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怒火中烧的杨月白微蹲了身,语态狠绝:“若我……偏不放过他呢?十年前是那个心思,十年后也没变过!” 内容标签: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傅燕,杨月白 ┃ 配角: ┃ 其它: 第 1 章 “有言事如春梦了无痕,人这聚散浮沉的一生若不被载入史册,记于后人,从这世上无端的消失了,总让人心生不甘。我要入朝为官,侍奉君主,为万千百姓谋福祉,我要载入史册,成为千古忠臣。” 说话少年坚定不移。 听着的人只看着不说话,眼睛笑成了弯月眼。 少年又说:“你随我一起吧。你武艺超群,你去参加武举,我们一起为官,成为那史册上千古的忠臣良将。” 那样不知深浅的话,却满负少年对未来的期望。真是个知深浅的却说着不知深浅话的家伙啊,心中这么想着,他应道:“好。” “那巡抚大人南下,身边高手侍卫众多,大人派你我去什么贴身保护不显得多余吗?” 齐云蹲在县衙门口一边往嘴里塞馒头,一边嘟囔道。“老三他们可又被那小楼的姑娘请着喝酒去了,我却只有馒头吃。” 着了一身黑颈蓝袍差服的傅燕眼成弯月,对着门口那人的屁股踢了一脚。“哎哟。” 齐云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老大,你干嘛踢我?” “呵,你是要让那路过衙门的人都看见一个穿着差服的捕头,蹲在衙门口啃馒头?” 齐云眼神幽怨的揉着屁股:“我都多久没休息了,前个案子刚了结,又被派着去当什么贴身保镖,我就不能抱怨抱怨吗?” 傅燕眼睛一白:“你当没能休息的只有你一人啊?巡抚大人南下,不管他身边有多少人护着,这衙门都要遣人意思一下才行。” “那为什么不遣老三他们去?” 齐云不服。 “因为呀……” 傅燕将声音压低,招着手把齐云拢到跟前,“你……好欺负啊。” 然后就捏着旁边的小脸不肯放,齐云被捏的直叫唤,“哎哟哎哟……你快放开,疼疼疼……” 。 傅燕放了手笑道;“哈哈,你不就是想吃那小楼的玲珑糕嘛,你可放心吧,你那老三一定会给你带回来的。” 捂着被捏红的脸的人辩解道:“什么我那老三,他那么凶,又好管闲事,谁招惹得起。” “要我说在旁人眼里那叫关之心切。” 扯下腰间的酒葫芦,清冽的酒香扑鼻而来,眯着眼傅燕就旁若无人的饮起酒来。 “嗳?老大你听说了吗?” “嗯?” “那巡抚大人啊是从……” “嘿,玲珑糕来了。” 话未说完,却听傅燕指着门外吆喝道。齐云闻声转头,那向衙门跑来的高大身影正是老三,“咦,是老三,跑那么快干嘛?他不是该跟着大人在接巡抚大人么?” “你们……你们快去……去魏王府。” 傅燕拍着老三的背,生怕他顺不过气儿:“发生什么事?你跑这么急。” 老三摆摆手:“巡抚大人不来衙门了,直接给魏王接府上去了。说是在那里接风洗尘。” “啊?” 齐云正待惊讶间,就被人扯着往魏王府跑。 “喂,我的玲珑糕……” “改天再吃吧。” 傅燕头也不回。 赶到魏王府,魏王正迎着巡抚大人和县衙知府往里面走。匆匆跑到知府身边,只听知府大人咬着牙:“你们怎么来这么晚?” 齐云低低地答:“老三跑得太慢。” “你怎么又一身酒气?” 是对傅燕说的。“是老三身上的酒气。” 听着身边人一骨碌全把责任推给老三,傅燕摸摸鼻子,好似什么都没听到。 “来来,两位大人快往里面请。” “尊卑有序,当是王爷先请。” 年轻的巡抚大人恭敬道,声如竹萧,婉转沉稳,傅燕听着略微熟悉,抬眼去瞅,却只看见个红色官服,乌纱帽的背影。 “听闻巡抚大人为人刚阿,今日一见,果真如传闻所言。” 魏王爷笑意盈盈。 “嘁,不就是懂得尊卑有序,怎么就看得出刚阿正直了,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嘛,嘶——”齐云刚嘟囔完,脚就到了傅燕脚下,刚要叫出来,却被知府回头瞪了一眼。愣是直抽着气没敢出声。 一席人在王府大堂入了座。傅燕与齐云站在知府身后,富丽堂皇的地儿与美酒佳肴引得齐云眼睛直乱窜,压着嗓子就对傅燕说:“原来王府居然是这么个样啊,那月湖的小楼与这儿比可都是少了些气派。” 傅燕充耳不闻,意思让他安静点,有人却犹不自知,“嗳,你瞧那王爷一副凶相,长的比老三还凶,哈哈。” “你再瞧那巡抚大人,挺英俊的啊,面如……冠玉,可要好看的多啊。听闻是咱金陵县人的呢。” 说着,感觉手中一油,竟是只鸡腿,前方坐着的人幽幽地道:“堵上你的嘴。” 傅燕偷笑,不自觉间好奇地朝那巡抚大人看去,剑眉星目,眉宇间正气凛然,说不出的气宇轩昂,原来……是故人啊。 “听闻巡抚杨大人是金陵县人,这次回来,岂不算是衣锦还乡?” 那一脸凶相的王爷带笑道。“如此,也算是吧。” 年轻巡抚话语间幽幽的看向金陵知府这边,又移了视线。“既是如此,杨大人切莫拘谨,只当这魏王府是你的家,大人的督察事务,本王与知府大人定当鼎力相助的。” “正是正是。下官一定鼎立协助大人完成差事。” 知府大人也随着遥遥端起酒杯。 共饮之后,又是一番寒暄,官腔的很。齐云揉揉发酸的腿,正要向傅燕抱怨,却听到魏王说:“知府大人不是为了以示赤诚,有所表示吗?” “对对,大人南下,为了更加顾全您的安全,下官特命了衙门中的好手贴身保护,不知杨大人意下如何。” 年轻的巡抚大人微低眉眼,显得极为谦逊,“多谢知府大人。” 宴席散去,金陵知府离开了王府,只留下两个小捕头在王府之中。齐云和傅燕对视一眼,苦笑着齐齐向那巡抚大人的房间走去,还未靠近房门却被两个黑衣严谨的人拦下,“你们是什么人?” “金陵县捕头受知府大人之命贴身保护杨大人。” 傅燕摸了摸鼻子道。黑衣看着两个来人,一个腰中带酒,面相轻浮,一个面容天真,身上差服都有些不整,不由的露出轻视之意:“大人旅途劳累正在休息,你们站在院外注意着就是,不用通报。” 齐云正待发怒,却被傅燕扯住,“在下知道了。” 拱了拱手,眉成弯月,似笑非笑的,不知怎的让人略微胆寒。二人正要转身离去,屋内传出了人声:“让他们进来。” 年轻的巡抚褪去了官服,着了身月白的袍子持书坐在书案前。傅燕与齐云齐齐低了头,“属下二人奉知府大人之命,在巡抚大人督察期间贴身保护大人安全。” 那人从书中抬起了眼,“姓名?” “傅燕。” “齐云。” “担任捕头多久?” “九年。” 齐云见傅燕恭顺的答了,也跟着答道:“三年。” “婚否?” 好奇的天真小子终是忍不住的抬头瞥了一眼,见巡抚一直盯着他们,又将头低了下去。 “开个玩笑,只是问问的。” 年轻的巡抚很是不以为然。“下去吧,你们就代替门口那二人的位置。” “是。” 两人应声而退。 第 2 章 “在京为官的都这么怪吗?” 齐云问道。“嘘——。” 食指在嘴边比划着,傅燕压低了声音,“你也不怕大人听见。” “没事儿,我刚往里面瞅了瞅,睡了。不过门窗开这么大,他倒也不怕那蚊虫进去咬他。” 傅燕听罢笑笑,拿着葫芦喝起了酒来。“你怎么又喝起来了,大人不知说过你多少回了,喝酒误事。” 最后四个字儿被齐云咬了重音。那被训的却充耳不闻,喝得舒服了直充着齐云眨眼。 “什么好酒?给我尝尝?” 身后传来说话声,声如竹萧般婉转沉稳,傅燕和齐云却都吓得跪了身。“天色尚早,睡不着。我想出去透透气,陪我走走罢。” “是。” 二人刚跟着起身。巡抚又对着齐云道:“你不用去了,那屋里蚊虫甚多,你留着帮我赶赶虫子。” “啊?” 望着离去的两人,齐云只能苦着脸。顿感官场之人果真斤斤计较,阴险小人得很。 月上柳梢,天色却不见得多暗。月白色身影染着光在湖边踱着步,“跟以前一样,一到这个季节这地儿处处就透着一股子湿气儿,教人好不舒服。” 说着话,却不见有人应答。于是转过头问,“你怎么不说话?” 傅燕拱拱手,“属下不知如何作答才好。” “属下?你我也算是故人相逢了。作什么尊卑有序的样子。” 傅燕依旧低头抱拳,“大人乃皇上钦命的督察巡抚,属下不过一介金陵小捕头,尊卑有序,您说过的。” “所以你在疏远我?” “不敢。” 瞧着傅燕慌张的退步,轻哼一声,就地躺了下来。“这里就你我二人。你何必非要惺惺作态。你知道受命督察金陵时,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回来瞧瞧你。也真是巧的很,你居然被遣作贴身护卫,倒真让人喜忧参半。” 傅燕摸摸鼻子,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知好赖了。抬头问道:“喜忧参半?” 听身后的人有了反应,便撑起身子仰头看着傅燕,“叫我名字听听。” 傅燕挠头,犹豫半晌,叫道:“月白。” 杨月白闻声浅笑,“许久不见,燕子。” 月下湖边,二人并肩而坐。“我真想不到你居然就在金陵做了九年的捕头,我一直觉得凭你的本事至少是能做个武举人的。谁知你根本不打算来京城。” “……人各有志吧。我倒是也没料到你就是巡抚大人。你很厉害。” 杨月白倒在地上,语态自在:“全凭官场左右逢源得来的,就那么个地儿,有多少才气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多会处人处事。” “那你可结识了一二知己?” “知己……” 杨月白转过头,直瞅着傅燕的侧影,晚风轻拂,撩起青丝,也挟来微微酒气,一时觉得对景对人就任着自己发愣起来。 “你老盯着我干嘛?”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喝酒了?” “忘了,大概七八年前?” 傅燕说完又兀自傻笑,全不像白日里精明的样子。“呵,你还是当初那个样子啊。” 杨月白说着,就起了身。“走罢,我乏了。” 于是,二人一前一后又向着那客居院走。 “你……娘亲身体还好吗?” “还是那个样子,挺好的,除了不太受得了刺激。” 摸摸鼻子的人说着,却瞧不见杨月白眼底里不明的情绪。“哦,以后少饮酒吧,伤身,我也闻不惯那味道。” “……也好。” 回了客居院,才发现已换了岗,悠悠地走向偏房,齐云已经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坏人,臭蚊子……卑鄙,小气鬼……” 嘴里还犹自说着梦话。傅燕好笑一阵,在窗边对月饮了半晌,才上了榻。 “有言事如春梦了无痕,人这聚散浮沉的一生若不被载入史册,记于后人,从这世上无端的消失了,总让人心生不甘。我要入朝为官,侍奉君主,为万千百姓谋福祉,我要载入史册,成为千古忠臣。” 说话少年坚定不移。 傅燕只看着不说话,眼睛笑成了弯月眼。 少年又说:“你随我一起吧。你武艺超群,你去参加武举,我们一起为官,成为那史册上千古的忠臣良将。” 那样不知深浅的话,却满负少年对未来的期望。真是个知深浅的却说着不知深浅话的家伙啊,心中这么想着,他应道:“好。” 伴着鸡鸣而醒,傅燕才知是梦见了旧事。微汗一身,觉得极不舒服,拿起葫芦到了嘴边,陡然想起了昨夜的事,又堪堪放下。事如春梦了无痕吗?但相隔十年,却明明还是能清晰记得那些旧事不是吗。聚散浮沉,千古留名,人死如灯灭,如此忙碌一生,哪里有多少快活可言。还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好。头一回,傅燕觉得夜里饮酒过多晕了脑子。 杨月白初临金陵,却硬是没闲着,县衙,商行,金陵水坝,甚至县内乡舍都一一去过。惹得齐云抱怨连连:“这巡抚大人吃了什么药不成,精力好得吓人。” 陪行知府累的脸色极差,杨月白却不露半点疲惫在脸上。不出七日,巡抚大人勤勉执公的名声就传遍了金陵。尽数看在眼里的傅燕,不知怎的觉着高兴非常。但心下又觉得他辛苦,不由得怜惜起这个已近而立之年的男子来,端了碗水走近田边的杨月白:“先喝口水吧。” “金陵县真是变化大,我几乎认不出来了。” “百姓生活日渐富裕,自然都在修缮新房,能如此安居乐业,都是知府大人的功劳,他是个好官。” 杨月白顺着傅燕的目光看了看那躺在大树下中暑的知府,幽幽道:“确实已经不错了。” 傅燕看着他,笑得及其欣慰似得,“你也很好。” “呵呵,瞧你这样笑,我倒觉得我还是个未长大的羊犊子。” “入朝为官,侍奉君主,为万千百姓谋福祉,成为千古忠臣。你说过的,你做得也很好。” “……是吗?” 杨月白听着,也不知眼神飘向了何处,“你倒还记得。” “杨大人,杨大人……” 有人远远地喊着跑向这边。看那衣着,倒像那魏王府的下人。“杨大人,魏王爷特令小的来告诉杨大人,王府日暮时设了戏台,王爷邀杨大人一同观戏。” 杨月白略微沉吟,:“知道了,你回去告诉王爷,我会去的。” “是。” 望着那低眉顺眼的小厮离去,杨月白却眉头紧锁,傅燕摸摸鼻子,不知道他心上在想什么,也觉得不好问,久别重逢,却还是有那免不了的距离感的罢。 魏王似是向来没有忌讳,点了一曲《惨别》,悲剧的戏看得周遭气氛沉闷得很。而魏王犹带着笑,“杨大人觉得这优伶刻画的如何?” “逼真非常,让人动容。” 杨月白淡道。“何处动容?” “呃……周文被害断头,妇人哭送的场面最让人断肠。” “是吗?” 威严的魏王却不以为然,“本王却看不出动容之处来,依本王看来,周文被害断头,不也是咎由自取吗?纵使那李丞相是个奸佞之臣,性命与忠义之间我倒觉着很好抉择。杨大人,你说呢?” 站在一旁的傅燕浑身一怔,听得直发虚汗,暗暗地瞅向杨月白,却见他笑得轻松,“王爷说得是。” “卑职瞧那戏中周文武艺甚好,听闻王爷身边有名一带刀亲卫,刀法好的很,却不知二人哪个武艺更高。” 听杨月白生生的转了话题,魏王笑得很是大声:“杨大人是有所不知,本王身边的带刀亲卫可能没有你身边这位金陵捕头的武艺超群呢。” “哦?” 挑着眉毛,杨月白瞅了瞅傅燕。“金陵燕子的名声,可都传响了京城。杨大人难道不知道?多少高官想着笼络傅捕头,他偏是一个也瞧不上呢。” 傅燕暗叹一声糟糕,跪了身道:“王爷说笑了。” 行动间,瞥见杨月白神色不明。 第 3 章 “王爷竟然那样说,不如就让傅捕头与您的亲卫比比,看谁更厉害些。” 听着杨月白的建议,魏王来了兴致,“好,就让他们比比。” 优伶散去,红毯宽大的戏台上只留着带刀锦衣的小侍卫和差服着身的傅燕。遥遥的站着,锦衣小侍卫先开了口:“在下魏王亲卫越小城特来讨教。” 眼神明亮得很,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你就是越小城?” “阁下听过我?” 越小城正值疑惑。“久仰大名。既是比试,傅燕便不客气了。” 傅燕话落,拔刀就砍了过去。越小城慌忙之中拔刀挡下,眼神越发的惊讶:“你这刀……” 弯眼一笑,也不给对方空隙,傅燕是刀刀紧逼。 台上两人打得不可开交,台下兴致也更甚。“本王便说那金陵捕头的武艺不凡,我那带刀亲卫怕是不敌了。” 难以忽视魏王眼中闪过的精光,暗中捏着扶手的手都发了紧,杨月白陪着笑:“依卑职看着虽然傅捕头看似占着上风,但可能低视了魏王亲卫的实力,向来骄兵必败啊。” 正这边说着,台上越小城一记横扫,趁傅燕躲闪之际,一刀砍下,傅燕举刀横挡,二人僵持之中,越小城带着刀滑向刀柄,刀已近手,傅燕慌忙收了手,手中的刀随之“咣当”落了地,胜负已分。魏王大是鼓掌叫好,杨月白应和着,却陡觉背部已汗湿了大片。“或许本王先前瞧错了,杨大人倒也是个知时务的人呢。” 咫尺距离的人声微不可闻,正值盛夏的金陵,杨月白却觉得冰冷非常。 “你生气了?” 戏散,杨月白支开他人,与傅燕独自向客居院走去。“没有,你也是形势所逼才出此下策。” 傅燕摇首道。“你明白就好。” 杨月白微叹:“魏王好胜,你故意输了,对你,对那带刀侍卫都好。” 傅燕心知肚明:“我知道。” 刚说完,杨月白又回了身,站的离傅燕几近,恍惚间,傅燕感觉身体突然不稳,却是被杨月白搂了过去。吓了一大跳的傅燕从杨月白身边弹开老远,“你做什么?” “呵呵,只是闻闻,没有酒味了。” 听罢,夜色下傅燕觉得自己脸色一红,“呃,几日没饮过了。” “挺好。” 杨月白言语中带着浓浓笑意。 “那个……” “怎么?” 傅燕摸摸鼻子:“那戏……你怎么看得?” “什么怎么看得?” “如果你是那周文,性命与忠义,你选哪个?” 杨月白霎时就敛了笑:“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很想知道……你会选哪个?你不愿说便罢了。“ “……那你呢?你选哪个?” “我……” 傅燕挠着头,正觉得自己也不好直说。却见杨月白已经走开了,夜色中,寂静空气中传来竹萧似的声音:“我选命。” 齐云怀中抱着从老三那儿拿来的烧鸡回到客居院偏房时,傅燕坐在床边还未休息,于是炫耀似的将烧鸡拿了出来。“瞧,烧鸡,有没有觉得饿了?来,老大,快来尝尝。” 齐云扯着鸡腿啃了好几口,傅燕却坐在床边,压根没动。齐云觉得不对劲,将鸡腿在傅燕眼前晃了晃,“老大?……啊!” 不注意手中鸡腿就被傅燕给咬了过去。“你装什么鬼呢?吓我一跳。” 嚼着手中鸡腿,傅燕道:“您看过那戏吗?《惨别》。” “就那被喊冤害死的周文案啊?跟老三看过。可悲惨了,把老三一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都给看哭了。” “那你怎么想得?” “什么怎么想得?” “如果你是那周文,忠义与性命你会选哪个?” 瞧着傅燕一副深为苦恼的样子,齐云故意的摆出了副嗤之以鼻的样子,“这不明摆着嘛,凡是条汉子,都尽忠舍命的,性命事小,成为那史上的千古罪人才是大。” 说着,又面部诡异的笑起来,“嗳,老大,你莫不是怕死不成?” 傅燕弯了眼,笑出整齐的白牙,张嘴道:“啊——”齐云傻愣的跟着张了嘴。被吃剩的鸡骨头便进了嘴,“呸呸呸,你这奸诈小人儿,不对,小鸟儿,你跟那小虫子是一路的!我要把你做成烤燕子!” 傅燕合衣倒向床榻,翻了个身,对耳边置之不闻,闭着眼,却紧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次日清晨,早早来到杨月白门外守着,却发现房门大开,端着水盆从屋内而出的竟是昨日戏台上演那妇人的伶人。齐云一副了然的样子,冲着傅燕挤眉弄眼。傅燕只当没瞧见,看着那院中的花,觉着开得甚好。杨月白今日着了身蓝色常服,一出来就对傅燕说:“今日不行公事,我想四处随意瞧瞧,傅捕头,你随我去吧。” 出了王府大门,却听傅燕问:“大人不行轿吗?” “就随意走走,看看这金陵,行什么轿子。” “是。” 瞧着傅燕一副恭敬态度,杨月白来了气:“你怎么又这副样子,微服走走,又只你我二人,别低眉顺眼的。” “大人穿着常服,属下却还穿着差服呢。” “你!那你就先给我回去换了。” 平日处事泰然的巡抚对傅燕叫上了劲。 换作了常服,二人却是一前一后地走着。心中觉着傅燕是一大清早就给他找着不自在的人,脸色难看的很,走在前面,自成一副务必敬而远之的架势。到了那闹热街头,傅燕只听前面住了脚的人说道:“你过来。” 人乖乖迎了上去,手心突然一热,“这回我攥着你,看你还敢给我走到后面去,不是要给我找不痛快吗,我们就看看谁更不痛快。” 听着那人咬在耳边的话,傅燕摸摸鼻子,苦笑非常。 虽是牵手而行,但庆幸的是一人袖口宽大,二人并肩而走,倒让人也觉不出什么。在大街上走着二人谁也不看着谁,各瞧着各的,饶是如此,手却未松开过。 来到了幼时私塾前。傅燕抬手推了推窗,牵着的手也松了开来,挨上那木窗才觉出已经满手是汗,也不知是谁流的。窗户“吱呀”而开,淡淡墨香飘来,室内通亮,桌案排列整齐。暗自深吸一口,问着杨月白:“要进去瞧瞧吗?” “……不用了,在这儿瞧瞧就行。” 摆了摆手,也不知什么时候杨月白的目光也柔和非常,瞧着那空无一人的室内说道:“突然记起小时候你在这儿上课的模样,总是趴在桌上睡觉,先生老爱罚你。” “呵呵,你向来认真,先生也格外喜欢你。” “不是也有不认真的时候吗?” “你是说那首《归园田居》?” 傅燕所读诗中,最深切记得便是那首陶老的《归园田居》,那样一首抒写归隐安逸自在生活的诗,偏被杨月白说得一无是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等贪图安逸,苟且度日之徒有何处是值得钦佩的?男儿当投身官场或征战沙场,如此才不惘负这浮沉一生。” 杨月白说这话时脸涨得通红,想是情绪太过激动。但陶老是先生最为崇敬的人,杨月白惹得先生好一阵气,骂他小儿无知,侮辱先人,放课后打了他不少板子。 幼年的傅燕觉着担心,陪着杨月白在后山呆呆地坐着。眼见着黄昏落幕,想开口叫着回家去。杨月白忽然起身道:“有言事如春梦了无痕,人这聚散浮沉的一生若不被载入史册,记于后人,从这世上无端的消失了,总让人心生不甘。我要入朝为官,侍奉君主,为万千百姓谋福祉,我要载入史册,成为千古忠臣。” 眉宇间最是坚定不移。傅燕听着也不说话,心里却是钦佩得紧,眼前这个人是学堂里唯一敢跟先生对着来的,他从来就知道自己要什么,不撞南墙不回头。这样的人一定能偿其夙愿吧。沉思间,又听得杨月白说:“你随我一起吧。你武艺超群,你去参加武举,我们一起为官,成为那史册上千古的忠臣良将。” 那样不知深浅的话,却满负少年对未来的期望。真是个知深浅的却说着不知深浅话的家伙啊,心中这么想着,他应道:“好。” 傅燕含笑将这些话说完。杨月白却摇了头说:“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哪个?我可没发现你还有不认真听课的时候。” “你是没发现,应该说,你最是发现不了。” 杨月白说着,目光变得深远起来,傅燕摸摸鼻子,很是不明所以,但见杨月白犹自沉思,却愣是没开口问。 “那万花楼的小曲儿还再唱吗?” 杨月白问。 傅燕摇头,答道:“万花楼几年前便倒闭了,不过,我知道月红楼那里的姑娘唱曲儿也是不错的。要去瞧瞧吗?” 说来甚是有趣,年幼之时,二人曾路过那万花楼,万花楼那时有位极好的歌姬,二人初听就着了迷。但碍于身无分文又年幼,两小儿常常蹲在那花楼旁边的巷子里听那歌姬唱曲儿。有时一蹲就是半宿。 未走近那月红楼,如泣如诉的歌声已经传来。傅燕顺着楼前揽着生意的姑娘正欲走进楼中,杨月白却摇了头,扯着他就往旁边的巷子里钻。“我还是想在这儿听。” 杨月白说。“呵呵,也好。” 傅燕点点头,靠着墙坐下。 歌姬声如夜莺,婉转啼唱着那耳熟动人的曲子: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你知道我在京城的时候,常有人请着去听曲儿看戏,不过我却一点也不觉着好听。有一夜路过那花楼,听见有人唱曲,就钻在那巷子里听,一听就是一宿。次日醒来,发现竟然就在那巷子里睡着了。那时就想,当真是独身久了不成。呵呵,燕子,你有没有觉着寂寞的时候呢?” 傅燕弯了眼应道,“还好。” “还好是个什么意思。” “就……有酒喝的时候就还好。” “那没酒喝的时候呢?” 杨月白纠缠不休,目光如饮了酒似得迷离。“没酒喝的时候,也就是现在了吧,你不是闻不惯酒味儿吗?……自然也不寂寞。” 杨月白听罢笑得欢畅,拽着傅燕的手就说:“燕子,你随我去京城吧,你我二人,同乐共难,相互扶持,一同叱咤那官场,好不好?” 第 4 章 面对杨月白的邀请,傅燕笑笑却不作答。“你倒是回答我啊。” 也不理杨月白的焦急,傅燕转了话:“你要去看看我娘吗?许久未见,她如果知道你去看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这便是拒绝了,杨月白心下了然,垂头静默半晌,那楼里的小曲儿正好唱完,终于抬了头答应:“好啊。” 依旧是那旧砖旧瓦的杏花巷,推开经久的木门,发现屋舍里黑暗一片。傅燕哑着嗓子说:“想是已经睡了,天色这么晚了,你不若就在这里休息,明日再瞧吧。” 引着杨月白进了自己房间,却见杨月白环视半晌也不见坐下,忙道:“你坐啊。” “哦。” 杨月白一边应着却心不在焉似得差点没将椅子坐翻。傅燕连忙扶住:“你怎么不自在起来了,儿时不是常来?” “只是许久未来,心里……怅然罢了。” 傅燕正要出去锁门,却被杨月白拽了袖子:“你不是很爱喝酒?抱两坛酒来我想和你喝喝。” “你不是不爱闻那酒味吗?” “偶尔喝也无妨。” 眼成弯月的人显的很高兴,“好啊。” 揭了酒坛,清冽的酒香扑鼻而来,“这酒闻着倒不刺鼻,不知是谁酿的?” “是一名好友,说这酒叫逍遥。虽闻着不刺鼻,倒确实有些醉人。你少饮些。” 杨月白不应,“既是要饮,就饮个痛快。” 抱着另一坛揭了开来,喝得极是爽快。 豪饮向来是傅燕最喜的饮酒方式,见杨月白放开了来,也不客气的抱起酒坛便喝。酒饮半酣,杨月白扯着傅燕就说:“金陵燕子,那时你曾应我随我去京城,后来你却不去,这次我让你随我去,你又拒绝。你倒跟我说说你在这儿图个什么?” 傅燕拍拍杨月白的手,“你知道的,我母亲年事已高。” “呵,真是孝敬啊,这便是人生得失?成了孝义,却丢了名利?” “我只求能顾全眼下就好,今朝有酒今朝醉。你不一样……你有想法,执着。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 杨月白轻笑,“是吗?不撞南墙不回头?今朝有酒今朝醉?那燕子……” “嗯?” 傅燕闻声转了头,杨月白将自己的额头抵了过来,双手端着傅燕颜色微醺的脸说:“那你也让我撞一次瞧瞧。” 酒最壮人胆,这话原来倒是真的。也没有闪躲,傅燕就乖乖闭了眼。颤抖的轻吻那向来一笑便弯着的眼睛,再慢慢移向嘴唇……相拥着倒在床榻上,杨月白瞅着身下儿时常常课堂上偷瞧的人,摸着傅燕的脸颤声道:“这是梦吗?” 失控的吻着身下的身体。一声又一声的呢喃着,“燕子,燕子……” “燕子,你睁眼瞧瞧我……” 傅燕听见了却不敢睁眼,这世上向来最让人沉迷的最是危险。睁了眼怕是就没这胆儿了。于是耍了心机微喘着催促:“你快点……” 燎原之火霎时点燃开来,如若这是场梦,是噩梦还是美梦。疼痛间傅燕突然想起句诗,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原来这句诗竟是如此银靡不堪呢。想着,失声笑了出来。却惹得杨月白狠心一撞,“别给我移了心思……” 罢了,无论噩梦与美梦,也不愿意醒来不是。 一夜欢愉,醒来之时傅燕的第一句话便是:“我昨夜喝醉了。” 倒应了杨月白曾经说过的,事如春梦了无痕。但过不过痕却不是傅燕一人说了算的,于是情事醒来后的两人第一件事竟是瞪眼对峙,一个眼睛似笑非笑,一个却是怒火中烧。就那么瞪着,谁也不说话。“吱呀——”,院中木门的应声而开恰巧的打破了这僵局。 傅燕拾起地上的衣服就往身上套,“我娘醒了,你快穿衣服。” 先前的气愤立时被抛到了脑后,接过衣服,杨月白也穿的迅速,跟在傅燕的身后走出了门。粗布衣衫,佝背银发的老妇人拿着扫帚正清扫着院子。 “娘,你起的这么早啊?” 傅燕笑着就去拿妇人手中的扫帚。老妇人却拿着不撒手:“你别抢,来了客人你就先招待着吧。” “你怎么知道来了客啊?” “还瞒得过我?昨夜听见你跑来拿酒了。” 傅燕听罢干笑着摸着鼻子。“不知道是来了哪位客?你也不介绍介绍。” 傅燕笑得欢畅:“是月白啊,以前柳衣巷杨员外家的月白。你还记得吗?” 傅燕话落,妇人手中的扫帚就落了地儿。杨月白眼明手快的将扫帚拾了起来,“许久不见,伯母。” 老妇人听见了却目光呆滞,伸着手来拿扫帚,却硬是探不着。 “哦,都忘了告诉你,我娘亲几年前眼睛已经不行了,所以现在……她看不着你的。” “……原来如此。” 于是杨月白又抓着老妇人的手将扫帚递到了手心。老妇人颤巍巍地抓住,又撒了手。这次,竟连自己都随着下了地。“老妇拜见巡抚大人。” 言罢就是一个极大的行礼。杨月白和傅燕都吓了一跳,忙要扶着妇人起来,却都被推开。“伯母,你这是做什么?” “大人乃朝廷命官,见到大人,平常百姓自然要行礼才是。” 虽是年事已高的老人,但字句却铿锵有力。傅燕见杨月白面色难堪,着了急去扶,却被扯倒在地。“你也是,见了大人,哪有不跪之理?” “这是月白啊……” “啪——”话未说完,傅燕便挨了一掌,因为妇人瞧不见,这一巴掌微偏,却还是在傅燕脸上留下了红印。杨月白一惊,语气也凶了起来:“伯母你这是要折煞月白吗?” “老妇不敢。” 也不愿理会老妇人的执拗,扯着傅燕就要去上药。 “不许。要去你自己去。” 从未见着自己娘亲这样过的傅燕有些措手不及,冲着杨月白抱歉的摇摇头,就自己进了屋。 “人已经进去了,伯母可也是跪够了?” “大人若不答应老妇所求之事,老朽便长跪不起。” “哦?我竟有那本事做到您宁愿长跪不起的事?” 也不理杨月白语中嘲讽,妇人依然字句有力:“但求大人放过我儿吧。” “放过?我是要毁他前程?还是要害他性命?” 眼见着怒火是越烧越旺,妇人却犹不停歇,“大人您前程似锦,日后定能寻个贤良之妻。老妇惟此一儿,只求他能平安度日,做个自在的常人。您若这样纠缠不休,与毁他前程,害他性命又有何异!” “你……” “求大人履行当年承诺,永不再见他。” 说罢,又嗑了一记大礼。 怒火中烧的杨月白微蹲了身,语态狠绝:“若我……偏不放过他呢?十年前是那个心思,十年后也没变过!” 趴在地上的妇人浑身一颤,抬起头又狠狠磕了下去,一声比一声响。眼见着这般阵势,傅燕直接冲出了屋子,抱着妇人不让她动。“求大人成全老妇,成全小儿,求大人成全……” 傅燕瞧着心上满是不忍,满是恳求的看着杨月白:“月白,你先走吧。” 说来从幼年至现在,傅燕是从未求过杨月白的,儿时做不来功课时,与人打架时,甚至母亲害病需要求医之时都未想过要找他帮忙。生平第一次求他,却是用在了这上面。 妇人犹自发着狂,傅燕几乎拦不住,扯着嗓子就吼:“走啊!” 杨月白眼眶一红,甩着袖子就走到了门前,背影处显得隐忍非常:“燕子,你要知道这一走,你我再不相见了。” 听在耳里,傅燕只觉着喉上一哽,搂着妇人的手更紧了紧。闭着眼也不敢瞧那人的身影,末了,只听到那竹萧似的声音说:“昨夜你醉是没醉,你我都知道。” 杨月白走了许久之后,傅燕还那么抱着怀中之人,妇人也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癫狂,拽着傅燕的袖子直叨叨:“娘是为你好,为你好……” 傅燕乖顺地点头应着,“我知道,我知道……” 却不知什么时候妇人的背颈被泪水打湿了大片。 第 5 章 想着那事儿已有十年之久了吧。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十六岁就明了自己对傅燕的心思。可能初见就喜欢,没见过有人笑起来眼睛跟月亮似得招人。睡觉也弯着眼,让人觉着连睡觉也是带个表情的,看了喜欢的很。于是上课偷着瞧,什么也都愿意跟他分享,包括未来叱咤官场的愿望。特意邀了他,“你随我一起吧。你武艺超群,你去参加武举,我们一起为官,成为那史册上千古的忠臣良将。” 听着他弯着眼答应了,心里比得了父亲的夸赞还要高兴。但也不敢将这心思告诉任何人,想着这样知己一世,也无何不可。可就那么一回迷了心窍,趁他在房间午睡时偷亲了他。还被他娘亲瞧了个正着。 那时觉着丢脸极了,与傅伯母也约法三章再不见傅燕,恰逢那时举家移到了那京城,本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到这个人了。沉浮官场久了,原以为忘了个透彻。被御封为金陵巡抚的时候,也没想过会遇到他。但偏偏在那魏王府门口一眼就瞧着了,跑的气喘吁吁,还是那么一副弯着眼睛的轻浮皮相,当真非他不可么?也这么问过自己。后来听到那声隔了十年的“月白”,方觉得原来是什么都没变过的。 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心思,此番撞了南墙,终于要幻灭了罢。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本王当杨大人是满心抱负的人,却居然有这般归隐的心思么?” 独自啜饮的杨月白被惊了一跳,连忙跪下。“不知魏王驾临,卑职有失远迎。” 总带着笑的魏王平和道:“杨大人不必多礼,本王只是路过这客居院就进来瞧瞧。居然就看见杨大人独自对月啜饮,大人真是好雅兴呀。” 先前微醺的人此时觉得酒醒了大半:“魏王说笑了,只是为人难免有个郁闷难解的时候。” “哦?有什么事让杨大人如此烦心,大人可愿跟本王说说?” 魏王说着话,已撩开袍子坐在石凳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也无甚大事,不过是想起旧时在金陵的日子,心中惆怅罢了。” “呵呵,惆怅?人啊,总是自觉寂寞难消,沉湎情绪,倒也真是免不了。不过……本王有个避免的法子,杨大人可想知道?” 杨月白低了眉,恭顺道:“请魏王赐教。” 魏王斟了酒,也不饮,递到恭顺的巡抚面前:“哈哈,这世上的事狠了心就极为简单了,挡住麻烦的唯一办法便是……抹杀掉所有的潜在威胁,永绝后患。” 对上魏王狡黠的目光,杨月白神情复杂。“呵呵,杨大人就先好好思量思量吧。本王告辞了。” 大笑着就要离去,又突然转头问:“大人与傅捕头是旧识?” “呃……是。” “你与傅捕头当真是有缘啊。” 空留了一阵笑声,魏王总算离开了。双手捧着的酒杯刚好盛下了夜空中的满月,最是良辰美景虚设么,“看来,当真是不能再见了。” “哗啦——”,魏王专程斟的酒,却终究没人喝。 齐云携着两坛酒来到杏花巷的时候,傅燕正要将一壶药给熬糊了。于是齐云装模作样的瞅着日头:“这早过了鬼节了,不知这小燕子是被哪只鬼给勾了心思啊。” “哟,不说话?老大,你也别那么介怀,日后有得是机会,不用护卫巡抚,不还得了假么,正好呀可以休息。老三今晚做饭说哥几个聚聚呢,你去不去啊?” 齐云见被调笑也不作答的人,只好想着办法安慰着。 “酒哪来的?” “哦,是离开王府时杨大人给的,他说他不爱喝酒,就拿给我了。宫廷御酒呢!哎……哎老大,你上哪儿去?” 傅燕拎了酒头也不回:“出城。帮我把药端给我娘。” “喂,那可是小虫子给的宫廷御酒,你好歹给哥几个留一坛吧!老大?” 日暮之时,傅燕携了酒来到竹屋前,又是招了陶然的一番调笑,“吹了什么风,可是头次见你带着酒来啊。” 傅燕摸摸鼻子,满不在意:““呵,又调笑我呢。总吃喝你的,小弟我也觉得过意不去啊。” 也没有多余的寒暄,二人对湖而坐,傅燕斟着酒与陶然啜饮,推杯换盏间,陶然陡然发现眼前之人饮酒不再豪气干云,心上明了。“你有心事?” 傅燕似笑非笑,脸颊飞红:“嘻嘻,被看出来了?” “说与我听听,我许久都没听过你讲故事了。” “昨夜,我……我好像喝醉了,生平第一次喝醉了……” “哦?” 陶然挑了眉。“好似真的醉了,而且还误了事。” 说罢,又转头看着陶然,眼睛笑成弯月,却不甚自在。 “没丢了差事?” “那倒没有。” “其实你之前真没因酒误过事?” 傅燕皱着眉头摇摇头,又嘻嘻的看向陶然:“其实有一次,嗝……嘿嘿,你忘啦,就是你啊,若不是舍不得你酿的酒我早把你送牢里去了。” “哈哈,倒也是。” “御酒甚美,切莫贪杯。嗝……” 傅燕边说边囫囵睡了过去。 “会饮会醉,才是能喝的人啊。” 斟了酒,陶然继续喝着。 陶然与傅燕五年前相识,不知怎的就自然而然将对方奉为知己至今。傅燕总说自己喝不醉,便没日没夜的饮酒。于是在陶然眼里傅燕是个盛不满的酒葫芦,“你这样只懂豪饮的酒徒,我将那几十年的女儿红和将军行掺合在一起也不是不能把你撂倒的,所谓醉字取个陶的意思,你要是能懂得了,我便也能为你腹中的穿肠酒感到心安了。” 傅燕笑成弯月眼,谄媚道:“知道知道。他日我能幡然领悟‘醉’字的真义,定然不忘陶兄的点拨之情。” 说完,却将杯中酒一口而尽。 思及此,陶然笑了:“你可真要谢谢我了。” 于是将剩下的酒喝了个干净,一滴也没给酒葫芦留下。 第 6 章 第二日清晨,傅燕捂着宿醉的头,遥遥的就看见一个带刀锦衣的人站在家门口。 上了前,“越兄,有何贵干?” 傅燕问。越小城轻哼:“你明知故问?” 傅燕挑眉,以示不知。“带我去见他。” “你说谁?” “还有谁,那刀的主人。” “刀主人不就在你面前吗?” 傅燕弯眼,笑得诚恳。而在越小城眼里就成了另副样子,“你!你少装蒜。你带我去见他。我向你保证,绝不加害于他,也绝不将此事告诉他人。” 傅燕还是弯着眼,却是副警惕模样:“我凭何信你。” “我……我是受人之托。” 傲气的越小城低了眉眼。 “那好,我带你去见他。不过你若有意要害他,我绝不饶你。” 于是,午间又领着越小城出了城。穿过酒气环绕的竹林,循着愈浓的酒味看见了竹屋前那个黑衣身影,散发,瘦削,与传闻中的隐士高人相比却是一番落魄模样。其实这样领着越小城冒然前来傅燕自己也不知是对是错,摸着鼻子就笑得腼腆:“有个人要见你。” 越小城从傅燕身后走出,抱着个酒坛,眉目间沉稳许多,六年前的稚嫩已尽数褪去,“多年不见,陶然。” 陶然曾经是个在逃杀手,傅燕在认识陶然两年后,扯着那张过了通缉时限的通缉令找上门。陶然便一五一十将他的过去告诉了傅燕。自认识陶然起,从未见他真心笑过。一个动了情的杀手,从王府逃出了那夜起,大抵再未轻松过了吧。 “这壶酒是青竹临死前让我带给你的,他说是你帮他封在院儿里的,一定要给你尝尝。” 傅燕清楚这个人最大的心结便是不知青竹死前究竟是何模样,如今一尽全知,最想做的便是大饮一场,于是瞧着他揭了酒喝得衣衫尽湿,制止了要拦住陶然的越小城:“让他喝吧,这大抵是他这六年以来喝的最痛快的一次了。” 浓烈的酒穿肠过腹,湿了衣衫,也不知那脸上的是酒还是泪,陶然苦笑着对傅燕说:“你却居然从未告诉我,这样饮酒原来是如此畅快的。” 临走前越小城说,“青竹的骨灰埋在西凉山的山脚,那是他的家乡,你若有空要常去看他。” 走远了,傅燕满目担忧的看了一眼,黑衣散发,眼神涣散的男子萧瑟的立在竹屋前,比初时见到的他还要不成人形,但是却又觉得安慰,“你也算尘埃落定了吧,陶然。” “你与杨大人是旧识?” 正沉默走着,越小城开了口。“你如何知道?” “我好歹是王爷身边的人,王爷知道多少,我还是清楚的。听我一句,你现在不再护卫杨大人是件好事。” “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这崇尚权势的哪一个是干净的呢。” “站住,我有个疑问。” 越小城转了身:“你说。当我答谢你助我偿了青竹遗愿。” “既然魏王害了你兄长青竹的性命,你为何还替他做事。” 越小城轻浮一笑,自带几分落寞:“你当我是为什么?还能为了什么呢?” 转了身,已经来到金陵城外,瞅着城墙上的金陵二字,又笑的讥讽:“这金陵的天要变了,池鱼也快浮上水面了……” 傅燕沉思间突然明白,“莫非你要……” 话未说完,只见越小城的身影早已在那城门底下了。“如果你是那周文,性命与忠义,你选哪个?” “我选命。” 曾经与那人的对话霎时涌上心头,傅燕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日,傅燕举着葫芦蹲在衙门口沉思,突然脑袋就挨了一记。“咳咳,你这是要让路过门口的百姓都瞧见穿着差服的捕头蹲在门口喝酒?” 齐云装模作样的来调戏。起了身,一脚还未踢出去,齐云的屁股已经挨了一脚。“哎哟,老三你干嘛踢我。” “这样没大没小,没见着燕子正烦着呢吗?” 老三皱着眉头一本正经道。“凭什么许他喝酒,就不许我吃馒头啊,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哎哟……” 话未完,又是一脚上了腿腕。“这又谁啊……” 正扎毛呢,一转头才发现文弱的知府大人脸色难看的看着他。“说什么胡话呢又。” “大人。” 一行人满低了头站好。 “都听着,杨大人出事了。” “什么?” 傅燕惊叫出声。“前日王爷带着杨大人去山上狩猎,杨大人一人钻入深林,现在还不知所踪。留三四人看守衙门,其余的都随我上山寻找杨大人。” 衙门众人来到了山上扎营处,正见到贴身看护杨月白的锦衣卫和王府亲卫举刀对峙。金陵知府吃了一惊:“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带头的锦衣卫道:“不知这王府中人何等居心,大人现在不知所踪,我们要去那林中寻人,他们偏偏堵着不让。若不是他们在大人狩猎时不多加保护,现在又怎会出现这种事。” “王爷有命,这山中凶险,各位不熟这山中地势,难免危险,王爷已经亲自带人去找了,你们还有何不放心的。” “你也明知这山中凶险,不尽快找到大人,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我们只听王爷吩咐,看护好各位……” 王府亲卫还待辩驳,突然被一脚踹到在地,傅燕拔出刀就抵上地上之人的脖子:“你再这里胡搅蛮缠,信不信我一刀宰了你?啊?” “你你……” 金陵知府和众人都吓了一跳,“快,你们快拉住他。” 老三和齐云合力把傅燕扯了开来。“好了!现在杨大人危在旦夕,尽早找出他的下落才是重要的。锦衣卫众人身手非常就与众差役结伴进山。天黑之时,还未找到杨大人就先回营地,知道了吗?” “可是王爷说……” 先前被踹倒在地的王府亲卫畏缩地看向知府。带头的锦衣卫贴上前去:“我们锦衣卫从来就不听命于你们王爷,明白吗?” 说完也不再看他,“兄弟们,走。” 傅燕正迈开步子,却被知府扯住袖子:“万事要小心。” 手心中被塞了香袋似的东西,点了头,傅燕就扎进了树林里。 于是整座山人声此起彼伏,唤成一片。寻了许久,还是未见人影,回身望了望身后的一众人影。傅燕凝了眉,朝着更深处的树林走去。“杨大人,杨大人!杨月白……月白!月白……” 依然不见回应,心急着一掌拍上树干,却发现手下触觉非常,定睛一看,是只粗糙刻在这之上的燕子。正欣喜,身后突然一阵疾风,傅燕躲闪开来,一只箭稳稳地插入了树干。向射箭方向看去,劲装的魏王领着一席人正站在山上。“魏王……” “呵呵,我当是只危险的豹子,却原来是只着急的小燕子啊。” 满不在意似的神情看得傅燕心神一怒。“魏王不是在寻找杨大人么,怎么却狩起了猎?” “遇到危险的野兽总是要防患于未然的,傅捕头是在责怪本王不成?” “……不敢。” “那……傅捕头可有什么发现?” “尚未有任何发现。” “是吗?” 魏王挑了眉,“时辰不早了,入了夜,这山中人待着可不益。咱们就先行回去吧。” 傅燕拱了手:“魏王先行吧,在下还想再找找。” “哦?傅捕头对杨大人果然情深意重啊。不过留你一人在这山中,本王也不放心啊,这样吧,小城,你就陪着傅捕头再在这山中找找吧。” “是。” “……你知道这山上入了夜确实很危险。” 越小城开口道。“你要是害怕就回去。” 越小城轻笑:“你究竟和他是什么关系,这样上心?” “朋友。” “朋友?真的?” 傅燕转了身,直瞪着越小城:“你大可跟着你的魏王会营地,生着火,吃着烤山鸡。不想找人就别来烦我。” “其实你已经知道杨月白的下落了吧?” “不知道。” “呵,别想骗我,我的眼力可比那群人强多了。” 捏着刀的手暗暗发紧:“那你想怎样?告诉王爷?” “我告诉他做什么?杨大人的下落与我何干?” 说罢越小城就转了身往山下走,凭空扔过一支火折子,“这山中凶险,要防患未然。” 接过火折,傅燕略带感激:“那你如何向王爷交代?” “跟丢了。” 摆摆手,锦衣的身影消失在了暮色中。 第 7 章 “叫我名字听听。” “许久不见,燕子。” “突然记起小时候你在这儿上课的模样,总是趴在桌上睡觉,先生老爱罚你。” “你知道我在京城的时候,常有人请着去听曲儿看戏,不过我却一点也不觉着好听。有一夜路过那花楼,听见有人唱曲,就钻在那巷子里听,一听就是一宿。次日醒来,发现竟然就在那巷子里睡着了。那时就想,当真是独身久了不成。呵呵,燕子,你有没有觉着寂寞的时候呢?” “燕子,你随我去京城吧,你我二人,同乐共难,相互扶持,一同叱咤那官场,好不好?” “金陵燕子,那时你曾应我随我去京城,后来你却不去,这次我让你随我去,你又拒绝。你倒跟我说说你在这儿图个什么?” “是吗?不撞南墙不回头?今朝有酒今朝醉?那燕子……” “那你也让我撞一次瞧瞧。” “燕子,燕子……” “燕子,你睁眼瞧瞧我……” “燕子,你要知道这一走,你我再不相见了。” “昨夜你醉是没醉,你我都知道……” 那人曾过的话突然一尽涌上耳朵,傅燕脚下愈来愈慌,可以不见面,可以不相爱,但是这人不能死。其实从来什么都知道,十年前的偷吻,前几日的欢愉,哪一次不是一清二楚的。不过都因着怕耽误了那个人,也怕伤了家人的心,但是老天爷,如果……如果这次能找到他就决不再退缩,绝不。 举着火把寻着树上的标记终于来到一片荆棘处,浓密的荆棘却有不少被折断,是人穿过的痕迹。也不顾是否会被扎伤,直接的就穿过这片荆棘。于是瞧着了山洞口那张苍白面孔。“月白?月白,你醒醒……” 被拍着脸的杨月白迷糊着睁开了眼睛,却嘟囔道:“这是……做梦不成?” 傅燕眼眶一热,“不是做梦,是我,我是燕子……” “燕子……” 杨月白微微一笑又晕了过去。 杨月白胸口中了一箭流了不少血,由于没有尽早处理,人已经发了高烧。原本想着带人即可回营地的想法落了空,傅燕把杨月白抬进洞内,处理了伤口,又找来柴火,悉心照料着,天亮时才辗转睡着。听见杨月白呻吟着要水,又起了身将水递到嘴边。“你这人真是有这么点好运气的,身中一箭,却没伤到要害,躲在这深山里,也没被野熊吃掉,想要喝水,又赶上这里正好有清泉。” “咳咳……最幸运的是被你找到了。” 走过一遭生死的人此刻眼神含情脉脉的很。傅燕竟也没有半分羞涩,能够因为失踪就让自己如此牵挂的人,现在还抗拒着不肯亲近,那便是真矫情了。 “把这药吃了吧。” 说着,傅燕从香袋里拿出了伤药。“你倒是俱备万全,意料的到我可能受了伤。” “不是我准备的,知府大人塞给我的,他倒似乎什么都知道似得。” 杨月白眼神游移,“是吗?”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金陵究竟是为了什么?” 傅燕手中拿着从杨月白身上取下的箭,“亲王狩猎时,总爱在自己的箭上刻上特有的标记以区分猎物,这支箭上刻着魏王的标记,一箭射入胸膛,绝不可能是射岔了,他为什么要杀你?” 杨月白撑起身子,眼神专注的看了看傅燕:“我本不想把你牵连到这件事里来,但你身为衙门的人,迟早也会知道的。我此来……是搜集魏王谋逆的罪证的。” “谋逆?魏王?” “不错……” “那你搜到了?” 杨月白摇了摇头。“那他为何还要杀你?” “燕子,你当这帝王之家就是平安融洽的吗?最是无情帝王家,皇帝总是猜忌兄弟要篡位,兄弟总担心皇帝要自己的脑袋而被逼谋反。魏王如今财势倾国,皇上早就有心除之。我此番来金陵,没有罪证也要制造个罪证出来,皇上是要定了魏王的性命的。” “所以……魏王为了保身,只有狗急跳墙,只要让你回不了京城,就没有证据证明他有谋逆之心?” “魏王曾有意劝我归顺于他。燕子你记不记得你问我性命与忠义之间我选择哪个?如今你是否知道了,在权欲争夺中,不论你选的是哪个,你都不能孑然一身……” 沉默良久,傅燕叹道:“这全是你沉浮官场多年得来的,我明明不明白,以前还妄自揣度你,月白,很抱歉。” 杨月白轻笑,“你道什么歉,你都不知道看着你说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那副样子我有多羡慕。” “……那你后悔过吗?” “后悔什么?你都说我不撞南墙不回头了,不论这官场水有多深,也都是我从小立志要做的事不是?人啊,都说绝不再犯同样的错误,但若再让他们来一遍,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不是吗?” 傅燕弯了眼,一副钦佩的神色:“你总是看得很远。” 话落,眼上一热。睁开眼就瞧见杨月白满眼的爱怜。“我当真以为那一别就再也瞧不见你了……” “呵呵,这不是在眼前么?” 一边说着一边扯着杨月白的手敷上自己的脸。见着傅燕主动有人惊喜非常,急躁的就想吻上去,却不想扯动了伤口。 傅燕连忙就凑上去看伤口:“你瞧你这猴急的,伤口又裂口了。” “怕你又飞了。” 傅燕微笑:“来日方长。” 杨月白听罢嘻嘻笑着,“今朝有酒今朝醉……” 支起小燕子的下巴就吻了上去。 长久的唇舌纠缠让二人都凶喘。杨月白一边喘着气一边狠狠地说:“等我伤好了,一定把你吃干抹净。” “我等着,”傅燕笑得欢畅:“那我们是否还要回营地?” “要,只不过回去的途中要避着魏王的人。只要到了营地一切好办。” “这容易,这里刚好邻着翠色山,我们可以从翠色山绕到山脚,再上营地。” “好。那便即可动身。” 傅燕见状皱眉:“可你的伤……” “魏王的人迟早会循着你的足迹找到这里来的,我们得尽快离开才好。” “那好。” 虽是日头正盛不适合逃亡的时辰,傅燕却搀着杨月白逃的匆忙。 “你眉头皱那么狠做什么?心疼得紧?” “我想喝酒了。” “我不是在你身边吗?” “你又不是酒,至少酒味不腻。” “你……” 第 8 章 傅燕搀着杨月白到达山脚茶肆,“稍作休息,我们之后再上山。” 杨月白摇摇头:“不,我要在这里等个人。不过有些事必须得尽快去做。燕子,得麻烦你现在就上山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刻着锦衣二字的玉牌。 傅燕与杨月白已经逃离山中,营地众人却不知道。连着又巡了两日,齐云终于发现了荆棘林的血迹。“大人这可怎么办?找了这许久都不见人,莫不是大哥遇难了?” 文弱的知府大人一派沉稳,“莫慌,既然有血迹又遍寻不到人,反而说明人是安全的。这事儿你不要告诉给其他人,悄悄把血迹给掩盖了。另外,老三你去找魏王,说我在营地等他有事相商。” 齐云不明所以的吆喝:“唉?为什么?嗳,别扯我啊……” 老三扯着人也不撒手,“莫要多问,照大人说的做便是。” 知府遥看着二人浅笑:“便要收网了。” “下了好一盘精彩的棋。” 藏在树上嗤笑道。“呵呵,精彩的不是还未开始吗?” “哼,狡猾的官员啊。” 魏王回了营地,见着知府就带了一副怒容:“不知大人急着找我回来是为了何事,你可知杨大人危在旦夕?” “魏王息怒,卑职正是为此事才急寻魏王回来。” “哦?是不是有何发现?” “发现倒是有得,在山南有处荆棘林,找到了刮破的衣料,应当是杨大人的。” “那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寻人。” 魏王说着就要去找人。“魏王留步。” 挑了眉,“大人还有何事?” 金陵知府不卑不亢:“下官已派人去寻了,想着此番一定能找到杨大人。魏王连日寻人定然劳累,就在营中休息静候佳音吧。” 魏王爷满是担忧道:“杨大人是在本王的手中失踪的,本王若不亲自找到人,良心不安啊。知府大人莫劝了,本王是一定要去的。” “既然如此,那就差一二锦衣好手随行,王爷身边的亲王怕是都劳累过度,怕心力不足啊。” 那人终于恼了火:“哼,本王说不用就不用,本王的事还不用你这小小的金陵知府来指手画脚。” 甩手魏王就领着又向山里走去。 同样恼火的齐云蹭了蹭老三的肩,“唉,你说这知府大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啊?一边不让我们透露消息,一边又亲自告诉了魏王。到底是干什么啊?” 老三拿了块上山前就包好的玲珑糕递了过去:“欲擒故纵吧。” 刚入喉的玲珑糕呛了喉:“咳咳……你说什么?我听那月红楼的红姐儿说过女人对心仪男子总是喜欢欲擒故纵。莫非……大人对王爷……唔。” 一大块的玲珑糕又入了嘴,老三叹气:“多吃少言。” 天黑之时魏王又领着人回了营地,对着金陵知府就一番质问:“你不是说在山南发现了他的行踪吗?现在遍寻不到人是怎么回事儿?” 知府大人笑得温和,却叫魏王看得牙痒痒。“魏王息怒,找不到人不正好说明人还活着吗,王爷应该宽心才是。” “宽心?见不到人我如何能宽心?” “魏王府,衙门以及锦衣卫众人都连着巡了五天依旧不见人,王爷是否要先回金陵从长计议呢?” 魏王爷一步步上了前,扯着文弱知府的领子咬牙而出:“不用。” 魏王营帐内,越小城捏着下巴猜测道:“那金陵知府似乎瞅着不太对劲。” “确实,啧,他一定早与杨月白勾结。只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这人不除不行。” “王爷,可要我今夜……” “不用,”狠毒之态毕露在凶相的脸上,“你遣个人下山,本王要将这些威胁一个个的抹杀干净。” 文弱的知府在书案边专注的上着丹青,兴趣盎然。身边的人道:“他遣的人下山了。可要拦住那个人?” “你知道想让对手输的彻底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什么?” “那就是……毁掉他手中所有的棋。” 环着手臂的人轻蔑一笑,来回扫视了知府一遍:“瞧着是副文弱良和的样子,却不想有颗这样狠绝的心肠。” 被嘲笑的人不甘示弱:“你不也一样表里不一吗?” 整衣上马,魏王回了头对知府说:“今日若再寻不着,大人可先行下山。” 说完就要勒马走人,却被身后的疾呼止了步:“王爷,王爷……不用找了,杨大人他,杨大人从山下上来了!” “什么?!” 匆匆下了马,遥看见,大红官服的人正沿路而上,身边跟着黑金蓝袍的捕头,是魏王夸过的刚正不阿的派头。“明明受了伤,却愣是不露半点痛苦之色么?” 自觉胜券在握的魏王皱了眉。 “金陵督察巡抚杨月白拜见魏王。” 听了这一声竹萧般的沉稳声。魏王爷一脸和气的将下跪的人扶了起来,“杨大人无须多礼,因为本王的不周全,害的杨大人失踪几日,本王该赔礼道歉才是。” 杨月白起了身,面上一副正色:“王爷无须道歉,应当是卑职道歉才对。” “哦?大人何来道歉之说?” 轻甩官袍,“来人,将这谋逆的乱臣贼子拿下。” 还未来得及惊讶,蓝袍捕头的刀已架上了王爷的脖子。 “大胆!杨月白你说我企图谋逆有何证据?” “这便是证据。” 刻有魏王特制标记的箭落了地。“你以狩猎之名引我入山,实则是为了加害于我,以防我上京将你谋逆的罪证呈给皇上,是也不是?” “呵,就算是要杀你又如何,其实你根本就没有我谋逆的罪证对不对?” 因着受伤而苍白的面容唇角微挑:“本来没有的,现在却可以因为你企图谋害朝廷命官而治你的罪了。” 尊贵的魏王双目通红,嗜血般的盯着杨月白:“你敢!你不过一个从一品的官员,凭何治我的罪?” “是吗?” 从怀中掏出一则明黄金牌,“皇上御赐金牌,见到此牌便如皇上亲临。” 闻言众人皆下跪齐呼吾皇万岁。微扫众人,杨月白接着说道:““凭此金牌,可上治皇亲下定奸臣之罪,魏王爷,你还有何话说?” 架在傅燕刀下的人却笑了:“哈哈。真是万事俱备啊,不过你们以为你们逃得了?这山已被昨夜本王调集人马给包围了。你们一个个,都别想逃出去。小城,通知山下人……。” “不用了。” 知府打断道。“什么?” “还请王爷瞧瞧这周围,锦衣卫众人是非还在?” “什么?他们人呢?锦衣卫人呢?啊?” 杨月白轻咳:“想是在山下等着魏王吧。” “你们……” 双目赤红的王爷整个人都抖着,暗中握了拳,从袖中抽出羽箭朝杨月白一发,却被傅燕瞧个正着,挥着刀就折了那箭。再回头,人已经闪身到众亲卫面前。“这无能的皇帝既要逼死我,我便拉着你们一同殉葬,现在锦衣卫不在,凭你们几个衙门中人又能撑到几时?众亲卫,上。” 挥了手,一行亲卫便拔出了刀,只不过越小城的刀却架上了魏王的脖子。“你背叛我?” 对比魏王的怒火中烧,越小城却语态轻松:“是啊,你不是最恨人背叛了吗?现在如何?被亲近的人背叛这滋味可好受?” “本王待你不薄。还曾对你所犯之错既往不咎。” “是吗,那便多谢王爷了。只不过,弑兄之仇不共戴天。” 说到后面,越小城的面色也带了副狠绝之态。 “众亲卫听着,魏王企图谋逆,祸害朝廷官员,此罪难免,但与众亲卫无关,不过是要跟着朝廷生还是随这谋逆之臣死,由你们自己决定。” 听罢杨月白的话,一行人还待犹疑间,却听越小城说:“哦?那你们是要跟着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主子一起死?” 越小城是亲卫军里最亲近魏王的人,当他选择背叛,众人的立场皆随着动摇。话落后,一人就丢了刀,接二连三的,亲卫一行都投了降。“哈哈,众判亲离?越小城,原来你等的就是这么个时候吗?哈哈哈哈……” 曾经尊贵的王爷如今却一副疯癫模样,“昏君,你今日亡我,他日一定也不得好死!唔……” “糟糕!” 越小城低叫。即时一把扼住魏王的下巴,不让他将口中毒药吞进去。傅燕在旁猛击魏王后颈,迫使他又将毒药给吞了出来。文弱的知府吓得满头大汗,“快快,来人,先把他手脚制住。” 于是堂堂魏王爷被自己的亲卫军五花大绑扛下了山。 傅燕瞧着他们远去,神色犹疑,杨月白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握着傅燕的手道:“与你无关,这皇家的争斗,你我只是一枚棋子,都是牺牲品罢了。” “我在想……如果当时我没有找到你,你不就因此丧命了么?皇上竟这般不周全?” “不是皇上不周全,是我自己思虑不周,我不过一枚棋子,你当我有多受恩宠?只不过这样吃力又危险的差事,需要一个急功近利的人来做罢了。” 听完话,傅燕疼惜的瞧着眼前的人,却被捂了眼睛,“你这么瞧着我干嘛,挺慎人的。” “那好,我不看了。” “不看也不行……” 这边犹自打情骂俏,齐云却被老三扯了个囫囵转,“嗳,你又拽我干嘛呀,你叫我再看看。那小虫子和小燕子……” 金陵县在连日大雨后入了秋,再上翠色山的傅燕却没有见着陶然,湖畔竹屋前湖鱼跳跃,屋子里只留了陶然的一封信。“酒逢知己千杯少。能结识傅兄你是陶某此生一大快事,陶某于此日夜酿酒六年,如今总算解开心结,此去但求遇遍山水,偿青竹所愿。湖东开花竹下,藏有两壶酒赠予傅兄,谅不够知己。” 找到开花竹,深挖数尺,用陶土敷遍了的便是陶然藏于此的酒,傅燕眼光微沉,取出一只尝了起来,绵厚微苦,带着清冽的香,苦的是竹叶。另取一只递给身边着官袍的男子,男子浅尝,回味良久,“是用竹叶酿造的?” 。 “你知道竹子也会开花的么?” “倒是听过,待竹子脚下土壤养料用尽时,或是生长环境恶劣,竹子便会开花,开花间隔七日后,竹子便成片的枯死。” 男子答道。“也就是说花开之时,就是竹子死亡之际?听着真真是悲凉。” 二人饮了一坛,又将另一坛埋了起来。傅燕盖好土,说道,“待到来日再会时,开尘饮作相逢酒。” “一言为定。” 剑眉星目的男子笑得明朗非常。“不过你可知这酒叫什么?” 依旧笑成弯月眼的人说:“青竹,青竹酒。” “酒如其名啊。” “更如其人。” “哦?有故事?” “想听?我说给你。” 杨月白倒是摇摇头,“还是等我能喝到这酒的时候你再告诉我吧。” “呵,也好。” “燕子,秋天了。” “嗯。” “哈哈,你不是该往南飞?” 杨月白瞅着云淡风轻的天开起了玩笑。 “燕子……不是随人而居的吗?” “那么,你要跟着我走吗?” 第 9 章 仲冬月末,金陵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晨起的傅燕推了窗就瞧见银装素裹的金陵,院里一株过人头的梅在雪里正衬的艳丽。弯了眼不由得叹道:“真是好看的冬天啊。” 犹自赏雪,裹得厚厚的人站在院儿里,呵气成云:“嘿,老大,快走吧。” “嗯,就来。” 傅燕正迈出了院门却又被叫住。“儿啊。” “何事啊?娘?” 妇人踌躇:“……早些回来,娘做了好吃的。” “好。” 应了声就头也不回的朝巷外走去。齐云回头笑呵呵冲妇人挥挥手,妇人佝着背点头,身影说不上的孤寂。 金陵县城门口今日齐整地站了一群带刀的衙役。个个起的早却面如春风。被送行的人瞧得热泪盈眶:“陈易金陵为官多年受大伙照顾不少,如今离开还能有你们前来送别,很是感激。他日若诸位来京城陈易一定盛情款待。” “大人你说什么胡话呢,这些年是你费劲心力的照顾我们才对,不论是哥几个还是金陵城里的百姓都很感激你。” “呵呵,那是,如今大人升迁京城,若不是大人非要这么早就走,那送行的百姓肯定得从这城门排到城东去。” 齐云抽抽鼻子接了老三的话。 昔日的金陵知府摇首笑道:“你又胡乱夸张。” “齐云这话倒不假,大人,你是个好官。傅燕敬重你。” “呵,是我敬重你才是啊,燕子。我走之后,他们就要拜托你了。” 傅燕拍了拍陈易搭上肩的手:“傅燕明白。” “还有啊,少喝点酒。” “哈哈……再说吧。” “哎,你……” “你们不是都有东西给大人吗,快拿出来啊。” 傅燕急忙抢了话后,一群人就应声而上将手中东西凑到陈易面前。 “大人这个食盒你拿着,热着呢,留着路上吃,全是你爱吃的菜。” “嗯,是老三清早起来就做的呢,”齐云忙不迭的应和,“还有我这个,玲珑糕,也就这么一回我全让给你吃了。” 说着声音却是越来越低,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老三咂嘴:“不是说好了,大人走也不哭吗?” “老子忍不住不行啊!” 齐云撒了泼,一头就扎进老三的怀里,众人见状原想着要调笑一番,这场面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了,都扯着嘴角笑得难看。 傅燕上前递了酒:“还有我的,路上暖暖身子。” 陈易装样皱眉,“又是酒?” “暖身。” “燕子,谢谢。” “你……保重。” 陈易艰涩一笑,“好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各位,有缘再见。” 文弱的身影上了马车,众人挥挥手也不顾是否坐在车里的人瞧不瞧得见。远去的马车徒留下深浅的车辙,明明这人走马上任的事仿若在昨天,如今…… 一行人的心情跟着这天气似得越来越凉。车已远,“唉,回吧,人已经走远了。” 有人开了口,于是一行人迈了步子准备往回走。“唉,又停下了那车!” “嗯?” 闻声眺望,马车停在了粗壮的桉树下,只见那树下站着个身长的明朗身影,齐云眼力好,指着那身影就叫唤,“那不是魏王府的越小城吗?他在那干嘛?” 众人也是一番疑惑,见那身影提着刀上了马车,马车又开始驶远了。 走在清晨人渐熙绕的街道上,齐云问:“唉,老大,那越小哥怎么会跟着大人走了呢?” 傅燕摸摸鼻子,扯着意味深长的笑说:“我也不知道。” “你不是跟那越小哥挺有交情的吗?” “呵呵,有吗?” “唉,我说你们这些老揣着秘密的家伙,真累人。” “哈哈,因为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啊。” 齐云不干,还要辩驳。老三先插了嘴:“燕子,晚间一起聚聚。” 傅燕:“昨儿个不是聚过了吗?” “嗨,昨儿个那是践行酒,今儿个是迎新酒呗。” 齐云话落,傅燕便了然,还未曾给新上任的知府接风洗尘。新任知府来金陵已有三日,今儿个才算走马上任,不过愣是没谋过面。“在哪儿啊?” “呃……月红楼。” 老三说着,挠挠脖子,也全不知自己在说什么的样子。“月红楼?金陵知府在月红楼接风洗尘?” 齐云呵呵笑了起来:“瞧你,瞎想了吧,月红楼对面那家鸣凤饭馆呢。你可要来啊。” 说罢,扯着老三走的极快。 “老三你怎么连撒个慌都不会。” “我这不是头一回骗燕子呢嘛……” 目送二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月红楼……” 他弯眼一笑,如沐冬阳。 傅燕喜欢喝花生粥,为娘的常将花生黏的碎,粥也熬的浓稠适宜,喝着满口溢香。喝尽碗里的粥,傅燕舒爽一叹:“真香。” 对面的妇人眼成弯月,“好喝就多喝点。” “嗯。” 连着又盛了一碗喝起来。“……那个,你们大人走了?” “嗯。” “……哦。那……” “娘,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那城东的李家姑娘你见过了,觉着如何?” 是了,那人离去之后,一年以来,常被领着去相亲,很多漂亮的姑娘呢。“挺好,不过……” “不过什么?” “我配不上吧。” 妇人敛了笑,阴云上眉,言语里却小心翼翼:“你还是挂念着那个人不成?” “好喝,我去巡查了。” “燕儿!” 傅燕端端地立在了门前,雪下的愈大了,整个院子都铺上了厚厚的雪,白晃晃的一片倒印的眼睛生疼,他却还是弯着眼睛瞧着:“娘,人这辈子若不能幸福,也不能害了别人的幸福不是。” 话落就决绝的出了门,妇人倚门瞧着,黑颈蓝袍的挺拔身影,腰间别着一壶酒,一路在雪地上留着脚印。远了,听见那再熟悉不过的嗓音哼起了小曲儿。“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 酉时早早的过了,傅燕却还是未来。老三着了急:“我们话没说清楚,燕子他该不会不从这过了吧。” 齐云疑惑:“不可能啊,他向来走这条道的。我不可能估计错啊。唉,那谁,你倒还坐的住?” 被质问的人轻啄了口酒,表情很是享受:“倒真是急死太监不成,我可是头回在这雪地里摆桌饮酒呢,如此良辰怎能虚设。” “嘿!你才是太监呢,你这阴险的小……” “唉,来了来了。燕子来了。” 借着月红楼窗户透来的光亮,瞧见巷子深处一个深蓝的身影正渐渐靠近,啄酒的人止了行动,眼睛盯着身影变得深沉。傅燕端着一坛酒,目光在昏黄光线下明亮非常:“为大人接风洗尘,特意上山挖酒去了,所以来迟了。望知府大人见谅。” 新任的知府撑着桌子笑的明朗,声如竹萧:“不迟,正是时候。” 二人相视而笑间,多余的人悄悄离了场。 “在露天的巷子里摆桌酒席,你倒想得出来。” 傅燕敲开酒坛,将一支青竹酒递了过去。“这样重逢不是显得别具一格?” “你总做些出人意料的事情啊,月白。” 杨月白皱眉苦恼一笑:“没办法啊,离了人的家燕,还怎么活?” “呵呵,你总说我一副轻浮相,你现在这副模样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也是跟你学的。” 入了夜的金陵,依旧热闹,那月红楼里兀自人声鼎沸,月红楼巷外钟情人赏雪对酌,散了人气儿的街上,一高一矮的捕头漫步走着。“老三,咱这回是不是也算做了回媒人?” “呵呵,是。” “成人之美原来是这种感觉。以后这媒人可要多当当。” 齐小捕头一脸满足道。老三瞧在眼里笑了:“那你都想替谁做媒?” “嗯……这个倒没想好,不过嘛……” “不过?” “不过不会替你做媒的,你要是早早嫁了人,谁给我买玲珑糕去。” 齐捕头说的天真无邪,却惹得有人心上痒痒:“就因为这个?” “也不是……舍不得你呗。” 齐云说着声音越往后越是低了。老三却还是听见了,瞪着眼睛又不敢相信:“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没听到算了。” 齐云甩了手就要走人,脸颊飞红,不知是羞的还是冻得。老三赶忙扯住:“那个……冷吗?” “有点……” “手拿来吧,我现在挺暖的呢。” 老三牵过齐云的手憨憨笑着,冬天,真好。 杨月白回来了,放着在京那从一品的官不做,回金陵做了知府。放在那金陵百姓心中这是何等的好官,心记着金陵城的百姓,舍了那荣华富贵不享,专回金陵为百姓造福。放在那心怀抱负的人心中又是个不思进取的家伙。而放在傅燕心里…… “你不是说事如春梦了无痕?” “那也得分什么事。我活着挂念的事它就一直都在,我若死了,那些事消不消失都没有关系了。” “你不是说你要入朝为官?” “金陵知府不算官吗?” “你不是你要被记于后人,载入史册?” 杨月白好看的一笑,将傅燕揽进怀里:“做一方知府,也能为万千百姓谋福祉。” “你……不后悔?” “金陵地大富庶,多少为官的梦想着来这儿呢,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傅燕还是皱着眉头担忧,“可是……” “别可是了,说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其实若真正爱上一个人了,是舍不得浪费时间与他分别的。我只愿抓着着时间时时守着你。” 杨月白说的很是动情,眼神如水。傅燕摸摸鼻子笑了,“那你们杨家不是断后了?这可是不孝。” “呵呵,幸好我有个年幼的弟弟。只是你是独子,我怕你后悔。” 撩起杨月白的发丝,傅燕弯了眼,语态坚决:“我愿意。” 这是生平做过的最出格的事情吧,但是这个从小就敢跟先生对着干的人,说要载入史册的人,成为巡抚擒住魏王的人,这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是他傅燕的。世俗的唾弃如何,家人反对如何,他傅燕要的向来是今朝有今朝醉啊。 “燕子……” 轻声呢喃,二人动情拥吻了起来。 室内春色正浓,门外站着的齐小捕头红了脸:“朝朝暮暮……” 冬去春来,那屋檐下昨年寄居的燕子,今年可返了巢? ——正文完—— 番外:初识故人 金陵繁华,酒家商铺鳞次栉比,雅舍茶楼更是不少。仲夏时节,解暑圣品酸梅汤便显得格外招人,这日午后越小城端了碗酸梅汤在茶楼喝得正快活,一张温和的面孔便凑了过来,顺势的拍上了他的肩,“嘿,是你吗?许久不见啊陈兄。” 越小城为人冷漠,鲜少与人有亲昵举动,突然被人拍了肩很是不愉快,眉头紧皱的抖开了肩上的手。“你是谁?” 那人谦和一笑,不客气的坐了下来,“是我啊,陈兄不记得了?那日你我月下泛舟吟诗作对……” 听着他文邹的说话,越小城很不耐烦,“我不姓陈,也不会吟诗作对,你认错人了。” “哦,是吗?那真是冒犯了,你长的很像我一位故人啊。” 说着,对面文弱的人又笑了起来,全不是一副认错了人的尴尬样子。 越小城抬了眼细看,这人文文弱弱,温和面相,着了身翠绿的衣裳,再加上笑得不招人讨厌,酷热的午后,看着倒令人心里舒畅,向来疏离的越小城也就没有发火。“为了向兄台表达歉意,今日这汤算我请你的如何?” 那人说。越小城抿抿嘴也不回话。“那我便当你是答应了,在下姓陈名易,今日相逢便是有缘,不若交个朋友如何,敢问兄台大名啊?” 好一副谦和的样子啊,穿着翠绿衣裳的感觉倒有点像那个人呢。只是如果是那人的话,应该不会这么谦和的对自己说话吧。越小城心里这么想着,眼睛被窗外的阳光晃得混沌,回神间发觉已经自报了家门,“魏王府越小城。” 后来越小城才知道,什么故人之说都是骗人的,陈易说:“是啊,那是为了认识你找的借口罢了。” 越小城轻哼,“所以我讨厌你们为官的,满肚子全是算计人的想法。” 一碗酸梅汤之后再见到陈易,是在魏王府。穿了蓝袍官服来拜访魏王的陈易与魏王亲卫越小城就这么撞个正着。不过二人却都不动身色,似乎谁也不认识谁。 “巡抚大人南下的公文确实已经下达,不知魏王问这做什么?” 高高在上的魏王说,“既然大人要南下,本王身在金陵,自然要尽地主之谊才是。不用把那大人接你府上了,这魏王府倒还够宽敞,你说让巡抚住这魏王府可算怠慢他?” 沉浮官场的金陵知府陪笑道:“魏王说笑了,巡抚大人能寄住王爷府上那是再好不过。” 受命领了陈易出府的越小城到了偏僻处轻笑着说:“金陵知府陈易?” 陈易尴尬道:“没想到真能在魏王府碰到你。” “碰到又如何?跟知府大人交朋友,越某是高攀不起的。” “唉,越兄……” “到了,请吧陈大人。” 语气冷冰冰的,头也不抬的做了个“请”的手势,不给人留丝毫的余地。陈易阴了脸走到大门口,回头准备说点什么,才发觉人已经走远了。 至此,越小城以为再不会与这人有什么交集。而当那个巡抚大人来到魏王府的时候,他又见到了陈易。饶是不想瞧那人,但宴席之上,又站在魏王身旁,那人说什么都一字不漏的进了耳中,“知府大人不是为了以示赤诚,有所表示吗?” “对对,大人南下,为了更加顾全您的安全,下官特命了衙门中的好手贴身保护,不知杨大人意下如何。” 还是那副谦和样子的为官相,魏王说什么他就应什么,真是让人生厌的姿态啊,不知那日自己何处觉得他像青竹了,青竹从来都是傲骨的人啊,而他…… 宴席散去,兜转着回到自己的房间,才发现那人居然大咧咧的坐在自己屋中饮茶。“你在这里做什么?” 悠悠饮着茶的人答道:“来看你啊。” 那样一副文雅之相,看在越小城眼里却无赖至极。“呵,我不记得我跟大人有这般交情。” “你忘了,那日你我午后茶楼对酌谈天……” “你跟什么人都是这么攀关系的吗?” “是啊,那是为了认识你找的借口罢了。” 越小城轻哼,“所以我讨厌你们为官的,满肚子全是算计人的想法。” 转了身把房门大打开:“不送。” “这么疏离?果然是魏王府第一冷面亲卫啊,可惜了……呵,这招桃花的一张俏脸。” 被这样调戏,越小城恼了火,上前拽着陈易就往门外送:“我才不管你是什么无赖的知府大人,别来烦我。” 门“啪——”的应声而关。越小城犹自黑着脸喘气,门外那人说了话:“金陵西凉人氏,姓陈名青竹,男,年幼丧父丧母,后被……” 瞪着通红的眼睛越小城开了门:“你怎么知道这个的?” “嘿嘿,你先让我进去。” 说罢,自个儿就绕过越小城钻进了屋。 陈易进了门又坐在桌边悠悠的喝起了茶。越小城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当官的都这般无赖,但那刻他对为官之人的仇视上升了一个新的高度。“你告诉我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他是你表兄?” “与你何干?” “六年前死的?” “……” “你莫恼。我并无恶意。在下好歹是这金陵的知府,我知道你和青竹的事,也知道你表兄青竹死于魏王之手,我还知道……呵,你想报仇。” 那刻,越小城的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刀,若不是陈易紧接着道出那三个字,他想他可能已经忍不住杀了这个人。“我帮你。” “我凭何信你?” 默默一想,越小城又道:“况且你说我想报仇有何证据?” “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巡抚南下并不是督察金陵这样简单,魏王如今在南方坐大,为君的,还容得下么?” 那样一副温和的样子,却说着那样惊人的话。越小城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是现在并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你说这话不怕诛灭九族吗?而且听你这意思是想让我为你做内应?” 陈易不置可否:“没错。不过若你答应了做内应我也就不怕诛灭九族这种事了。” 越小城很难相信眼前这个人,他确实想报仇,日夜的想,但所谓时机,总是难以觅得的。如今虽然眼前送来了这么一个人,但若是魏王的试探,他当又该如何。于是现下只好撑死装着事不无关,“想必大人误会了,虽然青竹是我兄长,但他是做了忤逆之事才被王爷下令赐死的,作为属下我对王爷当然是忠诚的。如果我有心要杀害王爷又怎会贴身保护王爷多年。” “哈哈……” 陈易自是不信的,贴着越小城耳朵轻道:“你当然是在等一个机会啊,我知道你不信,不过既然你贴身护着你的王爷,他一定会亲自透露给你的。我的府衙随时恭候越兄大驾。” 说完,人就推门走了。桌上茶杯犹自散着热气儿,越小城呆呆的站着也不知过了几时,空气中那人身上的残香散尽,这屋里仿佛谁也没来过。“时机吗?” 几日过来,那巡抚日日扯着陈易去出巡的时候,越小城发现手下总有人被派去悄悄监视着。这日,魏王邀了巡抚看戏,一出悲情的《惨别》,有人看得热泪盈眶,激愤难平,越小城却瞅得明白,安稳如泰山的魏王与巡抚,正暗地里针锋相对。如果只是为了试探自己有无二心,对手段决绝的魏王而言,劳费巡抚做戏,这也未免太费周折。正这么想着,身旁的魏王说:“小城啊,你就上去与傅捕头比比,本王也想知道你二人究竟谁更厉害。” “是。” 其实早就听闻傅燕的名声,越小城本也是武艺高超之辈,有机会傅燕一较高下,他求之不得。而当傅燕的刀近了眼前的时候,他却吓了一跳。那刀他曾见过,他和刀的原主人在青竹门外大打过一场,他忘不了。他不知傅燕是如何得来的这刀,也许那人死了?不可能,因为傅燕的一二刀式竟是那人当年用过的。那人一定还活着,而且傅燕知道他的下落。 这场比武中纵使越小城走了神,却还是胜了。这刻他觉得整个身体都兴奋无比,倒不是因为胜了傅燕,而是他觉得报仇的时机也许真的到了。 于是这夜,他潜进了知府的府衙。想着要跳窗而入或者其他进入的方式,却发现那人的房门是大打开的。陈易练着字,头也不抬:“你来了?” 越小城迟疑了下,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你怎知我会来?” 陈易抬头,眨了眨眼:“我算的。” “越兄考虑得如何?” 越小城挑眉反问:“你就不怕我是王爷派来做他的内应的?” “呵呵,倒是头次见你有生气之外的表情呢。我若怕,当初还找你做什么。” “好,我答应作内应。不过,我要那个人得到他应有的下场。” 番外:君子之约 越小城终是与陈易一伙联手,不过虽有了战线,陈易却一直未跟他商讨下一步举动。也从不遣人来问魏王的消息。日子久了,越小城不由胡乱猜测起来,是情况有变,还是这姓陈的怕了?连续几宿都辗转难眠。 陈易却睡得很好,这夜更做了个香甜的梦。十里梅亭里他对着那人画画,穿锦衣的俊秀小哥倚着凭栏对他笑,“说好了,一碗酸梅汤的代价。” “嗯。” 他对着那人点点头,心里开出了花。“喂,你起来。” “嗯?我没坐着啊。” “我说你睁眼。” “嗯?” 于是陈易睁了眼,微弱月光下俊秀小哥皱着眉头目光炯然。探了手去抚他的眉间:“咦?你怎么不笑了。” 被抚眉的人眼神复杂,既惊讶又窘迫。“啪——”手被打开,陈易一个激灵,原来这不是梦啊。 “你你……你怎么来了?” 越小城声音里微带了怒气,“许你乱闯别人房间,就不许我夜探一下?” “哈哈……倒不是那个意思。” 陈易起了身说得尴尬。“我只是想问你,既然遣我做内应,又为什么不找我探消息?你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陈易眼神渐渐清明,“那你可得了什么有用的消息?” 越小城沉默的摇摇头。“那便对了,他都还没动手,我们便不能打草惊蛇。” “那我们就坐以待毙?” “你莫急,魏王此人是最不爱以身犯险的,他绝不会姑息巡抚大人回京向皇上参他谋逆之名,所以在巡抚返京之前,他一定有所动作。你是最后的棋子,不能这么早便暴露,所以在魏王有所动作前你我暂不要私下见面。” 越小城听罢展眉:“原来是这样,那既然如此,我这就回府。” “唉,且慢。” “怎么?” “在你回府之前你还要再助我一件事情。” 夜半鸡都未鸣时,金陵知府室内灯火通明,陈大人伏在那书案上认真无比。不知道的人得叹这是如何勤恳的好官,夜以继日的操劳。知道的说:“你到底画好了没?” 抬头瞅了眼面目呆板,手抱着刀的越小城一眼,陈易谦和一笑:“马上便好。” 越小城懊恼地微撇嘴,有生以来从未这么别扭过。陈易提笔,喜笑一声:“好了。” 越小城动动发酸的脖子凑上前来,眼神狐疑:“这到底对拿下魏王有什么用?” 陈易凑着画上的人目光灼灼:“用处就是……你以后若有事求我,我便应你一回。” “唰——”越小城脸红了透彻,立时恼羞成怒,“你玩我?” 扯了画就要撕。“唉唉,别撕别撕,我没开玩笑,真的,我陈易对天发誓,陈易今日在此许诺,凡越兄日后有事相求,陈易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越小城微撇陈易一眼,轻哼一声,还是要撕画。“唉唉,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呵,就你?你也算君子?” “我我当然算不得,但越兄若把这画撕了,你这半宿的罪不就白遭了吗?” “就算是白遭半宿的罪,也总比被你这登徒子得逞了的强!” 眼见画已被撕了口,陈易突然大吼:“魏王。” 越小城微惊,怔神间,有人迅雷不及掩耳的将画抢在了怀里。“呼——还好还好,只是撕了一条小口。” 越小城顿时怒目:“你——”“喂,天亮了,越兄,你再不走,我们的大计可就要被发现了。” 瞧着眼前这个唯恐自己再扑过来撕画的人,越小城积了满肚子的火,想着要把这个人骂个狗血淋头才行,在肚子里搜罗半晌却愣是想不出个脏字来,最后拂袖推门,吐出口的只是中气不足的一声:“无耻。” 。瞧着越小城离去的身影,陈易揽了揽怀中的画,无赖般笑得满足,“骂人都骂的风情万种啊。” 只有那皎洁的月亮知道,也许这平日里温良的金陵知府,是个压抑久了的疯人也说不定。 在擒拿魏王之前,越小城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受青竹之托带酒给那人。求了傅燕带他去见那人,原本想着这多年心底的怨愤,见着那人一定要发泄个够。可是一路行来,见那人藏身之地,漫山遍野都栽着青竹,也许那人跟他一样,从始至终都未能忘记过青竹吧。尘封六年的酒,虽抵不过那百姓家一壶女儿红藏的久。但是却如傅燕所说,这大抵是那个人这六年以来喝得最痛快的一次了。 回县城路上,傅燕问到:“既然魏王害了你兄长青竹的性命,你为何还替他做事。” 是了,看在别人眼里自己该是何等的偷生之辈。就那么轻浮一笑,自带几分落寞:“你当我是为什么?还能为了什么呢?” 转了身,已经来到金陵城外,瞅着城墙上的金陵二字,又笑的讥讽:“这金陵的天要变了,池鱼也快浮上水面了……” 三日后,魏王邀了巡抚去南山狩猎。低调离城的一行人还是招了那平常百姓的围观,众人南山扎营后,越小城寻了时机拿出出城时从人群中塞过来的字条,保护巡抚。猜得出是出自那人之手,果然魏王要动手了么。 魏王说:“既然来狩猎,就要玩得尽兴,杨大人不若我们来比试一下如何。” 年轻的巡抚笑答:“好啊,如何比。” “你我就比比三炷香后谁猎得更多?赢的人可以向对方取一样东西。” “好啊。” “慢着王爷。” 说话的是带头的锦衣卫。“这山中野兽众多,杨大人对地势也不明,只你二人前去,恐是危险。” 魏王笑道:“锦衣卫大人你便放心吧,本王跟杨大人不会走远的,就在近处狩猎,很快便回来。” 越小城牵了马到魏王面前,只听魏王上马时低语道:“锦衣卫一行不许他入林子里来。” 越小城微微点头,暗暗撇了那巡抚的身影一眼。让魏王与巡抚二人进这林中,恐是二人凶险非常。要怎样才能悄悄脱身去保护那个人呢。马如离弦之箭奔进了林中,锦衣卫一行跟越小城一样表情都不轻松。 不多时,近处的林子飞鸟被惊起一片。营地众人干巴巴的等着,气氛正烦躁。越小城突然大叫:“哎呀,王爷还有一盒箭忘带了,得赶快送过去才行。”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越小城骑着马就奔进了那林中。 凭着匹马也不知道到哪里去寻人,飞身上了树,瞧见不远处飞鸟的泣鸣,越小城找了过去。嗖嗖的箭声入耳时,跳马猛击马屁,“走。” 长长的嘶鸣一声,马儿立时飞奔离去。再悄悄靠近正箭声细密的地方,魏王与巡抚离得不远,对着远处的迷鹿都拉了弓,箭在弦上,魏王的箭却突然偏离了方向,巡抚似乎发现了身后一阵凌厉的箭风,刚回头,箭便准确无误的射入了胸口。“魏王你……” “呵呵,本王不是说赢了的人可以向对方要一样东西吗?本王要的就是你的命。” 说罢,还待射入第二箭,越小城一惊,抽出只箭,抵上刀腰,顺势弹了出去。随之立即弹身而出,“魏王。” 趁魏王闻声转头之际,他看见那箭已打偏了魏王的那支,斜插入了马身。那马应痛嘶鸣一声,疯狂的奔了起来。魏王大惊:“糟糕!跑了。” 眨眼间那疯马已跑得无影无踪,气愤难平的魏王喝声道:“你怎么来了?” “小的见魏王少拿了一盒箭,怕魏王比试吃亏,所以特地给你送来。” 听罢魏王微平心气儿,又挑眉道:“你这胳膊怎么了?” 三条似野兽抓挠的伤痕,是越小城之前自己弄的,“路上碰上只野熊,马惊跑了,受了点伤,好在逃出来了。” “也是,否则你也不能是一路走着过来的。” 越小城现下已然看到了这事,虽魏王原本不想让第三个人瞧见,好在是自己一手创办的亲卫,所以也干脆不打算隐瞒下去,“既然你看到了,知道该怎么做了?” “知道。” “现在人虽跑了,但立即去找还来及,久了,事就麻烦了。你既然徒步,我就先行。” 策马人就钻了那林间。越小城暗吐一口气,将被射偏的那支箭收了起来,分别行动正合他的意啊。 番外:跟了我吧 虽是一马一人的速度比较,但是寻人,越小城自信他能更先找到巡抚。巡抚和马都中箭流着血,循着血迹是很容易找到的。但他们闯入的是丛林更深处,荆棘密布,骑马反而不那么有利。所以凭着身轻功,越小城率先地在山崖上找到巡抚。疯马已经纵身跃下山崖,巡抚拼尽全力跳下了马,现正趴在崖边喘气。 “你没事吧?” 巡抚抬头看见满头大汗的越小城,“你就是陈易说的那个内应?” 越小城未答,虽然确实是那么个身份,但听别人口中说出来,却觉得不舒服,只问:“现在该怎么办?不能带你回营地了。” “你找个地儿把我……把我藏起来,另外这山崖上的血迹都给掩住了,不能……让魏王以为我已经死了。” “好。” 越小城把人放好,瞅了瞅他身上的伤:“要我帮你把箭拔掉吗?” 巡抚仰着煞白的脸摇头,“不用了,你现在拔了这箭也不能帮我止血,你现在最需要做的是赶紧通知陈易,带人越早找到我越好。” “那好,你……自求多福吧。” “等等。” 越小城闻声回头。“嗯?” “还有件事儿……” 越小城那刻有点担忧这个为官的,因为这个人脸上的表情就像青竹当年临死前一样脆弱又坚毅,人到底是为什么能觉得自己死得其所。而至于那骑马寻人的魏王寻了半晌,到了林子边缘血迹却不见了。又沿着林边周围寻了许久,再没发现一点巡抚的踪迹,愤愤地骂了声“该死。” 扯着马趁天未黑下来,赶回了营地。 次日陈易带着官兵来得时候,魏王正带着一行亲卫在林间寻人。碰上林中黑颈蓝袍的身影,越小城才知道人来了。瞧见傅燕,魏王眼神一凛,拉弓就朝着傅燕射了过去。越小城却不慌,他知道傅燕躲得过去。傅燕侧身一躲,箭稳稳插入他先前抚过的树干。瞧见是魏王,傅燕却不行礼,眼神也凌厉毕露。“呵呵,本王当是只危险的豹子,却原来是只着急的小燕子啊。” 满不在意似的神情看得傅燕心神一怒。“魏王不是在寻找杨大人么,怎么却狩起了猎?” “遇到危险的野兽总是要防患于未然的,傅捕头是在责怪本王不成?” “……不敢。” “那……傅捕头可有什么发现?” “尚未有任何发现。” “是吗?” 魏王挑了眉,“时辰不早了,入了夜,这山中人待着可不益。咱们就先行回去吧。” 傅燕拱了手:“魏王先行吧,在下还想再找找。” “哦?傅捕头对杨大人果然情深意重啊。不过留你一人在这山中,本王也不放心啊,这样吧,小城,你就陪着傅捕头再在这山中找找吧。” “是。” 身前的人装模作样的正扒拉着树丛,其实越小城早便瞧见傅燕看见那些标记。那是巡抚吩咐越小城刻下的,他原本还不明所以,现在却全明白了,心下一笑,“……你知道这山上入了夜确实很危险。” “你要是害怕就回去。” 起了心又作弄道:“你究竟和他是什么关系,这样上心?” “朋友。” “朋友?真的?” 傅燕转了身,直瞪着越小城:“你大可跟着你的魏王会营地,生着火,吃着烤山鸡。不想找人就别来烦我。” “其实你已经知道杨月白的下落了吧?” “不知道。” “呵,别想骗我,我的眼力可比那群人强多了。” 傅燕狠狠咬了牙:“那你想怎样?告诉王爷?” “我告诉他做什么?杨大人的下落与我何干?” 说罢越小城就转了身往山下走,凭空扔过一支火折子,“这山中凶险,要防患未然。” “那你如何向王爷交代?” “跟丢了。” 虽然答应的那么轻而易举,但对魏王解释岂能是跟丢了那样简单。“只好,故技重施了啊。” 于是刚缝好的锦衣,又凭白多了几条带血的口子。 从魏王营帐出来的时候,陈易也正钻出了帐篷,两人正对视着。一个面容天真的小捕头跑到陈易身边问道:“唉,大人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陈易浅笑,回答的声音却极大:“撒尿。” 越小城听了不由发笑,连忙转了身进了一边树林。 越小城抱刀倚着树干,静候一会儿,身后传来窸窣声响。“你这胳膊怎么了?” 是那人温和的声音。“杨大人已经被我藏好了,他在……” “唉,别告诉我,你谁都不要告诉。” 越小城疑惑:“为什么?” 月光透过密密林叶泼洒在那人脸上,更显得温和非常,“我也想成人之美一回啊。” 陈易想着,兀自发笑,转了头,看见越小城正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心如重锤一击,不由自主地倾身向前。月下密林间,两个明晰的轮廓正渐渐靠近,不解风情的布谷鸟,“布谷”一声,一人的目光霎时清明,慌忙推开陈易老远。被猛地推开,陈易脑袋里还是混沌一片,踉跄着站稳看见越小城也一副尴尬样子看着他。“那个……还有什么吩咐吗?没有我就先走了。” 见陈易还是一副呆呆的样子没有说话的打算,越小城转身就要离开。“魏王那边,你要尽量贴合。” “……好。” “慢着。” 说着话,陈易走了过来。越小城下意识的便想退开。陈易却笑了,“你慌什么,拿着,这药治外伤挺好的。” 说话的人表情正常的很,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越小城脑袋却成了一团浆糊,呆呆的接了那瓶药。 清晨,一行人都去山里寻人,陈易和越小城见了面如往常一样,生人面色。众人分散着,越小城装模作样装累了,攀上树,默默地休息起来。正安逸的打着盹,被一阵人声吵醒。 “大人这可怎么办?找了这许久都不见人,莫不是大哥遇难了?” 文弱又沉稳的人说,“莫慌,既然有血迹又遍寻不到人,反而说明人是安全的。这事儿你不要告诉给其他人,悄悄把血迹给掩盖了。另外,老三你去找魏王,说我在营地等他有事相商。” 面容天真的捕头不明所以的吆喝:“唉?为什么?嗳,别扯我啊……” 旁边的捕头扯着他也不撒手,“莫要多问,照大人说的做便是。” 温和的知府遥看着二人浅笑:“便要收网了。” 见那二人走远了,越小城带着讥诮道:“下了好一盘精彩的棋。” 陈易也不抬头:“呵呵,精彩的不是还未开始吗?” “哼,狡猾的官员啊。” 入了夜,魏王营帐内,魏王今日与陈易的争吵他尽数看在眼里,瞧着魏王眉头紧锁的样子坐在桌边,他想起陈易说的要贴合魏王,捏着下巴就猜测道:“那金陵知府似乎瞅着不太对劲。” “确实,啧,他一定早与杨月白勾结。只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这人不除不行。” “王爷,可要我今夜……” “不用,”狠毒之态毕露在凶相的脸上,“你遣个人下山,本王要将这些威胁一个个的抹杀干净。” 文弱的知府在书案边专注的上着丹青,兴趣盎然。身边的人道:“他遣的人下山了。可要拦住那个人?” “你知道想让对手输的彻底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什么?” “那就是……毁掉他手中所有的棋。” 越小城环着手臂轻蔑一笑,来回扫视了知府一遍:“瞧着是副文弱良和的样子,却不想有颗这样狠绝的心肠。” 被嘲笑的人不甘示弱:“你不也一样表里不一吗?” 越小城不置可否,问道:“这次你又画的什么?” “梅。” “这才刚入了秋,你又在画梅了?” “傲骨这东西存在心上了什么时候就都是在的。” “是吗?那可是你没有的东西。” 陈易也不恼,“擒住魏王后你作何打算?” “什么打算?” “我是问你何去何从?” 何去何从?越小城突然想起小时候他跟青竹的对话。“小城,你以后想要做什么?” “嗯……我想做将军!武功高强的将军。那样可以让爹娘和青竹哥过上好日子,还可以住在京城。” “我不想去京城,我只想待在西凉山。” “为什么?” “因为爹娘都葬在这里啊,而且我不用过好日子,我只要能有朝一日能酿出令人满足的酒来就高兴了。” “那好啊,我不做将军了,青竹哥以后就在这山上酿酒,我担酒去卖,在这山上一辈子不分开。” “嗯,呵呵……” “我……回西凉山吧。” “什么?” 越小城抬起头苦涩一笑:“没听到算了。” 说着,越小城上前瞅着那画。“小城?” “嗯?” 应了一声,才发现这人叫的是什么,讶异的抬了头,发现那人的眼睛都洋溢着笑。“如果你想……你愿意的话,不,我是说,你需要的话,跟了我吧。” 这一夜,营地平安无事,却又暗潮汹涌,暧昧难言。 第二日,当魏王要再入山林的时候,巡抚出现了。穿着官袍,带着皇帝御赐的金牌要捉拿魏王。魏王不认伏,嘲笑着要跟这群人决一死战,嚷着让亲卫一群人上,越小城心中一震,这些年他终于等来了,迅速地拔了刀架上那人的脖子。他看到那人满脸惊讶和愤恨。不像青竹也不像那个巡抚临死的表情,无论这是怎样一场黑白不辨的皇家争斗,但于青竹而言,这人都是罪有应得的吧。当魏王不可置信的说着:“你背叛我?” 越小城几乎带着快意道:“是啊,你不是最恨人背叛了吗?现在如何?被亲近的人背叛这滋味可好受?” 魏王的眼底终于出现绝望。越小城知道这样,总算够了。 昔日尊贵的魏王被自己的亲卫一行人五花大绑的下了山。陈易一行官兵也紧随其后。待回到那金陵县城,陈易才发现越小城已经不见了人影。心中不知怎的一阵慌乱,“你见到越小城了吗?” 陈易扯着齐云就问。“没有啊,这种事应该问魏王府的人吧。” 于是又急忙冲到前面去找亲卫一行人。“你见着越小城了吗?” “你看见……” “越小城?” 齐云瞧得一脸莫名其妙,“大人这是怎么了?” 就这样,擒拿魏王之后,越小城从金陵县无端消失了。 陈易想去寻人,但又不知从何找起。而且这一年他更无暇分身。朝廷公文下达,这年冬天他便要离开金陵去京城了。说白了,是升迁了,官至刑部侍郎。 离别这天,衙门一行人都前来送别,正是冬天,晨间的天气正冷得非常。陈易被感动的热泪盈眶,对着众人说了一通感谢的话,收了践行礼才悠悠的上了马车。默默挑了布帘回头一看,一群黑颈蓝袍的捕头,一座银装的金陵城墙,以及一个未知身处何方的人就这样渐行渐远。 “大人,树下盯着我们那人是衙门捕快吗?” “谁啊?” 陈易伸着脖子一瞧,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越小城一身粗布衣衫,晒黑了些,却还是那么一张俏生生的脸。“停车,快停车。” 马车停在了树下,越小城头次冲着陈易笑得那样好看:“我听说魏王近些日子就要受刑,你能捎我一段吗?” 陈易粲然道:“当然,我还没有满足你一个要求呢。”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