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 上——后简
后简  发于:2014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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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明:姑娘……恕在下冒昧…… 无双:你看清楚,我是姑娘么? 咳咳,这是一个冷艳傲娇攻和冰块木讷受的故事,设定比较崩坏,腹黑,慎入! 内容标签:虐恋情深 灵魂转换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无双,重明,重羲,苏媚,凌霄子 ┃ 配角:轩辕雪,天枢,龙渊,魔尊 ┃ 其它:轮回,忘川,魔都,九霄 01.逐出师门 一袭黑衣跪倒在地,静静地听着头顶那个听了十七年依旧不变的清冷语音。 “从今日起,你便不再是我的徒弟,从此之后,你的所作所为我不会再干涉,你也不必再顾及师徒之情。”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从小他就知道自己是与别的弟子不同的,虽能亲得师父教诲,但这个身体……身体是改变不了的……总有这么一天…… 想到这,心口的一阵绞痛,让他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忍不住攥紧了前襟,忍痛道,“重明……谨遵师命……” 忽然,头顶上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错愕的抬起头,竟看到了那千年如玄冰一般清冷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淡淡的痛惜。 不敢再看,将头深深俯了下去,咬牙道,“还请师父勿要以重明为念,保重自身要紧,重明告辞。”说着再不敢多停留半分,起身快步离去。 “你且站住。” 脚步生生的就这么滞住,却还是不敢转头,闭上眼,生怕心中的情绪再次动荡,控制不住。 身后传来破空之声,反手一握,再摊开,映入眼中的却是那个再熟悉不过的白玉瓶。 师父,你还是…… “瓶里还有十二粒药,应该够你一年所需,若是……” “师父!”重明猛地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闭上眼,攥紧手里的玉瓶,勉强笑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师傅便不要挂念了……告辞!” 一步一步的走出去,心仍在绞痛,手中的玉瓶被攥地更紧,师父终究还是心软了么……可这样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让他多苟延残喘几日罢了,想到这里,心中竟又多了几分怨,早知道会有今日,那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眼前蓦地又出现了另一张面孔,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 重羲师兄……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师父为了你可谓是做尽了违心之事,你可明白她的苦心? 耳边传来飘渺而空灵的声音,“既然还有一年的光阴,你便用它去看尽红尘世界大好山河,岂非比蜗居一处虚度光阴要好得多……也不枉你为人一遭……” 重明先是一怔,接着便是苦笑,看尽红尘世界大好河山?他现在还有这样的心思么? 可仍是嘴唇微动,以传音入密的方式将那几句话返了回去,‘徒儿知晓,师父勿念。’ 无论何时何地总是不想她为自己担心,这便是自己微薄的一点愿望了,不是存有什么非分之想,而是此时此刻,任何人都不值得对他关心了,不值得…… 重明离去之后,玉清阁中更是清冷寂静,忽然一个带着淡淡叹息之意的声音响起, “子卿,你终究还是优柔寡断了一些,既下决心让他去又为何给他那些药?如此……难免会生枝节。” 只见那容颜清肃的白衣女子摇了摇头,淡淡道,“重明他不会,跟了我十七年,他的性格我再清楚不过。墨轩你,多虑了。” 白衣男子听了这话,不置可否,只是淡叹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说着便转身而去,白衣飘扬却并不显潇洒,反似带了几分淡淡的愁绪。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白衣女子怔怔地把这话念了一遍,一向清冷幽邃的眼中似有光芒闪动。 是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下了昆仑山,重明并没有像轩辕雪所期待的那样向北方繁盛之地而去,看尽人世繁华,而是径自御风朝西南荒无人烟之地行去。 从九天向下俯瞰,除了云雾飘渺,所能看到的景色却是愈发的荒凉,不是参天蔽日的古树与瘴林就是一望无际的深渊大泽,几乎觉察不到半分人气。 太阳开始西归,一直都在那万里云层的正前方,光芒在云层中染成一片金红,没有了白日的灼眼,怕是过不了多久便要栖于汤谷了。 重明见快要日落,想找一个地方歇脚,便也收起了法诀,从九天上迎风而下。 脚下是一片漫无边际的远古深林,落到林中之时,天也快黑了,林中不断响起野兽咆哮之声,令人毛骨悚然。 脚下步伐不停半分,脸上的神色也不见变化 ,黑暗之中,无数只闪着莹绿色光泽的眼睛在暗处这么静静地盯着他,残忍,贪婪。 重明脸上浮现出一抹淡笑,若是从前,他也许会畏惧,可今日,他不会,便是葬身此处,他亦无怨言。 忽然,他目光一闪,顿住了脚步,屏气细听,是水声?! 这深林之中怎会有水声?莫非这林中别有洞天? 脚步略略加快了些,好奇心催动他前行,穿过层层密林,忽然眼前一亮,竟是一个从高处流下的瀑布。 明月映照,遍洒银光,水雾弥漫,从坡顶激荡而下,直溅起满池的银花碎玉,四周树影参差浮动,真如人间仙境一般。 看到眼前的这一切,重明竟是难得有心神清明之感。 忽然,他微微皱眉,一丝极细微的魔气从瀑布那边传来,这并未逃过他敏锐的神识。 心神一凛,定睛细看,那瀑布中隐隐绰绰的白影,似是有人?! 正在思忖之间,只见一道状若鹰隼的黑影带着极强的魔气凌空而下直朝池中的那人扑去,心中来不及多做考虑便冲了上去。 扬手一挥,背上的剑便化为一道银光极为凌厉地朝那黑影飞去,因紧急出手,也无暇瞄准,剑插在了黑影的左翼上,虽是如此,还是听到一声凄厉的嚎叫,那黑影带着剑便从空中直坠入深潭。 见此情形,重明心中略略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松懈,趟着过膝的深水便朝那个白影跑了过去。 那个白影自他出手,从始至终都未挪动过半步,直到重明来到近前被抓住了手臂,才略略挣扎了一下,也就不动了。 重明伸手一抓,也来不及细想拽着便往外跑,出水之后,他才感觉到了触手之下皆是柔滑细腻的肌肤。 脸一下子就红了,闭着眼,抓住那人的手略松了一点,脚下的步伐却不慢,只结结巴巴地道,“在下唐突,冒犯姑娘了,只是情况紧急……请姑娘……” 一句话还未说完,抓住的手臂便自己挣了出去,一阵错愕,刚一回头,却忽然感到一阵极为强大霸气的气流袭来,丝毫来不及防备,身体便这么猛地被掀了出去。 整个人砰地一声砸到了岸边,后背撞上了一块硬石,五脏六腑都在钝痛,一口鲜血难以控制的喷了出来。 重明眼前发黑,喉中血气翻涌,还是咬牙硬撑着坐了起来,略略睁开眼,只看到月光下两条修长光洁的腿这么缓缓地迈了过来,步态随意,似是十分放松。 看到这一幕,重明硬生生咽下胸中泛起的血腥,勉强道,“姑娘原谅,我不是有意……” “姑娘?”一个极为嘲讽又带了几分邪魅的声音缓缓响起,接着便是一声冷笑,“看来本殿下今日要把你的舌头割下来才好,省得你再胡说八道!” 重明猛然一怔,这声音,男人?! 接着便是一只手猛地攫起重明的下巴,硬生生地把他的脸抬了起来,重明略略皱了皱眉,用力睁开眼,一张极为俊美却带着几分邪气的面孔便映在了他焦距模糊的眼中。 “可看清楚了没有,是不是姑娘。”一个字一个字极缓慢的从唇间吐出来,带了几分不寒而栗的意味。 而重明只是强打起精神,勉强一笑,断断续续地道,“是在下之过,惹得兄台心中不快,还请原谅……”还未说完,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眼看他的头就要撞到身后的一块尖石,一只手臂却伸了过来揽住了他的后颈,接着却又十分嫌弃的抛在了一旁的沙地上。 高傲的冷哼一声,站起身来,水滴沿着那湿漉漉的黑发滴落到那光洁的胸膛上,划出一道莹润的光泽,抬起手,仔细的端详的一下自己肌肉紧实,白皙修长的手臂,凤眼一挑,眼中闪过一道冷光。 低低骂道,‘该死!本殿下就这么像女人么?!’ 低头狠狠的剜了一眼躺在地上沉睡的重明,又回头向那深潭中走去。 走到方才那黑影坠落的地方,弯腰伸手摸了一摸,捞出一个湿淋淋毛茸茸插着剑的尸体,拔出剑,目光无意扫过剑身,眼中寒光一闪,昆仑…… 又转过头看了看沉睡的重明,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这倒是方便许多了…… 再顺手一扬,便听到叮的一声轻响,那剑不偏不倚地便插在了重明身侧不远的地面上。 看着手中那死相狰狞的尸体,月光明朗,照的那尸体上九个形貌可怖的头愈发慎人,而抓着这死尸的人却不以为意,反而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死了才好……”只听他喃喃道。 猛地扬手,那尸体便飞往了潭中漩涡,在漩涡上打了几个转便沉了下去。 02.另有所图 次日清晨 重明缓缓睁开眼,却一时难以适应灼眼的日光,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立刻,便又听到一声冷笑。 “我看你也像是修仙门派的弟子,不知你师父怎么教你的,怎么修为差到这种地步?就这样一掌便受不了了?”说这话纯粹是为了报复昨日的那句姑娘,毕竟以他的修为,就这么凭空受他如此凌厉的一掌,休息了一夜之后便能安然无恙的人,也不多。 谁料重明听了这话,却只是略略苦笑,脸上还显出一丝羞惭之色,淡淡道,“在下天性愚钝,修为不佳也是难免,与师父无关。” 听完这话,无双冷哼一声,只觉得无趣之极,果然是个榆木脑袋,本还想看看他恼羞成怒的样子,可没想到竟是一味地迂腐,还为自己师门辩解,真是无趣之极。 想到这,径自起身,拔起插在身侧的剑,看也不看,就随手这么朝重明掷了出去,也不怕伤到人。 而重明丝毫不在意这些,只是连忙伸手接剑,道了一声多谢,便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开始擦拭剑上留下的污渍。 擦了许久,站着的人有些不耐烦了,道,“你弄完没有?” 重明有些错愕的抬起头,这才真正看清那人的模样,说是俊美无双也不过分、 那五官着实精美到极点,剑眉微扬,一双略带妩媚的凤目中却有着暗藏的凌厉,鼻梁挺拔如玉石雕琢而成。薄唇微微挑起,似笑非笑,却又带着几分讽刺,肤色是冷白。 及腰的黑发并未束起,只是散乱飘舞在风中,带了只分张扬,一袭白衣凌风而舞,高高而立,多了几分蔑视天下的气质。 见到真人的容貌,重明愈发不敢造次了,本来准备好的话没有说出口,抿了抿嘴唇,想着合适的措辞,却又听到一声冷笑。 “你杀了我的雕,准备怎么赔我?”若是昨晚重明看清了,便知道那根本不是雕,而是凶兽鬼车,可惜他并未看清。 所以他眉头微皱,“你的……雕?” 瞥见重明一脸不知所以的表情,一撩长发,提醒道,“便是你昨日杀的那只。” 重明脑中如电光闪过,难道……眉头跳了一下,又看向眼前的人,“是……落在潭里那只?” “废话!”凌厉的瞪了重明一眼,心中却有几分得意,看来傻子要上钩了。 重明此刻的脸色已有些尴尬了,过了许久才嗫嚅道,“我……此刻身无长物,赔不了你的雕……” “你说你赔不了?!”话语里隐隐带了几分怒气,做戏的功夫确实是一流。 重明摇头。 “你知道那雕对我有多重要么!”怒火升级。 重明此刻已有些手足无措,虽然从小他在昆仑都被师父严格要求,但从未被如此迁怒,微微蹙眉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办。 “那雕是最有灵性的,每次我出门都要带着它,这次我带着它便是为我引路的,你杀了它,让我去哪找路?” 重明踌躇片刻,略带歉意地道,“兄台要去何处,若是在下知晓,一定带你前往,决不推辞。” 凤眼微微眯起,看来果然上钩了,于是直奔主题,“我并知道确切地方,我只知道我要去寻一个人,你若是修仙门派弟子应该会知道。”应该是绝对会知道,凌霄子,你逃不了了,这笔账我要同你算清楚! “何人?” “凌霄子!” “师伯?!”重明脸上的惊讶难以掩饰,而素来的警惕还是生了出来,皱眉道,“你寻我师伯做什么?” 师伯?心中冷笑,果然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早知道你是昆仑门下,没想到凌霄子那个混蛋就是你师伯,果真是好得很,好得很! 重明见他脸色阴郁,心中更是怀疑,将剑收入背后的剑鞘中,起身冷冷道,“若是阁下不说,那在下是断断不能带路的,还请见谅!” 瞥见重明脸色变冷,凤眸一转,微微一笑,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地和缓起来,“既然是你师伯,那便更好说了,这次我本是受人所托将一件东西交予他。遇见你倒是再好不过。” 听到这话,重明的脸色略有好转,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为你带路倒也无妨,只是……冒昧一问,阁下受何人所托?” 听了这话,心中又是冷笑,倒还真是忠心耿耿,可表面上仍是十分随意的答道,“玉清上人。” …… 重明默然片刻,缓缓道,“恕在下孤陋寡闻……” 这次轮到另一边惊讶了,不会吧?!这傻子是怎么活的?居然连清虚老头都不知道,好歹自己也算捡了个名头大点且与昆仑有点交情的人说了,要是说那些七十二福地的散仙,真人,怕是更没听过…… 却又听到一个恳切的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道,“虽是如此,我仍信兄台。” 是么?心中微微有些讶异,转过头去看那人的脸,清隽中略显苍白,看上去有几分虚弱,可那眼中的光却是无比坚韧。 凤眼微眯,这人倒真是有趣,随随便便就这么信了别人,看来是涉世未深,十分单纯,不过也好倒也省去许多骗他的功夫。 想到这,又对着重明淡淡一笑,“你若不介意,可否现在就起程?” 重明点了点头,道,“无妨,即刻启程也好。” 挑了挑眉,退身让出路来,道,“那便请吧~” 重明上前几步,忽然又犹疑地顿住了,看了看眼前的男子,犹豫再三才开口道,“在下重明,不知阁下……” 先是微微蹙眉,接着便眸眼含笑,迎着那朗朗的日光笑的坦然且潇洒。 “无双。” 看着那人如沐春风的笑容,重明一时间竟怔了,无双……无意识的喃喃重复了这两个字。 果真是……无双…… 二人御风而行,本该只是半日的路程,可是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本该是半日的路程 而此刻,已经过了大半日,太阳早已沉入了云层中,便是黄昏晓也出现在了天空中,空气中寒意渐生,却丝毫未见到昆仑山的影子。不仅是重明,无双也开始怀疑了,虽然他从未去过昆仑也是知道大致方位的,断断不会用了这么多时间还未见到半分踪迹。 莫非,眼前这小子有心骗他?想到这,微微眯起了眼,眸中利芒闪过,侵身而上,盯着重明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道,“你确定这是去昆仑的路?若是骗我,我定会让你万劫不复!” 面对无双近乎威胁的恐吓话语,重明并不畏惧,只是缓缓摇了摇头,目光清明直射入无双眸中,坦然道,“我从不说谎,只是今日这情形似乎有些不对,从我们出发之地到昆仑绝不至于用这么长时间。而且我曾听闻师傅说过西南大泽中多有魔魅异兽,最擅长布下屏障来引人进入,看这情形是有几分相似了 。” 无双眉头微扬,又看了重明一眼 ,觉得他神态自然话语条理清晰 ,并不似在说谎,于是轻哼一声别过脸去继续看那已深下来的苍茫夜色。 西南多雾障,常是遮天蔽日,可今日却大有不同,天上的星子粒粒可数,璀璨夺目,距离之近几乎可以伸手攀下。 看着这唯美的夜景,吹着微凉的夜风,耳边发丝撩过,甚是闲适,又想着这几日来躲躲藏藏,处处提防的日子 ,不禁心里舒了一口气。 父王早就知道自己不会这么乖乖的出来游玩,怕自己为了大哥的事情惹是生非,特意派了一只魔兽尾随而行,便是重明昨日所杀的凶兽鬼车,自己身有魔力,而那魔兽身上又被父王封上了了魔族的禁制刻印,是以凭自己也奈何它不得,而那日在水潭中洗浴,也是为了借那水潭中的暗道逃遁,却被那精明凶残的鬼车发现,倒是重明,一剑杀了,却是帮了自己的大忙 。 想到这,又扭头看向身侧御剑而行的少年,眉目清俊,一分一毫都是极为精致的,眸中更是纯粹罕见的漆黑明亮,容颜之俊美也算是当世少见了,可这张脸却带着一种不食烟火的寡淡,倒让他的气质朦胧淡雅了几分。 也只有在昆仑那种地方呆久了才会这样吧? 想起大哥曾珍而宝之地藏起的那幅画,画上的人白衣翩翩,丰神俊朗,挥剑而舞,身姿惊鸿照影,可谓凌风出尘,可这样的一个人却害得大哥万劫不复,那人便是重明的师叔,凌霄子。 冷笑,皮相这种东西又怎能相信呢?便是自己,生的这般绝世无双,可什么样的狠辣之事没有做过?以貌取人,当真笑话,这样想着,对重明的厌恶却又深了几分。 索性撇过头,再也不多看一眼,眼不见心不烦 。 目光游移,在天上的星河之中穿梭往来,忽然,他的眼中猛的闪过一丝利芒 。 北斗七星?! 居然会有北斗七星!此刻分明已是秋季了,怎么会在这里看到北斗七星,再次定睛,那七颗星闪烁依旧,光芒灼眼,却似在嘲讽他的后知后觉一般。 唇边露出一个残酷的冷笑,对于他,这种障眼法也未免太低级了些! 03.前路凶险 长袖一扬,纵身而起,下一刻便听到重明一声低低的惊呼,顾不上其它,肃立于空中,双手结印,掌中旋出无数白色的光芒,霎时向四周飞散开来。 那些光芒便如利刃一般,竟生生把这个虚假的空间撕扯的四分五裂,只是片刻,四周便显出了本来模样,仍是一片漆黑无际的森林,四周鬼哭狼啸之声不绝于耳,全没了方才的那般静谧美好。、 一道蓝光在空中旋了几道,便直降而下,一袭黑衣行到了无双的身边,那道蓝光便是他的佩剑。 知道重明的修为,无双也不看他,只是凤眸凛冽,冷冷的巡视着四周的密林,缓缓从牙缝中磨出三个字。 “滚出来!” 话音落下,在密林之中缭缭绕绕的回旋了好几道方才止休,此后便又是死寂一片,那些野兽似乎也觉察到了无双身上那股强大凛冽的气息,皆噤声而退。 忽然,林中响起了呜呜咽咽的哭泣之声,忽远忽近,竟是听不真切,在这片密林中显得分外诡异 。 无双眉头一蹙,他是向来最厌恶这些装神弄鬼的把戏,怒火燃起,一拂袖,便要上前看个究竟。 衣袖被人拉住,侧眼,对上那双清明冷静的眸子,只听他淡淡道,“只怕有诈,还是小心行事为好。”说着也不等无双同意,便低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圆筒状的事物,伸出左手,在空中画出一个引火之咒,嗤的一声,那火折子便被点燃了,火光通红,纯粹明亮,竟照地方圆几尺之内亮若白昼,那是三味真火。 看到重明使出这个咒语,无双竟微微有些惊讶,并不是这引火之咒需要多高的修为,而是惊于重明竟能引出如此纯粹的三味真火,在讲武之时,曾听说,心越纯引出的火便越纯,若是常人引火多是颜色杂乱,修仙弟子引出的火与凡人自然要纯净,却也或多或少有着一些不足,可如此纯正的火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这小子难道真是比白纸还要单纯么?他的心中难道真的毫无杂念么? “走吧。”重明又目光澄澈的看了无双一眼,竟是自己走在前方。 无双看着那挺拔俊逸的黑色背影,心中竟有些涟漪泛起,这个重明,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二人默默地在密林中穿行,重明手中的火光明亮,竟也驱散了不少冰寒阴霾之气,道路愈发的清晰。 走了许久,脚上的鞋子都已被水汽沾湿,却还是没有走到密林的尽头,不过却已隐隐地看到了前方的一片空旷之处。 无双有些急了,加快脚步,从重明身后越了过去,竟是足下一点便朝那快空旷之地飞去。 “无双!”重明略含焦急地唤了无双一声,可无双却恍若不闻,身姿凌风,只是片刻便一跃到了那片空旷之地前。 举目而望,前方是一个黑黢黢的山洞,完全看不清内容,而那呜呜咽咽的哭声却正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无双皱眉,提步正欲上前,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回眸一看,却是重明举着火折子跑了过来,本想扔下他一人前行,可不知为何还是顿住了脚,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跑到自己跟前。 重明见无双等他,淡淡一笑,一步步走了过去,将火折子举到他面前,映得双眸愈发光耀,笑道,“还是得有火好走些。” 无双看着他那双淡笑的眸子与火光下俊美的面容,目光闪了一闪,竟难得地对他回以一笑,“是要好些。” 重明垂眸淡笑,举着火折子又走到了无双前面,无双这次便是这么安安静静的跟着,不发一言,二人进入了山洞中,潮湿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还略微夹杂着腐朽的恶臭。 而无双下意识的皱眉,但脚步却没有停缓,而前方的重明脚步不停,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化,手中的火折子依旧燃着,不时有阴风吹过,火光明明灭灭却始终没有熄灭。 无双无意地扫到重明手中的火折子,却在下一瞬皱了眉,那修长而略带苍白的手指间缓缓流溢着淡红色的清光 ,原来重明竟是用法力护着那火折子,是以火光会如此明亮且不至于熄灭。 盯着那只手看了许久,侧眼落到那人清俊淡然的面容上,心中竟是动了一动,伸手去接那火折子,边道,“我来吧。” 手指触到了那人的手指上,冰凉与温暖的触感交错,二人皆是一震,重明只是略略犹豫一刻,平淡的眸中却不起波澜,也只是简简单单地应了一个‘好’,便从无双手掌的覆盖下抽回了手。 冰凉柔软的触感消失了,无双便也收回了手,心中却有些淡淡的怅然若失,但如他为人,并不会显露出来,便也只是侧身越过了重明,走到了前方。 指尖升起白色的光泽,瞬间护住了那纯明的火焰,重明并未看他一眼,心照不宣。 哭声愈发的明晰了,听上去只有不到一丈之遥,无双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手指略略用力,手中的火光便起了颤抖 。 一只手缓缓搭上了他的肩膀,有些愕然的回眸,便对上了那人淡笑而安然的眸子。 “只是哭声而已。”他这么轻轻浅浅的说。 无双并未惧怕,也未紧张,只是听着那哭声下意识的便觉得心烦,可重明这样,却让他有了隐隐的安心感,若在以前,无论何时,便是十三岁那次与蛟龙恶斗,杀掉蛟龙之后他浑身白衣已被鲜血浸透,奄奄一息,狼狈不堪,而父王却只是漠然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对着轩狄护法道‘死掉的便当他没有,我的儿子没有这么窝囊’ 自此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向任何人露出过软弱的一面,无论如何!可今日重明那样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竟让他心中动荡,他可不是那种缺爱的人,他也不需要爱! 想到这,目中仅剩的温情便也瞬间磨灭,直视前方,加快了脚步,解决掉那个杂碎,便去昆仑寻凌霄子,也与眼前这乏味平淡的人脱离关系。 重明自然是不知道他心中想的这些,只是跟在无双身后,看着他的后背,脑中却想着之前昆仑的往事纷纷。 二人各怀心事,可在转过前方的又一道弯后便看到了诡异而令人震惊的一幕。 一个穿着红衣的绝美女子抱着一只长相丑怪的凶兽尸体嘤嘤哭泣,口中还发出不知所谓的哼声,似是在说话,可二人却一个字也听不懂。 见到二人到来,那女子面上出现了震惊、愤怒、憎恶、悲哀多种复杂的情绪,只见她怔怔的看了二人半晌,忽然哀嚎一声,抛下手中的尸体直朝前方的无双扑来。 从方才进洞,无双便已探明,这女子身上并无任何特殊的气息,却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女子,自然是不放在眼里的,剑眉一挑,只是长袖一扬,那扑上来的女子便被重重地挥到了一边,额角撞到坚硬的洞壁磕出了一道血痕,可在下一瞬她又猛地扑了上来 。 这下无双眼中现出了杀意,正欲出手,却被人轻轻按住了肩头,一道清光闪过,符咒洒出,那女子便被禁锢到了洞中的一角。 女子在三挣扎,却无济于事,那符咒反倒越困越紧,渐渐地,那女子似乎也明白了自己再也无法奈何眼前的两人,挣扎停止了,身体徐徐的软了下来,瞳光涣散,看向二人的目光是刻着深深的绝望。 看着她那令人心惊的目光,重明低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这个眼神是如此的熟悉,自己多少次在水中看到自己的眼眸便是如此,眼前的女子只怕也是个可怜之人。 缓步上前,竟伸手便想解去那女子身上的束缚符咒,却被猛地一拉,连连踉跄着退后了几步,脑中清醒过来,抬头看向无双那双诧异的眸子 ,抚着额头,淡淡苦笑道,“我是疏忽了,竟看她可怜便这么心软了……”说到这,抽回无双拉住的手臂,又抬起头,目光恢复了清明。 他这么淡淡的看着那个女子,轻声道,“不知姑娘是何方人士,为何会到此处?”说到这,又回眸看了看地上那凶兽的尸体,犹疑地问道,“这个……与姑娘又有什么关系 ?” 他之前说话之时,那女子目光仍是虚无涣散,瘫软着身子,动也不动,恍若无闻。可在他看了那凶兽狻猊一眼之后,那女子又变得疯狂至极,拼命地挣动了起来。 见那女子如此,重明略略吃了一惊,眉头微蹙,低头,脑中略略一转,却也大略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 只见他眼中目光闪了一闪,上前一步,伸手便按在了女子的额头上,清光从指间流泻而出,缓缓渗入了那女子的脑中。 渐渐地那女子停息了挣动,只是仍旧目光凶狠,而无双立在三尺外,看着这一幕,丝毫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得皱了眉。 却见重明转过头,看向无双,伸出手,道,“把手给我。” 看着那只修长苍白的手,无双眉头一皱,但下一瞬便伸出了手,虚虚的覆在了重明手上。 下一刻那只手便翻过来握紧了无双的手,似是怕无双挣开。 04.疑云又起 “握紧些。”看着无双的眼睛,重明轻声道,“不然听不到。” 手被握住,本是下意识地想挣开 ,可听到了重明这样的一句话,手便停止了使力,就这么任他握着。 握剑的手带着薄薄的茧,并不十分光滑,虽是冰凉,可这么紧紧地握着却觉得十分……舒适? 无双被自己的这个念头惊到,皱眉,强迫自己停止胡思乱想,而下一刻便又听到重明略带探寻的声音,“你没在听么?” ……? 无双目光疑惑地看向重明,却见他又解释道,“你静下心来,仔细听,可以听到她说话的。” 这里除了重明无双便只有那个困在咒语之中的红衣女子,这个‘她’自是再无他指。 无双有些不信,但还是沉下心来,静静地屏息侧耳。 “你们杀了他!是你们这些凶手!这种狠毒的事情也只有你们这种贪婪又自私的人类才能做得出来!混蛋!%¥%……*(&” 女子不停的咒骂着,诅咒着,听得无双不禁微微皱眉,而侧眼看重明,脸色淡然,而他敏锐的眼神也捕捉到了他眸中那一闪而过的悲悯。 这个悲悯却不像是只为那女子而悲,而还带了几分自悲的意味……为何? 脑中有传入了重明淡淡的话语,声音却是十分柔和,“姑娘你且不要急,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事?你仔细看看清楚,我们是初来此地,并非你所说的杀人凶手。” 听着重明如此温和的话语,无双心中却不由得微微有些不对劲,果然还是个普通的男人,看到美人便会动心,又瞥了一眼那女子,渐渐的安静下来,此刻的模样便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了。 果然是个擅长勾引男人的胚子,无双在心中又讽刺。 重明耐心的问了许多,语音一直都是无比温和,而那女子似乎被重明的气质和举止所感化,便 抽抽噎噎的讲了起来。 听着那女子的讲述,不仅是重明就连无双都皱起了眉,原来这女子是自幼便遗落在此处,名叫红霓,她由这头狻猊抚养长大,而这狻猊居然还有名字,叫做端然。 这一人一妖生活在此处,与世无争,情投意合,也到了夫妻中举案齐眉的境界。可就在今日,来了一群道士,在此处布下陷阱,那红霓为了看那千年难得一见的星辰落雨便冒冒失失的闯进了那些人的陷阱,为那群道士所抓,端然为了救她 ,与那些道士冒死奋战,受了重伤才将红霓带回洞中,害怕那些道士们追来,端然散尽功力设下了这个虚幻的屏障,只为护得红霓周全,而自己也因散功伤重身亡。 “这些修道之人当真是道貌岸然!”无双切齿冷笑。 重明听到无双此语,眉头微微皱起,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来 。 “你准备怎么办?”无双看着红霓问,方才他还对眼前这女子十分厌恶,可听了她的遭遇,竟有些惺惺相惜之感,不由得便关心了起来。 红霓凄然的摇了摇头道,“我也没什么主意,也不想去报什么仇,只要他们不再来为难我们,我便守着他这么过一辈子……” 听到这,重明轻轻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眸,似乎在思索什么,过了片刻他忽然放开了红霓的手,走到端然的尸体前,伸出手虚盖在尸体上。 只见他掌心中流溢出清蓝色的光芒缓缓笼罩住了端然的尸体,渐渐的扩散,片刻之后,端然的尸体边发生了变化,皮毛退去,显出了人形。 最终,整个身形都显现了出来,竟是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衣的极为清雅俊美的男子,与红霓也算上是天作之合。 缓缓舒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细汗,站起身来,转向红霓道,“我帮他复了原身,这样你看着也好受些。” 看着端然那张苍白却无比熟悉的面容,红霓忽然就流下泪,奔上前去,跪倒在端然身侧,一手抱着他的身体,一手抚着他冰凉的面庞,就这么痴痴的定定的看着他紧闭的眼睛,紧紧咬着牙,滚烫的眼泪滴落下来,滴到端然的面孔上,缓缓淌下,分不清是端然的还是她自己的 。 看到这一幕,无双目光竟有了几分波动,而重明早已是满目荒凉,竟也这么定定的立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二人。 生死别离,便是如此吧?锥心之痛再也不能更多了,又想着师傅那双空灵如冰雪的眸子和那些话,胸腔猛然塞住,突如其来的钝痛,竟让他一下子捂着胸口跪倒在地,双眉拧在了一处,额上冷汗淋淋而下,面色苍白如纸。 见到重明如此,无双略略吃了一惊,只以为是自己昨日那一掌打的重了,却不知道这其中另有隐情。 俯下身,面中隐隐含了一丝关切,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重明抓着胸前衣襟的手略略紧了几分,却还是轻轻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无妨,不必担心我。” 而此刻红霓也发现了重明的异常,也走到了重明身边,依依呀呀的唤着,眼中尽是关切焦急之色。 重明抬头看了她一眼,苍白的脸上微微一笑,轻声道,“不必担心了,真的没事。” 说着便一咬牙,用力支撑着要站起来,虹霓见状忙上前扶住了他,起身之后,重明身形晃了一晃,但还是站稳了,他对着红霓虚弱的淡淡笑了笑,又伸手轻轻抚下了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 看到这,无双心中对红霓的印象又坏了起来,心中想着,刚刚死了丈夫便这么亲密的去勾搭别的男人,这算什么,可看到重明的举止又有点欣慰 ,好在他是个根不解风情的木头 ,不然不知多少魂都要被人勾走了。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心神忽然一凛,猛地回头想黑黢黢的洞外望去。 “无双,似是有人来了……”重明皱眉轻声道。 无双回头,见重明并未转身,也未看向自己,不由得暗暗惊讶,伤成这样,居然还能留意到外面的一举一动,修为当真是不算弱了。 果然,不一会洞外便传来了细细簌簌的步伐声,这次便是红霓也听到了,脸色骤然变了,一脸惊恐,无助地看向重明。 重明冲对她微微点了点,安慰性的一笑,神色竟忽然变得凛冽,唰的抽出背上的长剑,挡在她身前,一字一句坚定地道,“若真是修道之人所为,我定会替你讨回公道!” 黑色的身影立在此处,坚定沉默,脸色冷肃,竟是目不转睛,看来预备是全力以赴。 无双微微扫了他一眼,忽然邪魅一笑,无所谓似地随意走到他身侧,并肩而立,懒懒却是目光如炬地道,“我倒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修道之人能做出这种勾当。” 重明有些讶异的回眸看了一眼,无双仍是看着前方随意的笑,他却仿佛如同明白了什么似的,淡淡一笑,又回眸全神贯注地盯着洞外。 脚步声越来越近,看来已经接近了真相了,重明攥着剑的手不由的紧了几分。 片刻之后,一个身着白色道袍的道士走了进来,看到重明二人,不由得愣了一愣,但眼尖的他立刻又看到了二人身后的红霓与端然,上下打量了重明二人几眼,忽又退了出去。 接着便听到洞外传来隐隐地大喊,‘师兄们快来!我找到那妖怪了!’ 重明无双几乎在同时回眸对视了一眼,接着眼色变为肯定,好整以暇的看向了洞外。 许多急促的脚步声和人语之声响了起来,不多一会,便看到几个同样穿着白色道袍的道士闯了进来。 那为首的道士看上去约莫有三十来岁,留着一瞥小胡子,面颊瘦削,颧骨极高,一双三角眼中神色极为阴鸷,一看便知不是什么易于的角色。 却是重明缓缓的先开了口,只见他一脸平静,淡淡问道,“不知这位道长来此处是为何事?” 那道士看了一眼他的装束,眼光又落到他的剑锋上,脸色忽然一变,笑道,“原来是昆仑的道友,倒是失敬了。”说着便上前客客气气地做了一个揖。 见这道士这样客气,重明眼中现出犹疑之色,思忖片刻,缓缓收剑入鞘,抱拳道,“是在下失礼了,不该对道长你兵刃相对。” “哪里哪里!”那道士连连摇头,脸上堆满的笑意带了三分谄媚,却又见他话锋一转,望着重明二人身后的端然与红霓,道,“只是不知道友可否行个方便,让我带走那两名妖孽,也好对师门有个交代。” 听了这话,重明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满脸期盼的道士,又略略侧眼看了一眼身后的端然和红霓,沉默片刻,还是缓缓却坚定的摇了摇头,道,“恕在下难以从命。” 05事发突然 此话一出,那道士的脸色又变了,阴晴不定了许久,看着重明再无一丝转圜之意,脸色就变得难看了。眉头一拧,背过身去和身后的几名弟子嘀咕了起来。 看着那些人嘀嘀咕咕,无双不禁挑了挑眉,抬手松了松筋骨,一副慵懒模样,显然不把这一切放在心上,对于他来说,只要重明安然无恙把他带到昆仑便一切都好,这些小角色根本微不足道。 过了片刻,那些人又转过身来,依旧是那名年长的道士上前来鞠了一躬,语音带了几分恳求,道,“道友恐怕是不知那妖怪的厉害,这样便中了她的蛊惑,只怕日后危害不浅。” 重明听了这话,眉头皱得更紧,道,“我虽然修为再不济,也知道这个女子不是妖怪,道长只怕是弄错了。” 听到这话,那道士的脸色变了一变,似是自知理亏,一时竟想不出什么辩驳之语。 无双冷眼看着,看到这,忽然一声轻笑,“我看是他是老眼昏花,连人都能看成妖怪,我还真是该庆幸,这位道长没把我当妖怪给抓了。” 无双容貌出众风姿绝尘,那个道士早在进洞之初便注意到了他,可见他从头至尾都一言不发,便不知不觉的将他忽略了,而现在他忽然吐出这么一句极为讽刺的言语,让那道士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可顾忌着重明,也不好动怒,只得尴尬一笑。 而重明却皱了皱眉,轻叹一口气,转头看向无双道,“无双你说的也太过了些,道长言语虽有不妥,也不该受你如此讥讽啊。” 听到重明这样说,无双心中一火,几欲发作,可还是生生的克制了下来,只是脸色阴沉得可怕,冷哼一声,别过了头去 。 那道士见二人气氛僵硬,心中竟有几分窃喜,可表面还是假惺惺的上前行了一礼,道,“这都是小道的过错,二位可不要为此伤了和气。” 重明摇了摇头,眉目依旧清和,淡笑道,“不会,无双虽然气性有点大,但为人还是很好的。自然不会因这点小事而耿耿于怀。” 本是背立着的无双,听到这句话,心中竟是微微一震,他情不自禁的回眸偷偷看了一眼重明,如雕琢般线条分明的清俊侧脸上有的只是平静与坦然 ,没有半分为了讨好的虚假,却是肺腑之言了。 不自觉的抿了抿薄唇,从没有一个人能如此真心坦然且不带任何目的地称赞维护自己,那些虚假的目光与笑容他见得多了,是直欲让他呕吐,可现在只是这么简简单单一句没有任何辞藻修饰的话,竟能让他触动不已…… 那道士见重明这么说,忙又讨好的笑道,“这是自然的。”说到这又面带疑惑的看了一眼无双道,“只是……这位道友似乎不是昆仑中人。” 重明目光一动,接着便答道,“无双不是。“说到这,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其实方才有瞒道长,在下现在已并非昆仑中人,昨日,在下已被逐出师门……” ?! 这次,众人皆是一惊,就连无双也不由得蹙起了眉头,逐出师门?看这个木头修为不差,为人也是十分合乎那些所谓的道义礼节,怎么就会被逐出师门? 而此刻,对面那些道士竟已唧唧喳喳的议论了起来,还毫不客气的用手指指点点,就连方才那个对他们毕恭毕敬的道士目光也变得轻蔑了起来。 “切~神气什么,不过是个叛徒!” “呸!给他面子他还蹬鼻子上脸了,什么东西……” “不过就是长得好些,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小白脸……” 各种不堪入耳也莫名其妙的话语纷纷乱乱涌入重明与无双的耳中 ,重明脸上依旧是平静无波,可垂放在身侧的两只手已经紧紧地攥了起来,苍白透明的皮肤上青色的血管看得极为明显,就连手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觉察到重明的异样,无双眉头一皱,猛地转头看向那些仍在肆意说笑的道士,扬眉怒斥。 “闭嘴!” 凌厉的怒喝在整个洞穴中回荡,一霎时洞中便平静了下来,那些道士们面面相觑,看着无双,脸上皆挂着恼意,可似乎是惧于无双那凌厉的气势,却也没有人出口去反驳。 最终是那个还是方才受了无双之气的道士阴阳怪气的开了口,“难怪昆仑不收这样的弟子,就凭他这种德性,他也配么?” 之前的话都好,可这句话却如同一根利刺深深而准确地扎进了重名的心中,脸色陡然变得苍白,连面容都扭曲了起来。 见到重明的样子,那道士愈发的得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师弟们,眼前这个人不过是昆仑的弃徒而已,还光明正大的同妖怪在一起,我们若是再不动手,不是对不起师门的教诲么!”说着便一把拔出腰中的佩剑,竟就这么对着重明刺了过来。 “杂碎!”无双切齿冷笑,反手刷的一声从重明的背上拔出长剑,身影如电光一般,只听到叮的一声,劈到重明面前的剑便应声而断。 轻蔑一笑,猛地侵身上前,掣肘一击,那道士便被重重地抵到了坚硬的洞壁上,看着道士惊慌失措的面孔,无双冷酷且邪魅的一笑,长剑毫不留情的凌厉刺下。 一声惨叫瞬间在洞中回荡开来,鲜血四溅。 看到这样血腥的一幕,洞中的众道士皆是惊呼出声,却也没有一人敢上前阻止,那被钉在洞壁上的道士翻着白眼,脸色发青,面容扭曲,还在不停地发抖,鲜血顺着他被洞穿的肩头不停的流下,渐渐在地上聚成小小一滩。 却见无双依旧是笑的阴冷,握着剑柄的五指动了动,那道士又是一声闷哼,重明见状,心中不忍,动了动嘴唇刚想出声阻止,却被无双觉察到他的心思 ,几乎是泄愤似的猛的一拔长剑 。 鲜血瞬间喷溅而出,遍洒洞中,有不少溅到了无双雪白的衣衫上和那张绝美若天人的面孔上,此刻便真是宛如修罗。 那道士顺着墙壁缓缓的滑落下来,歪在一边,不时地抽搐一下,脸色苍白无半分人色,看来是伤的不轻也吓得不轻,而那些远远站着的道士们还是没有一个人敢来扶他。 “无双你……”重明面带焦灼的吐出这三个字,却戛然而止,自己说不下去了,明明无双是做了如师傅所讲的背经离道不仁不义之事,可为什么自己却仍想维护他呢? 听到这三个字,无双转过头,眼中有几分抑制不住的怒火,他倒想看看重明这胳膊肘还能往外拐多少。可见到重明那略微有些无措还含着些恳切的神色,心中竟软了下去,又挑了挑眉,背过身,把剑递到眼前,看了看那剑上淋漓的血迹,撕拉一声扯下一片雪白的衣襟,抬手拭去剑上的血迹,却也不回头,就这么背对着重明,把执剑之手向后递了过去,淡淡道,“你的剑。” 重明看着那剑锋上冰寒如水银滑过,再没有半分污痕,目光在落到那地面上的一截沾满了鲜血的白色衣襟,心中竟微微有些触动,却仍不发一言,只是默默伸手接过剑,收剑入鞘。 “多谢。”他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不用。”无双仍是背着身淡淡答道,可唇角却不自觉地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看下那些道士的眼中也多了几分柔和。 这些变化重明自然是看不到的,可看在那些道士眼里却是心惊胆战,纷纷猜疑着无双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可无双却只是慵懒的皱了皱眉,斜睨着他们,也没有再动手的意思,就这么一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许久,无双忽然淡淡的开了口。 “把他留下,你们就可以走了。”这个他自然指的是那个领头道士,那些道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皆是犹疑不定。 无双看着他们的样子,头上青筋一跳,眉头便皱了起来,目光阴沉,唇边勾出一丝邪气的冷笑,缓缓道,“还是你们想与他一起留下?” 此话一出,那些道士们竟瞬间一哄而散,只是片刻便不见了踪影。 看到这一幕,无双嘲讽的轻笑一声,转过身,挑眉,对重明摊了摊手,意思是,你看,这就是你所谓的道友,也不过是些不仁不义的伪君子。 重明明白他的意思,自知理亏,也不辩驳,只是微微皱了眉,转移话题道,“你就这么让他们回去,若是他们之后寻你师门报复,该当如何?” 见到重明皱眉,无双本以为他是要反驳自己,心中不觉地又添了几分气愤,万料不到他会作此言语,出虞之外,又隐隐多了几分欣喜,暗道,这木头倒还算有点良心。 06.诡异之变 可见他担忧的样子,不由自主地便放缓了声音解释道,“那倒不会,他们不过是些无名小卒,说的话也算不上什么分量,更何况他们所作所为也不见得光明正大,躲我都来不及,怎么会反来找我报复呢?可不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之极。” 重明受师傅训诫,一向对自傲自满之人有些避忌之心,可听到无双这样毫不掩饰的自夸之言,却不觉得有丝毫厌恶,反而隐隐地安下了心。 无双见重明面色归于平和,目光一动,还想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惨叫,竟是红霓。 二人俱是一惊,猛地转过头,却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方才还奄奄一息的道士却不知在什么时候爬到了端然和红霓身边,地上拖出长长的一道血迹,触目惊心,而那道士此时做的事更是让人感到胆寒。 他就这么趴在端然的尸身上,埋头拼命地吮吸着端然的妖血,鲜红的妖血顺着那道士苍白而狰狞的面容上淌下,宛若噩梦。 重明是愣在了那里,惊骇这触目惊心的场景,竟是话也说不出来了,倒是无双一声冷喝,猛地拂袖,巨大的气浪瞬间把那道士从端然的尸身上掀了出去。 砰地一声闷响,那道士重重的砸到了洞壁上,又滚落下来,在地上翻了几翻,便不动了。 无双挑眉看着,又过了许久,仍是没有半分动静,那灰色的道袍下似是没有了一丝生气,连起伏也消失了。 确定那道士确实是死透了,无双才缓缓地走上前去,去查看那尸体的状况。而此刻重明也缓了过来,见红霓抱着端然的尸体哭的凄惨,心中是不忍,也带了几分愧疚,毕竟方才是只顾着与无双说话才忘了主意这边的动静。 想着便走上前去,在端然尸身前蹲了下来,目光恳切地看着红霓道,“姑娘不要伤心,还是先把端然公子放下吧,我来看看还有没有恢复之法。” 红霓抽噎着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看着重明那澄明恳切的眸光,绝望之色中添了一分期冀,咬着下唇,缓缓的点了点头,便把端然的尸体放回了地面 。 重明对着红霓礼节性的点了点头,便转回头,仔细的给端然尸身检查了起来。 伤在脖子上,竟是一个深深的伤口,血已经凝固了,而重明却微微皱了眉,那道士毕竟还是人,怎么会咬出这么深的口子来,而那口子边缘还泛着浅浅的黑色,仔细看,似乎里面还藏着什么。 伸出手,蓝光闪耀,凝聚法力,再小心翼翼的去碰触那个伤口,可在指尖触到那个伤口的时候,骤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伤口边缘似乎被人下了结界一般,自己的法力再也无法深入,而那其中,似乎在孕育着什么东西一样在隐隐地悸动…… 无双蹙了蹙眉,已经觉察出了事情的异样,凝眉,指尖微微用力,那蓝光流转不停更加光耀,竭力向那伤口中探进去。 忽然,重明被人猛地一推,猝不及防,霎时跌倒了一边,他皱着眉,按着蹭破皮的伤口又缓缓坐了起来,看向那端然的尸体,谁料这么一看却让他瞳孔骤然收缩,嘴唇紧抿。 多么诡异的场景,本是面若死灰,双目紧闭的端然此刻竟是睁开了眼,只是那瞳孔灰暗呆滞,无半分神采,而红霓却是紧紧地抱着他,喜极而泣。 本在查探那道士尸体的无双听到响动也转过了身来,看到这一幕,眼皮竟不自觉地跳了一跳,好在他自小生在魔界,各种诡异之事也见过不少,可之前虽见过移魂之法,却从未见过死尸还能还魂的。 不过他还算镇定,只缓步走了上去,经过重明身边时却被紧紧拉住,蹙眉回眸,只见重明目光闪动,沉声道,“先别过去,看看情形再说。” 闻言,无双扬了扬眉,却也没再说什么,脚步停了下来,双手环胸,静静的看着端然的变化。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洞中的气氛愈发冰寒,重明与无双皆是神情静肃,目光只定定的落在那一处。 忽然,那如玻璃球般毫无生气的眼珠转动了一下,所有人在这一刻都屏气凝神,目光变得愈发灼眼。 接着,那眼珠子又转了一下,红霓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忽然猛地便爆发出一声极为尖锐的哭泣,扑上去紧紧搂住了端然的脖子。 立在不远处的二人已经有些定不下心神了,目光中皆出现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不仅仅是这,那端然在此后似乎很快便恢复了过来,竟还缓缓抬起手回拥上了红霓的后背,只见红霓的身子一僵,接着便喜极而泣,这次二人连表情都欠缺了,只是死死的盯着那亲热的男女。 无双皱了皱眉,一撩发尾,有些不想再看下去了,而重明仍是定定的看着二人,只是目光却渐渐的沉冷下去。 端然还在温柔的轻抚着红霓的后背,而红霓微微颌着眼,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可表情却是如梦幻一般的美好。 重明的眉头越皱越紧,忽然,他猛地大喊一声,‘不要!’,几乎是目眦尽裂的纵身而上,而已经迟了,端然的五指成爪,凌厉如电,一径从红霓的后背深深的插了进去。 重明在扑上去时,仅仅只是抓到了端然那鲜血淋漓的手腕,而红霓此刻扬起了脖子,难以置信地看着一脸诡异微笑的断然,喉咙里发出几个艰涩模糊的音符,便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无双也被深深震惊了,这样突如其来的诡异变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却见那重明紧紧地攥着端然的手腕,手都在微微发抖,眼中的悲愤的怒火几乎要把端然焚烬。 然而这个‘端然’却是桀桀一笑,面色诡异的张口缓缓道,“这个妖怪坏我好事,我就要他的女人不得好死!哈哈哈!”声音沙哑熟悉,却赫然是那个死去道士的声音。 听到道士的声音,无双猛然一凛,自己竟是疏忽了,刚才在探查那道士尸体之时,便感觉到他浑身冰冷,毫无生气,若是新死之人,魂魄犹在,断断不会这般冰寒,想是在那之前他便接着吸血将自己的三魂七魄尽数渡入了端然体内。 而重明是面色震惊的瞪着这‘端然’,可接下去又化为满腔悲愤,咬牙切齿的道,“你好歹也是修道之人,方才那些事我可以原谅你,可你为何又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端然’仰天长笑,似乎是十分开心,满脸得意的道,“我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再怎么也要拉个垫背的,你说的那些仁义道德又是什么?你自己也不过是个被逐出师门的弟子,有什么资格来者假惺惺的教训我?!” “你!”重明咬着牙,却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面色愈发难看。 忽然,手臂被人用力一拉,不禁趔趄着退后两步,回头,蹙眉看着抓着他手臂的无双,而无双下一瞬便松开了他的手臂挑眉轻笑一声道,“对这种人还讲仁义道德,果然迂腐之极。”说着也不再管重明的反应,略略动了动手指,便淡笑着径直朝着‘端然’走去。 走到‘端然’面前,无双缓缓俯下身,眉尾扬起,饶有兴趣的缓缓打量着‘端然’的面孔。 直到‘端然’面上露出一抹无法掩饰的惊慌之色,才带着几分魅惑之意地得意笑道,“方才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么?现在我就告诉你,我究竟是谁……” 白皙修长的手指伸了出去,‘端然’面色惊恐,伸手去挡,却只听得卡擦一声,却被那只修长优雅的手活生生掰断了手腕,下一秒,那只手便移到他的脸上,黑色的雾气在掌心若隐若现,缓缓地覆盖了下来。 “你!……” 惊恐的呼声还未发出,便被生生的扼在了喉咙里,手劲不松,那方才还挂着得意笑容的面色开始灰暗,接着,瞳孔也失去了光泽,便如灯油燃尽一般,渐渐暗淡下去,一片死灰。 07.尘埃落定 看着‘端然’再次没了呼吸,无双缓缓收回了手,面色冷傲的抬起了头,转身对着重明挑了挑眉道,“现在没什么事了。” “你……把他怎么了?” 似乎早料到对方会有这么一问,满不在乎地轻笑一声,“明知故问。”却又一扬眉,回了重明一个略带挑衅的笑容,补充道,“绝对,死透了……” 重明眉头猛地一跳,咬着下唇,面上露出煎熬的神色,看着重明这样的神色,无双似是十分满意,他就喜欢看着重明在他所谓的道德和事实之间如何抉择,这种犹豫的神色便如同在冰与火之间徘徊,竟让无双心里微微添了些快意。 见到重明神色愈发的难看,无双心中却又渐渐地软了,目光淡淡的在那张清俊却纠结不已的脸上滑过,微微眯了眼,觉得要好心放他一马了,便不轻不重的解释道,“如果不让他死,你还想留着他害人么?” 重明听到这句话,皱紧的眉头动了动,沉默了一会,忽然问道,“无双你……不是修仙门派弟子吧……” 无双眉头一跳,终究……还是被看出来了么?不过也确实,自己接连出手两次,都是毫不留情,次次见血,也难怪会被怀疑,但若说出真实身份怕是重明再也不肯与他来往,更别说带他去昆仑了,想到这,信口胡诌道,“我确实不是修仙门派弟子,我是聚窟洲的人。” “西海聚窟洲?”重明微微有些讶异,皱眉,抿唇思索了一会,道,“我只听说西海聚窟洲上多珍奇异兽,却不知道那里竟还有人居住……” 无双挑了挑眉,“你没听说过就是没有么?真是笑话!”他一向撒谎的时候就会这样,强词夺理,便是假的也要说得言辞凿凿。而这种法子也正适合对付再老实不过的重明。 只见重明脸色变得有些尴尬,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最终垂眉道,“是我妄言了,只是你确实不该事先欺瞒于我……” “欺瞒?”无双的脸色愈发黑了,他是真的有些发怒了,本以为重明是绝对不会忤逆他的话,听到这样小小的质疑,也觉得受不了了。 “我没必要欺瞒你,也不屑欺瞒,你若是觉得和我在一处伤了你的道德修养,尽管离开便是!”说着,冷笑一声,说翻脸便翻了脸,竟是再不回顾的大步迈了出去。 见无双径自离去,重明脸色变得有些焦急,却也说不出什么解释的话,只得急步跟了上去。 感觉到重明跟了上来,无双心中略略找到了平衡感,眉尾有些扬了起来,可表面上还是一副冷冽无比的模样。而重明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总是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 二人就在这种十分奇异的气氛下出了洞。 无双仰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便是连半颗星星也看不到,黑的怕人,而四周的树林里此起彼伏的也都是一些凄厉透骨的嚎叫声,可以想象得到,如果就这么贸贸然的出去,会遇到不少麻烦,再者以这路况,估计也找不到方向。想到这,步子便迟疑了。 就在此时,一团温暖的光在身后缓缓的亮了起来,一个身影转到身侧,把手中的火折子向无双那边移了移, 抿了抿嘴唇,目光看着天,道,“现在也走不出去了,还是就在此处休息一夜,我……明日再带你去昆仑。” 淡淡说出的几句话,其实是在这一段路上反复斟酌过的,说出的时候,似乎是不在意,可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注意着无双的反应。 听到最后一句,无双眉头动了动,下意识的侧眼去看重明,只见他目光并不在自己身上,可面上的肌肉却是十分紧张。 猜出了他的心思,心中略有得意,扬了扬眉,淡淡道,“你现在不怕我是什么邪魔妖人么?” 这般以退为进却又将重明逼到了一个无可转圜的境地。 只见重明愣了一愣,脸上的情绪有点复杂,可片刻便化为了平静,道,“你不是,若真是,那你犯下的过错也该由我承担,毕竟……是我信的你。” 这样浅浅淡淡的话说出来,竟让无双心里动了一动,搭在怀中的手指不自觉地上下移动了起来,无意识的紧张了。 过了许久,才垂眉道,“也罢,再做这些口舌之争也无益,找个地方歇息吧。”说着便避开眼,径直向洞外的一侧空地走去 重明怔了一下,明白了无双的意思,脸上露出一点欣喜的意味,便也跟了上去,这次跟得紧了些,也不觉得贸然了。 只见无双走到一个避风的角落坐下,也没有去擦一擦地面上的尘渍,坐下便微微合上了眼,想来是真的有些累了。 看无双这副样子,重明也不敢说话打扰了,在他身侧站了一会,似乎是想起什么,抬头向山洞那边看了看,又回头看了看无双,犹疑了一会,还是举着火折子缓步离开了。 觉察到火光离自己远了,无双睁开眼,却看见重明直直向着那片苍茫的树林走去,不由得皱眉,手按到了膝盖上,似是想要起来,保持着这个姿势静了一会,还是放弃了,就这么盯着那团亮着的火光,想看看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只见重明走到了林中并未远去,而是前后左右的在干着什么,那团火光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看的无双眼花,看了一会,基本确定重明再不会四处乱走,无双便又微微合上了眼,闭目养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无双皱了皱眉,又睁开了眼,变看到重明抱着一堆枯枝往地上放。 原来方才是找柴火去了,无双想着便看向了重明,此刻重明俯着身,隔着薄薄的衣衫隐隐都能看到脊骨的影子,已经不能算瘦削了,而是瘦的有些吓人。 将柴火摆好,用火折子点燃,重明拍了拍身上沾的灰,起了身,这一起身却对上无双明亮的眼神。 目光闪了一下,有些惊讶,接着便有些歉疚的道,“是我把你吵醒了么?不好意思……” “不关你的事,我没睡着。“无双淡淡道,十分不经意地便解释过去了。 重明点了点头,道,“那你先休息吧,我先去洞里将端然他们安葬了再来。” 无双有些不乐意了,“你管他们做什么?” 很认真地解释,“死者为大,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他们曝尸在外,这样于心不安……” “……你去吧……”无双脸色难看别过脸,他真不知道该怎么理解眼前这个人的思维。 看出无双的不快,重明犹豫了一会,还是道,“我很快就回来。”说着便转身朝山洞方向跑去。 看着重明的背影消失在洞口,无双眉头猛地一抽搐,竟是有些要爆发的迹象,为了两个死人把自己这个大活人扔在这种地方,这是一个正常人能做出的事么?虽然他这样,可他忽略了一点,他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姑娘,而是一掌就把重明打成重伤,一手就掐死了一个道士的魔都殿下,抱怨这些,似乎只能说明一点,很酸……很酸……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在这期间,无双几乎是什么脸色都都试过了,可在重明出现在洞口的那一刻,心却一下子就定住了,表情也凝滞了一下。 重明似乎也是怕无双等得久了,几乎是一路小跑过来的,走到篝火旁,看到无双一脸淡淡的,只是身上散发出的气氛有些奇怪…… “你还不休息么?”重明问道。 无双的表情扭曲了一下,接下去便是十分随意地道,“我睡不着。” “都累了一天了,怎么会睡不着呢?”重明走到无双身侧坐下。 …… 无双回头冷冷的看了重明一眼,道,“睡不着还要理由么?”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几乎可以让四周都结冰了。 而重明却是略略迟疑了一下,道,“若是心中烦闷,不妨说出来……” 无双眼皮抽搐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挤出一句,“我睡觉了。”便转过身,半靠在山壁上,闭眼。 重明虽然知道无双并不是真的想睡觉了,可被这样明确的拒绝,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有默默的起身,又去添了几块柴火,便返回来坐在了无双的一旁。 他仰着头,看了一会苍茫的天色,忽然道,“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昆仑之外的夜空,感觉,很奇妙……” 无双其实一直都没有睡着,听到这句话,眉头跳了一跳,有些忍不住的回头看他,只见他仍专注的看着天,心中有些奇异,不由得随着他的目光像天上看去。 看到的也不必多说,除了黑黢黢的一片,什么都没有,脸色黑了黑,有些没好气的道,“这有什么好看的,你不觉得很无聊么。” “无论什么样的景致第一次看都不会觉得无聊。”重明淡淡道。 无双很无语的冷哼一声,冷冷道,“井底之蛙!”说完之后,再也不理他,别过脸去,闭上眼,直接忽略周围一切动静。 08.赴往昆仑 重明见无双如此,早已见怪不怪,只是静静的看着那既没有朗月也没有繁星的苍茫夜空,心道,若今日看到的这些就是所谓的大好河山和万里红尘,做人又怎能活得快意? 想着想着,想到自己的身份,顿时如堕冰窟,自己这样连人都不算,又怎能妄自评判这些呢? 苦笑一声,闭上眼,什么也不愿在想,只是想着等完成这最后一件事之后,便静静地离开,也免得为俗事所纷扰,没人欠他什么,只是觉得有些遗憾…… 一夜无言 次日清晨 无双一早醒来,只看到一地灰黑色的柴火残迹,而重明已不知去向,眉头一挑,心道,这小子该不会是跑了吧?接下去,唇边露出一丝冷笑,幸好自己早有所备,摊出手来,轻轻一划,指尖冒出一滴血珠。 再对着空中一甩,那血珠瞬间化为血雾,只有其中极小的一部分化为了一条细细的红线向远方游走而去。 ‘血媒’,以血为媒,在一方的身上留下自己的血,便可凭借自身血液找到那人,不过这种方式只适用于仙、妖,魔。因为他们的血中都含有特殊的修炼之气。 顺着红线,竟是又朝他们来的方向走了,无双蹙眉,身为一个修仙弟子便是被赶出师门也应该回到故乡,怎么会跑到这种鬼地方来? 愈想愈觉得怀疑,于是便跟了上去,心想,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带自己去昆仑,不然之前的一切都白费了。 想着,便御风而起,顺着重明的踪迹直追而去,路越来越熟悉,重明果真是原路返回。 好奇心略略生出几分,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远远的看到昨日洗浴的那个水潭,潭边依稀有一个黑影,眉头一挑,凌风而下。 足尖轻点,悄无声息的落到地面,看着那个黑影站在水潭里,时不时俯下身去,也不知道在寻什么东西。 皱了皱眉,走了过去,看着重明依然浑身湿透,黑色的衣衫皱巴巴地贴在身上,脸上也全是水珠,可仍在不停地找着什么。 忍不住出了声,心里是软了些,语气还是有些恶劣,“喂,你一个人在这干什么?就把我丢在那里,是不想履行承诺了吗。” 本来还在弯着腰寻着事物的重明眉头跳了一跳,直起身来,转身看向抱臂立在湖边的无双。 淡淡笑了笑,道,“我是想过来找东西,见你还未睡醒便没有叫你。” 对于这个解释,无双挑了挑眉,也不是十分满意,但最终他还是淡淡道,“既如此,那找到了便快走吧,我可不想再浪费时间。” 重明听到了无双的这句话,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道,“不如……你也帮我一起找吧……毕竟……” 话还没说完便被无双冷冷的打断,“一起找?丢的是你的东西,与我何干?” 听到这句话,重明微不可闻的皱了皱眉,道,“你的雕,你就真的准备让它葬身水潭么?好歹它也算跟了你这么多年,你……” “可笑!”无双冷冷打断了他的话,“不过一个畜生而已,有什么值得的。倒是你,婆婆妈妈到这种程度,还真是无趣……” “我……”重明皱着眉想要辩解,但最终还是止住了,只是垂手立在哪里,微微咬着牙,似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无双见他这模样,心里动了一动,想着若是他就这么僵着自己也没办法,为了一时意气坏了大事便不好了,但也实在是不想去做那件事,于是挑了挑眉走上前去。 重明见无双走过来,还是没有什么反应,直到一只手缓缓搭上了他的肩膀,从来没有和人这么亲密接触的他第一反应是推开。 无双被他这么一挥,猛的皱眉,但终究还是克制了下来,缓了缓,沉声道,“你该知道,活人总比死的重要,我这次要去办的事十分紧急,你这样……”说到这是故意顿住,又抬眉去看重明的反应。 果然,见重明咬唇忖了一会,便答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先陪你去吧。” 无双眼中闪过一丝冷笑的光,只有这般才会同意么?修仙门派的弟子也倒真是迂腐了…… 二人御风而行,不到半日便能看到重重云岚雾霭中的昆仑了。 看着直入云端巍峨肃穆的建筑,无双在心中冷笑,什么修道之人,只会做些面子功夫,让世人尊崇,背地里却做些连妖魔都不耻的勾当!凌霄子,这次我便是拼了命也要讨回那东西! 而重明看到这熟悉的建筑,心中却是百感交集,本以为终此一生都不会回到这个地方,可阴差阳错却不得不回来,当真是造化弄人…… 到了昆仑正门前不远,见到那两个守门弟子,重明犹豫了片刻,便转向无双道,“我们走偏门吧。” 无双自然是无可异议,毕竟这不是做什么光彩的事。 于是重明便带着无双向昆仑的西北走去,一路上的风景渐渐地变得萧瑟起来,建筑越来越少,倒是树木越来越多。 无双看着乏味索性悄悄的打量起重明的长相来。 他的长相若只说是不差,别人也会觉得谦虚过头,这样的长相便是放在当今几大散仙里也算是极为出挑的,比那凌霄子还要胜出几分,听闻凌霄子年轻的时候是迷倒了仙魔两界无数的美女,那桃花几乎可以说是开到泛滥,可现在看看重明,却也觉得那些是暗淡无光了。 低着头的时候几乎能数得清那纤长清爽的睫毛,无可挑剔的面容上却蒙着一层清心寡欲的色彩,而那双眸子是玲珑剔透澄澈到底的,没有任何杂质在里面,只是那样的深黑透亮。 心中竟是一动,也不知怎么就生出了一个念头,想要伸手去触摸那浓密纤长的眼睫…… “就是此处了。”重明的轻唤让无双瞬间回到现实,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却是一堵高高的石墙。 “翻墙么?”无双皱眉。 重明摇了摇头,“不必这么麻烦,这墙本就是障眼法。”说着聚气凝于指尖,清光流溢,用手指在墙前画起符来,一笔一划,一丝不苟。 最后一笔刚落下,石墙便发出沉闷的一声轰鸣,接着便消失不见,眼前便是一方密密的丛林。 看到这一切,重明对着无双点了点头,“且随我来。” 二人迅速的穿过那道屏障,等再回头时,身后又是一堵石墙依旧,无双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感叹,这昆仑果真是处处都有玄机,若是当时贸然闯入,此刻只怕是情形不善。 “一切都跟着我,万不可再赌气行事,山中四处皆有结界,倘若踏错一步,便会引起大乱。”重明一边走一边细细的叮嘱无双。 听着这些无聊至极的话,无双也只是从鼻子里哼哼一声,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穿过那道密林,前方便是一排青灰色的建筑,方方正正,肃穆严谨,想来便是昆仑弟子的居所。 “前方左数第四个便是我的住处。”重明抬头看了看天色又道,“现在应是未时,师兄弟们应当都去讲武堂听苍玄子师伯讲课了,我们还是快些吧。” 跟着重明,一径进入了他的住处,这屋内陈设除了几支笔和几把剑,其余的用具都为石制,整个屋内也无一扇窗,光线昏暗,清寒彻骨。 屋内仅有的一张石床上也只铺着一张草毡,在别人看来是节俭素净,在无双眼中却是寒碜过头了。 “你且待在此处,我去寻凌霄子师伯来。”重明看向无双道。 “你去寻他?”无双眉眼中是怀疑和不信,“你不是说你已被逐出门墙了么?”这句话一出口自己便觉得有些过分了。 果见重明眸光暗了一暗,眼中都了一层阴翳,可他没有半分着恼的意思,只是咬了咬嘴唇,低声道,“你说的没错,但凌霄子师叔不会不顾十七年的情分的,而我既然答应了你便一定做到。”说着便头也不回的推门出去了。 一声沉闷的响声,光线一暗,石门被关上了,无双想着重明方才出门前说的那几句话,心里竟微微生出了几分愧疚,他倒也不是有意,只是天生多疑,才会这么说出那样一句话,只怕是正伤了重明…… 清虚阁 一袭白衣的凌霄子正立在琅嬛之前,细细的查找着关于移魂转魄之术的典籍,忽然,他的手微微停住了,略略侧眼道,“进来吧。” 石门被推开,一袭黑衣的青年缓步走了进来,深深一揖道,“拜见师伯。” 重明?! 09.分外眼红 凌霄子眉头微微一跳,缓步走了下来,沉声道,“重明你为何又回来了?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重明摇了摇头,道,“师伯勿要担忧,只是受人所托,想请师伯移步一叙。” 凌霄子微微颔首,道,“你向来心地良善,也情有可原。只是,你可问清楚那人的来历么?” 重明点点头,道,“说是玉清上人遣他前来,说是有一样东西要交给师伯。” 玉清上人?凌霄子微微皱眉,虽说这些年玉清上人与昆仑有些来往,可接见他的都是苍玄子师兄,怎么今日偏偏又托人送东西给他? “你可知他要予我的是什么东西?”凌霄子又问。 重明摇头,“弟子不敢唐突。” 想到这师侄素日的秉性,也该猜出这一条,于是微叹一口气道,“也罢,你请他过来吧。” 重明领命告退。 无双待在这密不透风的石屋子里,只觉得寒气津人,一阵阵地直渗到骨子里,不由的有些急躁了,这重明怎么到如今还不回来? 就在这时,屋外响起了嘈杂而凌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大概是那些弟子们现在练完武回房了,无双心中愈发焦躁,现下人都回来了,等会若是和凌霄子起什么争执,只怕那些人一拥而上就不好办了。 一声闷响,一道微弱的光射了进来。 是重明回来么?无双不由的起身。 身着黑蓝相间道袍的青年走了进来,确实是重明,不过……怎么刚出去就换了件衣服? 不对!他不是!刚刚反应过来,便听到锵的一声,寒光闪过,剑尖便已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一声冷呵。 无双看着他那张与重明别无二致的面孔,头中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人与重明是什么关系?’ 见无双不言不语,剑尖又向前进了一分,语气愈发的凌厉,“你究竟是何人!来这是什么目的,若再不说便休怪我不客气!” 无双冷笑,这人还真把自己当几根葱了,就凭这样一把破剑就想威胁自己?若不是自己怕开了杀戒惹出麻烦,他早就死了一百次不止。 见无双不但不言语,反而愈发的冷傲,青年几乎是要动真格了,但碍于师门教诲,他还是忍了下来,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问,“最后一遍,否则我……” “重羲师兄?!”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次真的是重明。 见重明走进来,那青年竟不自觉地放下了手中的剑,讶异地看着进来的人。 “重明?你怎么会回来?你不是已经……”说到这,忽然又眼前一亮,“难道你没有被逐出师门?“ 重明看着那张曾与自己朝夕相处的面孔,忍住心酸,淡淡的摇了摇头,道,“我确实被逐出师门了,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这次我回来,是为了帮一个刚结识的朋友……”说着又看向了无双。 “他是你朋友?”倒有三分不信,接着又道,“可我方才问他,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说半个字……” 哼!看着二人彼此熟稔亲热,无双心里早就有些不是滋味,此刻咬牙切齿的一声冷笑,讥讽加冷傲,“这便是你们修仙门派的待客之道,一进门不问青红皂白便拿着剑指着别人,你还指望问出什么好话来么?!” “你!”重羲只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这么一个字,便也不知再说什么。 重明见情势不好,忙劝解道,“师兄你别生气,无双性子高傲,而这次又是我带他进来的,没有通传,惊动到了师兄,是我的错。”听重明言辞恳切的辩解,重羲心中的火气不由自主的便消去了大半,可面对无双无论如何也不愿服软,所以只是冷哼一声便背过了身去。 见重羲如此,重明淡淡笑了笑,又转向无双道,“我师兄行事向来严谨,处处小心,这次无意冒犯了无双你,还望你见谅。” 重明本是真心实意的道歉,可听在无双耳中就变了味,我就是性子高傲,你师兄就是行事严谨,处处小心,果然这天下没有胳膊肘向外拐的事,可想到今日所为之事,冷哼一声,道,“你带路吧,我也不想在这磨磨唧唧的纠缠。” 一听这话,重明的脸色就白了,重羲火气上冒想要动手,却被重明按住了手,只见他低着头,勉强笑道,“师兄勿要动气,只今日一次,日后再无瓜葛了。” 这话听在两个人耳朵里,听出了两番味道,无双只当是重明说他们二人不过萍水相逢,犯不着为一个陌生人动气,故此心里更为窝火。 而重羲听着这句话,却以为重明说的是今日一去再无相见的可能,想起十七年来同门之情心中不由的黯然,也无心再与无双去争辩什么,只拍了拍重明的肩,道一声珍重,便像逃避什么似的,转身走了出去。 见重羲就这么离去,重明心中也不好受,只是看了一眼无双,淡淡道,“师伯还在候着呢,还是快去吧。” 无双见他这幅模样,心中不知为何也有些发堵,但又想到重明是为了他那个师兄才这样的,却又觉得火大,冷哼一声,一言不发地先走了出去。 重明见无双一言不发的离去,连忙反手关上门,跟了出去。 一路上无双只是脸色阴沉,一句话也不与重明多说,只是一味的朝前走。 “无双……” “闭嘴!” “……你,走错路了,这边……” 无双的脸立马黑了,他眉头一跳,回头狠狠瞪了一眼重明,这才换个方向同重明一道走。 怎么这么晦气?偷看了一眼身旁面无表情的重明,无双皱眉,之前无论与什么人交际,自己永远都掌握着主动权,可今天怎么就像脑筋不好使,被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晕晕乎乎,难道……是因为他太没心机,才会让自己无迹可寻? 果然自己对于一根筋的人还是没办法啊……于是乎,无双这样给自己安慰。 到了清虚阁,重明看了无双一眼,垂眉淡淡道,“你先进去吧,我在外面就好。” 无双先是皱眉,接着便是若有若无的浅笑,不跟进去也好,省得听见了不该听见的东西,想着,也不再和他多话,转头推门而入。 清虚阁内 凌霄子听到门响,就这又是一声巨大的响动,不由的微微皱眉,这玉清上人的门人怎的如此不知礼数。 转头,便见到一容貌绝美的白衣青年抱臂而立,眼神倨傲,唇边还隐隐挂着一丝冷笑。 ?! 这情形?似乎是来找麻烦的?不由得在心下叹道,重明果然是心性纯良,轻易地便信了别人,日后怕不易与。 “清虚道长,别来无恙。”冷冷的语音里带着几分挑衅,果然是来砸场子的。 凌霄子面上的淡笑不变,只是目光却变得锐利,缓缓道,“阁下前来,所为何事?” “东西交出来,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半分也不掩饰的语气,显明了他的来意。 凌霄子微微挑眉,“我可不知曾欠过阁下什么东西,阁下可否言明……” 无双看着凌霄子,狭长的凤眸中尽是冷光,笑得邪魅且诡异,“羽墨轩……这么说,你总该记得了吧?” 听到这三个字,凌霄子心头猛然一震,这三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字眼就这么生生的将他拉进那段谎言与畅快交织的日子,龙渊……你还是…… 见到凌霄子的脸色,无双唇边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怎么?终于记起来了,我还当是你贵人多忘事。” 凌霄子定了定心神淡淡道,“我做过的事,自然会承认,只是……那东西暂时还不能交给你。” “不能?!”无双一声冷笑,几乎是从牙缝之中挫出了这两个字,“你可知道为了那件东西,我大哥被你害的多惨?他只因不肯说出那东西的去向,便被我父亲囚禁在了苍梧深渊的最底下,日日受着冰寒侵体的煎熬!” 龙渊!凌霄子瞳孔骤然收缩,他居然做到这种地步?之前他不是还告诉自己,麒麟之魄在他们魔族甚是常见,让他勿要担心么?虽是这么说,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明白麒麟之魄罕见,只是没想到魔尊竟会如此看重……倒是他害了龙渊! 可如今,麒麟之魄已经用在了重明身上,总不可能杀人取魄吧?看了看眼前的无双,面容俊美,眼中却透着一种绝对的狠厉,若是现在就告诉他真相,说不定他会立即杀人取魄。看来此事还是要继续隐瞒…… 思忖及此,凌霄子看向无双,沉声恳切道,“麒麟之魄我已交予他人,此刻是万万难以取回的……” 无双敏锐地觉察到他话里的破绽,手指缓缓掠过散开的发尾,皱眉冷笑,“交予他人?你该不会是用它去救人了吧?” 凌霄子没想到无双这么快便听出了他话中的不妥,也不好在否认,只是微叹一口气避开眼,当是默认了。 10.风雨前夕 无双爆出一声冷笑,猛地侵身上前,抓住他的领口抵在了书架上,只听哗啦啦一阵乱响,架上的藏书全都掉在了地上。 凌霄子见他虽气愤,但料到他既然敢来昆仑也不至于在此大动干戈,是以没有多做抵挡,屋内霎时一片凌乱。 无双紧紧地盯着凌霄子的眼睛,那深黑的眸子中几乎要溅出火花来,而凌霄子的眼中却是清明一片,没有丝毫的畏惧。 就在此时。 “师伯……无双……你们?!” 门外探寻且焦急的声音传了进来,二人心神俱是一凛,空气凝滞了许久。 一声轻笑在室内清冷的空气中回荡开来,接着无双便松开了抓住凌霄子衣领的手,退开一步,抱臂而立,半带慵懒半含嘲讽地笑道,“你倒真是镇静,因为是你的地盘,所以不怕我乱来是不是~”最后一句拖长的尾音,嘲笑之意已经十分明显了。 凌霄子眉头一跳,几乎有些要动怒,但最终还是化为眼中的一片澄黑,淡淡道,“我不是那种卑鄙无耻之人。” “哦~”无双挑眉,眼中有些意外之色,笑意却是更深,“不愧是修道多年的人,果然有定力……”说到这又似笑非笑的瞟了凌霄子一眼,“也很有操守~” 隐在袖中的手猛地攥紧,青筋暴露,克制住动手的欲望,凌霄子一拂袖,冷冷道,“你若再不离去,休怪我出手无情!” 不屑地冷笑,“恼羞成怒了么?这就显出了你的本来面目,果真是假清高!” “你!” 见到凌霄子已然被激怒,无双唇边隐现一丝笑意,还是……上钩了…… “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向你保证绝不会杀他……”无双悠悠的说道。 “你休想!”凌霄子此刻的脸色绝对是常时难以看到的,青白交织,全然没有了平日的优雅与淡然。 早就知道这个结果的无双不气不恼,只是淡淡的瞟了一眼凌霄子,道,“你不说也行,可你要知道我若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父王,他会怎么样……” 此话一出,凌霄子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如果眼前这个男子真的将事情原本告诉给魔尊,以魔尊对麒麟之魄的重视程度怕是要大动干戈,到时…… 见到凌霄子动荡不定的神色,无双眼中现出得意之色,无论是什么人,只要被他无双看穿,那么,他就休想再占到一丝一毫的上风。 正在无双得意之时,厚厚的石门外传来了一片杂乱的吵嚷之声与脚步声,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捉贼’的字眼。 二人几乎同时皱眉,无双先反应过来,嗤鼻冷笑,多少年前玩剩下的把戏,也不知是哪个小妖干的,不过……敢玩到昆仑头上,也算是有几分胆色…… 想到这,勾了勾唇角,竟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小贼产生了一分兴趣,眼角微微一斜,看到凌霄子的脸色,那上面竟有几分……凝重? 再细细看了几眼,果真是凝重,狭长的凤眼微微眯了起来,莫非……这其中有什么蹊跷? 一声闷响,石门被推开,一个弟子快步却稳健地走了进来,见到凌霄子,倒头便拜,“师叔,藏剑塔有宝物失窃,众位师伯及师叔都到了,还请师叔前去查看。” 什么!? 脑中一阵轰鸣,凌霄子的脸色在片刻之内变了又变,是那件事……被发现了么? 听完那个弟子说的话,又看到凌霄子的脸色变化,无双也不由得微微留了意,藏剑塔?那不是昆仑重地么?伸手摸了摸下巴,这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了,藏剑塔那种地方,只怕是魔族中人也不敢随便乱闯吧…… 正想到这,一个恭敬却又带着几分谨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师叔,此人是谁?为何会出现在师叔修行之处,看他形貌并不似我们门派中人,是否……” 无双唇角微微浮起,斜了一眼那个跪在地上的弟子,身上除黑蓝色紧身箭袖之外还罩了一件织锦长袍,想来是等级较高的弟子,面色沉肃俊朗,身上也带着一股清朗之气,看来修为不错,也有几分精明,居然还让他看出了自己身上的端倪,不过……转头看向凌霄子,戏谑一笑,看他怎么为自己定个身份。 凌霄子迎上无双那略含挑衅的眼神,先是微微皱眉,接着便转向那弟子简短的淡淡道,“他是玉清上人门下,也算是你的道友了。” 那弟子垂首一拜,脸上露出几分释然之色,又向无双稽首道,“原来是道兄,恕重谨冒昧了。” 无双但笑不语,眼中却添了几分寒意,冒昧?若真是觉得冒昧,怎会一开始便问出那些话?又想起今日在重明房中以剑指着自己的‘大师兄’,心中更是不屑,果真都是一群眼高于顶自命清高的家伙。 却听那名弟子又朝凌霄子道,“师叔还是尽快前去吧,掌门和各位师叔师伯都已到了……”说到这又微微瞥了无双一眼,才道,“此事非同小可,似乎牵涉众多……师叔你看……” 闻言凌霄子似是有些不悦,一挥袍袖道,“不必多言。” 那弟子料不到一向性格温和的凌霄子会这般,一时竟有些尴尬,却见凌霄子又扶额缓缓道,“……你……先去吧,我稍后就到。” 那弟子一愣,随后便应声而退,等到石门再次关闭,凌霄子才转身看向无双,声色严肃地道,“今日之事,等我处理好一切之后再与你商议,你便留在此处,万不可任意行动,否则后果自负。” 听着凌霄子的话,无双微微挑了眉,这是什么意思,居然敢这样命令自己,当自己是他那些愚不可及的徒弟么? 想要出口反驳,可忽然又眼珠一转,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不屑的道,“罗嗦什么,谁稀罕看你们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凌霄子见他态度虽不屑,却也算应承了下来,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再不多停留,推门而出。 静静地听着那脚步声渐行渐远,无双脸上浮现出一丝诡秘的笑意,只是瞬息,白影便移动到了石门边,轻轻一推,石门悄无声息的打开。 闪身而出,想要追着凌霄子的脚步去查探此事的原委,却不料身形一滞,却是手腕被人猛地拽住。 脑中的第一反应便是方才那名弟子,目中寒光闪过, 反手便想扭断那人抓住自己的手腕,电光石火间却觑见了那人清心寡欲却俊美无匹的面容,眉头一皱,便收了手。 纵身退开两步,立在了一旁的石阶上,手指按在太阳穴上,一副头疼的模样,斜着眼看那立在石门口的黑衣少年,不耐烦地懒懒道,“你怎么还在这?没事闲的慌么?” 谁料那人开口的第一句便是清清冷冷的一句,“你不可随意乱闯,还是与我一同下山为好。” 额头上青筋一跳,眉头也皱了起来,猛地一拂袖,这多管闲事也未免太过了些! 瞥了一眼那人焦急的面孔,回转身,毫不留情甚至带点嫌弃的冷冷道,“我们之间的帐不是已经算清了么,你已经带我见到了我要见的人,之前的事便一笔勾销,我们再无瓜葛!” 听到这样的话,重明却并不生气,只是习惯性的蹙眉,摇头辩解道,“我只是担心你惹出什么乱子,并不为此……” “无聊!”无双眉眼上挑,万分不屑的扔下这么一句话,心中讥讽,容易被人担心的是你才对,榆木脑袋! 不愿再多做纠缠,回首淡淡扫了那人一眼,眸中明亮漆黑,勾出一个浅浅暧昧带点嘲弄的笑容,足下一点,便再无留意地纵身御风而去,白衣凌风而舞,猎猎作响,万千青丝在空中流散,当真是飘逸潇洒,宛如天人一般。 跃过几道楼阁,身形转换之际,眸中清光带过,眼角却无意掠到那紧随在身后的一袭黑衣,蹙眉,脸色瞬间就变得难看了。 回头一瞥,那人脸色略带焦急,嘴唇张合似想说些什么,忽然生出一个向作弄他的念头,足下一转,径自便朝昆仑那座最高的塔上飞去。 果然,重明大惊失色,居然顾不得其它,出声阻止,“无双,别过去!” 一接近那高塔,无双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又听到重明的呼喊,下意识的便想返回, 然而,已经迟了…… 在离那高塔还有三尺的距离之时,忽然金光大盛,那高塔四周旋转着飞出了无数道金色的符咒,密密麻麻,金光直上云霄,笼罩,笼罩,无双此刻已身在那些铺天盖地的符咒之中,金光如同一把把利刃,刺得他皮肤如同刀割。 立在空中环视四周,严丝合缝,竟找不到一丝破绽,紧攥的手心中冒出细密的汗,竟是头一次有了无助的念头。 11.风口浪尖 转头,庄严肃穆的塔顶上‘藏剑塔’那三个大字赫然映入眼中,眉心一跳,心中愈发乱了,当真是祸不单行,这个时候出现在昆仑禁地藏剑塔那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果不其然,只是片刻便觉察到有许多股气息向这边靠近,想来是昆仑的人已经被惊动了。 此处地势最高,塔下的情况一览无遗,无数穿着黑蓝色道袍的人从塔的四周围拢而来,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阵法,配剑碰撞之声听在无双的耳中宛若丧钟之鸣。 符咒还在不断的收紧,无双的头中已经开始隐隐的胀痛,四周的气息与压迫之力愈发的强盛,胸中血气翻腾,只是心中有所顾忌,仍是强力克制着不使用法术,若是在此处暴露了身份,昆仑众人虽不会杀他,却会因此与魔族结怨,自己恐怕也会被父王怪罪…… 看着塔下黑压压的一片,无双此刻只想着熬到凌霄子前来,想个办法让他为自己开脱,毕竟他还有把柄在自己手里…… 然而,到此刻丝毫没有看到凌霄子的影子,地面上已有几名昆仑弟子凌风而起,举剑直朝自己飞来,虽相隔甚远,但仍能觉察的到那凌厉无比的剑气。 若是在平时,无双怎会将这些人放在眼里,可现在这情势却如火上浇油,再难全身而退。 而那几名昆仑弟子倒也算是客气,只是在三尺之外以剑指着无双,面色严肃地厉声喝道,“你是何人?为何擅闯昆仑禁地!” 而无双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抱臂而立,目光落在远方的虚无之处,恍若不闻。 为首的弟子眉头一皱,一抖长剑,声色又严厉了几分,厉声喝道,“我问你话为何不答,可是做贼心虚!” 无双微微斜过眼,目光便如扫过空气一般在那几人脸上掠过,收回眼,继续仰首无语。 那为首弟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泽,眉尾吊起,面色变得狠戾,冷声道,“你若再不答话,便休怪我出手无情了!” 无双闻言眉头微微一跳,但接着仍是默然无语。 只闻得冷哼一声,剑光陡涨,寒光流溢,三把剑直直的朝无双刺去。 眼皮一跳,瞳孔中绽出无限冷光,锋锐凌厉如刀剑,双臂舒展,纵身跃起,白衣旋舞,黑发飘展。 修长的双手于身前凌空一划,光芒骤起,流溢凝聚成一把银芒闪耀的长枪,五指翻转,枪尖在空气中滑过,发出一声锵鸣。 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俯身回腕一扫,黑发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霎时火星四溅,只听得叮当几声响,三柄长剑被尽数扫落。 那三名弟子瞬间变色,他们从未见过有人在被困于昆仑三元阵中还能出手如此强势,那袭被困在重重符咒之中仍能潇然傲立的白衣此刻在他们眼中便如修罗一般。 那为首的弟子面色更是阴晴不定,忽然,他嘴角泛起一个冷冷的笑意,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那袭依旧悠然的白衣道,“收阵!” 听到这两个字,余下的两名弟子却是面面相觑,不敢行动,直到那为首的弟子长袖一挥,再度近乎咆哮地道,“收阵!!” 那两名弟子对视一眼,终究还是闭眼抬手捻起了法诀。为首的弟子冷笑着看了无双一眼,眼神愈发阴鸷。 而随着三名弟子的念咒,金色的光芒愈发强盛,那些符咒开始迅速的移动起来,开始不断的向无双靠近。 见到这一幕,无双眉头微蹙,握枪的手也不由得紧了几分,神色带了些凝重,却依旧是冷笑,这算什么?是想就在此处结果了自己,毁尸灭迹么? 举目望向头顶,便是头顶的路也被那些该死的符咒封死,四周更是无路可退,眼中寒光暴起,杀意突显,握枪的手缓缓抬起,指向前方。 看来这次非动手不可! 白色的袍袖无风自动,暗黑色的气息从周身散发出来,真气动荡,四周的符咒上也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情势已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状况! 突然,无数道清光携带着凌厉的寒意破开头顶厚重的云层长趋直下,剑光旋转铺洒在无双的四周,激荡开一层层的波澜,那些符咒在剑光的威力下一瞬间化为尘烟消弭于无形。 那三名弟子被剑气荡开一丈来远,面上皆是惊疑不定之色,没人会想到居然在此处还会有人相助于无双,而那人使得分明是昆仑剑术! 无双只是瞬间便明白了是谁所为,仰首一看,一袭黑衣缓缓自空中降下,脸色却是凝重,还带了几分……惭愧?! 那三名弟子看到重明脸上更是惊讶,眼中闪动着惊疑不定之色,无论如何也弄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无双脸上却甚是轻松,只是轻笑一声,对重明道,“这次多谢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对于重明的出手,他并不感到惊讶,甚至觉得有些理所应当。 可重明的脸色却不甚好看,只是摇了摇头道,“勿要言谢,我这么做是相信你的品格,也是为了维护昆仑的清誉,你若真是贼,我却是不会维护你半分。” 听了这话,无双回首睨了重明一眼,心中有些不悦,恢复了之前的傲然姿态,冷冷道,“我谢你是我的事,我要还你的人情也是我的事,却与你何干?” 闻听此语,重明皱了皱眉,看了无双一眼,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默然的垂头避开了眼。 “重明!你居然帮着这个妖孽伤及本门弟子!你这是安得什么心?!”那名为首的弟子见到二人情状,心中已猜出了几分原委,气急败坏,厉斥重明。 被如此指责,重明脸色黯然,犹豫了许久,还是抿了抿嘴唇,退后一步稽首道,“此事皆由重明而起,之前并未告诉无双藏剑塔乃本门禁地。”说到这又抬头看了那人一眼,咬牙分辩,“何况无双擅闯禁地虽有过错,却不致死,重严师兄你下手也太重了些……” 重严万万想不到重明竟会为了无双出口反驳,一时脸色更是难看,冷哼一声,忽然出语讽刺道,“我本在想,你平日行事清白,为何师叔会将你逐出师门,可现下一看便明白了,才刚出师门一天,便勾结外人擅闯藏剑塔,不是原本就心怀不轨是什么?!” “师兄你!”重明脸上青白交织,嘴唇抽动了两下,想要辩驳,可最终还是咬唇别过了头。 却是无双动了怒,冷笑一声,眼光凌厉地看着重严道,“妖孽?心怀不轨?你可看清楚了,我果真是妖孽么?”说着竟冷笑着一步一步向重严逼近了去。 无双虽然长相略有些阴柔,可那与生俱来的傲然气势却比任何人都要高出一筹,他就这么眼神冰冷的看着重严,一步步的逼近,那股寒意与压迫之力竟让重严额上冒出了冷汗。 重严不自觉地攥紧了手心,侧眼鬼鬼祟祟的向身侧看了两眼,其他两名弟子还未退去,顾忌着面子,最终还是咬牙迎了上去。 看出重严的胆怯,无双凤眼微微眯起,带了三分嘲弄,勾起唇角若有若无的轻笑一声,这声笑在空中散为丝丝缕缕传到重严耳中竟让他猛地一滞,愈发胆怯了。 见重严这种模样,无双心中愈发得意,目光更如利芒一般刺过去,就在这时衣摆却被拉住,眉头一跳,回首,却见重明目光澄明,对着他略带恳切的摇了摇头。 看到他那种眼神,心中却忽的动了怒,被人如此中伤竟还顾念着同门之谊,自己好心帮他出气他却不领情!想到这,看着重明的眼神不自觉的生出了几分怒火。 重明对上无双怒火深深的双眸,以为他是气恼自己阻止他,目光闪了闪,犹疑片刻,抓住的手却还是没有松开。 倒是无双猛地一拂袖挥开了重明的手,冷哼一声,背过了身去,而却在他背过身的一瞬间,那重严居然扬手一剑直朝无双逼来。 凌厉的剑气瞬间就到,就在无双反应过来的时刻,细微的破帛之声响起,剑锋已刺破了白衣。 回眸 时间静止 滴答,滴答,血滴落的声音。 血液顺着冰冷的剑锋滑落,在地面上漫成一片灼眼的红。 一只手紧紧地攥在剑锋上,清淡的眸中没有丝毫波澜,却是无双在一瞬间红了眼,不知是怒还是…… 重严不死心,竟还用力向前推剑,那只手颤了颤,却还是紧紧的抓在剑上,血流的愈发汹涌,重明的脸色也开始苍白了。 下一瞬,无双脸色骤然变得狠戾,再不留情,竟是猛地上前一步,伸手便狠狠掐住了重严的脖子。 白皙修长的手上隐隐缭绕着黑气,竟是动用了魔力,重严的脸瞬间变得青紫,眼珠子也慢慢瞪了出来,表情极为痛苦狰狞。 握剑的手颤抖着松了开来,可抓着剑锋的那端却仍旧没有松开,鲜血一径滑落,站着的那人身形不动丝毫,可眼中却渐渐如蒙上了水雾一般模糊了起来。 12.风口浪尖(2) 一道白光从空中直降而下,来势凌厉,竟是直直的朝着无双,而无双看也不看一眼,掐住重严的手也不见丝毫放松,只是轻蔑一笑,扬袖一挥便欲挡去那道光芒。 然而这次却出乎他的预料,那道白光来势甚猛还夹杂着浓厚的仙灵之气,无双竟被生生的掀了出去。 虽然惊讶,却只是一瞬,足尖轻轻向后一划,就势一个空翻,又稳稳立在了一丈开外的地面上。 定下身形,放眼一看,此刻昆仑徒众竟已到了大半,茫茫一片,均是执剑而立,黑蓝色的道袍飘展在秋风中,空气中尽是肃杀凝重之气。 为首的是四人,一袭玄色道袍须发皆白,仙风道骨,容貌清矍的那人自然便是昆仑掌门洞渊上人,身侧一男一女身着白色衣袍,衣袂带风,容貌俊美,皆有一种出尘之气,分别是凌霄子与玉虚子,而立于最左侧的灰衣老者,神情沉肃,却是有一种隐隐的威势,便是苍玄子。 昆仑的四位掌事者竟然都到齐了,无双在此刻却不由自主的勾起唇角,笑意浮现,也不知他笑的是什么,讽刺?亦或是……自嘲? 洞渊上人缓缓开了口,声音苍老却是字字清晰,“阁下是何方高人,为何无故伤我门下弟子?” “无故?”无双是丝毫不惧,直视洞渊上人,眸中光芒夺目,声音清朗,一字一句,咄咄逼人,“那凭什么你门下弟子便可以随意伤人?” “重严他并未伤你。”语音不疾不徐,坦然,淡然。 “可他伤了你的弟子!”扬手一指,却是指向了重明。 众人的目光都移了过去,瞬间,人群中响起了一片倒抽凉气之声,无双方才只记着想解决重严之事,以为重明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又被洞渊上人这么一阻,便忽略了重明,此刻提起,才顾得上细看,重明还是之前那个姿势,只是血还在那般流着,若是在方才便只是皮外伤而已,可此刻却是惊心动魄了。 殷红的血在地面上几乎流成了河,无双从未看到一个人居然可以留这么多血,一颗心渐渐沉了下来,眉头拧紧,身形一闪便欲冲到重明身边。 只是下一刻,一个玄色的身形便立在了他的面前,道衣翩然,面容清矍,仍是洞渊上人。 猛地咬牙立住,眼中几乎要溅出火花,而目光却是紧紧盯着重明那边。 重羲奔上前去扶住了重明,本是几近完全脱力的身子被重羲这么一扶却是立刻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重羲吃了一惊,连忙扶稳他的身子,接着又小心翼翼的扶着他坐下,全身并没有大的伤处,只是那只手上的血便已足够触目惊心了。 凝眸忖了一会,伸手拈诀,掌心蔓延出淡淡清光覆在了重明受伤的左手上,渐渐地鲜血被清光拢在了一处,不再外流,然而血流虽然止住,可在清光之中仍不住翻滚。 重羲眉头缓缓皱了起来,向洞渊真人那边看去,而方才的惊慌只是一瞬,现在所有的人都背对着他,注意力都放在了无双身上。 求助似地想要开口,但犹豫了片刻还是停住了,手上的清光多了一些,缓缓握紧了重明的手。 奇异的是,如有感应一般,身着白衣的轩辕雪缓缓地回了头,见到这般情景,垂了垂眉,走了过来,俯下身,低声对着重羲道,“你且放手。” 重羲见如此,心中已是出了一口大气,连忙扶起重明,按住了他手腕上的脉门,而轩辕雪已伸出了手轻轻一拂,一道暖黄色的光泽在重明的伤处滑过,只是瞬息,那伤口便奇迹般的愈合了。 轩辕雪不起声色的收回手,没人看见她悄悄的将一个事物笼入了袖中,神秘。 止住血,过了许久重明终于缓缓的清醒了过来,一直都紧紧盯着他苍白面容的重羲面上顿时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而下一刻又抓住他的手臂似是生怕他出什么意外。 第一眼模模糊糊地便看到重羲,重明嘴唇动了动,勉强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吃力地道,“师兄不要担心,重明无事。” 说完这句,目光又是一动,似是想起什么,面上忽然显出担忧之色,吃力的转头看向了无双那边,可因相距有一段距离,无双与洞渊真人的言辞也无法听的真切。 重明犹豫了片刻只得转向重羲道,“师兄,可否请你告知世尊,无双他并非有意踏入禁地,皆是因为我惹恼了他才如此的,与他没有半点关联……” “别说了。”重羲有些焦躁的皱眉,对于重明的举止确是有些忿然,“无论他如何,这次都要给掌门师尊来评判,毕竟他还是犯了禁令……” “可无双他毕竟不是昆仑弟子,这样岂非有失公允?!”重明双目灼灼,黑眸澄明,这是他第一次同重羲这般固执争辩。 重羲见他如此,眉头微微一挑,知道依他性子他这番是不会反悔的,只得偏过头去,垂眉不语,那言外之意却也算是默许。 重明看了重羲一眼,略略感激的笑了笑,扶住他的手,便强撑着站起来一步步拨开人群向前走去。 原本以极其仇视的目光看着洞渊真人的无双,在目光触及到那一袭缓缓行来的黑衣身上竟是一阵愕然。 觉察到无双的目光所及,昆仑众人也纷纷扭头去看,见到重明这么一步步走上来,表情也都变了。 只见重明一径走到洞渊真人身旁,然后跪下,郑重俯首一拜,低声道,“师尊息怒,此事无双不是有意为之,事先并未查清,就这般……岂不是有失昆仑颜面?” 洞渊真人低头看了他良久,忽然淡淡叹了一口气,道,“重明,你虽已不是本门弟子,但有这份心也是难得的,只是,你真心待人,他人却未必真心待你啊……” 听到这句话,无双眼中闪过一道怒色,冷笑道,“怎么,洞渊真人什么时候也会含沙射影了,这谆谆教诲还真是到位!” 洞渊真人也不看他,只是略略摇了摇头,目光淡淡转向无双道,“那么,你可曾告诉过重明你的真实身份?” 此话一出,重明和无双脸色都变了,重明是不解,而无双是目光骤然变的闪烁游移,只是看二人的变化,众人便猜出了一些原委,有些弟子竟多了几分幸灾乐祸的神情。 然而也只是短短一瞬,无双便恢复了冷冽的模样,轻笑一声,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至少我无双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听到这句话,重明的手微微攥了一下,又放开,而洞渊真人依旧不动声色,淡淡道,“此事不便在此点破,而即便除此不谈,藏剑塔中宝物失窃你也难以逃脱干系。” 无双冷笑,“宝物?便是真有什么宝物我也看不上!” 此语一出,喧嚣顿起,那些弟子纷纷指着无双责骂类似于不知好歹的话语,无双只是冷眼相对,不发一语。 凌霄子眉间一跳,低叱一声‘肃静’,周围方才慢慢安静下来。 说完又转向洞渊真人揖了一揖,方道,“此事还请掌门多加考量,若是闹大了,确实无益于本门清誉。” 闻听凌霄子此言,洞渊真人目光动了动,不置可否,而是转头看向一直静立一旁的轩辕雪,缓缓问道,“玉清以为如何?” 轩辕雪目光不动,只是略略行了个礼道,“凌霄子师兄言之有理。” 闻听轩辕雪此言,洞渊真人目中略略显出一点深意,最终转回头道一声‘也罢’,看向无双,沉吟片刻道,“你若能找出真正窃走宝物之人,我们这次便不再追究,若是不可,你自该知道后果如何。” 无双闻听此言,眼中怒意更盛,嗤笑一声,正欲开口反驳。而这时一个清冷却坚定的声音响了起来。 “师尊,我愿陪无双前去,毕竟此事,我也有过错。” 洞渊真人眉间闪过一丝淡淡的诧异,但随后便道,“重明,虽然你已不是本门中人,你自愿协助他,我也不会阻拦。” 重明闻言,面上露出一丝欣然之色,起身一拜道,“多谢师尊,” 然而在起身的那一瞬,脑中忽然一阵眩晕,眼前黑了一黑,便这么倒了下去。 无双眼皮一跳,脸上多了几分焦虑,想要上去扶一把,可看着洞渊真人刚伸出的手却又缩了回去,这次仍是重羲,从人群中奔了出来,一把将重明扶了起来。 13.拜别师门 见到这一幕,无双猛地咬了一下下唇,脸色微微阴冷,而重羲扶起重明之后,抬头,目光落到无双身上,冰寒。 目光相接,二人皆是微微有些怒了,终是重羲无谓地别过眼,俯首微微加力将重明扶了起来。 重明缓过神来,略带歉意的向着重羲一笑,道,“有劳师兄了,重明实在是有些没用……” 见重明如此,重羲脸上现出复杂的神色,过了许久,才缓缓道,“重明,你该自己保重才是……” 哼! 早已看不下去的无双冷笑一声,惹得众人目光皆转向他,重明却是面色平静,低眉停了片刻,忽然抬头微微一笑,道,“既如此,那无双我们便走吧,此事不可再拖。” 看到重明的笑容,无双微微愣了一愣,但接着便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冷声道,“也好,免得有些人继续胡说八道。”说着还刻意看了洞渊真人一眼。 洞渊真人是丝毫不为所动,却是凌霄子微微有些头痛的抚了抚额,而轩辕雪只是轻描淡写的拂了拂衣袖,没有一丝感情。 重羲侧过头去看重明,见他如此,已知不可挽回,便只得微微咬唇,脸上那丝焦虑溢于言表。 重明侧眼,对着重羲微微笑了笑,点点头,这才越众上前缓步走到无双的身前。 他看了无双一眼,忽然又转过身来,看着对面黑压压一片的昆仑徒众,毫无预兆地,就这么跪了下来。 三叩,起身。 再跪,再叩。 三跪,又三叩。 起身。 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重明脸上浮现出一个略显悲戚的笑容,然后回头,看向无双道,“我们走吧。” 无双看着他,静默片刻,不发一言,转身而去。 重明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目光滑过众人身上,终究还是转身而去。 看着重明离去的背影,洞虚真人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拂袖道,“都散了吧,待在这是要看笑话么?” 凌霄子垂首应了个是,便转向众弟子,朗声道,“各阁弟子皆返回住处,不得多作逗留,今日之事也不许张扬,若有犯者遣往铸剑台背石三日。” 众弟子闻听凌霄子此语,皆噤声默默散去,只是一刻时间,藏剑塔前便只余下洞渊真人同凌霄子几个掌事之人。 洞渊真人看着重明二人离去的方向,忽然开口道,“玉清,重明的事你究竟作何打算?” 轩辕雪闻言微微蹙眉,许久才答道,“顺其自然吧,毕竟重明也够苦了……” 洞渊真人微微摇头,道,“此事皆由你而起,既然当初那么决定,此刻心软,错了一次,便有可能因此毁了昆仑啊……” 轩辕雪垂眸,看不清脸色,静默了许久方道,“玉清知道了。”说着便转身离去。 洞渊真人见她如此也不着恼,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当断不断,只怕是难以善了啊……” 话音落地,便也拂袖离去。 凌霄子立在原地看二人分路而去,忽然苦笑一声,喃喃道,“错么?执着也是错么?倒不如说错的是天道不公吧。” 闭眼沉吟片刻,又想起龙渊一事,头隐隐疼了起来,思绪纷乱,静立了片刻便也缓步离去了。 等到所有人离去之后,藏剑塔的四周金光开始缓缓的铺洒开来,蔓延笼罩,直到方圆两丈之内全都被严丝合缝的覆盖住,那金光才缓缓隐了下去。 重明随着无双一径下了昆仑,二人都没有多说话,只是各怀心事的默默走着。 走到半山,无双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重明,重明被他这陡然的举止弄的一阵愕然。 无双看了他片刻,忽然伸出手,道,“把手给我。” 重明愣了一愣,最终还是抿着嘴唇伸出了手,无双抬眉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笑,拉过他的手,将掌心合上。 一股热流自无双掌心涌出缓缓汇入重明的掌心,掌心交叠处隐隐有红光溢出。 重明本是有些浑浑噩噩,但突然间似乎又明白了什么似的,猛地便收回了手,收回的那一瞬掌心鲜血一片。 无双的手僵在半空中,掌心鲜血淅沥而下,他的脸色变换了许久,忽然轻笑一声,收回了手,转身道,“算了,走吧。” 重明眼中犹豫了一会,想要开口,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便低头走了上来。 此后二人更是无言,无双却是一副无谓的模样,东张西望倒是悠闲得紧,只有重名,握着双手,低头只看脚前的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下了山,无双凝目远视,隐隐约约的能看到一些房舍的影子,便十分随意的侧眼问道,“着前方似乎有什么村子,我们可以前去借宿一晚,也不至于风餐露宿。”事实上对于无双来说,无论住在什么地方都没有多大的差别,只是重明受了伤…… 眉头微蹙,为什么突然就想到了那根木头?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会想一个外人的事,可已经说出的话又是再难反悔的,于是只默然。 重明闻言,有些惊讶,但随后便道,“那是崇阳村,民风朴实也都很敬重修道之人,我们去哪里借宿当是没有问题的。” 无双淡淡点点头,也不回头看重明,只是道,“那便就去那里吧。”说着提步便走,也不等一等重明。 重明见他这般,连忙跟了上去。 二人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光景,便能看到那村口竖着的木牌,虽说只是一块简陋的木牌,但‘崇阳村’三个字却是写得极为潇洒遒劲。 只是这一点细节便让无双微微皱起眉,看村中走进走出来来往往的人虽说穿着较为体面,但气质都是平平,这种字却是一般人断断写不出来的。 似是看出无双心中所想,重明走到他身边,似是无意地看了看那块木牌,接着便淡淡一笑道,“还记得十年前凌霄子师叔带我下山之时,便在这里给村民们写了这三个字。没想到十年之后来到这里还能看见。” 无双侧眼看了他片刻,接着便目视前方道,“走吧。” 重明也不再多说便随着无双进了村子。 进了村才发现,这村子虽小却十分繁华酒肆,客栈,茶馆,店铺是一应俱全,竟像是一个小镇子了。 重明见到这些,不由的有些愕然,他记得十年前来的时候这村子还十分破落荒凉,没想到只过了短短十年这村子便完全换了个模样。 无双是径自走进了一家小客栈,寻了个位子坐下,重明本想继续看看,可见无双如此也只得跟着走了过去。 二人相对而坐,只是片刻便有一个店小二走了过来,看了看二人,便陪笑道,“而为客观想点些什么。” 无双头也不转,微微抬手,道,“一壶清茶,加一些小菜便可。” 那店小二本是一脸殷切,被他这么一弄便有些尴尬了,看了他们两眼,无双脸上又露出些许的厌烦之色,倒是重明看着店小二略显歉意的笑笑。 那店小二看了看重明,便没那么尴尬,就这么退了下去。 很快的,菜都布了上来,那店小二还是方才那个,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气氛隐隐变得有些怪异。 无双的眼皮不经意的便跳了一下,他伸手按了按眉心,回眸,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个店小二,直到他步好菜缓缓离去。 转过头,心中多了一丝疑虑,刚才那个味道,虽然很浅很淡但是他还是辨认了出来,这两个店小二不是一个人,或者不是人…… 重明见无双有点失神,轻咳一声,然后伸手倒了一杯茶推到无双面前,道,“喝杯茶润润吧。” 无双看了他一眼,忽然一笑,接过茶杯一饮而尽,道,“罢了,我也想早点歇息,昨天在那种地方滚了一日,身上都脏了。吃了饭再要两间上房,等会我好先去沐浴。” 重明低头应了,又拿茶水将碗筷涮了涮,这才递到无双面前。 无双接了,二人便这么心不在焉的吃了起来。 等吃完饭,重明便很自觉地去柜台前要了两间上房,无双一径上了楼,进了房间便看到一桶满满的热水,白雾缭绕,旁边搭着一条白毛巾。 虽说简陋了些,但还算整洁,无双松松出了一口气,反手关上门。 解下微微发皱脏乱的外衣,然后缓缓浸入了热水中,闭眼,将头埋进了水中。 呵……~ 一声销魂的轻笑忽然在房中响了起来。 水花轻响,无双慢条斯理的从浴桶中抬起头来,回头,丝毫没有惊讶之色,眼中是冷淡与微微地不屑。 14.离家出走? “你倒真是闲得慌,居然有空跑到这么个破地方来,也真是委屈了你堂堂妖族公主了。”无双抚了抚肩上的湿发,毫不客气地道。 “我这般好心来提醒你,你这样是不是未免太不近人情了?”穿着水红色衣衫的明媚女子从房间的幕障后缓步踱了过来,纤纤玉手优雅地搭上了桶沿。 无双剑眉微蹙,但并没有阻止这一行为,只是冷冷道,“我最讨厌别人卖关子。” 抿唇一笑,脸上的神色愈发娇艳,“你可知道藏剑塔的宝贝在谁手上?” 无双脸色陡然一变,“这事与你有关?” 慢条斯理的摇了摇头,笑道,“我没那么大能耐,只是丢的这件东西确实很容易让人想到是你偷的。” “你知道丢的是什么?” 轻笑,丝丝缕缕地在房间内飘荡开来,“便是麒麟之魂……” “什么?!”竟是难得的讶然。 “不觉得巧合么?这件事似乎与龙渊殿下那件事很有关联……” “闭嘴。”无双冷冷的开了口。 “你……呃……”本来还想继续说话的女子被猛的掐住了喉咙。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应该很清楚,是个聪明人就不要深究里面的东西,否则我会保证你会死的比你大哥还惨!” 瞳孔骤然收缩,眼中流泻出一抹恨意,无双看着却只是冷笑,猛的放手,女子收势不及一下子就跌到了一旁的地上。 无双长身而起,水珠顺着光洁的肩头滑落,略略泛着幽蓝的目光愈发阴冷,就这么看着跌坐在地上一身狼狈的女子道,“滚出去!” 忽然,红衣女子娇媚一笑,缓缓站起了身来,抚了抚额边的乱发,看向无双道,“这样动气,只怕我是猜对了~” 无双扣在桶沿上的手已然攥紧,苍白的关节发出咯吱的响声,眼中又多了几分狠戾,就在这时轻轻地敲门声响了起来,重明那一向清淡的声音响了起来。 “无双,开门可好,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无双微微蹙眉,忍住心中的情绪,淡淡答道,“我还没洗完,你等会再来吧。” 本以为会这么打发走的重明这次却在静默片刻之后继续纠结。 “无双……你开开门……我真的要紧事同你说……” “滚!”实在是无法控制心中的怒火,无双狭长的凤眼中凝出深深的厌烦,就这么狠狠的吼出这一个字。 此后,一片寂静。 眼波一动,红衣女子又轻笑,“无双你一直都是这般不近人情啊,难怪生的这般绝世却难得有女子倾心于你……” “不想死就滚出去。”无双垂着头,眼中幽暗一片,发梢一滴滴水珠滑落下来滴在地面上,平淡无波的语音,却透着深深的寒意。 魅惑的眼波抖动了一下,水袖一展,一道红色的烟雾散了开来,人影瞬息消失不见,只剩一句话在整个房间里飘荡不散。 罕见的是无双在听到这句话时竟是怔在了那里,眼光直直的落在面前的地上,过了许久忽然猛地仰起头,闭眼,脸上水珠淋漓而下。 伸手抓起白色的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水珠,又抛回了桶边,将手一扬,白影闪过,双臂舒展,外衣便好好地披在了身上。 一个翻身跃出浴桶,穿上鞋,推门而去,他心里自有算盘,若方才苏媚说的话是真的,那么他此去自然会有所发现,若是假的,苏媚也难逃过他的手掌心。 不过,现下还是先去找重明问清此事,毕竟此事同他脱不了干系。 想着便推门一径走了出去,走到隔壁房间被前站定,想着方才自己有些粗暴的举止,犹豫了片刻,才伸手敲了敲门,尽量以最平和的语气道,“是我,开门。” …… 毫无动静,无双微微蹙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之色,又敲了敲门,道,“你若再不开门,我可便进去了。” 等了片刻还是没人回应,无双有些恼了,索性暗暗的加了法力直接一推,谁料门并未上锁,就这么一推便吱呀打了开来。 进了门,屋内却是空空荡荡的,连半分人气都没有,唯一一样放在桌子的东西便是一张半页的纸条。 拿起来一看,眉头便皱了起来,他竟敢自己就这么走了?! 不过也许是自己的疏忽,早在方才他执意要求与自己面谈时就应该探查出苗头,虽说重明脾气十分和善,但认准的事情也是难以更改的。 想到这,眉间抽搐了一下,心烦的将那纸团揉在了手心,看来当务之急是要把那个榆木脑袋找回来才是。 将纸团甩到一旁,拂袖转身而去。 急匆匆的下了楼,却在拐角处撞上一个人,皱眉,退了两步,这才看见是方才那个店小二。 那小二看到他也是吃了一惊,接着便道,“方才那位公子出去,让我好好来侍奉公子您,怎么公子你这会也要出去了?” 无双看了他一眼,拧眉,接着便道,“你可知道他去哪了?” 那小二摸着头想了一会,便转身指着客栈门口道,“那位公子虽没说,但是我看他是出了门直接往南走的。” 无双扫了他一眼,便径自走出了门去,只留下小二一个人在那莫名其妙。 小二摇了摇头,转身继续往楼上走,刚走了两步,一个身着水红色裙衫的女子便袅袅婷婷的从楼上走了下来,看见小二,还微微抿唇一笑。 这一笑,让那小二一瞬间愣在了那,眼珠子都瞪了出来,这这这……这简直就是仙女下凡尘啊。 知道目送着那位绝世美女出了门,小二才猛然地悟到一个事实,这几天住店都没看见这样的一个美女啊,她是怎么上去的? 无双出了客栈门一径向南走去,走了一会,出了这村子,环顾四周发现人迹稀少,忽然便定住了脚步,伸出手在空中虚虚一划,一条几乎细不可见的红线便游移着出现了。 那方向是往西南,明明确确的指的是昆仑。 眉头一跳,那小子回昆仑做什么? 不过还是没有在犹豫,一径御风而去,到了昆仑山下,这次却是轻车熟路,就沿着重明带着他的老路上了山, 红线时隐时现,不过方位却是仍旧明确的,无双抬头看了看天色,晚霞尽褪,天边只有一抹极浅的绯红,启明星也上来了。 想着昆仑门禁甚严,此刻除了四处巡视的弟子,估计没有几人在外面,便略略的放松了警惕。 红线在夜空中发出幽暗光泽,无双看着,忽然想起重明今日受了伤,若是再用这个消耗精血的法子,难免会影响到伤势。 凝眉看了看那条红线,大略看了大致方位,便掐断了联系,纵身一跃,以最快的速度向着方才记忆的那个方向掠去。 夜风吹起发丝飘扬,白衣在漆黑的夜空中是十分显眼的,只是那灵动的身姿却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 越过重重的建筑,终于到了方才查看的那个大致位置。 环视四周,脚步猛地一滞,这景色竟是太过于熟悉了,分明确是白天来过的藏剑塔。 犹豫了一会,还是伸手拈诀,红线再度浮现,这次却是明明白白的指向了藏剑塔中。 ?! 他去了藏剑塔?!他想做什么? 有了白天的教训,这次无双再不敢妄动,低眉忖了片刻,抬头看向夜色中高入云霄的藏剑塔。 双手置于胸前,闭目拈诀,白光飞散,霎时,分出了无数个白衣飘飘的影子。 每个姿态神色皆不相同,或喜或嗔,或傲或怒,难辨真假。 眸中光芒闪动,足尖一点,白衣在风中飞旋开来,就这么一起朝藏剑塔顶飞去。 衣袂带起风声,四处一片,根本就分不清哪个是真正的无双,最终,衣袂收敛,翩翩然落在了塔顶。 微微蹙了眉,藏剑塔周围的法阵居然就这么消失了,按道理来讲,昆仑宝物失窃应该愈发严守,怎会如此疏忽? 伸手点了点精致的额头,莫非这其中有什么猫腻不成? 俯下身来向塔中探看,在塔的正中放了一盏七宝琉璃灯,散发着幽幽的光泽,灯中却是空无一物。 而在灯的两旁是两扇云母屏风,屏风后分别是两条通向塔底的通道,四周是篆刻各类符文的墙壁,符文散发着幽幽的蓝光,一种生人勿进的即视感。 无双伸手摸了摸身下的瓦,坚硬而有韧性,当是大理石制成的,若是强行打穿只怕会引来昆仑徒众,索性再等上一等。 伏在塔顶,静静地看着塔中的动静,也不知过了多久,无双都已经略有倦意。忽然,一阵极细微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无双目中一凛,立刻睁大了眼细细的看着。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白色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了右侧屏风的通道上。 无双皱眉,这个人怎么会在这时出现在这里。 而现下也顾不得其它,只有俯下身细细的去看。 15.藏剑秘闻 白衣女子走到那盏琉璃灯前,伸出手在灯上轻轻一拂,一团黄色的光芒从她的掌心落进了灯中。 霎时,光芒灼眼,无双被刺的一时都难以睁开眼睛,用手遮挡了好一会才略略的缓了过来。 渐渐的光芒暗了下来,无双皱眉这才移开手向塔中看去,他是在顶上看不清轩辕雪的表情,但却能听到她微微叹了一口气。 那只纤长苍白的手缓缓的在灯盏上抚摸着,引得那团淡黄色的事物不停跳动闪烁,细细看看却能看清在那团黄色的事物上被加上了一道金色的符咒。 想起今日之事,无双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是昆仑中人监守自盗?玉清便是监守自盗的这个人。 只是,即便如此,她为何还要将这东西还回来? 正犹疑着,手心忽然一痛,眉头一跳,低头,掌心的红线隐隐的浮现了出来,抬头,眼光落到另一侧的屏风后,那个黑影?! 重明么? 蹊跷的却是他走路没有半分声响,便是动用灵识也觉察不出来,此刻的重明便如同一个幽灵一般无声无息,若不是亲眼看见只怕是断断猜不出来的。 只见他走到屏风前似是觉察到了什么,停住了脚步,就这么立在了屏风的后面。 无双蹙眉,下一刻却似是醒悟到了什么似的,扭头向轩辕雪那边看去,果然在那一道屏风之后又转出了一个白色的影子。 凌霄子。 唇边浮起一抹冷笑,看来事情是越来越有趣了。 摊开手,暗黑色的雾气在掌心回旋,缓缓覆在塔上,将那顶上的一块砖生生的推开了半寸。 虽然只是半寸,但视野已经开阔了许多,能同时看到重明和轩辕雪二人。 轩辕雪一直都是那个姿态,竟是有些痴了,凌霄子看到这一幕,眉头微微蹙起,缓步走上前去,伸手轻轻地覆上了轩辕雪的手。 一片冰冷,竟是比那琉璃灯罩更加冰凉,轩辕雪回眼看他,脸朝向了无双,无双只看见那双空灵绝美的眼中微微泛起了一种浅红。 难见的悲戚,就如同什么被梗阻住,找不到出口,变这么一分一缕的困在了眼底。 心里略动了一动,这个眼神,他在哪见过……是母亲在冰天雪地里死去的时候,是大哥龙渊被父尊囚禁的时候…… 一片纷乱。 微微抚着额头,闭上了眼,直到思绪平静了下来,再回头,便看到轩辕雪与凌霄子二人相对而立。 “我就知道是你……”凌霄子微微叹道。 轩辕雪眼神虚无,不言不语。 “你若再这样下去是害了两条命啊,无论是重羲或是重明知道这件事……依他们的性子,会怎样,你该是明白的……” 本是一直静静地听着轩辕雪,听到这句话,忽然抬头直直地看向凌霄子幽幽道,“可你若是你呢?你会这么做么……” 凌霄子目光灼灼地看了轩辕雪许久,忽然略带嘲然的苦笑,“既狠不下心,当初又是如何会做出这样一个有悖常伦又被的天道的决定?” 听到凌霄子的质问,轩辕雪无力的垂下眼,眼中尽是幽深,“当时只是想着,无论如何这一次这一个唯一的机会,绝不能看他死在我面前,再像一百年一样魂飞魄散,我受不了……”语音清清冷冷却是带着绝望。 听着这些话,凌霄子猛地闭眼,脸上流露出悲戚动容之色,见他长舒一口气,又缓缓睁开眼,眼中也有些许红丝氤氲。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才看向轩辕雪,许久才淡淡道,“事已至此,也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 轩辕雪没有回应,而她的神色却只当是默认了,凌霄子别过眼,看向那琉璃灯盏中被符咒压制住明灭跃动的事物。 忽然苦笑,“重明走了,若是没有意外,一年之后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出现在这个地方,只是我欠一个人的却是无法偿还了。” 轩辕雪依旧不言不语,只是转过身,伸手抚上那琉璃盏,恍若不闻的淡淡笑道,“重明是个好孩子,若是他真能在这一年中不听到任何风声就这么平平和和的离去,那便是他不幸中的大幸了。可若是他某一天知道,他是我这个师傅为了救人而不择手段借用的工具,又会如何呢……” “子卿!”见轩辕雪说的近乎入魔,便是自己也听得暗暗心惊,只得出声阻止。 而轩辕雪停了这一瞬,却是无谓地淡淡一笑,道,“有什么不能说的,那孩子本就不是应当出现在这个世上的。全都是因为我那一个可笑可悲的执念罢了。” 听着这些话,无双的眉头越蹙越紧,心中隐隐的添了一丝担忧,目光不自觉的便向重明那边看去,黑衣少年表情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只是,那双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浑身已经有些颤抖,垂着头,阴影中看不清他的眼睛,只能看见他咬得几乎失去血色的嘴唇。 而轩辕雪那一侧此刻已是缄默无语,二人的神色也都是渐渐的归于了平静。 片刻之后,凌霄子伸手轻轻搭上了轩辕雪削薄的肩膀,轻声道,“走吧,不要再想这些了。” 轩辕雪淡淡摇了摇头,伸出手缓缓却坚定地拂开了凌霄子的手,转身而去,一步一步地走下了台阶,直到身影彻底消失在那扇屏风之后。 凌霄子静静地看着她离去,忽然转身看着那扇屏风淡淡道,“重明,出来吧,我知道是你。” 这句话出口的同时,气氛一霎时僵住了,便是无双也倒抽一口凉气, 重明只觉得身上的血液全都凝固了,用力掐住手心才克制着不让自己倒下去,静了许久才缓缓转过身,一步一步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抬头对上凌霄子那双略含担忧却始终明亮的瞳孔,心中又是一痛。 “师傅说的,都是真的……”再也难以克制,就这么脱口问了出来,语气中的沉痛难以自抑。 凌霄子看了他一眼,目光凝滞沉重,缓缓摇了摇头,接着又道,“子卿她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虽然,她的本心……” “师伯,现在说这个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吧,我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来历。”重明目光虽有闪烁,却并不犹豫,坚定如磐石,却已是尘埃落定的决然。 凌霄子看着他那双深黑的近乎幽邃的眸子,那澄澈的光芒竟有些让人难以直视,过了许久,他方别过眼缓缓道,“你只需要记住,从此刻起你都要为自己而活,无论怎么自私都是应该的,毕竟,这个世界还有我们欠你太多……” 话音未落,竟是冷不防的出了手,重明只看到眼前白光闪动,下一刻神识便如同被抽走了一般,再也支撑不下去,就这么缓缓倒了下来。 凌霄子轻叹一口气,伸手扶住了重明的身体,看着那张清俊却略显苍白的面容,轻出一口气,喃喃道,“便是这般活着也是辛苦,不如成全了我救人之心……” 这么一狠心,便伸出了手。 二指抵在重明光洁的额头上,白光闪烁,即便是在昏迷中,重明的脸上也现出了极其痛苦的神色。 无双看到这一幕,眉头紧皱,再也忍不住了,掌中运力,金光闪烁,只听到一声巨响,塔顶被破开了一个大洞。 瓦片残屑纷纷而下,凌霄子是吃了一惊,连忙停了手,放下重明的身子,起身抬头向塔顶看去。 只见一道白影急速而下,衣袂带风卷起阵阵尘埃,只是一个转瞬,地上躺着的重明便不见了踪影。 凌霄子心中一凛,回眼看去,一身白衣的无双抱着神态安静的重明就这么立在了三尺之外的屏风旁。 “是你?!” 无双看着他,狭长凤眸中流露出九分不屑,一分厌憎,只是冷笑不语,忽然,他长眉一挑,袍袖飘展,指尖光芒流转而过,那块完好的云母石屏风便顺着掌势这么直直的朝着凌霄子飞去。 凌霄子眉头一蹙,长袖拂过,却没想到触手尽是一片虚空,那屏风的影像在一瞬间碎为齑粉,心中一惊,再定神看去,对面那扇做工精致的厚重屏风却仍是好端端的立在那里,就在此时身旁风声掠过直直而上。 目光一动,转头向上看去,苍茫的夜空中一袭白衣通过塔顶飘旋而上,衣袂在繁星满天的夜空中勾勒出优美的弧度,接着便是一声讽刺的轻笑。 片刻,那袭白衣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许久,凌霄子收回攥得紧紧的手,负手而立,看着夜空许久,忽然释然一笑,“也罢,既然你想就他,那便随你。只是龙渊一事却也再怪不得我。” 收手,正欲转身离去,那屏风后面便传来了一阵阵的脚步声。 眉头一皱,淡叹一口气,只怕这次还得好好解释一番才行…… 16.因果之禅 如他所料,都是些守卫的昆仑弟子,本都是手持佩剑严阵以待,可在看到他之后都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凌霄子是不慌不忙的淡淡一笑,不动声色的道,“不过是一个小贼罢了,不必担心。” 为首的弟子听罢虽还是有些疑虑,但还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道,“既然师叔这么说,那我们便先告退吧。” 凌霄子点了点头,正想开口说话,忽然一个弟子在人群中惊呼一声‘麒麟之魂’。 所有的弟子皆惊愕的向凌霄子身侧看了过去,整个室内都只有那一盏琉璃灯。 “麒麟之魄?”几位辈分稍长的弟子相互对视了一眼,便明白了这麒麟之魂便是今日失窃的宝物。 气氛有点混乱了,弟子们开始低声议论起来,凌霄子看情势有些不对,上前一步,目光扫过纷乱的徒众,皱眉冷声道,“若要议论,等出了塔再说。”说着便拂袖而去。 见到凌霄子如此,那些弟子们自然是不敢再多发言论,纷纷噤声,也跟着凌霄子退了出去。 待到所有人退出藏剑塔,凌霄子立在门外让执事弟子一个一个清点人数,直到确定所有的人都出来了,这才道,“今日之事不可外传,宝物已被追回,你们也无需再关心此事,各自回房去吧。” 众弟子领命,凌霄子方才命他们离去。 长袖一扬,看向塔顶,想起方才一个弟子喊的那声‘麒麟之魂’眉头又皱了起来,方才那几位执事弟子都站在前面,断断不会是他们喊的。 可那些辈分较低的弟子是根本没有机会见到麒麟之魂的真容,为何会这么一眼便认了出来? 方才在点名之时,自己也用灵识悄悄的查看了那些弟子的内心,并没有太多关于方才之事。 那么只怕这其中另有怪异,想在回塔,犹豫了片刻,忽然长袖一扬,一道道的金色的符咒旋转而出。 金光四射,绕塔而上。 一层层一道道,密密麻麻的将整个塔都环绕了起来,远远望去整个塔便如同被封在了金色的锁链之中。 看着被封的严严实实的藏剑塔,凌霄子心道,如此这般,也省去了自己的嫌疑,便是有人存心做鬼,只怕也不得善终。 看了许久,直到觉得再无破绽,方才转身离去。 嘻嘻…… 一声轻笑在藏剑塔顶传了出来,在这夜空中飘荡着竟显得有些诡异。 一只纤细瓷白的手正缓缓的抚摸着那琉璃灯盏,波光流转的双眸中便如同碎银般,水红色的裙衫在金色的光芒下更多了几分暧昧的色彩。 银色雍容的长发在风中微微起伏,眉间那银色碎金的神记在月光下散发着淡淡光色,双眸淡的近乎无色,一片空蒙,繁复的白色礼服,有着日月星辰与流云的暗纹,流苏从肩上长长的坠下落在脚边。负手而立,便是明月星辰也几乎失色。 红衣女子唇边笑意依旧,忽然抬起头,看向那立在塔顶的银发男子,淡淡笑道,“天枢大人何不下来看看这麒麟之魂,灵气当真是逼人呢。纵使被加了这么多重昆仑的禁咒也还是能感觉到他的力量……” 风微微的卷起,一股清灵之气缓缓地落了下来,一步一步的走来,身上的那股肃穆之气便是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静下来。 繁复的袖中探出一只修长却苍白的近乎透明的手,在空中轻轻一卷,那琉璃灯盏便脱开了红衣女子的手,朝他飞了过去。 琉璃灯盏缓缓悬浮在了他掌心三寸之上,映的他掌心那淡青色的血管都十分明晰。 他缓缓看了片刻,忽然道,“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红衣女子微微一笑,“天枢大人吩咐的话我都告诉他了,看来天枢大人推断的没错,重明那小子果真在他心中占了几分位置。” 苍白的手指缓缓抚摸着灯盏,淡色的眸中映着那跳动的影子,辉煌璀璨,流光移转,只听他淡淡道,“他只不过是个小角色罢了,不值一提,重要的是你的大计和我的愿望。” 红衣女子眼中光芒一闪而过,接着便笑道,“自是如此,只是我想若是无双知道了重明的真实身份,那反应想想便觉得有趣极了。” 长袖轻扬,琉璃盏便缓缓的回到了台上,收手回袖,淡淡道,“总是会知道的,只是这个时机一定要控制得好,否则便没有预想的效果了。” 红衣女子诡秘一笑,心领神会,“天枢大人说的自然是对的,只是,这次就这么放过他,那下次想要再控制可就难了。” 却见银发男子缓缓回眸,那淡的近乎无色眸子轻描淡写的看了红衣女子一眼,接着便道,“难,便是生死也不算难,只是看你有没有心罢了。两个什么都没经历过的毛头小子,你认为他们会在什么地方有心?” 红衣女子脸色略变了一变,接着便又笑道,“那天枢大人可还有什么吩咐?” 略略仰起头任清冷的月光照在近乎透明的精致面容上,闭眼,“这几日密切注意着他们的行踪,不可出了差错。” 红衣女子低声应了是,却听到那个空寂如冰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最好不要再接近陈抟这个人。” 这句话一出口,红衣女子方才那自如的姿态全都消去了,一阵寒意从脊骨蔓延而上,指甲掐上了衣摆,上好的水云纱竟被生生的掐破。 风又起来了,白光溶溶地散了开来,银辉满室,塔顶那万千道锁缚的咒语在银光下迎着风飘展成漫天的碎金,略略回眸,淡若无物,依旧是不带一丝情念,终是御风而去。 看着那个在空中凌风而行旖旎成千百道惊鸿的银色身影,苏媚垂下头,伸手抚上额头,细细密密的一层冷汗。 深深地出了一口气,不知道,这个交易究竟公平与否,她已经深深地感觉到自己站到了被动了那一面,与那样的人合作,总是不会占到太大的便宜。 更何况,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庭上仙,而自己却只是一个小小的妖狐族被废公主。 纵使平日在那么多人前八面玲珑惯了,这次也深深感到自己的无力…… 崇阳村 客栈 无双看着床上重明沉睡中苍白的面容,沉默,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同情?悲悯?抑或更多的是同病相怜…… 第一次,第一次在无双的心中泛起了这么一层层的情感涟漪,他不明白怎么这个像木头一样又迂腐又不知变通的人什么时候让他变得这样敏感起来。 伸手扶额,太阳穴有些微发涨,也许是这几日想的事情太多了,一时都难以恢复过来。 刚刚放下手,准备出去透透气,眼角的余光却扫到重明那微微颤动的眼睫,竟是惊了一下。 回眼正看,重明的脸上又显出痛苦之色,便如同坠入梦魇中一般,虽是情绪极为波动,但从始至终都不曾睁开眼。 嘴唇张合着,吐出的却都是零碎的词语,根本难以领会其中的含义。 无双看他那副模样,凝眉犹疑了片刻,伸出手向他的人中处掐去,可到了半空中忽然又停住了,手指缓缓张了开来抚上了他的额头。 淡淡的红色光芒从他掌心溢了出来,跃动着,明亮且洋溢着几分温暖。 渐渐地重明不再露出痛苦的神情,面色开始恢复安宁,直到最后沉沉睡去。 终于松了一口气,无双收回了手,额上也渗出了一层的细汗,脸色竟是罕见的有些发白,本来今日一战就消耗了不少灵力,而偏偏那洞渊老道又暗中对他下了禁制之咒,让他现在运气竟是比以前困难了许多。 方才与凌霄子对峙之时,若不是随机应变以幻影之术赢得了先机,那只怕现在他们也不会这般安稳的呆在这里。 实在是有些精疲力竭,可这房中又只有一张床,白日苏媚之事已让他心有防备,再加上他知道了重明身上的秘密,此时离去只怕会让人有机可乘。 便索性将凳子拖到床前,就这么倚着床柱沉沉睡去。 依稀的梦中,又回到了十三年前的千蝶谷,阳光依旧十分和煦,母亲牵着自己的手就坐在满树的蝴蝶下讲着故事。 花的甜香,纷飞的蝴蝶那绚烂的色彩,还有枣花糕那特有的清甜,那时候才是真的无忧无虑吧。 直到…… 惊雷而下,大树轰然倒在了面前,满树的蝴蝶散落一地的残翼,那个身披黑甲浑身煞气的英武男子一步一步的走向了自己和母亲。 “是你?!”母亲惊呼。 “把我的儿子还给我。”那个男人也就是他现在的父王这样对着母亲冷冷道。 母亲一边挽着自己的手,一边往后躲,一边摇着头喊道,“我不给你,他是我的儿子,不是你的儿子。” 锵!金虹闪过。 长枪贯胸,鲜血喷涌而出,将草地染得斑驳不堪,滚烫的血溅到脸上,第一次,他第一次尝到血那令人呕吐的腥味。 眼前只剩下飘坠的残翼蝴蝶,与那天地间浸透的血红。 “你是我的儿子 ,不应该跟着这样胆怯而懦弱的女人,跟我走吧。”那个男人远远的朝自己伸出了手。 光影晦暗,他已记不清当时自己做了什么,只是记得那个男人在灿烂阳光下依旧宛若修罗的面孔。 17.千回百转 吱呀—— 一声开门的轻响将无双惊醒,他习惯性地蹙眉扭头向后看去,却是重明端着饭菜站在门口。 见无双醒来,重明先是一愣,接着便略带歉意地道,“是我有些不小心把你吵醒了,要是想睡便去床上睡吧,昨夜有劳你了。” 无双挑了挑眉,站起身来,身上披着的薄被便一下子滑落了下来,掉在了地上。 看着那掉在地上的被子,猜着便是重明在自己睡着的时候给自己盖上的,罕见的,眼中漾出一抹温柔,拾起被子轻轻拍了拍放在床上。 接着便转回头看向重明道,“我睡好了,便同你一起吃了吧,也免得再费事。”说着便走了过来坐到桌前。 重明见他如此,也淡淡笑了笑,低头将红木托盘里的饭菜一盘盘拿出来摆在桌子上,无双抬眼看他,微微垂眼,长长的睫毛清晰而分明,面容温润清和,不知不觉就吐出一句,‘其实你长得也不俗。’ 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了,脸又黑了一片,却是重明听到这句话微微一怔,接着便十分开心的淡淡笑了。 本是想以什么话掩饰过去的无双,看到重明这幅模样,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干涩的抿了抿唇,像是掩饰什么般地拿过一旁的茶杯,倒了满满一杯水,别过脸,将被子挡在眼前,一口一口的喝了起来。 重明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接着便把碗筷都推了过去,拿起自己的筷子又给对面的碗里夹了好些菜这才自己慢慢吃了起来。 无双看他这若无其事的模样,自己也不好再这样,便一副十分自若的样子放下了杯子,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重明吃得很快,但从头至尾都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姿态也是十分端正,而无双虽是随意而为,可举手投足之间也十分优雅。 一顿饭很快就吃完了,重明将碗筷收拾到一旁,无双看着他将托盘又端了出去,目光若有所思,心中还有些犹豫。 片刻之后,重明又回了房,只见他顺手带上了房门,重明忽然问道,“你可想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这句话吐出来,空气静止了一瞬,重明看着无双的眼神在那一刻有了微妙的变化,就像有什么在二人之间裂开了,而下一瞬却又恢复了平静。 只见重明走过来,坐到桌前,神色平静有微微带了点严肃,这次罕见的没有犹豫,而是单刀直入的问道,“无双你到底知道多少关于我的事?” 无双淡笑,也不闪避,挑眉如实道,“昨晚你和凌霄子的对话,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我都听到了。” 重明的眼神有了一瞬的闪动,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但那只放在桌上的手已无意识的抓紧了桌布,道,“你……不觉得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很有损你的身份么?” 无双的眉头挑了挑,眼中有一丝锐利的光带过,“身份?你知道我的身份么?” 重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抬起头看向无双的眼,“你身上有魔气。” ?! 无双脸色猛地一变,警惕心提了起来,接着重明又解释道,“其实之前我便知道了,但后来我看你行事虽有些偏激但本心却是极为光明磊落的,我便没有说出来……” 听着这番话,无双良久不语,默然许久才轻笑一声道,“既是如此,那我倒还该谢谢你不嫌弃我这个邪魔外道才是。” 重明闻言苦笑,“邪魔外道也自有身份尊崇之人,而我这种连自己是什么来历都住知道的人岂不改消失……” “不用多说!”无双脸色一沉,打断了重明的话。 重明一惊,抬头去看,正对上了无双那泛着幽幽蓝光的瞳孔,心中一滞,也不知再说什么好了。 那个眼神,过于凉薄,有些冷的可怕…… 可并不像是在针对自己,而是看到了什么穿越时空穿越岁月的某样东西。 “你以为我喜欢这个身份么?真好笑……”无双冷笑道,“我问你的事,你究竟答不答应,若不答应我们就此别过便可,也省得你心中顾忌。” “我不是这个意思。”重明连忙辩解道,“我只是……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说完这句话,重明自己也紧紧咬住了嘴唇别过脸去。 “朋友?”无双听到这个词的第一反应便是冷笑,“我无双从来没有朋友。” 一语掷地,便如同一块冰就这么硬生生地凝结了起来,重明的脸色变得惨白。 无双说出这句话也略略觉得有些重了,可说出的话也不好再收回,只有冷冷别过脸去,掩饰心中那小小的一丝歉疚。 重明怔了许久,方才缓缓回过神来,脸上没有半分颜色,许久方道,“既然你这么说,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无双听这句话,心中竟是微微有些发凉,可到最后都没说一句话来解释,直到重明站起身来转身向门外走去。 一只脚刚刚踏出了门槛,手臂上忽然一紧,回眸看去,看到那张有些尴尬却十分坚毅的俊美面容。 心中微微泛起些许涟漪,唇角不自觉的便扬了起来,转身道,“我想起我的剑还没拿,让我先进去。” 无双缓缓地放了手,重明淡笑着走进去,来到床边,伸手取下挂在床头的剑,挂在了身侧,却又转身向门口走去。 无双见此情状,也愣了一瞬,但下一刻他便看着重明的背影一字一句的清晰问道,“你的剑,送我可好?” 脚步再一次停住,重明侧眼,微微笑,“你当真要么?” 无双颔首。 轻叹一口气,却是如释负重一般,低头解下腰中的佩剑,递了过去。 无双伸手欲接,那剑却又缩了回去,抬头,那双一直澄明如镜的眸中罕见的多了一抹沉肃。 “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都不收回,你可要想好了,若是日后再觉得它只是一块废铁也不可反悔。” 无双看着他的眼睛,心中却是异常的平和,伸手接过那剑,感受到那冰冷坚硬的剑鞘上雕琢精细的花纹,拔出剑一看,流水般的光泽直迫眼睫,不由得扬眉一笑,道,“到了我无双手里的东西,就绝不要再想收回。” 重明淡淡一笑,只是他第一次笑得这般没有拘束,没有心事。 “今日便启程吧,有些事尽快解决更好不是么?”无双一边抚着剑一便淡淡道。 听到这句话,重明脸色又变了变,道,“此事并不急于这一时……我……” “别多说,我明白了。”无双收剑插在腰间,“我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们推迟些时日也无不可。” 见无双如此,重明略略定了心,暗暗背过身去,伸手按了按胸口那微微有些不稳的跃动,现在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如果无双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那……又会怎样看自己呢? “我有要事要办,须得先离去一阵子,你先留在这里等我回来即可。”似是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无双微微蹙眉站起身,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 “那你去吧,路上保重。”重明回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道。 无双嗯了一声,便起身离开了。 看着房门被关上,重明猛地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伸手攥着胸口,似乎感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着要喷涌而出。 紧紧咬着嘴唇,颤抖着从衣襟中掏出那个白玉瓶,倒出一粒药,仰头含进口中,再伸手按住胸前的几处穴位。 感受到一股清凉渐渐的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胸中那不知名的澎湃和痛苦也渐渐的压了下去。 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头无力地垂了下去,冷汗顺着额头滴到地面,狼狈至极。 苦笑,昨夜凌霄子所说之事已让他心神动荡,今日又和无双这般,虽说是和解了,可还是激起了胸中那股邪气。 看来自己是越来越无法平复内心了,那只怕离自己真正离去的那天也不远了。 握紧了手中的白玉瓶,虽说瓶中的药物也足够自己撑得一时半刻,但自己已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 想起无双,又是苦笑,明明方才便交了心,可自己现在便生出了这种可笑的念头,岂不是辜负了无双的一片好意?还是等此事了结,洗清无双的冤屈,也了却自己的那个心事在离开也不迟…… 想到这里,强撑着站了起来,走到床边坐下,摈弃心中杂念,缓缓的运气打坐。 出了客栈,无双是一径向南,那方向仍是昆仑,他心中仍有疑虑未解,昨夜看到的那个琉璃灯盏甚是蹊跷,他隐隐觉得那琉璃盏中失而复得之物与大哥一事脱不了干系,想了许久,还是决定去看个究竟。 18.阴谋阳谋 今日的昆仑也不知为何,便是白日里也见不到来往的弟子,一片寂静,无双在几座建筑上掠过,甚至都感觉到昆仑那繁盛的灵气也少了不少。 皱眉,也不再耽搁,直奔藏剑塔而去。 脚尖刚触到藏剑塔一里前的地面,心中猛然一凛,便立马一个回旋缩了回去,纵身跃到一旁,看着那高耸入云的塔顶,心有点略略沉了下去。 封禁之咒…… 昆仑为什么会用这种百年禁忌之咒,难道藏剑塔真的出了什么事么? 心中一凛,可碍于那咒语又不敢妄动,只得站在原地盘桓不定。 “怎么?殿下也有烦心的时候?”一袭水红色的衣衫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无双的身侧,笑意盈盈。 无双眉心一跳,侧眼冷冷道,“你到这来是想找死么。” 苏媚施施然一笑,手指撩过耳边的一缕发丝,淡淡道,“昆仑那些老家伙不知道又在搞什么鬼呢,居然把所有的弟子都叫到了藏剑塔,还神神秘秘地把这里都给封了。也不知道要弄什么鬼把戏~” 无双听到这番话有片刻的惊异,但下一刻便扬眉看了她一眼,毫不客气地道,“既然你都知道那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虽然之前都知道,可之后的事情我不知道,这不正等着他们出来么~”苏媚十分随意的说道,似乎完全不在意无双的态度。 而无双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也并未发作,只是脸上现出一点不耐烦的神色,缓步走到另一边,远远地相背而立。 苏媚侧眼,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无双的背影,轻笑一声,也不说话,只是略略舒展了一下腰肢,换了个更舒服的姿态站着,不时还对着无双那边暧昧一笑。 无双对于苏媚的举动视若不闻,只是凝眉看着藏剑塔那边,目光停滞,更多的却是虚无,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别的事情。 苏媚见无双就这么垂首站在那里,也不说话,过了片刻,无奈的挑了挑眉,腰肢款摆,袅袅婷婷的走了过去。 “殿下难道真的准备就在这耗着~”装作无意的问道,目光却时不时转到无双那边。 无双斜睨了她一眼,之后索性直接忽视。 “那重明呢?殿下准备如何处置呢?要知道他身上那样东西可是解救龙渊殿下的关键……” “闭嘴。”无双冰冷的截断了苏媚的话,凤眼中透出了一抹危险的信息。 苏媚这次倒是很聪明的截了口,又顺势笑道,“转眼快到魔神诞辰了,不知道魔都又要怎么热闹呢,殿下这次是准备回去,还是就在这人间把事情了结了再回去?” 无双瞟了她一眼,还是答道,“自然是回去。” 意外地见到无双答复了自己,苏媚笑得愈发妖娆了,接着又柔声道,“那不知道我是否有幸能见到这一盛景呢?” 无双忽然轻笑,接着回眸,狭长的凤眼勾了起来,“如果你觉得你去了之后还有命回来的话。” 苏媚也笑,媚态横生,那双美目波光动荡,忽然扑哧一笑,道,“若殿下愿意带我同去,苏媚自然是有的。” “你有什么本事让我带你去。”无双扬眉。 “就凭两条命,重明的和龙渊殿下的~”笑意吟吟的说出这句话,丝毫不顾忌那边已经散发着寒气的目光。 “你倒敢说,哼,不怕我杀了你么?”无双冷笑,姣好的唇依旧是那副迷倒万千众生的模样,只是眼光如刀锋般寒冷。 苏媚倒是丝毫不在意,依旧笑得十分开心,“殿下虽然性子傲气了些,但也是知道分寸的人,若是在这里动起手来,一则惹得仙家人嘲笑,二则也难免失了魔族的颜面……” 嘘! 无双忽然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淡淡的扫了苏媚一眼,随即便退后一跃,转身便没入了一边高大建筑的阴影中。 苏媚诧异,但聪敏如她也立刻猜出了几分缘故,微微一笑,道一声‘多谢殿下’便也使了个障眼法将自己隐藏了起来。 果不其然,只是片刻,那藏剑塔中便陆陆续续的出来了一些昆仑弟子,只是看那些弟子的衣着皆非首代弟子,也更别说看到洞渊真人,凌霄子等掌事之人了。 无双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微微眯了眼,若有所思的摸了摸挺拔优美的鼻梁,揣测着事情的因果。 而躲在另一侧的苏媚也暗道奇怪,她分明是看到洞渊真人,凌霄子以及轩辕雪带着几名首代弟子进入了藏剑塔,怎么现在出来的却是这些人? 那些弟子纷纷离去,而藏剑塔四周的结界也并未见得消减,这让无双更是多了几分焦躁。 而苏媚悄悄的瞟了一眼无双那边,见他没有什么动静,眯着眼想了一会,手指动了动,一缕红雾便从指间溢了出来,在空中蜿蜒散开。 很快的,那些红雾便溶到了空气中,苏眉轻轻一笑,伸出手在眼前一划,眼中便显出迷蒙而诱惑的光泽,金色的瞳仁在此刻看来却是分外诡异。 那目光也随着红雾飞散而开,很快地便寻到了一个目标,一名昆仑的三代女弟子。 唇角微微一勾,轻道一声,‘附’。那团红雾便悄然无息的进入了那女弟子的身体。 眼中的金光愈发的亮了,映到那女弟子澄明的黑眸中似乎也多了几分妖异的色彩。 只见那女弟子似乎茫然了一阵,在原地停了一会,接着便勾起唇角甜甜一笑,跑到前面一位男弟子面前娇声问道,“师兄,师兄,师傅他们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这么神神秘秘地是要做什么呢?” 那男弟子见到这位小师妹跑来亲近,开始心中是十分欢喜的,但听到这问话眉头便皱了起来,可看到小师妹乖巧的样子又不忍心呵斥,只得低声道,“我只听重鄞师兄说这次是为了抓那个盗宝的小妖,别的我也不知道了。” 小妖?!苏媚眼中闪过一道异色,但随即偏了偏头,撅起嘴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道,“小妖啊,师兄怎么知道这次是妖精干的呢?” 本来是不想多说,可难得今日有师妹愿意亲近,犹豫了一会,那位男弟子还是道,“我是听师兄说藏剑塔里妖气很重,就连几位端字辈的师兄都觉察到了呢。” “是么~”依旧天真无辜,只是心里却有些暗暗地打鼓了,也不知道昆仑那几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是做什么打算的。 “对了师妹,看你这样子像是方才重鄞师兄交代的时候你都没听见,我便再叮嘱你一声。其实啊,那宝物凌霄子师伯已经找回来了,掌门与几位师伯师叔觉得那妖怪还会再来,便要将那宝物放在琅琊阁里,藏剑塔里换上一个假的。再给塔上的封印留点漏洞,这样那妖怪便会自投罗网了。所以啊,这几日你可千万不要再往那边跑了,免得招师傅们责骂。” 看着那弟子一脸关切的模样,一边在心里冷笑,一边又甜甜地笑着道,“师兄真好。” 事情也大略摸了个清楚,想也再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也怕在这样下去惹人心疑,索性便闭了眼,瞳光瞬间溃散,那女弟子失去了控制,神智来不及转移,就这么一下子晕倒在了地上。 苏媚施施然睁开眼,理了理鬓边的发丝,听得远处一声惊呼,无谓地挑眉笑了笑,便向无双那边走了过去。 其实是方才苏媚的一举一动无双都看在眼里,不出一语也不阻止是因为此次本就是利益相关,见她走过来,无双便略略转过眼,淡淡问道,“收获如何?” 苏媚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的一笑道,“虽不算多,却也不算少了。” “哦~”无双扬眉。 苏媚看他,瞳孔中多了几分深意,笑容依旧,“毕竟只是个三代的弟子,知道的事情也不算太多,不过也足够我们应对了。” “说清楚。”无双偏头。 “麒麟之魂在琅琊阁。” 眼光一动,直起身来,道,“你确定。” 摇了摇头,“如果你觉得一个三代弟子的话可信,那么你可以去试试。” 微微一笑,目中光芒闪动,“至少,琅琊阁要比藏剑塔好接近的多。” “那么殿下是真的打算救重明了?”苏媚笑容明媚,神色带了几分意料之中。 无双回眸看她,并没有任何尴尬或者难看的表情,只是微微扬起眉,道,“我想做就做了,与他人无关。”说着便拂袖转身离去。 苏媚转头看着无双那白色的背影渐渐走远,唇边浮起一抹淡笑,也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喃喃道,“天枢大人,你教给我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一半了。” 19.这是调戏 虽然离去,但无双并没有前往琅琊阁,而是心中另有打算,他一径御风回到客栈,却又被店小二告知重明去了街市,不由得心中有些发恼。 毕竟他这次奔波也算是为了重明,可重明现在却不好好在客栈等他,自己一个人去跑外面游荡,这样让他微微产生了一点失落。 本想上街去找找,但又拉不下面子,便索性在客栈大厅中坐下,要了一壶酒,自饮自酌起来。 刚刚喝了一会,已经微微有了些醉意,一只手撑在桌子上,缓缓地按着太阳穴,清明如水的凤眼中已经现出了些许迷离之色。 就在这时,客栈外想起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无双不由得皱眉,便是喝个酒也得不到清净么? 可那吵嚷之声却越来越近,最后是进到了客栈里面,无双脸上闪出一分不悦之色,侧眼看向门口。 一位身着锦衣头缠金带的富家子弟在一众仆从的前呼后拥中就这么趾高气昂的走了进来,模样生的是十分标志,但那脸上两个偌大的黑眼圈一看便是纵欲过度所致,活脱脱便是一个纨绔子弟。 无双唇角动了动,已有些不耐烦了,伸手摇了摇酒壶,里面却还有大半壶酒,想着重明还没回来,忍了忍,还是没有起身,却也暗暗地侧过身不去看那令人生厌的富家公子。 眼角余光看到那富家公子寻了一个雅间进去坐下,眉间的厌烦总算消去了一点,本以为可以的一点安静了,那富家公子反倒变本加厉的嚷嚷了起来。 “你们这都是什么东西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本公子府里的狗也不吃的,你们还敢端上来给本公子吃!” 接着便又是店小二赔罪的声音,侍从的吵闹声。 闭着眼也能想到那人颐指气使气焰嚣张的模样,无双听了一会,实在是有些忍无可忍,拿着酒壶就想往楼上走。 就在这时,一个小二端着盘子从厨房那边快步走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没看路,那满满的一盘菜便这么直直的朝着无双撞了过来。 眉头一扬,身子往旁一侧,长袖拂过,顺势伸手把小二的手往一旁略略一带,那满满的一盘菜便哐当一声泼到了旁边的地上。 那小二看着菜泼了一地,还是愣着,无双见他这模样,冷冷瞥了他一眼,道,“下次自己注意看着路。”说完便转身朝楼上走去。 忽然,那小二啊呀地叫了一声,接着便抱着头一脸着急懊恼地道,“啊呀,这可怎么办啊,这可是公子要的菜啊!” 无双听到这句话,目光微微动了一动,但还是步子不停地向楼上走去。 雅间里的人似乎是听见了响动,掀帘子走了出来,一看到满地的狼藉,立刻大声嚷嚷了起来,“谁让你把我们家少爷的菜给泼了!这不长眼的东西!” 那小二见那家丁凶神恶煞的模样,脸色就发白了,连忙指向无双道,“本不是我的错,实在是这位客人突然出现,我就失手把猜泼了。” 无双听到这句话,目中冷光一跳,冷笑道,“怎么,你是觉得泼到我身上,那位大爷便不会责罚你么?” 那家丁本是没想到无双这一茬,但见无双这般不客气,火头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叉腰一站,指着无双就道,“你说什么?我们家少爷的菜泼到你身上是你的福气,你居然还敢在这摆架子!” “是么?”无双扬眉冷笑,回眸,凤眼中寒光粼粼,那冷酷邪魅却近乎完美的面容直让那人惊了一惊。 长袖一拂,白光带过,携卷着那一地秽物从那家丁头上泼洒而下。 哗啦一声响之后,那家丁便愣在了那,脸色又青又白,许久,他才咬牙切齿的一抹脸上那淋漓滴落的酱汁,咬牙切齿的看着脸上添了一抹戏谑笑意的无双道,“你给我等着!”接着一边擦着脸一边便朝那雅间里走去。 看着那家丁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无双的目光渐渐变冷,冷哼一声,转身准备上楼,却被那小二给一把拉住了。 只见那小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着他,道,“这位客官你可不能走啊,你要是走了,那位公子只怕是要找我的麻烦啊……” 无双从来都不是心软的人,无谓的冷笑,拂下小二拉着自己袖子的手,还仿佛恶趣味般地加了一句,“连自己做的事都不敢承认的人,一辈子只能这么卑贱。” 那小二听到这句话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也就在这时,一众家丁簇拥着那个满身酒气的纨绔公子走了出来。 无双推开那已经有些魂游天外的店小二,双手环胸,泛着幽蓝色光泽的眸中冷意泛滥,好整以暇的看着那一群凶神恶煞的人,确实也是心情不佳想找个人开涮,既然送上门来,他自然也不好拒绝。 本来是一直嚷着要将无双如何如何的那位纨绔公子在看到无双的那一瞬,眼睛忽然直了。 脖子也转不动,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本来还算端正的五官现在看着却只让人犯恶心。 无双见他这模样,心中料到了七八分,心中愈发不屑,忽然他目光一动,唇角微微弯起,道,“在下方才不小心打翻了阁下的菜,只是现下身上没什么银两,也不知道用什么来赔偿阁下……”说到这故意停了一停,微微挑起眼角,眼神清澈的看向那公子。 无双的外貌本就是极美,加上他那双眼睛清澈中带着几丝明媚,这样一个眼神便足以勾魂摄魄了。 那公子见了立刻便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这么痴痴地望着,直到他身旁的那个小厮实在是看不过眼悄悄地用手肘顶了顶他的腰,这才回过神来。 瞪了那小厮一眼,又连忙看向无双笑道,“赔偿?怎么需要这位兄台赔偿呢,倒是这菜本就做的不好,兄台泼了它也是泼的好!” 无双斜倚在楼梯上,方才那公子和小厮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心中嘲讽,化到表面却是淡淡的一笑。 手撩起身前的发丝在指尖把玩,略略的垂了眉,这模样看在那公子眼里愈发的娇羞(?)动人,实在是掩饰不住了,两三步便走了上来。 凑到无双身前,忽然愣了一愣,接着又腆着脸笑问道,“兄台原来还喜欢熏香啊,这味道倒还真是雅致呢,也不知是哪家铺子里的?” 香?无双略略蹙了蹙眉,凝神细闻,便嗅到空气中那一股淡淡的却十分销魂勾人的香气,心下了然,原来是苏媚施了狐幻术留下的迷幻香,自己怕是不经意的沾了一点。 只怕眼前这人那一副欲求不满的模样也是被这香勾得,挑了挑眉,继续漫不经心的逗弄那人道,“这香是我自己调的,外面的铺子可买不到。” 那公子闻言连忙笑道,“没想到兄台如此多才啊,居然还会调香啊……”一边说着一边又向无双凑了过来。 无双微不可闻的皱了皱眉,装作十分漫不经心的往旁边让了一让,道,“不过些小伎俩罢了,难为公子看得上眼。”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无双心中已经是十分厌烦了,想着要用什么不招人注意的法子把这缠人的苍蝇弄走。 然而总是事与愿违,那个公子倒是缠的更紧了,一边猥琐的笑着一边道,“在下也对这香十分感兴趣,不知道兄台可否告诉在下这香的配方。” 听到这句话,无双挑眉,自己找了个台阶,转身便往楼上走,那公子见状竟还是不依不饶的拦到无双面前,笑道,“这种是有如何劳动兄台呢,告诉小厮让他们去拿就好了。”说着又对那群小厮一阵训斥,“一个个都没眼色么,还不快去兄台房间把那方子拿出来,让我和兄台好好钻研。” 那些家丁们都是面面相觑,也没人敢上去,过了好久,方才有一个战战兢兢地上前来,先是走到无双面前鞠了个躬,接着又讨好地问道,“也不知道公子的房间是哪个,那方子放在什么地方?小的好去找。” 无双瞥了他一眼,语气有点冷,“不用了,我自己去拿就好了。” 那公子见无双神色有点不太好,只当是那下人言语上得罪了,上去就给了那家丁一个巴掌,还骂道,“蠢东西,有你这样说话的吗?还不快滚下去!” 无双看着这场闹剧,心中只是冷笑,面上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不咸不淡的,看不出喜怒。 那公子连打带踹的把那家丁处置了一顿,这才转回身看向无双道,“兄台顾虑的也是,下人们手脏,可别把兄台的东西碰脏了才是,不如我便随兄台同去,就在兄台处好好交流如何?”说着竟侵上身来,暗中去抓无双的手。 无双眼光一冷,第一反应便是捏断那人的手,可在目光接触到门口走进来的那个黑色身影又一下子改了主意。 20.打情骂俏 只见他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移开了手,转身退后几步道,“既然阁下想谈,那便去我房里吧。” 无双这个态度,那公子几乎是受宠若惊了,连忙凑上前来,笑道,“那是自然的,一切都听兄台的。” 无双心中冷笑,但还是微微勾唇让到一旁道,“阁下请吧。” 那公子笑的愈发猥琐,衬着那张还算端正的脸却是极不协调,就在这时,一个犹疑地声音响了起来。 “无双,你回来了?” 无双扬了扬眉,目中闪过一丝不明笑意,但还是装作未听到的模样就这么径自朝楼上走。 到时那公子一脸不耐烦的回头瞪了重明一眼,恶狠狠的道,“吵什么吵……”可这话刚出来半截便咽了下去,剩下的便是吞口水的声音。 一双眼又直勾勾地落在了重明身上,下一瞬便换成了笑脸,“这位小道长可是与方才那位兄台认识么?若是认识不妨一起来探讨探讨……” 重明看了看那人,先是礼节性的点了点头,接着便转向无双问道,“无双,这是你朋友么?” 无双此时才觉得有些惹祸上身,扯了扯唇角,道,“不是,不过是刚刚认识的。” 听到这句话,重明倒没多大反应,反而是那公子面色一下子变得十分尴尬,他似是料不到无双这个回答。 无双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道,“你跟我来吧,我有事同你说。”说着便转身上楼,再也不看那纨绔公子一眼。 这样翻脸如翻书的态度着实是让场中的人叹为观止,那公子的脸色也是青一阵白一阵的,重明见这情形犹豫着要不要走上去,无双又有些不耐烦了。 “你走还是不走。”无双语气有些冷了 重明这时愈发的尴尬了,而那公子是彻底的爆发了,将手一扬,便对着无双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居然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无双低低眉瞥了他一眼,接着便嗤笑一声道,“说得真好,我眼里从来容不得渣滓,今日和你说了这么多话也算是破天荒给你面子了。” 只见那公子的脸涨得通红,气的快说不出话了,他一旁跟随的那个家丁倒是十分懂得察言观色,对着其他的几个小厮使了个眼色,便道,“还不快把那个不识好歹的东西给我拿下!就看着公子这么受别人的气么?” 那些小厮们对视一眼,朝这家伙就朝无双奔了过去,几个走堂的小二见情势不好,也不好直接冲撞,只得连忙跑进去找店主人。 已经打了起来,重明本来想是阻止的,可无双出手着实是过于狠辣,虽不至于要人命,但出手便是断腿断臂,令人咋舌。 那公子实在是想不到无双看起来一副俊秀柔美,弱不禁风的样子居然身手如此之好,一时也是傻了眼。 而无双也无心恋战,目光一动,抓起一个人被扭断的手腕再纵身一跃跳到高台上,目光睥睨,冷冷的扫视众人,一霎时整个大堂都安静了下来。 只见他微微挑起那修长的眉,冷冷道,“想和他一样就尽管上吧,反正我也不在乎多伤几个。”说着手下微微加力,那人的手腕处立刻传来骨碎的响声,接着又是一声惨叫。 那些家丁们也知道厉害,一看到这脸色都白了,可一边又顾忌着他们的主子,是以只有偷偷的向后退。 那公子虽然心有不甘,但权衡利弊又碍于身份面子,也只有阴着脸站在那,既不让撤退也不让继续。 无双见到这一幕,心中有些得意,却就在这时一个略显严肃地清冷男声响了起来。 “无双,还是不要追究了……纵然他们有冒犯你的地方,可也尝到教训了。”重明面上虽有为难之色,但还是把这句话完完整整地说了出来。 听到这句话,无双眉尾扬了一扬,眼中现出一抹怒色,可他忽然又是一笑,将手一扬,那人便就这么直直的跌了下来。 那人被这么一折腾,是直接便昏死了过去,重明见此情状,忍不住抬眼便向无双看去,对上他那微微眯起戏形若挑衅的凤眼,陡然一怔,下一刻却又似乎知道了什么一般。 垂头苦笑,接着又抬眼看向无双道,“既然你想走,那么我们现在便走吧,也不必惹出这么多事来。”说着便转身向外走去。 无双见他就这么径自离去,眸中光芒一跳,心中产生了一种权威被挑衅的挫败感,纵身一跃便追了出去。 等到无双离去,便只剩下一屋狼藉,那些家丁们大眼瞪小眼,而那个纨绔公子更是出奇的安静,忽然,他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锦袖一拂,高声道,“媚儿你出来吧。” 一声轻笑,一个女子笑意盈盈的从楼上走了下来,那体态那姿容让在场的那些家丁都看得近乎入迷,却正是苏媚。 那公子挑着眉,一改方才那幅蠢笨花痴的样子,一双澄明的双眸中尽是粼粼亮光,只见他对着苏媚微微一笑道,“我帮你这个忙,你该怎么谢我?” “谢~”苏媚笑得十分暧昧,“方才慕渊大哥你不是连无双的手都拉了么,还要谢什么?这可不是妹妹送你最大的些礼么?” 抿唇轻笑,斜着眼睨着苏媚,神态自如,“你倒愈发会耍嘴皮子了……”说到这,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四周的那一众家丁都一脸吃惊地看着自己和苏媚,修眉一挑,“没你们的事了,滚吧。” 那些家丁正在面面相觑之时,一个沉甸甸的锦囊忽然就落到了他们中间,接着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们的赏银,都拿去吧,拿完就滚。” 那些家丁看着那一袋沉甸甸的银子,眼睛都发直了,上前就是一阵哄抢,也只是片刻便做鸟兽散了,走的比什么都快。 慕渊看到这一幕,嗤笑一声,摇摇头,又伸了个懒腰,看向苏媚,魅惑一笑道,“我们是不是该找个地方好好谈谈呢?” 苏媚挑眉,媚态天成,“自然~” 说着也不等慕渊,自己便这么缓缓地行了出去,慕渊看着那一袭水红色的背影,微微一笑,又回头看了看那一地的狼藉,挑眉。 哐当一声,又是一袋沉甸甸的银子落到了柜台上。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远远地传进了小二的耳朵里,‘这些都是赔给你们的,难得你们这么配合我们演完这一场好戏~’说着又是一阵朗笑。 那小二只听得一愣一愣的,但看着那一袋子银子又喜笑颜开,管他呢,这些银子除去赔了那些打烂的桌椅,自己还能藏好一些。 “哎呀~真是闷死我了!” 慕渊一边叹着气一边将脸上那黏黏腻腻的面具给撕了下来,接着又十分嫌弃的扔到一边,一副十分心疼的样子摸上了自己的脸。 “唉,但愿可别毁容了才好……” 牵头的苏媚回头瞥了他一眼,只觉得十分好笑,“若是这种东西都能让大名鼎鼎的五毒公子毁容,那才是天下的笑话。” “非也非也~”慕渊一边揉着脸上有些发红的地方,一边煞有介事的道,“虽说我使毒使得好,可也不代表我会解毒啊。” 无奈地摇了摇头,也着实是不想在同他耍嘴皮子,继续向前走,刚走几步,忽然眉头一皱,脚步停了下来。 身后的慕渊有些不明所以的看了她一眼,但只是片刻便十分了然的一笑,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尽是调侃之意。 “看来,有人又被盯上了。” 话音还未落,身后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破空之声,慕渊修眉一挑,看了苏媚一眼,长袖一拂,人便消失了,那些密密麻麻的长针便直直的朝着苏媚飞了过去。 而苏媚似乎是完全没有觉察到一般,还是那么定定地而站在了那,就在那些长针快要接触到她的身体之时,天上忽然降下许多清光。 剑啸之声! 白色的光剑呼啸而下,将那些黑色的长针通通都钉在了地面,霎时听到哧哧几声响,地面上的草都被腐蚀成了一团腐臭的黑水。 一袭黑蓝相间的道袍缓缓从空中降下,束袖束发,没有外袍,却是昆仑三代弟子的装束,眉目间没有普通修道之人的清冷,倒是英气勃勃,十分精神。 “你没事吧?”只见他目带关切的看向苏媚。 而苏媚却是皱起了眉,一脸不耐烦的转过头,冷冷道,“你来这做什么,难道被你师父罚得还不够么?” 而那昆仑弟子先是愣了一愣,接着便无奈地挠了挠头笑道,“师傅其实对我挺好的,这次也没罚我什么,而且我今日出山是有任务的,才不是跟着你。” “呵~”一个带了三分调笑意味的笑声响了起来,回头一看,却是慕渊不知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二人身后,还换了一身略显内敛的黑色锦袍,手中也多了一把折扇。 “俗话说得好,打情骂俏~这可不是活脱脱的例子么~” 21.故人相遇 “多嘴!”苏媚狠狠地瞪了慕渊一眼,有些没好气的道,“你不该去找你的无双么?还留在这做什么?” 却见慕渊慢条斯理的摇了摇折扇,淡笑道,“我倒是不急,再说了,不过是说说笑笑而已,那么一个冰山,我可无福消受啊。” 说到这又刻意停了一停,斜着眼笑看苏媚道,“不过我看你似是真不急,好不容易找着个机会跟无双一起进魔都,你却在这闲耗,到时界石一放下,你便是再想进去就得生生的等上一年……” 苏媚听到这话,眉头微微蹙起,这才醒悟到这一点,只盼着无双还未找到重明,而自己更是不能在这多耗时间,想着,看了一眼身侧的那个昆仑弟子,淡淡道,“那件事等我回来再同你细说,你也别急着找我了。” 听到这话,那昆仑弟子神色一紧正想回话,却见苏媚又看向慕渊,道,“这里的事便交给你了,该怎么做也用不着我教你吧?” 见到慕渊淡然自若却是十分笃定的点点头,苏媚心中略略安心了一点,长袖一扬,红雾卷散开来,只是瞬息,整个人便隐没在了朦胧的空气中。 那昆仑弟子见状忙上前一步,似是想要留住苏媚,可抓到手里的只有虚空,手慢慢攥紧了,又缓缓垂下,眉眼中有怅然若失之色。 慕渊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暗暗一笑,却又是轻叹,走上前去,有意无意的用扇子轻轻敲着掌心,笑道,“小道长怎么了,莫非是真的喜欢上她了?” 却见那昆仑弟子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有些事想找她问个清楚。”英俊的眉目间却很是坚定。 长出一口气,伸手按了按眉心,凝眉道,“还是不要再有牵扯了,毕竟殊途不同路……”难得的,慕渊认了一次真,那模样却是让人肃然。 听了这话,少年咬着嘴唇沉默了许久,也没有再说话了,只是道一声多谢兄台,便抬手拈诀,御剑引风而去。 看着那直贯入天际的清冷剑光,慕渊摇了摇折扇,淡笑,也缓步行了出去。 “这般,倒不知最后是谁误了谁呢……”喃喃低语在空气中飘散开来,辩不清方向。 苏媚凌风而行,顺着引路香留下的痕迹一径朝着无双离去的方向追去。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只花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寻到了无双和重明,心中愕然,也暗暗忖度着二人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因而便远远地隐了身形,只是小心翼翼的默默靠近。 苏媚虽然修为不及无双重明,但她的幻术可说是炉火纯青了,因此很快便悄无声息的靠近了二人。 重明走在前方,无双尾随其后,看这样子和方向,二人似乎并不是要去魔都,苏媚暗暗的留了个心眼,仔细地听着二人的动静。 过了许久,方听到无双开口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解释也不说话,就这么同我赌气,有意思么?” 听到这句话,重明的脚步顿住,缓缓垂下头,又仰起头,伸手拂开遮在眼前的发丝,唇边挂着一丝苦笑,淡淡道,“无双,我真的不懂……你……” 无双眉心一动,凝眉道,“这话什么意思?” 重明摇了摇头,闭眼略显疲惫的笑道,“无双……我们不一样,我一直都很笨,猜不到你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也总不知道为什么就惹你生气。我不懂……你……” 听到这句话,没有来由的心中猛地一滞,就像有什么东西阻塞在哪里,一个结,无论如何也解不开。沉默良久,方道,“以后不会了。”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说出来却似耗费了极大的力气一般。 便是苏媚这么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也觉得梗的难受,这样的两个身份迥异乃至悬殊的人现在能站在一起便是个奇迹了。 看着二人现下的状况,表面上是十分僵着,但暗中已微微有了和缓的迹象,加上重明那纯善的性格,怕是过不了多久便能和好。 若是如此,那么自己也能尽快的去魔都了,毕竟天枢交代的事情越早完成,风险越小。 也不知怎么的,想到这里,脑海中竟蓦地浮现出那个人的面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只是穿着一身便装,独自去对付溪山的那些小妖,自己是使了坏心偷走了他的昆仑弟子的佩玉便被一路锲而不舍的追到了徂徕山。 现在想来还是觉得好笑…… ?! 猛地抬头,前方的二人已然不见踪影,贝齿一咬,暗道一声糟了,立刻便御风追了上去。 所幸引路香的味道还是很浓的,只是一路看去,无论如何也看不到二人的半分影子,心中有些焦急了。 看着那方向却又隐隐觉着不对,犹豫了一会,长袖一敛,便从空中翩翩降了下来。 脚尖触到地面,眼前便飞过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本是无心看这些,忽然眸光一转,似是想起了什么,长袖顺着风向一卷,再摊手时,那蝴蝶便已安静地落在掌心了。 拿到眼前一看,眉尖一挑,便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仔细看去,那蝴蝶色彩斑斓的翅膀上竟是一些极其诡异可怖的图案。 傀儡之蝶,这种只有在冥界和魔都交界之处出现的蝴蝶,都是由执念极深无法超度的亡魂化成。 只是重点并不在这里,而是那蝴蝶身上带着的浓浓的引路香,只是略略忖度便知道是什么人在搞鬼。 冷冷一笑,手指猛地攥紧,再摊手的时候便只剩下了一堆齑粉,迅速的在空中化为了屡屡黑烟飘散。 看来是被发现了,所以用这个法子来把自己丢掉么?果然还是单纯的小心思啊……以为这样她就没办法了么?明丽的眼中闪过一抹冷冷的光芒。 还只是开始呢…… 脚踩在满地的落叶上发出细碎的响声,抬起头看看稀疏的叶间漏下来的斑驳光影,微微眯起眼,看来时辰已经不早了。 转回头看向身后的重明,依旧是低着头一言不发,沉默的样子似乎让他觉得自己并不存在,抿了抿唇,似乎有些委屈?的神情…… 收回眼,想着也该找个借宿的地方,毕竟再过几日界石便要打开,到时候魔都冥界与人间都会十分混乱。 因此早在前些时日三处便已经做好了严密的防护,若是贸贸然前去,虽说不至于被关押,但也一定会被父王训斥,是以得在人间多停留几日,等风头避过再回去不迟。 想到这便回头看向重明道,“今日也有些晚了,找个地方住下吧。” 重明终于有了动静,抬起头看了看无双,那目光仍是那般的黑,下一刻却又微微垂了眼,只听他淡淡道,“都听你的。” 这句话一出口,无双忽然觉得眼前亮了一下,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便硬是从那淡淡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笑意。 心里有些安慰了,脚步也轻快了许多,而走在后面的重明便有点发懵了,他不知道无双为何突然情绪便有了这样的变化,只是有点摸不着头脑,也有点揣测地走在后面。 走了一阵,无双的脚步忽然停住了,他凝眉四处看了看,忽然眉心舒展,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果然这林中有人,看来今夜不会风餐露宿了。 顺着那饭香的来源走了过去,果然看见远远隐在林中的一座茅草屋,只不过,这茅草屋却隐隐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重明似乎也发觉了异样,微微皱眉,上前一步道,“无双,此处似乎有些怪异,我们还是去谨慎些好。” 无双凝眉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道,“也罢,虽说我一向不怕这些东西,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走吧。” 见到无双这次这么轻而易举地答应了自己,重明不由的微微有些讶异,但接着便淡淡笑道,“那我们还是去别处吧。” 今日也是第一次,无双看到重明这般轻松地笑,目光不由得一滞,心中就这么颤了一颤,接着便扬了扬眉,“好,走吧。” 说完了又看着重明笑了笑,道,“只是今日若再睡在野外,你可别又自己跑了。” 听到这句话,重明不知为什么就有点尴尬了,薄薄的嘴唇张合,却又说不出什么来,到最后脸都微微绯红了。 看到这幅模样,无双忽然觉得心里很是高兴,有点心满意足地笑笑,便走了过去。 重明见无双离去,怔了怔,随即便紧紧的跟了过去。 “二位留步。”一个富有磁性却又微微带了点清凉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了起来。 无双眉心一跳,回头。 一位身着粗布衣服的男子不知在什么时候站在了二人身后,俊美雍容的面容上挂了一丝温和的浅笑。 “你是什么人。”语音冷冷的,带了一丝戒备。 “商零。”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无双面色微微的发生了一点细微的变化,但接着便淡淡道,“有何贵干。” 男子并未正面回答,而是淡笑着略略倾了身向旁侧一让,目光澄澈的看向无双,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无双拧眉,下意识的去看重明。 重明对上他的眼,倒是十分平和,只是淡淡笑了笑道,“无妨,我看这位公子不像是坏人。” 22.微妙情愫 无双低眉看了重明一眼,又回头看了看那笑容温和的男子,唇角勾了勾,道,“走吧。” 男子微微一笑,欠了欠身,道,“请随我来。” 二人就这么跟在男子身后默默的走着,重明倒是一脸平静,只是无双看着那男子的背影不时地微微蹙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走到那件方才无双发现的小茅屋,商零停了下来,对着二人笑道,“这便到了。” 无双扬了扬眉,心道一声果然如此,点了点头。 商零伸手推开了门,一阵刺耳吱吱呀呀的响声昭示着这个破败木门的年月,屋内十分昏暗,只有开门的那一片有亮光,其他的全都隐没在黑暗中。 等到二人都进了门,商零方才转过身来看向二人,他先是看了看无双,接着又目光恳切的看向重明道,“这位兄台,我突然想起今日我忘记了给药圃中的草药浇水,可否劳烦兄台替我走一趟?” 不只是无双,便是重明自己也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然而重明只是淡淡一笑,道,“举手之劳,我去去便回。”说着也不在多停留,转身便走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出了门,看着天边将暮云染成暗绯重紫连成一片的落霞,心里难得的安静,也算是想通了。 毕竟自己时日已然无多,再去计较那些身外之事也是无益,既然已同无双交心,便该信任他。 更何况方才那个名叫商零的男子气质不俗,身上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仙灵之气,看这境况,若是没猜错,他定是因某些原因获罪的上仙…… 还是不要招惹上这些事情为好……低眉暗想。 忽然,他抬起头,想起方才商零请他给草药浇水连地方都没告诉,不由得有些好笑,不过也是,毕竟只是个幌子而已。 回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木门,并没有一点窥探的欲望,反而是垂眉转回头信步向远处走了过去。 走着走着,感觉天色越来越暗了,回头看那小屋,已然隐没在了苍茫的暮色中,心中有点茫然,停步驻留了一会,还是转头向回走。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眉头一蹙,下意识的回头看,只见一个身量不高的黑影轻快地跑了过来,那方向似乎便是那小屋。 凝神去探试,却只觉察到了极少的灵气,看样子是一个有些小修为的凡人,往一旁让了让,似乎并不想那人发现自己。 然而似乎有些迟了,只是片刻那人便已经跑到了近前,看到重明,似是十分惊讶,是立刻停住了脚便睁大了眼看了过去。 这时,重明也看清了那人的面孔,原来是个面容清秀的少女,头发简简单单的用一根桃木簪子绾着,衣着十分简陋,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 只见她一脸惊讶地看着重明,接着却又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连连退后了两步,眼神警惕地道,“你你,你是什么人啊,怎么会跑到这个地方来?” 看着少女的反应,显然是把自己当成了妖怪,重明有点无奈地抚了抚额头,有点尴尬的笑道,“我只是来此处借宿的人,方才主人托我出来给药圃浇水,我是找不到地方才会到这里的。” 这句话半真半假,重明是猜测这少女与商零怕是关系不浅,一是想解除少女的戒心,加上事实也确实如此,只不过不是因为药圃罢了。 那少女听了这话果然脸上的戒备便去了一半,可下一刻又有点黯然,重明被她这一变化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见她抿了抿嘴唇,带着点探询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你们是要带他回去么?” 重明一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少女却急急地又道,“我不是想拦你们,他能回去我很高兴啊,只是……只是……那些人都对他虎视眈眈的……特别是那个天枢,就这么让他回去,他会很危险的……”说到这却再也说不出来什么了。 重明听到天枢那两个字,便暗暗心惊了,这可是天界屈指可数的上神之一,而这少女说的只怕便是商零了。 看来自己的猜测是对了,只是他没想到商零的来头比他想象的还要大……看来这次无双的情况有点不妙。 想到这里,重明转向那少女和声道,“他们的事我也不太清楚,不如先回去,便什么都知道了。” 那少女将信将疑的看了重明一眼,还是点了点头,低头从重明身前走过去,道了一声‘跟我来吧’便向小屋走了过去。 走到近前,才发现小屋的门已经打开了,屋中弥漫着昏黄的光,一盏小小的油灯摆在一个低矮的小木桌上,无双和商零相对而坐,两人只是十分随意的说着话,神色皆是自若。 那少女走到门前看到这个景象,倒是停住了脚步,站在门前抿着嘴唇看着商零。 重明见她如此,自己也停住了脚,商零觉察到了,微微一笑,偏过头看着那少女道,“进来吧,站在那里做什么?外面风大,小心受了寒。” 那少女听了这句话,脸色稍稍好转了一点,低着头走进去,将手上的食盒放到桌子上,垂着头低声道,“你的饭,今天刘大婶做了醉鸡。” 商零看了一眼那少女,脸上露出一点点浅浅的宠溺,笑了一笑,轻声道,“坐下一起吃吧。” 谁料那少女也不看他,只是低眉摇了摇头,咬着嘴唇道,“她们还等我回去,我先走了。”说着便转身而去,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略顿了一顿,但接着便跑了出去。 重明看着她从身旁跑过去,本是想开口唤住,但总觉得不妥便只是默默地站着。 只见商零的目光一直跟着那少女走远,这才转过来看向重明,淡淡笑了笑,道,“兄台进来坐吧,这般站着倒显得我待客不周了。” 重明看了他一眼,也不推辞,只是默默走进来坐在了无双的身旁。 商零目光在无双和重明身上扫过,目光似乎有些微狡黠,接着便淡淡一笑,伸手揭开食盒的盖子,将里面的菜肴一盘盘拿出来放好。 瓷白的碟子,白嫩的醉鸡,那隐隐的酒香更是勾人食欲,只是此刻无双和重明都没有去品尝的心思。 商零见到二人神态沉静,不由得又是一笑,道,“长途奔波劳累,二位便随意用些菜吧。” 见他神态恳切,重明虽然并没有饿的感觉,但还是拿起了竹筷对着商零点了点头,夹了一块鸡肉往嘴里送。 还没吃到嘴里,放在桌下的手忽然被紧紧地抓住了,一阵生疼,手抖了抖那块肉便掉到了地上。 重明有些讶异的回眸看了一眼,无双却是看也不看他,只是手上的力道还在加大,重明似乎觉得骨头都被掐碎了。 商零看着二人的情状,嘴角微微勾起,低头淡淡一笑,道,“既然这位兄台不太喜欢这醉鸡,那在下也不勉强了。”说着便自顾自地夹起了一块醉鸡送进了嘴里,慢慢地咀嚼了起来。 这下便是无双有点尴尬了,握着重明的手微微松了松,却又在他的手心上细细的写起了字来。 重明手心有些发痒,想笑又笑不出来,只得抿着唇忍着,还要去细细辨别那个那几个字究竟写的是什么,一时间脸上的表情是怪异非常。 商零看着二人,是心知肚明,却也并不点破,只是自顾自的吃着鸡,三人便这样各怀心事默默无言,很快的,那一盘醉鸡便空了,其余的酒菜却是一点未动。 只见商零放下筷子,从怀中掏出一方细白的帕子优雅的擦了擦嘴,便起身道,“在下吃完了,二位随意用些吧。” 说着便施施然转身进了内室,在掀开帘子之前还回眸看了一眼,道,“右侧有间小房,二位今夜可以去那里歇息。” 说完身形便隐没在了帘子后面。 无双忽然松了一口气,看向重明,微微皱眉道,“你怎么什么人都也随便信,他让你吃你便吃么?” 重明见无双这模样,不由的淡淡一笑道,“你也是太过紧张了,这不过是吃个饭而已,没有必要如此……” “也罢,你自己都不担心,倒是我自作多情了。”无双扬了扬眉,脸色有点不好。 见多了无双耍性子,重明现在已经知道如何应对了,心中还微微泛起一丝暖意,只是和声道,“可我还是没吃啊,你若真的不想吃,我便也不吃了。’ 说着便将那桌子上的饭菜一碟碟得往食盒里收,刚收了一盘手便被按住了,又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气。 “你还是这么不懂得转圜啊……”接着又回眸看了重明一眼,目光有些灼人,看的重明脸都有些发烫了。 “还是吃些东西吧,毕竟你和我不一样。”良久方道。 重明低低地应了一声,便低头拿起筷子慢慢地吃了起来。 气氛微妙。 23.这是暧昧 重明一口一口慢慢的吃完了那些菜,倒是无双只是斜倚在桌旁,半眯着眼,一副慵懒的神情。 似是因为这几日事情确实比较多,无双第一次感到了困倦,看着重明安静的吃饭,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却就在这安静平和的氛围中睡了过去。 重明很认真的吃完了饭,这才发现一旁的无双居然已经……睡着了? 看着他难得安祥的睡颜,重明微微一笑,把碗筷都放到了食盒里拿到一边,又去插上了门,这才坐到他的身边来。 想起方才商零说过的话,重明看着依然熟睡的无双,略略犹豫了一会,便起身走进了那个小房间,不一会便抱着两床薄薄的被子走了出来。 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将两床被子摊开,用手摸了摸又掂量一下,将那床较为厚实的挑了出来,轻轻的盖在了无双的身上,又将他的手小心翼翼的放了进去,将被角掖好,这才转过身。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他没有看到那个优美唇角微微扬起的弧度,安详绝美。 吹熄了油灯,便拢着另一床被子睡到了无双身旁,闭眼,只是一会便沉入了梦中。 屋内一片漆黑,连屋外虫鸣之声都能听清,略略散发着幽蓝色光泽的瞳孔中有着一个人沉睡的面容。 悄悄地屏住了呼吸,将手伸了出去,触摸到那纤长的睫毛忽然微微颤了一下。 梦中的人略略的皱了皱那好看的眉,那只手立刻便缩了回去,没有继续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那在黑暗中难以看清却早已在心中描摹了无数次的清隽容颜。 没有疲倦,只有什么东西从心底长了出来,一点点地蔓延开来,渲染成一片灼列的情绪。 这算是什么……喜欢么? 戛然而止,这个词,对于他来说只怕是禁忌吧,他的身份已不允许他这么想了。 那么就这么短暂地在一起,什么也不做,也很好了。 闭上眼,带着一点惆怅,一点欣慰,一点担忧入了梦。 又是清晨,待到无双醒来的时候,门已经打了开来,他微微眯起眼顺着那清明的日光看去,一袭黑衣正倚着门站着,长发是头一次散了下来,浓墨一般流泻在肩上,没有像之前一样高高的束起,少了几分冰冷多了几分温和。 无双看着他这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样子,心里忽然动了一动,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重明觉察到动静,微微侧过脸来,清晨的熹光柔和地打在他的侧脸上,溶成一片宁谧。 只见他看了无双一眼,微微侧了头,淡淡一笑,鬓边的发丝略略散落开来,映着那张清隽的面容,难以言喻的韵味。 无双忽然觉得喉间哽了一下,本来想说出口的话却又这么咽了下去,目光胶着,凝滞在那。 被无双看得有些尴尬,重明略略避过眼去,轻咳一声道,“昨夜睡得可好?” 无双点点头,目光看向远处,道,“很好。”说完这句,停了片刻又道,“今日若启程,明日便可抵达魔都,若是你还想再留几日,那便要再等一个月了。你想怎么办?” 重明听了这话,伸手撩起耳边散开来的发丝,忖度片刻,淡淡道,“尽快吧,毕竟该知道的还是要知道的。无论早晚都是一样。” 听到这话,无双笑了笑,走出门去,回眼看向重明,凤眸中神采熠熠。 “那便走吧,也带你去看看我们魔都不一样的风景。”说到这句话的时候,无双的整张面容都如同蒙上了一层辉光,风采飞扬。 重明看着他俊美无匹的面容,瞳光凝滞,也笑了笑,提步便走出了门。 二人刚走了几步,重明忽然想起了什么,侧眼看向无双道,“我们就这么走了,不跟商兄说一声么?” 无双倒是十分自若,只淡淡地随意道,“非亲非故,何须告诉他。” 重明有些惊讶的回头看了无双一眼,接着又垂眉,神色回复平静,“我还以为你和他是故交。” 听了这话,无双只是轻笑一声,“高攀不上。” 心中明白几分,也不再问话了。 两人花了走出了山林,沿着曲曲折折的小道走出去,前方便是极大的一座城镇。 走到近前,便看到城门上挂着的一个巨大黑色牌匾,上面写着两个烫金的大字‘雍州’。 无双看到城门上的牌匾,微微出了一口气,道,“原来已经到了雍州,那方才那座山便不是凤凰山了,该是虞山。” 重明走上前来,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笑了笑,道,“都说雍州极为富饶,现在看来却不仅仅是富饶一词能形容的了。便是繁盛也不为过了。” 谁料听到这番话,无双微微皱了眉,“可别小看这地方,虽说看上去富饶繁华,可这毕竟是三界交临之地,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东西都有。若是被那些东西盯上了,虽不至于送命,但麻烦也是不少的。” 听了无双这番话,重明神色也变了变,但随即便微微一笑,道,“你可觉得我像是那种招惹是非的人?” 无双闻听此话,不由得失笑,但接着又摇摇头看向重明道,“只怕不是你招惹是非,而是别人招上你。” 重明微微笑笑,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向着城门走了过去。 无双见此情状,也不再说话了,看了看四周人烟繁盛却也没有异状,这才放心的跟了过去。 二人进了雍州城,目中霎时便开朗了起来,方才还觉得只是人烟较为繁盛,而现在算真的是开了眼界,两丈宽的大道上铺的全是有着优雅花纹的青石砖,无论是店铺或是民居布置得都十分典雅精致,沿路上尽是花树与垂柳,风中没有半分难闻的味道,尽是淡淡的花香。 心旷神怡,这是重明的第一感受,只是无双却不经意的皱起了眉,若有所思的摸了摸鼻子,环视四周,总觉得有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而这感觉……很危险…… 重明走在大道上只感觉一阵阵清风拂面而来,只是这风吹的方向似乎有点不太对劲,似乎是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感觉,仿佛很多东西从四面八方靠拢过来。 看了无双一眼,见到他的表情,也明白了这里确实有异样,二人交换了个眼色,便一致向最近的一个酒馆走了过去。 这酒馆上挂着一个小小的招牌,模糊地写着‘醉仙居’三个字,酒馆中光线有点阴暗,只是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个人。而在酒馆门口坐着一个算命的年轻人,穿一身白衣,面容清秀,气度倒是不俗。 无双和重明都留意到了那个青年,毕竟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在这种地方混生活,确实是有点难以理解。 毕竟这种地方虽然赚钱容易,但同样的,潜在的危险也很大。 挑了挑眉,无双还是走了过去,撩起衣摆径直坐在了那张简陋书桌前摆的小凳上。 “卜卦或是测字?”书生微微抬了眼,淡淡道。 无双凝眸审视着他,片刻,勾唇一笑,道,“测字。” 那书生没有再抬头,只是微微颔首,将纸笔递了过去。 无双看着纸笔,并不接过,反而挑衅似的看了那书生一眼道,“测字可限字数么?” “随意。” 轻笑一声,提笔在白纸上落下两个字,挥洒淋漓,墨迹犹新,却分明是‘无双’这两个大字。 青年接过来一看,又抬头看了无双一眼,目光十分淡然,又低头,沉吟片刻,这才提笔在纸笺上写下几个字递了过去。 无双接过来一看,纸笺上只有四个大字,‘命里无双’。 皱着眉看了良久,忽然轻笑一声,也没什么其他的举动,只是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枚金叶子放在了案上。 转身离去,心中却是放下了疑虑却又添了几分不安,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四个字心里便隐隐觉着有些惊慌。 走到酒馆门前,看到重明依旧站在那里,目光中有几分释然,向来方才是为自己担心过了,于是面上竭力现出起轻松的神态,轻笑道,“不过是骗点小钱的江湖术士罢了,倒是我自己多疑了。” 听到这话,重明便明白了无双方才举止的用心,原来是为了试探,心中不由的微微泛起了一丝涟漪。 淡淡一笑,便道,“那我们是上路,还是在这里歇歇脚。” 无双看了他一眼,以手抚额,想了想道,“这里离魔都已经很近了,若是白天过去,怕是会惊动仙界和人界的守卫。若是晚上,那些魔都的守卫都认识我,也好行事。现在便先进这酒馆歇息一下,也免得引人注目。” 重明闻言微微颔首,笑道,“果然是你想得周到,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幸好有你在。” 听到这句话,无双脸微微一红,这倒是第一次听重明这般夸他,但还是轻咳一声,故作镇定道,“先进去再说吧。” “好。” 24.山雨欲来 二人进了酒馆找了个隐蔽的位置坐下,也没有小二上来招待,本也喜欢清静,见这样更是求之不得。 重明随意地看了看四周,便伸手去拿茶壶,想倒水喝,手刚一伸出来便被无双按住了。 他有点讶异地抬起头看无双,见到他的目光,醒悟了过来,微微一笑便把手中的茶壶放了下来。 无双轻出了一口气,收回手,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不时抬眼看看重明,似是在犹豫些什么,忽然,他开口道,“若是这次你知道了你不想知道的事情,你会如何?” “如何?”重明淡笑,目光澄澈如水,不带一丝的后悔或是畏怯,“已经到了这里,便已不计较后果了,只是想,无论如何,便是死也要死的清楚……” “怎么突然说这种话,别把万事想得太过绝对了。背叛又算得了什么,你情我愿,再去计较便是真傻子。” 听到这话,重明有些诧异的抬眼,对上无双那目光笃定的眸子,心中忽然十分安定,本是仅存的一点畏怯此刻也荡然无存。 只是这么静静地坐着,看看窗外掠过的飞鸟,偶尔对视一眼,会心一笑,只觉得深秋涩冷的空气都缓缓温和了起来。 不知不觉又是黄昏,看看渐渐黑下去的天色,无双心中不觉有些怅然,回眼看重明,本是柔和的面容上此刻也渐渐笼上了一层严肃的神色。 终究还是放不下吧…… 心中这么想着,不自觉的便伸出了手小心翼翼的便握住了重明搁在桌上的手。 手背上的皮肤白皙却冰冷,那手指上的骨节刻进掌心却有一种奇异的充实,不知不觉便握紧了。 而重明这次也没有像之前一样惊异或是反抗,只是任他这么静静的握着,脸上带出一抹浅笑,映着人间最后一抹夕阳的余辉,倾国连城。 这笑容看在无双眼中却是惊心,波澜动荡,不敢再看,生怕自己会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别过眼去,扯出一个笑容,道,“时间也不早了,从南侧的城门出去,便是冥界与魔都的交界之处,忘川。“ “就是传说中的魂魄归所,忘川么?”重明问道。 无双点了点头,又道,“传说趟过忘川之水的人都会被洗净魂魄中那些芜杂的东西……” “是记忆么?” “是,却也不是。毕竟有些记忆是很平淡的,忘川水只是为了让你的魂魄变得更轻,更好超度……” 瞬间恍然。 原来如此。 “所以得小心,千万不要触碰到忘川河水。” 重明笃定的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至少,我不想忘记我重要的东西。” 听到这句似乎意有所指的话,无双脸色变了一变,也许是错觉,那绝美清丽的容颜上带了一抹淡淡的绯红,只见他微微的咬了一下唇,这才道,“那,我们便启程吧,这个时辰,界石也快要打开了。” 重明点点头,二人起身便出了酒馆。 风有些大了,呜呜的卷起一地的落花,柳叶携裹着尘土也在风中不停地飘舞着。忽然,重明意识到了一个事实,这已经是秋日,哪里来的桃花和柳树? 再仔细看看,那花树都生长的极为茂盛,那在风中摇摆的情态越看却越像是人。 似是觉察到重明的不妥,无双淡淡的回眸,轻声道,“早说过这里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东西都有,现在总算是明白了。” 重明颔首,道,“我会小心的。” “这样便好。” 二人走到雍州城南面的时候,天完全黑了下来,大门已然紧锁,城门的守卫在两旁站的笔直,重明远远看着,不由得皱眉。 无双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径直走了上去,对着那几个守卫说了几句话,那两个守卫便毕恭毕敬的对他鞠了一个躬,然后低头退到了一边。 重明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微微有些惊讶,却见无双回头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过去,虽说在原地停了片刻,但也没有太做犹豫便跟了上去。 走过去的时候,虽然那两个守卫并没有抬头,但重明仍能感觉到他们在用灵力窥探自己,不由得淡淡一笑,并没有刻意去掩饰什么,就这么步履稳重地走了过去。 倒是无双眼中现出一丝危险的神色,冷冷的看了那两个守卫一眼,轻笑,慢条斯理地道,“你们倒是胆子愈发的大了,是不是想到忘川河洗个澡呢?” 本来还是有点不以为意的两个守卫,听到这句话立刻吓得脸色苍白,噤若寒蝉。 无双冷笑,接着又回眸淡淡的看了看重明,道,“无事了,我们走吧。” “嗯。”微微颔首便走了过去。 经过那两个守卫的身边时,重明发现他们都微微的颤抖着,心里有些奇怪,但忽然想起方才无双威胁他们的话,忘川河…… 若是仅仅只会失却记忆,那些人又如何会怕成这样,而且方才无双那般叮嘱,那忘川水的功效似乎也并非只是简单地令人失忆……瞒着自己,究竟是为何? 抬头看了一眼前方那颀长的身姿,心里终究还是把这件事放下去了,只因凭他的感觉,无双是不会害他的…… 走出城门,面前便是一片荒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腐枯朽的气息,荒草中还闪烁着碧莹莹的鬼火,时不时传来几声老鸹凄厉的鸣叫,恍惚便来到了鬼门关。 无双走在前方,看到这一幕略略停住脚步,左手轻轻一挥,掌心便出现一团明亮的火焰,只是这火焰也如同那鬼火一般闪烁着碧莹莹的光泽,看着十分瘆人。 重明看着,直觉性的皱了皱眉,便从怀中掏出前几日用过的火折子,而无双似乎早便料到他会如此,就在他掏出来的那一刻便伸出手按住了他的手。 一边摇了摇头,一边道,“你是修道之人,而这里是冥界,若是点燃了纯阳之火只怕会引来一堆觊觎阳气的妖魔和小鬼。” 重明恍然,便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我初来这里,什么都不明白,那,以后便都听你的了。” 无双听到这句话,面色放得和缓了些,回眼向前一指道,“过了这片魂之荒原,前方便是忘川河。” “魂之荒原?便是那些前生有牵挂又不想轮回的魂魄归所吧……” 无双颔首,“太多的魂魄在这里呆了太久,百年甚至千年,以至于三魂七魄都被荒原上的鬼火或是白日里的冽风消磨地所剩无几,再也入不了轮回。所执着的便只剩下那最后一点牵挂了……” 听到这些话,重明不知道为什么,竟觉得一阵释然,反而笑了笑,道,“这样不也很好么,与其忘却一切去轮回,倒不如在这里千百年的记住那一件最刻骨的事,或是,那个最惦念的人……” 听着这淡淡的话语,无双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好像被灼热的火点燃了一般,烧烫的痛,一点点的揉碎了,散落成沙,无迹可寻。 定了定神,平复下心中那些无谓的情绪,方才淡淡回道,“走吧,现在说这些不是晦气得很么?我还想多活几百年呢。” 重明闻言微微一笑,垂眉道,“是啊,你身份这么尊贵,怎么会说死就死了呢?自然是要好好的活着。” 也不知是不是无双的错觉,他总觉得最后那一句中有着一种淡淡的说不出的决绝意味?…… 但是以他的性子自然也不会多问,只是摇了摇头,道,“快些走吧,还有一个时辰,界石便要放下了。到时被困在这里,遇上那些难缠的孤魂野鬼便麻烦了。” 重明点点头,二人继续前行。 虽说一路上有许多魂魄觊觎着二人身上的阳气,但惧于无双手中那团火焰所散发出的强盛魔气,都只是在远处盘桓,不敢上前。 二人很顺利的便通过了魂之荒原,只是这顺利隐隐地让重明有些不安,他回眼去看无双,幽蓝色的火光把他的面容映的有些惨白。 踩着稀疏的荒草走过了魂之荒原,横亘前方的便是忘川河了,那河水是深黑色的,浓墨一般,河中还隐隐传来凄厉的呼号声,看得人暗暗心惊。 河上只有一座断掉的石桥,重明看了许久,有些疑惑的转向无双道,“那桥,是奈何桥么?为何会断了?” “一百年前便断了,只因为守桥的最后一位孟婆让一个缺了一魂一魄再入轮回,跳进了忘川,把自己的魂魄洗了出来给了那个人,这个规矩一破,奈何桥便被冥界之主给劈断了……” 重明没想到便是这断桥中也有着这样一段故事,不由得默然,一旁的无双静静地看着流淌不息的忘川之水,等了许久也没有要过去的意思。 重明不由得回眸去看他,只见他剑眉越蹙越紧,心中不由得微微有些担忧,只听他低低地道了一声‘怎么还没来’,身子晃了一晃,竟是无声无息地便倒了下去。 重明一惊,忙伸手紧紧地扶住了他,也就在同时无双手中的火焰熄灭了,霎时,重明感到背后风声顿起。 回头一看,竟是铺天盖地的黑影,带着狰狞和得意的面孔,向这边扑了过来。 25.忆魂之湾 剑眉一拧,拔剑而起,一道清光瞬间铺洒而出,如闪电般迅疾,那些靠近的魂魄皆被拦腰斩为两截,在一声声凄厉的嚎叫声中化为黑烟散去。 重明面色沉肃,一手执剑横于胸前,一手紧紧地握着无双的手将他护在身后,看着那铺天盖地而来的黑影,微微蹙眉,若是硬来定是敌不过,看来只有以退为进了。 这般想着长剑一挥,倚剑在面前画出一个结界,左手拈清心诀,护住无双的心神,清光渐渐地开始蔓延,将二人笼罩在其中。 那些鬼魂惧怕昆仑正宗道法凝成的结界,可本性贪婪久久盘桓不愿退去,重明看着那一双双诡异饥渴的面孔,掌心不由得微微沁出一层细汗,本来从容的心也开始抽紧了。 握住无双的那只手感受手中的冰凉,心中愈发没有底气,只是想着能撑到几时是几时,毕竟自己也尽力了…… 忽然,掌心缓缓涌入了一股热流,心中陡然一惊,想要回头去看却被一只手按住了,只听到背后一个略显虚弱却十分笃定的声音响了起来,“撑住,等到渡船来了就有救了。” 感觉到手又被握紧了几分,温暖,信任,重明不知为何,那种翻涌而上的情绪怎么都止不住了,瞳孔中红了一片,咬咬牙,就赌这一次吧! 握着剑柄的手不知道怎么就又有了力气,长长的提气,闭眼,长剑猛地一荡,清光直上云霄,太虚三清剑。 剑气如雨从天空中浩浩扬扬的洒下,一霎时,整个忘川河的上空被照得亮如白昼,那些魂魄在凌厉的剑气之下无所遁形,凄厉而怨恨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但霎时便灰飞烟灭。 震荡持续了许久,方才渐渐平息了下来,重明一手执剑而立,挡在无双身前,星眸如电,那些余下的鬼魂见状都仓皇散去,只是片刻便无迹无踪。 看着所有的鬼魂都散去,重明方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霎时,冷汗淋漓而下,浑身的力气再也提不上来,膝盖一软就这么跪在了地上。 颤抖的手紧紧地握着剑柄,低下头来,黑发散乱而下,蒙住了双眼,汗水一滴滴落到地面。 就在这时,一个手缓缓的伸了过来覆在了他执剑的手上。 叮当 似是什么一下子崩溃了一般,长剑落地,那只手无力的垂了下来,黑发遮掩下,一个略显沙哑,断断续续且极为细微地声音传了出来。 “无双,你没事吧……” 那只手陡然便握紧了,眼中有酸涩的情绪涌上来,蓦地,便紧紧地拥住了那个人,将那个微微颤抖瘦削的身体紧紧地抱住了。 “白痴……我可是魔……无论如何都不会死的,倒是你,这么拼命做什么……”咬着嘴唇,是第一次这般惶恐。 缓缓地伸出手回拥那人,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宛若低语。 “这个世界上我看到的只有你了,自从我离开昆仑的那一刻便什么都没有了……直到遇见你……我不想……” “笨蛋!”咬牙,猛地截住了那个人的话。将头埋到肩上,感受到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眼睛,一片黑暗,却是压抑不住胸中翻涌的东西…… 第一次啊…… 第一次这般的在心里将一个东西深深地刻了进去。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这样的笨…… 良久,方才克制住泛滥的情绪,低声道,“好了……我们也该走了。”缓缓扶住那人的手臂,一起站了起来。 转过身,一艘小小的渡船正从忘川的对岸悠悠地划了过来。 并没有像从前一样恼怒,而是无谓地笑了笑,回眼道,“他倒很是准时,等我们把这里收拾干净了,才这般悠闲的过来,果真聪明。” 听着无双的淡淡的调侃,重明摇头一笑,“无论如何总算是可以过去了,这不好么?” 听着重明依旧一板一眼的答话,无双是想笑却也不知道怎么笑了,许久,方才抽了抽嘴角,道,“罢了,我也懒得再计较。” 微笑不语。 渡船缓缓划到岸边,披着蓑衣带着斗笠的船夫将船停住,黑发遮住了面容面,看不清他的长相,他只是淡淡扫了二人一眼,便道,“上船吧。”听声音却是个年轻男子。 二人相视一眼,重明听到这个声音虽心存疑虑,但还是随着无双登上了渡船。 站上了渡船,那摆渡人又看了二人一眼,淡淡问道,“二位是去冥界或是魔都,还是天河交界处?” “魔都。” 那摆渡人听了便转过头,走到船前,抽出划船的竹竿,在岸上轻轻一点,渡船便缓缓地滑了出去。 忘川的水很急,而且有着许多大大小小或明或暗的漩涡,可这小船行在河水里却是十分平稳,便是连半点浪花都没有溅到三人的身上。 船行很慢,那摆渡人也是一副不愠不火安安闲闲的样子,只是那么有一竿没一竿地拨着水。 风雨过后的平静,方才的动乱,二人都消耗了许多灵力,重明尤甚,是以现在这么晃晃荡荡地站在船里便有些昏昏欲睡了。 无双看出重明神色不好,便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重明被这么一扶,又清醒了一下,有些不知所以的回头去看无双。 而无双只是摇了摇头,淡淡道,“这个时候可别睡着了,不然等会过忆魂湾的时候就很容易被勾去心魂了。” 听到这句话,前方的摆渡人竟也略略偏过头,依旧是那很平淡的语气,“忆魂湾只是次要,若是守得心神便不足为惧,只是,若神智迷糊掉进了这忘川之中,便是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无双听到这句话脸色微微一变,而重明也是露出了疑惑之色,想起无双之前说过的话,便转头想要问他,可看过去之时,无双已然别过了脸去,脸看着远方,一副恍然未觉的模样。 重明心下也猜中了几分,却也只是淡淡一下便带了过去,若是真的说破,便…… 想到这里,又偷偷的看了一眼无双,想起之前他赌气的模样,又有些忍俊不禁。 脸上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也就在想得入神之时,无双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忆魂湾就在前面,小心了。”说着便双手抱胸,低头闭上了眼。 重明见状也准备抱守心神,目光无意中落到前方摆渡人的身上,他仍是那样缓缓地拨着水,身姿不动,似乎一切都对他没有四好影响。 忽然,他偏过头来,只在那一瞬间重明看到了他那双深邃如漩涡的黑眸,那目光仿佛透过了他的身体就这么穿了归去,怔住,恍恍惚惚地又听到那个淡淡的却宛如魔魅一般声音。 “忆魂湾到了……” 目光越过那奔涌不息的忘川水,透过那层层叠叠云层一片迷蒙,便是像在雾里,心中忽然一惊,知道自己已经入了环境。 努力的平静心神,闭眼,念着清心咒,可不知为什么那平时极为熟稔的咒语此刻怎么也念不出来了,脑中仿佛打了结,弯弯绕绕,旋转恍惚。 再用力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渡船上了。 定睛向四周看去,那巍峨的建筑,飘渺的仙灵之气,森严而庄重,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昆仑…… 自己是回来了么? 迷茫中,一步一步沿着那灰色台阶往上走,汉白玉石的门柱雕琢着云雾和各式符文,守在门前的两个师弟,山门上由天界上仙天恒用剑气亲自题写的‘昆仑’二字,那一笔一划曾是自己照着描摹了千百次的。 走到门前,便听到一声亲切的,“重明师兄好,这次为师叔下山办事辛苦你了。” 不自觉的便笑了笑道,“没什么好辛苦的,我只是尽我的本分罢了。” 寒暄了几句,重明便继续走了进去,这一切都是如此真实,看来之前的那些都只是自己胡思乱想罢了。 向着玉清阁走去,路过了舞剑台,看到刻苦修行的师兄弟以及素来严厉却十分耐心的苍玄子师伯正在互相切磋,唇边带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这样的感觉,真好…… 也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了一个人,走到近前看见是与自己同辈的重鄞师兄,便低头道,“重鄞师兄早。” 重鄞看了他一眼,笑了一笑,温和的道,“师傅交给你的事情都办好了么?” 重明竟是没有思索便答道,“办好了。” 又是一笑,“这次也难为你一个人,居然这么快便将事情都办好了,果然师傅说你悟性极高,之前我还不信,现在总算是心服口服。” 一个人么?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重鄞先前的一句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啊……一直的一直都有一个人陪着自己一起做这件事。 只是,那个人是谁?感觉如此清晰,可容貌却怎么样看不清楚,模糊一片。 头痛……一个名字就在唇边,呼之欲出。 想不起来,为什么想不起来…… “师弟,你没事吧?”重鄞关切的声音响了起来,吃力的抬眼对上那双澄明而温和的眸子,不知为何却产生了退却之心。 不是的……不是! 他的眼睛不是这样的。 忽然,脑海中像是有什么被猛地捅破了一般,那一张在阳光下略含调侃却俊美无双的面孔在瞳孔中无限放大开了。 无双…… 就这么喊了出来。 26.敌人相见 额上落了一个冰凉的东西,天旋地转,猛地惊醒了过来,吃力的睁开了眼,眼前黑影晃动,皱了皱眉,伸手揉了揉眼睛,对上了一张好奇的面孔。 乌黑发亮的瞳孔滴溜溜地转,乍一看却是个极为清秀的少年,只见他好奇地打量着重明,见着重明睁开了眼,呀地惊叫了一声,就跳了起来,跑了出去。 重明被他这么一惊一乍弄的有些发懵,只是勉强撑着坐起了身来,将手按着隐隐发涨的额头,过了许久方才定了心神。 轻出一口气,弯腰想要穿鞋,可看到那双做工精细的黑色的牛皮缕金靴手便停住了,似是想起了什么,低头向自己身上看去。 果不其然,一身昆仑道服已被换成了华丽的黑色锦衣,淡银色的流云暗纹,胸前袖口那些繁复的流苏和装饰物都让他有些不自在。 但看了看四周,一色的银黑色装饰,华丽却又十分单调,自己送给无双的那把剑被放在了剑架上,套上了一个丝绸的剑套,只有那刻着昆仑标志的剑柄露在外面。 看遍了整个房间都没有发现自己的昆仑道服,只得穿上那双舒适却略显不习惯的靴子站了起来。 走出房间,看到外面一片漆黑,天空中没有星辰而是游移着一条条淡银色的烟雾状的半透明事物。 一种深深的宁谧,并没有在那些书中看到的那般诡异和乌烟瘴气,仿佛是另外一个世外净土。 “你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回眸,对上那双熟悉的凤眸,微微一笑,道,“嗯,睡得倒是挺好的。” 说完注意到无双已经换了一套装束,虽说仍是白衣,但气质却发生了完全的改变,额间一条银色抹额熠熠生辉。 上好的鲛绡,在夜色中流转着淡淡的光华,宽袍广袖微微一转便是此起彼伏的银色波浪,颜色略深的冰蚕丝在外服上勾勒出魔族的图腾,繁复而华丽,腰带上垂下赤霄琼瑶雕琢而成的配饰。 这个时候的无双,举手投足之间皆是一种高贵雍容之气,之前的顽劣和邪魅荡然无存。 便以他此刻的品貌,说成是天界上仙只怕也无人会怀疑。 天下无双。 重明还未开口,便见到无双略带欣然之意的目光,“这套衣裳你穿起来果然不错,看来我没看走眼。” 无双若是不说,重明便将这事给忘了,偏偏他提了起来,于是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这套衣裳,又看了看无双道,“这衣裳虽好但毕竟不是我的,你还是把我的衣裳拿来给我换上吧。我不习惯。” 听到这话,无双皱了皱眉,还未开口一个调笑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就你那破道袍,我早就让人给扔了,那种东西穿在魔界,不被人嘲笑也会被抓起来的。” “九漓,不许胡说!”无双低低的斥责了一声,接着又责问道,“我方才是怎么吩咐你的,我有让你随意动他的东西么?” 被唤作九漓的少年似乎十分不满无双的态度,哼了一声,便别过了脸去,一脸‘我就这样,你奈我何’的表情。 无双见状,剑眉一挑,正欲发作,却听到重明淡淡的笑道,“罢了,那衣裳我也不要了,有些东西不是说扔掉就没有了的。本就是身外之物,何足惜。” 听到这话,无双有些诧异,但随即便明白了重明的话中之意,脸色变得和缓了,想要开口,却又被九漓截断了。 只见九漓撇着嘴道,“人家都没说什么,九哥你真是瞎操心。” 无双被这么一顶,眉心跳了跳,一副极度隐忍的神情。 重明见二人情势有点不好,连忙开口道,“无双,不要计较这些了,我想尽早把事情解决了,这样大家就都清楚了。” 无双闻言,面色微微变了变,看着重明,沉默了片刻,方道,“今日是不能了,再等几日吧,巫暨这几日似乎不见人。” “巫暨?!”九漓又开始大叫,“九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 “住嘴!” 这一次无双似是真的动了怒,剑眉挑起,一双凤眸尽是凛冽威慑之色,看地九漓不由得向后缩了缩。 重明听着二人的对话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对,这其中似乎有什么隐情,无双是想瞒着自己,而转念一想无双不会害自己,这件事只怕另有蹊跷。 说出这句话,见到九漓可怜兮兮的模样,无双心里微微生出一点悔意,却碍于面子不好表现出来,只是语气生硬地道,“九漓你先回房去吧,我和重明还有事要谈,有些事你听了不太好。” 九漓听到这话,一下子赌气的瞪大了眼,撇嘴大喊道,“不就是嫌我小么,什么都不告诉我,不听就不听,有什么了不起的。”说着便用袖子遮着脸一路跑了出去。 看着九漓的背影,无双又皱了皱眉,伸手扶额,一副无可奈何地头疼模样,重明一直静静地看着,见到无双这模样,心中有些不忍,便走上前去,缓声道,“他虽有些顽劣,但毕竟年龄还小,你又是兄长是不该如此的。可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便只有日后再做打算了。” 听着重明这样一本正经的话语,无双忽然展颜一笑,接着又看了一眼一脸惊讶的重明,摇了摇头,忍笑道,“算了,不开玩笑了,九漓不过是逗你玩罢了,我们都没认真,却是你认真了。” 重明闻言,怔了怔,接着便略略有些尴尬,但随即便垂眉微微一笑,道,“你们兄弟感情真好。” 没料到重明会突然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无双微微愣了一下,但随即心中便是一阵淡淡的暖,笑了笑,“所有的兄弟中,也只有大哥和十弟同我最好了……” 说到这,他忽然脸色变了一变,看向重明,目光有些怪异,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你刚用了大量的灵力,还是先去休息吧,我还有事要办,就先走了。”说着竟连重明的回复也不等便转身而去。 重明见无双如此,心中升起一丝不安,他方才的脸色分明是想起了什么事,八成是与自己相关,这般便平添了几分忧虑。 只怕这次的事,没有他想的那般容易。 无双急急地走了出去,只因他方才说的一句话让自己醒悟到了一个事实——如果之前苏媚说的是真的,那么……重明不死,大哥便永远不可能获得自由…… 大哥…… 心中尖锐地疼,闭上眼,只是暗暗的期待着那个侥幸,期待三日之后见到巫暨之后,得到那个否定的答复…… 可若是如此,那么大哥获救的概率却又低了几分,到底该是怎样。 皱眉……微微出了一口气。 “九弟,好久不见了。”一个满含笑意却并不讨人喜欢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无双眉心一跳,脸上不耐烦的神色一闪而过,但随即便化为一脸淡然,转过身去,略略仰起头,道,“三哥好。” 黑色嵌金线的长长锦衣,蟠龙图腾,与无双截然不同的气质,虽是极为俊朗的一张脸,但身上透出的那种阴冷和凉薄却是刻到骨子里的,那笑意也只是仅仅浮在表面那张皮相上,让人不自觉地想要远离。 男子又一笑,微微偏头,目光是泠然,“听说这次九弟从人间带了一个人回来,不知可否属实?” 无双目光微微一动,迎上那幽深而冰寒的瞳孔,不闪不躲,不卑不亢,“确有此事。” 男子似是早就料到会有此答复,唇边勾起一角,似笑非笑,伸手轻轻抚了抚那衣襟上根本就不存在的尘埃,举止之间,金华闪烁,接着又看向无双,笑意盎然,目光却如针锐利。 “九弟是带这个人回来供父尊修行的么?” 眉心一颤,剑眉扬了起来,微微眯起眼,目中显出危险的神色,语音也不似方才那般客气。 “父尊的修为已经不需要外力的借助了,这样一个凡人,又能起到什么作用。三哥操心未免有些过了头,还是好好管好你分内的事,麒麟之魄至今仍无下落,若是找不到,父尊责罚便于我不想干了。” 听着这话,男子脸上的笑意一点点的退去,只见他扬眉轻哼一声,以倨傲的姿态看着无双道,“你也就只会耍耍嘴皮子上的功夫,找不回麒麟之魄,我的责罚我倒是不担心,只是……大哥~”说到这,故意停了一停,目中带着得意的笑意看向无双。 无双目中一凛,脸上的嫌恶之色溢于言表,许久,却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冷笑一声,看也不再看眼前的人,便拂袖而去。 眼见着那袭白衣一步步走远,男子脸上现出一点阴鸷的笑意。 不过是一个血统不纯的杂种,如果不是父尊看重他,只怕早已死了不下一百次,总有一天,自己会要他好看! 27.挑起事端 无双回到自己的房间,半倚在书桌边,心中想着这几日的计划。然而只是一会,敲门声便响了起来,剑眉一扬,有些想要爆发的趋势。 努力克制住,只是一动不动的冷冷道,“什么人?” 然而这句话说完之后,屋内是一片寂静,空空荡荡一片清冷,屋外也没有声音了,这让无双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然而在下一瞬之后,那敲门声再次响了起来,眉头一蹙,站起身来,不动声色的走到门前,敲门声仍在继续。 伸出手,加了一点法力,再用力一推门,哐当一声,屋门瞬间大开,夜风长驱直入,瞬间满室清冷,只把屏风前的纱帘吹得摇摆不定。 无人?! 无双立在门前淡淡的环视四周,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的弦却是紧绷着,然而,一无所踪。 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这是恶作剧么?还是有人想要找麻烦…… 夜风卷起他宽大的衣摆,在风中翻舞成一道道银色的光带,忽然,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那随着夜风送来的淡淡甜香…… 脸上露出了明了的神色,接着又化为冷冷的笑意,长袖一扬,掌心交叠,白光自掌心旋转而出,在空中迅速的铺展开来,灼目耀眼,霎时便化成一道巨大的结界,笼罩住了整个庭院。 斜斜的挑起凤眸,潋滟流光,就这么双手微微摊开在胸前,袍袖飘展,目光如电仔仔细细的搜寻着结界中的一丝一毫。 一道恍惚的红影出现在了庭院的最南角,但转瞬便消失了,唇边勾勒出一丝冷笑,五指在空中这么凌空一卷,便席卷起一地风尘直朝那庭院的南角滚滚而去。 一声闷哼,红影被风浪重重的掀翻到墙壁上,接着却是一个狼狈却及时的翻身,歪歪斜斜的落到了面前的地上。 伴随着一声声的压抑的轻咳,点点血红啪嗒啪嗒得在面前的地上晕染开来,仰起头,看了一眼那倨傲而立,目光冰冷的无双,居然还露出了一个极为妩媚的笑意。 “殿下别来无恙啊~”说着还伸出手来,带着微笑姿态优雅满不在乎得拭去了唇边的血渍。 无双看了她一眼,忽然轻笑,“你胆子倒大,到了这一步居然都笑得出来。” 苏媚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按在腰间,忍着胸口的剧痛,缓缓地站起了身来,看向面前目光冰冷的男子,没有丝毫惧怕之意,只是伸手撩撩额前落下的发丝,轻声笑道,“为什么笑不出来,我从来都不担心这些,可无双殿下你似乎该好好担心一下龙渊殿下了,一个月之后便是魔神诞辰,若是再找不到麒麟之魄,那么龙渊殿下可就……” “你到底要如何,说得明白些,你不就是想让我杀了重明么?只是,我凭什么信你!”凤目微挑,满是不屑,只是心中却开始微微波动了起来。 “殿下可以不信我,不过巫暨大人似乎马上就要出现了,殿下不也正准备去问他么?到时候我说的是真是假便可清楚了。”语音清晰,毫不胆怯,便是无双那镇定的目光也微微动荡。 不愿输了气场,仍是冷笑,“那便等着看吧。” 扔下这么一句话,目光泠然,袍袖鼓风而动,转身步入房中,只留给苏媚一个消失在房门中的背影。 看着那袭白衣消失在重门后,苏媚诡秘的一笑,看来自己这一次是来对了,慕渊的易容术果真是好用。 他人的死活与她无关,她只知道,达到那个目的便永生永世可以光耀的活着,不再受人歧视与鄙夷,做真正的妖界之主。 又睡了一夜,重明睁开眼,抚着额头又是一层冷汗,脸上的疲惫之色难以掩饰,又是一场噩梦,昆仑倾塌,天崩地裂,那惊天动地的惨烈场景让他的魂魄再一次不受控制的震荡了起来。 坐起身来,闭着眼定下了心神,这才将发凉的手探入衣襟内摸索着那个可以缓解他痛苦的东西,然而摸索了许久却没有找到了。 忽然,心里一惊,低头微微扯开衣襟,果然自己最不愿发生的事情发生了,无双的十弟,那个名唤九漓的少年只怕是将自己的事物都收了去。 心中生出一丝惶恐,那药物的配料和炼制的方式皆是与众不同,而用那些炼制材料和方式的作用却十分明晰的只有一个,若是无双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想到这,便是衣裳也来不及系上,只是换上了鞋便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出了门,令他的惊异的是,按着时辰来算,此刻应当是艳阳高照,可天上仍是一片漆黑,那些淡银色的烟雾仍是缓缓的漂浮着,一片静谧,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环视四周,院子有两个出口,凭着记忆无双昨夜是从北面那个门出去的,便脚步不停地走了出去。 然而出了院子,重明便再次迷茫了,这又是一个极大的院子,四面都开着圆拱形的石门,这下便是再也无法判断了。 站在院中正犹豫,背上忽然被人用力的一拍,心中一惊,猛地回头,便对上了一个笑意甚浓却又带着三分狡黠的面孔。 正是九漓。 看到九漓,重明心中算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可又隐隐的担忧了起来,这孩子精明古怪得很,若是就这么明白的向他讨,只怕是要被戏弄一番,而且绝难到手的。 想到这,自己便犯了难,犹豫地看了九漓,想要开口,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见到重明脸色变化,机灵如九漓,又如何猜不出他心中所想,只是见他那目光澄明一片和善的模样,却又起不了狠狠作弄他的心思,眼珠转了转,便只决定小小的戏弄他一下。 于是,他眨了眨眼,十分无辜的对着重明道,“重大哥,我昨天帮你收拾衣裳的时候发现了一些小东西,虽然看着没什么用,但我怕你着急着要它们,就给你带了过来。” 重明听着他的这句话,很是惊讶,但随即便微微一笑道,“我刚想去找你,没想到你自己便来了,倒真是想到了一处。” 九漓笑了笑,便伸出手来,手里赫然便是那装着丹药的玉瓶和几个重明之前随身携带的小物件。 看到那瓶丹药,重明心中的石头总算是放下来,看着九漓略显感激的笑了笑,便伸出手去拿他手中的那些事物。 九漓是一直注意着重明的表情,见他的目光一直都落在那个白色玉瓶上,狡黠一笑,在重明伸手拿的时候,手故意就这么抖了一下。 哐当一声,玉瓶跌落在地,里面的丸药尽数滚落在地,那些莹白色的药丸一接触到空气便瞬间化为烟雾飘散开来,霎时,便消散殆尽,只剩下一地的玉瓶碎片。 看到这一幕,九黎心中暗道不好,看样子这东西似乎是仙家的宝物,一接触到魔界的空气便相互抵触消散,可见其仙气之盛。 偷偷抬眼去看重明的脸色,只见他脸色惨白,目光直直的落在那一地的狼藉上,仿佛魂魄都被勾走了。 见重明这模样,九漓脸色慢慢沉了下来,事情只怕是不太好了,于是他也只有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低声道,“都是我的错,我把重大哥你的东西弄坏了,重大哥你要怎么责罚我都随便你。” 重明听了这话缓缓地回过神来,脸色仍是灰白,但还是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意,目光清明地看向九漓道,“你也是无心之失,不要再放在心上,还有……我不会告诉无双的。” 听到这里,九漓心中略略一惊,看着那双澄明的眸子,倒是生出些许愧疚,原来自己的心思他都明白,难怪像九哥这样天生敏感多疑的人都会如此看重和亲近他,怕是同他的性格脱不了干系。 想着却又见重明弯下身来,小心翼翼的将那玉瓶碎片一片片捡起来,然后撕拉一声扯下一片袍袖将那碎片小心翼翼的包了起来。 看着这些,九漓愈发有些懊悔,看来那是对他极为重要的东西,方才自己的举动也是有些过火了。 也就在这时一个清冷而略显突兀的声音响了起来,“十弟,你在这里做什么?” 重明抬起头,便对上了一张俊美却略显冰冷的面容,眉眼间依稀与无双有几分肖似,只是气质却比无双要阴沉许多。 而九漓听到这个声音,条件反射般的便皱了眉,那厌恶的神色难以掩饰,似是极不情愿的回过头,低低的道了一声,“三哥好。” 这一声‘三哥好’让重明的目光转了过去,心中有些好奇的想着原来这便是无双的三哥,虽说容貌有几分相似,但似乎比无双更不好接近。可因毕竟是无双的亲人,所以也淡淡笑了笑,“在下重明,是无双的朋友。” 28.深藏不漏 本是一直都没有在看重明,听到这句话,目光忽然就转了过来,只是那目光中所带着东西却让重明有些不知所措。 良久,他忽然摇头一笑,只是那笑意有些瘆人,却听他缓缓道,“原来你便是九弟带回来的那个凡人。”说到这又顿了一顿,接着似乎饶有兴味地道,“听说,你是修道之人?” 这语气一出口,重明便知道来者不善,正想开口,九漓却已经抢在了他的前面,仰着头看向那人一脸天真地道,“三哥,我刚刚听说二哥找你,你不去见他么?” 九漓这话一出,便看见对面的脸色变了,心中窃笑,只见他连话都来不及说便急匆匆的转身离去。心中想着,只怕这次他要被二哥折腾得很惨。 看着他走远,九漓连忙转过身来,一脸焦急的对重明道,“这里不能再呆了,我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说着便一把拉起重明往外跑。 重明有些不明所以,但也隐隐的觉察到事情的变化,便没有反抗任他这么拉着自己,二人在这偌大的魔宫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好不容易是找到了一个小门出了宫。 不说九漓,便是重明也累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站定,九漓弯着腰喘气,一张清秀的脸憋得通红,重明见状忙伸手帮他抚着脊背,又咳又喘了许久他才缓缓地直起身来。 之前还有些精灵古怪的面容此刻已是苍白不堪,冷汗直冒,见到九漓这模样,重明不由得有些心疼,却也觉得有些蹊跷,但也没有去多问,只是关切地道,“现在可好些?” 九漓看了他一眼,脸色还是很难看,不过是淡淡摇了摇头,“我没事,但要是再不跑快点,你就有事了。” 重明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刚想开口说话,便见到九漓抬手阻止了他,此刻的九漓在没有之前嬉皮笑脸的模样,明亮的瞳孔中满是严肃的神色,竟让重明有些愣了。 只听到他微微喘着气,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九哥要把你带回来,要知道九哥自己在这里过的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如今带回来你这么一个凡人,便更让三哥那样的人有机可乘了……”说到这里似是想起什么避讳的事情,陡然便截了口,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别过脸,瞳孔漆黑,那种神色显得分外凉薄。 听着他的话,重明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他从未想过这些,也更想不到无双会是这样一个处境,心下不由得微微有些发滞。 却听见九漓又道,“你若是不想连累九哥,便自己走吧,三哥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若是告诉了父尊,九哥只怕这次又要吃苦了。” 重明听罢,良久不语。 九漓见他那模样,眉头一跳,想要再说些重话激他,可又不知怎么不忍心开口,只得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又是过了许久,放听到重明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我,是不是早该料到会这样?本是这般悬殊的身份……竟还妄想……“说到这又深吸一口气,猛的闭上了眼,道,“也罢,我都明白了。不会让你为难的。” 九漓听到这些淡淡的话,却不知为何心中猛地紧了一紧,就像被人攥住一般,怎样也放不开。 再也不敢不说话,生怕再说一句便会后悔了,只是冷冷道一声,“我先走了。”便转身向门内跑去。 刚进了门,便听到一声极细极轻的笑声传进了耳中,脚步立刻停了下来,冷冷的转过眼,便对上了一双波光潋滟,顾盼生姿的眸子。 “十殿下倒真是机智,只借着这么一个由头便把那个不讨人喜欢的小子给遣走了。”这娇媚的语音,却是无处不在的苏媚。 “少废话,我让你办的事你都办好了么?”此刻的九漓完全没有了之前那俏皮可爱的模样,倒是变得极为阴冷。 苏媚闻言只是微笑,“十殿下交代的事情我自然会去办好,只是有一点还望十殿下宽恕,巫暨虽答应延期出关,但并未答应不行占卜之事。” 轻笑,神色复又冷厉,“这个简单,若是三天之内那个招惹麻烦的小子不出魔都,便让他永远消失好了。” 苏媚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笑意又添了几分,缓缓道,“看来十殿下果然是手足情深,为了九殿下这次便是连杀戒都敢破。” “你说的太多了。”冷冷的打断了苏媚的话,转身便离去。 看着那渐渐隐没在黑暗中的身影,忽然嗤笑一声,摇头有些无奈也有些嘲讽的喃喃道,“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这次你九哥若是因为那小子出了什么事,可真是你自以为是的错了。”说完这句话,便伸手习惯性的撩了撩耳边的发丝,然后最后看了一眼那深黑色镶嵌着飘渺银色的苍茫天空,微微一笑,迈着小碎步十分悠闲地走出了魔宫。 而重明低头站在原地,并没有觉察到有一个人从北前方走了过去,他只是在那想着之前的种种,良久方才抬起头,看看魔宫那高大的墙壁,自己摇头苦笑,便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魔界毕竟与人间不同,白日黑夜混淆不说,便是在这本当是白天的时辰,大街上也没有几个人,只有几家想是店铺的建筑前亮着几个幽蓝色的灯笼,看上去分外诡异。 脚下的石板冰凉而坚硬,似乎隔着厚厚的鞋底也能感觉到有凉意渗透进来。 自己是被无双带进来的,而现在根本就不知道到底从哪里走,一时间添了无数迷茫,看着四周高高的建筑,开始忐忑不安。 脚步迈不出去,也退不回来,只是那样胶着在那里。 叮当,叮当当,金属的声音,极为细碎却也极为清脆,就这么轻快地响着,铃铛的声音。 这声音一下子牵紧了重明的心脏,猛地回过头,向身后看去,黑暗中隐隐看到一个影子朝这边缓缓地走了过来。 目不转睛地看着,心跳也漏了一拍,手指已经暗暗地拈起了法诀。 铃铛的声音越来越响了,这种声音之前在崇阳村也听到过,是女孩子挂在头上的铃铛在跳动时发出的声音,只是放在这里却显得分外诡异。 越来越近,虽说没有星星和月亮,但那些漂浮着的银色影子却将那个黑影照的有些轮廓了。 到了近前,终于是看清楚了,是一个穿着淡绿色衣衫的女子,眉目淡雅,举止从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翩然若仙的气质,那铃铛便是挂在她纤白的手腕上的。 看到她的外貌时,重明心中的忐忑已经消失了一些,直到他完全用灵识觉察不到魔气之时,总算是放了一点心。 看着那女子一步一步的走过来,脸上始终是带着一点淡淡的笑意,只听她微笑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到锁灵城来呢?” “锁灵城?”重明微微皱眉。 那女子见状便明了了,轻叹了一口气。又笑道,“我说呢,原来是不知道,要知道锁灵城可是魔都囚禁犯人的地方,稍有不慎,走错一步便有可能送命。还好你遇见了我,否则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 重明闻言,不由得抹了一把冷汗,可心中有产生了些许疑虑,毕竟眼前这女子素昧平生,而且她方才又说这里是极为凶险的地方,那她这样一个弱女子又是怎么能出入自如呢? 见到重明的目光微微有些变了,绿衣女子又是一笑,道,“你似乎是不信我的,如此我也无话可说,现在我要从另外一条路回去了,你若是信我便跟我走。若是不信便请自便吧。”说完这句话便施施然从他身旁走了过去,再也没有多说一句。 重明看了她一眼,又回头看了看魔宫的方向,若是此刻回去是断断不行的,那么…… 终究还是提步跟了上去。 那绿衣女子见状微微一笑,却也不再多说话,只是步伐优雅的向前走着。 这一路上却是‘人烟’越来越繁盛,渐渐地便有了人间闹市的即视感,重明看着那来来往往的‘人’,也不知为何,心中竟多了一丝安稳。 而那绿衣女子似乎颇受欢迎,一路上遇到了许多向她打招呼的‘人’,而她皆是报以微笑,同样的,那些‘人’看着重明的目光却是有些不同了,那种赤裸裸的感觉,直让重明觉得想要躲开。 绿衣女子走在前方,偶尔侧眼看回去,见到重明略微窘迫的情状,却是微微一笑,也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地这么朝前走着。 渐渐地,离开了繁盛的地方,‘人’也越来越少了,绿衣女子始终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偶尔回眸看看,确认一下重明有没有跟着她。 重明也不知怎的,就这么一直紧紧地跟着,没有半分觉得不妥,若是以他本来的性子,定是一路上要犹豫许多,可这次却似乎是打定主意了,就这么跟了上去。 29.云里雾里 到了一幢装饰华丽朱漆碧瓦的高楼前面,绿衣女子停下了脚步,略略回身一笑,道,“这边是我住的地方了,你要随我进来么?” 重明抬起头来,见到那楼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牌匾,用金粉写着‘听碧楼’三个大字,罕见的是楼中不像那些之前看到的建筑漆黑一片,而是灯火通明,人影晃动,笙歌笑语不断。 见到这些,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抵触,但表面上还是淡淡的,只不过没有再朝前走了。 觉察到重明的这一变化,绿衣女子对着他眨了眨眼,水袖扬了一扬,腕上的铃铛叮当作响,那空灵的声音袅袅绕绕的船到重明耳中,而那绿衣女子也不说话,只摇头一笑便掩面转入了楼中。 重明也不知为何,心里便朦胧了起来,有些恍恍惚惚的便跟了过去。 推开那扇半掩的红漆雕花门走进了楼中,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是醺然的味道,有酒香也有脂粉香,脚下是厚厚的绣着金线的锦毯,锦毯上盛开着大朵大朵不知名的血红色花朵,那种浓烈夺目的艳丽有些直刺瞳孔。 向四周看去,那绿衣女子已经不知道去到了什么地方,周围是一间间紧闭的房间,然而透过薄薄的窗纸还是能依稀能看到里面的晃动的人影,从那些人的话语和行动,依稀可以分辨的出来里面的人在做什么,一时间不由的有些口干舌燥,连忙别过了脸去。 然而,这里的构造是一个环形,四周都是房间,那些声音和影像便这么不停地在重明眼前和耳中回荡。 群魔乱舞。 实在是忍受不了这种氛围,重明长吸一口气,转身便想要走出门去,可就在转身之后,却惊异地发现方才那些半开的雕花红木大门都失踪了,四周全都是房间…… 脑中一阵眩晕,愈发的茫然,这个时候才开始后悔了,尽力想要定下神来,可这时的脚步已经有点不听使唤。 忽然,看到在那几间房的中央有一个通往楼上的梯子,便如同找到了救星一般,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 扶着楼梯的扶手缓缓地向上走,头皮有些发涨,眼前的影子是重重叠叠的,好不容易一步一步蹭到了楼上,映入眼中的却又是一排房间,与楼下的那些别无二致。 手扶着额头,头痛欲裂,想要返回,忽然看见一个房间的门略略打开了一点,而房中似乎也十分安静,便如同找到救命稻草一般,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 走到门前,耳中传来一些细微的人语和呻吟声,可此刻的他已经顾不得多像,疼得几乎要裂开的头实在是无法控制了,猛地推开门便这么闯了进去。 ?! 房中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重明手撑在门上迷迷糊糊的朝里面看,一张悬着黑色锦障的大床放在对面的位置,里面……似乎有两个人? 虽说神智已然模糊,但本能也让他低低地道了一声‘抱歉,打扰了’,便转身想要离去。 身后传来一声冷笑,‘这样就想跑么?’ 这声音?!好熟悉……正想回头,便感到背上一阵剧痛,不受控制的向前倒了下去了,唇角缓缓溢出一缕血丝,伸手紧紧攥着门,身体终究还是软软的滑了下去。 在模糊中,隐隐约约地看到两个人迈着优雅的步子缓缓走了过来,那长长绣着金线的黑色锦袍似乎唤起了记忆中的某个东西…… 两个男人,都是极为俊美的男人,其中的一个依稀是在哪里见过,那眉眼那神态…… 似乎是无双的三哥?…… 想要睁开眼看清,可惜眼皮子像是被什么黏住了一般,无论如何也打不开了,只隐隐约约地听到那两个人在说着什么‘放过’,‘小心’之类的语句。 后来只感觉到自己被人扳了起来,又模模糊糊的听到了一句十分奇怪的话,‘虽说被这小子扰了,不过今日可是你先来找我的,后果可要自己承担……’ 布料摩擦的声音和细细碎碎的杂乱响动还在继续,重明实在是无力支持,便这么倒了下去。 …… 冰冷渐渐的蔓延上来,浑身发冷,想要移动可是身体却无论如何也动弹不了,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皮肤绷得极紧。 忽然,一只柔软温暖的手缓缓抚上了他的额头,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你倒真是倔强,方才让你好好跟着我,你偏要到处乱跑,现在好了吧,被那两个不省事的小子关到这来,我想救你也难啊。” 听到这话,重明仍旧是迷迷糊糊的,那只手略略加了些力道,重明只觉得有一阵热流一点点的从眉心涌了进来。 身子渐渐地暖了起来,慢慢的有了力气,抬了抬手想要坐起来,却被人按住了手,那个轻柔又略显无奈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别动啊,你就这么想给自己添麻烦么?这次遇见我算你幸运,等会带你出去,你可不要再像上次一样别扭了。” 重明听着这话,沉默了一会还是静了下来,见到重明安静了下来,微微一笑,伸出手在他的脸上轻轻地扶了一下,道,“这不就好了么?你先在这等着,一会我便带你出去。” 感觉到身边的人离了开来,接着便是那熟悉的铃铛声响,叮当叮当渐行渐远。 睁开眼,伸手一撑想要坐起来,却猛地被脖子上套着的锁链扼住,一阵哗啦啦的乱响,脸憋得通红,连咳了好几声,伸出手想要解下脖子上的锁链,却发现手也被枷锁给套住了。 颓然的垂下手,仰头看着漆黑的石壁,猜测着着自己现在的境况,想着方才那女子说的话,心中游移不定,她到底是要怎么样呢?若真是想帮自己,那昨夜又怎么会把自己带到这样一个地方。还有那两个男人…… 现在终于想起来了,那其中的一个便不正是前几日见到的无双的三哥么……而同他在一起的那个男子虽未来得及看清眸眼,但身上散发出的气场似乎要更胜一筹,两人并肩而立的那种感觉,十分微妙,却又说不出来…… 一声轰隆隆的闷响,石门被推了开来,一股清冷的气息透了进来,一个黑影缓缓地走了进来。 重明心中一惊,心中思索了一会还是闭上眼假寐,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重明心中更是忐忑,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处于什么样的境况中,只有以不变应万变了。 终于,那个人停在了重明身前,没有继续动作,只是这么淡淡的审视着,重明忍着心中强烈的波动,表面上仍是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 忽然,听到一声低低的轻笑在这个石室中回荡了起来。 “无双的眼光倒还真不错,这形貌便是放在神仙中也只有天枢那个无心无情的能比得上了。也难怪无双要那么费尽周折替他办那件事,忘情倒也忘得真快啊……”说到这,竟伸出手缓缓抚上了重明那细密纤长的睫毛。 感觉到一个温热的事物轻轻地覆上了自己的眼睛,几乎是竭尽了全力,方才克制住不睁眼反抗。 而那人却已敏锐地觉察到重明睫毛的微颤,随即便收回了手,玩味的一笑,“你纵使比那天枢更胜几分,我也不会在你的身上动心思,一则是我心中再也容不下别人,二则无双虽然一向不将我太放在眼里,可我这个做二哥的也不会再抢他的人。” 重明听到这里,便已明白了自己的假寐被他发现了,索性睁开了眼,目光不闪不避的看了回去,淡淡道,“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将我关到这种地方,都不要再将我同无双牵扯到一起了。我的事皆与他无关。” 看着重明剔透澄明的双眸,眉头微微一挑,眼中泛起一丝笑意,只是那神色却仍是十分沉肃谨然。 却听他缓缓道,“原来如此,不过我猜这便是无双为什么会对你这么不同的原因,难得有这么一个不缠人又安静地人愿意陪他,还会自己把事往身上揽,这倒比我家那个别扭的强多了。” 他只是无意地说着,似是完全没有回重明的话,却又是字字句句的暗暗扣着重明的心,只是那些话中的某些意思却让重明怎么也参不透。 并没有等着重明想明白,那人说完了这些,将长袖一拂,重明身上的锁链便尽数解去,哗啦啦散落一地,接着最后淡淡扫了一眼重明,潇洒地扬长而去,干脆利落。 重明伸手拉下了身上剩下的细碎锁链,缓缓地站起了身来,略略的活动了一下身上那发麻的筋骨,便一步一步向门外走去。 30.温馨来了 推开沉重的石门,接触到外界清冷却略微干燥的空气,不由的闭上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伸手擦去额上冒出的细汗,想着方才那位男子说的话,心中的一块石头放了下来,揣测他的话中之意似是不愿意上了兄弟之情,那么他纵然不会护着无双却也不会让无双的三哥乱来…… 心中的一块石头算是略略的放了下来,却又是一下子空落了下来,纵然如此又如何?自己终究还是不能再回去的,毕竟九漓说的是事实,一个修道之人来到魔界这种地方本就是荒谬,更何况无双是这样一个身份和处境…… 无奈的苦笑,果然自己还是这样放不开、看不破的人么? 一声略带责备又显得些微亲切的声音响了起来,“还愣在这里作什么,难道等着沧溟那小子来抓你回去么?” 回眸,却正是方才的绿衣女子,一手抚着额,手腕上的铃铛在黑暗中闪烁着暗金色的光泽,就这么蹙着眉,好不耐烦地看着他。 重明看到她,目光动了动,脸色不太好看,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这么径直的以漠视的态度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见到重明这一举动,绿衣女子秀美的剪水眸微微挑了起来,有点危险的味道散发了出来,见着重明越走越远,并没有半分回头的意思,眉头一蹙,终究还是开了口。 “你若是这么走了,我便把你的行踪告诉无双殿下了。” 如她所料,这句话一出口,重明便停住了脚步,转回头看了过来,目光里有着些许愤怒和憋屈?的意味,而身姿仍旧僵在那里,没有挪动一步。 绿衣女子看到他的表情,不由得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终于还是缓缓地走了过去。 走到他面前,又是叹了一口气,道,“你倒真是不让他省心,这般地倔强不听劝……” “我凭什么信你。”第一次,重明冷冷开口打断了别人的话,可见他心中翻涌的情绪。 听到这话,绿衣女子也是一愣,接着便勾唇轻笑,目光变得有些奇怪了,“可真不知道无双为什么会看上你这小子,这脾气真心古怪得很。” “你究竟和无双是什么关系?“重明的语气已经带了一些咄咄逼人的味道。 见重明是真的认真了,绿衣女子又是摇头一笑,道,“罢了罢了,也不同你卖关子了,实话告诉你,无双早就看出了九漓的那点小心思,也是将计就计让你离开,免得留在魔宫中被那些不坏好心的人暗算。“ 听到这些话,重明是又惊又疑,看向绿衣女子,只见她神色坦然而淡定,似是不像在说谎,可若真是无双的安排,那自己怎么又会撞上他的二哥和三哥……而且一切都太巧妙了。 似是看出了重明的疑惑,绿衣女子微微摇了摇头,笑道,“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纳闷呢,这世上怎么就有你这样倒霉的人,那两兄弟是一个月都难得来一次的,这来了便被你撞上了。倒也难怪你会怀疑我。“ 重明听了这段似是在情理之中的话,心中微微的犹豫了,思忖片刻,还是问道,“若真是如此,那无双是怎么交代你的?” “交代?”绿衣女子轻笑一声,“他可不敢交代我做事,不过是求我帮这个忙罢了。” 说到这又挑了挑眉,颇含深意地看向重明道,“不要以为无双挂着那个头衔便可以支使人,魔尊可是有十个儿子,这里面的道道又岂是你这种不问世事的修道之人所能明白的……你倒真是辜负了他的一片心。” 听到这番话,重明咬了咬嘴唇,有些茫然,心中有什么东西一点点的落下去,想说话又觉得心中梗得慌。 绿衣女子见他这模样,知道他明白了这个处境心中难受,便不再说这些话来刺他,只是轻叹了一口气,道,“也罢,现在同你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处,只是想让你知道凡事没那么简单,不要高看了别人,也不要低看了自己。有你在,无双总算是可以安心一点,你这样一走,无双虽然表面上不说,可你知道他有多担心么?自以为是的小子,还不快把自己安顿好,我也好跟无双有个交代。” 听了绿衣女子这番话,重明满心只是愧疚和难受,再不迟疑便点头道,“我跟你走便是,回去告诉无双,不要再操心那件事,我不需要了……” 绿衣女子闻言,目中流露出一丝惊讶和欣赏,接着便转头淡淡道,“跟我来。” 重明跟在她身后慢慢地走着,此刻的头脑竟十分外的清明,抬头向前看,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女子手腕上的铃铛没有了,心里动了动,此刻便是猜也明白了,之前都是那铃铛的蹊跷。 而现在那绿衣女子收了铃铛,似乎是对自己也没有了恶意,心中的戒备也一点点消去了。 那绿衣女子转过几道小巷,终于到了一间极不起眼的民居前,回头看了重明一眼,推开门,又揶揄地笑了一笑,道,“可别再迷路了,这次若是在这种地方还能迷路,那我可也没办法了。” 重明闻言,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便跟了上去。 走进屋里是漆黑一片,重明反手带上门,这下边是便面那一点点微弱的光也看不见了。 只凭着一点点的听觉去判断女子的方位,本来还是听得见那脚步声,可忽然一下子又没有了,就像是脚步突然停住了一般。 重明有些茫然了起来,脚步开始犹疑了起来,忽然,若有若无的铃铛声响了起来,便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重明连忙迎了过去。 走了两步,铃铛声越来越近,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有点奇怪,停住了脚步,有点迟疑了。 身体忽然一紧,有熟悉而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重明有些不知所措的便被抱住了,下巴搁到那人的肩上,薄薄的衣衫能感觉到肩膀上略硬的骨骼纹路。 这般真实,好看的眉心拧了一拧又松开,终还是伸出手回拥了,感觉到那人的气息温热而均匀地喷在自己的耳侧。 也不知为什么,心里酸了一酸,略略的侧过脸,去看那没有边缘和深度的黑暗,轻轻出了一口气,忽然就觉得这样放不下了…… 两人都这么默不作声,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就这么静静的不动,重明感觉到他的手一点一点的在加紧,那种炽烈的无奈通过那人微微发颤的手指传到了他的心中。 一口气深深的憋在胸中,汹涌。 良久,方才听到一个低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完全不复之前的清朗与明亮,只是那样断断续续地低语,一下子就把重明的心给牵住了。 “你怎么总是这样自己做决定,永远都不顾及到别人。你以为你的决定我就会喜欢么,我就会觉得轻松么……” “无双……”重明终于是迟疑着开了口,那边的声音一下子便静了下来,重明咬了咬嘴唇,方道,“我只是想,我这样一个人也没关系,只是你……我不想连累你……” 无奈的苦笑,“又说这些没根据的蠢话,这般自以为是,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好了。” 听着这带着淡淡无奈和惆怅的话语,重明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许久,才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仰起头,眼睛在一片黑暗里闪出星光。 “以后,都听你的。我不会再自作主张了……”听到他如是说。 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神经也缓了下来,重明也感觉到背上的那双手渐渐的松了下来,淡淡笑了笑,便缓缓抬起头,看向黑暗中那双依旧明亮的凤眸。 “那现在你准备怎么办?若是让我回去,我怕你三哥……” “坐下再说。”话音刚落,便听到破空之声响起,一道蓝光从空中浮起顺着屋子转了一圈,就看到一盏盏灯这么依次地亮了起来。 灯火通明,重明总算是再次看清了无双的面容,那疲惫的样子让他暗暗心惊,凤眼中有些细细密密的血丝,脸色也十分苍白,衣衫凌乱,那模样完全不复初见时的风华万千。 心中的愧疚再一次扩大,到时无双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看着重明淡淡一笑,拉过身旁的椅子便道,“坐下说吧,有些事我得告诉你。” 重明暂且压下心中那些小小的情绪,坐了下来,和声道,“你说。” “我父尊想要退位,现在魔宫里情势很不稳定,我不想你参与进去,所以便让碧姨带你出来,没想到你进了听碧楼,跑丢了不说还撞见了二哥和三哥,这次若不是碧姨,倒还真的费一番周折……” 一声轻笑响了起来,“你现在倒会说我好话了,当时那么硬着一张脸,知情的明白你是在求我,不知情的还以为我在求你呢。” 31.温馨满满 只见无双闻言有些无奈的用指节敲了敲桌面,没有丝毫的尴尬或是其他神色。 只是略显无奈地回看了笑意满满的绿衣女子一眼,淡淡道,“碧姨,你着性子倒是愈发孩子气了,虽说这次重明的事我请您出手,可你让我做的那些事我哪一样没做到?现在说这个,碧姨你确定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绿衣女子摇头一笑,伸出手拂过耳畔的珍珠坠子,手腕上那串金铃叮当作响,笑道,“怎么,许你小子四处乱来,就不许我开个玩笑么?” 听着二人的对话,重明似乎听出了些眉目,只是心中却十分怀疑自己的推测,他听无双对那绿衣女子的称呼和态度,那绿衣女子当是他的长辈,只是这年龄…… 无双似乎是有些事情相对重明单独说,只是对于绿衣女子的话只是略显敷衍地笑了笑,接着便道,“碧姨你现在不回听碧楼看看么,出了昨天那件事你居然还能有闲心在这里同我们打趣。” 绿衣女子斜斜的睨了无双一眼,轻笑,“怎么,这么快就想赶我走了,不过你们的事我也还真不想多参和。“说着又轻轻扫了重明一眼,便带着浅笑走了出去。 这过程中无双一句挽留的话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看着,只当是承认了绿衣女子的说法。 直看着绿衣女子走出去又带上了门,无双方才回过头看向重明,淡淡道,“那件事我已经办好了,他答应我明日便替你占卜。” 重明闻言,略显诧异的抬起头,但随即面上便添了几分犹豫,微微蹙眉道,“无双其实我纵使不知道也没什么关系,你不必如此上心的。” 本是重明一句略含自责的言辞,听到无双耳中却是换了一个味道,只见他脸色微变,抬眼问道,“是不是碧姨跟你说了什么?” 这样一出口却像是不打自招了,重明先是一阵错愕,随后眼中便多了几分疑惑,无双自悔失言,轻咳一声别过脸去,手指无意地在桌面上缓缓地滑来滑去。 重明虽说听出弦外之音,但见无双这模样,也怕他又尴尬,便微微一笑,转移了话题,只问道,“那明日我该如何去见那位占卜之人?” 无双听到这,手里无意的小动作停了下来,抬眼看了看他,复又垂眼道,“你无需担心这些,我都安排好了。毕竟这其中有些曲折你还是少知道些为好。” 听到无双这么说,重明便明白自己又做了一件不讨好的事,咬了咬嘴唇,也再想不出说什么了,只得低头看着桌上雕花的纹路。 无双似是觉察出崇明心里的变化,也觉得自己说话有些不妥,不由的放低了声调,缓缓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明日那位占卜之人脾气着实有些古怪,你要记着千万不要多说话。我这么说是怕你倒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重明听到这句话,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心中暗道,便是无双也觉得这人脾气古怪,那么想必他请到那人为自己占卜也是很费了一番周折,想到这里,抬头看向无双那有些失去光泽却仍俊美如昔的脸,轻轻吸了一口气道,“这次,辛苦无双你了。” 无双听到这句话,先是一愣,接着便抬起头来看向重明,忽然,那本是布满红丝的眼中便漾出一抹笑光,映着屋中摇曳的烛火,波光流转,一时间整个面容都变得神采熠熠。 重明看着他那双勾人魂魄的凤眸,也不由得微微一笑,薄薄的唇边扯出温和的弧度,那样的沉静安详的神态,便觉得是有一池春水轻轻的泛起了涟漪。 无双心中一动,便脱口而出,道,“今晚我便留在这里吧,有些事情我想细细同你说。” 重明闻言也没有尴尬,只是十分自若地道,“也好,有些事情我也想对你说。” 无双听到这句话,心中有点欣喜,接着又有些期盼的看向重明低声道,“那便先进里屋吧,这里不是魔宫,鱼龙混杂的,晚上点灯会引来不好的东西。” 果然,不出意料的重明点了点头,无双微微一笑,长袖扬起,一阵风卷过整个房间便又是漆黑一片。 重明眼前一片黑暗,心中不由得又是紧了一紧,只是下一刻一只温热的手便伸了过来缓缓握住了他的。 “跟我来。”听到黑暗中那人轻声道,那声音低沉中略略的带着一丝沙哑,完全不似无双之前的声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重明听着这声音心便不由自主的跳了一下,手动了动便握紧了。 感受到那人略显冰凉的手指握在掌心,无双心中却是一点点的暖了起来,二人就这么缓缓的走着。 也不知为什么,总感觉这屋子似乎特别大,便是走了这么许久也没有找到卧室,二人就这么兜兜转转,手是握着的,只是这般的握着,便似乎能感受到那人掌心的纹路,有些粗糙的关节,纤长的指节,全部的全部。 不知道为什么心跳的有些快,呼吸也不如之前那么平稳了,抬起头,虽然是很近,但依然看不见那个人的影子,收回眼,略微有些失落。 终于,漫长的寂静之后一声吱呀的闷响,应该是卧室的门打开了,重明跟着他向里走,跨了一步,没有想到会撞上门槛。 低呼一声,整个人便朝前方扑去,牵着的手也猛地扯了一下,无双一惊,可毕竟在一片黑暗中,方才是凝神屏气方才能看清,这下一乱也看不见重明到底是什么情况。 于是哐的一声巨响,二人都跌到了地上,重明是反射性的闭眼,只是出乎意料之外,他并没有脸着地摔到地上,而是跌在了一个人的背上,他的脸清楚地感觉到隔着薄薄衣料的肩胛骨,那种突起的感觉,硌地他脸有些疼。 一声低低的闷哼从身下发出,重明一惊,连忙站起身来去扶无双,在黑暗中摸索着搀着他的手将他扶起来。 有隐隐地血腥气传到重明的鼻子里,心中一惊,忙伸手往无双身上摸索,一边焦急的问道,“无双你受伤了?可还好么?” 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安抚似的缓缓拍了拍,接着便低声道,“我没事,只是额头上擦破了一点罢了。不碍事。” 重明闻言眉头更是蹙地紧了,一边伸手去探他的脸,片刻,指尖触到一片暖湿,知道是什么,手不由得便抖了一下。 黑暗中看不清那人的眉眼,也隐隐地感觉到他的焦虑,无双不知为什么心里便升起了一点点小小的喜悦,眉头扬了扬,凤眸在夜色中潋滟,缓声道,“我又不是普通人,这点伤真的算不了什么。” 说着似是为了让重明安心一般,自己轻出一口气,抬手,掌心散发出幽蓝色的光泽,举到脸侧。 这时,重明才看清无双的额头上竟是擦伤了一大块,血还在顺着脸庞往下流,映着这幽蓝色的光芒竟是异常的诡异。 重明低呼一声,脸上的神色愈发难看。 却见无双微微一笑,便伸出手覆在了那伤口上,蓝光弥漫,也看不清他究竟是在做什么。 只是片刻,便见他轻舒一口气,放下了手,额头上的伤便就这么消失了,光洁如初。 看着重明一脸惊异的模样,无双又是微微一笑,道,“我都说了不要紧,你这样看着我,倒让我为你担心了。” 重明闻言总算是释然,也笑了一笑道,“都说了我没见过这种场面,你还这样取笑我。” 无双听到这话,也不知为什么,脑中一动不假思索的便脱口而出,“那么那日呢?那日在昆仑你为我挡剑……”说到这,立即醒悟到自己说错了话,眼中多了一丝愧疚和黯然。 谁料重明听了只是淡淡一笑,没有一丝尴尬的道,“我知道错不在你,而且……我们是朋友不是么?” 这句话一出口,朋友那两个字便让无双心中添了一点不自在,可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得勉强的笑了笑,道,“是。” 黑暗中,重明并未觉察出无双表情那细微的变化,只当他是情绪缓和过来,便笑了笑,又道,“你不是有话要同我说么,现在就说吧。” 无双庆幸重明没有再说下去,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便伸手在他的肩上轻轻地拍了一下,起身道,“我们去榻上躺着说吧,已经有些晚了。” 本是极为简单一句话,重明听了之后也愣了一愣,片刻之后,竟觉得脸上微微有些发烫,迟疑了片刻,还是简简单单的答了一个‘好’。 无双听到这个极为简洁的字,心中却是一动,感觉有点欣喜,于是淡淡一笑道,“过来这边吧,幸好这屋里也没什么其他的东西,不然再撞着,便没那么容易了。” 重明听到这句话,脸上是愈发的有些红了,只是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情,若是此刻无双看到了他那副微微腼腆尴尬的模样,定是会痴了。 32.怦然心动 无双先坐到床沿上又向一侧让了一让,便伸出手去拉重明,顺手一拉扯到了他的半截袖子,接着便反手握住了那瘦削的手腕,轻轻的拉着让他坐到了自己身边。 重明坐到了他的身边,侧头去看他,却听到一声轻笑,道,“你这般坐着干什么,我们都睡着说话,不是舒服多了。”说着低头脱了鞋子,便翻身躺倒了床上。 重明见他如此,自己也不再扭捏,不自觉的微微一笑,脱了外衣和鞋子便也躺到了他的身侧。 二人仰面而卧,都没有回头,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头顶上那一片漆黑,还是无双先开了口,缓缓道,“魔界的事情你许多都不明白,就不要再这么四处乱跑了,一个小孩子说两句话便把你给气跑了,你倒真不让我省心。” 听到这句话,重明抿了抿嘴唇,有些尴尬,无双也没发觉自己的语气现在已经有了一种微妙的变化,那种极其亲密自然的口吻就那么不自觉地说了出来。 过了片刻,方听到重明淡淡道,“这话,师兄也曾和我说过,你们都觉得我很任性,只是,我若不任性一点,今日便不可能与你在这里了。若不是……” “重明……”无双就这么打断了他的话,罕见的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似乎有些紧张,良久才转过头,一双凤眸流光溢彩,却听他一字一句的问道。 “重明,告诉我,你真心是怎么看我的。” 听到这猝不及防的问话,重明是有点惊异,但很快他便又恢复了那副淡淡的样子,只是低眉浅浅的笑,语气很轻,“你和他们所有人都不同,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我知道,你是最最不一样的。” 虽然没有等到自己最想等到的答案,但听到这样的一句话无双还是心中十分欣慰的,至少他不仅仅是个普通的朋友的定义,至少他现在是唯一一个陪在他身边的人,那么这样就很足够了,他有充分的时间扭转这个定义…… 回眸去看重明,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已经闭上了双眸,纤长细密的睫毛在眼睑上投出一片小小的阴影,薄薄的唇微微抿着,五官溶在夜色里,温和沉静,那细致白皙的肌肤仿佛散发着半透明的光泽。 就这么看着看着,无双便不自觉的微微一笑,忽然,他目光动了一动,脑中闪过一个略微有些无赖和小邪恶的念头。 唇边漾起一点笑意,缓缓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揽在了重明的腰间,隔着一层衣料感受得到那温热的体温。 看着那温和清隽的面孔,有些满足有些小小得意的一笑,便这么闭上了眼。 一片黑暗中,一双清亮的瞳孔缓缓睁了开来,下移,看到那双小心翼翼的扣在自己腰间的手上,淡淡的,又略略的侧过来,黑暗中仍看不清那人沉睡的面容,但能想象到他那种小计谋得逞的一点得意和一点欢喜的样子。 清亮乌黑的眸子里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轻轻的呼吸,在夜空中氤氲出一片安详平和,轻轻闭上眼,也睡了过去,万家宁谧。 也许是清晨,重明睁开了眼,略略偏过头,只看到身旁床单上的一点点凹陷和褶皱,想是无双已经出去了。 此刻虽说仍是一片漆黑,但隐隐却也多了些光亮,重明披上外衣起来,低头换上鞋子,散开的头发的微微垂到了眼前,伸手撩了撩头发,停住了穿鞋的动作,伸手朝床上去摸,摸了许久也没找到簪子。 心中有些纳闷,忽然又想起来,自己似乎那天夜里被关到那个地窖中的时候簪子便已经不在了,不由得哑然失笑。 看了看自己散着头发,想着今日要去见那位占卜之人,这样难免失礼,颦眉想了一会,便伸手从里衣中撕下了一条两寸宽的的黑色锦带,抬手便将头发束了起来。 这样又低头看看全身的衣着,似乎确实没有什么纰漏的地方,则才走了出去。 出了门,抬头,黑色的天空中那些漂浮着的淡银色烟雾似乎比昨天见到的多了几倍,也正是那些烟雾的光泽让整个魔都多了几分光亮。 也不知怎么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这些漂浮着的东西怎么也和人一样晨出夜寐呢?想到这,心里便有些发毛了,不由自主的抬起头看了看那些漂浮着不断流动的淡银色烟雾,那些东西仿佛也有灵性一般,对着他或明或暗地闪动着。 重明心中一紧,连忙低下头,这个推测似乎…… “你起来了。”一声轻唤将他拉回了现实,抬起头,对上无双含笑的眸眼,心里略略安定了些,也不由得微微一笑。 眉头一动,只是今日的无双似乎有些不同,那身衣裳…… 那件最简单不过的白色衣衫,便是二人第一次见面穿的那件,不由的皱了皱眉,想,今日去见那占卜之人,无双为何会穿得这般简慢? 谁料却是无双先开了口,笑道,“你穿成这样可是不行的,他若是见了,定会说我们又摆起架子来膈应他,上次吃了亏,这次也得学乖了。” 听了无双这话,重明是恍然大悟,自己竟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但凡那些高人都有些自命清高的脾性,若是穿得过于华丽,反倒会招来厌恶。 想清楚这一点,便道,“那我先进去换身衣裳,你等一会。” 正想转身,却被无双伸手拉住了衣袖,有点愕然的回头看向无双,只见他摇头一笑道,“你也太小心了,我看你这样挺好的。再说你本也不是那种锋芒毕露之人,不用担心他会看低你。” 重明闻言略略算是放了心,不动声色的收回他拉着的袖子,笑道,“那我便随你去了。” 无双点点头,“随我来吧。” 重明跟在无双的身后,二人慢慢地走着,一路上那些淡银色的烟雾不停地在二人身侧游移着,偶尔还会触碰到重明的发丝。 重明被扰地有些尴尬,但看着无双的背影也不好意思开口,只是伸手不停地去拂。 无双虽然走在前面,但依他敏锐的感官,听到一点动静便回了头,见到重明的样子不由得莞尔。 低低一笑,道,“不用理他们,不过是因为过两日便是魔尊诞辰界石会放下,这些魂魄便有些躁动了。” 听着无双随意的话语,重明却是一惊,扭头去看那漂浮着银色烟雾,那动荡漂浮上下翻飞的模样果真是像有灵识一般,只是他之前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是魂魄。 却听到无双又缓缓地解释道,“那些都是之前过了忘川,却又后了悔不想去投胎,便借着每年的魔尊诞辰界石放下的时候偷偷跑进来的魂魄。”说到这,停了一停,又淡淡道。 “不过都是放不下罢了。” 听到这句话,重明心中不知为何便是一阵怅然若失,苦笑,又想起之前在昆仑的日子,自己这算是放下了么?怕还是不能够完全放下吧…… 到这里,重明自己都有点恨自己这般藕断丝连的脾性,本已经狠心离开了,可还是会记挂,会惦念…… 见重明低头不语,无双有点疑惑的回头看了看,见到他十分难看的脸色又想起自己无心说的那句话。便猜测到了几分。 不知道该怎么劝解,也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有点失落,于是一路默然。 渐渐地眼前的景象开始荒凉起来,没有了建筑和房舍,极目远眺,便是一片空旷而浩淼的荒原。 荒原上生着稀疏的草木,这些魔界的草木都与人间的不同,没有叶子没有根须,只是一个散发着淡淡幽蓝色光芒的透明枝干而已。 荧光点点,带着荒原上吹来的那些带着清寒之气的风,魂魄在风中旋转飞舞,便如同一个个精灵一般。 脚踏着的地面没有一丝尘埃,反而是光亮透明的如同镜面,或者说更像是湖面,似乎每走一步都能看到涟漪的晃动,迷幻的景色。 仰起头,看向远方,似乎能看到一颗巨大的树木状的事物,荧光朦胧,半面德天空都泛出的荧蓝的光晕,又是一阵风卷了过来,携卷着细细碎碎的荧光色的飞絮而来。 重明心中一动,伸手往空中一抓,再摊开,便看到一个带着稀疏绒毛的淡蓝色半透明种子静静地躺在掌心,散发着朦胧的光泽。 心中不由的动了一动,抬头看向无双,有些欣喜地唤道,“无双你看这是什么?” 无双略略回眼一看,接着便笑了,摇摇头道,“不过是娑罗树的种子罢了,又不能吃,你这么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重明对于无双这个有些略略过了些的言语并没有在意,只是笑道,“我以前只是听说过,可没真的见过,没想到会这么好看。” 33.情愫渐生 无双听到他这略略带了些欣喜地话语,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了些高兴,放慢了脚步与他并肩而行。 时不时不经意地看他一眼,又道,“你若喜欢等会出来,我们在那里多看一会。” 谁料重明摇了摇头,淡淡笑道,“无妨,这样便很好了。” 听着这句浅浅淡淡的话,无双心里却是说不出的一种充实感,可看着越来越近的目的地,心中又隐隐生出一丝担忧和后悔。 若是此次占卜所得到的结果和苏媚说的一样,那么自己改如何抉择,悄悄的看了一眼重明清俊的侧脸,眉峰颦起,后悔…… 然而,只是抬起头,那株巨大的桫椤树已经映在了眼中,四周飘飘浮着闪烁着荧光的种子随风悠悠散落而下,如雨般撒在二人的周身。 桫椤树的枝干在风中微微的起伏着,晕开一地的光影斑驳,重明抬起头,向前方看去,隐隐约约的能看到在娑罗树的下边有着一间小小的木屋。 见到重明已经看见,无双便只解释道,“那便是占卜之人住的地方,只是现在这个时辰他应该不在,我们先过去等一等,他应该就会回来了。” 重明点点头,二人便走了过去。 一件很小的木屋,木屋旁还种了一大片暗蓝色的鸢尾花,随风摇曳,漾起一片片深蓝色的波浪,极为妖冶。 “又换成了鸢尾,我倒想看看下次他换成什么。”无双摇头,有些无奈的笑。 重明闻言有些讶异地回头去看无双,问道,“他难道还经常换这些花么?” “何止经常,差不多一天一换,都看他心情,也真是个老怪物。”无双丝毫没有避讳的调侃着那人。 重明不由得皱眉道,“每个人性情不同也是情有可原,无双你说这话可是有些造次了……” “错了,我就是这副德行,他说的一点都没错,倒是你这般无缘由地维护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外人,也真是有趣。”一个清朗而带着些许慵懒的语音在二人身后响了起来。 无双听到这话不由得轻笑,重明一惊,回过头,一个青色的影子映入了眼中,面容清隽却又带着些许狷狂,长发未束,尽数散散的披在肩上,青衣也是十分简单的式样,便是连系带也没有,就这么随意地披在身上,甚至还能看得清里面雪白的里衣。 而他就这么挑着眉,一只手抵着下巴,目光毫无顾忌,就这么的直白的打量着重明。 重明被他这么直白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表面上也不好表现出来,只得故作随意地别过眼看向那在微风中轻轻摇晃的鸢尾,低声道,“看来是重明不明缘由,造次了。” 一声轻笑,那人摇着头,一脸十分无奈的模样,看了重明两眼见他不肯看自己,于是便转头看向无双打趣道,“我竟不知道你有这样的本事,连这般正经的修道子弟都会对你青眼有加,不知你……” “巫暨!”无双见他话说得离谱,担心重明听了心中不快,便连忙出声制止。 然而这么一声,重明倒没什么,巫暨却似乎有些不快,收去了那一副闲散的模样,冷冷的看了无双一眼,道,“怎么,现在开始跟我抬架子了?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现在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做给谁看?”说着,也不顾其他,转身便朝那小屋中走去。 无双见状,眉头一蹙,情急之下伸手便去拉那人的手臂。 刚抓到衣袖,便被猛地拂了回去,那力道之大让无双都是一个趔趄,连退了好几步才站稳了脚跟。 一个冷冷的语音响了起来,“不要仗着你的身份就来压人,九殿下?这个名头也算不了什么,谁都知道你只是个血统不纯的杂种罢了。” 无双闻言脸色变了一变,奇怪的是竟没有发怒,那凤眸中只是多了几分疑惑和讶异。 却是重明,目光一变,罕见地显出一丝怒意,只见他上前两步抬头看向一脸阴鸷的巫暨,正色道,“无双虽说言辞过分了些,但也不至于受你如此对待,今日我虽有求于你。但你这样看不起我们,我也不必在求你。” 说着又转向无双,眼中流露出些许愧疚,道,“是我害你受了这么多气,若是再这么下去,我觉得我会更不心安。与其这样,倒不如不知道的好。” 说完这些,不等无双回话,便上前一步对着巫暨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道,“告辞了。”再也没有转顾,径自便转身而去。 无双看着重明那般决然离去的背影,眉目中添了几丝焦灼,可不知为什么他只是立在原地没有追上去。 也就在这时,对面传来一声略显无奈的轻笑,无双回眸,只见巫暨脸上挂着一抹古怪的笑意,那双明亮却又无比幽邃的双眸中泛着一丝诡异的光泽,只见他看向重明微微对无双使了个眼色,便摇了摇头转身向那木屋里走去。 看到他这个眼神,无双似乎明白了什么,良久,方才恍然,连忙提步追了上去。 追到重明身边,脚步不自觉的便缓了下来,恨不得连呼吸声都屏住,侧眼悄悄去看重明的脸色。 只见他垂着眼,下唇抿得紧紧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皮肤中透着一种透明的苍白,瞳孔中涣散无光,一副丢了魂的样子,就这么缓缓地朝前走。 这幅模样,看着无双心中有些发堵。 想要安慰,却又不知如何说出口,只是这般静静地看着他。 “无双,以后不用再这么做了。这样……我会觉得我对不起你……”低着头,很轻很轻的声音,长睫垂下遮住了双眸,下唇边一道深深的齿印,此刻的重明看上去是那样的无力。 实在是忍不住,无双咬牙猛地拉住了他的手臂让他停了下来。 纵使如此,重明还是没有转头,只是这么静静地站着,不发一言。 无双长长出了一口气,目光真挚却又带着些许紧张地看着重明道,“你怎么会对不起我,他说的不过是事实罢了,我倒担心你还会看不起我……” “我不会。”似是有些着急的解释道,可一回过头对上无双那张略带惊讶的面容,又有些窘迫了。 无双被他打断,先是一愣,接着便略显欣慰的笑了,心中又添了几分窃喜。 只见他微微一笑,道,“既是这样,又有什么好介意的,你说走,我便随你走了,你又是在赌什么气?” 这下愈发有些着急了,“我没有赌气。” 笑着‘哦’了一声,故意又道,“既是如此,那为何要摆出这种脸色给我看?” “无双你误会了……我……”说了两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轻抽一口气,脸上带着难受和焦灼,索性咬着唇就这么缄口不语。 见重明这模样,心知道玩笑开得有些过了头,无双连忙解释道,“开玩笑罢了,你怎么又认真了。” 重明听了他这话,回过头,眼神略显幽深地看了他一眼,便转回头,径自向前走去。 无双见状,知道重明心中转圜,只是还不肯拉下面子来,心中有些小小的欣喜,忙不迭的又追了上去。 二人回到了住处,虽说现在关系没有弄僵,但毕竟经过了那件事,心中也都有了疙瘩,在说话的时候难免都有些顾虑,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心里都有着自己的打算。 这么有的没的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无双似是心中有事,略显犹豫的开了口。 “我出来这么久,若是父王知道,怕是要怀疑的……”说到这却又不说了,只抬眼看向重明,看他的脸色变化。 重明听到这句话,轻轻出了一口气,表情倒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淡淡道,“如此,你便去吧。”说到这似乎有想起什么,抬眼略略看了看无双,又道,“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听到最后一句话,无双本来有些担忧的心总算是放下了,释然的笑了笑,起身道,“那我走了。” 刚走了两步,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回头叮嘱了一句,“记住,无论是谁来找你,都不要答应跟他走。” 重明听到这句话有些疑惑地微微蹙了蹙眉,但还是点了点头。 无双浅笑,推门而出。 出门之后,他并没有向魔宫走去,而是走到一个隐蔽之处,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纸条,这便是方才巫暨挥开他手的时候暗暗塞进来的。 打开一看,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安顿好之后便来见我。’ 看来这些都是那个人安排好的,只是用的这法子也未免让人有些恼火,但终归还是要去见的,想到这里,便将手中的纸条揉成碎屑,随手一扬,便飞散的满天都是。 那些淡银色魂魄似乎是看到了好东西一般,一拥而上哄抢一阵,又卷着那些纸屑散了开去。 看到这一幕,无双摇头一笑,心中多了几分轻松,接着便向前走去。 暗蓝色的鸢尾在一树空蒙荧光下开得愈发妖妍,无双看着那扇虚掩的门,目光动了动,还是缓缓地走了上去。 34.这是背叛 走到门前,伸手去推门,然而手还没触到门上,门便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无双向后让了一让,便看见巫暨从里面咋走了出来,此刻的巫暨面容沉静,衣着整肃,与那时的疏狂不羁截然不同。 只见他看了无双一眼,淡淡道,“跟我来。”说着便反手带上门,从无双身边走了过去。 他一径走到桫椤树下站定,看着梭梭落下的桫椤种子,眉目间竟是无比的淡然。 无双跟上前来,见他这模样,也不敢擅自开口了,只是静静地立在他身后看着。 “我为什么不直说,你应该明白。”巫暨略略侧过眼,眼中的光是极为清冷的,这种似乎能洞穿一切的感觉让无双隐隐有些不安。 “我一向不喜欢卖关子,但我想知道你今天为什么要当着重明说出那种话?”无双见他态度如此,语气也变得冰冷起来。 “怎么,你不满意么?我不仅解决你的后顾之忧,还让他对你更加的死心塌地,你不谢我,怎么反倒来责问我。”巫暨也不看无双,只是这么看着仰头看着桫椤树慢条斯理地道。 无双眉心一跳,脸色变了,有种即将暴走的趋势,然而还未等他发作,巫暨便又淡淡的开了口。 “他的身份你之前便已经清楚,又何必快来问我?苏媚虽然有些小心机,但也不至于在这种事上骗人,还有你……”回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无双一眼。 “你当真一无所觉么?”轻笑一声,“我可不信。” 无双听到这句话,竟是一时语塞,看着那袭青衣许久,目光凝滞,缓缓地咬住了唇角,没有再说话。 似是觉察到无双的情绪变化,巫暨略略放软了语气,低叹一声道,“你的事我不想管,我只是想问你,你真的不打算救你大哥么?” 这句话一出口,无双脸色有了明显的变化,几种情绪在他脸上交织不定,然而仍是固执着,半晌没有给出一个答复。 见无双如此,巫暨也是明白了,低头,唇边扬起一丝有些不明意义的浅笑,道,“也罢,此事我不再插手了。只是我想提醒你一句,他的身份便是有悖天道的存在,能让他出现在这个世上的人也必定是三界中既有身份地位的存在,或许他的出生便是一个阴谋,你要是想护着他得先明白自己的立场,知道自己是在和哪些人作对。否则,你大哥救不出事小,牵连到魔界便严重了。” 说完这些,仍是没有看无双一眼,只是伸出手拈着一颗桫椤树的种子在手中缓缓的把玩着。 而听到这段话,无双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良久方才问道,“既然你都明白,又何必来问我,关于重明的事我不想再多说,你也不必危言耸听,告辞。” 语音落地,再无转顾,拂袖而去。 巫暨略略回眼,看着那一袭决然的白衣,面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那双如星辰一般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动,片刻,又回过眼,朝着相反的方向慢慢的行去。 无双就这么走着,忽然远远的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你若是真的明白如何抉择,又怎会来问我?好自为之吧……” 有如雷击,无双的目光瞬间滞住,但只是片刻,他轻笑,提步向前走去,看着满天飘转的银色魂魄,忽然仰天笑道,“便是优柔寡断又如何?我只求无愧此心。” 这一声朗然之语久久回荡在荒原之上,终是湮没在了呼啸着的清冷风中,呜咽成叹息。 白衣飘飘,义无反顾,这一次,终究还是做了决断么? 回到魔都,无双并没有去见重明,而是一径回了魔宫,他心中始终有一个疑问盘桓不去,今日得到巫暨证实重明的身份之后愈发的明晰。 魔宫最偏僻的小院,只有一间简陋的石屋,完全笼罩在了那些高大建筑的阴影之下,而且蹊跷的是便是那些游荡的魂魄也没有进入这个庭院。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无双伸出手,在院门前虚虚一划,一道繁复的咒文在门上浮了起来,接着缓缓的旋转,手指在咒文的中心和左上角点了一点,那符咒便渐渐的开始消失。 吱呀一声,门打了开来,无双缓步走了进去,看着石屋的门是关得严严实实的,不由的皱了皱眉,低声道,“出来吧,以为躲在里面我就不会找你麻烦了么。” 话音刚落,便看到一个影子从屋后转了出来,语声还带着几分笑意,“我一直都在外面,殿下可是误会我了。” 无双有些微不可闻的皱眉,道,“我有事要问你。” “何事。”回答的倒是干脆利落。 “重明的身份,你是如何知道的?” ? 那便沉默了一会,接着便是轻笑,“知道便是知道了,殿下怎么还要问为什么,而且殿下不是不信我么?” “你这是在欲盖弥彰么,你的修为本就及不上重明,而且与他也没有过多的接触,怎么就会那么清楚他的身份。” 听到无双这已经有些咄咄逼人的话语,苏媚知道已经瞒不过去了,眨了眨眼,笑了一笑,道,“无论我是怎么知道的都不要紧,只是想先提醒殿下一句,此事不仅牵扯到仙界和昆仑,便是魔界也有涉及,若是闹大了便不是玩笑了。奉劝殿下还是自保要紧。” 无双听到这句话,便明白自己的猜测是八九不离十了,目光一凛,毫无预兆地便出了手。 苏媚见到无双那略显残戾的目光心中便有警觉,见状连退几步,纵身跃起,奈何这四周都布有结界,却也躲不远。 无双是铁了心要抓她,若是自己这么躲下去,只怕被抓到后果更惨,索性脚步一转,停了步就这么立在那里不动了。 无双见她如此,凤眸微微一挑,长袖拂过,本来凌厉的招式也收了回去,冷笑一声走了过去,看着她低下的头,冷笑一声道,“你倒也识趣,知道反抗我会是什么后果。所以知道什么还是快些说出来,否则会怎样,你应该知道……” 苏媚听着这话,冷汗一滴滴的落了下来,但表面上还是强作笑容道,“殿下说笑了,我这样的一个小人物,若是今日把这件事告诉你,我还有活路么?真是要请殿下恕罪了。” 无双听到这番话,沉默片刻,眉头皱了皱,方道,“你虽有些招人厌,但也知道恪守本分,这一次便算了,要是下一次我在发现你做这种挑拨离间的事,休怪我不客气。” 苏媚闻言,心中舒了一口气,却又听到无双道,“从今天起,你便好好地呆在这里,若是逃出这里半步,后果自负。” 此话一出,苏媚的心一下子便沉了下来,但为了避免无双怀疑,她也只得勉强的笑着应了。 无双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目光让人如坐针毡,苏媚又是出了一身的冷汗,终于,无双转身离去,在离开的时候,不仅封上了门上的那道又在整座庭院上加了几道结界,这下子便是再侥幸,苏媚也难以逃脱了。 出了那座小院之后的无双,面色冷沉,一径向自己居住的宫殿走去。 进了殿门,便看见九漓坐在殿中的楠木椅上看着什么东西,那表情竟是前所未有的专注。 无双皱了皱眉,走上前去,想要看看九漓究竟在做什么,谁料,刚一靠近,九漓便发觉了,而他的举止却让本来心情就不太好的无双愈发生气。 只见他有如惊弓之鸟一般将手里的东西收进了怀里。 “拿出来。”无双声音冰冷,那一张脸也是阴沉的不能再阴沉了。 九漓看到无双这张脸,情不自禁的向后缩了缩,但是依旧摇着头双手把胸前护得紧紧的。 无双见他这幅模样,眉头一跳,忍住要暴怒的冲动,咬着牙,再次低声重复了一遍,“拿出来。” 而九漓纵使是见到无双如此,连眼都闭上了,但还是紧紧地护着怀里的东西。 无双实在是不能再忍了,伸出手便将九漓从椅子上拖了下来,一边掰开他的手,一边向他的怀里探去。 九漓不停地挣扎着,一边挣扎还一边喊,“哥!这东西你不能看!看了你一定会后悔的!” 无双眼中透出危险的光,手中又加了些力,紧紧的掐住九漓的手腕,冷冷道,“哥不想这么对你,只是你之前的做的事情实在是过分了,现在又瞒着我不知道干些什么。我倒想看看,你究竟是想怎样!” 35.前尘忆梦 说着便猛地拽开了他的手,从他的怀中将那个东西抽了出来,一看却是一张薄薄的丝绢,上面只写着一句话。 ‘若想无双平安,必除重明’ 那熟悉的字迹,刺得无双眼眶发疼,他强忍着心中的情绪波动,缓缓转过头,看向九漓道,“除了这个,他还说什么了?” 看着无双可怕的脸色,九漓咬了咬嘴唇,犹豫了许久,方才缓缓道,“只说了一句话,可我不明白……” “什么话!”无双几乎是咆哮着吼出这句。 …… 九漓是被吓得不轻,牙关都有些颤抖了,结结巴巴的吐出那句话,“心……照……不宣……” 此话一出,无双的脸色立刻就变了,那种从里到外的寒意直透肺腑,许久,放听他冷笑一声,脸色阴鸷。 二哥……你也这般逼我么? 果真只是表面上的文章啊,也亏他天真的以为那日重明会被放出来是因为二哥听了碧姬的劝言,顾念兄弟之情才会那么做的,原来是暗中留着这一手啊…… 看眼下这情况,重明的身份只怕是众人皆知了,自己还愚蠢的以为这件事没有多少人知道,也难怪巫暨和苏媚会那般提醒。 若真是如此,那么现下只有那一个方法解决了…… 低头看了一眼跪坐在地上的九漓,冷冷道,“我要去人界,这次你帮我隐瞒好,不然,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又是为了重明?!”九漓方才还害怕萎靡的样子,此刻又变得激进起来,本来秀气的面容也因为愤怒变得有些扭曲。 无双闻言冷笑,斜睨他一眼,道,“你若不愿我也不强求。”话音未落便拂袖而去。 见无双如此,九漓立刻便又后悔了,咬咬牙,冲着无双的背影大声道,“哥我答应你!你不要……不要丢下我……”后面的语音说的断断续续的带着些哽咽,听着不由得让人有些许动容。 然而无双只是在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脚步没有半分停滞,扬长而去。 看着那袭白衣彻彻底底的消失在视线中,九漓的一颗心也一点点地沉了下去,眼神虚无地看向殿外那一片漆黑的的天空,忽然将头埋进了胸前,低低的抽噎了起来。 那细微的抽泣之声在空旷的殿中久久回荡不息,是哀伤,是后悔或是不甘……无从知晓…… 无双御风而行,来到忆魂湾,看到那忘川上空弥漫着的茫茫大雾,以及听到雾中隐隐约约的诡异笑声,眉头不由得拧了起来,魔尊诞辰将近,便是那些鬼魅也活动的频繁了起来,最糟糕的是大雾时节,渡船一般不会出现,若是自己御风而行,一旦失神便会落入忘川之中饱尝洗魂清魄之苦…… 虽说上次还能抱守心神,可这次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心境也难以平静,是真的能顺利通过么?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 “上船么?”依旧是那个淡淡的声音传了过来。 无双回过头,看到完全隐没在蓑笠宽大帽檐下的脸,不知为何心中略略轻松了些许,既然有船,便是被摄去了心神应当也不太要紧,只要过去了便是无妨。 只是若是在心神迷失之时被那人知道了自己的秘密,又当如何…… 正在犹豫之际,那摆渡人却已拿起了撑杆,在岸上一点,渡船便略略划开了些许。 “若是不愿上船,那我便走了。”依旧是平淡的如同死水的声音。 无双听了却是心中一紧,连忙足下一点,白衣轻展,便轻飘飘地落在了船舷上,接着又两步走了下来。 而那摆渡人只是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便收回了眼,将船划了开去。 无双立在船头,闭上眼,努力地摒除心中杂念,但脑中仍是一片纷乱芜杂,越想要忘记,却越是一齐乱哄哄地往心头上涌来。 脸色愈发的难看,咬着牙,伸手按住眉心,白光闪过,索性是给自己下了一个失魂咒,只是一瞬间,他人便歪歪的倒了下来。 一声闷响,无双便倒在了船舱里,那摆渡人听到声音也不回头,依旧是慢条斯理地划着。 忘川上的大雾是越来越浓了,便是在一条船上隔着,也在看不清对方那摆渡人有一竿没一竿地撑着船,忽然宛若自语的低声道。 “若是能在梦里忘却,倒不如长眠……” 船行忽然变得快了起来,灵活而飞快地穿梭在大雾之中,没有丝毫颠簸,此刻的无双面容极其沉静,便如同真的进入了一个美梦一般。 …… “大哥,大哥你别飞得这么快啊,无双都赶不上你了!”一个白衣的少年摇摇晃晃地飞在天上,看样子是刚刚学习御风之术。 听到这句有点着急又带着些抱怨的话语,前方一个黑衣青年转过头,笑了笑,停住了身形,就这么静静地漂浮在了半空中。 本来是拼命追着的白衣少年,见黑衣青年陡然便停了下来,心中一慌,来不及停住脚,竟是直直的就这么冲了上去。 黑衣青年见状,眉头微蹙,又有些无奈的摇头一笑,长袖一卷,拉住了白衣少年的手,就这么轻轻一带便将他带到了身前。 白衣少年惊魂甫定,抬头对上黑衣青年那含笑的眸子,不由得有些恼了,皱着眉,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撇嘴道,“大哥你又笑我,我不过是第一次学,父尊都说我很好了,你还这样。” 听着白衣少年那几乎可以算是强词夺理的言语,看他那张鼓着气的脸,黑衣青年是强忍住大笑的冲动,和声道,“好了好了,大哥没有笑你,大哥是觉得你做到这般已经很不错了。” 说到这,脸色又渐渐地变得严肃起来,沉声道,“无双你不要怕苦,你也不能怕苦,要知道这里是魔界,不是人间。你已经到了这个位置,就必须不比你上面的八个哥哥差太多,包括我在内。魔界虽然看尊卑,但更重要的是你手上这柄枪的力道。” 白衣少年略略仰着头,看着黑衣青年面上那沉肃的表情,良久,坚定的点了点头,道,“我答应大哥,我一定会超过那几个哥哥!” 黑衣青年,略带宠溺的微微一笑,道,“可不止他们,还有我呢。若是你有一日真的超过了我,那这魔界便可以任你来去了。” “我不要!”小小的人,却是说出了异常坚定的话。 “为何?”黑衣青年眼中显出了些许诧异的光泽。 “大哥是我最尊敬的人,我不想超过大哥。只要有一天我能和大哥一样我就心满意足了。”有些幼稚的话语,只是那双瞳孔中的光芒却是异常的诚挚。 有点小小的感动,黑衣青年淡淡笑了,和声道,“那好,那大哥就等着有一天你能和大哥一起站在魔神殿中,共同祭拜魔尊。” 听到这句话,白衣少年有些不解的抬头看向黑衣青年,疑惑道,“大哥,不是说只有魔界首位之人才能祭拜魔尊么?” 黑衣青年闻言,微微一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轻声道,“若是无双你愿意,又有何不可。” 白衣少年听到这里,似乎明白了什么,用力的点了点头,道,“大哥,我会努力地。” …… 苍梧深渊 冰寒的水从深远的底部涌上来,灼烫的岩流从深渊上流下去,两种极端的温度在这里相逢碰撞。 就在那万年不动的坚硬玄武岩壁上悬挂着着重重叠叠的锁链,与岩流和冰水碰撞发出叮当的响声,每条锁链上都附着一道禁锢之咒是防止着锁链被这两个猛烈的力量侵蚀也是为了禁锢某一样东西。 走进看,在锁链之中束缚着一个身着黑色锦衣的男子,英俊的面孔已经失去了昔日的神采和光泽,那时温和的笑意已化为隐忍的痛苦,闭着眼,默默的忍受着岩流和冰寒之水的冲击。 “大哥,你没事吧!”一袭白衣立在高高的深渊之上向下俯视,风姿翩然,早已没有了昔日的稚嫩和青涩,只因顾忌着那重重叠叠的封禁之咒,只能这么高高的看着,不能也无法踏入半步,那面上的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困在重重锁链之中黑衣青年听到这声喊,长睫微微动了动,接着便吃力的抬起头,看向深渊的上方,隐隐约约的看到那袭白衣,苍白憔悴的面上显出一丝安慰的笑意。 强忍住身上的痛楚,勉强笑了笑,极力大声道,“我还好,无双你不要担心。” 便是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那声音隔着这么长长的一段距离,仍是次第淹没在岩流的呼啸和水流的奔涌声中,传到无双耳中只剩下那么细若游丝的一缕。 听到这个声音,无双心中愈发焦灼,握紧了手,再也不顾忌那些,长袖一扬,长长的银枪便渐渐的出现在空气中,回手一握,纵身而起。 白衣在呼啸的风中猎猎飘展开来,长枪破空而鸣,那铿然之声直直的传到了深渊之下黑衣青年的耳中。 仰起头,见到头顶上那袭白衣,那杆银枪,以及他周身渐渐扩散开来的银色领域,不由得大惊失色。 拼尽全力大喊一声‘无双不要!’自己也力气耗尽,就这么昏了过去。 36.前尘忆梦2 长枪纵横,银光从头顶的天空贯穿而下,那些结界开始承受不住,深蓝色的结界上出现了一道道蜿蜒而行的裂纹。 然而那巨大的反噬之力也让无双有些吃不消,他伸手按了按胸口,强忍住里面翻涌的血气,用尽全力将手中的长枪朝结界的中心劈了过去。 的凌乱,无双见情势如此,眉头微银光与蓝光交织旋转,掀起一片片巨大的光浪,白衣在空中翻舞飘飞,便是满头黑发也被吹蹙,便长枪一收,足下轻点,纵身向后退去。 那强大的气浪翻涌而上,岩流和深渊之下的水也翻腾而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啸声,直震得人头皮发麻,两股巨浪交叠之下,只是瞬间岩壁上的人便湮没在其中。 无双见到这一幕,心中是又惊又悔,然而那铺天盖地而下岩流完全阻断了他的视线和步伐。 等了许久,那惊天动地的动荡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那结界已然碎得七零八落,那些锁链虽然有些松散,但还未遭到破坏。 无双从漫天扬洒的沙尘之中睁开眼,第一件事便是向深渊下看去,远远的看见那一袭黑衣静静地靠在岩壁上,头歪向一边,毫无生气。 心中一痛,上前一步便纵身跃下。 身姿灵活的避开几道四射的岩流,终于是沿着那些锁链来到了黑衣青年身前。 看着那昏死过去的苍白的俊美面容,无双猛地攥紧了衣襟,心里不知名的痛,终究是缓缓伸出手来覆在那人的额头上。 淡淡的光泽弥散开来,一股股温暖的热流涌进黑衣青年的身体里,也不知过了多久,无双都有些支撑不住了,黑衣青年总算是缓缓的睁开了眼。 无双本是有些晕晕乎乎的,可以看到那一双澄明却水汽迷蒙的眸子,一下子便清醒了过来,凑过身去,轻声问道,“大哥,你感觉怎么样?” 黑衣青年是过了许久方才看清无双的面容,苍白虚弱的面上缓缓挤出一丝笑容,摇了摇头道,“我没事的,无双你快回去吧。你这次破了结界,若是让父尊知道了,那罪名可不是你担得起的。” 无双固执的摇了摇头,目光仍是一动不动的落在黑衣青年的脸上,一字一句地道,“大哥你何必为了那个人这般为难自己,告诉父尊他是谁,你不就可以少受这么多罪么?” 谁料黑衣青年只是缓慢却坚定的摇了摇头,依旧是那般微笑着,淡淡道,“若真是那么简单,我便不会走到这个地步……” “大哥你!”无双此刻是又心疼又痛恨,只恨不得掘地三尺把那个人挖出来再杀了他解气。 而黑衣青年这幅模样也让他无可奈何,他明白他的大哥只要认准了一件事就绝对不会改变。 于是他只有缓下声音,轻声问道,“大哥,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帮你去问问他,若是他真心为你好,又怎会如此,若是有苦衷我也可与他另行商议。” 听到无双这番话,黑衣青年似是被打动了,犹豫了片刻,看向无双的眼睛,虽是虚弱却依旧炯炯有神,只听他缓缓道,“如若你是真心为我好,便答应我,无论他作何决策,都不要将此事同父王提及。你答应我么?” 无双看着他那双澄明坚持的眸子,咬着牙,终究是缓缓点了点头。 见无双如此,黑衣青年微微一笑,轻声道,“我知道你为我担心,只是你的性子实在是有些急躁了。但我知道,你答应过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听到黑衣青年这话,无双便知道若自己再想做出阳奉阴违的事也是决计不能的,只得狠下心来应了。 黑衣青年见他如此,便淡淡道,“你且附耳过来。” 无双闻言,眼光动了一动,还是将头侧了过去。 黑衣青年微微偏头,只在他耳边简简单单的说了几句话,便见无双极为惊讶地偏过了头来。 黑衣青年见他如此,脸色微微变了,沉声道,“今日大哥说的话,你若是告诉父尊,那大哥便终生不再离开这个地方。” 无双闻言脸色一变,良久方才点了点头,低头道,“无双知道了。” 见到无双那情绪复杂又略显失落的面容,黑衣青年心中知道自己这一次是胜了,虽然这么做会伤了无双的心,但是为了保住那个人也只有如此了。 头顶天空上传来的一声尖锐的啸叫将各怀心事的二人拉回了现实,无双皱眉,仰头向上看去。 一只九头的怪鸟就在破裂的结界上方盘旋,赤红的眼中散发着凶光,但或许是碍于无双那强大的力量,一直都没有下来,只是时不时发出几声威胁的鸣叫。 无双冷笑一声,回眼又看了看黑衣青年,笑道,“大哥,你就看我怎么把这个畜生处置了。”说着左手在身后微微一卷,银枪锵地一声便出现在了掌心。 执枪一扬,眼中显出一点兴奋和残戾的光芒,足下略略一划,便想要纵身而上。 “无双不可!”黑衣青年见状连忙出声阻止,语音中带了些微焦急。 无双略显诧异的回过头,黑衣青年微微叹了一口气,面带严肃的地道,“你怎么就忘记了,鬼车鸟是三弟驯养的呢,你若是这次真的动了手,不是留下把柄给他么?” 听到黑衣青年这话,无双这才醒悟过来,蹙眉抬头恨恨地看了一眼那依旧盘旋着的鬼车鸟,虽有不甘,但是回袖收去了银枪。 “无双你先去吧,这次结界一破,父尊定然会追究责任的,你若是真为了大哥好,便快些回去帮大哥把这件事弄清楚。好不好?”最后三个字带着些微恳求的意味,语气极软。 无双听了,心中虽有不舍,但也能咬牙忍下了,最后面带忧虑地看向黑衣青年低声道,“大哥你不要在这么固执了,父尊若是再问你什么,不要再腻着他的意思来,能周旋一时,保得自身也是好的。” 黑衣青年闻言,淡笑着点了点头。 无双见状,略略的放下一点心,松开了手中抓着的锁链,脚下轻点,几个旋转跳跃便已跳出了深渊。 那只原本盘旋在结界上方的鬼车鸟见到他出来,或许是因为畏惧,低低地叫着飞到了另一侧的山头盘旋不止。 无双斜睨了一眼,冷笑道,“三哥的把戏也只有这些了,派个畜生来,他倒是省心了。” 淡淡丢下这么一句极尽讽刺的话,再不眷恋,转身便御风而去。 看着在眼前流过的云,苍茫一片,望不到边际,无双心中却是一点都不好过。 也不知飞了多久,总感觉那景色没有半分变化,脑海中不知为何开始混沌了起来。 再也控制不住,纵身便向下一跃。 双脚落到地面仍是没有半分踏实的感觉,极目望去,荒芜的平原,黑色的鬼魂发出尖锐诡异的笑声。 如此熟悉…… 魂之荒原。 远远的看去,忘川河边积聚着极大的一片浓黑色的雾气,全都是那些鬼魂,还在不断聚拢。 不知为何,心中一紧,眉头一蹙,便朝那边跑了过去。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和那些鬼魂的笑声交织成一片,心一点点的往下沉,那里是有什么…… 只有三尺之遥,于是他看清了,那个身着蓝黑色道袍的青年,一手执着剑,一手将一个昏迷中的白衣男子护在身后,脸色虽是苍白神色却是那般坚毅,牙关紧紧地咬着,那从掌心散发出的清光将二人紧紧的护在里面,不动分毫。 喉头不由自主地紧了,看着那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容,想要呼唤,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焦急,无措。 接着又是一大团黑影向那边靠近,心中猛地抽紧,想要提步上去,身体却不听使唤了,冷汗涔涔而下。 电光石火间,看到那双清明而没有半分芜杂的眸子里映出了的那些影子,猛然便想了起来。 “重明!” 光影旋转,越离越远,明亮变成黑暗,那个水潭里的惊鸿一瞥,那山洞里火光映照下的安详姿容,那藏剑塔前面对着浩浩道众下拜的一袭黑衣,那山间小木屋中为自己轻轻盖上薄被的一只手,在忆魂之湾立在自己面前坚毅而执着的那个黑色背影,那些魔都里尘封在黑暗中的亭台楼阁,那间小小屋子里牵着手走过的漫长的走廊,长在巨大荒原上闪烁着漫天荧光的桫椤树,那飘落在掌心的种子……太多,太多。 “怎么,还不舍得醒么?” 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梦境一瞬间碎成千万片,在眼前弥散了开来。 猛地睁眼,远远地前方却已是雍州城的城门,再回头,忆魂之湾的那一片磅礴的大雾早已被甩在不知道哪个转弯的地方。 缓缓的站起身来,伸出手按着额前,恍若隔世。 低低的侧头,对那个摆渡人道一声‘多谢’,这边缓缓的转身上了岸。 坚实的土地,这一次是那么的真实,静静地立在原地,想着方才脑海中那些零碎的片段,或梦或真。 只是这次,必须做出一个决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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