脸,连带自己也被认为是溜须拍马的傻逼了,操,这什么家啊,所有人都死了算了! 真希望自己没出生,真希望自己换个家出生! 要是有别的父母,或者都快活许多!自己瘦点、长好看点、家境殷实点,哪还有现在这样的烦恼啊!那些鄙视自己的人,不就是瘦点、好看点、家里多几个臭钱吗,有什么资格笑话自己,操! 他和她,都去死好了!这样就没人管自己了,要拿着钱,快点去抽脂整容!等到变好看了,就能堂堂正正的跟他说话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多看他一眼就多一点自卑…… 莫悱频频凝望祈月烬的小动作早就被安纳斯一览无余了。 安纳斯……开始是愤慨,到后来,竟然有了点心灰意冷的倦怠。 他,真的是丁点记忆也无啊。对自己来说深刻骨髓的浓情切意,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奇形怪貌的陌生人在多嘴饶舌。 当自己和祈月烬一同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还是偏向于更有外貌优势的纵火狂吗…… ——肤浅?被表象蛊惑的蠢蛋? 可谁又有那个闲情逸致,去看你那皮囊下的内心?又有谁能看懂你那皮囊下的内心? 不亲口告诉他,他永远不懂。 可是提前亲口告诉他,又好像是自己想一步登天、跨过那时空积淀的深情、把他当初漫长的隐忍等待当作一句话就能换来的便宜地摊货了。 他可以等,为什么自己不可以? 他有耐心,为什么自己没有? 已经约定过了,已经下定决心了,就不可反悔、不可退却。 要等待,要耐心的等待。 一定,能把他从纵火狂手上抢过来的,一定。 最后牵住他的手、走过一辈子的人,除了自己,不可能是别人—— 绝对。 安纳斯看着莫悱,莫悱看着祈月烬,而祈月烬…… 谁都没看。 虽然莫启一落座,就跟他絮絮叨叨,但他可是没赏给莫启一眼。应答也只不过强压狂躁杀意、分散注意力的一种手段罢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他始终垂首敛眉,静若处子。可惜,要是谁能有幸一窥他的内心,保准被他动若嗜血狂兔的心境吓得连退三步。 他始终垂眸,但心眼的视线可是牢牢锁定着安纳斯。 他看见,安纳斯带着一种倦怠的忧伤,向莫悱投去怔怔的目光,仿佛有万千言语想诉说、却不得,只能生生闷在心里,闷出悲苦的血。 他的猫儿眼里,全是莫悱。苍白的唇吐出俏皮的话,全是为了莫悱。 莫悱莫悱莫悱,只是一个小胖子而已,凭什么让安投注那么多视线? ……难以饶恕。 ……不可原谅。 【想杀了他】 若非他的存在,安早就忆起自己了。若非他碍事,安早就与自己紧紧相拥、唇齿相缠了。 碍眼,碍事,碍着自己与安的人,都得死无葬生之地。 【想杀了他】 莫悱就是最碍眼最碍事最该死的人。 他毫无资格。 ……不,所有人都毫无资格被安牵挂。 只有自己可以。 【杀了他……安是我的】 杀了他,十分简单,无需一刀,自己一根手指头,就让他血溅当场。 一指戳烂他的眼睛,让那双晶状体再也不能向安投去觊觎的目光;劈开他的大脑,把那些银虫横生的神经全拽出来;剁烂他臃肿的身体,让那些乳黄色的脂油和失禁的尿液一起混合,让他丑恶到连安,世界上最温柔最体贴最最好的安,都嫌恶的别过眼。 “……哈。”突然的,祈月烬轻轻的笑了一声。 他的眉眼弯弯,从侧面看上去,水光潋滟的眸子竟透出些别有用意的媚。 亮丽的柔和表情下,却是近乎癫狂的血腥杀意。 ——砍成,肉渣吧。反正也只是一堆肉,碎一点又有何妨。他一定是耍了什么手段,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欺骗了豆腐心肠的安——难以原谅。 难以原谅怎么可以原谅要是原谅他安都不会原谅自己吧哈哈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安要是再那么注视他自己一定会疯掉吧呵、哈哈,一坨肉怎么还敢觊觎安真是不要脸不如剥了他的脸让他的肌肉和血管全露出来被苍蝇用来当巢穴长出蛆来爬出所有肮脏的东西哈哈哈哈,他,凭,什,么,被,安,注,视。 安,就是太善良了,可怜那种肉渣般的人类……他还是那样温柔,大哥哥,安。 【因为同情他,才不看我的吗】 安,你太善良了,那种给脸不要脸、歹毒银贱的人类,果然只有去死才行。 【安,我要保护你,我要杀了他】 欺骗安,等着时机成熟,再伤安的心? 呵,首先,就把你的心掏出来,捏成肉浆吧! 祈月烬的头颅垂得更低,在红发的阴影下,他的笑容却更加明艳,连偷看他的莫悱,和倾身胡侃的莫启,都被惊艳得微愣片刻。 他的手探进黑长裤的口袋,指尖触到的是那把塑料勺儿的把,凭他的能力,就算只是一把一掰即折的塑料玩意儿,也能成为钢匕般凶悍的杀器,一个闪光便是从人的左太阳穴刺入、让脑浆飞溅车窗—— 连心不在焉、思忆另一个世界的亡魂的安纳斯,都被某种杀意惊得直起身子,拧眉望向祈月烬。 只见红发少年站了起来,立于自己的座位,就像一株挺拔而修美的朱蕉。 他的神情先是有些愣,随即,他微偏头,直勾勾的目光投向安纳斯,露出个静谧的微笑。 白T恤,黑长裤,却让他绝色的华丽容颜搭出些值得品赏的妙味来。他的右手已经从长裤口袋里拿出,空空的垂在裤侧,白净的手背有着女人也羡慕的轮廓。 深深凝视安纳斯一眼,他转身,顺着座位间的过道,走了。 虽然安纳斯是马上收回眼,再次撑起下颌看窗外,莫家父子却不那么淡定了,目送他走得老远不说,还倾身探头到过道上去看——直到他消失在另一节车厢的尾部。 ****** ……【呼】 安纳斯的双眼并无神采,他看着飞驰而过的窗外景色,虽然知道自己应该多和莫悱说些话、拉近感情,却实在没心情苦思冥想出彼此都感兴趣的话题了。 他,并不是热情主动的人。只是想着过去那个温柔的“小猪仔”,才将拼命搓热的脸一次次贴上莫悱冷冰冰的猪屁股。 以往是莫悱主动“追求”、关怀,经历长长时间,他才破开万年冰封的心房、把一切热情的血肉都掏出来的。 现在,对着一个阴沉而嫌弃他的肥猪,明明都把心捧出来了,血流着流着,却换不来那人一眼,安纳斯难免泄气沮丧。 他看着瞬息即逝的窗外风景,想着自己如论如何也不可忘却的记忆,竟是怅惘。 ……直到白色五分裤的口袋中,传来一次震动,安纳斯才回过神,掏出拴着臭脸猫手机挂坠的、“他”的黑色手机,按下开机键。 手机屏幕上,显示出“APP安装完毕”的字样。 ——竟是个,名为“小笨蛋历险记”的APP图标。 运行APP,出现了老式RPG的界面,而且游戏已经在进行中——? 只见,一条轮廓坑坑洼洼的红龙,正与一个打满了黑色马赛克的怪物对决。 红龙的“脚下”,毅然是“祈月烬”三个字—— 第九章:杀意 ……动车,一般指承载运营载荷并自带动力的轨道车辆,在华国,时速高达250km或以上的列车才能被称为“动车”。 动车的运行方式大致是:通过接触网将电传导到动车内,然后通过变电设备以及传输电路,将电传导到各车厢相应的驱动电机,最后通过电机带动车轮转动。 动车与以往电力机车的不同之处在于,以往的车辆只是依靠机车头拖动各个车厢,车厢没有动力。动车除了机车头外,各个动力车厢均能够提供动力…… 祈月烬面色平静,行走在车厢内的走道上。 以计算机般的速度筛取着所需的信息,他终于能够确认,这辆车出现两次瞬时速度低于60km的缘故为何了。 ……猎豹,长跑的平均时速大约60 km,瞬时速度更快,能达110千米/时……人类的极速杰作竟然只能与野兽平起平坐——不符常理。 电流突兀的杂音。 电压微妙的变化。 车厢诡异的起伏。 一次已勾起警觉,两次则足以成为出动的理由。 灵力的感知网刹那间铺开、刹那间收起,然,已知战场所在。 逆着动车的行进方向,祈月烬无视了所有好奇与惊艳的眼神,沉静的行走在众人的目光中,就像正穿过一条一无所知的人流,要前往高台之上、斩杀妖言惑众的逆臣,他就是那般凛然刚烈的国之死士。 动车车厢的连接处,有盥洗室。祈月烬垂眸,虽然看到了卫生间门把下“有人”的红色字样,却是神色不变,左手直接握上门把,薄如轻雾的绯色从他的指缝间钻出,渗入盥洗室的门缝和门把上细小的钥匙孔—— “嚓”,门开了。他只把门推开一点,便侧身而入。 ——空出的右手抄出塑料小勺儿,瞬间便刺入了一个正蹲在马桶盖上看小人书的男孩的天庭盖。 塑料勺儿经过灵力的硬度强化,堪比金刚石。理着小平头的男孩头上插着个塑料勺儿,竟有点像万圣节时、大脑门儿上立着叉子的南瓜头。 小男孩仿佛还沉浸在精彩的小人书世界中,他茫然的抬起大眼睛,看向祈月烬—— 有着漂亮容颜的杀手神情淡然,他将塑料勺儿没入男孩的头顶,再猛得拔出,带出的黑泥仿佛石油在喷井。 五颜六色的小人书顿时被黑泥涂鸦,男孩刚想爆发愤怒的尖叫,却被祈月烬的左手制住喉咙,携带火光的尖锐指尖划断了他的声带,男孩为小人书打抱不平的愤慨童音瞬间被扼杀。 五指都扣进了小男孩细小的脖颈,硬生生制造出五个黑洼洼的血洞。他带着,就像在俯视路边一朵小雏菊般的淡然眼神,将男孩的身子一带,小孩子的大脑袋就触目惊心的砸上了马桶盖,他的力道之大,让亚历克板材质的盖儿应声而断。 就着让马桶盖断裂的力道,他将男孩的整个脑袋都塞进了马桶中。 人们在说气话的时候,有的时候会说:“看我不把你塞进马桶里,憋死你!” 溺水本就不好受了,更何况是在空间那么狭小的车载马桶里被溺水,男孩疯狂的挣扎,马桶内的水花胡乱飞溅溅,连带起粘稠恶臭的黑泥,让盥洗室内仿佛下起了泥浆雨。 祈月烬本来很平静的等待着男孩在水中窒息而亡,突然想起自己穿着——【安的衣服!】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淡漠的神情终于出现了裂痕,他猛得从马桶里“拔”出男孩的头颅,左膝一个高抬腿,撞上了男孩的腰! 他的左手钳住男孩的膝弯,右手深“挖”男孩的脖颈,手劲往下,左膝上抬——竟是将男孩沿腰折断! 仿佛就是在用膝盖别断一块木板般自然,他看着男孩无声的喷出一大口黑泥,又是一记膝撞,这次两手同时反向横向使力,竟是惨绝人寰的,将一个男孩儿从腰部撕裂! 祈月烬的手一松,男孩的腰以上和腰以下就完全分离,软软的两部分身体跌落至地,黑泥狂泻而出,又瞬间,被赤色的灵炎席卷。 他的双手晃晃,终于垂在裤侧。红血与黑泥尽染的手下一秒便缠绕上火焰,那是他在用灵炎为自己“清洗”。 ——他让整个空间陷入火海。 火焰与青空的双眼,在灵火洗净秽物后,终于隐没掉那些丧尽天良的凶虐杀意。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他在脑中认认真真的道歉,【安,衣服脏了,对不起……】 虽然可以事后洗干净,但脏过,毕竟就是脏过了。 是自己不对,弄脏了安给的,珍贵的衣服。 安,还触碰过这上衣……安,对不起,让你触到脏东西了。 他丝毫不为自己手段的残忍毒辣心虚后怕,反倒,为一件普普通通、地摊货档次的上衣“曾经”染上妖魔的血迹而后悔纠结—— 祈月烬,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不仅是个杀人犯,更是个杀人魔——虐杀人形的,狂魔。 心里内疚着,下意识去看另一件情感寄托之物—— 可是,他抬起的右手中,塑料勺儿已经弯折了。 ——什么时候用力过猛的? 他还愣神着,一切却消失了。 包括满室的火焰,盖儿断裂的马桶,被灵炎扬起飞灰的小人书碎渣、和小男孩的两截身体—— 他站在光洁如新、气味淡雅的盥洗室内,手捧那弯折的塑料小勺儿,怔怔出神。 他的心境,竟是悲伤。 ——然后,便是更为狂暴的扭曲杀意。 【安的……】 安给的东西,坏了。 在祈月烬的意识里,就算是他偷偷翻垃圾翻出来、安纳斯曾经使用过的物品,都可以归为“安送的礼物”一类。 当然,安纳斯亲自交到他手上的内外衣裤就更了不得了,简直能达到“定情信物”的级别,被他恐伤一分一毫的、病态的珍惜与爱护着。 他手上有的、带着安的“气息”的东西,本来就寥寥无几,此次的歼敌战竟害他心爱的“安的礼物”“坏掉”,这让他,本就因安纳斯只顾着看莫悱、而妒忌心冲昏大脑的他,简直,按不下,要将莫悱扒皮抽筋、凌迟炮烙、五马分尸、万蚁噬心、剜鼻割喉的冲动了—— 祈月烬,杀过人。 他歼灭妖魔时抱着的心情,就是自己在杀虐同类。 不可能每次出动,都像今次这样,选在与妖魔独处的密闭空间、不波及旁人。 如果想救一人,就必须抱着牺牲另一人的觉悟,这是祈月家对他天长日久的、洗脑般的教导。 他尽可以将自己也算入牺牲者的行列,但是一旦要救更多更多的人,他就抵不上那个庞大的代价数目了。 就像他在下洋港时,为了讨伐一只魔女,而间接导致整艘游轮沉没一样,他救的人越多,杀的人也就越多。 不否认自身的残忍,更不否认杀戮的罪,继续残忍的杀戮,他就是这样,纯净而又肮脏,高洁而又卑贱的活着。 【……安】 可,就算是这样虚伪污秽、永困黑邃地狱的他,也是有深爱的光的—— 安纳斯塔西亚。 安纳斯。 安。 想让他只看着自己,想让他只和自己说话,想让他心心念念的,只是自己一个。 碍眼的,碍事的,碍着安和自己的,果然还是杀掉最省心省力。 莫悱首当其冲。安第一次露出那种悲伤却温柔的眼神,却,是,在,看,他。 一直看着的,竟然是他。 对自己那么冷淡,对他竟然强撑着绽放笑颜。 更,可,恶,的,是,那,个,人,类,竟,然,无,视,安。 竟然让安寂寞的垂下眼去。落寞的望向窗外。 却,不,看,向,自,己。 不可原谅。 难以饶恕。 【杀】 祈月烬捏紧已经弯折的塑料勺儿,左眼中冰冷的火焰开始了残虐的蹿动,他要用灵力一瞬间跨越空间的距离,一指戳穿莫悱的脑门—— “我操!” 猛的,一个耳光扇上了祈月烬的左脸!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祈月烬白玉般的脸颊上顿时出现一个鲜红的掌印——“你他妈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是安纳斯。 也难怪,胆敢甩祈月烬耳光、还甩得那么干脆利落游刃有余清脆响亮人鬼俱惊的,只能是安纳斯塔西亚了。 祈月烬的头被扇到一边,飞扬的赤色发丝下,是他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的双眼。 安纳斯趁着祈月烬没回过神来,一把拽下祈月烬握着的塑料勺儿,恶狠狠的掀开马桶盖儿丢进去,再按一把冲水按钮——祈月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珍藏品”被水流卷入、冲走、远离他—— 又“哐”的摔下马桶盖儿,安纳斯咬牙,怒瞪处于眼神失焦状态的祈月烬,却是没有甩出准备好了的左巴掌。 “笨蛋,蠢货,二到极致的二炮!”安纳斯竖起右手食指就对准祈月烬,两人身高相仿,安纳斯气得手指发抖,手指却仍能笔直的冲向祈月烬的眉心,好像是在用狙击枪瞄准祈月烬的眉心一样,“你还敢给我杀人?还杀得有理有据?好像你不动手、老天就要劈你一道雷?!我操,还打着我的名义杀人?!你是活腻味了吧纵火狂!” 看着祈月烬又逃避般的深深垂眸,浓黑的睫毛还倍感委屈似的颤动,这可勾得安纳斯暴虐指数蹭蹭往上窜! “给我抬头!”安纳斯猛出右手就掐住祈月烬的下颌,逼迫他抬起视线、直视自己,“这里一颗沙子都没有,学什么鸵鸟!” 只见祈月烬雾凄凄的双眼空茫了好一阵,这才对上安纳斯的视线。 安纳斯在他异色的双眼里看到自己愤怒的脸,这才厉声说道:“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是不是想杀人?!” “……”祈月烬直勾勾的望入安纳斯的眼,仿佛能用视线穿透安纳斯的视网膜、顺着他的视神经、血管,抵达他的心脏一样。 好半天,才听见轻轻的一声回答:“是。” “你——” 安纳斯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几乎要把祈月烬的下颌骨捏碎般用力,这更让他感到了祈月烬下颌的尖尖瘦瘦、仿佛极易碎的弦月一角。 然而,就算被安纳斯恨不得先斩后奏般的憎恶怒视了,祈月烬还是,露出了个柔丽鲜亮的喜悦笑容—— “安,你看我了。” 只不过能被注视而已,他就感到了至上的喜悦。 兴高采烈的微笑着,要不是碍着安的气愤,他会拥住安、要吃掉安般吻安。 他就是这样,简单、纯粹、天真,而又病态的,爱着他的光,他的安。 第十章:APP ……不可理解。 ……难以理喻。 他不正常。 以上,便是祈月烬“吐露心迹”后,安纳斯的唯一感受。 ——“安,你看我了。” ——“安,我好欢喜。” ——“安,我一直看着你。” ——“安,请你也一直看着我。” 他的一句句话,柔软得就像羽毛一样,嗓音中仿佛滚动着细润的白砂,恰到好处的磁感更衬得他情柔似水,恳切的心意仿佛要荡漾在小小的盥洗室内、谱出求欢的音符。 可是,安纳斯分明从他波光荡漾的眸子深处,看到了某种颠乱的疯狂。 “什么我看你你看我的,”安纳斯还掐着他盈盈不足握的下颌,眉头却是拧得更皱折起伏,“你要不要拿两张我的照片,分别粘在你的眼睫毛上啊?记得把相片正面对准你的眼球——哈,这样不正是随时随地的你看我我看你吗。” 祈月烬眨眨眼,回话道:“可我没有安的照片。” 安纳斯勾起一个阴深的笑:“这好办,我下车就找个照相馆、充分供应给你,敢问你需要我穿什么衣服、做什么动作、摆什么表情啊?” 正常人一听安纳斯那“在眼睫毛上粘相片”的说法,就知道这是彻头彻尾的讽刺了,可祈月烬听安纳斯说话,关注点总会落在奇怪的地方,所以,他把安纳斯的讥嘲按照自己的思路曲解成了:安要给我他的相片,自然,他的表情更加明媚鲜艳,甚至猛地,用两手抓住安纳斯掐他下颌的手腕,微低头,就将安纳斯的右手食指含入口中,舌尖缠绕上去,发出狎昵的吮吻声。 安纳斯……震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他的表情,就是看见活生生的大黑蟑螂爬上自己脚背的女孩儿的表情;他的面部肌肉夸张的抽搐,好像要齐刷刷的抖掉下来,露出狰狞的白骨。 看着祈月烬顶着张性冷淡倾向十足的华丽禁欲脸,却做出这么件可媲美柔若无骨的小受口交攻君大棒的勾引行径,这可让曾经和施哀央彻夜未睡、考究帝般钻研钙片的安纳斯…… 祈月烬倒是没在意安纳斯被天雷劈焦的表情,他舔弄完安纳斯的手指,又用嘴唇去啄安纳斯淡粉色的指甲,倒像是用口器吸取花蜜的蝴蝶了。 安纳斯看着他如痴如醉的把玩着自己的一根手指,震惊过后,突发性脏病般犯起了“间歇性鬼畜症”:“喂,该不是我的一根手指就能让你高朝吧?” 他这话,可谓是露了骨的银秽。更何况他的下一句便是:“正好在厕所里,我只用一根手指,勉为其难把你捅哭怎么样?” 他的话语着实不堪,让祈月烬也停了亲狎。 他直勾勾的望入安纳斯的双眼,又一次的,让安纳斯破下限的嘲笑崩摧离析,“一根手指,用时会很长。安试过的。” 他带着真心实意为安纳斯考虑的表情,微笑道:“安累了,可以由我来。” 言罢,还两眼亮晶晶的瞅着安纳斯,再加上他双手持着安纳斯的右手手腕,虽然看上去郑重又恳切,实际上也只是个另辟蹊径、甜言蜜语、势必要将女朋友拐带上床的精虫上脑小青年。 安纳斯…… ……万念俱灰,干脆的抽出右手,再给了他响亮的一巴掌,转身就走。 被本日第二次甩上粉红巴掌的悲催同志呢……却是化“悲催”为“被仙女吹了一口仙气”(才不是什么被扇巴掌呢!)的“被吹”,很高兴的跟上了安纳斯。 想必,祈月烬是把“打是亲骂是爱”当作恋爱圣旨了……阿门。 安纳斯坐回座位,明明把头完全偏向了车窗,怎么还是觉得祈月烬的视线就像马蜂刺般扎得自己后颈疼呢?! 虽然根据窗玻璃上映出的、他那绰绰约约的“欠影”(欠扁的身影),可看出他根本就没把目光投向自己,可再瞧一眼从裤兜中掏出的手机—— APP特别提示,{特技·心眼:使用中} 而手指移到“{}”符号内部的字样上,自动浮现的“特技说明”赫然显示道:用心神洞察万物,被破招攻击时,可以增加自身的回避率,使自身不易被敌人击中。升级该技能时增加被破招攻击时的回避率数值。(一般用来偷窥啦~小笨蛋洗澡时注意安全哟~★) 安纳斯看一眼最后那个括号内的“★”,就知道这是安娜莉卡特娅的骚人浪语。 “嗤。”忍不住为白魔女的恶趣味在心里怒骂,她这是迷上自主创新手机应用了么,没那个理科回路当什么技术宅啊!设计出这种辆超级马丽都会恐惧的RPG应用是想折磨用户吗?! 安纳斯忍住太阳穴的抽痛,深呼吸一次,重新整理起思路—— 安娜莉卡特娅,给自己的手机装了个顶着RPG游戏名目的手机应用:“小笨蛋历险记”。 根据白魔女以往的犯贱言论,“小笨蛋”指自己。 游戏的初始界面简陋至极,就是一面灰墙上,凌厉而下大片血色,“小笨蛋历险记”六个歪七扭八的大字下,只有两个选项:“进入游戏”和“退出游戏”。 点击“进入游戏”,直接出现“小笨蛋状态栏”——尼玛的白毛女活该被黄世仁先奸后杀——也就是自己的状态栏。 自己的形象,是齿状粗陋轮廓的白衣勇者,“小笨蛋”的姓名栏下,“战斗中”的红色方框暗下去了,表明自己处于“非战斗”的基本状态。 随着音效上下耸动的、自己的二维形象“脚下”,是详尽的能力值表格。 其实,葛佳丝塔芙也提供“数值化”的“服务”,只不过她开的“价位”不低,自己便未采用,所以一直只能凭经验,估计自己的魔力值、损伤度、负债量…… 看来,安娜莉卡特娅果然和葛佳丝塔芙是一丘之貉,要不然她怎么也会“数值化”万物的邪门功夫。 ……呼,先踢开那白毛女不谈。 这下倒是很清楚自己各项属性的具体情况了。比如说,自己的MP(Magic Point,魔力值)是626。 ……倒是个很有意思的数字,626…… HP,血量,则是777,证明自己赌运会很好吗?(777,通常意义上讲指老虎机中奖,所以象征着好运气和幸运) 接下来是对魔力,敏捷度,耐久度,回复力……真不知道这些数字或等级评价是白魔女凭空捏造的,还是有什么天马行空的依据。 特技一栏是“窥心”,后面还得标明“等级D,只对魔力值66以下对象适用(哈哈这么弱啊~☆)”,怪不得自己的读心能力失灵时不灵,呸。 此外还有魔具的详细属性栏……这APP还算是有点用吧,允许你挖个坑埋掉自己、而不是横尸荒野了,白毛女。 接下来,点开最底部的“召唤兽状态栏”,也就是白衣勇者的血盾肉牛——祈月烬的状态栏。 祈月烬的形象是一条外形坑坑洼洼的红龙,这倒也照应他猥琐恶心的内在了,哼。 红龙也在随着音效耸动身体,那臃肿肥大的身躯抖上抖下,看得安纳斯一把它跟祈月烬对比,就幸灾乐祸的嘿嘿阴笑。 不过,一看祈月烬的属性栏,安纳斯就完全垮下脸了。 尼玛,这种召唤兽强过主人的情况是开bug了还是等着逆天?! 只见—— HP:77(小笨蛋也就在看到这一栏时可以少掉点眼泪啦~▽) MP:2882~288781(警惕,±∞可能) 对魔力:EX(MP调整范围内99.314%概率完全抵消) 耐久度:-EX~EX(当前HP值的平方数) 敏捷度:A--~EX(当前MP值的1/2次方) 回复力:HP,3.79/s;MP,369/s …… …… …… “特技”框内,更是密密麻麻的一长串,不过现在唯一亮红光的字样是“心眼”。 ……尼玛,就连“心眼”的技能评价都是A-~EX,虽然后边的括号里标明了“小笨蛋免疫”,但还是很令人曹丹(音)的啊。 安纳斯郁闷的点开了最下方的“主人特权”,屏幕顿时全黑,开始一行一行的浮现出“召唤兽”的心理活动—— {13:24:09,6/27,华97}:安在皱眉,为什么? {13:25:14,6/27,华97}:安……再看我一眼…… {13:26:38,6/27,华97}:想替安抚眉……安,看看我…… …… …… …… 虽然上一条心理活动和下一条心理活动的时间间隔并不完全遵循60秒的规律,但大致上是每一分钟内,必有一条记录。 安纳斯拖拉屏幕最右侧的滑动条,往前翻看祈月烬的内心记录。他的大多数心里活动如他脱口而出的话语,惜字如金,多用短句,简明且简洁。有时,甚至,只有“……”标明其心境。 但是在{12:48:03,6/27,华97}~{12:51:35,6/27,华97}的时间段内,他的心境却是将手机屏幕整个涂黑,安纳斯只能看到“杀”这一个字海啸般涌出来,间断才夹一句“他害安不看我”、“他想抢走安”、“安被骗了”“为了安,杀”——天知道,安纳斯是废了多大的劲才从满眼的“杀”字中找出这几句“正常”话的! 那时,他本就根据手机上显示的“祈月烬·战斗中”字样,快速感知到魔力流,急冲冲的奔往战场了,可在前往最后一节车厢的盥洗室的途中,手机又是一次振动,“战斗中”的字样暗了下去。 他本来放慢了脚步,也看着祈月烬的MP值在达到峰值后平缓下降了,但就在一瞬间,变故突生,“主人特权”框被强制弹出,满眼的“杀”字瞬间涂黑屏幕。 一看祈月烬即将暴走,安纳斯赶紧狂奔、撞开倒霉的路人、一脚踹开盥洗室紧掩的门,反手关门就给了祈月烬一个耳光。 ……接下来就是那样了。 不过,到底是什么触了他的晦头? 安纳斯将滑动条往上拖,终于在一坨“杀”字前,看到了“安给的东西,坏了”这七个字外加一个逗号。 根据前后记录,也就是他用来当魔力触媒的塑料勺儿坏了。 安纳斯记得那个塑料勺儿,他昨晚在吃面时,烦躁的导火索就是那勺:正常的桶装方便面都送塑料叉子的好吗!给难民吃摆不上货架的尾货?!这毛逼的有关部门啊!叉子和勺子都分不清,不如去给眼医当义务试验品更造福社会啊! ……他说,是自己给他的? ……明明丢进垃圾桶里去了,该不是…… 【他连我丢的垃圾都捡、还当成个宝贝?!】 意识到这点的安纳斯,简直想用手机砸死某朵外貌美艳内在痴汉的“奇葩”了。 第十一章:潜入 ……太惊悚了。 这比施哀央突然有一天开口说话,头一句便是“我是男的”更惊悚。 【我是招他惹他了?】安纳斯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怎么就讨了祈月烬那号人物的欢心,让他神魂颠倒,不惜自降身段、死皮赖脸的倒贴追求? 就算他想还人情,也不必上升到以身相许的高度吧?就凭他那脸,也不愁钓不到恩客啊?还是他就好自己这口,指望着被“三包”? 可是,“御三家”不都挺土豪的么,他一个富二代,连私人小金库都没有的话,家里的理财教育就太失败了。 安纳斯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左侧的祈月烬,结果马上迎上他热切水润的眸子,要不是中间挡着个大脑袋的莫悱,安纳斯真怀疑自己要被祈月烬在一秒内视奸250回。 鸡皮疙瘩直冒的赶紧偏头看窗外,玻璃上,他的“欠影”也显示,他收回了视线,重新垂下眼。 安纳斯瞥了一眼手机,只见最新的一条“召唤兽心语”蹦了出来:安看我了。安…… 安纳斯又是一个寒颤。这些心语要是被他亲口说出来,还不得甜腻死,堪比言情里面专职勾引男主角的女炮灰啊。 不过,他的特技“心眼”,除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视野,应该也能窥探心灵。 虽然安娜莉卡特娅的设定是,让自己对“心眼”免疫,但这部手机也能免疫掉吗?他要是知道自己拥有能读取他心灵的器具,会恼羞成怒吗? 安纳斯将手机侧向祈月烬那边,让“召唤兽心语”的界面清清楚楚的展现出来,给祈月烬下了一个明显的饵—— 斜瞟一眼屏幕,最新的一条“心语”写道:安不看我,却看空无内容的手机…… 呵,看来白毛女还算有一套,东躲西藏高利贷讨债人激发出的超能力“你就是看不见我”么。 既然如此,这种状况不就成了:自己对祈月烬了如指掌,他却对自己一无所知了么。 那只魔女给自己这个明显开挂的手机应用,到底有什么用意? 她还真把祈月烬当作派发给自己的召唤兽了?那种挡在主人面前当血牛肉盾、被轰成灰、主人再召唤下一头血牛肉盾的召唤兽? 祈月烬好端端一个土豪家的大少爷,凭什么给自己当召唤兽? 就凭他说喜欢自己?就凭他愿意为自己杀人?就凭他神鬼叨叨“看我看我快看我”、搞得好像过气站街女在拉客? ——怎么可能。毫无交集的陌生人,怎么会愿意为对方付出生命?所谓的一见钟情也绝不存在,至少自己绝不相信。 只有靠缘分,才能得到相处的时间;而只有在漫长的相处中,才能窥见彼此的真心,产生所谓的感情。 所以,不能相信手机上显示的“心语”。特别是关于自己的部分,要尤为理智的去判断。 可绝不能像那些给鼻子就蹬上脸的花痴小女生一样,以为男的瞧自己一眼就是对自己有意思了——其实,男的往往在瞧她们牙齿上的韭菜叶。 安纳斯呼一口气,关闭了“小笨蛋历险记”的APP。 祈月烬不是他此次旅途的重心,他也决不允许祈月烬鸠占鹊巢、霸占他的注意力—— 看了一眼玻璃上映出的、莫悱的蒜头鼻尖儿,安纳斯小小叹口气,将头颅靠在玻璃上、靠在莫悱肥肉耸拉的侧影上,仿佛就是以前,他将头靠在小猪仔的肩头,理直气壮、堂而皇之、轻松自在的休憩一样。 四个半小时不一会儿就过去了,旅客纷纷下车,站台上人潮涌动。 莫启本欲“恭送”祈月烬上的士车、趁最后机会问到祈月家的电话号码,却在踏上站台后一抬眼——就丢失了本该在前方的祈月烬的身影。 问祈月烬去了哪里? 找到安纳斯,就找到他了。 这不,他正小鸭子跟着妈妈第一次去湖边玩般,牢牢追在安纳斯身后,两人的距离始终只有两步远,不多不少,正照应着祈月烬的“不离不弃”。 安纳斯当然知道他跟着自己,但没空停下脚步扇他巴掌、斥责他有多远滚多远了,因为安纳斯得快些找到来迎接莫家人的、莫广夏的车—— 没错,安纳斯用大段时间头靠玻璃、闭目养神,除了躲避祈月烬的偷窥的视线,更是在使用自己的读心能力,去摸清莫家下车后的动作。 安纳斯的读心能力只适用于魔力值在66以下的对象,而普通人类的魔力值一般在50左右,所以,读个莫家人的心理活动,还是轻而易举的。 只不过……这次也读到了莫悱的心,和昨晚送水时一样,是全然的冷漠与厌烦。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上个世界,自己读不了他的心,他却主动把心剥开给自己看;而在这个世界,自己能读他的心了,却离他越来越远…… 而且,他果真对祈月烬有好感……呲! 祈月烬追自己,自己追小猪仔,小猪仔却又追着祈月烬——这也太狗血了! 狠狠“切”一声,安纳斯冲下地下停车场的坡道,心情本来就烦,又想着后面还跟着“小三”,他干脆跑了起来,足下生风,既像在泄愤,又像在逃避。 他跑过各色型号的车辆,其中既有车漆明亮到刺眼的宽大豪车,又有经济实用型的小巧轿车,但它们都像机械与汽油驱动的唤兽坐骑,严守秩序的蹲在自己的车位中,垂着脑袋,静默的等待主人的到来。 也有等来了主人的坐骑,它们被调控到离去的轨道上,下一秒、主人一踩油门,它们就能展翅飞翔,风驰电掣而出这阴暗憋屈的地下巢穴。 安纳斯奔跑着,凝滞的空气也被他带得流动起来。他想到了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可是,他只是一个人类,是绝对没有动车的速度的,就算用魔术强化足力,也绝不可能超越风般奔跑。 ——也绝不可能,还看得清周遭的景色、看得清车的型号与车牌上数字与字母的组合—— 找到了,白色的大气SUV,“肖恩74”,那台能够勾起无数回忆的车。 安纳斯绕到车屁股处,蹲下,借助车身挡住祈月烬寻找自己的视线,再开始研究怎么撬开车后盖—— “安。” 安纳斯摸索车盖夹缝处的手一顿,他不悦而不耐的扭过头:“我忙着,别烦我。” 祈月烬看他沉着脸、又回过头去扒拉车缝了,面色依旧沉静,掩住眸子的眼睫就像画了烟熏妆般浓黑而立体。 他盯着安纳斯头顶的发旋看了一会儿,突然就很想亲吻安纳斯白色的发丝。 虽然安纳斯头发的刘海剪得极短、露出光洁的额头,短发看上去毛扎扎而硬刺刺,祈月烬却知道,他的头发手感极为柔软,只不过看起来质地很硬朗罢了。 但是,贸然摸上去,他因为被打扰而不高兴的吧。毕竟,看他现在的动作,他是想快些潜入这辆车…… 祈月烬走向车身,停在驾驶座旁的车窗前。 他的右手按上窗玻璃,白皙修美的手背搁置在明亮的车玻璃上,与刚从洗车店出来的车身的乳白色相比,竟然多了几分透明的质感,好像真白净到能发光一样。 然而,他的右手也确实透出了光亮,那是灵力的波动干扰空气分子后,人眼能够捕捉到的正常景象。 他的手在灵力的光中透明,薄薄皮肤下的淡蓝色血管中,仿佛传来血液流动的清澈声音——回应他的血液呼唤的,是SUV“肖恩74”宛如汽缸启动般的沉重心跳声—— “后盖。”祈月烬轻声两字后,收回了手。 他绕到车尾,看见安纳斯正掏出手杖状钥匙链的魔具,准备对车屁股大开杀戒。 “安,我来。”祈月烬用微光淡去的右手持住后盖的门把手,往上一抬—— 开了。露出只摆着一个纸箱的车后贮藏空间。 安纳斯瞪眼,祈月烬却先钻进去,缩到角落坐好,抬眸,眼巴巴的盯着安纳斯。 安纳斯:“……你出来。” 祈月烬摇头。 安纳斯:“……别跟着我。” 祈月烬更大幅度的摇头。 安纳斯咬牙:“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把你这块嚼过了的口香糖往我身上丢,害得我怎么拔都拔不下来,我一定要喂他吃撮箕和扫把——” 祈月烬用手指贴住嘴唇,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又用手指指指右耳,示意安纳斯注意脚步声。 安纳斯忍住一口憋屈的闷气,用魔力强化听力——听到的是,莫启与莫广夏的交谈声,与莫家人往SUV走来的脚步声。 形势紧急,在莫家人到来之前把祈月烬那个刺头儿拉下车也不现实,安纳斯只得弯腰爬进后车厢,顺带关上了车后盖。 SUV的车厢是通透的,不像一般轿车,车厢和后车厢单独隔开、互不相见。 所以,安纳斯和祈月烬虽然躲在车厢最后部,仍只能靠最后一排座位挡住莫家人的视线——要是他们倾身、越过座位往后看,两人就暴露无遗了。 安纳斯想到了毫无掩护这一点,一上车就为自己布下了隔断结界。 还没为祈月烬想好对策呢,莫广夏高大的身影就已经映在了车窗上—— 他抓住了他的手。 就算祈月烬反射神经惊人,在战斗中有近于预知能力般、预测敌方行动的直感,在安纳斯按上他的手背时,他也愣住了。 好在,他的反射神经惊人,下一秒,他就垂眸,露出了绝丽的鲜亮笑容。 如果安纳斯的手机打开了APP“小笨蛋历险记”的“主人特权”,其屏幕上一定会显示:安,果然不会离开我。 我也爱你,安。 第十二章:警告 莫家人海上蒙难,大件行李自然都落了水、沉了底,所以两袖清风,也用不上后车厢了,倒是给了安纳斯和祈月烬留下了更多“偷渡”的空间。 ……安纳斯却还内心满腹牢骚,嫌空间太狭窄了……他恨不得隔祈月烬一个足球场远!最好是能把他当成个足球,踢到地球另一头去!让华国足球头一遭走向世界! 这也难怪,安纳斯既要按住祈月烬的手背、用隔断结界遮掩他的身形,又要尽量拉开与不断主动凑过来的祈月烬的距离,后车厢就那么大点空间,不一会儿,他就撞上了那个纸箱,发出“嘭”的一声,吸引微笑笑往后瞧了一眼。 安纳斯不敢再挪动了,除非他把隔断结界覆盖到纸箱上去,才能消去挤压纸箱的声音——但是纸箱凭空消失,就打草惊蛇了。 安纳斯只好皱着脸,拉长脖子往旁边靠靠靠——祈月烬热乎乎的气息还是喷上了他的侧颈,尼玛啊。 颈子都快被自己拉断了,安纳斯怒急攻心,依仗着隔断结界的隔音效果,一扭头就冲祈月烬吼开了:“隔我远点,死二炮!” 祈月烬一看,安纳斯竟然主动回过头来、与自己四目相对,立刻就露出清淡的笑容,柔声道:“安,我想亲近你。” “你想怎样就怎样啊?你想卖掉我我就得自己洗干净陪你去见客户啊?你想剁了我我就得脱光衣服再给自己撒上盐再浇上酱油醋再躺上案板啊?你想——隔我远点你听不懂人话吗?!” 安纳斯飞快的扭头,简直能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可惜祈月烬的嘴唇还是擦过了他的脸颊,登时,他就觉得脸颊深感羞耻般、热辣辣了一大块。 “你是不是自打出生就没吃过豆腐?!嘴痒还是嘴贱啊你!”安纳斯再也顾不上去按祈月烬的手背了,他挥起右手就是一个耳光—— “呜!”这次,却不是祈月烬吃痛而轻呼了,而是安纳斯被祈月烬擒住右手,一把就推倒、压之! 安纳斯的上身撞到了莫悱的座位椅背,莫悱只感觉背部被弹动了一下,他疑惑的往后车厢看去,发现空无一人,便收回了眼神,继续将肥肉仿佛会横流的身体靠上座椅。 祈月烬的动作非人眼能捕捉到的快,他将安纳斯按在椅背上,倾身就吻上了安纳斯的唇,舌也秉持着偷腥者“快、准、狠”的三字法则,顶开安纳斯微开的牙齿就钻了进去,温柔中不失霸道的扫荡了一遍安纳斯的口腔,缠住安纳斯的舌就开始吸吮—— 他在安纳斯反应过来、一口咬下前机灵的退了出去,又亲吻起安纳斯的侧颈来。 安纳斯倒是差点成为“被咬舌自尽死”的首位案例…… 舌头火辣辣的疼,脖颈被舔吻,就像缠上了一条在温泉中泡大的泥鳅,暖黏黏、滑腻腻、水淅淅的感觉让安纳斯汗毛直竖,大骂出口之余,反手抓一把祈月烬的鬓发、就是狠狠一扯,迫使他的嘴唇离开自己的脖颈,力气大到祈月烬紧连鬓发根的头皮都渗出了血滴。 “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安纳斯的表情,比黑白照片中的柏林墙还要冷硬灰暗,他的声音就是垂危老人耳中的腊月霜雪、透着十二万分的冷心绝情,“我只说最后一次,滚开。” 言罢,他就着祈月烬的鬓发,将他往旁边一甩,硬是让祈月烬撞上了一旁的纸箱,冲击大到连瓦楞的纸板都凹陷了大半下去,发出刺耳的噪音。 “甩”掉祈月烬确实让安纳斯爽了那么个一分半秒,可是这噪音!祈月烬又完全脱离自己的隔断结界了——惨!要露馅了?! 安纳斯僵在当场,而在他头顶,莫悱一家都侧转过身,看向杂音频发的后车厢—— “纸箱怎么凹进去了?”莫启疑惑道,“空调温度调得太低了,热胀冷缩?” “不是有苍蝇蚊子在撞纸箱玩儿吧?”微笑笑戏谑道。 莫悱只是皱皱肥肉耸拉的脸,一语不发,扭过头继续闭眼、做白日梦。 莫广夏闻声也瞧向后视镜、问了几句,他倒认为是纸箱的纸板粘合不牢、因而垮塌凹陷。 小闹剧过后,车内又陷入安静。 可安纳斯的心却躁动得慌,他看向祈月烬,刚欲质问:“你明明已经给自己布下隔断结界了,为什么还装做得靠我‘笼罩’的样子?” 可是,他没有问。因为知道,这句话不过火上浇油、风助火势罢了。 只见祈月烬已经从纸箱的凹陷处撑起身子,却没有可怜巴巴、委屈含泪的看向安纳斯,而是神情怔怔的望向莫悱的后脑勺儿。 他的目光涣散,瞳孔似乎要收缩成猫眼般的细长水滴状,显得他红与蓝的瞳色分外骇人,仿佛皮色艳丽的最毒凶蛇。 他就像莫名其妙被人抢走了最喜欢的布偶的弱智小孩,只会用迷茫而蠢呆的天然表情愣愣的瞪向他所认为的罪魁祸首。 然而,安纳斯知道得很清楚,他像在动车厕所内一样,濒临暴走的边缘,那看上去毫无威胁的傻愣表情下,饱含着凶暴残虐的毁灭性杀意——他想活生生的烧死莫悱! “祈月烬!”安纳斯完完整整叫出了他的全名,却没想到,区区三个字就能吸引似乎完全失神了的他的注意力,只见他带着略显空茫的表情,将视线移到了安纳斯身上。 “你……”安纳斯就像学艺不精却毛遂自荐当了谈判专家的热血青年,面对着精神失常的亡命徒,就完全舌头打结、思维卡壳了,“嗯,你……” 祈月烬的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他安静的看着安纳斯拧眉板脸、搜罗话语,“你、你还好吧?”为了转移祈月烬的注意力,安纳斯硬着头皮道,“疼吗?嗯,头发……” 安纳斯瞧了一眼拉扯祈月烬鬓发的右手,发现掌中还残留着赤色的发丝,发根处似乎带着血,这让安纳斯彻底没理由发飙了,“抱歉,”他偏过眼,闷闷的说,“弄疼你了。” 祈月烬看他眼神游移,握着自己红发的手掌因为心有歉疚而微微僵硬,汹涌怒号的残虐心境登时平和安宁下来。 他一语不言,安静的凝视安纳斯,认真听他嘟嘟囔囔的别扭道歉,最后终于垂下眼眸,露出个淡淡的微笑。 安纳斯看他由即将暴走的染血黑兔瞬间洗白成笑容静谧的乖巧白兔,嘴角忍不住一抽:这从黑化到洗白,控制得也太熟练了吧!他莫不是逗我玩儿的?! 可是看着祈月烬抬起眼,又是亮晶晶的鲜明眉目了,神情一派单纯静好,丝毫看不出戏弄人的邪妄与狡诈——他刚才的杀意,应是不容辩驳的真实了。 而且,他,再一次的将矛头指向了莫悱。莫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外强中干小胖子,怎么就招他惹他了?打他的可是自己,又不是—— 呃……顿时就想到了某个烂俗剧情:被男主角一口回绝的女炮灰,把怒气都发泄到与男主角心意相通的女主角身上…… 妈啊,女炮灰怒气的根源只能归为两个字:嫉妒,祈月烬该不会?! 他好歹也算一朵阴阳怪气的花了,嫉妒一坨牛粪干嘛?就因为自己踩上了牛粪?这太扯淡不先喝水化化胸中迂腐的墨坨了吧! 安纳斯暗抽一口冷气,纠结着要不要问祈月烬“你确定你喜欢我?!”,最后,在祈月烬水浸浸的目光凝视下,还是放弃了。 “喂,”虽然革命的勇者要学会暂时的妥协,保住大局才是第一要务,安纳斯还是为屈服于祈月烬的“银威”不悦的闷声闷气,“你真疼得厉害……我给你揉揉?” 却是话一出口便后悔了。 因为祈月烬压根不羞涩的推辞一下下的,很干脆的亮出华丽丽的笑容,猫仔般四肢并用的爬向安纳斯,凑到安纳斯跟前,直起上身,用双手捧住安纳斯的脸颊。 “安,让我亲亲你,就不疼了……” 他凑近安纳斯的嘴唇,小心而轻缓的舔舐,浓密漆黑的睫毛蝴蝶般颤动,仿佛带着试探的隐忍,亦或胆怯。 安纳斯原本浑身僵硬,后来,想通什么似的,放弃般闭上了眼睛,任由祈月烬自得其乐的吻来吻去。 不过,安纳斯还是牢牢合上了牙关的,导致祈月烬的舌尖挤入唇瓣,舔舐牙齿时,久久寻不着通路,只得退而求其次,吸吮安纳斯的唇。 安纳斯听着那旖旎的微小水音飘散开来,又感到祈月烬捧住自己脸颊的手转战了阵地,开始抚摸自己的发际、后颈、锁骨…… 他就像抱着糖罐儿不撒手的贪婪孩童一样,用唇舌与手指探索着安纳斯最外现的部分,而那些隐秘的、情色的、更能带来鱼水欢情的部分,则留到暗夜时分再细细品尝…… 安纳斯靠着椅背半坐在地,祈月烬虽然侧着身子,两人距离之贴合,却与祈月烬跨坐在安纳斯身上毫无二致。 对那个可称奢华艳丽的少年的抚摸与亲吻,安纳斯能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自己的感受呢—— 恶心?但是不得不忍受,因为他的暴走会导致莫悱的伤、甚至亡? 自己,倒是委曲求全,用贞操去换他平安了啊…… 可是,安纳斯能感受到的更深的情感,却是带着疲倦的怨与恨。 祈月烬,被自己又骂又打、尊严尽失,还是带着笑脸索吻、抚摸温柔得好像自己真和他是情人一般。 可小猪仔呢。 自己身后,隔着人造皮的座椅,就是打瞌睡的他。 他毫无察觉,任由自己被别人动手动脚。 而且,他还对这个,对自己动手动脚、想杀他、只不过长得漂亮的人,爱慕又钦羡。 祈月烬吻到忘情处,正是安纳斯心愁婉转到悲伤处。 他似乎是想呢喃什么,牙关微开,又是被钻了空子,让祈月烬大饱口福,吸吮交缠的声音更加清晰旖旎。 安纳斯微睁开眼睛,看着祈月烬绒黑的睫毛,觉得自己仿佛深陷夺魂黑蝶的海洋,要被他病态的痴恋溺死过去。 几乎是绝望的,抬起眼,想着,看到他后脑勺儿上毛刺刺的短发也好啊—— 却是,在目光移过车顶时,便被祈月烬一把按住后脑,头也被祈月烬往下带,与他更深的吻着,好像要深喉般压迫喉腔、封闭呼吸。 安纳斯眼前一片黑影绰绰,他干脆再次闭上了眼睛。 那些怨与恨淡去,剩下的,只有疲惫,深深如海的疲惫。 第十三章:餐厅 据说,历时最长的接吻持续了17天10小时30分钟,已被收入吉尼斯世界纪录。接吻的一对儿因为筋疲力尽、元气大伤,最后被送进医院治疗,康复后——这两位“狂人”再也没有见面。 安纳斯呢,硬是被祈月烬吻到睡过去了。 真的,他醒来时,发现自己仰卧在祈月烬的大腿上,还被亲昵而温柔的抚摸头发——像是在给好不容易驯服的野生猫崽儿顺毛?! 安纳斯果断而果敢的掐住祈月烬的手腕,凶狠的“丢”到一边,再弹似的起身,倒个方向,与祈月烬拉开最大距离、面对面。 “你该不疼了吧,啊哈?”安纳斯没好气的蹲着,没好气的问道。 祈月烬也挪动身子,摆出端正跪坐的姿势,垂眸点头,轻声道:“是的,多亏了安。” 安纳斯翻白眼。多亏了你自己对“黑化→洗白”的完美操控吧,呸。 不去看祈月烬闪闪亮的眸子了,安纳斯环顾一眼SUV,发现——“哎?他们人呢?!” 祈月烬跪坐着,像朝日国跪坐在榻榻米上应答毛躁丈夫的“大和抚子”,道:“已下车。” 安纳斯“啪”的扭过头去狠瞪祈月烬,“他们停车了你不叫我,下车了还不叫,你会叫什么,叫床吗?!” 祈月烬偏头,快速浏览了一下自己脑内的知识库,得到的信息是:所谓叫床,原指女人在性交高朝时,发出娇哼低喘。传统观念中,男人一般是不叫床的,如果男人叫床,则一定不是正经男人。 于是,祈月烬正色道:“我不会。” 安纳斯甩给他一个大白眼,讥嘲道:“呵,怪不得你只亲不做,原来不是性冷淡,是性无能啊,嗤嗤,小小年纪,真是可悲!” 祈月烬在回话的时候顺道搜索了一下“性XX”和“性YY”的名词解释,他道:“我以为,安不会喜欢在此处欢合。” 安纳斯对着他道貌岸然、凛然不可犯的脸,怒道:“欢你个大头鬼的合!这光天化日的,还有没有礼义廉耻了?!床不会叫,当闹钟又哑巴,你个废物!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言罢,想去打开车后盖。 结果…… 安纳斯摆出阴森的表情,对准祈月烬。 祈月烬眨眨眼,露出个清淡的微笑。 “安,我不是废物……我会对你有用。” 语毕,祈月烬屈起右手手指,敲了敲车后盖,后盖竟自动打开了,露出阳光璀璨的地面停车场景观。 安纳斯心语:这认脸的花痴车! 爬下后车厢,趁没人注意到,赶紧远离SUV,整整衣冠,耻高气昂的仰首阔步向停车场后方的大型餐馆。 安纳斯当然没管祈月烬的死活了。 所以,巡视停车场的保安,就震惊的看着一个面容奢华艳丽的红发少年从一辆SUV的后车厢跳下,十分淡定的关好后车盖,朝自己瞥来淡淡的一眼,才足下生莲般,于耀眼的午后阳光中走远。 保安小王:“哎?这是走私嘛偷渡嘛绑架嘛还是——情趣嘛?!” ****** 连锁餐厅“合家欢”以平价、空间大、风驰电掣般的上菜速度着称,时常人满为患,坐在前台排号等待的人不在少数,不过等待时间越长、能领到的折扣越低,倒是人性化十足,让人佩服老板颇有经营手段。 安纳斯和一堆寒暄“你好他好我好好久不见”的中年男女一起进的“合家欢”,扑面而来便是鼎沸的人声与川流的景象,让他登时就拧起眉头。 人,太多了。好像整个城市的麻雀儿都来这里集会了一样。那些吆喝的、碰杯的、夹菜的、咀嚼的、胡侃的,有必要把声音放那么大吗?活像每个人面前都摆了个高音喇叭,原来餐厅才是练嗓子的最好地方吗? 安纳斯压下不耐与烦躁的情绪,没理会前台小姐“先生,您订了座位吗?如果没有,请排号等待”的提醒,径直走进宽敞、却仍被挤得满满当当的餐馆大厅,敛着眉寻找起莫家人来。 他走过桌与桌之间的狭窄过道,不客气的敲某些客人的椅背、示意他们将座椅往桌内挪动、以便他通过,又侧身让行火急火燎、双手满载的送菜服务生,瞥一眼全体起立、互敬酒水、笑容满面的一桌人,面无表情的继续往前。 在开阔的大厅内,一张张涂了富贵红漆的餐桌就像一朵朵张扬盛开的绛红大丽菊,围绕桌子坐成一圈的人则是合伙聚餐的蜜蜂,在贪婪的吸食着花蜜。 也许是花蜜太醉人了,亦或是和亲朋好友共餐、让甜蜜的汁液也醉了人,不少食客酡红了脸颊,大嗓门更加嘹亮,发出不知所云的粗野声音。 安纳斯走在餐桌间,觉得一张张餐桌就代表着一个个自行其是的小集团,他们拉帮结伙,却乐在其中,胡侃着些没营养的街坊话题,却又笑又叫、畅快愉快得不得了——有那么高兴吗,和人一起吃饭、这种事。 这么吵,这么闹,情调和苍蝇直飞的露天菜市场差不多;菜色也就那样,顶多颜色花花绿绿了点、口味尝起来过瘾了点,但也不过是重油重盐的雕虫小技罢了;空气里尽是油烟味、酒臭味、汗渍味,也许还有喷溅出嘴巴的唾沫星子的消化道酸味——为什么大家还这么高兴? 就因为和别人一起吃的饭吗?和家人,和朋友,和喜欢的人,和熟悉的人,所以大家才这么欢天喜地的进食? 安纳斯讨厌公众场合,也不擅长应付公众场合,在他的认识中,一起吃饭的人数多于四个,就很奇怪了。而且,他不喜欢有人在餐桌上大声喧哗,感觉这样一心二用、专注不足,对食物和厨师都是一种不敬。 不过,从出生到现在,和安纳斯一齐用餐的最高人数,也不过三人而已。更多时候,他是一个人撕咬干巴巴的、临近过期的特价面包,咽下从路边小馆子里顺过来的免费茶水,踏着夜路搜寻魔女、在半饥半饱间进行生死之战。 在上个世界,他好好吃饭的时间也屈指可数,只有和母亲一起生活的前期,生活费还充裕,母亲带着他换着餐厅到处吃,快乐得如今回想起来、像在梦里。而之后,安纳斯就再也没有三餐都吃过的日子了,从来都是饥一顿饱一顿、吃了上顿没下顿,迫使他养成了伸缩胃,一能搞到免费或特价的食物就一通狂撑,再慢慢消化、度过只有水喝的十天半个月。 他的厨艺相当高明,可以说自成体系,却在内心里,对人类不得不依赖食物而活深感厌烦。他是很想省下钱来的,可吃东西是个只进不出的事儿,他曾经想过割掉胃、只靠几块钱一大瓶的复合维生素片活着,却因为割胃要进宰人不偿命的医院、不得不作罢。 但是,安纳斯也知道,人类都喜欢好吃的东西,爱一个人首先就要抓住他/她的胃,所以,他用上了自己的看门手艺,为母亲做吃的,为施哀央做吃的,为莫悱做吃的。 他有时候觉得,别人做出来的好吃的东西是祝福,自己做出来的,简直就是诅咒。 他为母亲下厨,母亲说好吃,但还是和他注定分离、永难相见; 他为施哀央下厨,施哀央很认真的在纸上写“好吃”,但还是重回施哀家、再难得自由; 他为莫悱下厨,相约相守一生的人微笑着说好吃,但还是神形俱散,灰飞烟灭于凄风苦雨中,留下他一人孤苦伶仃、不得不踏上窜梭时空的旅途。 安纳斯塔西亚发誓,他跟所有的食物都对上了!他再也不会下厨,绝不,天崩地裂也不!就算是莫悱重认自己,自己也断然不会为他烹饪调味——不想再诅咒任何人了,那种被抛弃的痛苦,再也不想经历了。 安纳斯找到了莫悱一家,他们坐着四人桌,看上去已经用餐完毕,正在掏牙缝、喝餐后茶、随性的闲谈。 躲在一根立柱后,安纳斯拧眉观察莫悱一家,平缓气息、凝聚魔力,开始窃听莫家人的心理活动。 一听,却是心思惆怅、五味陈杂。 莫家人和谐而和睦的表象下,竟是在波涛汹涌的“争风吃醋”:莫启捕风捉影的向莫广夏打探着他的经济实力,不停打哈哈、恭维兄弟的人脉手腕,心里却嫉妒又烦闷,为自己辈分长、却混得不如小辈好而略感自卑;微笑笑娴静的笑着,为众人夹菜,虽装作不在意,仍为自己丈夫给不了她如莫广夏给其妻子一般的生活而黯然神伤,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当初为爱情离家出走的选择;莫悱则是压根不敢抬起眼正视莫广夏,生怕他又笑谈“侄儿又长好、长壮了啊,大哥你怎么养儿子的?哈哈!”这种涉及体重的话。 而莫广夏,还是那般高大英俊、充满男人味,他面上和颜悦色、知无不言,却在心里有些诧异大哥的落拓与小家子气、大嫂的衰老与晦暗气色、侄子的沉闷与身形臃肿。他诧异情绪的背后,是同情,鄙夷,以及攀比过自家大哥的洋洋自得。 【这就是家人吗】安纳斯忍不住垂下眼睫,掩住眸中的难过。 上个世界的莫家,亲密无间、无话不谈,心就贴着心,这个世界,他们怎么就人心隔肚皮、还隔得那么远呢。 还是说,是因为自己在上个世界,为了表示尊重,没有去窃听莫悱父母的心声,更是听不到莫悱与莫广夏的心声,才把莫家人想得相性过好了?真实的莫家人其实是眼前勾心斗角的四人,而非自己理想化的、其乐融融而毫无纷争的四人? 暗叹一声人世险恶,安纳斯继续观察着莫家人的动作,看到莫启和莫广夏大着嗓门、你推我攘的往收银台走、抢着结账,微笑笑跟莫悱耳语一声、便前往厕所“梳妆”,只剩下莫悱闷着脑袋、缩着座位上、不知在想什么。 安纳斯呼一口气,刚想潜过去,吓莫悱一跳、让他耸拉的肥猪脸精神一点,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扣住了腕部—— “安。” 是祈月烬。他轻轻的声音中,参杂着些许危险的意味,“还是要去莫悱那里吗。” 本该是问句,却被他说出了陈述句的语气,平静的叙述下,暗藏着即将破堤而出的情绪—— 安纳斯回眼,看到了他空洞洞的眸子和楞怔怔的表情。 他在嫉妒,难道自己就不是吗。安纳斯忍不住想到。 唯一的区别是,他嫉妒爱情,而自己嫉妒亲情。 第十四章:花痴 ——“安,还是要去莫悱那里吗。” 安纳斯一听这话,立马感觉不对劲,却感油然而生一种神奇的代入感。 他甩开祈月烬的手便是一声冷笑:“怎么,我还没宠幸你呢,你就先知先觉的床上留人了?你,给我守你的空闺、寂寞的冷去!摆在爷面前的牌子多得很,不差你这一张。” 祈月烬被甩开手,却毫不气馁,又去拉拉扯扯安纳斯的衣角,柔和服软的声音就像餐馆前厅正中摆放着的假山盆景里的潺潺流水,“安,我比他好,别弃我。” 音节,是只能表达声音的自然语音片段;词,是由声音和意义组成的语法单位。古汉语中多为单音节词,即一个音节便可表一定含义;而现代汉语中,多见双音节词,即由两个或三个以上音节组成的词,音节们共同表达一定的词汇意义。如,古人曰“可”,今人便说“可以”;古人曰:“无信”,今人便说:“不守诚信”。 再说通俗点,便是古代的一个字大多可以翻译为现在的两个字,这也是中高考文言文翻译题的必知常识——不过安纳斯一个洋鬼子,能将现代汉语说得噼里啪啦,已经是语言神经惊人了,他的文言文功底全建立在拿腔捏调的宫斗剧、穿越剧与武侠剧上,能懂祈月烬的“弃”指“放弃”、“抛弃”,干脆去孔子学院当外教得了。 于是,他就按“弃”的同音字“气”去理解了,狠抽一把祈月烬试图牵住他衣角的手,便讥笑道:“哟,我凭什么不能气你了?你生气,我特高兴!你这种一天到晚痴心妄想提高曝光率的蛤蟆,也只有多气气自己、肚子鼓大点,才能被镜头不小心框住你那雍容的贵体吧!” 言罢,安纳斯扭头便去瞧莫家人的最新动向,发现莫悱已经起身、准备和如厕归来的微笑笑一起出餐厅了,便拔腿欲追—— “安,我喜欢被你欺负。”后方,传来了鬼神惊、天雷动的发言。 原来,祈月烬根据自己“男孩总是喜欢欺负自己喜欢的女孩”这一知识储备,断了个章取了个义,认为安纳斯的“你生气,我特高兴”是在变相的说“我喜欢你”,一时间,眉目含笑,水润的眸子里情意荡漾,让他看上去就像长身玉立的灼灼妖桃,简直可以醉了春风。 安纳斯……很缓慢的回过头。 对比祈月烬红碧桃般的笑颜,安纳斯的脸如果被截图下来,一定又是暴走漫画的热门素材,只听得他用恨不得捅穿耳洞自尽的表情道:“你,有被爱妄想症?” 可以把祈月烬比作一台电子词典,其出厂便自带的词库对大部分的单词都有解释,但词典毕竟内存有限,自带的解释只能以简明扼要为宗旨,往往没有扩展说明。 与灵穴沟通则相当于“联网搜索”,得到的信息虽然极尽全面,但由于祈月烬自身的原因,容易迷失在过于庞大的信息流中,相当于容易“中网络病毒”、“再难开机”,所以,祈月烬只得到关于“被爱妄想症”的一句话解释:被爱妄想症,是一种少见的心理疾病,患者会陷入另一个人(通常有较高的社会地位)和他谈恋爱的妄想之中。 关于“社会地位”,“社会”对安纳斯的评价如何,祈月烬目前不得而知,但是在他心中,安纳斯就是他的神,而他自身,不过是个区区不足挂齿的平凡信徒罢了——地位高过安纳斯的人,祈月烬会亲自让他/她到安纳斯的神坛前磕头谢罪、发誓改信“安教”。 不过,这个“妄想”……妄想是一种不理性、与现实不符且不可能实现但己身坚信的错误信念。 ——滑稽至极,可笑至极。 皆言“道亦道,非常道”,“道”是世界永恒的真理,而这真理是难以为世人所窥、所言的,但把这句古谏套用于祈月烬的世界,可就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了,因为祈月烬的世界的“道”就像数学中的公设,是无可辩驳且无需证明的真理——“爱安”。 安纳斯就是他光热之源的太阳,他爱安纳斯的理由,和他自身存在的理由相同。 在很久以前,白发白衣的大哥哥一字一顿的说过:“我会一直爱你。如果我有一天不承认自己爱你了,没有别的可能,一定是我在逗你玩。” 大哥哥清明的眉目中暗藏着纠葛的痛楚,他一定是预料到了未来,才反复点醒自己不可放弃信赖。 已经拉过手指:毁约者,吞针千根,因此自己除了爱他,别无他法,无计可施。 祈月烬非常坚定的摇头,身形就像处于风雨、也不弯折的红褐色桃枝,他轻声道:“我信安,也爱着我。情无绝期,爱非妄念。” 他后面八字,安纳斯是着实没听懂,不过第一个句号前头的那句,被耳膜捕捉到、又被大脑分析出含义,就很让安纳斯嘴角抽抽了。 “花——痴——啊。”安纳斯拖长了音感叹。 这人嘛,倒是长得像花,可这老想着自己被深爱的痴念,简直比看着电车上女高中生的小细腰、大白腿就能撑起“帐篷”的痴汉还恐怖。 自己摊上的,到底是怎样一个神奇的存在啊。安纳斯暗自长叹,撇过眼不去看祈月烬,转身追着莫家人而去了。 ****** 赶在莫家人上车之前,再次躲进了后车厢。 安纳斯蹲在祈月烬旁边,觉得自己就像不小心站到了一个电车痴汉身边的女高中生一样,提心吊胆着害怕被抚大腿、摸屁股、耳边传来猥琐而带着酒臭味的粗重呼吸。 比如说现在——“你又想干什么?!”安纳斯握拳“护胸”,厉声厉色,“你,那边呆着!不许越过这条线!”随即马上在车地板上凭空一划,“敢越线,把你的脑袋打进你的肚子!” 祈月烬愣了愣,止住爬向安纳斯的动作,眼神向下,仿佛研究起了那条并不存在的“三八线”。 须知,先前,高丽国南北分裂,划了国际三八线,还不是天天互相越界,你放个冷枪我丢个热弹,吵吵闹闹到最后,终究统了一,所以这三八线,不是不能越,是越越更情深。 “安,头被打进肚子之前,会断掉。”祈月烬说完后,异常天真可爱的做出了“擦地板”的动作,相当于擦掉了那条“安氏三八线”,然后,他堂而皇之的过了界,按住震惊到后坐在地的安纳斯的膝盖,柔声细语、前倾身道:“安,我渴。” 安纳斯往后退便是车壁,想跳窗还得翻过前排的椅背,只得硬着头皮顶住痴汉的猥琐攻势,上身尽量后仰,道:“刚才有厕所,你不去喝点洗手水,现在抱怨有什么用?忍着。” 祈月烬道:“安在,不必忍。” 安纳斯道:“我可不认为我是公共厕所,能被你随便上!实在不行你就学学沙漠里没水喝的人,用矿泉水瓶接自己的——” Niao,四声。 可是安纳斯对着面前人清明鲜亮的眸子,竟然没说完整“喝尿”这类粗俗的讽刺。 因为花太美太艳,太纯净无邪,害粗鄙惯了的赏花人都不敢在花树旁吐脏字,只怕玷污了它吗。 被痴汉的奢华面容亮瞎了一瞬钛合金眼的安纳斯回过神来,就已经被吻住了。 这次,痴汉的反防狼措施可谓做得滴水不漏:他用跪着的膝盖制住了安纳斯可能会狠狠弹起的小腿,双手则将安纳斯可能会挥出扁狼铁拳的手按在他的膝盖上,上身前倾,禁锢般深吻安纳斯,不仅追逐、缠绕安纳斯的舌尖,还包裹住他的舌放肆的旋动,饥渴难耐的旅人般吸食安纳斯含不下的唾液,被花汁迷醉的蜜蜂般滑舔安纳斯的口腔黏膜。 安纳斯……被吻得晕晕乎乎、胡思乱想之际才发现:渴?不必忍? 喝口水也能止渴?! 擦!那人类怎么还有渴死这种死法啊!逗我玩呢你! 火气上蹿,安纳斯又是个欺软不怕硬的刺头儿,反掐住祈月烬的手腕就回吻过去——不过,比起“吻”,更像是在报复性十足的撕咬,安纳斯不仅将祈月烬的舌逼退回去,还用虎牙磨破了他柔嫩的嘴唇,登时,血腥味就在两人的唇齿间弥漫开来。 安纳斯原本紧紧闭着眼,一嗅到血腥味,他就像懒洋洋的鲨鱼突然察觉到腹中的饥饿一样,亮起嗜血的瞳,牙齿的锐角深深嵌入了祈月烬唇瓣的伤口,还恶质的拉扯,几乎要整块撕下祈月烬的唇部皮肤;他反掐祈月烬的手指也剜入了其腕部,似乎下一秒就要将他割腕、放血! 极尽深情的亲吻,换来的却是撕心裂肺的扯咬,承受着一切的祈月烬却是一声不吭,忍下了所有的疼痛,不管是肉体还是心灵。 他甚至还觉得,安纳斯愿意接触自己的血,是对自己莫大的恩宠。 舌头被咬、嘴唇撕裂,也许只是安纳斯情难自制、亦或吻技不精罢了。 痛与他全无关联,但快乐却与他息息相关,就像现在,在撕扯的疼痛中,祈月烬还是油然而生一种颤栗的、意欲更加深入的喜悦一样—— 带着无尽痴念的一朵花,除了更艳美惑人、娇软服帖,又有何计去吸引那容易厌倦、刻薄冷淡的赏花人呢。 第十五章:后悔 安纳斯终于停下他狼啃虎咬般的“亲吻”,全是因为他感觉一滴血滑下了自己的咽喉。 就像百般把玩一枝细颈白瓶中的桃花,不仅震落了其上柔亮的露水,还将花瓣摇晃得仿若经历了彻夜的风雨,即将零落成泥、碾作尘一样。 他回过神来,忙不迭粗暴的推开祈月烬,却在后者跌坐在地时,看到了他裂口狰狞的唇瓣和滑落嘴角的血丝。 安纳斯一下子,被魔魇住般哑了口,呆呆的坐在地板上,震惊到头脑里空空如也。 他看着头颅深垂的祈月烬爬起身,半跪着,被抠出五个绛红指印的手腕抬起,白净的指尖轻微碰触到了唇上的裂口—— 一定很疼。连深明忍痛之道的安纳斯都清楚,他的血口子被自己粗糙的舌头直接舔到,刺刺的麻痛绝不好受。 可是,祈月烬抬起眼,竟是露出个淡淡的喜悦笑容。 看上去也奇怪,他修美的白皙手指触着渗着血的艳唇,像是美人用手指去触那灼灼盛放的绛红春桃,让他仿若绘着人与花争艳的一副画一样,又像是人面花、花中妖这般人花同体的存在。 只见,他顺了一点血迹到手指上,垂眼看了看,再次抬睫时,眉目鲜明得就像化了烟熏妆,轮廓深刻到妖媚,却又是一种内敛的张扬。 只听得他柔声道:“被安亲吻,我很高兴。” 安纳斯,当下就抽了一口冷气。 “你是,有病么,”他深感不可思议的喃喃道,“你是受虐狂吗?” ……受虐狂,又称受虐欲、受虐色情。要求遭受痛苦和羞辱以激起性兴奋和获得性满足。 祈月烬飞快的“阅读”完名词解释,微敛眉,澄清道:“不痛。安更不会辱我。我不是。” 安纳斯沉默。 好标准的M……标准到被捅一刀也只当被戳戳肚脐眼;标准到把S所有的黑都颠倒为白。 本来心头还像起了个刺痒的小疹子,对他挺内疚的——可他那不以为然、仿佛还沉溺其中的态度,让安纳斯顿时没了负荆请罪的兴致,只抛过去一句敷衍的“呵呵”,便偏转头颅、调离视线了。 祈月烬见安纳斯宁可目光逡巡于那毫无看头的车壁,也再不向自己投来一眼,便知趣的乖乖爬到安纳斯的身边,抱膝坐好,垂眸噤声,连呼吸都放至最轻最缓,生怕扰到安纳斯的沉思。 可惜,安纳斯——更多的是在沉痛,而非沉思。 他自己也没想明白,这场只限亲吻的QJ(QJ),明明是祈月烬起的头,自己是被迫、是绝不该配合他的,可为什么自己被J着J着,反倒有了想掌握主动权的冲动?吻变成咬也就罢了,让他出点血也算给他个教训,可自己有必要做得那么过分、嚼他舌吮他血、活像在反QJ吗? 若是祈月烬吃痛的哼哼几声、不满的抱怨几声,倒还算正常人类的反应。可他偏偏柔顺至极、体贴至极,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就让自己不知该做何感想,只能用 “呵呵”当万金油、敷衍过去了。 SUV还在向前行驶着,偶尔,前方会传来电子狗介绍路况的机械声音,莫广夏关于红绿灯变脸过快、行人仿佛都在找撞的戏言,和莫启煞有介事发表的、对枫羽的交通建设就是一团乱麻的评论。 城市多功能越野车底盘高、动力强、行驶稳,但潜伏在后车厢的安纳斯还是感觉到了些微的颠簸。 到底是不安的内心将地面最微小的颠簸都放大化了呢,还是自己的臀部就像豌豆公主娇软的身子、连最轻微的颠簸都硌得疼? 说到底,安纳斯还是有种反QJ了祈月烬的负罪感。 他用眼睛余光瞥了一眼身旁,发现祈月烬垂着眼睫、抱着膝,赤红泛滥的唇角还残留着血迹,显得他被怪蜀黍的魔爪摧残了的柔嫩桃花般可怜。 此时,车窗外已然夕阳西下,璀璨的下午阳光受暗夜蛊惑,沉沦为了忧郁的橙色,而殷红的云彩恣肆的铺陈于天空,仿佛其后就是鬼怪窥视人间的血红睛。 深垂头颅的祈月烬,为了给安纳斯让出最大的空间而缩在一边,让他看上去就像夕阳下的游乐园里、和父母走丢、又忘记回家的路、孤独蜷缩在长椅上的小孩子一样可怜。 都说夕阳西下之时、便是逢魔之时,夕阳的瑰丽就是鬼怪投射于人间的妖娆,而笼罩世界的艳丽紫红光辉更是夺人心魄的魔光,要引诱人做出些违情背理的事—— “你坐过来点。”安纳斯心一动,便是脱口而出。 他的声音很低沉,又被隔断结界屏蔽掉音量,可祈月烬就是有把安纳斯的一声轻叹都听成惊心落雷的本事,登时,安纳斯就对上了他那双亮晶晶、水汪汪的眸子。 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安纳斯强迫自己只盯住他惨烈的嘴角,硬着头皮说:“我的占地面积又不大,不需要把你挤得活像个蜗居的房奴——你!太近了!” “喂,回来!” “……你是住惯了胶囊旅馆吗,非得这么贴着我?找安全感啊你?!” 祈月烬抱着安纳斯的左臂,头搭在安纳斯的左肩上,勾起唇角,轻声道:“嗯。” 安纳斯向右侧垂眼,就能看到他柔亮的赤发、小巧的鼻尖,以及勾起唇角下的暗色血迹。 安纳斯板起脸,头偏到一边。 但是祈月烬嘴角那抹血迹就像是大片雪白墙壁上的一星蚊子血,让安纳斯心里别扭得慌! “死二炮,你碍着我的眼了。”安纳斯话音一落,就将被祈月烬抱住的左手一弯、用指尖擦去了那抹血。 他做完这些,立马扭过头,决定接下来的旅程中、打死也不看祈月烬一眼了。 对此,祈月烬的回答是,被挠了下巴的猫咪般,笑弯了眼,用脸颊蹭了蹭安纳斯的肩头,再闭眼小憩。 两个人谁也不再说话,只是任由呼吸和引擎声一起流淌在橙金夕照尽撒的车内。 ****** 终于,到达目的地了。 由于莫悱家住远郊,从火车站开车到他家,竟用了合计整整三小时,安纳斯就看着夕阳完全坠入地平面,银月与淡星施施然妆点起天空。 等莫家人全部下车,往楼栋走了,安纳斯才狠捶祈月烬的大腿一把,恶声道:“起床了,死二炮!” 祈月烬被拳头狠砸一下大腿,却也不恼,只见他才睁开的、睡意朦胧的眼立马清明,他就像只立誓抓住一切机会舔一口窗台上摆着的糖醋鱼的猫,立马就昂起头,亲了亲因为要瞪他而正过脸来的安纳斯的唇。 安纳斯——甩过去一记耳光,扒拉下贼猫的手、将其按到车后盖上、开门,甩开贼猫的手,弯腰下车,头也不回的追莫家人而去。 又被赏了一记“神之右手”的祈月烬摸摸红肿的脸颊,浅浅一笑,也下车、关车门,开开心心的跟上去了。 莫悱一家所住的经济型小区“南国嘉苑”在三年前,只不过刚刚完成了一期工程,只见不大广阔的小区院落内,还静立着吊车、水泥罐车、钢筋的房屋框架,散落着石砂、建材废料、彩色的宣传单册。 现在的住宅小区都是按“期”动工的,每一期在正式建造房屋之前就要“开盘”、预售房,第一期的预售价一般最实惠,后期楼盘则会不同程度的加价;但是抢到第一期的人,往往不会在第一期完工时就装修、入住,因为二三期的动工会带来噪音、废料等污染,所以最先拿到房,却不一定最先住上房,这就是第一期折扣价的机会成本了。 但是,莫家在城里租住的房已经到期了,既然手头有了自己的房,何不忍忍噪音、住进自己的家? 所以,莫家几乎是第一个装修房间并搬进“南国嘉苑”的住户。 安纳斯看着大不相同的小区景色、楼道景色,又感到与己身所处世界的一阵隔阂。 三年前,小猪仔所住的小区,花团锦簇、绿茵习习;现在却一通杂乱,好像狂欢后、还没来得及收拾的KTV包厢。 三年前,小猪仔所住的楼栋,墙壁白亮、扶手洁净;现在却油漆桶横放、碎砖块堆积,好像建筑工人刚刚从这栋楼撤离、物业还没来得及组织后续的清扫。 三年前,小猪仔所住的房子的大门上,贴着一个祈福的大红倒字“喜”;现在却连防盗门的塑料套儿都没拆,凝成块的白漆纠结在门板上,让房门就像到处长了乳白瘤子般恶心。 安纳斯站在莫悱家门外,静立出神。 透过猫眼,可以看见屋内的橙黄灯光,怕是莫悱一家正在招待莫广夏吧。 安纳斯站在门外,盯着那只猫眼,怔怔出神。声音感应的楼道灯很快就熄灭了,楼道登时陷入一片空寂的黑暗,只剩下那猫眼透出的豆大灯光,和安纳斯的瞳孔反射出的、带着泪意般的星光。 他被莫家人关在门外,想入室却不得,因为他不属于三年前的世界,更与三年前的莫家人毫无关联,至多一个因同落难而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安纳斯很清楚,就算按门铃、莫家人来给他开门了,他也不知道该怎样说明来意。 那扇好不容易打开、透出家的光明的门,很快又会关上,正如昨晚他为莫悱送水,莫悱接过水瓶、就很快关上房门一样。 ——不受欢迎。 ——不被接纳。 ——不被倾听,更不被理解。 安纳斯在很多时候,被动得厉害,此时尤为如此,他明明站在莫悱家门前了,却因为找不到推门而入的合理理由而怔立当场,傻得就像个费尽心机、终于随队抵达绿茵场了、却临场退缩的球迷小子一样。 他害怕的,也许只是曾经默认为家人的人,对自己无情的冷眼与拒绝的客套话吧。 第十六章:同居 无处可归,无以为家。 安纳斯一旦陷入这种彷徨感中,警觉性会大降到、连祈月烬已经走到楼层拐角处都没发现。 直到听得一声轻柔的呼唤——“安”,他才被冷水泼头般、打了个激灵,快速调整好表情,扭头望向楼梯下方。 只见,祈月烬抬起的右手掌心分明托着一朵青绿色的火焰,就像翡翠鸟展开的羽翼一般、优雅的燃烧着,又像是一块光芒溶溶的翡翠宝石,仿佛可以作为天空之城的动力源。 红配绿得黄,祈月烬的赤发掺了翠色,竟显出夕照般温暖的橙黄,让安纳斯顿时联想到了家中那盏为归人永驻的灯。 心头涌起莫名的情绪,但嘴上还是要讥讽几句的:“不愧是二炮啊,没听说过‘红配绿,臭狗屁;黄配紫,不如死’吗,你的品位是要有多乡村非主流,才能把自己搞的红红绿绿,活像个半生不熟的烂苹果?” 祈月烬偏偏头,在安纳斯说出的话中检索着陌生的名词:乡村非主流,最开始被称为“造型失败的非主流”,吸引人眼球的地方主要表现在发型、穿着与气质上。现在泛指一种造型夸张、引人发笑的艺术表现形式,归为非主流一类。 那么,安说出这个词汇,到底是贬是褒呢?自己的造型很失败,却还是能吸引安的眼球?自己的造型很夸张,却还是能让安开心的笑? 不管是褒是贬,“安开心就好。”祈月烬浅笑着道。 安纳斯嘴一撇,【这家伙一定又想歪了】 不耐烦的晃晃手,安纳斯道:“二炮,你举着个火,是想当下一届奥运会的火炬手吗?现在做准备也太早了点,还有三年呢。再说了,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才有入选的资格,你杀人又放火,凭什么举着个火炬到处跑?玷污奥运精神啊?” 祈月烬一步步踏上阶梯,为安纳斯只说出了“奥运会”“火炬手”这类体育词汇、而未放出“你别上来”“给我滚下去”这类狠话,而心跳如小鹿般雀跃。 “安,”祈月烬已经站到与安纳斯视线平齐的楼道平台上了,他双手捧出青绿色的火焰,柔声道,“安,这是凉炎,只作照明用的。” 安纳斯挑起眉。不过,青绿色的火焰确实只传出寒潭水般的凉意,看来并不具备燃烧的功能。 祈月烬胆敢这样举着朵火,要么就是还未撤下隔断结界;要么就是旁人看不见这灵力构具出的青火。 看他猴儿献桃般托着火焰、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安纳斯移开直视他的视线,道:“二炮,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祈月烬的回答可谓理直气壮:“跟随安。” 安纳斯侧着眼翻他:“我一没房二没车三没钱,哪供得起你这张嘴啊?我在此最后一次声明,我不包二奶、三蜜、四房!我只为找小猪仔而来,你,懂了?” 祈月烬刚开始还含着笑意,一听到“小猪仔”三字,表情登时僵硬。 翡翠色的火焰映照着他雪白雪白的脸蛋,让他的容颜看上去像是玉雕出来的一般。但是,他又瞪大双眼,嘴唇微张,眼神失焦,竟散出一股青面厉鬼才有的阴深气息。 祈月烬早就通过心眼,“看见”安纳斯在怔怔凝视莫悱家的房门了。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这栋楼有几十扇门,安唯独盯住莫悱所在的那一扇,这不明摆着,看门只是幌子,想莫悱才是真吗。 而且,此时安的视线,又在时不时的投向对门了。自己精心“调制”的青火完全勾不起他的兴趣,他更愿意看其后有莫悱的、稀松平常的一扇门。 祈月烬托着青火,转而凝视对面的莫家房门。 他的心眼非常顺利的看到了莫悱家的全貌,看到了正在电脑前奋战的莫悱、正在客厅闲谈的莫启和莫广夏、正在卧房收拾衣物的微笑笑。 原本平摊开的右手慢慢收拢手指,他空茫呆怔的表情上,慢慢浮现一个静谧的微笑。 那就像是在凌晨十二点,漆黑豪宅的大厅里,主人视若珍宝、价值连城的白玉雕女神像,突然勾起嘴角,浮现出一个静谧的微笑一样——静谧,美丽,却又凶险十足,仿佛含着对豪宅主人敛取不义之财的无尽诅咒。 同样,祈月烬凝视的眼神中,也含着对莫悱的无尽诅咒。 豪宅主人敛取不义之财,猪仔莫悱则抢了本不属于他的关注,两者都是一个字:恶。 对于恶,若无法以善化之,则只能以暴制之。 【小猪仔……】 祈月烬默念着安纳斯对莫悱的亲昵称呼,竟是妒意如烈焰般蹿涌,仿佛要滔天、灭日! 他掌心的青火爆出轻微的噼啪声,冒出奇异的青烟;他的手指即将完全收紧、握为拳头—— 他的灵火,甚至可以将空间烧毁、化为虚无的黑洞;他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要将莫悱、连同他的家,整个毁灭! 他的心眼里,已经映出对面整个空间在刹那、被灵炎吞噬干净的痛快场景了—— “你个三八!”“啪!” 祈月烬的目光凝视被一个脆响的耳光打断,杀意只蹿起了青烟,本该被火海吞灭的空间这才逃过一劫。 抬起眼,看见的是安纳斯气得扭曲的苍白面容。他骨感十足的手指掐着自己即将成拳的手,也因为怒火而微微颤抖。 令自己痴迷千年的猫儿眼里,此时只映出自己的脸;他的薄唇毫无血色,让自己停不下吮吻、给予它红润的冲动;尖尖的下颔无论怎么进食,就是圆滑不起来,自己光是看着他随着声音颤动的喉头,就想咬上去、听他微哑的叹音了。 “安……”对于他只看着自己一事,简直忍不住笑容了!如果不是谨记着他以前关于谨言慎行的教导,自己怕是要疯狂的笑着,抱住他就拆吃入腹吧! “安要找的是我,不是莫悱。” 祈月烬轻轻的话语中,藏着偏执的躁狂,“安只是忘记了我,但我会让安想起来。” 全部悬于空中的青色火焰,发出更为绚烂的翡翠光华,让祈月烬的表情刹那明艳惊人,“安是我的,莫悱不能抢走。” 语毕,便是弯弯眼、偏头一笑。 祈月烬反按住安纳斯的手指,在后者面色惊疑的移开手后,右臂一抬,将青火抓入手中,绕到安纳斯身后的门前,将青火送入了门上的钥匙孔。 “咔嚓”一声,防盗门自动开启了。 而为主人撬开门锁的青火,则钻出门锁、往漆黑的室内移动,乖巧伶俐的增大了自身的光照范围,让房间的整体状貌都展现在主人和主人的情人眼前。 “安,”祈月烬回过头,碧空色的右眼映着青火的翡翠光华,满满当当都是笑意,“安和我,住这里。我来供养安。” 安纳斯……好吧,只觉得这是彻头彻尾的威胁。 要是不顺他的意,不仅是莫悱,莫悱的三位亲人,都要玩完。刚才,若不是他打断了祈月烬的视线杀戮,莫家就要陷入扑不灭的灵力火海了,说不定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会被祈月烬抹杀至飞灰不剩! 安纳斯抿住唇,又一次为祈月烬极致到疯狂的独占欲深感震惊。 为什么,有人会为了独占另一个人,不惜杀人?莫悱的父母和莫广夏,明明是无辜的啊?只因为他们跟莫悱扯得上关系,便难逃一死? 祈月烬,不该是为了保护人类,才和魔女战斗的吗?他为自己杀人,不就违逆了他的初衷吗?自己,就真的这么重要,让他宁愿颠覆一切、也要独占独享? “——安。” 安纳斯回神,只听得祈月烬热意十足的声音又带上了濒临黑化的寒意:“安,又在想莫悱吗。” 【擦】 【擦擦擦擦擦】 【读不懂老子的心就瞎猜,你能更不靠谱点吗?!】 安纳斯本就为自己摊上了个深具痴汉属性的病娇又惊又疑又烦躁,被祈月烬这么一瞎猜心,立马没好气:“在想你!死二炮,蠢货笨蛋三八杀人狂没道德没良知的傻叉!” 祈月烬还是听得出安纳斯在吐骂人的字眼的,但骂什么全不重要,更不需要用名词检索探寻他的真意,因为光是“在想你”三个字,就已经让他笑如桃红柳绿、面如和风春雨了。 “我无时无刻不念着安。”攀比般表着心意,祈月烬先一步进入屋内,打开了电灯开关,于光明的室内,朝安纳斯微笑着伸出手,“安,请进。” 安纳斯看着处在完全的光明中、微笑着的他,深吸一口气,【假模假样的魔鬼,黏上两片卫生纸就以为自己是天使了啊,呸!】 但是他所处的家的光明,却又对独处黑暗的自己,具有如此大的吸引力——果然,人类就是因为有脆弱的人性,才总会被魔鬼诱惑。 几乎是被那双异色的眼睛勾走了魂,安纳斯一时失神,抬脚便踏入那青火照亮的、有着微笑的魔鬼的世界—— “咔嚓”。安纳斯后脚刚踏进门槛,身后的防盗门就险恶十足的关上了。而且听声音,还上了锁?! “你?!你想关住我!?”安纳斯后退不得,只好朝着祈月烬吼道,“绑架也请走点技术流好吗,你个没头脑的死二炮!信不信我把门轰出个洞啊!” 祈月烬闻言,笑意不褪,答道:“安,入夜,理应锁门。” 言罢,露出个华丽,却不怎么纯良的笑容,“安,我们这是同居吗。” 祈月烬的字典:同居,指男女两性在性关系基础上共同生活。男子或女子在同性恋基础上共同生活也被认为是同居。 另外一提,祈月烬取得是第一个句号后的意思。因为他和安是因为爱情才一起生活的,才不是基于简单的性关系。 安纳斯的字典:跟祈月烬同居?!擦!贞操难保! 所以,他明显取了第一个句号前的意思。 所以说,统一字典释义还是很有必要的。 呵呵。 第十七章:求欢 强占民居,还心安理得的用着人家的水电气,愣是功利主义者如安纳斯,也有些心神惴惴。 然而,祈月烬就像劝诱“干爹”赶紧挪用公款的狐媚子小三,对安纳斯柔声细语道:“安,不必担心,这间房的主人,要到今年年底才从外地归来。” 安纳斯惊:“你怎么知道?”。 祈月烬领安纳斯到了客厅茶几处,只见茶几上,果盘压着一张便签纸,安纳斯便拿起,只见上书:我不爱你了!你年底回来,我已是别人的妻子! 安纳斯敛眉瞧向祈月烬,冷声道:“你在门外,就看到了这个?” 祈月烬点头,一副等待被夸奖的表情。 安纳斯把便签纸压回果盘下,直视祈月烬,冷笑道:“你就拿别人的房子供养我?呵,顺手牵头羊塞给我,就能讨我欢心了?你还真可笑,明明就是个矮龊穷,装什么高富帅,踮脚尖、造假钞、穿山寨吗?你有那个装逼的时间,还不如做点实事,自己养活自己!” 祈月烬认真的听着,待安纳斯话音一落,立马乖巧的点头赞同,道:“这话,安以前常提的。不过,我只是暂借此屋,待寻到更好的住处,定让安满意。” 随即,他也不给安纳斯继续挑刺儿的时间,抬手便逼近安纳斯,微笑道:“安,我为你宽衣,我们共浴吧。” 安纳斯倒抽一口凉气! “你!你你你——”安纳斯一巴掌扇开他的手,“共浴干嘛,学鸳鸯戏水么!老子没心情跟你戏,你好自为之,自己去找橡皮鸭子玩儿——不许靠近我!” 安纳斯忙不迭后退,险些撞上电视机。可祈月烬以为安纳斯惊悚护胸,只不过是欲拒还迎的情趣,自己得更加主动才好,便含着柔情似水的笑意,更加逼近安纳斯。 安纳斯看他伸出双臂走过来,陡然就联想起了那些末日片里,伸着双臂、翻着白眼、蛆虫钻出腐烂大脑的丧尸——“别过来!” 安纳斯转身,随便找了条路就拔腿狂奔! 他“咚!”的关门,“咔嚓”的上锁,背靠门喘气,看见面前是——喷头,浴缸,梳妆镜,盥洗池——擦!误入鸳鸯池! 喔,不对,是自己把自己卖了还帮别人数钱! ——也确实。 因为,祈月烬用青炎撬门的功夫,自己刚刚才见识过不是吗!这浴室里又没个出口,难不成要自己从排气扇里爬出去?!自己还没瘦到一张纸厚的程度啊! “——安——” 果然,门外的色鬼已经在敲门了,安纳斯用背部狠狠抵住门,回吼道:“别进来!我一个人洗!我只想一个人洗!我受不了人数大于一的浴室!你是不是人啊懂不懂人话啊你个死——二炮!妈的!你、你!” 原来,祈月烬用灵火,直接将整扇浴室门都化为了虚无。用身体紧紧抵靠门扇的安纳斯立马后倒,却是着了祈月烬的道,被八爪章鱼般死搂住不说,温热的鼻息就喷在了耳畔,“安,我来服侍你。” 声音柔柔,可谓情深意切,他从安纳斯腋下穿过、搂抱安纳斯前胸的手臂如初成藕节般白净纤细,其间蕴含的力道却大得骇人,安纳斯觉得,自己如果强行掰开他的手,一定会被他的胳膊压碎胸骨、刺破肺泡、狂呕鲜血。 “我不需要。”可惜安纳斯从来都是不一定吃软、但一定不怕硬的货,他的声音透出十足的冷霜寒意,“我一个人洗,听懂了,就放手。” 脖颈感觉得到赤发的扫动,原来是将头颅搁在安纳斯肩头的祈月烬在倔气的摇头。他将声音放得更轻更软,仿佛就是暖阳下、被最轻柔的力道弹起的棉絮,“安,让我服侍你,就像以前一样。” 他微抬头,亲吻安纳斯的耳廓,朝安纳斯的耳蜗吐出女妖蛊惑勇者般的轻语:“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经长大,能让安更舒服。” 此时,他箍住安纳斯前胸的手又紧了紧,好像在强调他似火的热情已成燎原之势、凭安纳斯一己之力绝难扑灭。 安纳斯被禁锢胸口,呼吸本来就有些不畅,更为祈月烬的一句“我已经长大”震惊到差点只剩出的气,“你?!”难不成那个恋童癖的梦——?! 急于问清这娈童的大案,安纳斯反手就掐住祈月烬的下颌,也不顾两人的距离之近、已经超越自己的忍耐极限了,敛眉就问,“你第一次做,是什么时候,跟谁?” 祈月烬一见安纳斯主动和自己身体接触了,又听得最爱的安似乎含着点醋意,在问自己的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声音立马柔成一滩甜蜜至极的红糖水,道:“是和安。在我小时候。” 安纳斯倒抽一口冷气。自己什么时候、被谁栽赃了的?!这也太冤了,压根没看到肥烧鸡、却被人污蔑嘴巴里的味道闻起来像烧鸡——奇耻大冤啊! “什么叫你‘小时候’?具体在你几岁?说清楚!”这种荒唐事绝对不是自己干的,但无论是谁,对一个还没施哀央大的小娃娃出手,都是丧尽天良、罪无可恕的人渣败类! “……” 这次,祈月烬却久久无法回答,他露出迷茫的表情,红唇微张、露出柔粉色的舌尖,看上去有种呆呆的纯真感,又似乎是陷入了令他也头疼的思考。 安纳斯原本反掐他下颌的手松开,心里也暗自庆幸:果然,是他在瞎编乱造…… “总角(八岁),”带着恍然大悟的惊喜表情,祈月烬的眼眸回复神采,略显羞涩的笑道,“那时,乳牙脱落了,我觉得自己已经长大,所以……” 他又用头顶磨蹭安纳斯的侧颈,仿佛犯了错的猫咪在讨好的撒娇,“对安用药,是我不该,安,莫要生气。” 安纳斯:“……” 卧,槽。这家伙打小就这么不正经,这还了得?!还下药?春药?!他哪来的那黄赌毒之首的玩意儿?!掉颗牙就觉得可以登大人(指初次性交)?他以为自己是鲤鱼,给朵浪就能跳过龙门啊?!哦,不对,根本就不用给浪,他还不够浪吗!他浪得自己简直想自毁三观了! “……你先放手,”安纳斯整个人都被天雷劈成了焦炭,他万念俱成灰之际,反倒干脆也把节操当飞灰、撒着玩儿了,“你说对我用药了,是什么药?” 祈月烬自知理亏,慢慢松开搂抱安纳斯的手,扭扭捏捏一番,才深深垂头、蚊蚋般喃喃道:“花月痕。” 安纳斯:“……少给我丢烟雾弹,说,是不是春药?” 祈月烬眼神游移,白玉般的脸颊透出红晕,倒像是极珍罕的天然血玉了。 他的声音小得不能再小,透着十足的心虚:“是媚药。” 血玉中有一种,叫做“狗血玉”,制法是将玉塞入狗嘴之中,封其嘴,狗被活活噫死之后,尸骨埋入地下。几十年后再掘,就可以得到血玉。当然,这是种十分邪门的美玉了。 安纳斯看着他血玉般妖异的脸,想到的,只有两个字:狗血! 太他妈狗血了! 还能更扯一点吗?! “你,得了!我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安纳斯觉得,自此,节操就跟他是路人了,“我到现在还没跟人上过床!过去十八年,没跟一个人搞过!我就是再精虫上脑也不可能对一个小屁孩动歪心思吧!那还不如随便找个树洞捅了呢!你洒狗血也看准人再洒好吗,我就算晦气,被你一洒,不但没驱成邪,反而更鬼上身了!你这人,成天到晚都在想什么黄赌毒啊?!不要连你自己都污蔑,行吗!一个小孩子就给人下药、找操,你还要不要脸啊!” 安纳斯吼到激动处,手应怒气,又是一个耳光挥上去,将祈月烬血玉般的脸颊抽得更加艳而妖,“我不是恋童癖,别侮辱我!” 被吼得云里雾里的祈月烬,在被耳光扇回神志后,急忙解释:“安,不是的,我没有侮辱你!我的年纪不能按正常方法计算,我——安认为我是小孩,但我早就不是了!安总是推脱,但我等不下去,所以……” 祈月烬寡言少语惯了,此时又情难自制,更加措辞慌乱、前言不搭后语,“安!不要生气了,以前是我不懂事,但现在,我一定不会让安失望——安?!” 看着安纳斯一丝表情也无、沉郁灰暗的脸,祈月烬登时焦灼,完全没了往日孤高清寂的气势,反倒像个快潸然泪下的脆弱小女孩儿,“安,安!我真的已经长大了!我等你等了这么久,早就长大了!你不能再用‘我还小’打发我,所有的事情,我都能为你做!” 祈月烬的眼角闪着莹润的水光,他一咬唇就扑向安纳斯,直发抖的死搂住他,声音带着无端被训的孩童、那委屈欲泣般的颤意,“我能保护你,能为你杀人,能为你做任何事,请不要再离开我了,安,哥哥!” 他那一声“哥哥”叫得异常凄哀,好像含着郁结了千年的苦楚,让安纳斯甚至忘记了要做出推开他的动作。 蓦地,他的声音在脑海里,和另一个更幼小的声音重合了,就像两幅图片在眼前被重叠,他一下子就从幼嫩的竹笋长成了秀丽的修竹、亦或一下子就从绯红而挺拔的鸢尾蜕化成柔弱而娇小的花骨朵儿一样—— 现在,他能结结实实的搂抱住自己,将自己禁锢在他的臂弯中;但几乎就在转瞬之前,他还因为手臂太短、抱不住自己而赌气撅嘴、不甘心的嘀嘀咕咕。 明明,应该是他蜷缩在自己的怀中,猫一般慵懒的晒太阳、偷偷舔一口藏在袖里的糖球儿;为什么,他现在,要带着泫然欲泣的表情,浑身颤抖的将自己嵌入他的胸膛,声泪俱下的求自己别离开他呢? 到底是谁离不开谁?到底是谁在求谁?到底是谁的记忆在悲戚呜咽、衣襟尽湿? 安纳斯听着他带着哭腔的哀求,看着那个仿佛蜷缩在自己怀中、扭过头来、笑弯了眼的小小男孩,觉得自己仿佛迷失在了时空的夹缝中,再也挣脱不出,再也与这个绯色的人卸不下羁绊、解不开因缘了—— 第十八章:祈月 到最后,安纳斯还是没推开祈月烬。 到底是心软了呢,还是在心虚? 为他一个手腕狠厉、孤高冷寂的男儿,却为了自己,像个柔若无骨的女子般泪意氤氲而心软? 为那些颠乱纷杂、说不清道不明的记忆,让自己也怀疑起了自身的品行与操守而心虚? 安纳斯再怎么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见过幼童时期的祈月烬。 细数在救起祈月烬之前、于自己心中留下深刻痕迹的人,却发现,两只手掌即可数完,而区区“十”以下的人中,并不包括祈月烬。 但是,埋藏在自己心海深处,那些带着深入骨髓般的缱倦痴情的回忆,又与祈月烬息息相关——为何? 这是他的幻术、他制造的假象,还是自己本身的记忆,只不过被时间的荒流压迫到了砾石堆的底部,让自己不能从溪流表面一览无余? 安纳斯找不到解释,更无法从祈月烬那里获得解释。 因为,要是质疑“你在编故事吧!是你给我植入了什么记忆,让我也不得不配合你了”,祈月烬……说不定会崩溃。 他已经不是上个世界的他了,那个空寂空茫、凛然狠厉的纵火狂,在这个世界,只不过一个满心痴念、傻气天真的愣头青二炮罢了。 他的悲戚,不像在做戏。自己压根没什么值得他惦记的,他对自己做戏,又有什么好处? 曾想过那是犯神经的狗血报恩,但报恩,也不必做到如此难掩泪意、愁情扼腕的地步吧。 他……是真的,在小时候,和自己有一段往事吗。 自己想不起来,也许和小猪仔不知道三年后、与自己的故事一样? 这是时空扭曲带来的闹剧,亦或恶劣命运赐予的捉弄? 安纳斯,完全找不到解释。也不知道从哪里获得解释。 至少,在祈月烬退出浴室、他独自泡澡的此时,是得不到解释了。 瞧一眼红炎构筑的浴室门,再瞧一眼那只静立于洗手池水龙头上的火凤,安纳斯想翻白眼,却提不起什么力气。 和祈月烬唇枪舌战的一幕还在脑中回放着,连带着闪过那个小小男童的笑颜,各种片段连贯而又破碎,扰得安纳斯的头脑抽抽的疼。 被第二次死死搂住、哀切的唤了“哥哥”后,祈月烬颤抖着搂了安纳斯好一会儿,终是放开了手,深垂头颅,喑哑着声音道:“我不扰安了,安,先洗。” 祈月烬走了出去,没有回头,却幻化出灵火的代象——凤鸟,留下它封闭浴室门、温暖浴室,以便安纳斯泡澡。 安纳斯是明白他的用意的。他也认为,在激烈的争执后,眼不见心不烦是最好的解决之道。 所以,他默许了火鸟双翅一振、火焰便编织为门扇,挡住了室外的风;也默许了火鸟停驻在水龙头上,既像是在监视,又确是在无私的奉献温暖,让一个小小的浴缸泡起来竟像宽敞的温泉池,安纳斯也不得不承认其舒适。 “……呼。”幽幽出一口长气,安纳斯捧起一把水,狠狠泼向脸,倒像是在用四溅的水花自扇巴掌、提神醒脑一样。 可惜,水温偏高,反倒让脸更加火烫。 安纳斯忍不住又向那只金红双眸的炎凤投去一瞥,结果立马就对上了鸟儿的目光,只见火鸟圆溜溜的眼睛微微睁大,看上去就像它的主人一般,天真无邪而略显傻气。 安纳斯想到了上一个世界,祈月烬也带着这么一只火鸟的。那时候的那只鸟,目中无人、强硬霸道、傲气得欠扁,跟它的主人一副德行。 结果到了这个世界,祈月烬变了,他的跟班也变了。现在牢牢盯住自己的这只金红凤凰,特意缩小了身形,看上去就像只披了红嫁衣的小夜莺,它带着初出闺房的女孩儿般的纯真无暇,好奇的上上下下瞧自己,好像怎么也瞧不厌。 安纳斯看它不叫又不闹,乖巧伶俐得很,便逗那鸟儿道:“喂,你就甘心被二炮当浴霸使?看你长得丁点儿大,倒是可以从排气扇那里挤出去,要不要趁机潜逃,我帮你打掩护?” “咕哩?” “啾——啾。” 小凤凰偏偏头,轻轻啼鸣数声,羽翼震动,金红的火粉登时纷纷落于室内,像是在制造一场安安静静的烟火盛会。 相比它的翅膀,它的双足着实短小了些,安纳斯就看着它“唰”的跳到地上,弹弹蹦蹦几下,使劲儿一拍羽翼,这才跳到浴缸的边沿、站好,然后,它继续偏头、盯着安纳斯瞧个不停。 凤凰,鸡头、燕颔、蛇颈、龟背、鱼尾、五彩色,高六尺许。都道百鸟朝凤,然而,又有说法,凤凰是不善飞行的。 安纳斯侧眼去瞧鸟儿那似乎没什么威胁性的小爪儿,坏心一起,扬起一只手就甩过去一把水,活像泼了小凤凰一盆狗血,让尊贵的百鸟之王慌乱乱的扑扇起与身形不符的赤翼,像只被螃蟹夹住胡须的小猫儿一般狼狈。 而它在扑腾掉水花的过程中,火星和红粉一齐飞溅,倒将安纳斯也迷了眼;落入浴缸的火粉又抬高了水温,烫得安纳斯一下子跳起来,忙不迭爬出浴缸,逃离那活像在温泉煮蛋的一缸水。 “笨鸟!”安纳斯骂了一句,找到毛巾就开始擦身。 小凤凰轻轻叫了声“啾”,还是站在浴缸边缘,不过这次倒转了个身,开始盯着安纳斯光裸的背部、臀腿瞧个不停了。 安纳斯感受到背后探究性的视线,立马回头,挑眉道:“蠢鸟,你其实是二炮的眼线吧?只不过装成了只浴霸灯,其实是监控摄像头?你可别告诉我,你们在偷拍我啊?大爷我可是有肖像权的,不给钱不准拍!” “……”小凤凰就像祈月烬思考自己的年龄一样,很有些困难的思考着安纳斯的话的意思。 安纳斯看它火焰状貌的羽冠就像在燃烧,它那圆溜溜的眼睛里也是光色流转,忍不住吐槽,还真是有其人必有其鸟,好皮相一脉相承了。 过了一会儿,小凤凰才想通透似的,抬高音量“啾啾”一声,很干脆的摇摇头。 安纳斯看它煞有介事的包庇主人,玩心一起,便也跟一只鸟儿较真了,他讥笑道:“哟,原来只是浴霸灯,功能这么单一啊!你要是被投入市场,肯定只有滞销的份吧?更何况,你的光热调控钮又难使得很,不愧是二炮造出的东西,你等着被召回、丢进熔炉销毁吧。” “……咕哩?”小凤凰又是偏着头理解了一阵,圆溜溜的眼睛一转,竟是跳下浴缸,在落地的一瞬火光大盛,硬生生通过浴火拓了身形,虽还不到标准凤凰的六尺(两米)高,也有三尺了。 它柔柔的鸣一声,左翼一抖,金光一刹,便是一套衣物飘飘落下,掉在了安纳斯头顶。 “啾,啾。”燃烧的鸟儿眨眨大眼睛,头一偏,一副等待被夸奖的表情。 安纳斯活像看到了鸟化的祈月烬…… 不过,一只鸟总比一个人单纯好懂,起码不会天天缠在自己滚床单。正好在擦过身子后还犯愁,怎么让祈月烬给自己送衣服来,有它替自己找来衣服,也能躲过那尴尬了。 安纳斯想到这里,便象征性的说了句:“不错,你还算有点小用。” 结果火鸟却一下子就兴奋了,“啾啾”的啼鸣又清又亮,像是在得意洋洋的欢呼。 对于和其主一副德行的这只鸟,安纳斯所能做的,只有一个白眼。 安纳斯出浴室、走到客厅才发现,祈月烬正垂首端坐在沙发上,面对着没打开的电视,不知在想些什么。 安纳斯没什么话想跟他说,只抬眼一瞧电视墙上的挂钟,一看,才刚晚八点,去睡觉又太早了些,便一屁股坐上沙发另一头,抄起沙发扶手上的遥控器就打开了电视。 他的眼睛牢牢盯住电视屏幕,压根不向祈月烬投去一眼。 明亮的客厅内,电视屏幕的光亮将他的侧颜映得更加刺白耀眼。深垂头颅的祈月烬用心眼痴痴的瞧着,默数着秒针的一步一动,却仍是等不来他的只言片语。 若说不沮丧,只是自欺欺人。 祈月烬在心里叹息一声,静默的起身,往浴室去了。 在从客厅到浴室的途中,心眼只锁定安纳斯。 ……没有回首,没有一眼。 一进入无门的浴室,火焰的门扇立刻构成,心眼的图像登时消失。 原来,祈月烬还是敬重安纳斯的隐私的,不愿在他洗澡时偷窥,所以灵炎铸门的浴室是一个绝对安全且私密的空间,是祈月烬的视线也无法穿透的禁地。 可是,安还是认为自己双眼龌龊、行为不轨了吧。他并不相信自己…… 祈月烬的手拂过还盛满水的浴缸的边缘,这缸水里,还有安的温度,安的气息就稀释在水中。 突然,祈月烬就有了一个诡异的想法——要不要,把这缸水喝下去?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与渐行渐远的安拉近距离,才能拥有他的温度与气息。 而且……火焰的门扇屏蔽了自己的心眼,如果安在自己洗澡的时候离开…… 他一语不发、眉目冷寒,是要离开了的前兆吗。 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让他如此厌烦不耐…… 祈月烬慢慢蹲下,将双膝跪于洁白的陶瓷地板,双手搭上浴缸边缘,头颅碰上携带水温的浴缸壁,像是在对着一缸摇摇荡荡的水,祈祷。 他觉得,这缸水中,仿佛映着一轮月亮。 自己的名中虽带“月”,但“祈月”之人,只是向月亮苦苦祈祷的卑微信徒罢了。 真正的月亮,是那个白色的大哥哥,他就像光华清切的如轮满月,是自己缺憾横生、污秽晦暗的人生中,唯一纯美圆满、光亮温润的存在。 祈月的先祖,在乱世中凄苦飘零,心中的悲怨无人可诉、无人可解,只得月下行那三跪九叩的大礼,向昏夜中的光神祈祷哀求。 自己,终究还是“祈月”,只能向那轮月祈求膜拜,却终究碰触不得。 那轮心心念念的月,不管在不在水中,绝非自己这等凡夫俗子可染指的吧。 只是烛之烬馀的自己,就算能冒充蜡烛,那凡人所制的油脂微光,又怎能与光润山川、华耀四海的明月比肩? 在空空破破的小草房内孤独燃烧的蜡烛,只能听着耳畔的风叹,瑟缩着滴淌蜡油的身子,眼巴巴仰望那轮孤高清寂的月亮了吧。 不知道化为飞灰,乘着风,能不能与你近一些? 捞月的傻傻猴儿,也许并不是贪玩,而是真的爱慕你啊。 我,向着月亮祈求、那真正得到你的一天—— 第十九章:初欢 好端端一个华艳尊贵的少年,竟被一缸逐渐散去温度的洗澡水恍了心神,不仅跪在瓷砖地上好半天,还连自己的灵力化相——赤凤朱雀来到身边,都毫无察觉。 “咕啾!咕啾啾!”夜莺般大小的神鸟在主人身边蹦蹦跳跳,看上去毫无百鸟之王的贵气,更像只毛毛扎扎的小红雀。 它使足力气双翅一振,这才蹦跶到主人肩头。不过仅仅是这一高跳,就让百鸟之王差点没站稳,倒栽葱般往水里掉了。 祈月烬被左肩头的重量一惊,回过神来,反抬左手、扶住晃晃悠悠的朱雀,这才不至于让神鸟“被跳水”、吃个透心凉。 朱雀见自己被主人护住、没有走钢丝般的危险感了,立马用羽冠蹭主人的脸颊,“咕咕啾啾”叫唤着撒娇。 祈月烬仍由它自个儿闹腾,静默无言,但眉目间凄哀悲切的神色终究淡了下去,回复了平素沉稳内敛的表情。 朱雀偷瞄见主人不伤心了,心里得意的暗笑一声,亲昵的啄啄主人的耳垂,又是一阵“咕啾咕啾”。 《左传》云:“凤凰于飞,和鸣锵锵。”朱雀是赤色的凤凰、为凤族的一支。它的叫声本应高亢清亮、震彻海内,但神兽的显形需借人之灵气作为触媒,祈月烬未连通灵穴,灵力量有限,唤出朱雀已是不易;若让朱雀显出全貌,作为凭依的他就有生命危险了,所以堂堂朱雀也只能像只普通小红鸟般,“咕咕啾啾”,叫得顽皮而平凡。 但是,毕竟是与神兽心意相通的天命之人,就算小朱雀叫得再如何颠三倒四、口齿不清,祈月烬还是能听懂它的意思——“……灵光。” 小朱雀听到自己的名字,小嘴儿张张,似乎在调皮的吐舌头。 “你……”祈月烬一听神兽所言,竟是百味陈杂。心神扰动之际,他几番唇瓣开阖,都未有声音发出。 “以后,莫要……”本打算教训教训这只先斩后奏、自作主张的小红鸟的,但…… 小朱雀已经用翅膀遮住头顶、生怕被敲头了,却见主人目露迷茫、似嗔似怨、含着点羞带着点喜——心里又是一阵得意的嘿嘿笑!【孤可是四方神兽之一的朱雀耶!小烬儿心有所想,孤一定替之达成!】 “啾啾!”仿佛在别有用意的奸笑,小朱雀又是啄啄祈月烬的耳垂,比主人还急的催促着。 祈月烬看着小红鸟光华灼灼的金红双眸,怔怔片刻,竟是脱口而出—— “安说过,不许我在上。” 朱雀差点没栽进洗澡水里。 朱雀:“……” 祈月烬:“……” 朱雀:“……咕,咕啾!咕啾咕啾!咕啾咕啾咕啾!” 祈月烬:“不行。用强的,安会怨。” 朱雀:“啾啾!啾,咕啾!” 祈月烬:“你迷倒安,已是不该。我不能重蹈覆辙。” 朱雀:“……” 小朱雀垮下脸。它深深痛恨朽木不可雕一般,撇过头、不看主人了。 祈月烬凝视着神鸟的赤羽,轻轻一声:“灵光。” 朱雀闷闷的啼一声。还是不回头。 “……灵光。”祈月烬只是轻声唤它的名字。 突然,朱雀仿佛应了它的名讳、灵光一现般,“啪”的扭过头,“啾?啾啾?!”的惊讶询问了。 祈月烬点点头,略显羞涩的垂下眼睫。 小朱雀振奋的忽扇羽翼,鲜红的火粉纷飞,好像是婚礼现场的撒花。 不过表面上喜气洋洋着,神兽的心里还是膈应得慌!【这小烬儿用心语告诉孤的,还是很——很——很折辱小烬儿嘛!】 【孤好生无言】神兽默默道。 由于朱雀耍了个小心眼,看着电视的安纳斯被进入眼睛的火粉迷晕,身子一歪,便靠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他睡下后,悬浮在客厅上空的青色火球晃荡几圈,突然光华大盛,天花板上仿佛激开一圈翡翠色的涟漪,登时,整个客厅的灯光就熄灭了,只剩下明明暗暗的青色波光,映得安纳斯的睡颜忽明忽暗。 祈月烬并未宽衣沐浴,而是径直通过了火焰构筑的浴室门,灵力的火焰顿时将他身上的汗渍污迹席卷一清,让他踏出浴室的时候,身携火星的碎末与余焰的淡烟,看上去就像浴火重生的凤凰。 赤色的他,仿佛顺着夜溪漂流而下的莲花灯,轻步走向青光微茫、暗色沉郁的客厅。 他在安纳斯面前跪下,双手搭上他的双膝,静静的凝视睡梦中的安纳斯。 【安……】 总有那么一些人,忽而汹涌残虐、忽而轻柔温和,就如变幻莫测的大海一般。可他们再怎么娇纵狂傲、喜怒无常得过分,也叫人难以割舍其壮阔雄美、安然静好而只能忍气吞声。 水手们对赖以为生的大海又敬又恨,祈月烬却对心系一生的安纳斯不嗔不怨。 得君一诺,非得信守终生、方才无悔无憾。 【你会想起来的,安】 祈月烬轻轻掰开安纳斯的手指,拿出其握着的电视机遥控器,蹲在沙发扶手上的小朱雀立马从主人手里叼过,放到一边去了。 祈月烬持起安纳斯肤色苍白的右手,亲吻他的手背,舌尖扫过他的手指,最后咬了咬他的淡色指甲,好像是骑士在向君主立约。 瞥一眼沙发扶手上滴溜着大眼睛的小朱雀,祈月烬知道就算赶走它,凭神兽的灵知力,自己和安的春宫图还是瞒它不得,便默许了好色小鸟儿的看好戏。 解开安白衬衫的纽扣,跨坐到他的大腿上,倾身吻他。 唇舌触缠,口液渡送,手指探到他的背部,顺着那流畅的线条滑下,滞留在劲瘦的腰间,揉玩那隔着薄薄皮肤的骨骼。 他的肌肤总带着凉意,和自己火烫的身体形成的鲜明的反差,感觉就像在温暖一块冰。 然,甘之若饴。 趁他晕迷,胆子一壮,流连腰间的手钻入短裤,顿时,入手便是挺翘的臀瓣,而光是触碰到两瓣间的缝隙,就让自己耐不住脸红。 指尖微微刺入缝隙,却像小鱼苗卡在了石缝中一样,敢退不敢前了——他的诫斥,总是制约自己的最强力戒条。 ——哟,你的屁股蛋儿捏起来挺像刚出锅的白面馒头嘛,一手一个还热乎乎,不错。 ——嗯?!小兔崽子,反了你还!拿出你的贼手!找抽啊你! ——听好了,以后只有我捏你馒头的份,懂? ——没为什么!才小孩子就摸人屁股,以后还不得成电车痴汉了?老子才不想去戒黄教育所领你!更没钱保释你! ——哎哟喂,几岁啊你,就想侍候我?有那个技术吗你?我在你手里,十有八九会萎掉,那才叫丢人了。 ——下去下去!长大了也不行!什么都可以纵容,只有这点不行!我还不想被你搞死呢! ——瞧,这不也在上了?你个兔崽子,早就踩在我的头上了,你还不知足,真是。 ——一直一来,想走就走的都是你,不在床上讨回来,我就太傻了。 【安】 他的话语一遍又一遍,润物无声的春雨般,洗涤着自己荒寂的内心,让焦枯的土地也绿意初现、勃发、盎然,给自己一个桃红十里的企盼。 谁上谁下,并不是什么大事。既为并蒂莲,何为高下恼?男顶天,女孕地,将雌伏的一方看作更为情深意切的一方,倒也自有一番优越暗喜。 【我来服侍你】 蹭下安的大腿,分开他的膝盖,蹲入腿间的空隙,去拉下白色五分裤的拉链。 剥下他的内裤,舔舔唇角,潮红着面色,凑近那柔软而安静的物事。 以前,自己为他这么做的时候,他吃惊过后就是大发雷霆,差点没把自己扇出二丈远。 听到自己哭哭啼啼的解释,他紧拧的眉未松,但长长一叹之后,牢牢地搂住了自己,将头颅搁在自己肩头,闷闷的问痛不痛。 ……之后,他接受了自己又习得一技的现实,虽然不情愿。 自己也能让他舒爽得眼神迷蒙,正如当下。 小朱雀色归色,真正看春宫图的时候却是无比正经,一道影子般不叫也不闹,心思纯粹,仿若坐冷十年板凳的老学究。 它看着祈月烬为昏迷的白色少年口交,由生涩迅速过渡到熟练,好像回忆起了以往的夜夜品箫,一下子便银乱到了宫闱妖姬的水准。 他素来清高孤洁,此时却好像魂魄颠乱了,放浪得令人胆寒,舔吻少年阳具的贪婪模样,简直胜过道行百年的狐精。 白色少年好歹是西洋血统,荫净虽未经人事、稚稚无辜,但一旦勃发,仍是尺寸过人,非一般黄肤人可轻易媲美。 他却舔旋硅头,柔啮软沟,唾液滴淌得阳具也一片水润,也亏白色少年的物事没有登时狰狞而紫红,这红彻的立管,倒也像红玉的箫管了。 朱雀看他吮吻茎体后,更是柔柔的吸吁其入喉,裹以舌根,蠕以喉道,艰难却自得其乐得面色红彻,忍不住咂舌祈月烬浪而不邪的特质了。 只见他汗水滴落长睫,被哽住呼吸而呜咽着颤抖,仍是将白色少年的性器吞入得更深,用以配合的舌喉发出浪荡的唾液滞滑声,更加粘稠的白色液体溢出唇角,滴落于清切的青光中。 而再看被梦境困束的少年,虽然双目紧闭,搭在沙发上的手指却在痉挛,一向惨白的刻薄面容也笼上了动情的潮红,很显然被迫陷入了祈月烬带给他的肉欲快感中。 朱雀对自己的迷幻之术深感自信,对于白色少年偶尔泄出的轻哑呻吟,只是用心语提醒祈月烬莫被惊扰罢了。 但神兽也很清楚,就算昏沉中的人突然惊醒,祈月烬也停不下来了。 强制给予他人银秽快感的羞惭,混合了MJ爱人的自责,让本就欲念深重的祈月烬更加沉溺失魂,他自己的物事早已昂立,不待抚弄就情难自制的吐出黏液,将黑色的长裤都浸湿了大半,那顶起帐篷的水色裤裆就像是被滚烫欲水浸透了的墨块,正焦灼激切的融化开来。 感觉到口中安的部分濒临释放般颤抖了一下,祈月烬却是慢慢吐出爱人的阳具,雾水氤氲的眸子回复了一点焦距,露出个妖且艳的笑。 朱雀知道他想做什么。眼前这个赤色的孩子平日禁欲如寒尸,一对上记挂一生的人,却是热情到肌骨酥软、银媚妖娆的地步,愣是一切礼法道义都顾不上了,只盼与心上人共享鱼水欢情,鸳鸯帐暖爱意颠。 他能浪成如此,跟这雪发的少年,可脱不了干系。然而,朱雀知晓时,为时已晚,缘分既已定下,就算前加个“孽”字,也是天意难违了。 小鸟儿默叹口气,扑扇翅膀、努力飞到祈月烬手边,示意他手伸过来,吐给他一点暗金色的口液。 古言,凤凰者,鹑火之禽,阳之精也。朱雀为火之灵鸟,祈月烬与其属性相合,鸟儿的口液更能催起宿主的灵蕴、甚至情欲——不过神鸟之精在当下,也只是充了次润滑后庭的脂油罢了。 祈月烬的后茓仿佛也忆起了往日,本就期待着而吸蠕,摸了凤油的手指钻刺进去,挺弄扩张之际,竟是通行无阻、毫无痛意,不一会儿便柔顺的绽放开来。 欲火早就到了脑尖,祈月烬匆匆扩弄几下,便抽出手指,将内外裤更褪下一些,左手撑住安纳斯肩后的沙发,右手扶住他颤抖而泛紫的物事,慢慢的跨坐了上去。 朱雀就看着他在一坐到底后、乌眉也打起了抖,呜咽声带着哆嗦,热汗簌簌而下,眼角渗出泪,却是抱住雪发少年的脖颈便吻向他的唇,那撕咬一般的动作,就像在确认自己是否身处梦境。 他吻够了,就将脸颊紧紧贴靠少年的雪发,抬起身、又坐下,一次接一次。 轻弱的呻吟被粘腻的水声所压盖,虽然快乐到了想闭着眼享受的地步,他却舍不得错过爱人高朝的表情,痴痴的凝视着他眉目微显难耐的俊秀容颜、倾听他微不可闻的呢喃,光是他下意识的挺腰动作,就让祈月烬狂喜得更加卖力了。 两人原本就濒临喷薄,这祈月烬一坐下,一个被热穴狠狠吸吮、一个被硬物顶中阳心,都是大受刺激,泄了精。可祈月烬并不退出,晕迷着的少年也未满足,两人一个主动献吻、一个被动接受,竟都重新挺立,又开始了异常诡异的奸银。 朱雀一方面惊异西洋少年的耐力,一方面也对祈月烬的贪婪五味陈杂,它等着两人的第二次结束,竟是差点鸟眼一闭、睡过去。 最后,还是祈月烬一声格外勾人的轻叫和接下来脱力的喘息让小鸟儿回过神来,忙不迭就跳上沙发背,蹦到安纳斯的耳边,对疲色与喜色交织的祈月烬一通啼鸣。 “……”祈月烬还沉浸于余韵中,理解小朱雀话语的思维慢了不止一拍。 他伏在安纳斯的胸膛上,听着朱雀又重复了一遍,这才轻轻的答了声:“嗯。” 接着,他听话的松开了对安纳斯瘫软阳具的束缚,但一坐上安纳斯的大腿,却是又忘我的吻了上去,其间喃喃叨叨的,都是一个“安”字,再也不理睬朱雀了。 【这孩子……】 朱雀嘀咕一声,抬头瞥一眼那青色的波光,在心里冷笑某只长蛇的偷窥癖还真是千年如一日,接着翅膀一振,竟是朝着青光飞去,而绯红与翡翠的光芒一接触,朱雀就消失在了半空中,只留下水波般回荡的青色—— 和拥吻着毫无反应的心上人的,半身都被白浊污染、却仍如静美红莲般的少年。 第二十章:早餐 早睡早起,这叫生活规律;晚睡晚起,这叫夜猫子;可晚睡却早起,还万年如一日的晚睡却早起,这就很值得世人膜拜了。 可惜,安纳斯保持的晚睡早起良好记录终于画上了句点。自此,他跌下神坛,沦为最不创造劳动价值的早睡晚起党。 “……嘶!”安纳斯拨弄着头发走到客厅,结果抬眼一看挂钟:十二点二十二?!一二二二,要二就二上加二么?! 厨房的方向传来轻柔的声音:“安,你醒了”,安纳斯顿感翻两番的烦躁。 不过,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不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吗,怎么一睁眼,就到了床上? 而且偌大的双人床上,就躺着自己一个人,被褥洁白整齐、自己也衣衫不乱,看来昨晚没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好险。还以为二炮会求欢不成、来硬的呢。 虽说也有被MJ了的可能,但根据和施哀央看过的钙片,承受的一方第二天起床总会各种腰酸背疼,自己虽然醒晚了,却神清气爽得很,看来是没被折腾了。 放宽了心,安纳斯径直进入无门的盥洗室,发现置物架上已经摆好了牙缸、牙刷、毛巾,而且牙膏已经挤上牙刷,牙缸里也是满满的水,毛巾柔软而洁白——这祈月烬,确是算件贴心小棉袄。 ……贴心小棉袄? 哦,算了,这是夏天,还是别提棉袄、省得自己找汗出了吧。 不过这个比喻还是挺贴合祈月烬的,他有时真是贴心过头,既像让自己出大汗而烦躁的棉袄,又像大热天里主动贴上来的一根烧红铁钳——活生生要烫烂自己的一块皮。 就拿眼前所见作为铁证吧,他到底是要有多贴心,才能不顾自己那恶鬼般的厨艺,献上一桌打了马赛克才能看入眼的——“二炮,敢问你做的是早餐还是中餐?” 正襟危坐在餐桌旁的祈月烬抬起眼,柔笑一下,轻声道:“安,到午间了。” ——也就是变相的说,这是午餐了。 安纳斯:“……”好一顿像极了早餐的午餐。 安纳斯:“这是荷包蛋?”指了指某盘黑炭般的东西。 祈月烬:“安,是水煮蛋。” 安纳斯:“蛋不该是圆的么,你怎么搞成了一个平面的玩意儿?” 祈月烬:“加热……”说着,还比划了一下,做出将一个鸡蛋放在手中的动作。 安纳斯:“……水呢?” 祈月烬瞪大眼睛。 安纳斯:“……二炮,你是要有多二,才能直接用你的火加热鸡蛋?” 祈月烬垂下眼,低下头。 安纳斯:“抬头,解释解释这杯子里的东西。”举起一个装满了黑黝黝的固状物的玻璃杯。 祈月烬抬眼一瞧又马上垂头,蚊蚋般喃喃道:“安,是牛奶。” 安纳斯“咚”的放下杯子,“我想,你绝对把锅烧穿底了吧?” 祈月烬:“……” 须知,牛奶烧焦后,其中占88-89%的水分会蒸发掉,剩下11%左右的干物质会焦而成碳,其中的蛋白质可以产生致癌物质。而焦成黑炭的鸡蛋也是有毒的。总之,焦掉的东西都可能致癌。 就算它们没毒、不致癌,要安纳斯一起床就塞些马赛克进肚……擦,这么猎奇的早上,才不要。 安纳斯甩下祈月烬,进了厨房—— 安纳斯:“……”烧焦了一个平底锅,一个奶锅,一个炒菜锅。 所以才收集到满满一杯的黑炭啊…… “二——炮啊。”安纳斯闻着满厨房的刺鼻焦味,扶额。 二十分钟后。 安纳斯给金黄的烤面包片涂上橘子果酱,面无表情,开吃。 二十五分钟后。 安纳斯磕开一个茶叶蛋,露出褐色的蛋皮,面无表情,开吃。 三十分钟后。 安纳斯昂头,“咕咚咕咚”下半杯温热的纯牛奶,面无表情,放下玻璃杯。 一分钟后,安纳斯终于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二炮,你要看我看到什么时候?!” 只见祈月烬直勾勾凝视自己的眼眸中,满是笑意:“我看安,怎样都看不够。” 他轻柔温软的声音吓得安纳斯汗毛直竖,本来还嫌到了正午、室内温度过高的,这下也不用去找空调遥控器了,光是被祈月烬含情脉脉的凝视,安纳斯就要寒战连连了。 “你,是少女小说看多了么,长了一张娘们脸所以心态也娘炮化了么?你肉麻也该有个限度吧?与其靠说话麻掉我的一身肉,你还不如直接在我身上撒满辣椒籽,或是把我往花椒水里丢。这样够快速方便吧?也能节省你的口水,多好。” ……肉麻:1、人的肉体感觉发麻;2、由轻佻或虚伪的言语、举动所引起的不舒服的感觉,多用于贬义;3、用于形容人说话或者做事弄得他人不好意思,在情侣之间比较多用。 祈月烬当机立断,选择了“肉麻”的第三个意思。 他浅笑道:“安不喜欢,我就不说了。” 言罢,异色的眸子柔柔亮亮,像是博物馆藏品柜里的镇馆宝石,不对准光束也耀眼得很,仿佛能闪瞎钛合金的狗眼。 安纳斯哆嗦一下,默默想,他该不是又误会了什么吧…… 这个花痴的二炮,呸! 见对面赤发的傻叉还是规规矩矩的端坐着,面前只有盛满黑炭的餐盘和盛满黑炭的玻璃杯,看上去惨兮兮得可怜。 但他不急又不躁,安之若素得很,只顾盯着自己散发粉红色泡泡了,又让自己刚冒出的同情心顿时灰飞烟灭。 安纳斯起身就想离席,结果祈月烬也跟着站了起来,抢着就去收安纳斯的餐盘—— “你等等!” 祈月烬立即停手,抬眼,略带疑惑。 “……你……”安纳斯迎上他天真无辜的眼神,却是陡然想到了那个被他珍藏的塑料勺儿,如果他真有偷偷捡起自己丢弃的东西、再视若珍宝的收藏起来的变态癖好—— “没事,你来收拾。” 祈月烬特别、十分、极其愿意为安纳斯忙前忙后,他立刻一手拿起盛着面包片碎渣和茶叶蛋碎壳的餐盘,一手持起还剩半杯牛奶的玻璃杯,就往厨房去了。 安纳斯抱手站在餐桌旁,等待。 三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七分钟过去了。 安纳斯在心里骂一句“特么的”,冲进厨房就夺下祈月烬正欲饮之的玻璃杯,不管怎样,先扇一巴掌再说! “啪”! 安纳斯当着祈月烬的面,将剩下的牛奶倒进了洗碗池。 祈月烬就看着白花花的、还带着安的温度与气息的液体流入了排水口,即将混着菜叶、剩饭、骨头渣儿,变为肮脏下水道里的恶臭泔水—— “你想干什么?!” 安纳斯的严厉声音和一记狠抽让祈月烬猛然回神,他怔怔的望向安纳斯,伸向洗碗池的手定在空中,手背上一大片红。 “你!好歹也是祈月家的人吧!至于像个乞丐一样,吃人剩下的东西么!就算你再没本事,出去搬砖也行吧,挣一块钱买一个干馒头吃,也比翻垃圾堆好!再让我看见你这么没志气,我替你爸妈抽死你!” 祈月烬完完全全愣住了。他的唇瓣张合,喃喃出的词汇,安纳斯根本听不分明。 “……安的。”他垂下头,明明身形与安纳斯相仿,看上去却像一个白面团儿的小娃娃,充满了稚嫩而单纯的委屈。 “我的?”安纳斯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拧起眉,“你想表达什么?大点声!” “安的……那是安的东西,不脏,不是垃圾,不想丢掉。”他缓慢的摇头,抬起眼,又是一片带着湿意的真挚,“我不是乞丐,安,我会养你,你信我。” “……”安纳斯撇过头。 被养什么的,如果不是相约过一辈子,有什么资格说得这样信誓旦旦。 安纳斯不带任何表情,走向高压锅,提盖,拿出两个茶叶蛋,又从消毒柜里找出一个干净的玻璃杯,倒出一杯牛奶,最后把蛋和奶都递给祈月烬,冷淡的道:“二炮,接着。” 祈月烬马上就伸出双手,稳稳当当的接好,眨眨眼,又是喜上眉梢。 他的快乐与痛苦,怎么就这么绕着自己转呢。 他就像云霄飞车,而自己就是飞车的支架,想让他下坠他就下坠,想让他腾空他就腾空,自己一撤离,他就会摔下万丈高空、砸个粉身碎骨。 他怎么,就没有自身的意志呢?把自己的命运交付给他人,卑微的祈求他人的恩赐,这真是他吗?那个御三家顶礼膜拜、万能的杀神一般的人物? 安纳斯感到很难受。为祈月烬的毫无自尊而难受,更为是自己导致了他的尊严尽失而难受。 自己,怎么就成剥夺另一个人尊严的人渣败类了?到底是怎样扭曲的因缘,才会让孤高的神跌下云端,变得如此低声下气、唯唯诺诺? 安纳斯无法理解,更不知从何理解,正如他不知如何走近三年前的莫悱一样。 但他看着祈月烬可怜的捡食面包渣、舔舐剩果酱、偷抿冷牛奶,仿佛就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为母亲购置食物后,分文全无、饥肠辘辘,压抑着欲泣的委屈,去翻找垃圾桶一样。 “算了,”安纳斯又抢回祈月烬手里的鸡蛋和牛奶杯,转身道,“你别用你的火加热了,糟蹋食物是可耻的。” 祈月烬呆呆的看着安纳斯又点燃了天然气,开始煮鸡蛋、热牛奶。 心思百转千回,终究落在一个“喜”字上。 他一语不吭,却一下子就扑了上去,从背后抱住安纳斯,软软糯糯一声“安,我爱你”—— 安纳斯吓掉了一根筷子,结果那根筷子掉到哪里不好,偏偏掉进了加热ING的牛奶中。 安纳斯:“……” 祈月烬亲昵的撒娇,用赤发去蹭安纳斯的脸颊,终于,因为安纳斯的肩膀抖得过于厉害,而体贴的放下胳膊,柔声问:“安?” 当然,用剩下的筷子捅眼睛,是不好的。 捅鼻孔,也应是不好的罢。 于是,安纳斯把手上剩下的筷子也丢进了牛奶锅,转身就是一耳光—— “啪”! 前后呼应了,甚好甚好。 第二十一章:冷遇 以前,养狗是为了看家护院,狗儿吃点主人剩下的就行了,要是到了灾荒年代,狗儿就得被剥皮抽筋、肉养其主,可谓护得家门、入得锅碗,人类好友哉。 现在,狗儿却是比人还娇贵了,狗粮精细、狗衣特制,还天天被大爷大妈抱着唤“儿子/女儿”,可谓一朝踩在人头上,就是狗眼看人低。 安纳斯知道这样的联想十分折辱祈月烬,但是……他双手持个褐皮的茶叶蛋,舔也似的小口啃咬,墨浓的眼睫掩着,赤发的头颅垂着,沉静乖巧的样子,真像只温和顺从、给啥吃啥、捧着根肉渣也无的骨头都能啃得满怀感激、津津有味的小赤犬了。 心有微弱的怜惜,但更浓烈的情感可称为“酸涩”。自己,莫不真成他主人了?都说“先爱上,便是个输”,可他输成了个狗样,未免太过凄凉。 他一昧付出,自己不可能不动容。只是……若小三伏地求欢就能上位,那世上的所谓情爱,就太特么操蛋了。 自己是无法回应他的。穿越时空,颠覆乾坤,为的是那个温柔的小猪仔,而不是他。 总会找到个机会,捅开蒙瞎他眼睛的那层窗户纸……到时候,就算是痴念深重如他,也可以放弃了吧。 安纳斯撇下进食中的祈月烬,扭开门锁,走出房间。 他一踏上走廊平台,就瞧见了正呼出呼哧挪上楼来的一坨肉——莫悱。 只见小胖子仿佛在泔水里滚过一般,满头都是透明小蠕虫般的大汗,汗臭很猛烈的传来,恶蛟般席卷楼道,很有种榴莲在电梯中被摔烂的架势。 他极其吃力的利用楼梯扶手一步步蹭上台阶,成缝儿般的小眼几乎要滴下泪,他的大白背心湿了个透,似乎一拧就能造出瀑布。 安纳斯赶紧下楼扶他,可刚碰上莫悱黏糊糊、仿佛能淌出油水的肉感胳膊,就被莫悱力道轻飘飘的一巴掌糊开,“你……别,别碰我……” 安纳斯瞪眼。 但莫悱的意志十分坚定,他一胳膊抵开安纳斯,手指掐上扶手,牙齿咬得“嘎嘣”响,终是自己爬上了楼层平台,按响了自家的门铃。 安纳斯遭到冷遇,竟是发愣。他在上个世界,被莫悱拒绝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来到三年前,没被拒绝的次数变成了屈指可数,这让他极难接受。 看见莫悱家的门打开、微笑笑惊呼着扶住了软成稀泥的莫悱,安纳斯唇一抿,拔腿上几级台阶,就来到莫家母子面前,尽力挤出最诚挚的笑容,打了个招呼。 微笑笑抬眼一瞧,吃惊得瞪大眼。而莫悱被母亲掺扶着,终于能喘口气、擦把眼,这才看清安纳斯的脸——他更为吃惊,简直要从母亲的臂弯中滑下来、正式瘫成个泥潭。 “您们好,我是安纳斯塔西亚。”安纳斯很别扭的笑着,强迫自己直视莫家母子的双眼,以表诚意,“又见面了。” “……”莫悱合拢嘴巴,满脸警戒的盯着安纳斯瞧。 微笑笑则处事周到的多,她笑道:“你好,原来你也住这栋楼啊。” 安纳斯不知该怎样答。要是莫家人知道他破锁而入、强抢民宅,保准更不待见他了。 “不,我是……来找亲戚的,我亲戚住在这里。”安纳斯勾起右手大拇指,向后指了指—— “祈月——”莫悱倒抽口气,而微笑笑掩住唇。 安纳斯听得那诅咒般的二字,愕然回首,果真是祈月烬。 赤发的他带着平静的表情,不知什么时候开了门,正凝视着莫家母子。 “你!”安纳斯以为他又要用视线杀人的毒招了,伸出手就去推他——祈月烬踉跄一下,却仍固执的站好,就是不往屋内退。 他抬眼,表情虽沉稳静好,眸子却俨然笼上了一层晦涩的灰雾。他盯住莫悱的时候,就像盯着一只妄图扒拉走稀世美钻的小蝼蚁,身为护钻警卫的他,恨不得一脚踩上去、碾踩个千万次,方罢休。 之所以不抬脚,只是怕美钻沾上那蝼蚁溅出的恶陋欲念罢了。 “祈月烬!”安纳斯注意到他沉暗的眸色,又是惊又是怒,他低吼出对方的名字,按上对方胸口的手更是使力,想把他推进屋内、“咚”的关门,不让他打扰自己与莫家人的互动—— “二位好,”祈月烬抬手抚上安纳斯暴力的手腕,竟是礼貌的一颔首,冲莫家母子道,“我和安暂住此处,没想到竟与贵家成了邻居,未能提前拜访,深感抱歉。” 他这一番客套话可谓说得十分老道圆滑,让莫家母子顿时疑虑全消:也对,这位可是祈月家的小公子,凭祈月家的财力,四处购置房产再正常不过,那染发的小流氓既是跟着他,也不必做那偷鸡摸狗之事了。 安纳斯读得莫家母子二人的心声,“噌”的一下,脑子就木了。 【我是盗窃犯?!】 虽然时常空寂的房间确实容易招来胆大的借住贼,但自己突然出现、就被怀疑,祈月烬突然出现、却被认为理所当然?! 【为什么他们那样看我?!】 安纳斯本就面无血色,此时难掩震惊与怒意,更是将刻薄冷淡的神情衬得像个凶煞的白无常,让莫家母子看了,更是不悦,还以为安纳斯在用眼神讽刺他们呢。 而两人的心声又是瞒不过安纳斯的,雪发的少年就听着两人在心里嘀咕起了他和祈月烬的关系—— 莫悱因为玩过galgame,在二次元的世界里泡过妞也追过汉子,知道男的也可以养小白脸,马上就瞅着祈月烬,目露纠结的忧伤了。 而微笑笑身为专职家庭主妇,独守空闺的时间长,实在无聊了,就看些微带颜色的小说,而经网友推荐涉及了耽美文学后,她便一发不可收拾,看着对稍显亲密的帅哥就要YY一下;祈月烬的音容笑貌是很对她胃口的,但配上个不讨喜的安纳斯,就很让微笑笑膈应了,她简直要把安纳斯当作耍手段找干爹的软蛋了。 再也受不住莫须有的轻蔑,安纳斯转身就跑下了楼。 他一句招呼也不打、瞧不起人般扭头就走,更是让微笑笑挑起眉、加深了偏见;莫悱一看碍事的白毛鬼走了,松口气,和祈月烬搭讪的语气也急切起来,“祈月……烬,你和他一起住吗?” 祈月烬看安纳斯面色阴暗、跟莫悱也没怎么交谈,心情大悦,掩抑眸子的灰霭散去,清明的瞳色衬得容颜更加艳丽,看得莫悱紧一口气,脸上也发烧了。 同样能听得莫氏母子二人的心声,祈月烬暗嘲一声:这两人没有亲近安的资格。 但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首先应彻底扑灭他们图谋安的诡心—— 祈月烬微睁大眼,严肃脸色、冷峻声音:“安是我的亲人,更是我的爱人,请二位勿介怀我们的关系。” “……”莫氏母子一知道隔壁就住了一对活生生的同志,还是深感惊悚的咽了一口唾液。 祈月烬微颔首,语气放轻柔了些,却是一步步引着莫氏母子往陷阱里跳,“安的面子薄,却是个实在的善心人,二位以后,请多多担待。” 他这话说得着实恳切,又暗指出其与安纳斯的关系密不可拆,而莫氏母子也很机敏的理解到了:这两人真是一对儿。 祈月烬有意无意的将视线投向莫悱,显出愁情缱绻的烦恼,轻声道:“不瞒二位,安和我,最近有些不合,安总是找法子来气我,也许会波及二位,还请二位宽容大量了。” 他柔顺垂眸的样子,真是勾极了人心。而任谁对着美人,都要明里暗里退让个三分的,莫家母子本就喜欢他,这回更是答应得信誓旦旦——虽然,莫悱有些幻梦破灭的黯然,而微笑笑更认为安纳斯是个无理取闹的缺心眼了。 祈月烬又一读二人的心声,发现大功已告成,这下,外界的阻碍已被消灭,剩下的只有唤醒安过去的记忆、让安想通彻了。 “十分感谢,二位,就此告辞。”祈月烬颔首道别,心思轻快的下楼,追着安纳斯而去了。 莫氏母子面面相觑一会儿,唏嘘几句,进了屋。 莫家屋内,莫悱瘫在沙发上,盯着头顶的吊灯,怔怔出神。 原来,真的有喜欢同性的人存在啊……以前只是听说,没想到,这“同志”,是真的存在的。 忍不住想到了曾经误点进去的18X-BL之AVG游戏,本来是想挑战自己的三观极限的,结果一看到那没打马赛克的CG,硬是被果冻哽住了喉咙,差点呛死。 两个男的搞,还真——恶心! 竟然是插屁眼,不嫌JJ沾上屎吗?!而且还舔屁眼!吃屎的狗吗?! 莫悱也想不明白,自己看着白花花的美少女舔男人的屁眼,都只有快感与征服感的,为什么那画得像个女人的小受,就让他酸水直涌呢? 估计是那小受的JJ太写实了?或者是真人的配音叫得人太毛骨悚然了? 无论如何,总觉得,真特么脏死了。 手指进去也是,JJ进去也是,如果那受放个屁、正拉稀,还不得—— “操。”莫悱忍不住骂了一声,自己把自己弄得想吐了,真不划算。 而且,这么一想……那祈月烬也,显得龌蹉了。 不管是捅那流氓还是被那流氓捅,都很恶心。想着他们就像游戏CG里画的那样,互相糙着—— 莫悱大大的吞咽了一口酸水:真他妈太恶心了! 经过美化的CG都让人恨不得自戳双眼,一想到真人乱搞,更是——受不了!太恶心了!怎么会有那样的人存在!又不是没有女人了! 这么一想,被那人的脸勾去魂的自己,还真是特么的傻逼。 当初是没想到,两男的也是要上床的,就把祈月烬当作无性别的天使一般去敬仰了。还为能更入他的眼,跑了大半天的步,准备出汗减肥…… 自己就特么一傻逼。竟然要去当GAY了,真是自甘堕落。 现在,一想到祈月烬那艳极胜女的脸,就只觉得妖气十足、骚气十足。而那白发流氓也是张娘们脸,他们两个,倒又像在搞GL了…… 好在自己还是能勉勉强强接受GL的,以后对上他们,也不会立马就吐吧…… 如果他们再膀大腰粗、体毛浓密、想象成两女人困难一点,自己怕是——宁可搬家也不要和他们住隔壁! 莫悱深呼吸好几次,终于从可怕的联想中脱身而出。他马上就跳下沙发,冲母亲大喊:“老妈!我想吃土豆烧牛肉!” “哎?”微笑笑刚削好一碗瘦身圣果——苹果,听到儿子的喊声,忍不住问:“小悱,不减肥啦?” 莫悱的回答很大声,却有些答非所问:“我饿了!” 微笑笑抿唇而笑,放下苹果碗,就打开了冰箱柜门—— 儿子的减肥计划只是心血来潮,然而母亲却打定主意要陪儿子一起挨饿。 好在儿子能想通,毕竟为了外貌,搞垮身体不值啊。 微笑笑开心的哼起了小曲,准备为儿子呈上一顿色香味俱全的大餐—— 第二十二章:鱼儿 真正逃到外面,天大地大,又不知该往何处去了。 一出“南国嘉苑”小区,向北走五十米,就是一条大斜坡。安纳斯顶着火辣的骄阳,加快步速冲下斜坡,感觉自己带起的灼热风浪就像喷气式发动机喷射出的气体动力,可惜,自己确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冲向天空、做只无忧无虑的飞鸟的。 “南国嘉苑”小区地处远郊,周边设施还未建起,抬眼望去,一派毫无遮挡的空寂荒芜。 道旁树矮矮小小,绿叶稀疏得可怜;灌木丛毛毛扎扎,渴水般蜷缩着焦黄的叶片。柏油马路似乎升腾起沥青味的热气,刺鼻得厉害,倒是和刺目的阳光有得一拼:都是对人不怀好意的存在。 顺着斜坡走下去,便是莫悱带自己去过的水上公园。不过这是在三年前,水上公园的亭台栈道都未完工,石椅的块料堆叠在岸上,看上去就像圆明园里的残垣短柱,萧条破败得慌。 明明这是刚动工的景象,映在安纳斯眼里,却成了刚废弃的景象,一时间,他简直认为自己不是回到了过去,而是穿向了未来,看到了水上公园垂垂老矣、荒寂冷落的终局。 看那一湖清水,粼粼的波光便为另一种安然的绚烂,在烈日下仿若一块晶透的蓝钻,是要值一艘泰坦尼克的价值的。 安纳斯随便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草坪躺下,用胳膊挡住自己的眼睛,迷迷糊糊的想着一些过去的事。 ……那是一个傍晚,和莫悱一起来这里散步。不知为何,两个人赌气拼起了竞走,绕行整个湖好几圈,到最后,比跑了场马拉松还累。 当时的嬉笑怒骂,仿佛还缠绕在耳边,却又不真不切,因为自己想不起来,和他究竟说了些什么了。 这才几天,就忘记了啊。看那湖水,忍不住想到了……据说只有七秒钟记忆的鱼儿。 是哪本书里面的呢:“有人告诉我,鱼的记忆只有7秒,7秒之后,它就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一切又都变成新的。所以,在那小小的鱼缸里,它永远不觉得无聊,因为7秒一过,每一个游过的地方又变成了新的天地。它可以永远活在新鲜中……” 文名是《用鱼的方式爱你8秒》。其实,七秒的说法十分没有科学依据,因为鱼不仅具有记忆能力,且记忆力可以持续几个月,甚至更长时间。而除了记忆能力,鱼在认知方面的能力甚至超过许多灵长类动物。鱼像其他动物一样,学习并传递知识,比如成年鱼会教幼年鱼如何去捕食、分辨环境、识别危险、如渔网发出的声音等。 如果未来、陆地被海洋吞没,说不定鱼儿会取代人类,成为世界的主宰吧。 说不定,最善忘的物种,其实是人类。自己和他,走着走着就散了,那么回忆——也会都淡了吗。 原以为清晰的那一幕幕往事,原来已经成了磨砂玻璃,所有的坚信都算作了什么呢。 回到三年前,自己在莫家人心中,却无缘无故的成了那么个不堪而堕落的渣滓。自己拼命的去追,却发现竟是他主动砍下了一道道鸿沟,逼得自己彷徨于眼前的深渊,绝望无助、快要癫狂。 也会想,如果小猪仔是祈月烬,该多万事大吉。可小猪仔毕竟只是用过祈月烬的容貌,绝非祈月烬本人,他们两个完全不同,千不该万不该将他们混淆。 该如何做,才能寻回自己失去的感情?难不成真要去书店买《泡妞秘籍》么? 还是说,自己穿越时空,本就违情背理,老天爷铁下心来要惩罚自己,便剥夺了莫悱对自己的那份隐忍与温柔? 拼不过的,究竟是人心,还是天意? 安纳斯闭上眼睛,压下眸中的湿意,用手臂替自己遮挡阳光,昏昏乱乱的睡去了。 ……“……呜。” 起身的时候,背部黏黏糊糊,全是被辣阳蒸出的热汗。 揉揉左眼,却发现一件衣服顺着自己的腹部滑下。 捞起那件黑色的T恤,转念一想,又是抬眼一瞧—— “……二炮。”安纳斯小声嘀咕道。 正是祈月烬。只见他裸着上身,赤着足,正背对着安纳斯,站在波光绚然的湖面上。 他的身姿可谓挺拔修美,赤发与白净的肤色似乎在灼灼发亮,让他能溶入光中一般,或是下一秒就要散为阳光分子、化为溅落湖水的金色光粉。 他的脚底贴合湖面,将碧水荡出圈圈圆圆的涟漪;他就好像雪杆的红莲一样,柔腰一晃,便动乱了平静的湖面与赏荷的人心。 可惜,安纳斯向来不是诗情画意的文人墨客,他一见光天化日、纵火狂竟然不借外力站在水上,这要是被普通人看见了,还不得被追着学特异功能?! 很可能连带着自己也被当做江湖术士,抓去镁光灯下当猴儿摆弄! 刚想出口吼回那死二炮,却听得一声水响:“噗通”! 祈月烬竟然掉进了湖里! “二炮?!” 安纳斯赶紧冲下草坪、赶往湖边,对着那处只冒出诡异气泡的湖水就是大声喊:“二炮!祈月烬!你没事吧?!” 回答安纳斯的,只有空余波纹的安然湖水了。 这种时候再多想,二炮就真成湖神的二奶了! 安纳斯甩开那件黒T恤,踩掉自己的鞋,“噗通”一声,也跳进了水! 眼前好大一片灰白的泡沫,安纳斯憋住一口气,眯起眼就往前游去。 感觉又回到了在海中救他的那次。这死二炮,不会游泳踩什么水!当什么净水红莲啊,活生生一坨丢进水里就沉的大姨妈红加厚卫生巾! 安纳斯满肚子的愤恨,但人还是要救的!他蹬起双腿,加快速度,往更暗的前方游去——“?!” 眼前怎么又蹿上一阵泡沫?!水下阳光又弱,安纳斯登时便被迷了视线,身子一僵,差点呛水—— “!” 突然,腰被一揽,上身被往前带,嘴唇就贴上了一个温软的东西—— 安纳斯:……?? 祈月烬就像柔软的水草一般缠住了他,虽然渡来带着烫意的空气、确是让安纳斯不至于窒息,但犯浑的舌头又是一通乱搅,还将安纳斯箍得嵌入己身般紧,简直就像拉人下水、吸人精魂的水妖了。 安纳斯当然不会束手就擒,他狠咬上祈月烬的舌尖,就算在水中动手着实吃力,还是抡了祈月烬一个巴掌——轻轻飘飘的力气,滚动的水沫,倒像在爱抚。 祈月烬当然不怕被咬,不过他也不存多少空气了,便最后一吻安纳斯,带着他游上水面—— “噗!”安纳斯是被水浪送上水面的,他刚一落地,那朵浪就退回湖水,只留下点点雪白的泡沫。 安纳斯“呸呸”吐掉水,摸一把眼睛,却发现祈月烬还是没上岸?! 【擦!他逗我玩吗?!还是在舍己为人,英勇牺牲掉了?!】 给湖水一发燃烧弹,让全部的水都蒸发掉,如何! 正当安纳斯准备实施这罪恶的计划——“唰啦”,一朵水花在湖面绽放,花心里赫然站着艳丽出尘的祈月烬,还浑身干爽、滴水未沾! 他带着浅笑,赤足踩水,一步一朵莲般,朝安纳斯走来。 安纳斯:……!!! 他轻巧的跳上岸,来到摇摇晃晃站起身的安纳斯面前,头一偏,柔声道:“安,湖里有鱼。” 安纳斯:“……” 祈月烬见安纳斯的白发湿哒哒,软成了一坨褪色的紫菜,眨眨眼睛,抄起草坪上、自己的黑T恤就替他擦头发。 安纳斯呢,默不动声,仍由他摆弄自己的湿发。 他看着祈月烬一脸认真的表情,又带着天真的无辜,而洁白光裸的胸膛像是能反射阳光的镜子,更衬出自己落水狗般的狼狈—— “说,你到底会不会游泳。” 安纳斯用陈述句的语气说出了个疑问句,冷寒的语气中,满是濒临爆发的怒火。 取下被打湿的黑T恤,祈月烬闪电般吻去安纳斯睫毛上的水珠,才带着些羞涩的笑意,轻声道:“会。” 安纳斯:“……” 好吧,也算自己傻逼了,把一朵凶残的噬人莲当做失了鱼尾的苦情海公主——真特么比夸下海口不带游泳圈,结果一下水就脚抽筋的“游泳健将”还丢人。 见安纳斯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祈月烬讨好般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尾——十二红金鱼。 “安,送给你,”祈月烬双手碰上金鱼,一脸清纯的真挚,“谢谢安的早餐。” 安纳斯:“……” 看着那瞪着大大鱼泡眼的小红鱼,因为祈月烬手掌中的水性灵气而乐悠悠的摇头摆尾,安纳斯的心情只能总结为一个字——操。 抄起祈月烬手中的混蛋鱼,安纳斯咬牙一抛,好一个完美的抛物线! “咚”,鱼落水,鲤鱼落榜,耶。 拍拍手,甚至不用瞥一眼祈月烬,就抡上“神之右手”——“啪”!好靓的一记巴掌!正中脸颊而非打上鼻子! 拍拍手,安纳斯一言不发,沉着脸,拖着因湿透而沉重的身子,就往斜坡上方走。 “安!” 祈月烬提着安纳斯的两只鞋,蹭蹭跑到安纳斯面前,急急道:“安,我为你穿鞋吧。” 安纳斯一声不吭,夺下自己的鞋就往湖里甩去——抛物线X2,弧度完美。 绕过祈月烬,继续往前。 “安……安!”祈月烬不死心的追上去,想牵住安纳斯的胳膊,又被一掌推开,“安,你的脚会疼,我背你吧!” 安纳斯再次狠抽祈月烬伸来的手,猫儿眼怒瞪,和鱼泡眼也没什么两样了,“鬼才要你背!自己去找个鬼,压你的身去!老子烦着,你再吵,把你当块石头、扔进湖里砸死那鱼!” 可祈月烬还不屈不饶了,他抱住安纳斯的一只胳膊,不顾脸皮般耍赖道:“安,不行!路上砾石多,你会受伤,我不让你走!” 安纳斯嘴一撇,就是一个巴掌!祈月烬硬生生的受住了,可还是不放手。 在安纳斯尖酸的痛骂即将劈头盖脸之际,祈月烬眉微拧、碧空色的右眼闭上,左眼则是翻涌起金红火光—— “你又干——嗯?!” 眼前所见猛然变换,刹那就从空寂的水上公园变为了熟悉的楼道景色! 好一个空间突破,这种需要极猛烈魔力瞬爆的技术,也只有灵储量惊人的祈月烬能做到了吧。 然而,施展了瞬移之术的祈月烬却是身子一软,竟倒进了安纳斯怀中,右手重重按压右眼,粗粗的喘气。 “喂,二炮?!”安纳斯掐住他的上臂,毫不温柔的扶起他,皱眉问道,“怎么了?要是再开玩笑,我把你丢进水泥搅拌机!” 祈月烬一时没有回答,捂眼的右手颤抖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放下。 可他还是闭着右眼,让安纳斯也不由得挑起眉:“你干嘛?向独眼龙的库克船长表示敬意么?你别以为自己是长不大的彼得潘啊!” “……”祈月烬还是没睁开眼。他用单眼怔怔的盯着安纳斯瞧,而瞪得大大的赤色左眼中,似乎掠过一丝—— 恐惧?! 杀伐的代名词、凶悍到连神灵都能烧焦的祈月烬,也会恐惧?! 安纳斯陡然心惊,左手一把捧上祈月烬的右脸颊,焦急道:“睁开眼睛,二炮!快点,有问题就去医院——” 他睁开了眼睛。 精雕的堇青石般的右眼,化为了燃烧的赤。 祈月烬抬起的右手贴上了安纳斯的手背,他那柔柔的声音里藏着因祸得福的暗喜,“安,我没事。” ——他为安纳斯关心他、替他焦虑而开心得眉眼弯弯,甚至忽略了眸色突变的剧痛。 安纳斯:“……”面无表情的看着祈月烬亲吻他的手背、指缝和掌心。 特么的……估计就是落了个水,害得隐形眼镜掉了,眼睛疼了一会儿吧,擦。 相信他的自己,就特么个二货。 “亲完了?”安纳斯面无表情。 “……没有……”但祈月烬还是依依不舍的放下了安纳斯的左手。 ……“啪”。这次是“神之左手”,你懂的。 安纳斯用巴掌扇开祈月烬,板着张无比难看的脸,一脚踹上两人“暂住”之处的大门—— 他正恼火呢,只不过找个门板泄愤罢了,想着反正门锁了、用脚也踹不开—— “咚!” “嗷——!” 没想到,门后正好有个人要出来,安纳斯一脚踹上门的时机和门内人按下门把手的时机忒默契了—— 后果就是,安纳斯踹开了门,而门儿抡飞了开门的人。 这就相当于,安纳斯用门,扇了那人一巴掌吧。 安纳斯的打耳光特技,可谓是越来越神乎其神了啊。 呵呵。 第二十三章:兄弟 被门扇抡了一把掌的人重重倒地,软瘫着抽搐,似乎要口吐白沫了。 安纳斯先是一愣,才慢慢放下踹门的长腿,眨眨眼,倒抽一口气就冲进屋,“喂!你没事吧?!” 脸色狰狞的倒地者被搀扶起来时,还在“哎哟哎哟”的呻吟着,他的双眼闭得很紧,好像难忍着痛楚。 安纳斯扶着他,因为不懂急救知识而不知所措,只能喃喃的问:“你……还好吧……” 担忧的瞅着他,本想招呼祈月烬入室、共同送倒地者进医院—— “哟呵呵,上当了上当了!” 只见被安纳斯搂在怀中的男人睁开一只眼,满脸的狡黠,声音中充满了戏谑,好像对糊弄了一把安纳斯深感满意似的。 他睁开的眸子是奇异的玄色,墨色中掺了些许的赤,又像是杂了血丝的墨玉,有一种沉暗的妖魅之感。 安纳斯一看清他的脸,马上就松开手,结果——“咚!”“嗷嗷啊!你干嘛松手啊!” 他,这个皱着苦瓜脸、嘀嘀咕咕艰难起身的男人,他的脸,神似祈月烬! 安纳斯甚至以为,自己刚才搂着祈月烬了! 站起身,安纳斯抿唇望向门外,却看到祈月烬那已改换为双赤的眸子、竟是又失去了焦距。 【他们什么关系?!】安纳斯瞧瞧大大咧咧爬起身的玄瞳男人,又瞧瞧呆立门外双目空茫的祈月烬,一个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念头浮出脑海——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玄瞳男人指着门外的祈月烬就是夸张的大叫,“你你你你你你——!” “我、你!我我我,我没看错吧?!”男人一旦站直,身量明显高于祈月烬和安纳斯,他瞪大了玄色的眼睛,只见其短发也是黑中泛赤,活像一个褪去了火之灵气的祈月烬。 “烬——弟——啊咧?!” 男人又一次头砸地面,原来他被一道暴雷般蹿来的祈月烬掀倒、压住,颈侧也抵上了祈月烬左手食指的指甲。 只见祈月烬的赤瞳完全失去了焦距,他瞪大的浑然双眸里,充斥着欲除之而后快的杀意—— 他的指甲已经陷入男人颈部的皮肉,马上就要抽出男人的脖筋—— 男人的呼喊卡在喉头,惊恐已经让他失去语言能力—— 鲜血渗出几滴,祈月烬的手指已经勾起,男人马上就要破喉而亡—— “祈月烬!” 安纳斯的怒吼让赤发少年动作一顿,他刚向安纳斯瞥过一抹惊讶的眼神,就被安纳斯一脚踢飞! “你他妈又想杀人?!”安纳斯跨过倒地的男人,朝撑起上身的祈月烬微俯身——本来想揪起祈月烬的衣领的,但鉴于他裸着上身,所以改为了掐脖子,“你算什么啊你!眼皮一跳就得杀个人的昏君么?还是想倾城就倾城想倾国就倾国的美女?哈,你还真是厉害啊,以为有张脸、谁都能原谅你吗!” 安纳斯扯到“脸”这个词上,完全是因为祈月烬的脸让他想到了那个温柔的小猪仔,而祈月烬呆呆怔怔、毫无反抗的柔顺表情更是和莫悱如今的鄙夷冷漠形成鲜明的对比,让本就内心纠结苦涩的安纳斯干脆转哀为怒,将一切怨愤都发泄到了祈月烬身上! “贱人,都怪你!要不是你,他才不会死!你个杀人犯,装什么无辜!天天黏里吧唧的,就只会想些恶心肉麻的事!都叫你别贴着老子了,你还跟上来!倒贴很有趣吗,像条狗一样汪汪叫很有趣吗?!我恨不得抽死你,变态!” 怒红了眼的辱骂中,安纳斯死死掐捏祈月烬的细颈不说,更是几个大耳光抽上去,将祈月烬脸部皮肤的毛细血管大半击破,那洁白的脸蛋登时红肿得吓人,而祈月烬的唇角也被强大的力道撕裂口子,赤色的液体缓缓滑落。 最后,让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安纳斯停下来的,竟是和祈月烬面容身段相差无几、只不过高那么十几公分的玄发男子。 “够啦,安老大,”男子捏住安纳斯正欲挥下的手腕,沉着道,“别打烬弟了,他并不知情,你想知道什么,我来告诉你就是了。” 男子看安纳斯的怒气迅速沉淀、眉目间显出些许后悔,便使了点力气,将安纳斯拉离祈月烬,半拖半拽的将他往沙发上带,“冷静冷静,你们两个都冷静点……都这么多年了,你们怎么还没变,真是!” 将安纳斯按在沙发上后,男子又想去搀扶祈月烬,却被一掌打开,祈月烬凶暴的指甲将男子好心伸过来的手背都划出一道血痕。 “哎哟!”男子吃痛的收回手,龇着牙查看伤口,似真似假的抱怨道,“烬弟啊,我可是你亲兄弟哎,你这么不留情,哥哥我真伤心!” 不仅是祈月烬,连安纳斯都吃惊的眼一瞪、往沙发后看去。 男子像是没意识到自己的发言有多大的冲击力,他嘻嘻的笑着,托着伤手后退,言语中有些调笑的意味在:“哥哥我已经够爱你啦,烬弟!不用那么深情款款的看我,嘿嘿。” 男子一转身,就冲进一间卧房,几乎半秒不到,又冲了出来,笑嘻嘻的抛给安纳斯一件桃红衬衫,“安老大,给你个机会!烬弟光着身子也不是个事儿,喏,红衣当红花,陪个礼道个歉呗?” 然后风也似的蹿到祈月烬身边,将他拉起、推到安纳斯旁边坐好,再风也似的坐到了两人对面的茶几上,手撑膝盖,笑眯眯。 安纳斯/祈月烬:“……” 男子:“嘿,哥哥我觉得,这挺像在证婚呢?烬弟委屈一下,把红衣当头盖戴上?” 安纳斯/祈月烬:“……” 男子:“你们俩傻着作甚?不好意思了?对着哥哥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真是。” 安纳斯/祈月烬:“……” 不过,安纳斯挪开了眼,却没有挪动屁股、拉开和祈月烬的距离。 祈月烬掩眸垂首,默默的拾起安纳斯丢到他腿上的桃红衬衫,默默的穿上了。 男子笑嘻嘻的看着两人沉闷的尴尬着,优哉游哉开口便道:“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哥哥我知无不答!” 安纳斯/祈月烬:“……” 男子脸皮厚,自言自语般说开了:“哥哥我一个不小心,就被赶出祈月家了,现在换了个名,叫‘魏语迟’,魏忠贤的魏,语文课本的语,上课迟到的迟,真么样,这名儿忒有意蕴吧?” 安纳斯/祈月烬:“……” 魏语迟:“如果我没猜错,你们把我的屋子当爱巢了?早跟哥哥说嘛,哥哥我还有别的房子,这里又吵又脏,作为爱巢,气氛不怎么好,是吧?怪不得你们两个闹成这样,看来环境果然重要,孟母三迁是有道理的!” 安纳斯/祈月烬:“……” 魏语迟:“唉,烬弟,安老大,咱们多少年没见了啊!没想到竟然是今天、在我这里重聚了,哥哥我好生高兴啊!”言罢,魏语迟还抹了一把眼睛,也不知道真落泪还是应个景。 抬眼,他又是满满当当的笑意了:“晚上出去搓一顿!哥哥请你们吃好的!” 安纳斯/祈月烬:“……” 大眼瞪小眼,沙发瞪茶几,终于,安纳斯开口了:“你是祈月烬的什么人?你认识我?” 魏语迟一副“你明知故问啊质疑哥哥我的人品啊”的表情,道:“我和烬弟,是同爹妈的亲兄弟;和安老大你嘛……你忘记了?我俩小时候,还天天缠着你玩呢!话说安老大你真不是老妖怪么,这都多少年了,你一点变化都没有……” 仔仔细细的上下审视安纳斯一番,魏语迟突然一拍大腿,笑道:“哟,还是有变化的!以前觉得安老大可高了,现在看你,我还得低低头呢!” 安纳斯:“……”本来还震惊呢,现在全变成“喔我呸”了。 魏语迟:“好像比以前更瘦了?我看看……”魏语迟用屠夫打量待宰的猪儿的眼神又扫视了一遍安纳斯,道,“179cm,57kg,安老大,你再减肥,小心没那个体力满足烬弟喔。” 安纳斯嘴角直抽。 不过,这也是安纳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身高和体重。 也许是男性对身高的天生偏执心作祟,安纳斯瞥了垂首沉默的祈月烬一眼,暗想:他应该没我高吧? 见多了世面的魏语迟立马就瞧出了安纳斯的小心思,他揶揄的笑道:“别担心啦,安老大,烬弟比你矮两厘米,你还是有为夫的资本的。” 安纳斯嘴角狂抽。这魏语迟,顶着张和祈月烬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说话却这样随性流气,他们真是亲兄弟?! 垂首的祈月烬,突然唇瓣微微开阖,不知说了些什么。 魏语迟虽然正眼瞧的是安纳斯,却一下子就发现祈月烬想说话了,他转过目光、温和的道:“烬弟,怎么了?” “……”祈月烬起身,竟是往厨房去了。 安纳斯疑惑,他是去找吃的了吗?虽说蒸锅里还有剩下的茶叶蛋…… 魏语迟柔和的目光直直目送祈月烬消失在过道拐角处,这才转过眼来,对安纳斯笑道:“安老大,等会儿,你可要保护我啊!能制住烬弟的,也只有你啦。” 安纳斯还以为魏语迟在说玩笑话呢,结果—— “咚”! 极为沉重而残虐的一声,听上去就像案板被硬生生一刀两断。 魏语迟吞了一口唾沫,却还是洒脱的笑着,随性道:“哎呀,烬弟生气了,那鸡蛋果然是安老大煮的吧,哈哈,哈哈哈哈,早知道就留下餐桌上的那颗鸡蛋了,哈哈,不过我很饿了嘛,哈哈啊哈哈,烬弟总是很冲动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觉得我快要完蛋了。” 也确实。 只见火发红衫黑裤的祈月烬慢步走出厨房,双眸是纯然的一片血赤,瞳孔缩成了小小的两点,焦距投注在魏语迟的喉咙上。他满心的杀意,更是全凝向了右手松松持着的那把精钢切肉刀上。 魏语迟很清楚,自己的宝贝弟弟是得了父亲的真传、一手拔刀术狠辣胜毒蝎的;而所谓拔刀术,讲究的就是一击必杀,往往瞄准颈动脉等致命部位,只要他出一刀,定是鲜血喷涌、只能指望神仙施救。 嬉皮笑脸的男人立马跳到安纳斯身旁,搂住安纳斯的一只胳膊就蜷缩起身子,“安老大,看在小时候、你还挺疼我的份上,救我一命吧!胜造七级浮屠哟?” 安纳斯还没嘴角抽抽呢,祈月烬一见那个可恨的偷腥猫不但偷了安的鸡蛋,更是吃了安的豆腐?! 非卸了他的两条胳膊不可! 于是—— “哎哟烬弟!这沙发还有点贵呢!哎哟哟哟!烬弟你的刀风刮伤我了!” “祈月烬!你给我住手!” “……安……他偷你的蛋……” “死二炮!放什么屁!老子的蛋好端端的,要不要老子脱下裤子给你看看啊?!” “噗!安老大你这表达也太自然主义了……” “……安……他摸你……” “蠢货!他摸的多还是你摸的多?!你想气死我啊!拿个砍肉刀到处走,你想杀老子灭口吗!给我放回去!” “安!我……嗯,我听安的话。” “呼呵,烬弟还是很乖的……唉唉?!安老大救我!” “二炮你又想干嘛?!” “斩其手。” “擦!你你你,你要气死我了!祈月烬你个——” “啪”。 一个耳光平天下,耶。 第二十四章:父母 经过安纳斯河东狮吼的教训,祈月烬终于乖乖收好刀(在魏语迟面前将精钢切肉刀熔为了泥浆,以示警戒),乖乖跟在安纳斯后面(偷偷摸摸的牵住了安纳斯的衣角,偷偷摸摸的抬眼瞧安纳斯),和安纳斯一起,被魏语迟载着,去“找个好点的馆子搓一顿”。 一路上,安纳斯抱手看窗外,祈月烬就低头偷窥安纳斯。他俩的表现让魏语迟通过前排后视镜看了,忍俊不禁。 下馆子,还是得进城;进城的路挺长,魏语迟为了让后座的两人不感到无聊,体贴的开始了唱单簧般的话唠。 安纳斯听他扯着“小时候的事”,愈发迷惘。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这祈月家的两兄弟的? 忍不住就问了:“魏语迟,你多大?” 司机小魏特意扭头瞧了安纳斯一眼(这时,他猛地一打方向盘,才不至于酿成一起追尾事故),笑两声,才道:“哥哥我虽然比烬弟年长,和安老大相比,却是小毛头一个呢。” 安纳斯一听他这么含糊其辞,顿时不耐,不客气的道:“告诉我具体数字。” 得到的回答更含糊了,只听得魏语迟依旧笑道:“问烬弟啊!哥哥我只比烬弟大五岁,呵呵。” 可是,安纳斯(自认为)还在和祈月烬冷战,屈尊去问他的年龄这种事,万万做不出。 安纳斯扭过头,继续望窗外了。 哼,只当这妖里妖气的两兄弟在合伙骗自己好了。估计在之前就串好了词,准备引自己上“曾经幼驯染过两兄弟”的这种人情钩。 不会相信他俩。因为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能够依赖的,只有自己的眼睛和自己的判断。除二,无他。 商用面包车“金杯X”停在高档餐厅“Rosas”门外,活像钻进天鹅堆里小憩的癞蛤蟆——吃白眼也要吃温香软玉的白眼才不枉此生。 安纳斯不太懂车,但一般,停在高档餐厅门外的都是豪车,而豪车的车漆都是能闪瞎人狗眼的。 就冲这一下车就睁不开眼的份上看,“Rosas”怕是要吃掉小记者魏语迟大半年的工资……前提是,魏语迟真像他说的那样,是个粗出茅庐的菜鸟娱记。(魏语迟:“要不然哥哥我怎么会被祈月家赶出来啊,真是!娱记又不一定是狗仔!哥哥我是有尊严有节操的狗仔——哦不,是娱记,呵呵。”) 魏语迟领着两人进入欧风味儿十足的“Rosas”,心安理得的接受了帅哥服务生的停车服务(没给小费),轻车路熟的找应该是熟人的酒保敲诈了三杯柠檬水回来(这样就不用点水了),然后翻开镀金封皮的厚菜谱,在美女招待员克制的白眼下依旧笑意满面,冲安纳斯柔声细语道:“安老大,想吃点什么?” 安纳斯:“我怎么知道这里有什么。你问他。”只是用大拇指指了指祈月烬,并不看向他。 魏语迟:“嗨,问烬弟是没用的,安老大还没看出来他是你的跟屁虫吗?你点什么,他就要什么;你不吃,他就饿着,对吧,烬弟?” 魏语迟微笑着挑眉,瞧了一眼垂眸的祈月烬。他语气中的意味颇为复杂,似乎混合了怜惜、讥嘲、抑或别的什么,让安纳斯感到了一丝羞赧的烦躁。 “你看着办吧,要不大家都别吃了,回家喝西北风去。”安纳斯说完,开始拧眉浅饮柠檬水,似乎要借那激酸压抑糟乱的内心。 魏语迟懒洋洋的应了一声,抬头就对美女侍者说了几个洋文名儿。安纳斯倒是能听出那是法语和意大利语,不过,这么装逼不怕天打雷劈吗小狗仔。 在等菜上桌的途中,可谓无聊。 魏语迟带着装腔作势的笑,翻动着摆上餐桌就无比倒人胃口的《Economists》;祈月烬继续垂眸,反正他有心眼偷窥安纳斯,随时随地都忙碌得很;安纳斯无聊到爆,只能胡乱摆弄餐巾纸和垫腿布,将其折叠成小兔子和小老鼠的形状——他的心灵手巧,可不止体现在厨艺上。 也许是纸巾布垫捏就出的小动物太过精巧、太过惟妙惟肖,连沉浸理论经济学世界的魏语迟都被某花痴小弟散发出的粉色爱慕泡泡惊到,他抬眼一看,便是“噗嗤”一笑,“嗨,安老大,你还是这么贤惠啊!以前就给烬弟又当爹又当妈了,现在是不是要抢着做完烬夫人的工作,当个妻管严啊?” 安纳斯不吭声,立马丢下只差一个边角便完工的小骆驼,又将小兔子和小老鼠粗暴的塞进魏语迟的玻璃杯,头也不回的走了。 原本垂头浅笑的祈月烬收敛起笑容,抬起眸子,一脸料峭的春寒。 魏语迟放下期刊,冲着祈月烬,只是微笑。 赤色的眸子对准玄色的眸子,绯的火光在各自的眼中流动。两人容貌极似,看着对方,倒也像在看镜中的自己。不过祈月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露出魏语迟那般随性肆意的笑容的;而魏语迟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用祈月烬那般漠然清寂的表情,对上自己的宝贝弟弟的。 “不放心,就追上去,烬弟。”魏语迟眨眨眼,轻声道。他那放低了音量的柔和音色,是祈月烬只对安纳斯一人使用的。 “……”祈月烬不置一词,甩下魏语迟就赶去了安纳斯的所在。 而魏语迟在目送弟弟的身形隐没后,叹口气,烦恼的揉了揉黑中泛红的短发。 因为,他用心眼看到,一个——不,是两个,两个麻烦的人物正朝自己走来。 呵,在烬弟和安老大回来之前解决吧……这才是身为兄长的职责所在啊。 魏语迟将期刊放在桌上,摩拳擦掌,准备迎接那世界上最恐怖、没有之一的物种,自己命里算不得最大、却极其凶险的一个劫—— 高档欧式餐厅“Rosas”的厕所装修得极像法国凡尔赛镜厅。安纳斯就不明白了,这落地镜四环五绕的,是想找客人的岔么? 设计师绝壁是个二货女吧,让男客人对着面镜子嘘嘘,是要他们时时刻刻谨记自己JJ的尺寸么还是帮个小忙,让男客人得以借助镜子偷窥“战友们”的老二,找到点安慰或继续奋发向上的斗志? 反正,安纳斯是完全没有脱裤子来一泡的心情了。再者,他也只是闲逛之际、误入了这镜(厕)宫,本无尿意,又何来虎躯一震之理。 在洗手池净了个手,安纳斯看着镜中那四面八方的自己,不由得—— 魔镜魔镜,……? 屁。 安纳斯虽然自傲,却不自恋。他甚至很反感自己的外貌,觉得白发和异色瞳太招摇了,不符合他低调中张扬的本性。 不过,头发一旦染黑,就得每隔几月定时光顾理发店,这可算是个深不见底的钱坑;以前戴过隐形眼镜,可一旦需要用魔力强化视力,眸中的镜片就会被魔力流冲蚀掉,买了一副还得买下一副,这可也算个深不见底的钱坑。 安纳斯刚撩起自己的刘海,觉得又得剪了—— 得,要是手上有把剪刀,还是先戳死他比较痛快。 通过面前的落地镜,安纳斯看见某二炮推门而入。 安纳斯当机立断,堵住双耳,挡开了祈月烬柔情似水的一声唤:“安。” 见祈月烬含着浅笑走近自己,安纳斯左顾右看,抄起梳妆台上摆放的一瓶洗手液,摆出持枪的姿势对准祈月烬,“你再过来,我喷你眼睛。”——一副贞洁少女用防狼辣椒水威胁电车痴汉的架势。 祈月烬微怔一下,却还是淡笑着、施施然前进。 安纳斯怒:“泥煤!喷火龙一时不吐火,你是不是以为它只会打嗝啊?!”——“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的安氏表达法。 怒按瓶把手! 安纳斯:“?!” ——喷射力不够强大,液柱就像轻飘飘甩出去的纸飞机,一下子就瘫软坠地了。 祈月烬非常聪明的停在了射程范围外,微偏头,对安纳斯笑道:“安,是想玩打水仗吗?” 安纳斯:“……” 暗“嗤”一声,安纳斯将洗手液的瓶儿丢进了洗手池下方的垃圾桶,拔腿就往厕所外走。 他本来是移开了视线,特地不去看祈月烬的,但该死的落地镜十面埋伏着,角角落落都是祈月烬那张红发张扬的女人脸—— “你!”安纳斯简直要被四面八方的祈月烬的脸闪瞎,他狠跺一脚,停在祈月烬身边,偏头就怒道,“少当我的跟屁虫,滚去陪你哥去!再让我看见你顺着我的脚后跟嗅嗅嗅,小心我捏爆你踩烂你再碾碾碾!” 祈月烬摇摇头。定定的赤眸直视安纳斯,道:“安之所在,兄长之所在。” 安纳斯:“啥?魏语迟没来厕所!而且我又不是他的定位仪,你自己弄个微型监控器粘上他头发去!” 祈月烬:“魏语迟,无关之人。”眼珠子一转,某二炮微垂眼,羞然道,“安,我敬的爱的,只有你一人。魏语迟绝非我们之间的阻碍。” 安纳斯:“嘶——”倒抽一口冷气,这二炮以为自己在吃醋?!他要有多孔雀开屏自作多情、才会有这种纯纯的金星人(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回路啊?! 祈月烬:“安是唯一的爱人、唯一的亲人,我有安就够了。” 言罢,还眨了眨墨浓的睫毛,柔顺的样子堪比舒翼的黑绒蝶。 安纳斯都快要免疫他那无时无刻不想着来一发的“真情告白”了,但槽点遍地、讥嘲神功再不施展就要发霉:“哟,有了我,你连你哥都不要了?这么没良心?那我要你哥的肾,你帮不帮我取出来?谁叫现在流行卖肾而我又怕疼呢。” 祈月烬的回答—— 点点头。 安纳斯:“你?!” 祈月烬:“父亲,母亲,兄长,均为安,不是别人。” 安纳斯:…… 安纳斯:“我怎么又成你爹妈了?!” 祈月烬微瞪眼,一副“难道不是吗”的表情:“安说过,我是你的小孩。安比父母还要重要。没有父母可以,没有安,却是不行的。” 安纳斯简直想连连后退。这祈月烬,一下子就破解了那个男人的终极难题:如果我和你妈同时落水,你先救谁? 他还一副冠冕堂皇、气势淋漓、活像中宣委在宣扬十八大精神的样子! “你表个白而已,至于这样吗,连爹妈都不当回事?!”安纳斯怒至挤出一个扭曲的笑,“谈朋友谈到六亲不认,你还真是条举世罕见的白眼狼啊!哟,眼睛这么红,是不是吃不到天鹅肉、气的啊?还是只在我面前披了张兔子皮、做只小兔崽子,其实时刻准备着,等着把我当零嘴儿吃了吧!” 没想到,祈月烬又没抓住安纳斯话语中的主旨。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最后一句:“把我当零嘴儿吃了”。 “吃”,是可以约等于“欢合”的。祈月烬懂,这是现代人新创的表达。 于是,他脸微红,垂下眼睫,小声道:“安不许我在上,我谨记着,不会违逆安。” 安纳斯:“……” 安纳斯:“你他妈到底在说什么?!逗我玩呢你!” 祈月烬虔诚的表着决心:“我愿为雌伏的一方,不论幼时、抑或成年。” 言罢,娇羞一笑,眼巴巴的盯着安纳斯瞧。想必若是安纳斯此时把他按到镜墙上狠干,他也心向往之吧。 安纳斯觉得,自己完全陷入了一个怪圈。不管怎么骂怎么打,祈月烬也只当他是在说些甜言蜜语、舞些花拳绣腿、耍个情趣罢了。 自己越是表现出对他的厌烦憎恶,他反倒觉得自己越爱他了?! 这还是人吗?!他!是!神!经!病!绝壁的神经病吧! 自己该是有多倒霉,被一个神经病倒贴啊! 安纳斯只想快些脱离与祈月烬独处的这间厕所! 他拔腿就往大门奔——踹门狂逃的干活! ——“嗷嗷嗷嗷嗷——~(>_<)~” 却又是“扇”了某人一巴掌……看来安纳斯不仅有神之右/左手,更有神之踹门腿这一招啊。 呵呵。 第二十五章:花与盒饭 重蹈魏语迟覆辙的,竟是—— “啊呜呜呜,很疼哎,是谁突然开门啊,~(>_<)~” 风头正旺的大明星,尤瑞安﹒泽佛奈尔是也。 只见灿金发色的俊朗男子皱着张脸,姣好紫罗兰花般的双眸水汪汪,很显然摔得不轻。 “我的腰啊(╯﹏╰)……”尤瑞安歪歪扭扭的爬起身,龇牙咧嘴的揉腰臀,迷蒙的泪眼直勾勾的盯着安纳斯和祈月烬。 安纳斯与上个世界的同伴重逢,内心不由得五味陈杂。他想到了上个世界、尤瑞安跳海殉情前的那个璀璨笑容——他还是那个大大咧咧的骚包、那头死蠢呆萌的金毛吗? 尤瑞安和魏语迟的身高相仿,他微微俯视,好奇的上下打量发色、瞳色与常人迥异的两个少年,自来熟般笑开了:“嗨,两位好!都是来上厕所的?大家一起呗?O(∩_∩)O~” 安纳斯/祈月烬:“……”怎么有种上厕所前还得@个谁、大家手牵手一起去的感觉…… 安纳斯:“不用了,谢谢。” 语毕,绕过尤瑞安就走了出去。 心情微沉重。熟悉的人全变得陌生,就像自己站在隔音的磨砂玻璃后、看着所有人一样,无论自己如何呼唤,那些人都不曾回头、只是冷淡的走远。 安纳斯不知该去哪里。偌大的饭厅里,光影幽暗,琴声悠扬,亲密的私语就像沙沙的飞雨,执餐盘的冷面侍者悄无声息的经过身旁,让一向警戒心十足的安纳斯都被惊了一下。 环顾刀叉响动的周遭,安纳斯虽然心有戚戚,还是只能往魏语迟的所在之处去了。 毕竟,那里是无处可归的自己,与这个世界存在些许联系的唯一地方。 只距两张桌子就到达目的地了,安纳斯的耳朵却突然捕捉到一声“啪”! 是扇耳光的声音,脆响到连周遭的食客都惊讶的扭头四顾。 远远看去,只见魏语迟正被一个黑直长发齐腰的女子纠缠,雪肤乌眉的俊逸男子捂住被狠抽的脸颊,笑得相当无奈。 女子怕是有超过一米七的身高,身体的曲线玲珑曼妙,一看背影就知道是个少见的妙人儿。 她的声音怨中带泣,怒中含悲,揪起魏语迟衣领的纤纤玉指剧烈的颤抖,仿佛抑不住对面前的男人汹涌炽烈的情感。 安纳斯想,这应该算是魏语迟的桃花债吧。又听得邻座传来惊喜的低呼:“那是不是微朱槿啊!她真人也好漂亮!”“小槿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老爸!我要去要签名!” 预料到接下来的场面会是一团混乱,安纳斯拐了个弯,径直走出了餐厅。 因为不认路,安纳斯咬咬牙,还是搭上了一辆出租车。 顺着灯影与车流驶向郊区,安纳斯头倚窗玻璃,满心的疲累。 他对未来,产生了一种深刻的迷茫。 小猪仔越走越远,他几乎再也追不上,如果真丢了小猪仔,他穿越时空、将生命卖给魔女,岂不是毫无意义了? 还有祈月烬……那个笨蛋小时候,是真见过自己?他爱自己、爱得人格丧失般卑微可怜,为了讨自己欢心,连血肉之亲都能弃之如蔽,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突然出现的魏语迟,真是离家出走的祈月之人吗?他也口口声声说,小时候见过自己,又有几分可信?这对貌合神离的兄弟,自己该相信谁?还是谁都不能相信? 安纳斯闭上眼睛,听着出租车的引擎声、司机不耐烦的粗口骂声、窗外此起彼伏的喇叭声——甘愿沉溺在这声的海洋里,不再睁开眼睛了。 然而,家还是要回的,虽然是别人的家,但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总归能安心些许。 安纳斯上到楼层平台处,愕然发现暂居处、门缝里透出光亮。 一时间,安纳斯还以为是门扇反射了对门、莫家人屋内的光亮呢。但定睛一看,确实是自家透出温暖的橙色灯光。 安纳斯的心好像也温暖了片刻,他将手伸向那透光的门缝,仿佛凑近烛光的小白蛾—— 一惊。手停在半空。 但门开,安纳斯的惊疑成真了。 “安。”又对上了祈月烬纯然天真的浅浅微笑。 他将门开得更大,示意安纳斯进屋,真诚的笑脸将容颜映衬得更加华艳夺目。 他又是站在类于家的光明里,这让仿佛独乘孤舟、穿越大半个城市飘零而来的安纳斯,瞬间心酸。 也不去想那些打击嘲笑的应对之策了,安纳斯沉默着进了屋,默许了祈月烬立马锁上了门、生怕他反悔出逃般抱住他的一只手臂。 还没等安纳斯叨叨出“你隔我太近了”这种话,祈月烬迅速现出背在身后的左手——他的指间,赫然一朵白玫瑰。 祈月烬自身的知识库告诉他:切花“白玫瑰”实为月季,含义为:你是圣洁的/你是我的/我足以与你匹配。 恰好安纳斯又固执的只穿白衣服,祈月烬就默认白玫瑰为其代表花了。 他眼神灼切的望入安纳斯的双眸,艳丽的赤色仿佛在翻卷,那是凤凰清喉一啼前的蓄声——“送给安。” 安纳斯愣了一会儿。 最终,他没有接过玫瑰花,却撇过头、声音低之又低的道:“你买的?” 祈月烬:“嗯。” 安纳斯:“你哪来的钱?” 祈月烬:“赢来的。” 安纳斯:“你当街抢劫?!打黑拳?!杀人越货了吗你?!” 祈月烬:“安,莫急,是老虎机,我靠它得来的钱财。” 安纳斯:“老虎机?!” 祈月烬:“餐厅深处有一台。” 安纳斯:“……你可别告诉我,你从老虎机下面摸出了一枚游戏币,投进去就中了大奖?!” 祈月烬:“大奖?”头一偏,搜索了一下“赌博游戏中的大奖”这个词条,发现没有统一的标准,便对安纳斯道,“安说是大奖,就是大奖。” 安纳斯:“……告诉我你得了多少钱。” 祈月烬说了一个数字。 安纳斯:“……”特么的,这家伙被赌神之灵附体了么,天上掉馅饼、还真砸上他了,我勒个去啊。 安纳斯:“然后你就用钱买了——”指指白玫瑰,“和——”看到了餐桌上摆放的数个食盒。 祈月烬点头,将白玫瑰更凑近安纳斯些,柔声道:“安,我等你回家。” 他,怕是携着奖金就去买了鲜花和食物,先自己一步回到这里,等着迎接自己吧。 想的倒是周到,考虑到了自己还没吃晚饭;不过那只白玫瑰,就真充斥着摇尾巴般、讨好的矫情了。 “哼,谁让你等了?自作多情。”安纳斯推开他的手,面无表情走向餐桌。 祈月烬就看着安纳斯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将食盒全部打开,挑剔的查看。 屏住了呼吸。安可是出了名的口味挑,自己努力回忆起的、他应该喜爱的菜色,如果出了差错—— 只见安纳斯剥开塑料筷子的套儿,将两盒白饭中的其中一盒挪至自己跟前,呼啦呼啦就开始往盒内夹菜。 祈月烬持着朵白玫瑰,静静立着,张扬的赤色与内敛的雪色相辉映,共同构筑了一个含味深远的他。 护着朵娇柔雪花的赤发少年,眼中,只有那个敛眉挑拣肉、菜的人。 虽然安纳斯推拒了白玫瑰,他却一点儿也不恼,因为他的安愿意赏脸看一眼他带回的饭菜,就已经再好不过了。 就算安纳斯扒拉了半天食物、最后一口未动、只留下尖酸的讽刺,他也不会懈气,因为他的安愿意扒拉自己带回的东西、留下属于他的气息,就已经再好不过了。 他面上的笑意逐渐加深,又持着花,看上去肃杀之气登时消弭、整个人讨喜灵动得过分,十万分的惹人怜爱。 祈月烬,本来是打算默默的站着,目视安纳斯用餐完毕,抑或准备承接他无情的嘲讽的—— “你站着干嘛,当烛台啊?原来染头红发还有冒充烛光的效果,我真是受教了。” 只听得安纳斯甩过来刻薄的一句挖苦,接着,他挪开堆满了肉和菜的饭盒,又冲祈月烬道:“我不喜欢烛光晚餐。还有,你拿朵花干嘛,装什么小清新!给我过来坐好。” 祈月烬乖乖的抓着朵花,乖乖的坐到餐桌旁,白玫瑰不敢明目张胆的让安纳斯看见,就搁在腿上。 “……”安纳斯板着脸,将堆满了肉菜的一盒饭推到祈月烬面前,沉声道,“你不就是中了三千块钱吗,少装富买花了,花能做什么?看完就只能放着,放着就只能萎掉,还不如模块彩石头回来、摆在鱼缸里有意思。” 将替之夹菜的筷子丢给祈月烬,安纳斯继续板脸,面无表情道:“你可别想多了,只是因为饭菜过多,我吃不完,才让你帮忙解决的。浪费可耻,懂吗。” 可是,祈月烬看到面前的餐盒里,荤素搭配、摆盘细致、色泽亮丽,一看就让人口舌大动——赶紧垂头,但笑意早已洋溢,再也压不回去了。 安纳斯看他乐不可支的傻样儿,竟是老脸一红,瞥过眼,重重清嗓,粗声道:“笑个屁!不要赏你点我吃不完的、你就乐个半天,太没骨气了!” 祈月烬勾着嘴角拿起筷子,特意不去看安纳斯、省得他难堪,然后埋头就是狼吞虎咽。 安纳斯:“早上不是才吃过吗,吃这么快、等着做开喉手术啊?就凭你那点小钱,还想进医院?省省吧,蠢二炮。” 而祈月烬只是偷偷笑。 安,果然最好最好了。 第二十六章:饭黏子与蚊子血 饭毕,祈月烬又是抢着收碗筷、擦桌子,丝毫不让安纳斯操劳片刻。 安纳斯无事可干,也拉不下脸去抢祈月烬的活计,便盯着祈月烬落在座位上的那朵白玫瑰瞧。 那朵水润的玫瑰,此时已散去了大半光华,莹白褪色为稍暗的乳白,想必到了明天早上,玫瑰就会蜷缩耸拉成秋后的残菊吧。 花变得太快,人也是。小猪仔是真真正正的把自己瞧作下三滥了,自己该怎样改头换面、才能重唤回他的好感与注目? 到底,要为三年前的莫悱做出什么改变呢?改变后的自己,还算自己吗?为了他而随波逐流,能否被自己的心原谅呢? 拾起那朵玫瑰,嗅了嗅。 没有香味的花,就像白月光一样,得靠通感去想象其芬芳了吧。 安纳斯还恍惚着,突然,一个身影就覆压下来,唇边立马落下一个温软的感触。 祈月烬退开,弯弯的赤眸中尽是得逞的笑意:“安,嘴角粘饭粒了。” 沾上饭粒,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安纳斯对他一有时机就偷腥的行为,都快没力气去训斥了。 避开他炽切的目光,安纳斯敛眉望向手中的白玫瑰。 也许是祈月烬那突兀的艳色容貌给视网膜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属于他的赤色仿佛还在眼前翻卷,立马就盖过了玫瑰的雪白,将娇花也染上了他的红,嫣然一朵魅丽的红玫瑰了。 ——白玫瑰与红玫瑰——相当有名的一组对比意象。 那位民国的奇女子曾写道:“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祈月烬倒好,啥都占全了。 雪亮亮、赤灼灼的一个人,既可作白玫瑰,又当得了红玫瑰;名字带月,在外人面前凛然孤高得很,跟寒浸浸的白月光没什么两样;手腕残虐,屠敌宰人时绝情冷酷得很,唇角沾血而笑、就像唇角点了滴朱砂美人痣。 不过,他又是个难为无米之炊的笨妇,热个牛奶都能烧穿三个锅;还说自己漏嘴巴,他衣角上才赫然一滴油!他就是活生生一粒呆头呆脑、站错位置的饭黏子。 还有,他动不动就杀虫上脑、一不顺心就要砍人,活像只一肚饿就想叮个人、见滴血的毒蚊子;被自己抽了那么多个耳光,他也快成滩蚊子血了吧。 几乎每个男人的一生中,都要出现那么两朵玫瑰。可安纳斯悲哀的发现,在自己生命中、颜色鲜艳至浓烈的花般存在,竟只是祈月烬那么一人而已。 就算是三年前的小猪仔莫悱,在与自己相处的大半时间里,用的也是祈月烬的容貌。 用生命灼烧的赤色,已经敌过任何一种颜色了,甚至母亲的白,都快被灵炎的赤光笼上酡色,要褪去清寂的冷,化为热情的绯了。 抬眸,对上他柔柔的眼,忍不住就想,如果三年前的莫悱就是祈月烬,该多好。 这样,就没有所谓的“出轨”的烦恼了吧。 自己与祈月烬才相处三天,心的行进方向就已经偏离原定轨道了;再这么下去,莫悱和自己的一个月,岂不真成了饭黏子与蚊子血?是要被自己弃之若敝的东西了 祈月烬……好可怕的白月光与朱砂痣。 安纳斯想到此处,眼一瞪,手指一紧,便脱口而出:“祈月烬,我跟你谈谈。” 言罢,放下白玫瑰,手置于膝上,表情严肃。 祈月烬“嗯”一声,却不找凳子坐下,偏偏跪着、双手抚上安纳斯膝盖上的手,目光炯炯的凝视他。 安纳斯急于跟祈月烬捅破窗户纸,便不在意他的刻意亲昵了,“我来自三年后,原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祈月烬按着安纳斯手背的手一颤,目光也有些怔然了。 安纳斯继续道:“我在三年后,跟一个人约好了,要跟他过一辈子。可是他死了。我回到三年前,就是为了履行和他的约定,这次我要保护好他,跟他好好过。” 祈月烬目光怔怔,眸子又显出空茫来。 就算他要暴走,安纳斯也无法把这些话憋在心里了,他又道:“你说,曾经在小时候见过我,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根据你哥、魏语迟的说法,你们俩见我的时候,我跟现在的样貌差不多。可时间根本就对不上,你想想,你是小孩子,这个世界的我不也是吗?而且我小时候没来过华国,你应该是认错人了。” 安纳斯道:“你说你爱我,我很感激。但你若是爱错了人,我担不起这个责任。更何况我也有自己要找的人,我不能辜负他……很抱歉,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用一句冷硬的话作为最后总结,安纳斯噤声,敛眉观察祈月烬的表情。 只见仰视他的祈月烬,先是表情空空茫茫、双目无神,接着,眸子里闪出一点火光,微微弱弱的亮——然后,不知是哪里的风一吹,火星竟带着暴雷般的速度,成了燎原之势。 他露出个耀目无比的笑容,赤瞳中全是流转的喜色,开阖的唇瓣就像正抿着胭脂的纸、丹红的色泽逐渐艳丽。 “安要找的,一直都是我。” 紧紧按住安纳斯的手背,祈月烬支起上身,拉近自己的脸与安纳斯的面颊的距离,道:“安不记得我,一定是噎呜(时间之神)的把戏。原来安是去了三载后,才见到——莫悱?不对,安,那不是莫悱,那个与你相约的人,不会是莫悱。安应该也能读到吧,莫悱那类人的内心,他并不是安要找的!他不敬安、不爱安,三载后更不会,爱安敬安的人是我!” 他将安纳斯的手背按得那么紧,以至于安纳斯想抽手扇他、让他闭上嘴都做不到。 祈月烬道:“安,若你不在海中救我,我是打算化作一凡人,忘却你,普普通通渡过没有你的余生的。若真是如此,安在三年后遇上的,会不会就是我?” 安纳斯震惊。 祈月烬见他无法反驳,竟是情潮汹涌,“安,哥哥,你果真没忘约定,我好欢喜。” 感叹般吐出最后一句,祈月烬松手起身,搂住安纳斯的脖颈就深深吻去。 而安纳斯被动接受着这唇齿纠缠,脑子里竟只是一片白光。 祈月烬他,提出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他在某个时间点,接替了莫悱,来到自己身边?这有可能吗?!又有多大的可能?! 但三年前的莫悱,是没有在海难事故中丧生的,那么,是没被自己所救的祈月烬杀了莫悱、取而代之,再经过三年,与自己相遇的吗? 怪不得三年后的“莫悱”那么粘着自己了!就算没有祈月烬倒贴得这么厉害,他的缠人功夫,也不是一般人能修炼到的!如果没有幼时的情感作为积淀,他凭什么追逐另一个压根瞧不上他的、总是冷嘲热讽打击他的男人? “呜!祈、祈月烬!”安纳斯使足力气将他推开一些,喘着气问道,“如果你没被我救,会用莫悱的身体吗?你这么可能用他那样的——” 安纳斯登时噤声。 自己在说什么!?自己难不成嫌弃着小猪仔的相貌?!认为祈月烬那类漂亮货,是瞧不上莫悱的皮相的?自己什么时候,也变成这样肤浅低俗的人了?! 难道,自己喜欢的,一直都只是—— “会,”祈月烬目光炽热,轻声道,“莫悱的名字,平心而论,我很喜欢。‘莫悱’,‘莫悱恻,徒念想’,如果安再不来接我,我就要把你忘掉啦。” 他最后一句说得格外甜腻娇气,就像无所顾忌而撒娇的小孩儿一样。 这回轮到安纳斯满脸怔怔愣愣,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那些个隐晦的愿望难不成真成真了?因为自己受不了追求冷淡的莫悱的痛苦,暗自希望神能将祈月烬对自己的爱转到莫悱身上,结果—— 爱着自己的,从来都只是祈月烬? 这是真实吗?祈月烬才是自己要找的人吗? 可,为什么—— 安纳斯想不明白。须臾之际,过于庞大的思考量让他的脑子一下子木了。 然而,祈月烬心潮澎湃、欲念被勾,也不容爱侣再去多想旁事了。 他再也等不及,舔去安纳斯嘴角的唾液后就是一个灵力爆发,下一秒,他就将安纳斯按倒在漆黑卧室的床上,于清丽的月光中,掀开安纳斯的白T恤就吻上他的胸膛。 安纳斯被顺移之术带到床上,这才一惊、回过神来。 他一看祈月烬竟然舐吻起了自己的乳头,吓得马上就伸手、想推开他的头。 可是祈月烬探入他短裤的右手一拂动,安纳斯就身子一颤,意欲制止的手也没力了。 祈月烬自信,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安的身体,而且,也不可能有。 因为胆敢触碰安的,都会被他杀掉。 能取悦安的,只有自己。能让安能舒爽闭目的,只有自己。 安的动情表情,也只有自己能看到—— 安纳斯彻底懵了。祈月烬是如此了解他的身体,那作乱的手指忽轻忽重、硬是将本想抵抗的下体撩拨得抬起头,鼓胀炙热得令人快要压不住声音。 被冲上脑尖的魔焰焦烤,安纳斯视力仅存的左眼前一片昏昏蒙蒙的赤红。 也许,是左眼充血了;又或许,那是祈月烬的赤发与血瞳,其暗魅的颜色强烈刺激着自己的视网膜。 残存的理智尖叫着提醒自己,在没弄清一切之前,和祈月烬上床是不对的——这是对小猪仔的背叛! 那个温柔静好的他,如果知道自己和别人做着这样的苟且之事——他会怎么想呢! “……祈月烬!祈——呜,你,你别弄了——停下,给我停下!” 安纳斯挣扎着想逃离,双腿却被祈月烬固定着;他抬起紧掐床单的右手,按上祈月烬的头颅就是一揪他的头发,“你走开,我不想跟你做!” 可祈月烬无视了头发被拉扯的疼痛,他抚弄安纳斯下体的手指极有技巧的刺激了一下其会阴穴,同时轻巧的啃咬那已然硬立的鲜润乳首,立马就将安纳斯拒绝的话语逼了回去,转为迷乱的低低呻吟。 “安……”祈月烬感到手中的灼热已经充分饱胀了,便用自己鼓胀的那处蹭蹭流泪的它,俯身舔吻安纳斯的唇角,在他耳边吐出炙热的气息,“无法停了,安……你要我吗。” 濒临喷薄、只缺那么一点抚慰的坚挺抵上另一个灼热坚硬的存在,还被勾引的蹭动摩擦,这让安纳斯拧床单的手指间歇抽搐。祈月烬的高温通过彼此相触的硅头传来,更是将安纳斯蒸烤得发出呜咽。 “安……”祈月烬当然也不好受,他的面颊早如血玉般艳红,身体内啸动的火灵仿佛要撕裂他的经脉,但没有安纳斯的应允,他是万万不敢踏出最后一步的,“安,我来伺候你,你要我,好不好?” “安……”祈月烬又是一舔安纳斯紫红的尖端,激得安纳斯死死咬住自己掩嘴的手臂,呜咽后,口齿不清的喘道,“不……我不想要……” “安?” “你别逼我,我不想要!”安纳斯是用足了毅力去压制欲望,才能说出这完整的一句。 祈月烬对上他欲望与理智交织的异色瞳,冷不丁的,欲求一凉。 可随即,他一舔唇角便笑开了,“我不逼安……我一直都是你的。” 他褪掉下裤,持着自己的欲望,和安纳斯的靠在一处,激烈的摩擦开来。 安纳斯被那快感冲击,刚想出声,就被祈月烬的深吻堵住口腔;口腔内的粘膜被刺激得痒麻,胀痛的下体被摩擦得狂乱,耳边又是祈月烬离开自己嘴唇后吐出的放浪轻叫—— 眼前一片赤红,安纳斯抖索着释放了。 他的震颤又催逼了祈月烬,后者低低一声后,也是射了。 在安纳斯粗粗喘息,等待左眼的赤色褪去时,祈月烬伏到他身上,轻轻按住他起伏的胸膛,用情腻的声音幽幽问,“安,舒服吗?” 安纳斯无法回答,至少在现在不能。 他觉得祈月烬华艳的赤色简直要带给他恐惧了。 他闭上了眼睛。 在情潮缓缓消退的余韵中,安纳斯周身燥热,内心却凄凉渐起。 祈月烬,就算成了饭黏子与蚊子血,他也没资格推开他了。 第二十七章:辜负 如果说在那个荒银的夜,安纳斯的心绪就像风雨中飘摇的烛光,就算被外力强迫,还是能闪烁片刻、忽明忽暗的;可自昏睡中醒来,一抬眼便看见祈月烬近在咫尺的睡颜,他的心就彻如死灰,萎落一地了。 祈月烬的手臂就搭在他的胸膛上,传来的温热提醒着自己微凉的皮肤、不要忘记被那红唇亲吻时的感触。 赤发的人,睡颜一派安详纯真,呼吸袅袅,轻柔舒缓,好像还沉浸于一个舍不得醒来的梦。他的头颅处在安纳斯的肩膀处,整个人蜷缩在空调被里,像只躲在大朵荷叶下打盹的小睡鼠,明艳的容貌也显出憨态可掬来。 安纳斯凝视着他,心中空空落落,像是一个满满当当的温馨房间突然被搬空、变得像核辐射封锁区一般凄风萧萧、空落死寂。 挪开祈月烬的手臂,下床,找到并捡起皱皱巴巴的衣物,无视掉上面可疑的白点儿,压抑住心绪,穿好。 安纳斯走出房间,轻手带上了门。 他站在只响起时钟“滴答”声的客厅里,呆呆凝视地板,蓦地,酸涩的痛苦铺天盖地,带着崩天灭地之势,活活要将他打进地府底层里去。 “……”安纳斯擤了擤鼻子,鼻水的声音很有些浓。如果不是坚强惯了,他的泪水一定会滑落眼角。 【贱人】 安纳斯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贱人。 他没有任何理由开脱,他找不到任何理由,更没有资格去找任何理由。 对着自己出轨了这个事实,除了后悔药,没有什么能解救他。 他……在没有弄清楚一切之前,就跟小猪仔以外的人上了床,真是贱。就算没有做到最后一步,那个在面对祈月烬引诱时优柔寡断的自己,也是贱透了。 世人都骂小三,其实被小三勾引的人才最该被骂,因为一旦有了第一个小三,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无数个。所以陈世美才被千夫所指、万妇所弃。 安纳斯到现在还没法对爱情下一个定义,他懵懵懂懂,既口口声声说‘不相信’、又在心底怀着一种纯洁的期待。他在很长时间里,都不明白爱情和亲情到底有什么区别。因为在他心里,任何浓烈至疯狂的爱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转为平淡温和,一旦激情褪去,再要相濡以沫、日久天长,两个人就必须成为亲人才行了。就算爱情的标志是“独占欲”,亲情就不是吗?至少,如果有人胆敢抢走安纳斯的母亲,安纳斯会把他轰成渣。 要和安纳斯谈恋爱,或许得先成为他的亲人才行。虽说带了点乱仑的嫌疑,但安纳斯向来是将亲情看得比爱情高的,和一个一直在一起、惺惺相惜的亲人谈恋爱,将自己的一辈子都许给他/她、一辈子就牵住他/她的手,便是安纳斯的爱情观。 ……然而,破灭了。 世事无常,人世惨淡,安纳斯认为自己的出轨,就是自己毁灭了自己的“世界规则”。 行星的轨道全部紊乱,太阳风暴肆虐,黑洞吞噬天地,大地荒芜、生命枯竭。 安纳斯小时候读过的一本小说里有这么一句话:人的一生中,只能杀一个人。 其含义是,人的感情是脆弱而单薄的,始终只能承载一个人的重量、背负一个人的死。再多,便是“杀戮”,而人也会变成怪物、再也做不得“人”了。 安纳斯很喜欢那部小说,很喜欢其中阐述的思辨,便将“杀人”引申到“爱人”上,认为人的一生中,只能爱一个人。 再多,就不是爱,而是滥情。 如果将一个亲人挑出、给他/她贴上“爱人”的标签,那么这标签便是绝无仅有、再难重产了。安纳斯虽然从未对莫悱说过“爱”,但莫悱已经带走那张标签了,那张标签属于莫悱,就算是安纳斯,也不能强行将它摘下来。 “爱”的一次性权利已经用完,安纳斯不能去爱其他人。他就算悖逆时空也要追回莫悱,无非是因为,他是唯一的爱人。 唯一的,独特的,难以取代的,不可背叛的。 他坚信着自己会战胜命运,他甚至为自己执着到偏执的情感微微得意—— 然而,破灭了。他打定主意只相信自己的记忆,却还是被祈月烬的诡辩蛊惑。 迷迷糊糊,半推半就,还是上了床。 看着他的脸,自我催眠:那是小猪仔,那真的是,祈月烬的脸其实就是小猪仔的脸—— ——哈,放屁。小猪仔百般强调过,他是莫悱,不是祈月烬。巫黎家的当主也信誓旦旦过,莫悱和祈月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非要把他们扯到一块儿的自己,真是个自欺欺人的贱人。 他妈的,太贱了。上课迟到尚且不能有理由,更何况出轨?自己不得不承认的,只有事实: 【我彻底失败了,我输给了祈月烬】 【我没资格再去找小猪仔】 【我没资格再爱】 【我——】 【贱人】 “啊哈哈……安老大,你可真是个小孩子。” 天雷地火般,想起一个慵懒而戏谑的声音。 安纳斯一惊,泪滴差点滚落眼眶。他抬头悚然看去,只见玄关处、倚着门站立的,正是衣衫皱巴巴、神色懒洋洋的魏语迟。 一看到他绝似祈月烬的容貌,安纳斯就语梗在喉、脑子里一团乱麻,眼前也直发黑了。 魏语迟一见他心魔大盛,赶紧上前,扶他坐上沙发,缓缓顺他的背,嘴里轻轻念叨:“别急,安老大,别急……” 安纳斯深深呼吸好几轮,这才逃离那意欲毁灭一切的黑化情绪。 他马上侧侧身子,躲开了魏语迟安抚的手,露出警戒的表情,瞪向魏语迟。 “嘿嘿。”魏语迟毫不在意的笑笑,收回手,照例坐上茶几,坐姿四仰八叉且满脸欠扁的懒散微笑。 “别怪我偷听你的心声啊,安老大”魏语迟说开了,“你的情绪波动太激烈,如果我不打断你,烬弟都会被吵醒啦。” 安纳斯瞪眼。真不愧是兄弟,灵能一脉相传……擦,能读心的都是混蛋!(除了安纳斯自己) 魏语迟:“安老大,你这么忠贞不二是很好,但在这个世界,一切都是新的,相当于你的‘爱人权’(重音)还没使用,‘爱人标签’(重音)也没贴上,所以你不算是出轨,对吧?” 安纳斯的猫儿眼睁得老大,看上去倒像是威吓凛凛的虎目,但还是掩不住他脸泛酡色的羞赧。 魏语迟道:“真别提,安老大你的想象力真丰富,这都造的些什么词啊,‘爱权’?‘爱签’?活像养狗权和狗名牌啊,哈哈哈。” 安纳斯:“……” 魏语迟道:“我不太清楚在你的那个世界,烬弟和莫悱到底是什么关系,但就算如你所思、烬弟和莫悱完全不同,那又如何?你能爱莫悱,为何不能爱烬弟?” 安纳斯:“?!” 魏语迟道:“今早我回来的时候,正巧碰上对门出来的小胖子,我略听了一下他的心声……说句不好听的,他对安老大你偏见颇深,根本不可能爱上你。” 安纳斯想吼:“你说不可能就不可能?!”但又一想如今的莫悱看他时嫌弃厌烦的表情,心里就一片灰沉、无法反驳了。 魏语迟言:“安老大,说来,你还真奇怪。烬弟人长得好,对你死心塌地,床上功夫也不错——哈哈,我猜的,你别那么瞪我——祈月家又有钱,你干嘛丢下西瓜,去捡莫悱那颗芝麻?你也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小胖子完全不是你要的那个人,样貌嘛,当然比不上烬弟,心思邪妄又浮躁,父母亲戚攀比势利,安老大你就算跟他在一起,也幸福不到哪里去。” 魏语迟见安纳斯张张嘴、似乎想批驳,便又道:“安老大,你是个理想主义、完美主义的人。目前最符合你标准的,只有烬弟了。你也不用自责什么,反正烬弟乐意得很,你们在一起,哥哥我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安纳斯是真的想说话,但魏语迟很干脆的唱起了独角戏,完全不把话筒递给安纳斯,他又道:“我不能替安老大做主,但安老大好歹尝试一下,关注关注我那宝贝弟弟啊?哥哥我看他一天到晚当备胎,心里膈应啊。” 语毕,魏语迟带着慵懒莫测的笑容,直视安纳斯。 安纳斯:“……” 突然,冷言道:“你是他哥哥,当然会帮他说话。你们两个里应外合,以为我不知道?” “……”魏语迟现在好像不能读心了,他露出明显吃惊的表情,怔怔瞪大的玄色眸子像极了他的兄弟。 “呵。”魏语迟猛的低头,深感好笑般捶了捶自己的大腿,随即“哈哈哈”的就笑了起来。 “?”安纳斯抿唇,看对面人笑得乐不可支,羞赧几乎突如其来——因为看上去,就像祈月烬、或是用着祈月烬的脸的莫悱在笑他一样。 “哈哈哈!安老大你还真是会想!”魏语迟笑出了眼泪,他擦了擦,抬起睫,又是阳光温润的笑容了,“安老大,实不相瞒,烬弟已经不把我当哥哥很久啦。你也许会听到他叫你‘哥哥’——哈哈,还真说对了?不用担心,你当然不可能是祈月家的私生子,烬弟那样叫你,完全是把你当做一切了。既是父母、又是兄弟,既是亲人,又是爱人,完全照着你教他的去做了。” 安纳斯悚然,脱口而出:“我?!” 魏语迟含着笑点点头:“对,是你。” 随即,魏语迟站起,边打哈欠、边往无人的客卧走、边懒洋洋的留下最后的话—— “安老大,烬弟会变成现在这样,跟你脱不了关系,别否认啊。” 第二十八章:安纳斯塔西亚的六月二十九日(上) 1967年6月29日,哥伦比亚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的长篇小说《百年孤独》发表。 “许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良诺上校仍会想起他的祖父带他去见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加西亚·马尔克斯 魏语迟关上他卧房的门后,整个客厅再次回归沉寂。 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溅落心头,就像露水从幽谷黑石上滑落、坠入深深的寒潭,圈圈套圈圈的涟漪泛开,痴了潭底仰望星空的游鱼。 安纳斯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他呆坐在沙发上,眼前跳过一帧帧影像,黑白的、彩色的,有声的、默声的……到最后,无数的碎片汇聚成一个眼蕴缱绻柔情的笑脸—— 是他——莫悱,抑或祈月烬。 安纳斯想,是做出决断的时候了。跟两个男人纠缠不清的男人,比跟两个女人纠缠不清的男人更可恨,因为同性相恋本就艰辛,将两个人的艰辛无端横加于第三个人头上,是对爱情更大的亵渎。至少安纳斯是这样想的。 无论在哪一个世界,安纳斯都只愿、也只能爱一个人。所以他必须做出选择。 如果选择莫悱,他就不再跟祈月烬有任何牵扯,就算祈月烬如何痴心痴情,他也不可心软怜惜;如果选择祈月烬,他就不再纠缠毫无记忆的莫悱,他会尝试喜欢祈月烬,尝试回报他的情意……就算无法爱上他,也要对他负责到底,守他一世。 然后,下一次轮回……果然还是得回到三年后吗。 ——接着与莫悱和祈月烬纠缠不清? ——哈…… ——别开玩笑了。 人的一生,只能爱一个人。如果自己尝试去爱祈月烬,已经是罪无可恕、仿若杀人鬼一般的人渣败类了。就算这个世界只是无数平行世界中的其中一个,背叛一个世界的莫悱,已经是背叛所有世界的莫悱。自己就算前往下一个世界,也不再有追求莫悱的资格,自己的执念也会成为银妄的邪念,只会伤害更多人。 而,一旦放下对莫悱的执念,自己就失去了轮回的理由。所以……如果小猪仔不接受自己,这就是最后的了。 最后的选择,最后的爱情,最后的轮回,最后的身为“安纳斯塔西亚”的存在。 安纳斯深深吐了一口气,定神,拿起茶几下的便签纸笔,留下一张字条,攥着曾经属于莫悱的黑色手机,便出了门。 他敲响了莫悱家的房门。 非常耐心,绝对执着,极有规律的敲了足足十分钟,才有人打开猫眼下的小格栅,似乎是咬着牙齿道:“你好,有什么事?” ——莫悱。 安纳斯一字一顿、目光如电:“请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不能就这么说吗?”莫悱的父母出门讨要海难保金了,他一个人在家、老大不愿意给“陌生人”开门。 “不行,你出来。” “……”莫悱瞅着安纳斯那轮廓深邃的冷峻脸庞,心里老有会被他讥讽嘲笑、鄙夷轻视的错觉。他回头望望自家茶几上的台式电话,很认真地考虑要不要拨打“110”。 安纳斯见莫悱满心畏惧、犹豫不决,便尽最大的努力把声音表情放轻柔,道:“说完我要说的,我以后再不出现在你面前。拜托你了。” 言罢,安纳斯低下头,做出个小伏低的姿态。他惨白的唇紧紧抿着,银灰的眼睫轻掩,终于显出些许别扭的弱气。 根据安纳斯读到的莫悱心声,小胖子是有些自傲心膨胀的得意的。毕竟,雄性都是好面子的动物,能够在气势上压过素来孤傲冷淡、似乎高不可攀的“同龄人”,很让受惯了歧视的莫悱飘飘然。 “好吧,”莫悱道,“要去哪里说?” 安纳斯道:“进城,去一个公园,我带你走。” 莫悱道:“不能去附近的水上公园吗?进城太远了……” 安纳斯道:“你跟我走就是了。” 莫悱又犹豫了。 安纳斯只好耐着性子继续服软倒贴:“拜托了,这是最后一次麻烦你。” 莫悱瞅着他难得的垂眸苦闷相,蓦然才发现,褪去刻薄表情的白毛鬼还是很有女孩儿般秀致清润的气质的。虽然不像祈月烬那般华艳惊人,这清爽的洋鬼子容颜倒也耐看。 果然……女里女气的男人就是容易搞基。 想着快刀斩乱麻总好过老被骚扰,莫悱“嗯”了一声,开锁出门。 正欲下楼,却听得前方的白色身影突然冒出一句:“你有零钱吗?” 莫悱愣住:“啊?” 安纳斯回头,西洋人深刻的侧脸显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刻薄冷漠,“坐公交车,我没零钱,回来还你。” 莫悱:“……” 还能怎么办?莫悱只好回去拿钱。 【抠门死了,他真是被包养的小白脸吗?!】莫悱边抠挖胖猪贮藏罐里的硬币,边腹诽。 从“南国嘉苑站”直达“莲景饭店站”的公交车上。 因为是从远郊始发的公交车,莫悱和安纳斯两人上车时,车内空空荡荡,只有满眼疲意的中年男司机。 安纳斯给莫悱指了个靠窗的位置,莫悱本不想趁他的心如他的意,却碍于他冷嗖嗖的气场,很软骨头的腹诽着坐下了。 安纳斯坐在莫悱身旁。 司机特意多停了一会儿,等客人。 瞧见后视镜内有人招手,司机体贴的打开了后门,于是又上来三四个人。 觉得差不多了,司机开车。 此时,是六月二十九日下午两点二十四分。 莫悱一路上,简直快闷死。 车窗外涌进来的风湿而粘稠,天空灰扑扑一片,映得道旁树也灰蒙蒙、暗沉沉。 下雨前,空气自然是憋闷的。然而更憋闷的是——自己与那白毛鬼同排坐的尴尬境地。 他一路上,一语不发,敛着个眉、垂着个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好歹手里还摆弄着个磨痕遍布的黑手机、不时还玩玩那傻不拉几的大头猫吊链,自己可是什么娱乐设备都没带!作孽啊,都快无聊死了! 莫悱一烦躁,大屁股就乱蹭了。他一会儿挠挠发鬓,一会儿拨拨指甲,一会儿撑着头假寐,一会儿拧着眉咂嘴,总之就是各种无聊。 可他就算这么无聊了,也不愿主动跟安纳斯说上一句话。 因为他总觉得……好奇怪,身旁就坐着个同性恋……太奇怪了。 一想到白毛鬼属于“同性恋”这一神异物种,莫悱就耐不住好奇,偷偷抬起小眼缝,瞧了安纳斯一眼。 然而,好奇的后果是,老大一个哆嗦。 因为莫悱直直对上安纳斯蓝黑相异的奇特眼眸,说好听点,就是被“电”了一下;说难听点,就是被“唬”了一下。 莫悱玩过很多后宫类galgame(恋爱冒险游戏),攻略过的妹子五花八门。在遍览各种人设后,也觉得“异色瞳”的设定很萌。当一个有着波斯猫般鸳鸯眼的软妹甜甜叫“主人~”的时候,莫悱不春心荡漾,他就不是个男人。 因为“异色瞳”是莫悱的萌点,他还专门在网上搜了搜相关资料。原来,并不是所有的波斯猫都是异色瞳,一般认为,纯种猫的两只眼睛颜色是一样的,通常出现在白猫身上的鸳鸯眼是杂交所致—— ?! 只见白毛鬼突然瞪大了眼睛。本来他眼眶深、眼珠儿溜溜圆,就像只高傲古怪的猫了,现在将眼睛瞪得更大,看上去就像盯上了老鼠、处于临战状态的猫,让被盯的莫悱浑身不舒服。 莫悱赶紧扭头,装作看窗外。 直到玻璃上映出的安纳斯的头颅已经回转过去了,莫悱才松口气,于内心大呼:看什么看!神经病。 不过,那黑漆漆不透光的右眼和水灵灵蓝晃晃的左眼搭配起来,还真像动漫人物。如果他是个妹子,一定萌爆了。冰山傲娇系的异色瞳美少女这样的~ 脑补归脑补,莫悱脑补过后,深深叹口气。 天意弄人啊……白毛鬼不但不是个妹子,还是个男同性恋。 萌点全变成槽点不说,还恶心坏了。 捅人屁眼或被人捅屁眼的男同性恋,我——靠——啊,想想头皮就发麻,早知道不跟他出来了,要是被人看见自己跟一个同性恋、还是个男的坐在一起…… 莫悱神经质的挪动屁股,尽量隔安纳斯更远一些。他的小眼睛再也不敢瞧向安纳斯了。他宁可看着窗外阴风阵阵的雨前景色,也不愿看才脑补过的异国少年。 他没有注意到,安纳斯捏紧黑色手机的手,在微微的颤抖。他撇过去的目光中,有着难以言说的痛楚。 公交车越往市中心开,上车的人就越多。到最后,整辆公车被挤得满满当当,活像挤满了饺子的实惠便当盒。 雨前潮湿闷热,这辆又非空调车,满车厢的汗臭味此起彼伏;直抹汗的人们面色不善,屁股撞上腰的尴尬让气氛更加憋屈烦躁。 途中一站,上来牵着个小妹妹的老奶奶。安纳斯就坐在司机正后方的第二排,一见有老幼上车,立马起身让座。 而莫悱,透过窗玻璃看见了老人孩子,却只当没看见,打死不扭头。 安纳斯拧眉,刚想出口劝莫悱让座,却看见白发苍苍的老人露出个颤巍巍的笑容,自己先坐下,再将小妹妹抱到膝上,拉起小妹妹的手,共同向安纳斯道了个谢。 安纳斯勉强的笑笑,再看向莫悱的神色中,已带上更深的失望。 他还“听”见,莫悱心里很烦躁的嘀咕:装什么雷锋啊!假模假样! 和,“老不死身上的味道真大!”以及,“小屁孩,吵死了!手还晃来晃去,剁掉算了!” 安纳斯垂下眼。 心中的失望,已然升格为失落,或许还有绝望。 第二十九章:安纳斯塔西亚的六月二十九日(下) 在“莲景饭店站”下车后,安纳斯将莫悱带到了那个河堤上的小公园。 一路上,铅色的浓云流窜,潮热的空气简直可称为污浊。呼吸中的水汽愈来愈旺盛,好像是堵住人胸腔的鱼泡,直让人恨不得那暴雨快些倾盆而下。 凭良心说,莫悱想逃了。 他出门时不知道要下雨,一看这阴沉沉的天,只想回家,那还有什么胡侃闲谈的闲情逸致。 可是安纳斯闷着头走在前面,莫悱总不好调头就跑吧。 他数次想开口,说“我们找个店子坐坐?”却又想到自己请求的是个同性恋,就很不愿开口了。 等到坐上那个小公园的一张长椅了,莫悱立马垮下脸,活像肉油要淌下他的面颊。 他烦躁的抬头看天、又低头看地,不断腹诽,等着坐在他身边的安纳斯开口说话。 然而,安纳斯一开口,莫悱差点吐出一口猪油。 因为,他竟然说——“我来自三年后,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莫悱:“……”穿越?!同性恋也能穿越?! 安纳斯垂着眼,沉郁的眸子中闪动着隐忍的情感。他低声道:“三年后,你是我很重要的人。可是我犯了错,害死了你。” 莫悱:“……”操!虽然莫名其妙稀奇古怪,但“害死我?!”操!这家伙果然不是好货! 安纳斯:“我回到三年前,是想救你,然后……” 他又抿抿唇。唇色苍白,唇线却流畅而立体,配上那毫无血色的皮肤,看上去有些像诡秘神异的吸血鬼。 他接下来的话对于莫悱而言,无疑于一盆狗血淋上猪脑袋,“我想跟你在一起。你说过你爱我,我也是……我很——” “不可能!”莫悱受惊般厉声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我怎么可能对、对、对一个,对一个——!” 安纳斯甚至不用去认真听他那陡然变小的咕哝声,就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了。 【同性恋!我?!跟他!?天啊,他是疯了吗!】 安纳斯的色泽浅淡的眉异样的颤抖,他紧绷的唇角微微抽搐,鸳鸯色的瞳孔也异常的缩小。 莫悱臃肿的身子也在抖,他是真的怕、怕极了。三年后,他会喜欢上一个男的?!那个男的还是白毛鬼?!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太可怕了! 他是疯子吧他绝对是疯子吧太可怕了神经病!自己竟然跟一个神经病在一起!神经病杀了人都不用负法律责任的!自己会白死! 莫悱“噌”的站了起来,面朝安纳斯,却是一步步后退——他不敢背对安纳斯逃跑,怕被背后来的暗刀一下子捅死。 “……”安纳斯先是深垂头颅,默然不语,在莫悱退到足够远、自以为能够转身就跑也不会被追上时,安纳斯大喝一声:“你站住!” 随后,他猛地站起,将拳头捏得“嘎嘣”响,惨白的脸色在阴空下可谓狰狞。 他扭头望向莫悱,漆黑的右眼仿佛黑洞,似乎会钻出些异界的魔物;而水蓝色的左眼透明得像只玻璃球,貌似会映出惨烈的死状—— “别过来!你、你别过来!”莫悱慌乱的后退,不停的踩到自己的脚,“来人啊!神经病杀人了!来人啊,快来人啊——哇啊啊啊啊啊啊啊救救我!” 莫悱脚一歪,便跌落水泥地,他看着安纳斯一步步走向他,眼睛睁得像地狱灵猫,微张的唇似乎会露出锐利的獠牙——莫悱几乎要失禁! “你放过我!你找错人了,真的找错人了!”莫悱胡乱的向后爬窜,屁股上蹭得全是灰,肥大的手掌快要被砂砾磨出血,“我不是同性恋我不是变态我不爱你啊啊啊啊啊啊!你放过我放过我我求求你了!我还不想死!” 安纳斯停在他的脚边。 莫悱抬头仰望,小眼睛里全是恐惧的泪。他看不分明那个疯子的表情,他只知道,如果眼前的疯子精神病发作,他是会被残害的。 然而,安纳斯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看着。 莫悱心里突然有了点希望,说不定,他是头一昏,就把自己当做祈月烬、那个包养他的同性恋了呢! “我、我不是祈月烬,我是莫悱!”莫悱带着哭音、哑着嗓子,抖索着大肚子,这么说。 安纳斯沉静一会儿,眉头抽动两下,表情显出痛苦,终是说:“我知道。我就是来找你的。我爱的是你,不是祈月烬。” “……”莫悱的表情,活像变化多端的鼻涕怪物史莱姆。 他几乎是哭叫着道:“我真不是同性恋啊!求你了,你真的认错人了!我绝对不可能喜欢男的,我、我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啊!求你了,你放过我吧!世上有那么多的男的,你都可以去找啊!你你你、你怎么、怎么,我、我,求你了!放过我!” 然而,他的心语,简直可以将安纳斯凌迟三千刀了。 ——“恶心”,“龌蹉”,“猥琐”,以及更多的“快滚”、“去死”,“杀了你”。 ——“疯子”,“神经病”,“变态”,而且都是撕心裂肺的叫骂出来的。 安纳斯俯视着他,俯视着那个身形臃肿、肥头大耳的他,恍惚中,似乎在俯视那个被同班同学变成的魔女袭击、又被他偶然所救的莫悱。 他俯视着因恐慌泣泪的莫悱,喃喃道:“我就是在这里,和三年后的你第一次见面。” ——莫悱抖得像个油锅里的肉丸子,恐惧冲昏了他的头脑,他见安纳斯目无焦距,便四下张望、寻找着逃跑的小道。 安纳斯却仍保持着俯视的角度,他透过那个软弱的胖子看到的,是他的小猪仔第一次遇见他时,投过来的微愕、微狼狈、却仍不屈不怯的眼神。 “是你主动追我,我赶你,你都不走。你才是同性恋。是你把我变成了同性恋。” 安纳斯的感情汹涌到极致,竟全部平和温软下来。他对着震惊的莫悱,露出个似哭非哭的微笑,轻声说:“是你先说你爱我,我才明白的。是你一直对我好,我才爱上你的。” ——瘫坐在地上的莫悱大吸一口冷气,却因呼吸不畅剧烈咳嗽起来。 安纳斯听着他咳嗽,心里又是凄寒,又是灼烧,纵有千言万语,也是不明该如何措辞、如何表达了。 “莫悱……”眼角下一点湿,恐怕是雨下下来了,“我对不起你,是我害死了你。但现在是三年前,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会护着你,再也不让你受伤,我能保护你,跟你过一辈子,你就不能试着爱我吗?就像三年后那样,如果你愿意——” 安纳斯噤了声。莫悱当然是不敢哀嚎出口的,然而安纳斯能读心…… 读心,真是个方便的技能。 雨下下来了,雨势是那样生猛凶残,好像是老天爷甩下的水鞭,是要将天地万物的命都抽去地府的。 安纳斯的眼膜上好像蒙了一层脏污雨水做成的眼罩,他看不清眼前莫悱的表情,但他还是平静的说完了最后一句话:“这是你的手机,还给你。” 他在莫悱面前蹲下,从裤兜里掏出那只拴着大脸猫挂坠的黑色触屏手机,递给莫悱。 他的手固执的伸着,刮痕遍布的手机外壳被雨水击打,像是下一秒就会因为进水而爆炸。 他的手固执的伸着,面色不善的大脸猫玩偶被雨水击打,像是下一秒就会因为撑不住水的鞭刑而破烂。 他的手固执的伸着,裸露在外的那苍白细瘦的手臂被雨水击打,像是下一秒就会因为受不得雨水与心伤的重量而断折。 他掌心内的重量一轻,他在凄迷的暴雨中,好像露出了个庆幸而欣慰的微笑。 然而——“疯子!” 小胖子接过手机,就把这硬壳的电子产品当做了逃生的急救武器,他蹿上去,用手机狠狠砸上安纳斯的额头! “疯子!疯子!神经病!鸡奸的变态!” 他几乎是在一刹那吼完了一连串压抑许久的怒骂,手上的动作完全不像一个肥硕迟缓的小胖子做得出的,好像一记狠砸就能见一记血花,而且血光一串连一串,像是要绽放出一枝映山红。 “去死吧!”杀红了眼的莫悱一脚就踩上了终于倒地的安纳斯的腹部。反正雨大,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莫悱只当紧闭双眼的他有着金钟罩铁布衫、连柔软的腹部也承得住大胖子的暴力踩踏了。 “哈哈,”莫悱看他毫无反抗,方才所有被他压制的惊惶无措、屈辱自卑全化作了报复味十足的残虐杀意,小胖子践踏着高高在上的他,就像践踏着曾经嘲笑过、殴打过、鄙夷过他的所有人一样,他一脚一脚踩去,重重的碾压,“哈哈哈哈哈死吧,鸡奸变态!” 【我这是为民除害,小白脸,社会渣滓!】 【我爱你?那我还不如去死!】 【做什么白日梦,傻逼!蠢蛋!什么穿越、三年后,鸡奸疯子,自己找只鸡去捅屁眼啊!怎么现在没死还没死还没死还没死还没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直到安纳斯再也耐不住,偏头吐出一口暗绯色的东西,莫悱才从“成神”般的错觉中惊醒,小细缝般的眼睛瞪大——【他要死了?!】 虽然诅咒着安纳斯的死亡,莫悱却担不住那杀人的大罪。 毫无承受力的小胖子又陷入了恐慌。他颤抖着收回脚,颤抖着看着安纳斯蜷缩起身体,紧捂腹部激烈咳血,颤抖着看着他睁开被雨水冲刷至虚无空茫的异色眼睛、望向自己—— 莫悱逃跑了。 他将手机丢进了河水中。 他在逃跑途中回看一眼,更是悚然:安纳斯爬了起来! 莫悱惨叫。 他跑出了迄今为止最快的速度,若是他的体育老师看了,肯定会跌掉大牙。 风与雨扑面而来,小胖子却顾不得了。他必须逃出这个地狱,这个有着鸡奸犯的地狱。 直到跑上了大街,跑过了公交车站,跑飞了鞋子,他还在跑着。 就像他无数次挥舞小短粗腿,只为拼命跑出那些找乐子的流氓围堵他的包围圈一样。 就像他无数次挥舞小短粗腿,只为拼命跑出那些低贱软弱无能耻辱可悲的处境一样。 他跑着,跑着,跑着,他想逃离一切,逃离轻视他无视他漠视他的一切。 他跑着,跑着,跑着,直到,遇上了—— 莫悱,其实错了。 安纳斯起身,并不是想追他、打他、杀他,而是想下水抢救那黑色手机。 他紧捂腹部,双腿打颤,竟是摔入湍急的河水中。 就算雨大、河水暴涨,河道毕竟浅,安纳斯一个接近一米八的少年摔下去,一下子就砸到了腿,膝盖火辣辣的疼。 他以为,腿快要断了,就像一根筷子砸上石头一样,不断个完全,也只剩一点竹渣相连了。 但是,就算腿断了,手机还是得找到。 如果这个世界的莫悱不要,那么,他的手机还是应该被自己保管。 那只黑色的手机,还存着他发给自己最后的短信—— 【我爱你】 安纳斯跪在河水中摸索,他眼中充斥着雨水与血水,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了。然而他还是专注的摸索,手掌扎入玻璃渣,手指被棱角尖锐的砂石刺破,他还是摸索着。 他记得这条河,这条见证了小猪仔与他相遇、替他撑伞的往事的河。 他很清楚,河底长着很多水草,应该能拦下那部手机—— 他无声的笑了笑,扒开塑料袋与头发丝等等杂物,双手捧出了那部沾满污泥的黑色手机。 安纳斯跪在水中,用衣襟擦去了手机上、大脸猫挂件上的污渍,就像他曾经用莫悱的衣襟擦去手上的水与泥一样。 安纳斯摇晃着,忍受着膝盖与小腿的麻痛,淌水,爬上岸,歪歪倒倒走向长椅,却也不坐在椅子上,只是席地而坐、倚靠被雨水冲刷的石椅。 他看着又灰转黑的眼前景,听着雨水的喧闹与河水的燥骂,仍由风雨的抽打,却是将手机和大脸猫玩偶紧紧抱在胸前,深深低下头。 似乎在抽泣,又似乎没有。似乎在哽咽,又似乎没有。 全因为雨太猛,风太大,天地太渺远,命运太无情,而他太渺小,太柔弱,太重情,如此而已。 安纳斯还是什么也看不见,但他抬起头,松开怀中物,颤抖着手,凭着记忆按下了开机键。 手机经过白魔女加固,经过撞击与冲刷,仍旧功能正常。 于是,手机开机。他又凭记忆按动屏幕上的几个键,然后将手机置于耳边。 那就像,他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拨通莫悱留下的手机的号码,再自己接听自己拨通的手机,做白日梦般自我催眠:小猪仔就是自己,他听着自己打来的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The number you have dialed is busy, please try again later.” 自己给自己打电话,终究是接不通的。 安纳斯曾经有那么多机会给他打电话,可是他没有。 到了现在,他失去了自己的手机,拿到了莫悱的手机,他不再有能够拨打电话、倾诉心声的人,他再也打不通他的号码,再也不会有人接听他的电话,因为那个人早已灰飞烟灭,魂散奈何。 安纳斯没有笑也没有哭,他很认真的听着手机里传出不断重复的“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The number you have dialed is busy, please try again later.” ——他幻听成,那是莫悱很无奈的,在嘀嘀咕咕、唠唠叨叨。 “哟,小猪仔,你真像个老妈子,吵死了。” 用着轻松自在、无所谓的语气,安纳斯露出极富个人特色的讥嘲笑容,对着手机道:“三年前的你,真他妈是个混蛋,老子肚子疼死了,腿也疼,都怪你的破烂手机掉进了河……这个城市怎么回事,市政建设真是荒谬,拿着纳税人的钱包小三去了吗。”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The number you have dialed is busy, please try again later.” “老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安纳斯的声音小下去,因为手机里传出的提示音已经重复了三遍,现在只剩下长长的“嘟——嘟——”声了。 “……”安纳斯听着“嘟嘟”声,风声,雨声,他的心跳声与心碎声—— 突然,他轻轻一句:“我唱首歌给你听,小猪仔。” 安纳斯塔西亚从未为三年前的莫悱歌唱。他以为还有时间,却是天人永隔。 他选择的,是最爱的两首歌之一,献给亲人,献给爱人,献给深刻他心中的所有人。 ——献给逝去的莫悱。 “L’amore resta un mistero che non si svelerà mai e a volte capita che ami chi non ha per te nessuna pietà. L’amore non chiama amore e spesso fugge da te ed io che ti ho creduto ora credo che non mi resta che dimenticarti e con il tuo nome scritto dentro l’anima cercherò amore amore che sempre hai negato a me. Non c’è giustizia in amore e c’è chi paga per te anche se non vorrei fare a nessuno mai il male che tu invece hai fatto a me e un altro amerò se non posso amare te. Con il tuo nome scritto dentro l’anima cercherò amore l’amore è tutto quello che da te non ho. Con il tuo nome scritto dentro l’anima. Con il tuo nome che inciso dentro il cuore porterò cercherò amore l ’amore è tutto quello che da te non ho” 安纳斯一句一句唱着这首意大利文歌《Con il tuo nome》(意大利语,“你的名字”),在心里,一句一句为莫悱翻译: 【永远无法揭开爱情神秘的面纱, 有时你会爱上对你冷酷的人。 爱换不来爱情, 它常常从你身边溜走。 我曾相信你。 但现在我知道只能忘记你, 只把你的名字写在我心深处, 我将继续寻找爱, 那个被你拒绝的爱。 爱情没有对错, 但有人为你付出, 我不愿伤害任何人, 但你却伤害了我。 把你的名字写在我心深处, 我继续追寻爱情, 那份没能从你那里得到的爱情。 把你的名字写在我心深处, 把你的名字刻在心里, 我会找到那份从你那里得不到的爱。】 他几乎浑身受创,喉头涌出腥甜的味道,可他还是将音量与音阶唱了上去,像极了啼血而鸣的杜鹃。 他唱完后,嗓子已然火烧火燎,然而,他还是用喑哑血涩的声音,朝着天空嘶叫,像是要吐出一颗痛彻的痴心,给无仁的天地看看一样—— “莫悱!” “莫悱!” “莫悱!” “你是个骗子!骗子,大骗子!” “我不爱你了!我不跟你玩了,莫悱!” “我不爱你了,我不去找你了,莫悱!”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垂下手,就像在海边送走他一样,嚎啕大哭。 声音哑得难听,他浑身脏污,哭得也毫无美感。 但是,他的伤悲却是真实的。 许多年以后,面对黑暗中交加的风雨,安纳斯塔西亚仍会想起他曾经的爱人带他回家的那个遥远的夜晚。 华夏民国97年6月29日,安纳斯塔西亚·芝诺埃尔利卡再次失去了自己唯一的爱人。 第三十章:祈月烬的六月二十九日(上) 梦境中,有着慵懒的阳光。软绵绵的杨絮糅杂在光线里,飘飘摇摇、晃晃荡荡,仿佛下一秒就要落在眼皮上、和午憩的人一起安然入梦。 蜷缩在他怀中,眼皮直打架。刚想舔一口袖里的糖球,却被他拍了一下手,糖球马上就掉到地上,反射着半粒的阳光。想着那甜甜的东西沾了灰、又终会化掉,忍不住有些心疼,嘟起嘴昂头看他。 雪色短发的大哥哥勾起唇角,异色的猫儿眼眯起,就像故意打翻了盛鱼的餐盘后、逃到高高的墙头上幸灾乐祸微笑的猫咪。 知道抱怨也没用,哭丧起脸。他最喜欢看人吃瘪的样子了,脸颊陷下两朵酒靥,优哉游哉的伸出一只几近莹白的手,掌心里是一颗灿金色的星星糖——那可是东瀛分家上供的稀少糖果,他怎么能拿到? 伸手就去够,他却手掌一扬,将星星糖抛进了自己口中。 看着他万分得意的嚼动腮帮……“安,坏人。”忍不住强烈抗议。 本来想扭过头不理他了,但身子突然被素白的衣袖一带,他的嘴唇就凑了过来,湿润的甜意随着舌尖流淌而入,似乎还品尝到了热烘烘的阳光的味道。他绵长的吻比杨絮还轻柔,比古酒还醉人。 “安……”他用口腔的温度融出的糖汁全被自己吮走了。但就算他不含糖,他的气息也是甜甜的,就像马蹄糕,抑或桂花酒酿,抑或他做过的所有甜品。 在午间温热的阳光下,被温柔的他搂住,品尝他温软的唇,这样的记忆,怕是山棱平、天地合,也难以褪色分毫了。 祈月烬朦朦胧胧的睁开眼,手一动,却发现缺了那个滑凉肌肤的感触,立马就神智回笼、猛然坐起。 “……安?”祈月烬茫然一唤,环顾卧室半晌,才想起自己还有心眼的灵能可用,立马就重调吐息、凝聚灵气,追踪起安纳斯的“气”—— 安正打算出门!他的手按上了门把—— 祈月烬飞快的跳下床,迅速捞起衣物穿好,冲向卧室门—— 他刚前脚踏出卧室,安纳斯就后脚踏出门槛、反手带上了大门,走向对门的莫悱家。 祈月烬的双目所见和心眼所见重叠,让他瞬间有些眩晕。 他“看到”安纳斯抿着冷然的唇线,在锲而不舍的敲莫悱家的屋门。很明显,安纳斯要找莫悱。 祈月烬呆立于只剩下时钟“滴答”声的客厅,艳赤的眸子透出些许不知所措的茫然。 【安为什么找他?】 【安为什么还去找他?】 正常的视线于客厅中逡巡,突然,他捕捉到了一个新出现的物象—— 客厅茶几上,有一张小纸条。纸条旁边摆放着一根便签笔。 虽然祈月烬的心眼已将纸条上的内容一览无余,但他还是赤足走过去,虔诚的拾起纸条,用正常眼目再读一遍纸上的内容—— 祈月烬: 我出去一趟,办完事就回来。我不想在路上看见你。 Anas. 除去那个外文的署名(安纳斯塔西亚Anastasian,简称安纳斯Anas),他还是一手规规整整的楷书,标准得仿若打印版。 祈月烬在漫长的时间里临摹过多种字体,书法造诣也不算差,但他平素再怎么刚正中立,一牵扯上安纳斯,他就昏头涨脑般只认为安纳斯是顶顶的好了。在他眼中,安纳斯的真迹是能值过王、颜真书的价码的。 他捧起那张纸条,郑重的一吻。痴痴凝视半天,终于在茶几前的沙发上坐下,暂时屏蔽外之眼目的功能,用心眼去追踪门外安纳斯的动向。 ——“请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说完我要说的,我以后再不出现在你面前。拜托你了。” ——“进城,去一个公园,我带你走。” ——“你跟我走就是了。” ——“拜托了,这是最后一次麻烦你。” 安垂睫掩眸的姿态真是秀致惊人。他平时下颌微昂,总像仍尔东西南北风的孤岩劲竹;现在微敛傲气,又像水乡雅居的青嫩新竹:骨头虽傲,但总归带了那么点温润的水意,清明得仿佛要通彻人的眼。 祈月烬痴痴的欣赏那根傲骨竹,痴痴的“看到”安走在前、莫悱走在后、他们下楼了。 他站起身,果断行动。 如果安不想看见自己,自己不让他“看见”便是,跟在他们后面走,还是不会被责怪的……吧。 因为“听见”安说要坐公交车、要带零钱,所以祈月烬专门烧开了魏语迟的卧室门锁,在魏语迟愕然的瞪视下进屋,拿起他床头柜上的猫仔贮藏罐,掏出三枚硬币,放进裤兜,拉好口袋拉链,出门。 整个过程中,他只当魏语迟不存在。就算魏语迟语气柔和的询问了,他也懒得解释。 他愿意为之言无不尽的,只有安纳斯。 他出门,用门扇挡开了魏语迟放大音量的言语。 他却不知,要是他听入了真正的兄长的只言片语,惨剧便不会发生。 好在公交车多等了一些时间,祈月烬很小心的避开安纳斯的灵感知力范围,从后门上了车。 他坐在最后一排的单人座上,痴迷凝视安纳斯的后脑勺,等待车开。 六月二十九日下午两点二十四分,公交车启动。 祈月烬的外之目看着安纳斯的后脑,心之眼则凝视安纳斯的面容。 他怎么看都看不腻,又想起昨晚安动情的艳红脸颊,更是血气上涌、笑意荡漾。 祈月烬想,安,应是要与莫悱摊牌,回到自己身边。 昨晚已拨云见日、互诉衷肠,安虽羞赧,接受的却是自己。 但安是善良温柔的,他不忍伤害那插足者,便避退了自己,要与莫悱说清道明、一刀两断。 【安……】 虽然他还没有真正的要了长成后的自己,但那个夜晚马上就会来临。 以后,不会再有人横加阻碍,自己终于能与倾慕思恋了日日夜夜的他相守相依。 想到这里,心思如雀鸟般跃动,如雀鸟吐出的音符般悦动,简直像冲上去、吻他个至死方休。 “……”祈月烬对着安纳斯的后脑勺,做了个“安”的口型,含羞带笑着垂头。 他不知,在车窗外阴糜灰沉景色的映衬下,他的笑颜仿若灰暗石岩上一株嫣然的映山红,华然的赤色惊艳了邻座、无论男女。 然而,在微带赧意的洋洋喜气中,一丝阴霾也流窜上他的心头。 莫悱的心语,十分可耻、可恶、可憎。 他,一介蚍蜉,竟敢暗地辱骂最好最好的安,真是嫌命太长。 他更是如低俗嫖客般将安与女子作比,仿佛安是有标价的小倌,是能被他把弄、品头论足的玩物。 【……果应除之】 尽管自己也时常被人评论“女气过重”,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是改不得的。不管旁人的言论有无恶意,自己均可接受。 但安,不行。安是最好最好的。若有人胆敢因为安的秀致轻辱他,自己定要让其用生命作为代价。 莫悱,就是第一个必须赎罪的人。 街景愈发繁华,空色愈发沉暗。上车者甚众,人潮涌动,异味漂浮。 然而,又看到了安起身让座、对老妇稚童点头微笑。 他总是那样谦逊懂礼,自己能执其之手,可谓三生有幸。 到站,下车。如鬼影般踪随二人。 适时停步,躲藏于桥洞下,将安框于自己的心眼覆盖范围内,压抑雀跃的心,等待安的开口。 安的第一句话:“我来自三年后,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果然,安的遗忘是有理由的,不去怨安的自己,是个好孩子。 安的第二句话:“三年后,你是我很重要的人。可是我犯了错,害死了你。” ……安?这……就是你刻意疏远的理由吗?因为莫悱耍了心机、禁锢住了你,而你不想让—— “我回到三年前,是想救你,然后……” 然后就弃置莫悱,回到——【我身边?】 “我想跟你在一起。你说过你爱我,我也是……我很——” 【哎?】 祈月烬因为情潮难耐而颤抖的手指猛地一滞、不抖了。 他“看”着莫悱的惊恐,安纳斯的痛苦,原本喜悦亮丽的容颜像是被石膏凝固了一般,僵硬而惨白——他彻底怔住了。 ——“我知道。我就是来找你的。我爱的是你,不是祈月烬。” 【安?你……是知道我在这里,所以特意说这些?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安?】 ——“是你主动追我,我赶你,你都不走。你才是同性恋。是你把我变成了同性恋。” 【……安在骗人。骗子。那头腌臜的彘怎么可能得到安的心……】 “是你先说你爱我,我才明白的。是你一直对我好,我才爱上你的。” 【……安到底在说些什么……哈……应是我听错……】 “莫悱……我对不起你,是我害死了你。但现在是三年前,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会护着你,再也不让你受伤,我能保护你,跟你过一辈子,你就不能试着爱我吗?就像三年后那样,如果你愿意——” 他的声音一字一顿,如一刀一剜,将祈月烬粉饰太平的幻梦撕烂。 祈月烬听着安纳斯的表白,听着莫悱的心语,但真正响而沉重的声音,却是他的心碎声。 他就站立在黑邃的桥洞下,仿若一个根本没有魂的偶人,麻木的“看”着一切。 他“看”到,雨下下来了,安纳斯将一台手机递给莫悱,却被接过手机的莫悱砸伤额头、摔倒在地。 他“看”到,莫悱用污言秽语叫骂,用踩踏欺凌报复,安纳斯紧闭双眼,吐出一口疼痛的血。 他“看”到,莫悱惊恐逃跑,安纳斯挣扎着站起,因脚步不稳跌落河水,却仍固执的跪寻那台手机。 他“看”到,莫悱疯了似的奔跑;他“看”到,安纳斯捧起那台挂着个大脸猫玩偶吊坠的手机,带着笑,用自己的衣襟擦去手机上、挂件上的污泥。 祈月烬不再看。 冲黑他视线的剧痛仍在,但痛到极致,他竟露出个诡异的微笑。 他不再看。 他的灵力暴动,他瞬移到莫悱面前。 他带了三枚硬币,来的时候用掉一枚,剩下的两枚,原本是预留给自己和安回家时所用的。 他面对莫悱,露出偶遇的诧异表情,然后是体贴的微笑。 他将浑身湿透的莫悱带上公交车,用掉了最后两枚硬币。 第三十一章:祈月烬的六月二十九日(下) 一路上,祈月烬听着莫悱痛哭流涕、口齿不清的道歉,却只是微笑着回答:“无妨,安不会介意。” “真、真的吗?” “嗯。” 一路上,莫悱的话匣子一打开,干脆什么都说出来了。 “我,我觉得我小时候,见过你……当时你撑着一把红伞……你还带我回家!” “哦。” “那真是你?!天啊,你,你到底多少岁了?这么不显老!太神奇了!” “呵。” 一路上,莫悱表达了对安纳斯的歉意,然后是厌恶,然后是对祈月烬的试探,然后是忍耐不住的倾慕。 “我还是觉得,同性恋很奇怪……不过我不是瞧不起你们两个!你、你,呃,白头发的那个……你的伴儿,我觉得,他不是很配你……” “是吗。” “他,他还说,他还说——他爱——不!是,是他喜、喜、喜、喜、喜欢——” “安有癔病。” “啊?!癔病?啊,哦哦,果然是神经病!怪不得……哦,哦,太对不起了,我,那个……” “无妨。” 不管莫悱说什么,祈月烬只是笑。 他的桃红衬衫尽湿,赤发也水淋淋,但他含着那抹清澈的笑意,在凄风苦雨的背景下仍旧炫目过分,仿佛地府冥河中的莲花灯,指引着万物的归途。 莫悱听他轻声细语,仿佛车窗外的暴雨雷鸣也细小微弱下去了;他仿佛在低吟浅唱,而风雨只不过幕后的伴奏,连玻璃的刺耳震响也变得沙沙而悦耳。 莫悱见他笑意温柔,仿佛车窗外的灰沉阴糜也闪亮跃动起来了;他的赤色就是燃尽黑暗的火焰,他是宽厚的、包容的,只有他愿意体恤无能而怯弱的自己,他愿意将自己从耻辱而悲哀的地狱中拯救出来—— “本车终点站‘南国嘉苑站’到了,请乘客们带好随身物品,有序下车。” 美好的时光总是流逝的过快,莫悱耸拉起脂肪堆积的单眼皮,心里大呼“这司机!赶着回家过年吗?!” 他和祈月烬一起上楼。他走在前头,祈月烬走在后头。 莫悱不时回望祈月烬,每次都被他温和的笑靥弄得胖脸通红——【他真好看。做个同性恋,太可惜了】 祈月烬看着莫悱找钥匙,笑意不褪,轻声问:“你父母在家吗?” 莫悱刚想摇头,莫家的屋门却朝内打开了,莫启探出脑袋,“儿子!你去哪儿了,我们一回来,看你不在家——” “哟!”莫启原本板着张发福了的脸,却在一瞅见祈月烬后,将冷脸瞬间皱巴成朵大金菊:“这不是祈月家的小公子嘛!怎么,出门没带伞?淋成这样,小心感冒啊!” 祈月烬微微一笑,柔声道:“你好,我没带钥匙,可否……” 他欲言又止,莫启却是顿时了然。这可是个跟祈月家拉近关系的大好机会啊!肥鸡自己送上门来,怎么能错过! 莫启马上将房门大敞,亲自出门勾搭上祈月烬的肩头,亲昵的将他迎送进屋。 莫悱有点嫉妒父亲那近乎溜须拍马的自来熟,不过……他都进自己家了,自己自然有机会制造出能吃上豆腐的小暧昧。 祈月烬在莫悱关上屋门后,布下了将整间房屋笼罩的隔断结界。 微笑笑从厨房赶出来招待他,但他只是笑,不应答。 对着莫家人的客套寒暄,他只是笑。 莫家人都感到奇怪了,这祈月家的小公子,这么客气? 真让人受宠若惊! 祈月烬湿透,笑容水灵,看上去就像只刚出水的赤鱼,微笑笑忙让他去洗个澡、冲干净身子,“阿姨帮你找一些能穿的衣服,你先去洗吧!” 祈月烬在听了微笑笑说明浴室的方位后,笑着点头。 然而,他离开客厅,却是去了厨房。 他再到客厅的时候,莫家人都吃了一惊。 只见,他右手,松松的持着一柄斩骨刀——微笑笑刚才用它来剁排骨,准备给家人炖预防感冒的萝卜排骨汤。 很多事情,就发生在一刹那。 爱在一刹那,恨在一刹那。 生是一刹那的事,死,更是。 祈月烬褪去了笑容,平和的容颜就像静静燃烧的青色火焰。 在他看来是悠闲的踱步,在莫家人看来,却是凶灵的扑窜—— 他将莫启粗实的脖颈划出一个月牙勾般的口子——喷溅出的鲜血,又成了另一勾绯红的月牙儿。 他挥刀的力道将莫启掀出老远,中年男子砸上茶几,撞飞了玻璃材质的果盘,只听得果盘“哗啦哗啦”碎裂满地,似乎要跟血雨的音、屋外风雨的音合奏。 莫启的血划出的弧线喷了站在不远处的微笑笑一脸。娇小的女子还未来得及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叫,就被赤色的凶灵一刀贯胸。她就眼睁睁的俯下惨白的脸,看着祈月烬的手腕都陷入了自己的双乳间。 “啊,啊。”浓血从微笑笑嘴边汹涌而下。她的瞳孔迅速散去光芒。 而,祈月烬角度巧妙的将斩骨刀抽离女子的胸口,他的整只手顺着女子胸前的大洞滑出、连带着凶刃,仿佛是从女子身体内部抽出的那把刀。 微笑笑向后倒去,跌落莫悱的脚畔。莫悱看着母亲的身子还在轻微抽搐,红色的液体在她身下铺开,仿佛她是花蕊,而爆溢的鲜血只不过是盛放的花瓣。 “……”莫悱长大嘴巴。事情发生得太快,他那受安纳斯告白冲击而麻木的大脑根本反应不过来。他就看着祈月烬淌血而行,来到自己面前,几乎只用了一根手指的力气、就将他推到,再跨坐到他身上。 “咯咯咯……”莫悱的牙齿打颤,发出类似于待宰的母鸡的声音。 他仰视着祈月烬,看着他出离平静的艳色容颜,以为,自己只不过正在做一个过于赤红的梦。 “不是梦……”祈月烬像幽祷的隐者般喃喃,将血光潋滟的斩骨刀贴上了莫悱的颈侧,“我想,杀了你。” 泪水,蓦地,再次涌向莫悱的眼眶。 这这这这这,都是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到底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为什么是自己,要被他,杀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为什么? “……不,”莫悱能够吐出的,只有一个字,和一句话,“不,不,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不,不,不……” 他肥头大耳的脸糊满了泪水与血水,他的胯下滩开一片暗黄色的尿迹,他的眼前忽黑忽红,祈月烬坐在他的腹部上,他因无法呼吸而濒临窒息,他觉得不待祈月烬挥刀、他已经要死了—— “安,为什么爱你?”祈月烬微微瞪起眼睛,鸽血红宝石般的眸子透出些幼兽似的楚楚可怜,“你对安不好,你不善良,你的性格差,你不专一,你的脸也——” 祈月烬突然腾出一只手,捏住了莫悱层层肉褶子的下巴,缩小至无的瞳孔显得血液完全充盈了他的眼眸,那邪魅的赤色仿佛还要渗出眼眶、化为诅咒的血泪。 “是你的脸吗?安被你的脸蛊惑了?”祈月烬好像终于想通,头一偏,露出个恍然大悟而忧郁空茫的笑,“是这样……安,喜欢保护弱小的人……所以才救我……小时候,确是……” 莫悱见他浮现个追忆往事、略带人性的笑容,心跳刚是一缓—— 心跳,没了。 祈月烬燃烧的左手插入了莫悱的左胸口,仿佛探囊取物般轻巧,摘出了莫悱的心脏。 莫悱仰视着自己的心脏,那团血糊糊的肉块好像还在傻傻的搏动着,一跳一跳,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主人的身体,主人即将—— 人的心脏一停,根据每个人体质不同: 5——20秒,昏迷休克。 4——8分钟,身体死亡。 15——25分钟,脑死亡。 当然,对于更多的人来说,是直接“痛死”的。 莫悱便是如此。 毁天灭地般的疼痛将他压向无底的深海。 他似乎看见了,又似乎没看见:祈月烬就像捏一只水灵灵的桃儿,将他的心脏一点点化为血浆;他的手就像温和的默声榨汁机,将红彤彤的桃儿挤榨成淋落胸膛的果汁。 他似乎看见了,又似乎没看见:祈月烬耐心的用锐利的剁骨刀撕开了自己的脸部皮肤,就像为自己揭下了一层肉色的面膜,露出皮下狰狞的肌肉与血管。 他似乎看见了,又似乎没看见:祈月烬挥舞着剁骨刀,剁砍着自己的面骨。难不成要用自己的骨头去熬萝卜排骨汤吗?那应该会非常难喝—— 莫悱失去了意识。并且,他再也取不回自己的意识了。 魏语迟突破祈月烬设置于莫家的结界、破门而入时,只看到红色,红色,红色,红色,红色,满眼的红色。 以及,一只艳鬼。 一只混了水与血的艳鬼。 一只开在血海中的鲜红鸢尾般的艳鬼。 一只将满室满屋都涂抹上了肉渣与血浆、脑髓与肠液的艳鬼。 魏语迟总觉得,他在哭。 可他并没有哭,只是恍恍惚惚的平静着,只是血液不断喷蹿上他的脸颊、滑落之后,仿若泪痕。 魏语迟走向他,他还在固执倔强的砍着一堆肉糜,好像要把它们剁成全然的水,方才罢休。 魏语迟走向他,脚步不轻不重,但足以让他察觉到。 魏语迟走向他,他侧过一只赤红的眼,嘴角一滴血染的朱砂,唇瓣微微开阖,好像在说什么。 魏语迟痉挛一下。 俯眼,血色的刀刃已然插入了他的腹部。 他俯视着,对上了祈月烬红彻的空茫眼睛。 祈月烬将剁骨刀向内推,刀刃深入魏语迟的血肉;他用空茫的眼神仰视与他容貌别无二致的魏语迟,喃喃而出的话语,听起来就像一个不甘心、还是不甘心、就是不甘心,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诉诸武力的小孩子,“不许抢安。” “不许抢走他,安是我的。” “安爱的是我,不是你。” “敢抢,我杀了你。” 刀柄即将没入魏语迟的胸口,这时,玄色的青年却主动上前、迎入了刀柄,让祈月烬也吓了一跳—— 魏语迟抱住祈月烬,死死的搂住他的脖颈,倾身,在他耳边吐出温热的呼吸,“够啦,烬弟,我们回家。” 祈月烬持刀的手微微发抖,他想看魏语迟的表情却看不得,只能吐出脑海里模模糊糊的一个字:“馀……” 祈月馀猛然一按弟弟的颈后,祈月烬就软倒了身子。 剁骨刀的刀柄坠落血染的地板,瞬间,燃烧起来。 然后,整个屋子都燃烧起来。 祈月馀一边操控体内的灵火熔去那血肉中的刀刃,一边横抱起弟弟,带他离开汹涌燃烧的玄色火海。 他带着弟弟走出莫家,房门自动在他身后关上。 他带着弟弟回到自己家中,房门自动在他身后关上。 他知道,今后,谁也打不开莫家的那扇门了。 因为,门后,已是虚空。就仿佛,门后不存在任何事物。 那个惨剧,也不曾发生—— 第三十二章:石头 一睁眼,引入眸中的景色意外的熟悉。 宽敞明亮的房间,白色系的简约装潢,头顶那花枝灯托的水晶吊灯似乎陪伴过自己长达一年的岁月—— 莲景饭店。很有可能是自己曾经长期租住的A座606号房间。 安纳斯坐起,拧眉扶额,滤清思路。 昨天,被莫悱甩了。 自己靠着石椅坐着,哭了一会儿,睡着了。 然后就到了莲景饭店? 因为失恋后又是自己给自己打电话、又是对着狂风暴雨大声唱歌,把老天爷也逗乐了?所以才送自己一张床睡、一面天花板遮挡风雨? ……不太可能。须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老天爷可是把万物都当做“猪坚强”的,天即为床地即为被,风声雨声权当睡前摇篮曲。 所以,是谁多管了自己的闲事? 答案马上不思自明——“Тыпроснулся!”(你醒了!) 安纳斯愣了一会儿。 “Чувствую,как?”(感觉如何?) 来到安纳斯床边、关切的俯视他的,是一位须发尽白的的古稀老人。 他精神矍铄、淡金色的眼睛仿若白头海雕;胡须茂盛、窄鼻高隆,面部轮廓仿若刀切钻雕般深刻;虽然年事已高,他仍保持着虎背熊腰的大高个儿体型,看来经过了充足的锻炼。 安纳斯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惯用语回路,切换为俄语频道,对老人道:“还好。多谢。” 老人几近两米,伫在床边,活像一只老当益壮的北极熊。只听得他用雄浑洪亮的声音笑道:“几年不见,变得有礼貌了!安纳斯塔西亚,你这小皇帝!” 安纳斯拧着眉,冲貌似有自来熟倾向的老人瞧了半天—— “彼得!”安纳斯惊喜的一呼,跳下床就想去捶老人的胸口一拳—— 老人灵巧的躲开,又挤眉弄眼道:“小皇帝,赤身裸体不好吧?” 这才让安纳斯一愣、朝下一看—— “靠!”(中文) 安纳斯冲回床上、盖好被子,朝老人龇牙咧嘴:“去你妹的!”(中文) 没想到,这俄罗斯老头竟然“呵呵”一挑胡须,流畅的中文就脱口而出:“我没妹妹。” 而且“没”的二声和“妹”的四声发得格外清晰,就像幼儿园老师在教小朋友发音。 安纳斯许久不使用俄语,正愁犯错,一听老人阴谋得逞般的“嘿嘿”(中文)直笑,立马针尖对麦芒,中文怒骂之:“彼得洛维奇,你个无脸无皮的老不死!竟敢脱我裤子,你是想膜拜我的JJ吗!老头子萎了就萎了,服老吧你!” 彼得洛维奇:“……” 安纳斯:“你怎么会来这里?又被儿子女儿赶出来捡垃圾了?早跟你说过得把他们塞进西伯利亚的冰窟窿教训教训了,你不听,活该养出白眼狼!” 彼得洛维奇:“……咳,小皇帝,你闭嘴吧。”说着,就去衣柜里翻找。 安纳斯:“就算你现在拿出裤子,也迟了!” 言罢,抿唇扭头。 他在俄国老汉面前,竟然肆意妄为得像个飞扬跋扈、想气就气的小男孩,完全没有往日对上生人时的冷漠隔阂了。 “都大了,少闹点脾气!”彼得洛维奇抽出一套自己的衣物甩给安纳斯,可后者在接到衣物后,本来就垮的脸更垮了,“俄国佬,这该不是你十年前的衣服吧?打这么多补丁,是想重新体验一把农奴时代的艰辛生活了?” 彼得洛维奇一翻白眼:“小皇帝,看清楚!补丁裤可是最近的流行,我只不过旧物利用一下,就跟上了年轻人的趋势,多好!” 安纳斯:“不穿。” 彼得洛维奇活像在哄乱发脾气的三岁孙儿,只见他讨好的道:“先穿着,上街给你买你喜欢的?” 安纳斯听着老人故意放委屈的声音,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段与老人住对门、受他照顾的岁月,心头像升起一轮暖阳,热烘烘的。 “行吧,”安纳斯虽然板着脸,因失恋而抑郁的灰暗心境却光明不少,“你转过脸去。” 彼得洛维奇:“我还替你换过尿不湿呢,咱都这种关系了,还需要转过脸?” 安纳斯磨牙。 但对着彼得,他愿意做个力气不足以抬扛过爷爷的小孙儿。 他抱着衣物缩进空调被里,穿衣。 彼得洛维奇放声大笑,爽朗得又像北欧维京海盗了。 换上宽宽松松的衣裤,安纳斯跟着彼得,去了顶层旋转餐厅“改善生活”。 “嘿,嘿!小皇帝,现在不比从前了,我口袋还沉,还有钱买吃的,你嚼慢点!” “呜呜、咕咚,呼……给我水。” “给。” 安纳斯特地嗅了嗅那透明液体,才下嘴。 彼得悠然道:“这么警惕?看来以前不该把伏特加当水递给你。” 安纳斯“咚”的放杯,怒瞪:“我那时才几岁啊,你谋杀幼童也不用想出这么毒的招!直接用酒瓶敲死我,都比给我一大杯烈酒有人性!” 彼得“呵呵”笑几声,面带长者的慈爱,看着安纳斯叉起俄罗斯烤鱼上的蘑菇,皱褶遍布的老脸尽显怜惜。 耐心的等着安纳斯干光了一整盘俄罗斯烤鱼、半锅土豆烧牛肉,边揉肚子边舔完巧克力冰淇淋,打着小饱嗝瘫在软椅上了,彼得才放轻柔雄浑的声音,道:“小皇帝,你怎么会冒着那么大的雨,睡在地上?要不是我抄近路回饭店、恰巧经过,你怕是要被洪水卷走了!” “……”安纳斯撅起嘴拍肚子,一脸不加掩饰的不高兴。 身为爷爷,就是要循循善诱出孙儿的那点小心思,彼得便道:“不想说,就算了!我可从没想过能在有生之年再见你这小皇帝一次!你啊,满世界到处跑,见到你真比觐见安纳斯塔西亚一世还难。”(安纳斯塔西亚一世:东罗马帝国皇帝,491年~518年在位。外貌传奇,天生双色瞳,一黑一蓝) 安纳斯不悦:“不要总把我跟死人扯到一起。你这臭老头,怎么给我取名字的?!咒我娶别人的老婆?!”(491年芝诺皇帝去世后,安纳斯塔西亚一世被推举为皇位继承者,并于当年与芝诺的遗孀结婚。) 彼得悠哉道:“嘿,小皇帝,你不还跟我说过,你是无性恋吗?见多了女孩,终于开窍了,都想着要娶老婆了?”(无性恋:对男性和女性都持着一种较冷淡的态度,不会对任何一方产生兴趣,但会因自己的性别或日常经历而对某一性别多出一些好感) 安纳斯:“……” 确实,安纳斯以前,认为自己是不可能谈恋爱的。他几乎跟任何人都难以长久相处,情欲也浅薄得厉害,所以年纪小小就给自己贴上了“无性恋”的标签,并将此事“泄露”给了最为亲密的彼得老头,吓得老彼得到处找心理医生。 “彼得,”安纳斯闷闷的唤一声,用手指去抹冰淇淋杯壁上残留的巧克力,只有在彼得面前,他才会随心所欲的做些小孩儿动作,“我被甩了。” 彼得早就猜到了大概,便压低声道:“就在昨天?” 安纳斯抑郁的点下头。 彼得将自己的座椅往安纳斯的方向挪挪,用筋脉纵横的苍老大手重重揉揉安纳斯的白头发,宽慰道:“看开点,小皇帝。爱情不是一颗心去敲击另一颗心,而是两颗心共同撞击的火花。你还小,没找对人,很正常!以后的日子还长,那颗可以与你碰撞出火花的心,一定还在等你。” 安纳斯沉默一会儿,仍由彼得的大手搭在自己的头顶,就像戴了一顶貂皮帽。 安纳斯开口道:“彼得,他现在很讨厌我,恨不得我马上去跳贝加尔湖。你觉得……他三年后,有可能爱上我吗?” 彼得幽幽道:“爱情往往开始于见面的头一眼。对不上眼的,就别纠缠了,小皇帝。” 安纳斯抬手去打彼得的手,眼睛狠眨一下,道,“不许用谚语教训我,你那岁月凝聚成的智慧都到哪儿去了就算没上过学,总能自己编出些睿智点的话吧?” 彼得大手握拳,不轻不重敲敲安纳斯的脑壳,“别把嘴巴里的黑水当做鱼子酱往外喷。小皇帝,你愿不愿意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我帮你留意留意,有好的介绍给你。” 安纳斯皱起脸,嘟哝道:“你少多管闲事。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再也不去爱人了。” 彼得一听他出离幼稚而单纯的言论,大手一拍桌子,就是“哈哈”一笑,道:“Тольколюбовьистрахнеможетбытьскрытым。” 安纳斯不高兴的切换了语言回路。 原来,彼得又引用了一句俄国谚语,即为“唯有爱与恐惧是不能掩饰的”。 安纳斯觉得,他是想告诉自己,就算打定主意不爱,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遇上了对的人,总会被爱情拽进感情的旋涡、掩饰不了那份心悸与关注的。 然而……“彼得,”安纳斯消沉道,“如果你在沙滩上,想找一颗能跟你碰撞出最明亮的火光的石头,你捡起了一颗,但前方还有更多的石头,你怎么知道只有你手中的石头最适合你?难道要不停的捡、不停的丢吗?我怎么判断那火光是不是我想要的?我……觉得自己再捡起第二颗石头,已经不对了。” 彼得微微一笑,眯起的浅金色鹰眼中透出慈爱而睿智的光。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安纳斯的左胸口,沉稳道:“主动跳出你手心的石头,就随它去,别再管。真正属于你的石头,它的光,只要见一次,你的眼睛就再也移不开,根本没心思去管其他的石头。” 看着安纳斯瞪大眼睛,彼得就知道,说不定已经有那么一块新的石头躺在小皇帝的手心,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用心与它碰撞罢了。 【这是好事】老彼得想。 如果有石头能给这个孤苦伶仃了小半辈子的乖戾小孩带来爱情,那一定是一颗世界上最美最好的石头了。 第三十三章:中毒 一睁眼,映入眸中的景色意外的熟悉。 明亮的房间,简约的装潢,头顶那盏仿羊皮纸吸顶吊灯上绘翠竹、古色古香。 ……这里,安在,便为家。安不在,只是遮风避雨的暂居之处。 祈月烬起身,拿起床头柜上摆放着的黑色衣物,穿好。 ……款式暂且不提,尺码意外的合适。 走出卧房,果然,四仰八叉在沙发上的那人投来慵懒而戏谑的目光,温和的道:“我还以为安老大不吻你,你永远也不愿醒来呢。” 无视他和他的戏言,走向大门。 安不在的地方,没有逗留的必要。 ……然而,打不开门。 缠绕门锁的是执冥的玄火……那龟蛇化象的神兽极擅幽锢、禁镇之术,就算是自己,抵消这结界也需费些力气。 但,没什么能阻碍自己追寻安的路。就算是天意,自己也要扭转给神佛看。 握住门把手,闭眼凝神,汇聚灵气…… “慢着烬弟!安老大有留言给你!” ……只是因为他提到了安,才停下爆涌的朱雀之破魔凶焰。 祈月烬回头,沉静的赤瞳深处,是箭在弦上的杀意。 如果魏语迟只是用无谓的言语拖延他追逐安的时间,他将连轮回的“轴点”都被自己毁灭。 魏语迟见弟弟面色不善,只好略去他整整想了三天的俏皮话,只挑重点说:“烬弟,你晚上踢被子、着凉发烧了,整整睡了三天,安老大一直在照顾你。现在他出门采购生活用品去了,一会儿就回来,叫你先呆在家里,不要乱跑。” 言罢,魏语迟紧张的观察祈月烬的表情。因为他对自己指使执冥封印祈月烬残害莫家人记忆的招儿管不管用、心里各种没谱。 祈月烬微瞪赤色的眸子,紧握门把的手垂了下来。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拿正眼去看自己的血亲。 虽然他无法读出真正的兄长的心声,但敏锐如他,还是一眼窥透了魏语迟百般掩饰下的紧张与心虚。 “多事,”祈月烬冷寒的语气配上他绯嫩的容颜,就像狂凛雪雨中的骨里红梅,总透出那么些轻蔑天理的可惧邪艳来,“由你操使的执冥还不足以篡改我的记忆。杀了人就是杀了人,我无意遮掩。” 魏语迟深咽一口唾液。对着容貌相仿、棱角却仍带青稚的柔和的他,自己明明身为兄长,却在气势上就已经溃不成军! 但长兄如父,自己就算硬着头皮、也得贯彻身为兄长的使命,“烬弟,你为安老大杀人,置安老大于何地?安老大他,原本是想——” 魏语迟几乎是刚开口就哽住了。因为他知道,安纳斯找莫悱,是想赌那百分之五十的、不去爱祈月烬的可能性,而非……笃定决意、百分之百拒绝莫悱,去爱祈月烬。 祈月烬,最多只能得到安纳斯那百分之五十的被莫悱拒绝、而不得已去爱他的可能性。 所以,魏语迟不敢将真相告知外表冷硬决绝、内心却脆弱凄惶的弟弟。若是他知道真相,说不准就一个暴走,酿成更大的灾厄了。 祈月烬看着魏语迟神色躲闪、嘴唇嗫嚅,思量片刻,竟是冷笑般道:“安被那豚彘所惑罢了,我抢回我的安,天经地义。” 鸽血红的瞳肃然,他冷冷而言:“安的心,终会向着我,这才是颠破不灭的真实。谁抢安,我杀谁。” 听得此番狂妄言论,魏语迟不由得苦笑道:“一个‘杀’,就能解决一切了?就算是你,也有……咳,烬弟,你这叫滥杀无辜,没有被原谅的理由,你会遭天谴。” 祈月烬立马回道:“他们抢安,已是大罪!” 言罢,还童稚气十足的跟上一句:“安才是我的老天爷,安不会罚我。你们的神佛对我来说,只是捏出来的泥像罢了。” 祈月烬的回答,让他保持完美的冷肃成人形象登时崩毁。魏语迟一听他的用语,就知道他终是小孩儿心性深种了。 【哎哟哟,这么不敬鬼神,真是祈月家养出的孩子吗】魏语迟挠挠头,嘟囔道:“烬弟,依你所言,你往日的斩妖除魔、庇佑苍生,又算什么?怕刀钝了,不得已去磨磨吗?” 这回,却是将祈月烬问倒了。 赤色的大小孩微怔然,他思索起来。 魏语迟等着他的回答。也许这个问题能将弟弟从偏执疯狂的诡境中拽出来,重拾那人性与慈悲—— “安是一切,”想出答案的他抬起眸,字字顿顿仿若在催眠自我,“寻到了安,安便是一切。别的,不管。” 魏语迟垂下眼帘,苦叹一口气。 也就是说,一旦有了安纳斯,他便顾不上别的生命了。 为了一个弃置他千年的人,他竟连执守了千年的责任都放弃…… 自己的宝贝弟弟,终是无药可救。 他已经深陷名为“安”的毒,他已是愣神佛也回天乏术的重症患者了。 只是……他被那毒戕害至此,仍甘之如饴。 既可笑,又可悲。 魏语迟苦笑道:“既然这样,哥哥我也不提那是否回祈月家一事了。反正该来的总会来,你还是能应付‘御三家’的,对吗?” 祈月烬不置可否。 魏语迟又道:“花衣一直希望你能得到自由,自然不会让巫黎家阻碍你。我们家嘛……最近很火的那个女人正好趁机将水搅得更浑,也暂时没空管我们。要注意的是施哀家,你记得那条‘竹叶青’阿诉吧?他对你,心思很、不、单、纯——哦?” 魏语迟原本是想调笑弟弟那泛滥的桃花的,却被祈月烬那略显疑惑的眼神唬住,忍不住道:“唉唉,哥哥我还以为,你知道阿诉对你有意思!他表现得还不够明显?” 祈月烬:“……” 魏语迟:“……得,只当哥哥我没说。” 魏语迟从沙发上站起,冲祈月烬温和的笑道:“走吧,你也别动用灵穴之力、损耗肉身去搜索安老大的所在了,哥哥带你去见他。” 祈月烬被窥破试图连通灵穴的心思,也只是不动声色的抿抿唇。得了亲兄长的帮助,他也不道谢。反正安纳斯不在,他没那个必要去展现真性情。 用余光窥得弟弟那毫无感谢之意的神情,魏语迟叹气又叹气。 真正无情的,说不定不是安纳斯,而是自己身旁的这位痴情儿。 第三十四章:Can’t Wait 不要认为美工刀脆弱,如果使用不正确的话,美工刀造成的伤口同样可以致命。 因为做工处理的缘故,美工刀造成的伤口不容易止血,小伤口可用绷带解决,但是一旦过大过长或者伤及主要血管(如手臂上的静脉),会造成大出血,血液像喷泉一样喷出,如不及时包扎,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而引起休克,甚至死亡。 祈月烬调出脑内的资料,又实地确认过美工刀的杀伤力后,满意的将刀刃收回塑刀柄、放入裤子口袋。 魏语迟不断自言自语:“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没看见。‘管制刀具’是什么?有这么个名词么。” 兄弟俩异常“和睦”的上了魏语迟的面包车。 当然,祈月烬神色“亲民”是因为他找(强抢)到了称心合手且小巧易藏的冷兵器;魏语迟慵懒随性则是因为……他只当“全副武装”的弟弟是缺乏安全感。 嗯嗯,一定是缺乏安全感。 虽然自己把厨房里的刀具全清空了,但还是被他摸出了美工刀+剪刀+切纸刀+削笔刀+……搁在书房门后落满灰尘的镇宅宝剑。 呵呵,他没全带上,真是苍天有眼、大地显灵。 魏语迟带着祈月烬来到了莲景饭店。此时已入夜,五星饭店的辉煌灯火有种铺张至极的豪奢绝艳。 饭店的两栋大楼高耸,就像镇守阴门的两尊鬼神;它们瞪着鎏金色的巨眼,誓将所有的富奢都吞入门内,就待看世人家财散尽、狗命仍存时的刻骨绝望。 越是奢华的地方,却是气势慑人。越是权势滔天的地方,却是给人直逼心脏的压迫感。正如紫禁城三殿纵排、台阶高垒,占地恢弘、举目辽远,就是要营造出“步步登天”、觐见“真龙天子”的威压感,让觐见者还没见到皇帝、就被皇帝的宅子吓得冷汗嗖嗖。 莲景饭店也是如此。在寸土寸金的枫羽市中心,竟独占偌大一湖心岛,伫立众莲之上的两栋巨楼高耸入云,霓虹灯仿若狼眼手电,将夜的黑雾也捅出硕大的洞眼。 莲景饭店的侍者,眼睛都毒得狠。谁真有钱、谁真有势,上下一扫、心思一转便知,没有看走眼的,只有看漏眼的。 然而,魏语迟的经济型小面包车也实在是太……张扬了。处在一众破百万的豪车间,仿佛坐在一众天仙美貌的红楼女子间的乡村非主流刘姥姥——太,太屌丝了。 为魏语迟和祈月烬开车门的侍者忍不住腹诽,却在两人于夺目的前厅光芒下显出真容后,换上敬业的恭敬表情,弯下腰,低声道:“欢迎光临。” 只见两兄弟穿着统一的纯黑西式套装,长身玉立,腰线华丽得惊人,举手投足优雅有礼,面容又是一等一的雅致贵气——会乘上这么辆低档次的面包车,估计是司机忙中出错、路上追了个尾、出了个什么幺蛾子吧。 于是,身无分文(连钱包都不在身上)的魏语迟就靠着自己和弟弟华丽丽的脸蛋和华丽丽的气质和华丽丽的胆量,带着弟弟混进了真·五星级饭店。 乘上观景电梯,魏语迟示意弟弟去看那落地窗外、枫羽市的绚丽夜景。 只见枫羽市在夜色中,就像一只华美璀璨的海月水母,于漆黑的深海中翩翩起舞;从宇宙中看地球,枫羽市又应像一颗硕大灿然的、缀于蔚蓝星球上的钻石,专用来点缀出生命的光华。 魏语迟的声音有些动情,他说:“烬弟,这就是你守护了这么多年的地方……” 他瞥了一眼自己的弟弟。 却是以叹息收尾。 因为祈月烬完全背对着落地玻璃,他对着自己用生命呵护了千载的灵地,仍是不为所动。 他心心念念的,只有魏语迟说过、暂居这栋高楼的安纳斯。 他将全部的感知力都用在搜索安纳斯的方位上了。枫羽市的夜景,从古至今,他看过无数个轮回,所以毫无兴趣。 电梯抵达顶二层。根据电梯内的楼层功能说明,顶二层为歌舞升平的娱乐场所。 在歌厅外负责检查来客房卡、入场券的检票小姐正专注凝听厅内那优美的歌声,就感觉眼前两道风一瞬而过——正是两兄弟利用隔断结界无票入场了。 检票小姐微吃一惊,却没多想。她拿出手机,再一次按下了录音键,只为再录一遍那首歌。虽然手机内已经存有多次录音,但她总想着要得到一首音效更加完美的自录歌曲。对于这首歌,尤其是。 祈月烬还未踏出电梯,就已经听到他低低的吟唱了。他还未踏出电梯,就已经看见了他目光流离的微冷容颜。 他的心眼锁定着他,双目却接连映入检票前台、对拉大门、昏暗灯影、舞池吧台——以及,看台上垂眸演唱的他。 虽然真正进入现场,只听到了他唱后半首;但有通灵的感官,自然没有错过他完整的一曲。 静默于立柱后的暗处,任由变幻的暗光扫过发际。 比任何听众都要专注,痴痴的凝视他半明半暗的苍白容颜、倾听他仿若清溪流砂般的磁感声音,祈月烬紧贴裤缝的手微微颤抖,他的心头涌起一股仿佛熔岩般的炽热情感,就像沉寂了千年、终转活跃的休眠火山,在即将喷泻出灼炙的、震天动地的热切情意前,都要因难以遏制内部气体的冲力而颤抖身躯。 他用外文唱出的歌曲,祈月烬在没有连通灵穴的情况下,完全听不懂。 但,只是凝视着他偶尔抬起的微颤眼睫,与光华流淌的异色双眸,祈月烬就仿佛疯癫般,露出个喜悦至极、以致不知所措、似笑似哭的表情。 隔着攒动的人影,隔着大片的黑暗,他就像冥河那一头的雪白彼岸花,就算意味着死亡与无情的不详,也因太过纯美清丽而勾人如扑火的飞蛾般追随。 地府要是有了他,似乎不再是个诡黑阴寒的可怖之地了。如果迎接死者的是一片干净的纯白花海,仍是再血仇胜海的恨,也会化作万籁俱寂的一声叹。 祈月烬在无尽的感动中,忍不住天真的想,要是自己有幸作了阎王爷,一定要下令拔光那冥河两岸刺目的红石蒜花,全换做纯白的曼珠沙华。 说不定还算给地府改善了形象呢。 立于祈月烬身旁的魏语迟则是客观冷静的多。但他一瞅安纳斯的装束、一听他的歌,还是忍不住感叹:安老大也算是个妙人了。 只见安纳斯一身素净,纯白的西服套装搭配雪发白肤,给人异常纯洁的雪人偶之感。 唯二带点颜色的,则是他反光不同的鸳鸯眼。变幻的灯光钻入他的眼瞳,左眼水色荡漾、温润灵动,右眼则如冰种黑曜般清透,透出玉莹莹的光色。 或许是天生如此,他那西洋人的深邃轮廓总透出些寒凉的冷意,就算歌唱得再深情婉转,他也能显出些漠然的无情。 就像现在,他用空然灵恍的声音唱出“I need you,I can’t wait too long”(我需要你,已迫不及待),眉眼却在一瞬间闪过一抹嘲笑抵死相随的冷酷,好像他只是公式化的唱着悲欢离合,自己则超然物外、不理人事。 魏语迟忍不住露出一个玩味的笑。 因为,就算这么“不投入”、“虚情假意”了,他还是唱得好。 因为无情无感的面具戴得过久?还是讨生活的麻木无聊所致? 入耳的歌曲应是他自己所创,因为这莲景饭店只欢迎驻点的创作型歌手和已成名的歌王、天后,拿些唱烂了的街歌登莲景饭店的台,是要被丢白菜帮青菜叶、西红柿加鸡蛋的。 魏语迟听得懂英文,也有通灵的感官,已将他的整首曲子记入脑中: 《Can’t Wait》 I lost my shirt a few days back And I can feel the rain Pouring down upon my heart And I just want to love myself Into you Until I just let go Surround me Completely Lost somewhere in your arms I need you I can’t wait too long You love So well And as far as I can tell You save me I can’t wait too long I can’t wait too long For everything that I have seen In each defining moment Where I gave in to this dream And I try Accept myself Come what may I need to feel my life Surround me Completely Lost somewhere in your arms I need you I can’t wait too long You love So well And as far as I can tell You save me I can’t wait too long I can’t wait too long As I fall slowly through the night Restless motion Every hour of my life Surround me Completely Lost somewhere in your arms I need you I can’t wait too long You love So well And as far as I can tell You save me I can’t wait too long I can’t wait I can’t wait too long I can’t wait I can’t wait too long 【《迫不及待》 几天前不小心掉了一件衬衣 似乎有大雨向我倾泻一般的感觉 我只是 想把我对你的爱深埋 直到我灰心离开 完全地 包裹着我 在你的怀里迷了路 我需要你 已迫不及待 爱你是如此甜美的事情 至今我可以告诉你的唯有 请珍惜我 我已迫不及待 在所有特定的时刻 我已经历过风风雨雨 在那里 我可以追逐梦想 而且我试图 接受自己的归来 若此便可以感受到自己的生活 完全地 包裹着我 在你的怀里迷了路 我需要你 已迫不及待 爱你是如此甜美的事情 至今我可以告诉你的唯有 请珍惜我 我已迫不及待 已迫不及待 我放慢脚步 穿过漆黑的夜晚 感受生命中的每一个时刻 完全地 包裹着我 在你的怀里迷了路 我需要你 已迫不及待 爱你是如此甜美的事情 至今我可以告诉你的唯有 请珍惜我 我已迫不及待 等待 迫不及待 等待 已迫不及待】 魏语迟想,他的声音,还是跟千年前一模一样。 既有女性的清丽音色,又有男性的充沛肺活量,更能调换为孩童般纯净柔软的喃语,歌唱这份工作,说不定很适合他。 只是,如果他能改改嘲弄听众般的冷然表情,更加热情一点、投入一点——当然,也不用像旁边这位赤发的痴儿这般热情投入——就好了。 第三十五章:互动 莲景饭店从来不缺歌手,安纳斯能够上台献艺,完全是走了彼得洛维奇与饭店某一中层管理人员的关系的后门。 那位负责演艺人员管理事项的小老头一副尖嘴猴腮的乞乞科夫样儿,还煞有介事的跟彼得争执起了出场费的分红问题,却在安纳斯不耐烦的飙了个《Opera 2》的高音后彻底闭嘴,镀金派克笔龙飞凤舞一阵,就在“推荐人”栏里署上了大名。 当然,安纳斯毕竟毫无资历,后台虽有,也没赢到金刚石的程度;莲景饭店的大众等级歌厅水深神多,他要想度过这试用期,必须得“不折手段”积聚人气、找到第一批粉丝团,才能靠着听众的“翻牌率”跻身正席。 也就是说,所谓的“卖艺不卖身”,安纳斯就甭奢望了。因为莲景饭店的“出位潜规则”是,新人歌手必须要与听众“互动”,即走下演唱台,慢吞吞踱向大门,路上等着被人勾搭,然后坐进有“需求”的客人的卡座,之后……,就是这样。 安纳斯在工作的第一天晚上,几乎是跳下唱台就冲向了大门——还是被行动力惊人的“一见钟情型”脑残粉拦下了。 某兴冲冲的小女生:“你是姬嫇雪吗?” 安纳斯:“……” 原来,小女生最近在追一本大热的轮回系小说,女主角是长寿的妖,男主角是短命的人,女主角为了给男主角续命魂断黄泉,接替女主角成了妖的男主角就在孤独一人的时空旅行中不断寻找女主角的转世……此文天坑无误,因为男主角刚找到一位神似女主角的雪发女孩儿,刚脱口而出“你是姬嫇雪吗”,作者就人间蒸发、再不更文了。 安纳斯觉得这被小女生泪汪汪概括出来的情节狗血扯淡透了,但他越是露出微带讥讽的冷然表情,越是被一众深陷二次元天坑的小女生在三次元不断YY,“雪儿就该是这样的!”“呜呜,恻然好可怜,他知不知道雪儿已经转世到了现代啊?”“咦!说不定等会儿就能看到恻然了?!” 安纳斯:“……” 于是乎,安纳斯在某本天坑神作的暗助下,得手了第一批粉丝团。 别看这些初中女孩儿成天异想天开、叽叽喳喳,家里却还是很有背景的,要不然也不可能进入莲景饭店的歌厅听曲儿娱乐。 她们将对一个虚拟人物的痴迷全倾注到了安纳斯头上,导致安纳斯不得不死压怒气反复强调“我是男的”——他无意间将小女生们推上了耽美的不归路,这就是后话了。 有了小女生们的倾力推荐,一传十十传百,安纳斯粉丝团的年龄层次终于有了上升的趋势。不过,这对他而言有理由有弊:利,源于成年人的影响力更大,他的“出位”更有保障;弊,源于成年人往往带有更多龌蹉与阴暗的欲望,不遗余力捧一个戏子,也许是为了将他/她带上床。 譬如在演唱《Can’t Wait》前,安纳斯已经接到某位头头的通知,说是唱完后必须要觐见一位对他“感兴趣”的酷帅狂霸拽——某总裁。 安纳斯:“……”某总裁? 谁能解释解释,这条斜倚沙发、笑容薄凉的竹叶青是怎么一回事?! 施哀诉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知道自己的扮相是多么天雷滚滚么!穿青色长衫、蓄油亮长辫,他以为这是在拍民国片里的梨园片段呢?!这么强烈的违和感也太举世罕见了! 三年前,从未见过安纳斯的施哀诉则是闲闲一指身旁,“Have a seat, please.”(请入座) 安纳斯:“……”违和感要爆棚了,不解释。 安纳斯:“请说中文。” 施哀诉略显吃惊的一挑眉:“Are you sure?”(你确定?) 安纳斯:“确定。” 施哀诉:“你不该答‘喳’么?” 安纳斯面露凶光。这个施哀诉,还是跟三年后一样嘴巴欠抽、是条妖孽的渣蛇! 安纳斯遇强则强,他走进施哀诉包下的卡座,一屁股坐在他对面,明目张胆的翘起二郎腿,勾起个腹黑度直逼施哀诉的讥嘲笑容,道:“哟,公公又有何吩咐?昨晚伺候太后娘娘,那玉势怕是捅得公公极为不适吧?公公不如找几块煤渣(重音)子往后面塞塞?平时准备充分才不至于遭这等苦头啊!” 安纳斯一席话,说得阴阳怪气、不白不文,倒真有点宦官间你嘲我讽的味道了。 施哀诉只听闻有安纳斯这么个人,对他的性格不甚了解,一听他这番可谓胆大的妄言,不由得怀疑起那人的癖好来了,“我还惑祈月看上了怎样一个妙人,原来只是区区一嘴皮子厉害的野猫,他果真老眼昏花了。” 安纳斯一听,好家伙,他是为祈月烬来的?!三年后就觉得他跟祈月烬之间有那么一些小九九了,现在一听他酸不溜秋的讽刺,当下便了然,一针见血道:“我跟祈月烬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别自己给自己戴绿帽——难不成你就是想戴顶绿帽、以便更像根青葱?是这样吗葱花妹?” 虽说施哀诉蓄长发、盘长辫,样貌又妖又孽,确是带了些女气,可真敢在他面前将他比作软妹纸的,安纳斯是第一个。 施哀诉眯起狭长眉眼,像极了集聚攻势的眼镜王蛇,他道:“小野猫,就算你有三寸之舌,我也能让它烂掉。你与其旁顾左右而言他,不如老实说明了,你到底什么来头,为何接近‘御三家’之祈月?” 施哀诉满口的“之乎者也”腔调让安纳斯违和感爆表。他瞪眼不耐道:“我没那个闲工夫去套你们的近乎!你们那三大地主阶级总有一天会被翻身的农奴把皮剥,我的眼光还不至于差成那样,把自己卖给你们当长工!再说了,我有必要倒贴祈月烬吗?我赶他他都不走,活像只——” ——摇头摆尾、口水哈拉的狗—— 安纳斯嘴巴毒,说出的话时常能将人的心戳出好几个血淋淋的洞眼;他又是血气旺的少年人,难免冲动,脾气一急更是一张嘴能气死阎王爷,有多难听说多难听,遭来大祸患也是活该。 其实,他的本意只是想澄清自己“非小三”的身份,显示出其不畏权势的铮铮铁骨,为了实现这个强有力的表达,他一个漏嘴就把祈月烬贬得过低了,连薄凉矜持如施哀诉,都忍不住动了动右袖口—— “咔吱”一声脆响,两道细细的黑影劈撞上彼此,爆出的喑哑摩擦声仿佛指甲刮着黑板,几乎要将墙头的老黑猫都吓掉下去。 灯影扫过,安纳斯瞪大眼睛。 ——祈月烬。 只见他持着一柄红把的寻常美工刀,正与施哀诉猛挥而上的冷光银针僵持。 美工刀的目标原是施哀诉的脖颈,好在施哀诉反应快,用袖中的银针挡下了,要不然一定是施哀诉血溅三丈高、活像在为台上的歌手撒花喝彩。 安纳斯不用瞧祈月烬的表情,就被他挥出致命一刀爆出的煞气惊到了。 赤发的他,白净的手因为大力持刀而青蓝血管暴起;赤瞳一旦无了那理智的光点,就会空茫失焦,散出一种精神病杀人犯般的扭曲邪意。 他双目怔然,却是牢牢锁定施哀诉的脖颈;寻常的美工刀薄刃好像映出了他眼中残虐的血光,下一秒,估计他就会燃起灵炎、将施哀诉、或者整间歌厅、整栋高楼都烧成渣滓! “祈月烬!”安纳斯喝一声,右手已经扯下了系于腰带上的钥匙挂件状魔具,化为勃朗宁M1906袖珍手枪,枪口对准两人僵持的冷兵器,厉声道,“住手!” “嗖!”的一声,破空而过。 却不是安纳斯的子弹声,而是施哀诉的左手反手一甩,一道冷光便冲向祈月烬的下颌! 祈月烬动态视力惊人,他两指一伸,便虎钳般夹住了施哀诉飞来的银针;持着美工刀的右手一个隔空打牛似的灵力暴击,就生生将施哀诉与他僵持的银针震成细碎的银渣! 在祈月烬燃烧二指间银针的火光掩映下,他的艳色容颜毫无表情,仿佛提着灵火灯笼的勾魂使,火光将其阴寒的面部映得更加悚人。 见得此状,扭头反望他的施哀诉露出个讥嘲的笑,随即站起,背手面对祈月烬,寒寒一勾唇,“当真?” 无头无尾的一句问话就出来了。 祈月烬熄灭特意调低光亮的灵火,手一扬,银针的灰烬就散入黑暗。 他仰视施哀诉的双目,沉默不语,但眸中决绝的杀意昭然若揭。 施哀诉当下了然,便一甩袖,薄笑道:“甚好。这般,你已与施哀家为敌。” 最后意味深长的瞥一眼祈月烬,施哀诉转身就经过安纳斯身边,走出了歌声摇荡的昏暗歌厅。 第三十六章:第二颗石头 倒霉的是,施哀诉将这黄金地段的卡座包了一整晚。 更倒霉的是,自己要想走出歌厅,非得转身翻过沙发,而一旦转身,就将毫无防备的后背暴露给祈月烬了。 最倒霉的是,那无限制连发原子弹·祈月烬还持着一把红柄的美工刀,要是自己没记错,朝日国曾经曝出十一岁小学女生用美工刀割喉杀掉同班女生的事件,这美工刀绝壁凶器!被祈月烬拿着,更是比带了火焰喷射器的屠龙刀还逆天!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武力值MAX的病娇,敢于正视痴汉度+∞的二货。 安纳斯在祈月烬羞羞的坐到他旁边、轻轻的搂住他胳膊、软软的贴上他半边身子时,不断自我催眠:老子,这,是为了人类和地球的未来! 可惜,对于安纳斯同志,革命永无成功的一天,他还得为了共“存”主义事业而恒久努力——去忍祈月烬痴汉手的性骚扰! 安纳斯咬牙、磨牙、砸牙,终于在祈月烬的手试图探入他已被松开皮带的西裤时,狰狞表情扭头笑:“二炮,你的弹药过于充足就自己去厕所连发去!大庭广众摸摸搞搞,你想被当成这里的附送服务吗!进来一个人就献上一把摸?!” 可惜,对于祈月烬同志,资本主义腐朽糜烂的生活方式永远是他前进的方向与执着的追求,乖乖坐好没逃跑的安纳斯就像被签子穿好后摆上烧烤架的肥美肉串,他一只饥肠辘辘的纵火狼,不一把火将肉串儿催熟得更烫热诱人、奇香四溢,不是傻成了只能被老婆的平底锅抡脸的灰太狼了吗。 不过,他倒是停下了手。 不过的不过,他的手停在一个很巧妙的位置:安纳斯的裤裆上,温热的手下就是大安同学的命根子——小安同学是也。 安纳斯很认真的琢磨着,反正袖珍手枪也是能消音的,不如装填上罗姆弹给他眉间来一发?(罗姆弹:这种子弹一旦击中人体,立即爆炸,进口一个小洞,连子弹带骨渣飞出来后留下的是一个碗口大的洞,肌肉、血管就像一碗豆腐掉到地上一样一团糟。由于火药巨大的冲击波和化学性烧伤,使得这种枪伤更加复杂,就是在战争中也十分罕见。因为对人体伤害性极大,这种子弹被国际公约禁用) 幸好祈月烬对于“危机”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敏锐感。他的手也没做出什么挠动、抓抚的造次行为,只是乖乖的搭着,隔着薄薄一层白色西裤,与“小安同学”套着近乎。 男儿裆下三两肉,用上自然主义的表达,就是还有毛!因为被裤裆夹到、蹭到而犯痒的时候不可谓没有,只要避开人群,隐秘的碰触、抓挠一下,也算不得什么流氓。 ……可那也是自己碰、避开人群碰、才不叫做流氓好吗! 现状是被个电车痴汉碰,就在人群中碰,这已经不是能用“流氓罪”能概括的罪名了!绝逼的聚众银乱! “啊哈哈哈,‘聚众银乱罪’具体而言,是指纠集三人以上群奸群宿或者进行其他银乱活动。而且,参与者必须是自愿的——喔?” 安纳斯脸抽抽的昂头,果然见到某张欠摧残的痞子脸:魏语迟。 只见他拿着两杯色彩绚丽的特基拉日出(鸡尾酒),正了然于胸的俯视安纳斯和——祈月烬搭在他裤裆上的手。 瞅见安纳斯杀意满点的仰视视线,魏语迟“啊哈哈”的虚晃一枪,才道:“你的情绪太激烈啦,安老大。放心,哥哥我没那个胆子玩③ρ,所以这‘聚众银乱罪’,还轮不到你们头上。” “要喝吗?”魏语迟的手臂越过沙发背,递下两只高身香槟杯,“‘日出’鸡尾酒,喝了热情点,安老大。” 安纳斯:“……”日(四声)出?日,出? 安纳斯:“日(二声)出啥?” 魏语迟故作思忖,很满意的看见自家弟弟头次主动接过了自己手上的东西,他随性道:“男人的精华咯。” 完全不在意安纳斯黑掉的表情,魏语迟笑道:“对了,这里是贵宾卡座,又被那竹叶青包了整晚,你们别担心有人误入,变成多P。” “结界布好了,你随意啊烬弟!”魏语迟一溜烟便混入黑暗。 安纳斯:“……”感情他就是来送祝“日”(二声)酒的?! 但祈月烬显然很满意兄长的贴心“服务”,他将一只玻璃杯放在茶几上,用双手为安纳斯呈上另一只杯子,赤眸映上杯中大量鲜橙汁的橙光,倒也像一轮喷薄而出的朝阳。 “安,要饮用吗?”他浅笑着问。 他的狼手终于不贴着自己的裤裆了,这让安纳斯又是松口气、又是没好气,便恶狠狠道:“你怎么跟这杯子里的酒一样黄?你真是祈月烬?!在我印象里,你可是性冷淡的像个七十年没破身的老尼姑!难不成你是被下了什么药?不一夜N次就得挂机的那种?哪个死和尚想要你这老尼姑、搭上了我啊!” 祈月烬眨眨眼,思绪一转,轻声道:“安,是指什么时候的我?” 安纳斯怒答:“三年后!瞧你傲得那样儿,活像只嗓子金贵的八哥!跟你说话,你理都不理,你算老几啊!我在你眼前你都只当没看见,你是弱视还是散光?快去治治吧你!不要下次踩上狗屎了!” 祈月烬很是疑惑的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竟像真踩了狗屎、走了狗屎运一般,柔亮亮的笑了,“安,在为你扫清敌人的时候,我不能注视你、不能与你交谈。” 安纳斯:“啊?!” 祈月烬俏皮的一偏头,“否则,会分心。” 安纳斯……快被他肉麻死。 不过……这是一种合理的解释吗? 对于三年后、他如此冷寂绝情的解释? 自己在三年后,从未见过非战斗状态的他;就连去拜访施哀家,他也全套正装、活像要去跟外国元首谈判。其实,日常状态的他是和现在一样黏人肉麻的倒贴狂人?! 安纳斯打了个寒战。圣女贞德突然骚成潘金莲,任谁都会寒战连连的吧。 看向目光柔亮的他,忍不住道:“祈月烬,我不知道我在三年后遇见的人是不是你。如果不是……那就是莫悱了,虽然他用着你的脸,但他是莫悱,不是你。” 见祈月烬眸色微动,安纳斯觉得自己说绕了,便又道:“我来到三年前,真的只是想找到三年后陪伴我的那个人,和他用不用你的容貌无关。我,既然决定爱三年后说爱我的那个人,就不能再去爱别人了。” 似乎越说越绕口,安纳斯硬着头皮道:“我想,我还是不能爱你,就算这样,你也要呆在我身边?你大可以找能够全心爱你的人,比如那条——” 可祈月烬打断了安纳斯的话,他的眼中尽是决绝而自信的金红之火。 他朗声道:“安说,只爱三年后说爱他的人,既然如此,我便陪安到三年后,占尽安的三年,让安无话可说!” 他掷地有声的话语仿若在宣战,让原本就被自己绕晕了思路的安纳斯登时哑然。 安纳斯想,自己坐着,祈月烬也坐着,然而,总觉得自己在仰视他……仰视那轮赤色的绮月,就算它象征着血光之灾,也要因太过稀罕艳异而移不开视线了—— 陡然,想起了老彼得的话—— “主动跳出你手心的石头,就随它去,别再管。真正属于你的石头,它的光,只要见一次,你的眼睛就再也移不开,根本没心思去管其他的石头。” 石头的光……月亮的光。 然而,月亮本身并不能发光,月光是月球反射太阳光所致。 在太阳初升或即将落下时,大气折射作用最强,而红光在可见光中波长最长,所以来自太空的白光经大气折射,到眼中便尽是红光了,红色月亮和夕阳都是一个道理。 虽然是月,但毕竟是赤色的月,可同太阳一般红润鲜丽、辉煌绚烂……是这个意思吗。 祈月烬,倔气、一根筋得像颗茅坑里的石头,却仍遍洒日之曜、月之华,这石头,开BUG也开得太逆天了。 “你就那么想做第二颗石头吗……”安纳斯看那明橙色的鸡尾酒,再看那金赤色的他,忍不住怔怔凝视、尽吐心机般喃喃,“我根本就忘不掉第一颗石头……” 祈月烬抬手,抚上安纳斯神色恍然的脸颊,他的笑容豁然开朗得仿佛自成一片天地,在他那惟愿与安纳斯相依的桃花源里,无所谓挣扎犹疑,尽是坦荡磊落的日月山河。 “安忘不掉的,只是我。我的每一世,就是安脚下的每一颗石头。第一颗是我,第二颗也是我,第三颗,第四颗,一直到所有。安,你是捡不起别人的了。” 言罢,他就是笑。 仿佛风起云卷,天光海色,他的桃花源都能给。 然而,他也确有那等自信与残忍,掠夺走唯一之人的全部回忆,再将他禁锢于自己的桃花源中,创造出只属于二人的现在与未来。 就连,安纳斯塔西亚,也要像那误入桃源的渔人般挣扎着思量,到底出不出这举世无忧的牢笼—— 他在祈月烬吻住他的唇、渡来特基拉日出的酸甜时,没有拒绝; 他在祈月烬将他按倒在沙发上、用温热的手探寻他的胸膛时,没有拒绝; 他在祈月烬用唇舌将他的颈侧染成一片湿淋的水图、拉着他的手触上另一份滚烫时,还是没有拒绝。 在光影迷乱的歌厅中,安纳斯仿佛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人银乱,可这份本该纯粹的羞耻感却染上了一份诡惑的赤,让他禁忌的快感来得比往常都要快—— 也许,正如他所低吟浅唱的: “You save me I can’t wait too long” 一旦有人拯救,便再也无法等待了。 他终究不是那念顾尘世的渔人,他的桃花,终是迷障了他的眼;他的桃花源,终是困住了他—— 他再也逃不掉了。 第三十七章:又同居 彼得洛维奇刚放下饭店免费提供的《华尔街日报·亚洲版》,准备拿起《华尔街日报·欧洲版》,对祖国(俄罗斯)凄云惨雾的股市行情表示一下同情与理解,就听见一个敲门的声音。 【嗬,这小皇帝!】彼得丢下报纸,大步流星走向屋门,拧开把手,就是声音浑厚的一声训:“又把房卡弄丢了?” “……”安纳斯垂头掩眸,沉默不语。 彼得挑起眉、仔细观察了一下他。只见安纳斯神色有些颓,唇色有些艳,纯白西服套装有些褶皱,裸露而出的颈侧泛些水光,当下便了然。 “怎么被咬了这么大一个疙瘩?”彼得甚至没伸手,只是不咸不淡的用眼神瞟了一下安纳斯的锁骨,就引得小皇帝活像被太皇太后抓了夜御十女的现行般,惊吓得赶紧拉高衣领、缩头缩尾、旁顾左右而言他:“我洗澡去了,你不许偷看!” 彼得好笑的看着安纳斯连换洗衣物都没拿,就急吼吼的冲进了盥洗室。 但好笑过后,他纠葛起灰白的须眉。 难不成……还是被潜规则了? 要是出来找刺激的偷情女人,还好说;可要是被鸡奸狂缠上,就大大不妙了。 但看他还能活蹦乱跳,应该没被…… 彼得身为看着安纳斯长大的“代理爷爷”,对孙儿的安危可谓操心得很。 他在底层生活过,知道有些男孩为了补贴家用出去当“鸭”,结果染上了不治绝症,凋零在花季。 彼得既为那些小鸟儿般的少年可惜,又不解世界上为何会有肛交这类危险的交合方式存在。须知,最初的艾滋病病毒就是在男同性恋身上发现的,就算是带了套子,也不能百分之百杜绝感染风险。更何况,肛交中,承受的一方极易破皮出血,有更大几率染病,那些屈辱卖身的男孩的处境,可谓异常艰险。 在安纳斯小的时候,彼得的夫人还在病榻上缠绵着,他既要供起夫人的护理费,又要发扬人道主义精神支援安纳斯和他的母亲,可谓捉襟见肘。 好在安纳斯是个早当家的穷孩子,他瞒着彼得就跑去找工作,却竟然找到了活儿—— 可惜,那个酒吧“脏”透了。 那些人的良心若是再微薄一点,彼得就救不出安纳斯了。 虽然彼得不知道安纳斯还被做过什么,他也不打算去问,但他真心怀疑安纳斯的无性恋倾向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那孩子已经吃过大苦,现在自己腰包鼓了、又遇上了他,一定不能让他再受罪了。 彼得这样想着,决定安纳斯从浴室出来,就跟他一番长谈。 就算安纳斯独立自强的自尊心会受到打击,与其让他暴露在受骚扰的危险中,彼得还是愿意让他啃自己的老的。 毕竟,他妻离子散,唯一的孩子,只剩安纳斯一个。 与那个小孩再续前缘、相依为命,自己享享天伦之乐,也能瞑目了。 然而,彼得若是知晓真相,怕是要大跌眼镜、必须狂灌一瓶伏特加下肚压惊了。 安纳斯不是被骚扰了,他是被服侍了…… 就算仍未做到最后一步,祈月烬那无所不用其极的春宫秘技还是让安纳斯很不应时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二炮,你是想逼我说‘你这磨人的小妖精’,然后把你压倒、让你叫成只哑炮吗?!” 祈月烬忙里偷闲检索了一下何为“哑炮”: ……炮弹因故未发射出炮膛或射出后不爆炸,也称哑炮。可以喻指‘毫无攻击力’。 ……毫无攻击力……原来安喜欢更激烈一点的。 然后……安纳斯:“你、你这守身七十年天天看小黄书度日的老尼姑!你又摸哪里?!别舔啊你——呜……” 安纳斯用喷头冲着脸,觉得与其精尽人亡,自己还不如给某二炮买只箫让他天天吹呢。 男人的最佳自慰频率是每周一次,他倒好,硬生生的拉着自己往早衰的大道上奋勇前进……尼玛啊,他怎么那么炮弹充足啊!国防力量太过强大,就去找几个芝麻大小国,丢几个弹听听响啊!干嘛非—— 要和自己射在一起。 安纳斯愁郁的关上了水龙头,找毛巾。 虽说好不容易决定先尝试“喜欢”上祈月烬了,但那家伙总是有把0捏成个8的行动力,直接三步上篮,跨过了“好感”和“喜欢”,直取“爱”,而且还是一个大暴扣:来做吧! ……安纳斯被吓到了。太过火热激情的追求,反倒让人摸不清自己是不是身处一个射一炮就算的春梦。 ……抑或对方的心理是不是游戏人间、419便算。 普通人谈恋爱,有这么快就滚上床的吗?难不成爱真是做出来的?血海深仇都能做做便算? ……又不是纯脑补肉文和无情节“动作片”…… 【死二炮到底是怎么想的?!】 安纳斯看着镜中“被滋润”(?)过的自己,忍不住磨牙。 难不成又要启用那个白毛女给的手机应用了?去窥探祈月烬的心理? ……这也好像不是谈恋爱时应该做出来的事吧。 听人说,恋爱就是两个人之间揣测对方心意的一场明争暗斗。虽然恋爱让人挠心挠肺,然而这恋爱的滋味全藏在这挠心挠肺的酸甜苦辣辛中。 自己如果尊敬祈月烬,将他处于对等的“恋爱另一方”的位置上,就不该侵犯他的隐私、暗窥他的心意。 安纳斯也明白,自己总有些坚持稀奇古怪。但是,他还是想找到那颗独属自己的石头的。 好好的跟他相处,去理解“祈月烬”这一存在吧。就算不清楚还能不能再“爱”一次,自己总会对祈月烬负责…… …… 负责?! 自己倒是对他负责了,谁又对自己负责? 来个人负负让他破门而入的责好吗! 安纳斯边庆幸自己用毛巾围了腰间,边对规规矩矩坐在床上的祈月烬咬牙切齿,“谁准你进来的?” 祈月烬规规矩矩的恪守着“非礼勿视”的孔孟之训,然而那“视”也顶多指人眼的“视”,他的心眼锁定着……总之,安纳斯刚被“滋润”,又被水汽氤氲,惨白的肤色终于透出红润,活像只水淋淋香喷喷的大蜜桃,你说祈月烬能看哪里? ——自然是全身上下到处看,外带附加上透视能力,安纳斯那围挡腰间的毛巾就跟空气差不多。 不过,心思银邪,回答安时却不可马虎,只听得他规规矩矩垂眸答:“安的祖父。我得到了允许。” 安纳斯简直想用腰间的毛巾堵住他的嘴,不过这样就彻底春光乍现了所以君子动口不动手! “彼得洛维奇呢?”安纳斯没看到房间里的矍铄老人,便厉声问,“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祈月烬刚抬眸动唇,房门就“哗”的一下打开,探进魏语迟笑眯眯的痞子脸,“哥哥我跟老先生说好了,你们俩先住这屋,加深加深感情啊!” 安纳斯刚想发作,却看见大高个彼得的脸出现在魏语迟头顶上方,他那大丽菊般皱褶遍布的老脸上,透出满满当当的欣慰与慈爱。 安纳斯突然就说不出什么话了。 于是,命运之门在安纳斯面前关上,两位笑眯眯的罪魁祸首闪边了。 安纳斯:“……” 祈月烬:“安,我也能洗浴吗?” 安纳斯:“想洗就洗,自己滚去。” 祈月烬:“……” 安纳斯:“你那表情怎么回事?!我都洗过了你还想着鸳鸯浴呢?!你把浴缸里的那只橡皮鸭子当成我行吗——闭嘴!别想着我给鸭子配音!赶快给我滚过去!” 祈月烬:“嗯……” 安纳斯觉得,自己没活路了,真的。 首先,今晚该怎么熬过去呢…… 第三十八章:爱与做的顺序(上) 映入安纳斯眼中的,只有雪白与赤红两种颜色。 祈月烬就像一瓦豁了口的白玉砚,砚中的胭脂墨顺着豁口淌流,浸染了大片雪白的毛绒地毯,看上去像极了一幅正在勾勒的绯墨云烟图。 他的皮肤被体内的燥火蒸煮,化为了烫热的浅殷红,却因失血而迅速流失掉了那抹勾魅的绯,显得他又像杂了血痕纹路的红丝砚,成为了赤发与白毯之间的过渡色。 安纳斯冲进房间的时候,他正用左手疯狂的抓挠、抠挖自己的脖颈,仿佛要用指甲割破自己的颈动脉——人的脖子下面就是心脏,颈动脉一旦遭到切断,心脏一鼓动、血便喷出,足以喷到三公尺外,形成一座人造“喷泉”。 而那把他用来迎战施哀诉的红柄美工刀则是深深刺入了他的右腕,如玉石纹路般的血痕蜿蜒而下,挂着地毯绒毛尖端的血珠颤颤巍巍,滴状的液体倒映出他狂乱失焦的眼神。 他仍旧卧躺在绒毯上,右臂前伸、压在身下,左臂弯曲、抓掐颈侧,由于背对着安纳斯,他的蝴蝶骨分外凸显,那两块肩胛骨的锐面似乎要戳破皮肤,化为骨女的翅。 此情此景,可堪恐怖。为了压制安纳斯骂作“骚”的欲念,祈月烬不惜自残,用铺天盖地的疼痛去抵挡那肉欲的叫嚣攻势,却仍压不住那腿间炽热的极痒极胀,这导致自责心和羞耻心简直要将他灭杀,他用左手抽拔出深插右腕的美工刀就往颈侧抹去—— “祈月烬!” 安纳斯一个猛虎飞扑就蹿上祈月烬的身子,来不及挥开祈月烬手中的刀了,他便将魔力汇聚于右手,挡在祈月烬颈侧,挨下了那一记暴砍! 虽然祈月烬的猛力被安纳斯的魔力挡开了大半,但安纳斯的右手仍从虎口处裂开老大一条口子,横亘整个手掌,像是轻轻一碰伤口,他的手掌就会断成两半。 “哐!”安纳斯的左手一抽上去,就击飞了祈月烬持拿的美工刀。 银色的刀片划过半空,拖曳出一道血色的弯月,却在落入绒毛毯时,悄无声息。 安纳斯顾不得自己半废的手掌,赶紧弯腰检查祈月烬的情况。 一俯身,就对上了祈月烬出离惊惶而绝望的赤眸。 他颤抖着,将双腿并得更紧,眼眶中一片泫然的湿意,充斥着恨不得立刻去死的悔恨。 安纳斯余光一瞟,就见他的手腕和颈侧已经止血了,看来他果然天赋异禀,不愧是“御三家”古往今来、无人比肩的高峰。 “安……安……”他惶然的轻唤着,因为身体侧卧,只露出左侧赤眸,让他看上去就像没了右眼的苦命小孩,更加可怜可哀。 安纳斯对着这般弱势的他,既怒又愕,既惊又怜,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 但安纳斯又是心明如镜的:他不愿让自己认为,他的爱在“做”之后;他想要自己,是真的想,不是因为那媚药…… 祈月烬这家伙,在某些方面固执死板得可怕,或者说,纯情痴傻得可怕。 “笨蛋,”安纳斯低声骂一句,将裂口狰狞的手掌垂到他眼前,不咸不淡道,“这下可好,能给你‘性福’的右手君废了,你说怎么办?” 祈月烬瞪着水雾弥漫的赤眼,唇瓣微张,却只从喉咙深处吐出小兽般不知所措的呜咽声。 “你这二炮,竟然把核威慑和战略核反击力量用在自己身上,传出去非笑掉各国领导人的大牙不可。”(二炮,第二炮兵,即中国人民解放军战略导弹部队,是中央军委直接掌握使用的战略部队,是中国实施战略威慑的核心力量) 看祈月烬慢慢眨了下眼睛,安纳斯就知道他又要较真自己说出的名词了,便用还完好的左手掐了一把他的脸颊,道:“还能站起来吗?去床上还是就地解决?” 祈月烬一听这赤裸裸的“邀请”,本褪去了些血色的脸庞登时涨得通红,他的眼神游移,汗也出得更凶,空气里似乎弥漫开一股幽幽的美人香。 “说!”安纳斯咬起牙来。 他也是个年轻气盛的少年郎,被身下人滚烫的体温、艳魅的容色一勾,体内的燥火也流窜了起来。 他又看着祈月烬在下意识的磨蹭腿间,而那鼓胀的裆处似乎浸出液体,微弱的亮晶色彰显出其人骚也骚得纯真烂漫的特质,显得他更像只稀罕至极的冷情魅狐了。 “安……听安的……”祈月烬喃喃,视线全汇聚在安纳斯瘫软下垂的右手上,他羞惭的抬眼一望安纳斯,鲜红的眸子像一轮意蕴奇诡的赤色满月,仿佛真是两扇通往异界的门。 然而,就算他是异界、死域的引路使,安纳斯也不能放开他的手了。 将他带到床上后,安纳斯用左手扯下他的西裤,登时,那几乎要突破内裤束缚的胀处就暴露在安纳斯眼前。 “……安……”祈月烬仍存畏惧,他也明白,安纳斯没那么容易接受与一个同性亲密至此的身体接触,他俩在歌厅卡座相互手银时,就算周遭黑暗,安纳斯还是紧紧闭着眼睛。 然而,安纳斯没怎么迟疑,就拉下了祈月烬的内裤,为他套弄起粗直坚挺的物事来。 安纳斯的不迟疑让祈月烬更为情动,他用一只手臂遮挡双眼,浅浅低吟起来,双腿却无意识的打得更开,腰部也轻微扭动,这种毫不做作的纯真放浪简直令人胆寒。 安纳斯并不是左撇子,用左手给人套弄,毕竟生硬得慌;他又没太多实战经验,脑内贮存的影像资料一时半会也没调出来,弄得他越套越弄,祈月烬越烫越硬,龄口白液滴落,却就是射不出。 祈月烬压抑的低吟变为了难耐的呻吟,燥得安纳斯也火烧火燎,“你他妈还能再持久点吗?!”咬牙切齿一句,安纳斯决定豁出去了,展现男儿的本色,非把他的精整出来不可! 祈月烬欲火炙烤之际,突然,命根子被锢入了一个温软的禁穴中,他几乎是惊悚的移开了挡眼的手臂,吓得差点咬伤自己的舌头,“安?!安!” 他刚想抬起上身、让安纳斯吐出自己的东西,却被心上人舌头一挠,立刻酥软的倒了下去,柔弱着呜咽。 可安纳斯想到为祈月烬口交也是一时冲动,他真把祈月烬的家伙含入口中了,立马被那体味刺激得头晕目眩,下体扎根的薄丛更是让他不得不紧闭双眼,舔舐阳根的唇舌僵硬得像是被打了麻醉剂。 但只差临门一脚了,安纳斯极力无视那东西抵上喉头的恶心感,学着记忆里片儿中的女性吞吐—— 托伏他器官的手上满是黏腻,口中似乎即将涌起它射经时的强烈麝香味—— “!!!” 一个极为罪恶疯狂的银乱画面浮现在安纳斯的脑海中! 他几乎是恐惧的吐出了祈月烬的性器。 祈月烬在关键时刻被浇了一大盆冷水,他睁开茫然的眼睛,映入眼帘的画面却几乎要让他心寒至窒息,“安!?安——” 只见安纳斯捂住嘴唇的左手在剧烈的颤抖,他的双瞳中一片昏暗的浑浊,惊惧、悚然、恶心反胃等诸多负面情感一闪而过。 “安!对不起,是我错了!”祈月烬慌张的起身道歉,他的恐惧,比安纳斯更甚!“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做这种事……” 然而,已经直起上身的安纳斯却放下左手,略僵硬的摇摇头,道:“少大包大揽了。” 他看着祈月烬因为恐惧而又怏下去的“小兄弟”,转念一想,移身到祈月烬身旁,做出趴跪的姿势,扭头道:“继续。” “安?!”祈月烬在一个晚上被惊吓数次,脸颊一红一白,看上去像是会转色的桃儿,“安,不用的!我、是我在下,我会侍候安!” “侍候个屁啊!”安纳斯也羞燥着,被祈月烬那么直白的一“献身”,恨不得喷他一脸口水!“老子不想插你,更不想被你插!只不过借你条缝,你来不来啊死二炮!” 瞅见祈月烬一脸茫然,安纳斯干脆节操从此是路人,怒吼:“到底看没看过片啊你这老尼姑!懂不懂什么叫‘臀交’啊!懂就快点,不懂就给我去厕所自己撸!” ……臀交,……。 于是祈月烬懂了。 他的脸涨得更红,似乎下一秒就会像熟透了的石榴般爆裂开来。 他还想嗫嚅、推辞一番,可安纳斯已经突破底线的开始使用自然主义表达法了:“妈的!我用屁股夹住你那玩意儿,你磨蹭一下就给我射!敢插进去老子让你变成黑洞受!”(黑洞受:下面像黑洞一般能装下世间万物的……小0) 安纳斯觉得自己已经退化到跟类人猿差不多的野蛮人状态了,可祈月烬在羞羞的一声“嗯”后,接下来的动作特么的跟人猿泰山大猩猩有区别吗?! “呜!你慢点!”安纳斯的股沟简直就像烈火下的干柴,马上就要燃起来了! 粘稠的液体顺着臀缝滑落,刺激着半跪着的安纳斯也呻吟着撸动起了自己的坚挺,而祈月烬用火烫的唇舌亲昵着、湿润着他的背部,更是让他浑身战抖,感受到了几近双倍的爽快—— “啊!”一声本能的叫后,安纳斯抖索着喷射了。 而祈月烬在最后蹭动几下后,也伏在安纳斯的背上,唤着“安”,倾泻而出自己的炽热。 事毕,安纳斯手撑床铺,余光扫过自己滴落的汗珠,望入了祈月烬凝视他的眸子。 那双胭脂色的眼中,浸满了缱绻的情意,好像会如墨一般渗出,在人心上勾勒出独属他的桃源图。 就像他宁可自残的狠辣一样,他的温柔,更是狠毒无比的存在——直直的,就戳中了安纳斯的心。 第三十九章:爱与做的顺序(下) 牺牲屁股为祈月烬纾解了一次后,某火力强劲的二炮继续纠缠,安纳斯不得已,又贡献出自己的腿隙,却被得意忘形的祈月烬用嘴招待了自己的家伙—— 距离一夜七次只差三次了,呵呵呵呵。 腹部、腿间尽是黏腻的躺在床上,对于祈月烬柔声细语的无间断式打太极,安纳斯终于忍无可忍:“洗个屁的鸳鸯浴!你自己找只蝴蝶,玩你的鸳鸯蝴蝶派去——闭嘴!我知道那是个文学流派!你还真当自己是编词典的了啊,充什么锱铢必较的老学究啊你?!懂不懂引用的修辞手法啊蠢货!”(鸳鸯蝴蝶派:发端于20世纪初叶的上海“十里洋场”的一个文学流派。他们最初热衷的题材是言情小说,写才子和佳人“相悦相恋,分拆不开,柳荫花下,象一对蝴蝶,一双鸳鸯”) 然而祈月烬在身体上得到满足后,追求心灵上满足的势头绝对可用“孜孜不倦”概括。 他爬到安纳斯身边,勾住他的胳膊,轻声道:“安……是白蝴蝶花。鸢尾科属。” 安纳斯:“……”妹的,这家伙,脑子里有百科全书吗,植物是什么科什么属的都记得?!而且这鸢尾科属……你妹! 安纳斯:“你知道你的外号‘黑鸢’指一种装模作样的大傻鸟吗?”(当然,也可以指黑色鸢尾花或是偏暗红的黑鸢色) 祈月烬:“……”露出疑惑的表情。 安纳斯:“你这表情——你不知道你有外号?” 祈月烬:“……嗯……” 安纳斯:“装傻吧你……不许较真!” 赶在祈月烬纠结“装傻”问题前,安纳斯就跳下床,只身往浴室方向走—— 他忘了祈月烬有瞬间移动的本事。 所以,变成了安纳斯和祈月烬一起坐在宽大的浴缸中,相顾无言的状态。 安纳斯:“我想洗澡,我只想洗澡,我除了洗澡不想做别的事——你,还,敢,动?!” 祈月烬只好乖乖挪回屁股,乖乖坐好,乖乖垂下头去——用心眼盯着安纳斯的某处某处及某处欣赏个没完。 安纳斯就当他是滩蚊子血,反正都把那只象征着“来插吧!”的蚊子打死了,祈月烬软软滩滩一抹血,只当是自己印堂发暗招来的血光灾好了。 不过……也确实是血光灾。安纳斯看了看自己用魔力刺激细胞生长、粗糙愈合的掌中伤口,那褐红色的疤痕像是一条狰狞的蜈蚣横行在掌心——手破相了。 再看看毫发无损的祈月烬,登时就有些懈气。 他坠海时的腹部大口子,也许不需要自己救,也能很快痊愈吧。 这么个自带修复功能的绝世武器,真该进军事博物馆或是科研所,供世人敬仰或是为国家军事科技的发展做出突出贡献。 “安……”祈月烬用心眼观察到安纳斯在凝视手掌上的伤痕了,心生怜惜与惭愧,便道,“安,还疼吗?” 安纳斯翻他一眼:“呵,还行吧!你呢,疼么?别人都是割腕自杀,你来个一插到底,嫌自己的血太多?还是你猪肝吃多了,急需放血?” 祈月烬睁眼,张张嘴,却是没吐出字。 他恪守着“谎言不语”的家训,更是不愿欺瞒安纳斯,便以沉默之道应之,垂下了头。 安纳斯见他不答,便出了浴缸,去喷头下沐浴。 他沐着浴着,就觉得浑身膈应了。祈月烬的某种视线好像舔舐着他的每一寸皮肤,将他所有的隐秘都翻了出来、曝露在那血赤的眸中。 安纳斯关掉淋浴喷头,抓过一条毛巾就大步走出去:他才不想当着祈月烬的面擦身。 知道祈月烬有心眼,夜视力也惊人,安纳斯便关了除浴室灯外的所有灯,躺在床上,于黑暗中细数那想象中点缀夜空的星。 沐浴后的热气慢慢发散,中央空调调节过的室温略微偏冷,安纳斯一踢被子、就为偷偷爬上床的祈月烬裹住了身。 “安……”然而祈月烬还是顶着空调被蹭了过来,滑滑溜溜得像一条赤鱼,光洁莹润得像一抹月光,“安,莫着凉了。”他将被子也覆盖到安纳斯身上,蜷进被中,侧卧,勾上了安纳斯的右胳膊。 安纳斯在清润的月光下,翻了个清爽的白眼,“滚开点,不嫌热啊?” 祈月烬软软答:“安是凉的。” 安纳斯:“我又没断气,怎么可能是凉的?!倒是你,你!听清楚,二炮,你确定你不会再发情了?老实回答!” 祈月烬:“……”将头埋进被窝,做缩头乌龟状。 安纳斯:“……”一把掀开空调被。 安纳斯:“你他妈的怎么什么都没穿?!” 祈月烬:“……湿了……” 安纳斯:“你每时每刻都能湿,还怕穿湿掉的裤子?!建议你裸睡前喷点‘香奈儿五号’啊梦月露小姐!”(玛丽莲·梦露:“我最好的睡衣是香奈儿五号。”) 祈月烬在检索出“香奈儿五号”是一种香水后,从被子里探出眼睛,颇为可爱的闷声嘀咕道:“安是香的。不需要香水。” 安纳斯想戳他的眼睛,又被他身子一缩,逃了过去。 安纳斯总觉得自己在养只爱跳上主人床、缩进被子当鸵鸟、不时舔你一舔、汪汪呜呜几声的……狗。 “你不必这样,”安纳斯吸口气后,平静道,“不用刻意讨好我,我也不需要你讨好。” 从被窝里传来瓦力瓦气的一声反驳:“不是讨好,安本就——” “闭嘴。” 祈月烬不说话了。 安纳斯道:“接下来,在我允许你开口之前,不许说话,懂就伸出脑袋。” 祈月烬立刻从被窝里探出个头,活像只把脑袋从树洞里钻出来的小松鼠。 安纳斯本想敲他头顶一把,但一想这亲昵的动作还是少做的好,免得他又以为得到了什么暗示、骚气大开。 安纳斯道:“估计你已经通过什么途径知道了,不过我还是想当面告诉你,我被莫悱甩了。” 祈月烬缩回被子,在被子下牵起了安纳斯那伤疤横亘的右手,与他五指相扣。 安纳斯的手动了动,却没拒绝。 他继续说:“可能你会觉得自己是备胎,不过,你还真不是。如果真有备胎,我就不会抛锚得那么惨了。” 安纳斯的意指他不仅被莫悱拒绝,还被暴打了一顿,简直就像汽车抛锚后打滑侧翻,摔得车主那个疼。 他以为祈月烬不会明白,但祈月烬目睹了整个现场,自然领悟。 祈月烬在被子下,捞上安纳斯的手,吻了吻他掌心的伤痕。 安纳斯道:“莫悱是第一颗石头,我想拿着他一辈子,他却主动跳出了我的手。而你呢,明明是石头,却主动跳上了我的手,尽扯些我有恋童史之类的淡……不,许,咬,我,的,手。” 安纳斯道:“我当初,愿意和莫悱过一辈子,我想,那应该就是爱了。我拿着石头,爱应该也进入了石头,可石头走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带走我全部的、能够分给石头的爱,也就是说……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爱上你,不知道还有没有剩余的爱可以分给你。” 安纳斯感到自己的手指被捏得很紧。 安纳斯道:“但你在我手心了,我就会对你负责。如果你不主动跳出去,我就不会赶你走。只是……我想尊重你,所以,在没弄清我爱不爱你之前,我不能跟你‘做爱’。虽然对于这个词,‘爱’在‘做’的后面,但我的理解,是先有爱,再有‘做’。” 言毕,安纳斯又用粗话自己解释了一下名词:“做爱,就是指我插你或是被你插。” 安纳斯:“你可以说话了。” 然而,回答他的是大片月色清润的沉默,和桃色泛滥的舔舐。 祈月烬在安纳斯最后的话音落下后,开始舔噬安纳斯的指缝、掌心,含吮他的指尖与指甲,又痒又湿的感觉刺激得安纳斯又觉得某处蠢蠢欲动了。 “你出来!”安纳斯伸手进被,揪着祈月烬的脖子将他拽了出来,活像在拽出一只不安分的赤猫,“叫你说话你就说话!难道你的嘴巴不能用来说话只能用来舔人?!” 祈月烬被安纳斯揪住颈后,登时猫化,立马用赤发去蹭安纳斯的脖颈,吐出的温热气息就像猫咪在用小胡须挠人,“安,”他柔声道,目光便是异常清朗的赤色月华,“我会等,等到安真正要我的那一天。” “安,”他又跳转话题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安可以把我比作别的事物吗?” 安纳斯冷笑道:“破——席——子?”(“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诗经·国风·邶风·柏舟》) 由于安纳斯太阴阳怪气,祈月烬听成了“破鞋子”,立马急吼吼的澄清:“安!我是你的,只染过你一人的气,从未如那红杏般银臆过出墙之事!”(“破鞋”:据说来源于旧北京著名的八大胡同。那些没有字号的出卖肉体者,在住宅兼工作室的大门外,挑挂一只绣花鞋,做为幌子。日久天长,风吹日晒,那只绣花鞋就成了“破鞋”。所以“破鞋”泛指作风不正派、不守礼教规矩的女人) 安纳斯:“……果然是七十年没破身的老处女……” 然而祈月烬却花苞般含羞道:“不,安还是要过我的,小时……” 安纳斯:“打住打住打住!我要睡觉了,你闭嘴!” “嗯。”祈月烬乖乖缩到安纳斯身边,勾住他右胳膊,头颅搭上他肩膀,乖乖闭眼。 安纳斯觉得,自己明早起来,绝壁会落枕…… 算了,世界上,其实还有养石头这门学问的。 ****** (注:养石,就是指将自己精心挑选的石头经过长时间的养护,使其光润沉稳,产生出肌肤之美。养玉石最重要的是要以石为友。内行的藏家往往会不断地抚摸石头,用手与之交流。如此一来,人气和汗液会慢慢地积淀于石头表面,形成一层黝然有光的皮层,也就是俗称的包浆。这种包浆可以说是一种古雅的见证,包浆越凝重,赏玩价值也就越高。藏玉养玉,既可以陶冶情操,也是生活中的一大乐趣,有意或无意间获得一方美石,便足以让人沉浸其中,爱不释手。这也就难怪“石痴”米芾但见奇石便拜作“兄弟”、偶遇珍品便藏于袖中谓之“握游”了) 第四十章:蝶恋花·庭院深深 ……安纳斯倒是没落枕。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像个枕头一样落到了地上……身体结结实实压着祈月烬。 请不要忘记少年郎容易晨勃这档子事…… 所以在清晨的暖曦中,又一场黏腻的纠缠开始了…… 安纳斯:“……” 祈月烬:“……” 由于正在刷牙,安纳斯一开口,雪沫飞溅,“你他妈是不是连刷牙都不会啊?!看着我干嘛,我刷一下你刷一下洗刷刷啊?!” 祈月烬:“……想用安的……牙刷……” 安纳斯抽出嘴里的牙刷,举着,活像持着一把长柄砍刀,“我的牙刷和你的牙刷到底不同在哪里?!限你给个三观正常的回答!否则我用牙刷把你戳成个筛子!” 祈月烬眨眨眼,“用安的牙刷……仿若亲吻。” 安纳斯:“你他妈脑洞开的是有多大?!活该你脑残!滚一边儿去!老子用牙刷刷鞋都不给你用来刷牙!” 祈月烬:“……” 趁安纳斯转头,迅速上前舔了一口安纳斯沾着雪白牙膏沫的唇角。 祈月烬:“银丹草……”(薄荷的别称) 安纳斯没说什么。不过,他一洗漱完毕,就将自己用过的所有洗漱用品打包、系死结、塞进了垃圾桶。 安纳斯:“要是我再发现你偷偷藏我丢掉的东西……哼,这个垃圾桶就是你晚上睡觉的地方!够有‘胶囊旅馆’的情调吧?” 祈月烬:“与安一道,哪里都有情调趣味。” 安纳斯……囧rz 囧到给跪。 知道祈月烬就是一条寻血猎犬,压根别想甩掉,安纳斯便任由他跟着,去找魏语迟“‘做’后问斩”。(寻血猎犬,别名圣·休伯特猎犬(st.huberthound),是世界上品种最老及血统最纯正也是体型最大的嗅觉猎犬之一。具有不屈不挠神奇的嗅觉追踪能力,有事实证明即使是超过14天的气味,也能追踪到。并且创造了连续追踪气味220公里的纪录。它所发现的证据曾经作为法庭呈堂证据)(做后问斩≈秋后问斩) 敲了半天门,无人应答,安纳斯刚将手摸进自己装了魔具的裤兜,祈月烬就上前一步,一拳抡上了房门。 安纳斯就看着那连子弹都能防的加强钢板门“被开脑洞”,直直后倒下去,溅起一片哀嚎般的灰尘。 魏语迟/彼得洛维奇:“……” 魏语迟:“早上好啊两位,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们可以多淘点金子再起床,真的……唉唉?!安老大小心你的枪走火啊!” 彼得洛维奇一看小孙儿手里竟然捏着一把格洛克17,老眼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安纳斯塔西亚!你、你!你加入黑帮了?!你怎么去倒卖军火了?!小皇帝啊那可是要坐牢的!” ……一通混乱。 最后,混乱被魏语迟以如簧巧舌(“哎呀,最近的假枪做得好真!小小一发橡皮子弹都能把门轰开,怪不得军火产业需要的是最聪明的头脑啊!也怪不得利润率逆天了,哈哈哈哈!”)平息。 安纳斯闹了一通,发了半天脾气,终于还是接受了两位“家长”(彼得洛维奇:“昨晚?我们俩出去喝酒了!自然没人开门。”;魏语迟;“什么?!不会啊,我怎么可能给烬弟下药!更不可能图谋安老大你啊!哥哥我也喝了那鸡尾酒,怎么就没事?对了,彼得叔,你可以替我作证,我昨晚可没袭击你!不过彼得叔你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彼得洛维奇:“……”)胡搅蛮缠的说辞。 也怪安纳斯读不到魏语迟和老彼得的心声,这两人,一个出身魔道世家、灵力出众,一个经历大风大浪、心灵坚韧,由意志力转化而成的魔力防御力都高,安纳斯窥视不得。 若去问祈月烬,好像显得自己很不情愿在昨晚与他颠三倒四、非得找个理由澄清那肌肤之亲的原委……祈月烬心细如发、敏感得犯抽,怕是一想多,又要发狂暴走。 安纳斯一想通,给了魏语迟脚边一枪,就回了自己的605号房间。 彼得洛维奇:“……” 魏语迟:“哈哈,这气弹的仿真度果然不错,哈哈。” 回到房间,安纳斯也不敢试图先锁门、将祈月烬关在门外了,他还犯愁、到时候怎么跟清洁员解释沙发不见了的问题呢。 坐上写字台旁的扶手椅,冲正欲倾身索吻的祈月烬冷声道:“白天不许发情,克制不住,给我想象自己是只考拉。” ……考拉,又叫树袋熊、无尾熊、可拉熊。它们每天18个小时处于睡眠状态。 祈月烬惊中带喜道:“安,原来你一直都在关注我……我这么多年来,确是这样过的。” 安纳斯:“啊?!你还真像只考拉,除了睡就是睡、睡完然后还是睡啊?!这么为国家为世界为人类节省资源?你还真节能环保啊祈月烬!” 祈月烬:“是为了安,我……” 安纳斯打断:“够了!我有事要做,别来烦我!” 言罢,安纳斯转椅扭头,拿笔抽纸,还真“工作”起来了。 室内,沉寂,只有“哗啦”的纸张翻动声,和“沙沙”的原子笔书写声。 祈月烬得了指示,是万万不敢吵闹到安纳斯的,便坐到床沿上,安安静静的用心眼观察安纳斯的一举一动、一颦一敛。 落地窗外的阳光逐渐升温,日头像是时钟的摆,慢悠悠就晃上了正头顶,眼前登时一片白澄澄的光晕,两种眼目里的安纳斯都仿佛溺入了光色潋滟的暖洋中,仿若一颗柔软的星星糖,即将甜蜜的融化开来。 祈月烬看着安纳斯在雪白的稿纸上划出串串纯黑的小蝌蚪,他的手下仿佛流淌着歌声的溪流,又像那月下的鸣涧、兰上的清泉。 祈月烬知道,他是在“作曲”。一想到安还会为那婉转的乐音搭配上流畅的文字、并用他清澈明丽的声音唱出,祈月烬就只能联想到古琴的抛光制作、上弦试音,然后便由他一拂凛飞鸟,二奏动河山,三曲颠乾坤。 禁不住的,就追忆起了幼时、他的歌声。 在那杨柳堆烟里,在那无重帘幕下,雪发的大哥哥在深深的庭院内自制了秋千。 乱红飞过,他将秋千推荡得老高老高,唬得自己泪眼朦胧,似乎连花儿都被惊吓得无法言语了。 他为了安慰自己,哼唱起了一首异常轻快的曲调。 自己至今还记得,那首,名为《花之舞》的乐谣。 似乎跟他在一起,就算到了雨横风狂的三月暮,就算门掩住了黄昏、春也留不住,他在的地方,总是花蝶恋处、栖鸟归处。 他带着自己踏过万千河山,看尽风花秋月,唱遍阳春白雪,自己在千万人中与他萍水相逢,该是多少辈子积攒得来的福分啊。 只觉得肩头一沉,安纳斯就主动甩下了原子笔。 “二——炮!不是叫你去当考拉了么,你怎么没睡够十八小时就醒了?!是不是要把你打下十八层地狱,你才肯不来扰我的事?!” 祈月烬摇头,赤发扫挠安纳斯的颈侧,他发出柔软的、像是树袋熊瞪圆大眼睛一般无辜可怜的声音,“安,我渴了。” 安纳斯试图扒开他缠绕肩头的手臂,不耐道:“Koala,意思是”no drink“,懂吗!你还渴?骗谁呢!自己找片桉树叶啃啃去!” 祈月烬抬起搭在安纳斯肩膀上的头颅,撒娇的表情永远如同树袋熊一般、看上去憨态可掬,“这里,没有树叶。” 安纳斯刚想说:我现在就去买种子给你种下、你用屎尿亲自浇灌它行吗! 祈月烬就喃喃一声:“但有安。” 便一偏头,吻上。 他探求着安纳斯的口腔,就像在探求着一颗被抢走的星星糖:非得把糖果的甜蜜全抢回来不可,他就是那样的贪心不足。 炭火般炙烤大地的夏日光芒掺杂上室内的冷气,被熏成了春阳般挠痒痒的暖,安纳斯觉得祈月烬朝他倾泻而下的,就是一腔柔软,一室温热。 ……没有推开。 他探求的吻,带着孩童对待春花般的玩心与爱怜,令本因曲作完工、心情微畅的安纳斯也被醇香酒气熏染般陶醉,左手抬起,安抚般触上了他的背。 安之若素那份情意缱绻的服务间,眼睫开阖间,蓦地,就不知是痴是惑了。 不是春光,胜似春光,他艳赤的眸子像极了瓣片舒扬的桃花,绯色深浅处,极似浓淡妆,映得那云烟浸染过的眼睫也愈发浓艳,简直像用极古的砚才能磨出的墨色,晃得人就湿润了魂魄,要遥望那杏花村的青旗,大灌酒水、方可找回神智了。 安纳斯云云然、晕晕然间,不平之气奋起,于是,手指滑下他的腰,拽着他就往下,好让自己深入他的口腔。 祈月烬温顺的接受了安纳斯的“反咬一口”,在安纳斯青涩而粗乱的吻舐间,他的手指插入心上人的白发,就像触碰着白蝴蝶的绒羽,他为那只蝴蝶终于肯为自己停留,指尖都在激动的轻颤。 交换着湿润的阳光味道,亲昵而不狎昵的纠缠,仿佛真能一吻天荒,二吻地老,沧海与桑田都能在嘴唇触碰间转换。 而他,也确是只凭依那一星半点的远久追忆,目睹日转星移、海沽石烂。 久经苦楚,终究甘来,这份如梦似幻的春色,若能永存—— “叮铃铃铃铃铃——” “嗯?” 安纳斯轻推开祈月烬,看向床头柜上的电话机,“怎么——” ……安纳斯倒是无所谓……接吻被打断,这样的。 ……祈月烬就很有所谓了。 于是安纳斯便用余光瞥见祈月烬的眼神一空…… 电话机,走好! 愿您在火中永生,阿门。 第四十一章:黑鸢之眼,秋毫之末(一) 虽然“神之左/右手”没再现了,安纳斯仍狠掐一把祈月烬的脸颊,以示惩戒! 某二炮却是深感荣幸:以如此多肌肤之亲开头的今日,妙不可言哉! 好在房间内没了台有线电话,还有台备用的无线电话。 于是,十分钟内,那个电话又打来了。 安纳斯松开死拧祈月烬凝脂般肌肤的手,去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充满了公事公办意味的成年男性声音:“您好,芝诺埃尔利卡先生,您所提出的客房交换要求,我家主人很感兴趣,想向您确认一下,您要求住入莲景饭店A座606号房间的具体原因是?” 于是安纳斯也公事公办了起来:“私人原因,不便透露。” 对方就像个应对程式完美的机器人,马上答道:“请您谅解,我家主人需要知道您的理由,否则……” 他特意一顿,其后的意思便很明白了:你不说是你的事,交易拉倒便可,反正我们毫无损失。 安纳斯用鼻子喷次气,耐下性子道:“那个房间,是妈妈带我住过的,有我和妈妈的回忆。反正你们也只是包房,一年住不了几次,还请你们宽容一下,跟我交换房间。” 电话那边仿佛在很认真的听着,似乎还有人在轻不可闻的交谈,安纳斯立即强化耳力,捕捉到“录音了吗”四个字。 “你们想干什么?!”安纳斯厉声问道。 但回话的男人语气依旧平和得刻板,“芝诺埃尔利卡先生,十分感谢您的配合。待我告知我家主人、主人作出决定后,即刻给您回复。” 安纳斯还想质问,电话就挂断了。 安纳斯拧眉,看了看无线电话屏幕上显示的号码,又一想莲景饭店的内部号码排序法,发现这个电话是从饭店外面打来、通过前台转接到自己所在的605号房间的。 “嗤,绝壁一个土肥圆……”安纳斯重重的放下电话,走回座椅、一屁股坐下。 他很没好气。那些该死的煤矿暴发户,就是喜欢到处包房间、活像包小三!行宫那么多有必要么,有必要把自己和妈妈住过的房间也包下来么,有必要就霸占着那一个房间不松手么,还派个奴隶打来电话、字正腔圆的问理由!呸,一个全身煤气味的土肥圆,要那么多理由干嘛?为开石油矿攒人品吗?! 见安纳斯脸色灰沉,祈月烬担心了,便半跪在地,双手搭上安纳斯的双膝,柔声问道:“安,莫急,凡事总会有转机。” 安纳斯翻眼:“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着急了?左边还是——” 安纳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便按住祈月烬的双肩,拧眉问道:“二炮,你的右眼究竟是什么颜色的?蓝,还是红?你确定你没戴隐形眼镜?” ……隐形眼镜,也叫角膜接触镜,是一种戴在眼球角膜上,用以矫正视力或保护眼睛的镜片。 祈月烬得了名词解释,便摇头道:“没有戴过……右眼,本是……” 他又声音小不可闻了,安纳斯揪住他的右耳,迫使他抬起右眼,另一手则是捂住他的左眼,命令道:“暂时封闭你的心眼。” 祈月烬听话的照做了。他点点头,轻声道:“关上了,安。” 安纳斯道:“现在,用你的右眼,看看我是什么表情?” 祈月烬的右眼眨了眨。 安纳斯道:“骗我,就等于你主动跳出我手心了,我不会去找你,你给我记好!” 顷刻,沉默。 沉默就像海妖的手,将安纳斯的心拽向深海。 难不成,他也像自己一样,失去了右眼的视力?所以那只金青眸子才化作了鲜红、已然瞎了? 祈月烬,却是抬起一只手,抚了抚安纳斯的脸颊,浅笑道:“安,莫忧,眼睛没坏,是正常的。” 安纳斯:“得了,还是不许用心眼,看我手指,这是几?” 他如果真看不见,只有十分之一的几率猜对…… 祈月烬展颜而笑:“安,没有数字。” 安纳斯哼一声,松开了捂眼和拧耳的手,“算你过关。” 原来,安纳斯并没有比出数字,这样一来,就将祈月烬乱猜数的正确率化作了零——可他仍能答对,说明他的右眼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最后一个问题,你的右眼为什么会突然变色?那天摸鱼,隐形镜片掉进湖里了?还是说那湖水有腐蚀性,进了你的眼睛,把镜片溶化掉了?你都买的什么劣质产品啊,要不要等下次‘3.15’,上台哭诉一下悲惨经历?” “……”祈月烬又垂眸,赤瞳慢吞吞的滴溜溜的转,活像一只反应迟缓的荷兰垂耳兔,总觉得他温厚中暗藏着小心机。 “它……”轻轻吐出一个字,祈月烬微睁大眼,抬眸凝视安纳斯,“但是,已经被安狙杀了,所以,不必忧虑……” 安纳斯听他说得含含糊糊,不由得莫名其妙起来,“够了,你就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的右眼,原本是不是红色的?” 祈月烬立刻点头。如果他真是垂耳兔,那耳朵恐怕要一荡一晃、活像在玩秋千了。 安纳斯吐口气,听起来是在说儿歌,其实是赤裸裸的讥笑:“红配绿,丑的哭;红配蓝,惹人烦;红配绿,赛狗屁;红配粉,一缸粪。” “你不如多多尝试,继续毁灭人类的三观啊?”安纳斯露出标志性的讥嘲微笑。 没想到祈月烬看乒乓球比赛般摇头,郑重道:“不行,只要安的颜色。” 安纳斯:“呵,那祝你早日患上青光眼一病了。” 祈月烬:“……嗯……”答得倒是十分憨然。 安纳斯扒拉开他搭住自己双膝的手,道:“你自己找点事做去,我还得填词,晚上就要用。看电视不许开声音,懂了?” 祈月烬恋恋不舍的离开安纳斯身边,坐到床沿上。 但他没去摸那床头柜上的电视机遥控器,也更不可能打开那电子屏幕,因为光亮也是会扰到安的。 他,只要能将安纳斯框入眼中,就已经心满意足、再无奢求了。 写歌,并不是件容易事。如果还缺少心有灵犀的伴奏乐团,就只能用电脑合成配乐了。 对于独来独往惯了的安纳斯,自然懒得去可怜巴巴求人“配合”,所以他要赶在晚上登场前,迅速打造出新歌的虚拟配乐团。 当他打开房间内配置的台式电脑,突然又想起件事,便扭头问道:“二炮,你会玩电脑吗?” ……电脑,计算机的俗称,是一种能够按照程序运行,自动、高速处理海量数据的现代化智能电子设备。 再详细的操作指南,就只能找灵穴索要了,而这种危险的跨防火墙行为,祈月烬还不敢做,所以他低声答:“安,我不会。” 安纳斯意味不明的笑一声,不咸不淡道:“你还真落后于时代啊,深山老庵里的七十年老处女。这家饭店有藏书室,你不如去借本书来看看?” 祈月烬遭了安纳斯外柔内厉的批评,老大不好意思,便站起身,低低道:“那我去了,安。” 安纳斯目送他离开房间。 他走后,安纳斯将扶手椅拖离办公桌,身子后靠,双腿就跷上了桌子,很有魏语迟的痞子样。 不过,这也是安纳斯随兴所至、无拘无束的本色使然。 刚才在祈月烬面前,他还算收敛的……果真,还是有拘束吧,谈恋爱时,不得不在意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形象。 可祈月烬一走,他就流气尽散了。 将黑色音符流淌的一叠纸张举到眼前,安纳斯敛眉凝神,极为认真的表情倒是很不符他目前的老大粗的形象,倒像是顶级投行里、参与操控国际经济命脉的高端金融分析师了。 他沉思一会儿,清清嗓子,先是低声唱一遍配曲,再加上词、拿捏好试音的分贝,清唱起来: i should’ve been a better man 我早该成为一个更好的男人 instead of wasting time spending life searching for the finer things 而不是浪费时间消耗生命去寻找那些更棒的事情 you always gave me another chance to make it right 你总给我另一个机会去让我把事情做对 but i didn’t deserve, cause i didn’t understand 但我不值得这么做,因为我从不理解你的心意 and i feel so bad 我觉得很难过 cause you wouldn’t do the same with me 因为你不会和我成为同一路人 but i know what your weakness is 我知道你的弱点是什么 and you feel so bad 你觉得很失落 i know you’re on an open road, so gone i’m looking back 我知道你正走在一条宽阔的路上,这样走了,而我已经回头了 i thought i had you on a leash 我以为我已经把你拴住了 like i could do whatever i wanted to, and i wanted to, and you was gonna wait for me baby, nooo 这样我就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我想要的,我知道你会等我 another table is turning off you like you’re the master and i’m on the strings 另一个游戏台被取消,你是主人,而我在琴弦上 you’re in control of me 你在控制着我 and i feel so bad 我觉得如此难过 and now you’re doing it to me 而现在你却同样对我 cause you know what my weakness is 因为你知道我的弱点 and you feel so bad 你觉得很失落 and now i’m on the open door, tryna to go but i’m looking back 而现在我打开了心房,试图让你走进,我已经回头了 i’m looking for her 我想找到她 i’m trying to find 试图去寻找 i really need her 我真的需要她 i think i love her 我想我爱她 i’m looking for her 我想找到她 i’m tryna to find 试图去寻找 i really need her 我真的需要她 i think i love her 我想我爱她 you can blame it all on me 你可以责怪我 i know inside this because of me 我知道这都因为我 now i’m just like a hitchhiker waiting for a ride with no cause inside 现在我就像一个在暴雨中在路旁等待搭车的旅行者 and it feels so bad 这真是太糟糕了 cause you wouldn’t do the same with me 因为你和我不一样 but i know what your weakness is 然而我知道你的弱点是什么 and i feel so bad 我觉得很伤心 i know you’re on an open road, long gone i can’t have you back 我知道你在另一条大路上,长长的路,我不能再重新拥有你 i’m looking for her 我想找到她 i’m trying to find 试图去寻找 i really need her 我真的需要她 i think i love her 我想我爱她 i wanna see her 我想再看到她 i don’t ever wanna leave ya 我再也不想离开她 i wanna keep ya 我想一直拥有她 i think i love her 我想要爱她 因为这是要唱给大众听的,必须考虑到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love”后,就用“she”吧。 不过,就算惊世骇俗的改成“he”了,那个独守深闺七十年、不问世事的老尼姑,也听不懂,所以,决定是“she”了。 安纳斯又哼唱几遍,涂涂改改,放下纸张,心思就投注到电脑上去了。 第四十二章:黑鸢之眼,秋毫之末(二) 祈月烬那种核武器,自然有着出色的自我导航能力,安纳斯倒是不担心他一个路痴、恼羞成怒轰掉整间饭店。 不过……人类诞生于五百万年前,有历史记录的人类文明至多五六千年,而第一枚原子弹于1945年制造出厂、奔赴战场……即,原子弹迄今,还过不了它的百年诞辰。 所以说,逆天之弹,始于泥丸,核武器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造出来的…… 特么的谁能解释解释祈月烬那死二炮带回来的书都是怎么一回事?! 计算机入门书难道不该是《电脑中的十万个为什么·全集》、《和XX一起学习计算机知识吧!》、《计算机要从娃娃抓起·电脑入门大全》吗! 为毛他拿回来的是砖厚的《数据结构》《Data Structures and Program Design In C》《计算机程序设计艺术》《数字逻辑与数字集成电路》《Introduction to Automata Theory, Languages,and Computation》《Elements of the Theory of Computation》《C++大学教程》《Computer Architecture》《程序设计语言编译原理》…… 妈蛋!这不是传说中某理科疯子齐聚之大学的计算机专业全套教材么!那么多书他怎么折腾回来的?!空间压缩?!学术型小叮当?! 嗯!不对,他不是不懂外语么,拿几本洋文书回来当抽象派绘图本欣赏么?! ?!还进来魏语迟! 他拿着——靠!尼玛!难道不应该是《剑桥国际少儿英语》《新概念1-4全册》《迪士尼英语系类》……吗!可是那《英语词汇学研究》《语言本能》《语言模式:文体学入门》《跨文化交际》《比较文学导论》……是想逆天吗! 还有那《人工智能的未来》《灵魂机器的时代:当计算机超过人工智能时》《信息时代的儿童发展》,他是想在三次元进行人类补完计划、然后培养出自己的死忠军队吗! 槽点遍地!要吐出心肝肺了啊!谁给个小叮当的无限口袋供我吐我谢谢他了! 于是,安纳斯就默默的看着祈月烬将一坨落子书放到床脚处,选出一本折有记号的《师从天才:一个科学王朝的崛起》,坐上床沿,垂眸掩睫,沉静的进入了(真)学习状态…… 安纳斯默默的扭过头,拔出U盘,关闭了电脑。 其实吧……安纳斯还是觉得,某二炮最先研究《变态心理学》比较好…… 就算再想一步登天也不必用左右连环巴掌把自己抽成个胖子嘴吧!?特么的还真以那首二炮军歌的高朝部分“前进!前进!光荣的第二炮兵!”作为人生指导了啊!?小心一脚踩空,掉进粪坑呼吸不畅直接窒息啊! 安纳斯默默的撕碎了废弃的歌谱纸,却听得放下书本后的魏语迟的闲闲一句:“烬弟,‘U盘’的全称是?” 祈月烬的回答让安纳斯简直想吞纸自尽,只听得他眼睛抬都不抬,流畅答道:“通用串行总线接口的无需物理驱动器的微型高容量移动存储盘,Universal Serial Bus Mass Storage Device。” 谁能告诉安纳斯死二炮那活像女王演讲般贵族味儿十足的牛津腔是怎么一回事……北京话和普通话有区别么,不就是一个胡同里说的、一个中南海说的么;现在英王室都从牛津腔过度到伦敦腔了,这叫作风亲民,不叫“屈尊降级”好么……特么的这死二炮前进得也太过头了!摔! “哈哈,先学习《超右脑波动速读法》果然是对的,怎么样烬弟,安老大可是满打满算的吃了一惊哦?”魏语迟用和祈月烬别无二致的面容挤眉弄眼,更让安纳斯以为某魏是某二炮的马甲……这两兄弟绝壁的精分!绝壁的自扁自抬自擂自吹!有没有可能自攻自受啊混蛋这种禁忌的脑补情节还是省省吧!摔! “……”祈月烬绝壁高贵冷艳的只当自己没那件魏姓马甲,不过他倒是从无涯书海中抬起眸子,含情脉脉的凝视起了安纳斯的异色瞳,微勾的嘴角绝壁是在刷屏:表扬我表扬我表扬我表扬我表扬我……安~ 如果他的话尾再跟个跳动(勃起?)着的鲜红爱心,安纳斯都不(相信这个世界是正常的)感到奇怪。 “呵呵。”安纳斯嘴角一抽,决定以最下里巴人的“呵呵”高贵冷艳的回击过去,没想到…… “安!”祈月烬甩掉书,就像小女生甩掉男盆友扑向干爹,他一个风卷桃瓣般蹿到安纳斯面前,按住安纳斯的双肩就献上了唇瓣……活像大风刮过,乱红如雨,花瓣噼里啪啦砸在脸上带来的那种抖M感…… “哥哥我先行一步咯~安老大你叫几声‘雅蠛蝶’(不要)没事儿的,虽然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呃!抱歉烬弟!我给你们买饭去!叭!” 魏语迟最后一声“叭”可谓传神,既是“8”(88,拜拜)的音,又戏谑了安纳斯挣扎、祈月烬顽固,两人唇瓣纠葛时发出的响亮水声…… 哥哥才是真绝智,呵呵。 安纳斯的确有伸缩胃,不过,他更想把自己的胃进化成骆驼胃了…… 骆驼,胃有三室,第一胃室有20~30个水脬,可以贮水,红血球可以大幅膨胀吸水来贮水,所以耐饥渴,可以多日不吃不喝,一旦遇到水草,可以大量饮水贮存。 真尼玛想要个骆驼胃,这样就不用在吃过干巴巴白米饭后好特么想喝水但祈月烬那个混蛋就坐在水壶旁边虎视眈眈,去个厕所他都要跟着尼玛老子才不喝冲尿水你省省吧,“我想喝水,我想用我自己的嘴巴喝水,我只想通过正常的嘴唇碰杯壁仰头水进入喉咙的方式喝水——你听不懂吗死二炮?!” 祈月烬果真麻利的倒了杯水,双手捧上,目光璀璨,“安,喝水。”他柔柔的道。 安纳斯登时就想到了那个经久不衰的公益广告:胖嘟嘟的小男孩吃力的端起一盆洗脚水,他步伐不稳,盆中的水花溅了满脸,在看到母亲惊愕的表情后,他甜甜一笑,软软糯糯、开开心心的道:“妈妈,洗脚!” ……于是乎,套用一下模板就变成“安安,喝水”了么……真的大丈夫(没关系)么…… “祈月烬,”安纳斯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时候,表相总是心平气和的,像极了戴着笑脸面具的弗莱迪(出自《猛鬼街》,杀人狂魔),“我不想让你喂我喝水,懂吗?” “……”祈月烬的眸色幽幽一暗,他径直将玻璃杯倒了个向,一杯的水登时狂泻而下—— 然而,他伸出了未持拿杯子的左手,被倒出的水仿佛时间凝滞般滞留在了空中,安纳斯可以看见水滴浮在半空、仿若蔚蓝的星辰漂浮于无重力的太空,“你干了什么?” 祈月烬用行动回答了安纳斯。他的左手半捏成拳,水滴便迅速汇聚于他手掌上方,成了一颗水光华丽的蓝珠子。他一松开五指,水珠子就落入了他的掌心。 祈月烬将水珠子放于口中,含吮一下,再拿出来,置于掌中,伸向安纳斯,“安,喝水。” 安纳斯:“……” 这绝壁叫吃水了……挖井人为了让吃水人不忘其恩德,就将凝满自己精华的唾液全吐进了那口井…… 呵呵,呵呵呵呵呵,必须抛弃贞操去报答的滴水之恩,还是拉倒吧呵呵。 于是,安纳斯拒绝了祈月烬的“滴水之诱”。 于是,安纳斯在唱完晚场后,嗓子干旱得快飞过一群黑压压的蝗虫了。 他走下台,只当挥手欲拦下他的大啤酒肚职业“干爹”是沙哈拉沙漠中的空气,径直走向蓝色灯光悠荡、活像海市蜃楼中的晶亮湖泊的酒水吧台,一屁股坐下就是嘶哑至极的声音,仿若为了电话指示被绑架者的家属去哪哪交款子、特意变声过的绑架犯,“解渴的,三秒不上就蹦了你。” 酒保变魔术般上了一杯冰水。 安纳斯虎口扑食般抓起那个水晶冰华璀璨的玻璃杯、就准备黄河决堤般倾水入喉—— 手,被轻柔中不失强劲力道的另一只手按下了。 绝壁是他,扭过头就想喷他一脸蝗虫体液(?)—— 嘴唇,又被触上了。温热过后,滑过来一颗润润的东西,像是一颗光莹的玉珠子,可一入口中,它就泻作了清流,欢腾的溪水顺喉而下,瞬间就滋润了被炙烤的喉管与心肺,像是冰霜破、春潮涌,干涸的大地登时草木复苏、绿意遍野。 不过……酒保连连退了三步,活像看见剥开死骆驼的胃、取出里面的消化物、用来挤水喝的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男人……看来,钙之吻在三次元的世界里果然是可以逼退三军的存在。 安纳斯迅速收回眼睛余光,对上了撤回嘴唇的祈月烬的眼。 他们两人都读得了普通人的心,自然知道酒保在想着什么伤人心的内容。 安纳斯勉强笑一声,道:“这次又跟谁打赌了?记得二八分成。”扭过头,装出平静的表情对酒保道,“你愿意当见证人吗?自然有人给你小费。” 酒保大松一口气!原来是打赌,好险好险!若真有钙在饭店里晃荡,这豪华殿堂的风气就太三观不正了! ……这酒保也是初来乍到,一旦他呆上十天半个月,也会被各种“干爹”带得三观不正……这则是后话了。 安纳斯“听见”酒保打消了惊惧,叹口气,不再看祈月烬,手又碰上了玻璃杯——他绝壁想认认真真“喝,口,水”! 然而,他刚举起玻璃杯的手,又被祈月烬按下了。 只听得祈月烬凑到他耳边,吐出温热的呼吸,话语中却暗藏冷酷的敌意: “质量不对,安,水有问题。” 安纳斯回瞪他一眼,用口型问:“质量?!” 祈月烬用唇语回答:“这杯冰水的净重超过了根据杯子的最大容积计算出的杯中冰水混合物的质量极限,水里掺杂了别的东西,安。” 言罢,他满眼警戒,望入他双眼的安纳斯却是…… 给这位新生代的捉虫(bug)专家,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