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妖人之凝玉血——君谑
君谑  发于:2014年07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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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一失足成千古受 一日为受,三生为受。 问受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朝被压血长流…… 卿弗离说:『用我三生痴念,换你一世芳华』 于木琊说:『用我千年积怨,换我一次反攻……』 凝玉血的义务有:1.喂饱玉妖2.为玉妖疗伤3.饲养小妖崽子3.背负起坑爹的命运和秘密。 卿弗离的权利有:1.啃凝玉血的宿主2.压凝玉血的宿主3.禁止凝玉血的宿主反攻…… 这是一个纯情懵懂(?)受进化为妖孽诱惑受的过程…… 这是一个温柔治愈攻进化成鬼畜攻又退化成温柔攻的过程…… 楔子:浮生惊梦 人们说,这个世上有两种祸害。 一个是女人,一个是妖孽。 红颜祸水,妖孽乱世。 其实他们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第三种祸害——凝玉血。 让除妖师蛋疼是玉妖,让除妖师蛋碎的是凝玉血。 凝玉血,是上古天神对玉妖的恩赐。 从远古便流传下来的特殊血统,无论经过几千年的生死轮回,至始至终都流淌在同一个宿主的身体里。 玉妖拥有了凝玉血的宿主,便拥有了一切。 饮尽凝玉血,那么神话将不再是神话。 可是这种东西,我已经不需要了。 玉碎,凝玉血愈合之。 试问情碎,将由何物愈合之? ****** 我也忘了那是多少年以后的事情了。 南林妖山,芸玉阁上。 今朝海棠正艳,赤红色的一片染满庭院,石阶上,木桥旁,湖水中,皆是残红落蕊,分外妖娆。不似昔年,淡黄色的玉兰缀满枝头,落花覆在青石路上一层层一叠叠。 那人就落座在花树之下拨弦弄曲三两声,任花瓣簌簌而落坠满衣袍。那时,他未绾的白色发丝在风中飘飞,恍若与玉兰花雨融为一体。琼林玉质,眉心血红的妖印痕迹夺目生辉。 我依稀记得那时圆月当空,月华流泻在他的身上,眸子呈现出淡淡的琥珀色。 他拉起我的手浅浅笑道,“玉儿,跟我回家。” ****** 好像,三界万物都在追寻一种名为幸福的东西。 在我看来,幸福就是你在我身边、我在你身边那样简单。 因为玉妖不会变老,长久呆在玉妖身边的人也不会变老。 所以我无法与子偕老。 只能用年轻的容颜等候时间的苍老。 而所谓不幸,就是你走了,我还在。 你有知己一人,容颜渐老; 我有后宫三千,面貌如初。 却叹时光苍老的太快,今时不同往昔。 纵然披着一袭厚实的紫色狐裘,也无法阻止由内而发的寒冷,像是血液结成了冰,覆在白骨之上。我不知这是肌肤之冷,还是内心之寒。不过,说来也可笑。我早已不是个人类,又何尝有心? 凝玉血的终极秘密,宿主与玉妖的最后羁绊,也不过如此。 我斜倚在珠玑造就而成的卧榻之上,各色珠玑宝石华艳美丽,莹润光滑,却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恰似玉妖,看似温和宜人,实则冷血无情。 垂目俯视,对着下方几千号向我俯首称臣的妖怪,开口道,“你们下山去帮我杀两个人,一个叫慕容长渊,一个叫卿弗离。若能提着他们的人头来见我,我自会重重奖赏。” “遵命,妖王至尊神威浩荡。” “退下吧。本尊乏了。” 我挥了挥手,殿内的各色妖怪纷纷如潮水般退下,没有片刻迟疑。 我微眯着眼睛,站在身边的浅瓷正一脸漠然的望着我。 他的面容依旧同往昔般清癯削瘦,冷漠的目光犹如匕首的刀刃,总能勾起我那一段段不经回首的往事,讨厌他,讨厌他那张脸,更讨厌他看我的目光。 “下去。” 我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用着一副冰冷的声线。 “我送你回房。” 他的声音总是能冷过我千倍万倍,若在从前我见到他总会噤若寒蝉。不过事殊事异,他那外冷内热的性格早已被我看穿。 “本尊后宫男宠多之又多,你不过是其中一个失了宠的无名小卒罢了。你还以为你是曾经的浅瓷么?笑话!” 我讽刺讥笑,走到他的面前。 “你还爱着卿弗离,不是么?” 他的眸子冷若刀锋,似要剜出我心底最深的秘密。 “卿弗离?” 我玩味笑笑,然后扬起一个巴掌重重落在他的脸上,戏谑地睨着他。 “你可知,在本尊眼中,这天下的男子只分两种。这一种是用来宠的,而另一种,是用来杀的。” 他缄默,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只是原本白皙的左脸处出现了一条条暗红色的裂痕,触目惊心。好似珠帘之外怒放的赤色海棠,花瓣繁复,冷艳却妖娆。 我轻轻抬起他的下巴,望着他,冷笑道,“或许,你这个模样会更加好看。” 在他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便擦过他的肩头扬长而去。 门外的棠容见到我时打了个哆嗦,想必是听到了方才我与浅瓷的对话。我的脚步停了下来,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他却不敢正视我的双眸垂下头去,低声道,“棠,棠容见过尊主。” 我的笑容变得温和,缓缓说道,“今晚,你来我宫中。” “棠容是花精,并非玉者,身份卑微不足以服侍尊主。” 他依旧低垂着头,我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动。 也难怪,刚成精的花精没见过什么市面,害怕倒也是正常。 “本尊喜欢你,要你来你就来。走,跟本尊回宫。” “是……” 他依旧低垂着头,不敢多说一句话。 说实话,我并不喜欢过于害羞腼腆的东西,我费尽心思的种了满园的红色海棠,结果却蹦出了这么一个不成器的花精,着实可惜。 “数以千计的妖怪被放下山,人间定会经历一场浩劫。” 身后突然传来浅瓷冰冷的嗓音。 “如果他在的话,一定不会允许你这么做。” 棠容停下了脚步,我却执意向前走着,他便也追了上来。 “他会恨你的,你们之间,再也挽回不了。” 我的手哆嗦了一下,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 只是漠然的向前走着,忽觉得院中的海棠妖娆的有些过分,应该添上几多素雅的颜色来缓和缓和。 牵着棠容的手走过昔日那个人陪我走过的路。 或许他恨了便恨了,最好是恨了,最好是,一切都将无法挽回。 这样,才好。 ****** “棠容,来。” 我牵过他的手。 那孩子眉目若画,眼波清楚,薄唇紧抿,下颔瘦削的让人心生怜悯。一双本该妖媚的桃花眼眸中却蕴满了青涩与腼腆。我叫他坐在我的腿上,他却迟疑。 “本尊叫你坐你不坐,岂不是违命?” 在我的一番银威利诱下,他只得落座在我的腿上。见他那怯生生的模样,又是副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我生吞活剥的表情。倒也不能怪他,毕竟只是个刚刚成型的花精罢了。 “棠容,你好瘦啊,骨头都硌到本尊的腿了。” 这孩子是个闷葫芦,我也只得开个玩笑逗逗他。 “尊主……” 棠容欲要起身,却又被我拉入了怀里。 我捧着那张白皙如玉的脸庞。他的脸上晕出一抹淡淡的绯红,像雨露浸湿过的海棠花瓣。那张干净的脸,竟与卿弗离有三分相似,也只有三分,且并无他那般仙骨出脱的神韵。 物尚感思而成型。大概在我种植这些海棠花的时期,脑中一直浮现的却是卿弗离那张令人百般生厌的嘴脸。不过,也幸好那时我没在考虑要怎么弄死慕容长渊,否则,岂不是要种出一个独眼龙花精?幸哉,幸哉。 我搂过棠容的脖子,吻轻轻地落于他的唇瓣之上,却有一缕挥之又不去的思绪。吻着他的唇,却一直想着弗离那张惊世骇俗的脸。 ****** 弗离,弗,乃“不”之意。弗离。不离。 他说,无论我丢了几生几世的记忆,无论几生几世从他的身边逃走,上穷碧落下黄泉,他都会把我抓回来,囹圄在南林,永生永世不得自由。 他说他的身边就是我唯一的牢笼。 曾经震慑人心的威胁,也沦为浮空的笑谈。 就像我终于承认自己爱上一个男人爱到难以自拔的时候,那男人说,“我是妖怪。” 就像我终于不再盘算如何从南林妖山逃跑,自暴自弃地准备和一个妖怪谈场千古恋爱的时候,那妖怪说,“我走了。” 彼时,他的发是世上最纯净的白色。 曾经我绞尽脑汁想要弄脏了他精心呵护的头发,却几度失手,被他转而压在身下。 他轻轻咬着我的耳垂,用那人间天籁的嗓音喃喃道,“玉儿,你又调皮了。” 他说,百媚千秋不过流萤飞过,他只对我一人温柔。 他说,纵然世间诸多繁华美好,他却只要我一人。 即使我不是凝玉血,即使他不是玉妖,即使我们没有千年的羁绊。 我信仰的,我真爱的,我陶醉的,经过百炼千锤我以为忠贞不渝的,最终,不过一场镜花水月,南柯一梦,酣醉温柔乡。 醒来后的我,披着金丝银线缝合的深紫狐裘,站在孤高入云的芸玉阁上,寒风凛冽,雪发飞扬。 ****** 棠容的发乌黑而漆亮,像浓墨般泼洒在腰际。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衣服已经垂在了手肘上。轻噬着他的锁骨,亲吻着他花瓣一样柔软光滑的肌肤,几声细微的哼鸣更让我些许按捺不住。 温暖的肌肤让我冰凉的指尖升上一丝温存,手滑过他的腰际,欲要解开那碍事的腰带。 蓦然,我的手却僵在了空中。 我慢慢整理自己飘渺的思绪,身体从棠容的身上移开,望着他那半痴半醉的迷离眼神,叹了口气。棠容与他的性格背道而驰,他不是他,亦不可能代替他。 ****** 流年终究不复天涯。 昔日,他还是南林妖山上唯一的妖尊,旷世绝伦的脸上晕满温柔之色。 其实不过是一脸奸相。 他抱着我,温热的气息吐露在我的耳畔,“玉儿,我来帮你宽衣。” 而我则是在他的怀里挣了又挣,死死攥住自己的腰封,以免它被某个不知廉耻的卑劣妖怪一把扯了去,然后破口大骂道,“滚你个精虫上脑的白玉妖怪,小爷这次才不会和你OOXX@#¥¥#¥” 最后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吻封住了嘴巴,喉咙中发出一阵含糊的抗议声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我羞红了脸,手却慢慢环上他的腰。 如今,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不再是那背负妖族万千命运的南林妖尊。他弃了南林妖山,弃了众妖,弃了我,却跟慕容长渊一起私了奔。 ****** 棠容的神智渐渐清醒,桃花眼中泛着水汽迷蒙。 我只是轻轻抱着他,告诉他乏了就睡吧。 其实,乏了的人,是我。 棠容亦没有他眉间的那枚朱砂印记。 不过说来也甚是可笑,他眉间那绯红的妖印,在他离开妖山的那一日,便不偏不倚的浮现在我的眉心处。 昔时我们二人各佩一枚的白色玉玦,如今也已破镜重圆成为一枚玉珏。而他却走了,走的干脆利落,没带一丝留恋。 玉玦尚成白玉珏,空执着,静好一段。 一枚印记隔两重,君非故,虚妄梦,一计天涯念成思。 成思如何?成恨又如何? 旷世美人,生死无期;妖临天下,法力无边。 如今,我才是这独步天下的南林妖尊。 如今,本尊,姓萧,名咸玉。 吾乃南林一代妖尊——萧,咸,玉。 第一章:嫦娥姐姐 夜幕,月明星疏。原本静谧的灵山半坡今夜却是热闹非凡。 浩浩汤汤的妖怪大军将我一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每每当我挥剑砍向那群面目凶煞的妖怪时,总会被更多的妖怪围困上来,在我的身上撕开几道口子。 “你们这群有娘生没娘养的杂种,呸!没娘生没娘养的怪物,来呀!给小爷我一个个都过来啊!”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上各处的伤口正往外喷血。 那些妖怪似乎是存心要折磨我,明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我干掉,却偏偏要与我周旋。 血珠伴着纷纷扬扬的花瓣游弋在沁香的空气中。可恶,视线变得愈发模糊混乱。手脚已然麻木的不知痛楚,伤口被风袭个冰凉。 “头可断血可流,就是不向妖屈服。”没想到,在濒死之际,我耳边萦绕得竟是师父口中少有的一句正经话。 现下,我能做的,也只有握紧手中的桃木剑,耗到最后一刻。可头脑中一闪而过的景象却是我英年早殇,已经上了除妖牺牲榜,然后师父为我上了两柱香,将我为数不多的盘缠一扫而空。 一张张狰狞的妖脸再次逼近,目光贪婪,唇齿凶恶。甚至遮去了我眼中的一方明月。我挥剑抵抗了几下,愈发无力,手腕上的力量已不足以拿的动那把破桃木剑。 阵阵窃笑声在耳边响起。 “还没死?嘻嘻嘻。” 爷命长,你管不着。 “快点,再多给他几刀,多弄点血出来。” 奶奶的,爷一定要手刃了你们这群妖物。 “这回可算是捡到宝了,这除妖师虽然是怂蛋一个,但血却美味的狠呢。” 小爷要榨干你的血! “除妖的都是怂蛋。” 怂你祖宗十八代,你全家都姓怂属蛋。 “哈哈哈……” “……” 明明脑子还在转着,可是没有力气再说出一句话。这是我清醒时所听到的内容,他们似乎是灵山脚下九函谷的妖怪。 空气中浮动着一圈圈乱红,彻底缭乱了视线。我只觉得身体很沉,沉重的双腿再也支持不住上半身的力量;却又很轻,一阵风袭来都能将我吹倒。 终于,剑从我掌心中滑落,“哐——”的一声。剑和人一同倒在了毛茸茸的绿荫草上。 万里无云,皎月如盘,是难得的好天气。碎花漫过月色,本该是良辰美景,却环绕着一群妖物的面孔,真是大煞风景。倘若师父他老人家有良心,明日这里便会竖上一块碑,写上“天才除妖师于木琊亡命于此,享年十六岁。” 额角破裂了,流淌而下的血迹落入了眼中,酸痛的感觉像是一把锋刃正剜着眼球。眼前血色迷蒙的一片,再不见前景。我再也没力气动,任那些妖怪的爪子攀上我的身体。它们撕扯着我身上的各处伤口,更有甚者直接用舌头舔舐着我身上的血迹。温暖的血液争先恐后的流了出来。 我清楚,很快,我就会化作一具冰冷的尸骸。半吊子除妖师这一生完结的,还真是有几分惨淡外加恶心。我宁愿被一刀砍断喉咙,也不希望就此堕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一群妖怪舔死。 他奶奶的,这群该死的妖怪,死也不给爷一个痛快,磨磨唧唧的。 ****** 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情,大概是我在百般痛苦之中萌生了幻想,在濒死之际做了一场诡异的春梦。 只见天边紫霞微光,周围簇拥的妖怪都没来的及叫上一声,就皆若浮尘,化作轻沙,随风逐去。 我靠!这个绝逼是秒杀,秒杀了数百的妖怪大军。而且还杀得又干净又安静,没见一点血光,没有半句哀嚎。老天爷你耍我于木琊呢还是怎样? 却见一抹人影伫足在我前面,让我瞬时便没了呼吸。 透过眸中蒙着的一层淡淡血雾。我看见她白色的长发在空中飘飞,流动着银色的光辉。柔美妖异。 花瓣落在她如雪的发丝上,流连忘返,不忍离去。泛白的广袖在苍蓝的夜幕中飘飞,恍若一株在墨池中徐徐盛开的白荷。 我的一颗脑袋瓜子早已是晕晕乎乎的了,见到这样一个大美人怎能不觉得虚幻缥缈。 月白色的衣裳近乎让她与身后的明月融为一体,却比月色更为柔和澄澈。 自月中而来,难不成,她是嫦娥姐姐? 原来嫦娥姐姐前来搭救我了…… 美人的手揽过我的腰身,将我轻轻提起。全身的伤口都在痛,我闷哼一声,落入她的怀中。 我也在抱怨以及痛恨自己的没用,关键时刻,还抵不上一个美人姑娘。她的身上萦绕着淡淡的麝香芳馨,掩去了我身上的血腥气味。扑鼻而入的是阵阵的清新,让我觉得安逸放心。 嫦娥姐姐那张带着面具的面孔骤然在我的眼前放大,我甚至能够模糊地看到那银色面具上雕刻的繁复花纹。精致华丽的花纹,像是在描摹着一段妖蛊。 我这才看清,那面具下露出的两只眼眸呈现出耀眼的金琥珀色。比师父的异眸更甚璀璨。这般好看的一双眼睛。连月亮看了都要暗淡无光,自愧不如。百花争妍,都不抵美人如玉,惊鸿一瞥。 看的我的眼睛好酸,吃力的眨了几下。眼前忽然白光万丈,却又弹指湮灭,沦为永恒的黑暗。于大除妖师一世英名,活了十六年却从未沾染过什么女色。最后醉死美人怀,也值了。 身处在暗香萦绕的怀抱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贴在了我的脸上,凉凉的。大概是嫦娥姐姐以为我死了,在悲痛吧。真是死值了!看来小爷我真是魅力无限大,临近死期,还能勾搭到青女素娥。 值,真值。 忽的,一个柔软湿润的东西舔了舔我的脖子。痒痒触感让我的身体微微颤抖,又往美人怀中钻了钻。反正是个美人,我又快死了。这种便宜,不占白不占。 靠! 慢着…… 我突然发现事情不对。 那个东西应该是嫦娥姐姐的舌头,原来嫦娥还是个肉麻煽情的美女。 后羿大哥,是你媳妇先勾搭的我,我也没辙。 她依旧在轻轻的舔舐着,从锁骨到脸颊。而且不光在舔,她居然还一口咬了下去。牙尖没入我颈部的一瞬,我就感觉一股血喷了出来,钻心的疼。 惨,感兴嫦娥姐姐也对我的血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次,我的身体彻底失去了知觉。 尔后,我只觉得有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压在我的身上。像是个人,可是身体却冷的像是个死人。 我好像什么都没有穿,初春的夜风还很凉,我的身体瑟瑟发抖,然而身上的人却将我拥的更紧。 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太沉重。想要问问是谁,喉咙却呜咽着说不出一句。有柔软的东西贴合在我的唇上,像是桃花的花瓣,馨香甘甜。然后我再一次昏死了过去,不省人事。 我死了么?大概死了吧。 …… 不对!我要是死了怎么还能思考? 似乎是阳光穿透过眼皮,能感受到一丝光亮,耳边传来鸟啭莺啼。 ****** 这是哪? 我微微动了动手指。却觉得胸口上趴着一只温热的毛球。 正当我欲要睁眼之时,却被连人带铺盖卷的掀到了地上。 紧接着,传来一阵炸了毛的微哑声音。 “小榆树,都日上三竿了你还打算睡到何时?” 我捂着发痛的屁股,刚刚趴在我胸口处休憩的牙仔也被惊起,扇动着小小的翅膀,炸着一身的白羽毛,头上还卷着一撮呆毛。 揉了揉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果然,这里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榆木崖。 视野渐渐清晰起来,我的师父慕容长渊依旧是一袭漆黑劲装,缎子般的头发被一根红色小绳系着,额发几分凌乱的垂下,遮住左眼处覆盖的雪白纱布。 牙仔停在他的肩头,身子手掌般大小,肥滚滚的,翅膀埋在厚厚的羽毛中。头顶竖起一撮呆毛,呈环状弯了两圈。乌黑圆亮的小眼睛里永远闪烁着贼光,眼尾处各缀着一点棕红。 关键是,这个不明鸟种没有鸟喙,取而代之的是小小的嘴巴和露在外面的两颗尖牙,顾名牙仔。 它偏着头,黑亮亮的小眼睛俯视着我,摆明了要看好戏。这只傻鸟,真是见了师父忘了爹。 呸,谁是它鸟爹。 我拍拍屁股,朝师父讨好的笑笑。这厮却不吃我这套,蹙着眉峰,环着手臂,偏头的角度和牙仔一模一样,一副要训人的模样。 “师父,今天太阳大好,您老怎不去外面舒展舒展筋骨,还有,呃……我怎么睡在这里了?”我捡起地上的铺盖卷放回床上。 “这应该是我要问你的问题。”师父那张十八岁的脸上写满了老气横秋的表情,“你昨天怎么被抛尸野外了?” 我愕然,原来那不是梦啊。 “师父你知道么,昨天有好多好多的妖怪将我围了个水泄不通,天呐,你不知道我受了多少处伤,流了多少血。”我冲着他眨了眨眼睛,可怜道。 他点点头,神色淡淡。 我突然觉得哪里不对,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竟然一处伤痕都没有。 这,怎么回事? 我顿时有了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触,不过又回想起了嫦娥姐姐。 “对了师父,昨天有个大美人把我给救了呢,真是个大美人,漂亮的跟月亮似的,我觉得是嫦娥,而且她似乎有点喜欢我呢,虽然后来把我给啃了,不过死在美人嘴下,也比被众妖分尸要好……” “你有没有考虑过后羿的感受?”师父挑了挑眉毛,脸上的表情却是在说:我看你接着怎么编。 后羿大哥,我对不起你。 “还有,为什么你是衣衫不整的躺在门外草地上,而且,你的裤子……”他抬起手指,指向一旁凳子上的衣物。 我这才一愣,原来我现在穿的这身衣服是师父的。 “呃……”我将那裤子提起来,便问道一股特殊的气息,像是,像是…… 再一看,脸像被淋上了热气腾腾的开水。 “说说,怎么回事,光做梦不行,还得思春,思春不行,思的还是嫦娥?”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大家都是男人怕什么,谁没有做春梦自我安慰的时候,我就不信他慕容长渊活了十八年没有过,除非他是个太监。 “嘿嘿,师父,大家都是男人,谁都喜欢漂亮小姑娘,正常,正常。”我打着哈哈准备就此蒙混过关。 慕容长渊微眯着眼眸,本就细长的一双狐狸眼睛变成了一条缝。 “可是,小榆树,昨晚你在外面就那样了,难道你没有想过,你裤子上沾上的那些东西可能不是你的?” 只觉一道晴空霹雳,顿时五雷轰顶,天雷滚滚来。 大晴天的,怎么就下雨了,还是个雷阵雨…… 冷,真冷。 第二章:榆木崖 我拎着沾着不明白浊液体的裤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师父。 师父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眯着细长的狐狸眼睛意味深远地邪魅一笑,“小榆树啊小榆树,来跟为师说说,你在哪里被自愿献身了?” 那被自愿中的“被”字咬的尤为清楚,我都担心他慕容长渊上下嘴唇磨破了皮。 傻鸟牙仔叽叽喳喳地满天飞,落下几根羽毛砸在我的头顶上。我浑身一抖,手中沾满污浊的裤子死在了地上。 那种感觉就像你自以为上了嫦娥般的美人,却没料到其实自己是被一个后羿般的男人给上了。还不如让我被一群妖怪舔死,不不不,这个也太恶心了。 我压下极大的怒火才避免了自己的拳头与慕容长渊欠揍的脸亲密接触。 “你好好准备准备吧,若是身子没有什么问题咱们明日就下山,也是时候带你去练练本领,开开眼界了。” 师父一张祸水缺踹的狐狸脸在我面前晃了晃,然后走了出去,傻鸟牙仔也在我的眼前飞来飞去。 难,难不成,师父的意思,是……我被一个男的给……给强x了? “啪叽——”一声,我扇了自己一个耳刮子。靠!真他娘的疼,看来不是梦。 “啪叽——”又是一声,我又扇了自己一个耳刮子。好像只有脸疼。其他地方没有问题。应该是我多虑了…… 不不不,肯定是我多虑了。 ****** 我在一旁收拾着行囊,午后的日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推开一扇窗子,满园是经历寒冬过后,刚刚吐翠的老榆树。而在榆树的绿荫下,师父手捧着那枚红玉酒觞,落坐在青石台旁的石凳上。 他待那酒觞倒是极好的,甚至比对待我还好。时不时就拿出来给它晒晒太阳,还常对着那酒觞喃喃自语,偶尔还会一阵傻笑。 “唔,小佩,今日的太阳太大了,我们在树荫下坐一会吧。” “小佩,你看又到春天了。” “小佩,总这么睡着的话,会不会发胖啊?” “你要是变重了的话,我就没法把你放在身上了……小佩。” 他总是对着那红玉酒觞说话,还叫他小佩。 每次我看到这一幕,听到这些话,就是一阵恶寒。我甚至怀疑他慕容长渊是不是有什么怪癖。 恋物癖? 呃…… 收拾好东西后,我走到树荫下。师父正用衣袖轻轻摩挲着酒觞,那爱抚的动作真叫个小心细微,生怕一不小心把它刮疼了似的。一双细长的狐狸眼里竟是爱意朦胧,就差冒出两朵大粉桃心。 我靠,慕容长渊真的是有恋物癖。 牙仔也扑扇着翅膀飞到那酒觞跟前,肥滚滚的样子像极了冬日里的雪球。一红一白,交相呼应。 师父抬起手,抚了抚牙仔柔软的羽毛。而牙仔却歪着一颗小脑袋,蹭了蹭那枚赤红酒觞。 完了完了,牙仔这小东西也被师父传染上恋物癖了。 “咳咳。”我清咳两声,坐在师父旁边。 他见我来了,便将那酒觞收到了袖中。 牙仔则飞到我的脑袋上,卧下。 “师父,干嘛我一来你就把那红玉收起来了,还怕我看见啊,戚——” “有事么?”师父扶腮一笑,乌黑的眸子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若是没事的话你今日最好早点歇息,方才……” “有事有事。”我连忙打断他,否则这厮又会提起方才的裤子事件。 “师父,你要遮着眼睛下山么?”我冲他眨了眨眼睛。 身为人间唯一一名异眸除妖师的徒弟,我究竟有多荣幸。 “嗯。” “哦……” “还有事么?” “没……我先回去了。” “嗯。” 我起身回房,只觉的方才师父的心情不大好。不过好像每次他陪那枚红玉说完话后,总会情绪低落几个时辰。 师父以前对我讲过,玉是极通灵性之物,但凡沾染情思,经历五百年风吹日晒便可化作人形,再经五百年修为便可妖力精深。总计一千年,千年已过,便有一统妖界的能力。只是一统妖界之后,却再也寻觅不到曾经让自己染上情思的人。毕竟一千年对于人来说着实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足以阴阳轮回一百遍有余。 大概,那盏红玉酒觞,是一个被师父降服了的玉妖也说不定。就像牙仔那只小鸟妖兽一样,在我还不认识师父的时候,就已经被师父降服了。 话说回来,其实我的脖子上也带着个月牙形的白色玉玦,上面雕刻着凌乱繁复的花纹,好像这个东西自我有记忆时便就有了,也说不出什么名堂来。 ****** 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师父几分落寞的黑色身影,不免叹息。我不了解师父的过去,就像我不清楚自己的过去一样。 我的人生似乎是从十岁开始,因为我忘了十岁之前的记忆,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我穷困潦倒、漂流落魄、无家可归之时,是师父将一个白花花的大馒头递给了蜷缩在街角阴暗处的我,随后将我收为弟子并将我带到了灵山的榆木崖上。 人不能没有名字,因为我和师父居住在榆木崖上,榆木崖上长满了一棵棵不知活了多久的榆树。由此,师父便帮我起了与榆木崖谐音的名字——于木琊。 他说我有个榆木脑袋,叫榆木最合适不过。而我偏爱于木琊这个名字的原因,是因为于木琊,榆木崖。对于曾经无家可归的我来说,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名字。 灵山之上,榆木崖中。在这里,我有师父,还有家。 在此之前,我就像是一个透明的人,自己都怀疑自己的存在。乞讨,落魄,流离失所。被同龄的孩子辱骂欺凌,他们说的对,我就是一条流浪的街边狗,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我的父母是谁,我从何而来。我没有家,更没有可以倚仗信任的人。 但自从见到师父以后,一切都变得不同。因为他会注意到我的存在,每日教我习武练剑,教我如何保护自己,教我身为一个男子汉更要懂得保护身边的人。终于将我培养成了一个半吊子级别的除妖师。 大概是因为他慕容长渊曾经四处云游积德。岁月对待他倒是极好,六年前他就是一副十八岁的少年郎模样,到了如今,亦是如此。甚至我觉得,师父吃了长生不老的仙丹。 师父爱笑,总是将那只狐狸眼睛眯成一条缝隙,但是那只眸子中时常迸发出魅力的火焰,看得小姑娘们羞红了脸颊。据说见过师父的姑娘们,再看别的男人,都觉得他们多长了一只眼睛。若是他们再看到那雪白纱布下掩盖的异眸,怕是三魂七魄都要被蛊惑去了。 他还自诩洒脱风流者也,崇尚“懒到深处自成仙”的千古谬论。虽然懒,法力却高深莫测。 当我们被数以百计的烈族妖怪围困其中时,师父仅仅是动了动手指,身边的问情剑顿时银光乍现,化作十二柄细身银剑流窜在群妖之中。那是小问情最帅的样子。 我只听见耳边一阵痛苦的哀嚎,此起彼伏。 师父打开降妖的宝葫芦,笑着嘟囔了几句咒文。骤风掀起,仿佛要把人间所有的东西都吞到葫芦里去。嗡鸣的声音撕扯着耳膜。我只得捂住耳朵,伏在地上,却觉得胸口发闷,喉咙发紧,还没待我吐出第一口血,这场降妖盛宴便到了尾声。 十二柄细身银剑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重新凝聚在一起,飞回剑鞘。尽物如初。师父笑着掂了掂葫芦,说今日收获不小。 ****** 我出屋打了盆凉水,将那沾满白浊的裤子泡在里面。 师父已不在院中,空荡荡的青石台被阳光渲染上一层光晕。 清风舒畅,芳草晶莹。 我挽起袖子,搓揉着水中的裤子。牙仔停在木桶的边沿上,我弄起几多水花泼在它身上,小家伙连忙飞走,又落在我的手腕上,用小小的牙尖硌了我几下,以表愤怒。 屋中的问情剑打着旋儿的跳了出来,问情是上古的极品仙剑,极通人性。本来是桀骜不驯的性子,无人能将其驾驭,可后来,不知为何小问情就跪倒在了师父的黑衣袍下。 “小问情,你怎么没和师父一起出去?”我敲了下它的剑柄。 它左右晃了晃,银光锃亮。 我叹气道,“原来是师父抛弃了你,来吧!小问情,从了我吧!” 紧接着就被问情剑敲了脑袋,它华丽的转了三圈,将站在木桶边缘上的牙仔,一下拍到了水里…… 果真……好贱! 牙仔炸着一团湿乎乎的羽毛,问情剑冒着一身寒光,“噗哐——噗哐——”地大战了三百回合,最终小问情躺地,白色羽毛满天飞。 “你,你,你,有个仙剑的样子吗?你,你,你,有个妖兽的威风吗?” 看着躺在地上的问情剑,和趴在剑上装死的牙仔,感觉这问题就像是在问慕容长渊有异眸除妖师的威严吗?有才怪! 不过也多亏这他俩打了起来,我才得空洗完了裤子 给牙仔擦干了毛,把蹦不动的问情剑拿回了屋中,却见夕阳染红天际,一袭熟悉的黑影再现门前。 ****** 师父的黑袍吞噬了夕阳映照在身上的光辉,他走进来,面容有几分疲惫。 我有有些怔怔的看着师父,那颗晶莹剔透的金色异眸被余晖蒙上一层暗淡的血色。 他鲜少露出那颗异眸。那颗异眸,可以帮助他看清所有妖物的真身。但这种如此与生俱来的强大力量,师父似乎并不怎么喜欢。 “怎么了,师父?” “没什么大事,刚刚去山下看了看,焚玉堂的人攻上九函谷了。”他从怀里扯出一根白色的缎带,将异眸遮住。缎带松松垮垮的系在脑后,乌黑的发丝搭在肩上。 焚玉堂,一个令妖物闻风丧胆,令除妖师敬而远之的除妖邪派。曾经斩杀了无数的妖魔首领,他们不但对妖赶尽杀绝,对人也是极其残忍。一旦发觉有人与妖物交往过于密切,就会诛杀之。所以,曾经为镜川三大门派之一的焚玉堂,以残忍对人的罪名,被逐出了圣地镜川。 “小榆树,你觉得他们该死么?”师父语气淡淡。 “祸乱人间的妖怪就该死。” “那在你心中对祸乱人间的定义是什么呢?” “戕害百姓、滥杀无辜的妖怪。” “那如果……”他顿了顿,“那如果是不问世事的妖怪呢?” “呃……这个。”我把牙仔捧起来,摸了摸那小样儿的羽毛,道,“像牙仔这样的小妖怪不是也挺可爱,没什么杀伤力。若是到了焚玉堂,我可怜的牙仔还不就成了一只烤麻雀?” 师父点点头,不正经的笑容又挂在了脸上。 “牙仔是个例,我觉得那些不露面的妖怪都很厉害。那个什么什么南林妖山的万妖之王不就是隐居深山么,叫萧,萧,萧什么来着?哎,反正我觉得他们隐居还好,要是出现在人间肯定就是个大祸害了。法术各个都那么强,早点灭掉也好。” “妖怪的寿命那么长,就算能保证的了他一时不戕害百姓,但能保证他永远都不戕害百姓吗?”我说的振振有词。 师父托着下巴一脸笑意的望着我,狐狸眼中那颗乌亮的瞳孔盯的我毛骨悚然。他伸了个懒样,打了个呵气,声线几分沙哑慵懒。 “不过就算是这天下的除妖师全上,也打不过一个千年老妖萧咸玉。他那里啊可有个宝贝,叫做凝玉血。” “啊?”我一头雾水。 “玉妖和一般的妖怪不大一样,虽然法力强大,但毕竟也会受伤。不过玉妖受伤后凭一己之力无法愈合伤口,进而会导致法术与身体中积攒千年的灵气一点点流失,直到灰飞烟灭。” 我一怔,原来再厉害的妖怪也有软肋。 “不过玉妖一旦拥有了凝玉血就等同用够了一切,凝玉血对于玉妖来说就像是一种药材,既能治愈伤口,大量服用还可以起死回生。不过据说还有另一种用途,但除了萧咸玉以外便无人知晓。” “那我们抢了凝玉血,再打伤玉妖,那玉妖岂不是就能消亡了?”我有几分惊喜。 ”打伤玉妖?“师父的口气颇为惊讶,老不正经地目光像一条盯着青蛙的毒蛇,“就你这小身板,给玉妖塞牙缝都不够。” 我乍舌,感慨道,“原来玉妖都是像老虎一样的野兽啊!” 慕容长渊扶着下巴轻轻笑了笑,不知为何,笑的犹是暧昧,“玉妖啊,都是一群披着美人皮相的禽、兽。” 第三章:人中妖孽 披着美人皮相的禽兽……这哪里是对玉妖的评价,简直就是他慕容长渊的自我诠释! 又是一轮圆月当空,望着窗外的晾着的裤子。我又想起了嫦娥姐姐。高居于寂寞的广寒宫中,却能救人于水火危难之中。这样善良的美人不嫁给我于木琊都亏了! 翌日,师父告诉我。其实此次下山有两个目的。其一是带我去开开眼界;其二是去找萧咸玉借凝玉血一用。 “师父,你接凝玉血干嘛用啊?”我疑惑地冲着他眨了眨眼睛。 “为师自有妙用。” 妙你个鬼,一到这时候就装深沉。 “那师父,凝玉血长什么样子啊?” “人。”他说。 “啊?” “凝玉血,说白了就是人的血。” “啊啊?” “人体是盛放凝玉血的容器,可是这种血液,凡人无法分辨出来。只有玉妖能发觉拥有这种血液的人,甚至那个身上流淌着凝玉血的人,都不知道。” 我莫名的打了个寒噤,初春的天气真的时还有些冷啊。 “师父,那没准你还是凝玉血呢,就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怎么可能。”不知为何,他的语气有些轻蔑。 我真的没有料到,此次的下山之旅竟会如此多舛。告别了榆木崖的仙雾缭绕,榆树葱葱。师父带我御剑南下灵山。浓浓雾霭浮在空中,问情剑下是灵山高峰,深壑幽涧。 小牙仔扒在我的肩头,啾啾喳喳的叫着,不一会儿又爬到我的脖子里,厚厚的羽毛弄得我全身痒痒抽搐,笑出一把辛酸泪。 “别闹了,一会剑折了。”前面御剑的师父用不平不淡的语气说道。 我刚想哈哈哈一笑,不料竟骤风大作,吹得问情剑偏偏歪歪地左右摇摆。 怎么回事?我心中大惊。又忽然觉得脚下发颤,不是我的脚在颤抖,而是小问情。像是在与某种巨大力量厮打一般,发出“乒乒乓乓”地响声。 脚下的震感越来越强,牙仔即刻钻进了我衣服里,我用双手死死缠住师父的腰。我想喊师父,可呼啸的狂风堵上了我的嘴巴。剑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大,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用力扯着我的后背,欲要将我从师父的后背上扯下去。 没辙,最后我只能手脚并用,整个人吊在师父的身上。 以前御剑飞行时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一则师父法力高超,二则问情极通人性,师父驾驭的一直很好。而这次,像是受到了某种不明力量的干扰。那力量犹如飓风般狂卷着天幕。风中却没有一丝妖气,干净的纯粹。 剑晃动的已经让人站不稳了,蓦然晴空霹雳般的一响。 “咔嚓——”问情变成了断情。 慕容长渊,你个乌鸦嘴!我还没来的及破口大骂,就两眼一黑,整个人从万丈高空落了下来。 还没来得及变小的“断情剑”砸在我的怀里,直砸出我一口鲜血。 “小榆树——” 我听见了师父的声音,喉咙中堵着粘稠的血浆,来不及回应。 ****** 等我落在地上回过神来时,师父正蹲在我身边狂扇着我嘴巴…… “我们都死了?” 慕容长渊蹙了下眉,顿时一个大巴掌就向我呼了过来。 “我靠!慕容长渊你抽什么疯?”一不留神,把心里话骂出来了。 “怎么样,醒了没有?”慕容长渊揉了揉我的脸。 我茫然地望着他,眼看一个大巴掌即将挥来,我蓦然站起来,后退几步,叫道,“醒了行了,醒了。” 环顾周遭,我和师父站在一排围墙后面,一旁却见红楼青瓦,亭台阁榭。房屋鳞次栉比,原是人界。 “这里是哪?” “清州。”师父道,“我们在灵山脚下。” “哦……我们都没死?” “那当然。”师父挑了挑眉毛,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有伟大的我在你怎么可能会死。 “问情怎么会断了,昨天明明还是生龙活虎啊。” “我也不清楚。”师父做沉思状,俯视着地上断成两截的问情,无奈道,“大概是用的太久了吧。” “……”我非常同情可怜的问情剑,用手戳了戳它,又戳了戳,问情没有反应,既不蹦也不跳,连原本通身的白银色泽也变作了暗灰,死气沉沉的躺在地上。 牙仔也是在问情剑上滚了又滚,甚至用自己的小屁股蹭了蹭问情的剑身,可它还是没有反应。 “……那问情怎么办?我们怎么去南林妖山?” “不急。”师父突然望了望天,摩擦着手中的红玉酒觞,道,“先在这里呆上几日吧,我看看有没有什么解禁的方法。” “解禁?“ “嗯,问情,应该是被什么力量给封印住了。花一点时间,应该就可以解开了。” 我放下心来,捡起问情,庆幸这小子原来没有就此壮烈了。 ****** “师父,你没觉得这里……有妖么?” 这清州虽是清空日照,光暖风和。看似昌盛安详,实际上却有着一股浓烈的妖气。大概是灵山上的空气过于清醇了,对于这怪异的妖气我很是敏感。 “我还以为你没觉出来,这要是没绝出来的话你连半吊子都算不上了。”师父粲然一笑,摸了摸我的头,“的确有很重的妖气,最近九函谷正和焚玉堂打得热火朝天呢。” 我一怔,对了。灵山脚下著名的妖怪据点——九函谷。传说谷主是个玉妖,更主要的是,他是个断袖。经常在发情期来到人间戕害美少年…… “九函谷的那群妖,已经被灭的差不多了。现在焚玉堂的胆子越发大了,连玉妖都敢灭了。” “玉妖?不是说玉妖法力无边,不老不死么?” “那说的是萧咸玉。旷世美人,生死无期;妖临天下,法力无边。千古妖王萧咸玉。” 我嘴角微微抽搐,“有……那么厉害吗?美人,还美人,他是男的女的?” 牙仔突然从我的衣襟处钻了出来,抖了抖雪白的羽毛。扑扇着翅膀似乎想要抱起师父手中的红玉,不过失败了。师父只是抬手,抚了抚它凌乱的炸毛。这傻鸟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回事,总爱在我耳边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就跟它多了解萧咸玉似的。 师父惋惜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叹气道,“你是真不够他塞牙缝的。是不是美人我不清楚,不过据见过他的妖怪们说,只要看到萧咸玉一眼,就会心甘情愿的把小命奉上来,任其宰割。而且啊,据说萧咸玉吃人想来是吃干抹净,一丁点的骨灰都不给剩。” 我顿时毛骨悚然,原来再高贵端庄的妖怪也是要吃人的。 “不过你放心,他不是饥不择食的那种,他只喝凝玉血。” 那个身体里放着凝玉血的仁兄,我为你的肉你的血以及你的骨灰……默哀…… “他挑选手下也是颇为苛刻,只要玉妖。所以南林妖山上他住的那个地方,叫做芸玉阁,单是玉妖就共有八个。” “八个?”这普天之下的玉妖加起来能有十个就不错,他一个芸玉阁就有八个?! “对,八个。”师父皱眉一笑,很是无奈道,“所以说不仅他强大,他的手下也很强大。而且,传说芸玉阁那个地方,是人间最接近天界的地方。” “天界?”我抬头望天,十万八千里的水色碧空,真想去天庭打捞个仙女下来。 师父颔首道,“可即便如此,焚玉堂也迟早会攻上那里。” “他们去攻打那里干嘛?抢仙女?” 师父勺了我脑袋一巴掌。 “那我们干什么,岂不是要吃喝玩乐睡,坐山观虎斗?然后趁人之危,望妖之乱,雪上加霜,大抢凝玉血?” “非虎非虎也。”师父眼眸微眯,脸上又浮现出了与他这青春面貌不符的老成,“焚玉堂,不过是一群被玉妖踩了尾巴的猫罢了。只要萧咸玉和凝玉血在,他们堂主轮回几万年都进不了芸玉阁的门槛。” 听得我都觉得萧咸玉这个妖怪太玄乎了,摇摇头,不再想他。 ****** 行至街边,商贾旅人络绎不绝,宽阔的青石板路两边各是酒肆人家,好不热闹。 我用手肘拱了拱师父,望着街边热气腾腾的大包子吞了吞口水。 “师父,我饿了。” “嗯,我也饿了。”师父点点头道,“你去买。” 这句话真欠扁。 “……好。”我摊开手,“银子……” “没有。” “……” 怎么可能?!慕容长渊,你出门光带人不带银子么? “我本来就没什么积蓄,以前在镜川的时候也是混吃混喝的。” 我靠,这像是大名鼎鼎的异眸除妖师说的话么?真想扒开师父那纱布看看,那所谓的异眸是不是就是一颗金黄色的糖豆。 “那要怎么办?师父?”本着慕容长渊是我师父的原则,爷爷我忍了…… “唔……”他面目表情很是认真地思忖片刻,然后粲然一笑,拍手道,“第一,向前左拐卖色,第二,向前右拐卖玉!”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又点点头道,“小榆树,我看你还是有这方面的潜质的。” 潜你个大头鬼啊!我终于忍无可忍地踹了慕容长渊这老不正经一脚。 “哎呦。”慕容长渊揉了揉被我踹到的膝盖,故作委屈道,“现下年轻漂亮的小倌都受欢迎的很。” “要去你去!师父,你的那块宝贝儿红玉呢,又不能当饭吃,把它当了吧!当了吧!” “不能吃但是能活命。”师父笑道,不知何时,我的佩戴的那枚玉玦被他那在手中。 “反正你也没什么用,就把它当了吧。” “……” 那玉玦虽不是什么稀罕物,但毕竟陪伴我至今,还是有点感情的。 不过一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即将到手,香喷喷的包子即将到达嘴边时,也就没什么不能割爱的了,不就是一块小玉石么,还没有填饱肚子这种大事重要。 我将那玉玦当掉,结果才换回了六两银子。那当铺的老掌柜说,我这玉玦本该是一枚玉环,却少了一半,雕工是极好的,但只是个残次品。掂了掂手中的锦囊,不免叹息钱到用时方很少。 ****** 自当铺中出来后,正思忖着如何用这点银子与师父维持生计,可哪知这刚一回头便撞了人。我吃痛的揉了揉脑袋,连声低头道歉。 只见一双茶色靴子上绣着几朵织锦流云,两侧装点着柔软精致的白翎,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高档货。往上看去,一袭如水的锦缎蓝衣,衣襟和袖口处用银线装点着腾云祥纹。流光晕在衣服上,如波光潋滟,温文尔雅。那人身形颀长削瘦,我仰头望着他,便觉得要比我高出半头有余。 遮住半张面孔的银色面具,没有任何的花纹样式,被阳光晕做雪白。恍惚间,竟觉得他有几分面善,却记不起是谁。乌黑的头发束在小银冠中,仔细一看,那冠上还镶嵌着一块羊脂玉。微风卷起下面未束的发丝,拂过白皙的颈部。 这个人,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却着实耀眼。 当然,也可能是他的面具反光。 “你有东西掉了。” 他俯身,黑玉一般的墨发从肩头倾泻下来。 这声音听得我怔怔。我敢说,这是我于大除妖师活了十多年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了。低沉的男音空灵情切,每念出一个字,仿佛都能让冰雪消融,逝雪成花。 顿时,我心中就萌生出了一个词——妖孽,人中妖孽。 街景的人来来往往,卖包子的小贩还在挥舞着手臂叫卖着,而我却再听不进一点声响。 我只是呆呆的凝视着那个蓝衣公子的面具,面具下露出的一双眼眸,长睫微扬,瞳孔漆黑的像一池深渊,却映着太阳的光辉。 那人眼帘一张一合,细细长长的眼睛沐浴在阳光下。光是这一对含满温风的眼睛,就能把小姑娘蛊惑的七荤八素了。 幸哉幸哉,还好小爷我不是姑娘。 特想把那碍事的面具拿开,一睹真容。看看这生了一副好声线,长了一双勾魂眼的翩翩公子,到底是何方妖孽。 他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手指如竹,骨节分明,细腻的像阳光下的白玉。 我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身子一震,刚想为自己找个地缝钻进去。那人却已将锦囊放在我的掌心之中。 “谢谢……”还未来得及道谢,一袭蓝影已消失在了街景之中。 阳光灿灿洗礼碧空万里。各色衣衫的人影来来往往,各种喧闹声不绝于耳。终于,我有听叫了卖包子小贩向我发出的召唤声,我顿时清醒过来,跑进了人堆,买了三个大包子后匆匆奔向师父。 ****** 天色渐晚,夕阳没入了地平线下。果腹之后,师父与我寻了一家客栈,留宿一晚。我只是觉得极是疲惫,倒在床上便身子一软,呼呼大睡。 清晨起来时,我敞开门扉,却见对面师父的房中竟然是空空如也。而我的第一反应则是师父卷了我所有的细软,被人色诱了…… 第四章:赵员外府 我回到房中,见锦囊还在。便匆匆穿好了衣衫,跑出客栈,寻觅师父的踪迹。 是时。他正在隔壁的茶楼一边品茶,一边吃面条……优哉游哉,翘着个二郎腿,左手托着下巴,右手持着的木筷头叼在嘴里。微眯的狐狸眼睛透着慵懒。 那一副悠然自得、笑傲江湖的侠客模样,迷得过路的小姑娘一愣一愣的。更有甚者,还频繁冲着他扑朔着媚眼,就差脱光了站在跟前给他舞上一段。 “师父,你带钱了么?” “没有……” 我突然像把他那张祸国殃民的狐狸脸踩到面汤里去。 “为师也给你要了一碗,你若是不吃我就吃了。” “吃!”我咬下一大口点心,又喝了一口面汤润润喉咙。 我正专心致志的啃着馒头吃着面,对面却传来一阵幽幽的声音。 “小榆树,你昨日看那蓝衣公子时,自己口水落地了都不知道吧?哎,弄得跟要吃了人家似的。” “噗——” 一口面汤带面条的喷到慕容长渊那张带着坏笑的脸上。围观他的小姑娘们皆用帕子蒙上眼睛,避免看到这尴尬的画面。 我可怜兮兮道,“啊……那是错觉,啊,我不是故意的,师父。” 其实那蓝衣公子也只是声音好听一些,眼睛好看一点。模样再俊的男人也只是男人,一辈子变不了女人。我头脑中频繁闪过的,却是那夜。满月如盘,碎花疏影。紫霞微光,那白发胜雪、眸若琥珀的嫦娥美人。这样的美人,不被我于木琊娶回家算是可惜了…… “想什么呢,走了!” 只听得清脆一响,我“嗷——”的一声站起来。 “师父,您老人家都八十一岁的芳龄了,下手就不能轻点么?” 慕容长渊伸了个懒腰,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头也不回就扎进了人堆里。 “小二,结账。”我无奈的向一旁的小二哥挥手。 “嘿,客官,您这一顿不多不少三两银子!” “三两?你开黑店呢?”我“啪——”的一声将锦囊拍在了桌上。 “这……方才那位爷喝了小店里的三壶龙井……”小二委屈道。 三壶?慕容长渊你是水缸吗?喝这么多茶水一会你想尿尿的时候爷一定不会给你挡着,就让你的小长渊大白于天下吧! 我心一狠,将银子给了店小二。 小二蹦蹦跳跳地走了,还不忘说一句,“您慢走。” 慕容长渊这厮就是个败家子啊,赤裸裸的败家子啊!小爷一定要把你扒光了扔青楼卖色卖身去。他奶奶的,可惜了爷的一块好玉,就这么喂狗了。 我气势汹汹地绾起袖子,冲着人群中的那袭黑影直冲了过去,抱着丫脖子正准备啃上一口。师父却突然转过头来。眼看就要嘴对嘴地贴上,我立即绊了自己一脚,啃了一嘴老土。今天真是灾星冲天,不宜出门。 “谁家的孩子这么不小心。”慕容长渊把我扶起来,那略微沙哑的声线还不及蓝衣公子的一半好听。 这“乐于助人”的一幕恰巧被路过的姑娘们捕捉到,纷纷投来赞许的目光。就连隔壁卖煎饼果子的大叔,都色迷迷地盯着师父看。 如果目光是一支箭,那么师父早已被戳的千疮百孔了。 “师父啊师父,您老可真是乱花丛中过,烂菜叶子沾一身啊!” 慕容长渊只是一笑,笑的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灿烂。 “你刚才那样,可真是吓死为师了。我还真怕,被你一口吞了该怎么办。” 这种让人奓毛的声音,听得我激灵一下子就跳出了三步开外。 此时的师父不像是师父,一脸玩世不恭的笑容。细长的眼睛已然眯得看不见瞳孔,倒是极像只猥琐的公狐狸。 “小榆树。”公狐狸说,“我找到赚钱的好去处了。” 赚钱的好去处?他慕容长渊除了知道卖身卖玉,还知道个鸟? 等等…… 鸟……鸟……鸟。 “娘啊!”我一声惊呼,吓得师父转过头来,一双狐狸眼蓦然瞪得老大,漆黑的瞳仁堪比星辰。 “牙仔,牙仔丢了……”我哭丧着脸,“我昨日卖玉那会它还趴在我头上睡觉呢。” “太好了!又省一顿饭钱!” “……” 慕容长渊,那可是你的小妖兽。牙仔多可爱一毛球,搁你手里算是毁了。他显然无视我鄙视的目光,一手揽过我的肩膀,将我扔进了街边的人群之中。面前赫然出现一张大字报,我一眼便扫到了最后几行字—— “……管吃管住,酬金丰厚。若能帮助到老夫,老夫定不胜感激。清州员外赵云知书。” 我已然笑的合不拢嘴,目光又向上瞥了瞥。大抵是这赵云知家闹妖,聘请除妖师一事。天上掉馅饼了,这馅还够足。有我师父在,什么妖魔那都不叫妖魔,叫渣渣…… 牙仔乖儿子,等慕容长渊赚了钱,爹就翘了他的钱找你去。没准顺便还能给你找个孔雀当媳妇。 ****** 我们在前往赵云知家的时候,这一路上也听到不少的流言蜚语。 有的说这赵云知挺好一人,怎地就让妖怪给缠上了。 有的说这不是这赵云知的府邸闹妖,而是他那小儿子被妖魔上身了。说他这小儿子长得一表人才,聪明过人。却一小就是个病秧子,深居家中,身体是一年更比一年差。 还有一位老大娘在和另一位耳朵不大好使的老大爷说“悄悄话”时,透露,这小儿子曾经有一段时间病好了,大概就在几个月前,还看见他和一个模样十分漂亮的男人出来玩呢。 漂亮?这词儿用在男人身上可真叫人一阵恶寒。之后那老大娘就没再说赵云知小儿子的事,反倒一直扯着那漂亮男人的话题。说什么长得比她见过的所有姑娘都好看,身上还透着一股花香,关键是这“花美人”的额角处,还有几朵紫色的碎花印记。 说来说去,我听明白了,那漂亮男人也就是个柔媚似水的妖孽。 “师父,你说那男的是不是妖怪?” “什么?哪个男的?” “就是刚刚边上老大娘说得那额角带花的‘花美人’啊。” “唔,没听到。小榆树,你那超乎常人的听力是不是都用来听墙角了?非君子啊非君子。” 假正经……我睨了他一眼,没再搭理他。 不过,若那漂亮男人是妖怪,一个深居府邸中的小少爷是怎么遇见他的呢?难不成是横空而入的,这,也解释不通啊。也可能是妖怪平日里化身成了他身边的人。可这也不对啊,一个病怏怏的弱少爷,至于让一个妖怪这么关心么? 大概,是那病怏怏的少爷欠那漂亮男人钱了吧…… ****** 正思忖着,便到了赵云知的府邸。赵府两个鎏金大字赫然书写于牌匾之上,两旁的石狮威严耸立在石阶两侧。气派归气派,大门紧闭,倒是有几分冷清。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师父已然叩响了朱红色的大门……叩了几声门,却无人响应。 我看师父往后退了几步,我就知道没好事。打道回府这种事情他慕容长渊是做不出来的,他要走,就是一条道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 这厮竟是真要准备一脚踹上去。 刚刚还说我非君子呢,现下他竟要私闯官宅了。我的亲娘,谁来救救我的白痴师父。这里清州的员外府啊员外府,他慕容长渊是个球啊,敢在朝廷官员门前撒野…… 眼看师父帅气地将衣摆一甩,一只黑蹄子就要踹上去。我急忙从后边抱住他,将这厮拖到三米远的地方。 是时,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却缓缓打开了…… “方才是何人敲门?”一老者站在门内,上下打量着我跟师父。 慕容长渊反应倒是极快,一下挣开了我的手臂,款款向老者走去。 “在下与小徒皆是除妖师,看了贵府的告示降妖除魔来了。” “抱歉,本府已经找到除妖师了,请二位回去吧。” 这不是吃了个闭门羹么…… 见他有关门之势,我和师父连忙把门撑住。若是没了这份饭碗,我和师父就要流落街头无家可归了,我可不想拖家带口地乞讨要饭。 “请您给在下一个解释,为何招到了除妖师还要贴出那份告示?”师父道。 “忘了撤去了,老爷会命人撤去。” “可是你们还没有撤不是么?既然我们看到了,来找你们了,你们就该给我们一个机会。而不是这样拒之门外。”我说。 “机会?这种事情不需要机会,你们这些小除妖师,不是些骗子就是些没本事的,少爷已经让你们折腾得够呛。更何况,我们已经找到了一个品德以及人格都极好的除妖师。” 我苦笑,心道:师父您还是长的太年轻了,人家都不相信您的实力。您要是穿着一身白袍,有着花白的胡须,深刻的皱纹,腰间再挎个宝葫芦,那肯定就让世人以为您是除妖师的鼻祖了。十八岁的除妖师与八十一岁的除妖师,好像还是八十一岁的更占优势。年龄差距,是个很微妙的东西。 当我们与这老者争执不下时,眼前突然冒出一个炸了毛的白色物种。 那白毛团飞过庭中翠柳,落在老者的肩上,那老者肩膀微颤了一下,蹙了蹙眉头。而毛团却从容不迫地立在上面。毛茸茸的翎羽些微凌乱,头顶的呆毛左右摇晃,偏着一颗小脑袋瓜子,嘴旁露出两颗小巧的尖牙。用乌亮亮的小眼睛望着我们。 这……我冲慕容长渊眨了眨眼睛。 慕容长渊也怔怔的向我眨了眨眼睛 这不是牙仔那傻鸟么?居然飞到员外家里当凤凰了?! 我刚要去把牙仔从那名老者的肩头捏下来,却听见一阵清风过耳的声音。 “小雪。” 老者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线,恍若刹那之间飘出了花香。 听得我顿时一震。这声音,真是耳熟。 他走近我们,站在那名老者的身侧。牙仔扑扇着翅膀飞到他修长的食指上,他抬起另一只手抚平了牙仔凌乱的羽毛。 清风雅韵,水蓝色的锦缎衣衫,几缕墨黑的碎发遮住银色面具的边缘。漆黑的瞳孔凝视着牙仔,眼眸弯弯,嘴角含笑。 第五章:百年老怪 那个蓝衣公子,不是我昨日当完玉后撞到的那个人中妖孽么…… 这是什么情况,还有,牙仔为什么也和他一块?是我撞到他的时候,睡熟的牙仔落在他身上了么?呃…… 我正愣神,却见那蓝衣走到了我面前,牙仔停在他修长的食指上,冲着他喳喳的叫着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近的距离让我有些失措,向后退了两步。 他将手举起,轻轻触到了我的额头。 我抬起眼睛,那白皙的手腕就停在我的眼前。那皮肤好的,跟玉似的。慕容长渊跟他一比,到真成个干巴巴的老头子了。 牙仔从他的食指跳落在了我的头顶上,似乎是抖了抖翅膀,然后安然卧下。 那蓝衣公子又揉了揉我头上的牙仔,我不适的缩了缩脖子,明明他是在摸牙仔,却是像在摸我似的。他放下手,柔软的袖口滑过我的鼻尖,冰冰凉凉的。 我抬起头,这人长得太高,我只得仰望着他。我看见,那浅色的唇上勾勒着宠溺的微笑。 宠溺? 不对,他是在看牙仔,跟我有半毛钱关系。 我对上他的眼睛,才发现,原来他在看我。 那人的一双眼眸太容易让人沦陷。他的眼睛细细长长的,却不同于慕容长渊那双狐狸眼。少了几分狐狸眼的风骚媚态,更多的是清远深邃,像含着无数思绪。 他的目光过分柔和,柔和的让人失去了自我。不行,不行,这样不可以……我甚至还不清楚他的模样,就已经被蛊惑成这样了。 他一定是个丑八怪,一定是,绝对是! 我避开那柔和的目光,垂下眼帘,抱拳道,“不才在下姓于,名木琊,头顶上的白色傻鸟叫牙仔。敢问公子贵姓?” “牙仔?”他却轻轻笑了笑,和风一般煦暖,“我姓卿,卿弗离,字上玉。” 好听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似珠玑落于玉盘。若是天天听到这公子动人心魄的嗓音,那人生便堪称美妙。 卿上玉,上品美玉。倒真是符合这个温润如玉的人。 “我是赵府聘用的除妖师,卿弗离。” 完。只觉晴空霹雳。 一句话,毁了他在我心目中所有的美好印象。我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原来他就是那个跟我们抢饭碗的除妖师。什么上品美玉,他要是美玉,那小爷我还是萧咸玉呢。 “既然是卿公子认识的人,那就先进来吧。”那老者敞开门,道。 “多谢徐管家。” 我微怔,却见慕容长渊已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卿上玉笑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多谢卿公子。” “叫我弗离就好。” “好,弗离。” 一个大男人叫什么不都一样吗。却不知为何缘故,他嘴角的笑意更深。 ****** 这员外府到真是大得很。绕过垂杨柳绿,花开今朝。走过画满上古神话的抄手游廊,红花灼灼,芳草萋萋。庭院深处,春意正浓。好一番美景。可这府邸中匆匆掠过的丫环仆人,一个个的都像霜打了的茄子,提不起神。 那徐管家叫我们先去外面候着,他去通报赵员外一声。他进去的瞬间,我便听见了里面传来一个老态龙钟的声线。 “何人?又是除妖师?这里有卿公子就够了,让他们走。” “可是这次是卿公子认识的人。” “长什么模样?” “一个是半瞎子,另一个是个小白脸,两个都很年轻。” 一听见这话,我看了看师父,他正无趣的摆弄着园中的花草。左边的异眸依旧绕着雪白的绷带。 师父是半瞎子。的确,异眸除妖师几百年都出不了一个。也就是说,即便师父用绷带遮住了一只眼睛,可是所有人都会相信他是个独眼龙,仅此而已。 而我……我是那个小白脸?我怒视着门口,心中咆哮道:小白脸你祖宗十八代啊,你全家都白脸,大白脸。小爷我一表人才怎么就成了小白脸了。 卿弗离却看着我笑,暖洋洋的光芒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上。 “有什么好笑的?!”完了,把心里憋着的话给说出来了。 他敛去了嘴角的笑容,淡淡道,“抱歉。” 呃,该不会生气了吧? “没,没。是我肝火太旺了……”我的天,我怎么会说出这么贱的一句话。 他只是看着我,细长的眼睛又弯成了月牙形。 由于与弗离对话的缘故,致使我没有听清赵云知和徐管家之后又说了些什么。不一会,门打开,徐管家那刻薄的老头叫我们进去。 进去之后,便看见个面容和蔼的老人坐在大厅中央。不太像方才对除妖师嗤之以鼻的的老头子。 “你们就是那两个年轻的除妖师?”这一说话,刻薄劲儿就又出来了。 “正是在下。”师父笑脸盈盈,像只不正经的狐狸。 那赵云知狐疑的打量着我们,目光犀利,全然没了那副和蔼的面孔。 “现下的除妖师不是骗钱就是太弱,你们两个是什么?” “我们是除妖师,不骗钱也不弱的除妖师。”我刚一说完这句话,就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 “你们能有卿公子强么?” “那有什么?我师父可是大名鼎鼎的除妖师慕容……” “慕容长渊?”赵云知打断我,口气中带着嘲笑与轻蔑。 我咬咬牙,道,“正是。” “呵呵呵呵。今天都有好几个冒充慕容长渊他后人的了,你们倒好,直接盗用了慕容长渊的名号。我还是听我祖父说过慕容长渊,确实厉害,不过,早在一百年前就寿终正寝了。” 慕容长渊,一百年前,寿终正寝? 怎么可能?! 那现在我眼前眯眼微笑的黑衣男子是谁? 鬼魂?妖怪? 我不可思议地望向慕容长渊,又转头望向卿弗离。他见我在看他,便道,“异眸的拥有者慕容长渊,确实是一百年前的人了。” 卿弗离的声音很柔和,依旧是天籁。我却瞬间石化,冰凉刺骨的感觉一直延伸到指尖。我看着那袭黑影,他只是向我偏头一笑,熟悉的,公狐狸的微笑。 他是对我恩重如山的师父,我一直以为他是英雄出少年,天生的除妖师。从未多加揣度过师父的年龄。不过,这一身卓然的法力,以及往日里疏离事态纷扰的老成,的确不像是十八岁少年该有的。 “老徐,送客!” 他大概以为我此刻错愕的神情是以为他拆穿了我们。 就在此时,那袭黑影突然说话了。 “赵员外谬赞了,在下不过是与慕容前辈同姓罢了。并非其后人,也并非冒用前辈的名号。” 我打了个寒战。 “我不管你是同姓还是什么,老徐,给我送客!”赵云知拍案而起。 “等等,员外为何不让在下看过您儿子后再下定论?” 赵云知惊讶,我也惊讶。因为那张大字报上并未涉及赵云知儿子一事,慕容长渊说他没偷听别人说话,显然,他说谎了。 我依旧有些惴惴不安,攥紧衣角的掌心中渗满了冷汗。 “你是何故知道的?” 那黑衣摊手笑之,“身为除妖师多年的经验和直觉。” 也有可能,他没有偷听那些人的说话。就像他说的,凭的是除妖师的经验和直觉。如果是这样,那么他就是慕容长渊。因为他的自信,也因为这个世上再没有第二个异眸除妖师。可是,他是怎么活了一百多年的?而且还维持着十八岁的容貌。难不成真是吃了长生不老药?可人间哪有这个东西。 我瞥了卿弗离几眼,看不见他面具下表情。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嘴角依旧有一个淡淡的弧度。看不出任何心情的起伏。就像这人的脸,从外到里全是面具组成的一样。 赵云知沉默半晌,徐管家也不知该不该轰我们,只得站在一边听令。 终于,赵云知的表情和蔼下来,甚至还平添了一丝无奈。 他缓缓道,“……你们随我来吧。” 第六章:紫花堂 听说过养在深闺中的黄花闺女,还真没听说过有养在深闺中的大少爷。路上,卿弗离告诉我,赵云知的小儿子名叫赵灵犀,住在赵府的最深处——紫花堂。 到了紫花堂门口,映入眼帘的却是成片成片嫣粉色的桃花。这不整一个大桃花林么?面对这一大桃花林,牙仔的兴致明显的提了起来。扑扇着雪白的羽翼飞在花枝之中。不一会便没了踪影。 这傻鸟,一玩起来连爹都不顾了。 “还真是养在闺阁中的少爷,连住的地方都真么女气。”我自言自语道。 “赵灵犀自幼体弱,只能在家中静养。他又喜欢些花花草草,所以赵员外就在这里种满了桃花。”从头顶上方传来那个空灵的嗓音。 怎么我说的这么小声他都能听到? “养花亦不能说是女气,算是一种修养。” 我无奈地睨了他一眼,心道:大哥,我又没问你这么多。你哪来这么多废话。 卿弗离也侧头望向我,全然不知有几朵花瓣沾在他的肩头,乌黑柔软的发丝扬在空中,安然从容的模样似一汪清泉止水,静享浮世。 真不知道人间为什么会有这么温柔的人,嘴角扬起的微笑能包容一切的罪恶。 我知道,我又愣神了……偏过头,望向桃林深处。 花厅之中,透过花瓣的间隙,隐约看见个木秋千。朴素的木色被繁花裹挟,倒真像些小孩儿家玩的玩意儿。 桃花林的深处汩汩涌出白色的热雾,走近,见是一池天然的石泉。一池温水清澈见底,几朵被煮熟的花瓣浮在水面上。浅淡的粉红被渲染成妖紫色。寝殿前,一张石头的棋桌安置在一颗近乎遮天的桃花树下。站在这样一棵树下望天,怕是这一方天空都要被染的粉红粉红。棋桌上的两边搁置着黑白棋子,怕是许久无人用过了。落花残蕊在上面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黑白棋子中有不少的粉红点缀。 丫鬟为我们打开门扉,步入屋中,却是美轮美奂。大厅前面的墙壁上悬挂着两幅泼墨山水画卷,给我印象颇深。 一副烟雨楼台,柳绿墙红,桃瓣飘摇盈入花窗。画中少年手持紫毫,书写长卷。 一幅幽谷深处,云舒缱绻,桃花怒放染红天涯。画中倩影一袭紫衣,广袖翻飞。 画风皆是细腻流畅,想必是出自大家之手。可后来一问我才知晓,这两部作品竟是出自赵灵犀之手。 环顾周围,却见两侧木桌上,摆放着各式的青花瓷瓶和天然玉器,区区一件,都是上乘佳品。再看那木桌,这莹润的光泽,这卓越的雕工,也是价值不菲。 我靠,赵灵犀这小子的闺阁日子过得也太滋润了吧?换做是我,有了一身病又如何?当然,别是断子绝孙的病就行。名画古董换美人,风流半生也值得啊。 我正沉浸在自己美人环绕的臆想中,却被卿弗离拉了一把,到了那层纱帘之后。前面的慕容长渊回过头,斜睨了我一眼。我顿时打了个寒噤。 丫鬟揭开一层又一层的浅紫纱帘,每揭开一层,苦涩的药味就会浓郁一分。我也不知道她揭开了几重纱帘,直到她揭开最后一层,那呛鼻的药味灼烧着咽喉,我刚要咳嗽,却被卿弗离捂住了口鼻。 “嘘……万万不能咳嗽。”他的声线压的很低,气息拂过我的耳廓,似乎在接近一分,他的唇就会落在我的耳朵上。也许是他的动作太过迅速,惊得我的心跳骤然快了几下,轻轻呜咽了一声,将咳嗽硬生生地咽下,点了点头。卿弗离放开我,站在一侧。 “爹爹。”床边俯身的姑娘站起,手中执着一个空空的瓷碗,“女儿方才喂灵犀吃过药了,爹爹,灵犀到底什么时候能醒?” 我将那姑娘从上到下打量一番,通身的气质到真是个标志的美人。似乎要比我大上几岁,十八九的模样。云髻华而不俗,眉尖微蹙,眸中含水,面似桃花,肤如凝脂。身材纤瘦却不干瘪,一袭淡粉色的襦裙衬的美人娇弱桃花。 赵云知拍了拍那姑娘瘦小的肩膀,叹了口气,道,“静娴,你先出去罢。” 赵静娴揩了揩眼角,俯身道,“是。” 她出去的时候向我们点了点头,弄得我有些受宠若惊。不错的姑娘,虽然没有嫦娥姐姐那倾倒众生、迷惑天下的绝色气质,但也是个大家闺秀。小美人,我喜欢。我冲着小美人灿烂一笑。 慕容长渊站在床头,卿弗离和赵云知站在床尾。我看了看卿弗离,他嘴角无笑。冷冰冰的,满是疏离。 随后,我也凑到了床边,看到躺在床上、眼帘紧闭的赵灵犀,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才是正宗的小白脸啊。 其实赵灵犀的模样还不错,就是有点太嫩了。一张小瓜子脸白皙的略微透明,水盈盈的,甚至可以看到皮肤下细小的红色血丝。两条青墨柳叶眉,浓黑的睫毛在眼下覆上浅浅的阴影。唇色淡粉,看上去不像是昏迷的病人,倒像是一个睡着了的孩子。 “他……他多大了?”我问道。 “过了今年的春天就十七了。”赵云知说。 十七,原来我还得管这孱弱美少年叫声哥。 ****** 是时,那个身份不明的百年老怪脸色平淡地伸出食指,抵在赵灵犀的眉心处画了个符号。 动作很快,以至于我都没看清他画了什么。蓦然,赵灵犀的眉心处蒙上了一层淡紫的雾霭,一缕烟雾被慕容长渊抽了出来,缠绕在他的食指上。 卿弗离一直凝视着慕容长渊的动作,却未说过一句话。 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 赵云知是第一个发现的,瞪着眼睛一把揪上慕容长渊的衣领,欲将其扔到了窗棂上,可一个老者的力量又怎比得上高大挺拔的慕容长渊。 他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下心中的怒火,道,“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 眼看一个旋风般的大嘴巴就要冲他呼过来,慕容长渊侧身躲了过去。 赵云知的老眸微湿,通红的血丝爬满了眼白,像是一个发了狂的老头儿。哆哆嗦嗦地扯着慕容长渊的衣襟。 “卿公子,你去看看,灵犀这是怎么了?” 我也凑过去,再看到赵灵犀的那张脸时,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那缕烟雾被慕容长渊抽出时,原先莹润的肌肤就弹指没了光泽。面颊苍白如纸,双腮慢慢凹陷下去,方才淡粉的唇瓣被蒙上了一层白霜。整个脸庞,就像是一张宣纸上只描绘了两条柳叶墨眉,突兀诡异。 这的确不是昏迷之人该有的面容,倒像是病入膏肓的濒死之人,或者已死之人。我将手伸到赵灵犀的鼻子下面,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呼吸。但这丝呼吸,就像是残烛的火焰,随时都可能熄灭。 我看了看卿弗离,他站在我的身后,如竹的手指搭在我的肩上,似乎想让我安心。其实是没什么,就算是个死人躺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害怕或惊讶。毕竟,小爷是个见过大世面的除妖师。 慕容长渊从赵灵犀眉间抽出的那缕淡紫雾气到底是什么?难不成,是赵灵犀的魂魄。这也解释不通啊,纵他慕容长渊有个功能强大到变态的异眸,但他不是神仙,哪里会懂得什么噬魂大法? “你若是不给我一个交代,今日就休想从我的府邸活着出去。”赵云知甩开手,一双老眸变得幽暗深邃。 慕容长渊拽了拽衣领,衣领偏斜,一张狐狸般的笑颜上多了几分邪气。 “我不过是帮贵府的小少爷抽出了他体内的妖气而已,员外何必大动肝火?” “既然是妖气,那为什么你从灵犀眉间抽出这团气后,灵犀就变成了这样?” “您先别急,”慕容长渊摊开手掌,紫烟凝聚在掌心之中。 “这到也不算是妖气,此烟乃妖物体内的灵气修为。因为给小少爷注入的灵气本就甚少,又出于某种原因而消损了大半,所以剩下的这一丝灵气若处置不当,也就只能做些表面功夫。” 那浅紫的灵气盘旋在慕容长渊的右手掌心上,扩散的紫烟渐渐收拢成一条细长的丝线。 “方才小少爷面色红润就是因为这丝灵气。那个妖怪应该是存心不想让别人发现小少爷已经病入膏肓,所以才为他注入了一点灵气,以掩人耳目。” 慕容长渊笑吟吟地瞥了卿弗离一眼,卿弗离没吭声。 我在心中叹气,看来卿弗离的除妖本领跟慕容长渊一比就相形见绌了。不过,他好歹是个正常人,这么年轻就是个有小有名气的除妖师了。慕容长渊本领强,不就是因为是个百年老怪么? “我的儿子为什么会接触到妖怪?你说的这什么灵气又该怎么办?”赵云知的两条眉毛绞在一起。 “前者的原因,大概是您老把自己的儿子关得太久了吧。发生在您自己家中的事都不知道,您又何故问及一个外人?至于后者的原因,倘若这灵气运用的好,对小少爷的身体还是多多益善的。这可不是平凡妖物的灵气。” 浅紫的细线从慕容长渊的掌心流过,重新凝聚在赵灵犀的眉心处,缓缓渗入。赵灵犀的面孔依旧苍白,但唇上的白霜消退了几分,面庞恢复了沉睡的温和。 “我已将灵气重新注回到他的体内,这丝灵气大概还可以维持一些时日。赵员外,小少爷最近都服用过什么药物?” “灵犀的药物都是他姐姐亲自煎的,有什么不妥么?”赵云知的口气缓和了几分。 “没有。在下只想是药三分毒,吃多了对身体也是无益。” 赵灵犀的药原来都是赵静娴那小美人熬的,真是个温婉贤淑的小美人。 我正想着那小美人,却偏头望向了卿弗离。至始至终,卿弗离都在凝视着那紫烟,缄默不语。银色的面具似乎黯然了几分。大概是因自己没有察觉到赵灵犀体内的妖气而感到内疚。 若是我此时在煽火几下,再对其贬低一番,大概他这个御用除妖师真的会被辞退。可是,我的身边又有个身份不明的百年老妖,还是跟卿弗离在呆一起比较安全。 我抬手搭上他的肩膀,轻声安慰他道,“卿大哥,实际上我师父就是个怪物。所以他才能感受到赵灵犀体内的妖气,你也别折煞了自己跟一个怪物比。” 卿弗离笑了笑,月牙形的眼眸分外好看,他说,“你师父很强。” 慕容长渊睨了我一眼,我的心又咯噔一下。南无阿弥陀佛,慈悲观世音菩萨,百年老怪退散,百年老怪退散啊。 ****** “灵犀,灵犀你醒了。”赵云知这声音着实让我吃了一惊。刻薄尖酸的小老头一下变成了慈祥和蔼的父亲。 “爹爹……”赵灵犀的声音带着病态的有气无力,“爹爹,这些是……” 赵灵犀乌黑暗淡的眸子打量着我们一干人等,泛白的唇微微翕动。 没等我开口,慕容长渊到先说话了。 “我是你的恩人。” 这话说得,够正确,够直白,也够不要脸。 赵灵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暗淡无光,空洞乏力地望着房顶。长睫翕合,也不知在下一秒会不会永久闭上双眼。 “我不需要你们救我,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看来,这个世上还真有嫌命长的人。 “请不要救我。” 赵灵犀语气淡淡,甚至还带着病人的轻喘。这两句话,估计把赵云知的心都给揉碎了。 “灵犀,你先别说了,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赵灵犀只是摇摇头,然后便抿着嘴不再说一句话。原来这孱弱美少年大哥还是个闷葫芦。 “还愣着干嘛?走了。”慕容长渊突然站在我面前。我回头一看,卿弗离已无踪影。 “人家父子间的家常话你也要偷听么?” 我向后退了两步。 “赵员外,在下携徒儿先行告退了。” “好,我会命人打扫出一间客房给你们住。” “那就有劳员外了。” 什么?一间客房?也就是说,我要和这个身份不明、年龄不详的百年老怪共处一室了?老天爷,你又耍我! “员外大老爷,可不可……”可不可以清理出两间。 可还没等我说完这句话,就被慕容长渊拖出了殿内…… 第七章:红玉酒觞 到了殿外,我依旧没有看到卿弗离,大概他是先行回去了。也许是心情低落不愿意被人看见吧。 我就不明白,一个大男人没事带个银光闪闪的面具干嘛用。到底是对自己的长相有多不自信,还怕别人看? 紫花堂中,阳光透过疏离的花枝斑驳在棋盘上。牙仔正忙着将一颗颗黑子衔到棋盘上,似是在与日光对弈一般。棋盘上布满了凌乱的碎花。棋落花中央,花在人未央。徒留一案疏光碎影。 我将牙仔捏起来,扔到自己的头上。小样儿愤愤的踩了我头顶几脚,才安分下来。 “走啦!”我对它说。然后跟在慕容长渊的身后,一路无语。 ****** 客房内。 慕容长渊躺在床上舒服地摆了个“大”字。 我则是坐在桌边,饮下一杯茶水,平心静气。然后偏头望着床上的慕容长渊,故作轻松。 他虽是我师父,对我亦有收容之恩。但我却被他骗了。倒也不能说是骗,想来我也从未问及过他的年龄和他的过往。 我本以为他会和其他的除妖师一样,过去都是在镜川这个除妖师云集的地方学习本领,然后下山,降妖伏魔。可现下看来,这个想法本就有错。 慕容长渊是异眸除妖师,身份是极为罕见特殊。又怎会有着与寻常除妖师一样的过往?因为实在无法将年纪轻轻的师父与百年前仙逝的除妖师联系起来,所以我必须要问个清楚。但这个人太没正经,而且性格很欠。你越是严肃正经,他越是敷衍应答。所以,必须要采取极端手段,严刑逼供。 “师父,您今日辛苦了。我来给您捶捶腿吧。”我扮作狗腿子状,朝慕容长渊灿烂一笑。 “好。”他换了个姿势,头枕在一只手臂上,另一只手放在身侧,依旧闭着眼睛。 见他毫无防备的样子,我起身翻上床榻。 床板剧烈的晃动了一下。 我整个人跨坐在慕容长渊的腰间,膝盖抵住他放在身侧的手。伸出左手按住他的脖子,用右手利落地抽出小腿上绑着的匕首。将匕首贴在慕容长渊的脸上。 慕容长渊半睁着那只眼睛,嘴角勾起一枚狐笑。那处事不羁的放浪态度,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这么做。 床板摇晃,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师父,这件事我必须要问……” “小榆树,你这功夫应该在回灵山修炼几年,才算的上是一个三脚猫。” 还未等我反应,慕容长渊枕在头下的手便揪住了我的领口。我只觉得一袭黑影翻了上来,天地旋转。 疏忽啊,我居然把他枕在头下的手给忘了…… 回过神来,已被慕容长渊死死按在身下。用食指和中指夹着我那把银晃晃的匕首,狐狸的笑容愈发深邃。 他低下头,乌黑的额发垂在我的脸上,痒痒的。甚至,我可以从那绷带的缝隙中看到那颗金色的异眸。一只瞳孔金色灿若长空,另一只瞳孔黑色幽若深渊。慕容长渊。上为长空,下为深渊,均为两种极端。 “小榆树。”公狐狸戏谑道,“跟为师斗,你未免太嫩了点。” “吱呀,吱呀。” 我听见床板下的声响越来越大。 骤然“哐——”的一声巨响,身下一轻。 我一愣。 倏然间,床板裂成了两半。一张床榻就这样轰然倒塌。床侧的帷幔罩在我身上。透过眼前白色的帷幔,我看见慕容长渊笑吟吟地拍了拍手掌,抖了抖袖上的土灰。 我靠!慕容长渊你呀拿爷当活人肉垫呢?赵云知,你家这床也太水了吧? “慕容长渊你个老妖怪到底是如何活了这么久的?”我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还好床上有被单什么的,我才免去了一场血光之灾。 “活了一百年怎么了,活了一百年很稀奇么?”他说这句话的口气,理直气壮的就像在说:我是人怎么了,我是人很稀奇么? “像你这么年轻的人活了一百多年就不叫稀奇,该叫妖怪了。” 慕容长渊笑笑,拿出那枚红玉酒觞。见红玉露面,牙仔这小子就围着这红玉飞来飞去。用自己的一身羽毛蹭着红玉,好像很喜欢的模样。 “玉乃永恒之物。凝聚万物之灵气,备受甘露之滋润,羽化成妖。玉不老不死的永恒之力会波及到与它最近的人类身上,所以……” “所以你才会活了一百年之久,而且你还会活到更久?”我诧异。 “对。” “那如果这玉碎了呢?” “……灰飞烟灭,永无轮回之可能。” 我心头一惊,这种亡命的事师父居然也可以如此轻松的说出口。怪不得刚到清州时师父不卖他那块红玉,原来真的是块活命的宝物。 “为什么?人死之后不是都要去地府阴司投胎的么?” “我的寿命早已超过了人应有的年龄长度,违背了天理,早已不在生死簿上了。非永生,便消失。” “怪不得师父你这么在意这块玉,原来如此……啊!糟了!我的那块玉玦被当掉了,我不能跟师父一起永生了。” 慕容长渊笑的有些无奈,道,“只有玉中封印着玉妖,玉石才会有令人永生的能力。你那个,只是块普通的玉坠子。” “你……你的玉中……封印着玉妖?”我好像发现了更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对。” “能不能放出来看看?”我的心情激动到了极点,平生第一次有了能亲眼目睹玉妖的机会。 “要是能放出来我早放了。”慕容长渊轻轻摩擦着手中的红玉。 “玉妖,只有受到极大的创伤,在其即将灰飞烟灭之际,才可能被人封印在玉石之中。”不知为何,我隐约觉得师父的眉目间笼上一层悲戚,“这玉之中封印的灵魂,也是支离破碎的,想要封印的玉妖重新出世,就必须借助凝玉血的力量。” 凝玉血,凝玉血,又是凝玉血,这凝玉血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所以,师父你找凝玉血,是为了解禁这红玉中的妖怪?” “我不知道可不可以,但我必须要试一试……” “可是,一旦解除了封印,玉妖重新出世,师父你就会灰飞烟灭了不是吗?”我冲慕容长渊喊道。 只是一个玉妖而已,为什么师父要拼死相救?即使灰飞烟灭,即使永无轮回之可能,即使慕容长渊这个人彻底消失,他也要放出这个妖怪? 我后悔自己方才对师父的误解,可我也懊恼,我把他视作自己唯一信任的人,为什么他不早告诉我。我信任他,也渴望得到他的信任。他保护着我,可我也想时刻保护着他。 直到很多年后,当我成为那孤高之处的尊主时,我才幡然醒悟:我信任那个背负秘密的人,可他的秘密或许不信任我。信任与保护,本就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事情。这种一厢情愿,着实是自作多情。 “小榆树,我已经活了一百多年,这连玉妖寿命的一个零头都算不上,可是,我却觉得我已经活腻了。”慕容长渊的嘴角挂着狐狸的微笑。 “我只希望快点找到凝玉血,然后腿一蹬,眼一合,就能睡个安稳觉了。” “师父,你是傻了吗?不对,你是真的傻掉了。他就是一个妖怪,与人何干?与你何干?莫非是活了一百多年,连人妖殊途都不记得了吗?”我握紧拳头,骨节“咔咔”作响。 “道不同相为谋,道不同都能相为谋,更何况相爱呢?你说是不是,小榆树。” “你……”我一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许是见我怔住,师父又说了一句更劲爆的话——“我喜欢他呀。” 慕容长渊一时笑出了声,眨了眨狭长的狐狸眼睛。晚霞映在他的脸上,蒙上幸福的微光。 我没有恋爱经验,更不懂他所谓的喜欢。可是我从没见过师父这般的笑容,快乐的像一个孩童,狐狸眼中泛着清澈的涟漪。 他揉了揉我的头,语重心长道,“小榆树,你还是太嫩了。” 我刚要张牙舞爪地锤他一顿,却被他一把揽在了怀里。斜阳打在他的肩头,极为温暖。 “小榆树,”他说,“你会成为在我之后,最好的除妖师。” 第八章:妖之异眸 用完晚膳后,师父告诉我不必悲伤,他说凝玉血没有那么好找,说不定在他找到的时候,我都阴阳轮回好几圈了。 他就是这样,我也不知道这叫乐观还是老不正经。 由于床塌了一张,另一张床又太小,没法将就。想来客房都应有床两张,我便决定去与卿弗离同住。看他对我的态度,应该不会拒绝。 闻说我要去找卿弗离,牙仔那小子倒是积极的很,扭扭屁股便趴在了我脑袋上。也不知为何,这傻鸟竟如此迷恋卿弗离,几次三番赖在人家身边。 我问过小厮,他说卿弗离居住的地方叫做清雅阁。 ****** 未至楼台,先闻琴声。琴韵绵长悠远,似诉不尽哀思。我虽不是懂得乐理之人,但也能听出这曲调含着弦弦相思。 青云遮月。云舒缱绻,月意朦胧。清雅阁中,纸窗渗过黄晕微光。一团黑影落座在窗后,想必应是卿弗离在倚窗弹琴。 看来卿大哥是思念旧情人了。哎,这也难怪。这世间有哪个女子偏爱自己相公成日带副面具?除非她相公是个还没那面具好看的丑八怪。 我不忍打断这美妙的琴音,又想吓一吓卿弗离,看看他究竟是何般的丑样子。便蹑手蹑脚地推开门扉,溜进了内殿。透过镂花隔断,只能模糊的看到他一个侧影,似乎还没有带面具。我一阵狂喜。卿弗离这么温柔的人,吓唬吓唬他应该不会恼火吧? 我贼笑着扑到他跟前,用手扒着嘴角,拉着眼皮,扮了个鬼脸。可当我看到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时,却“嗷——”一声狼嚎。 靠!咬到舌头了! “对不起!对不起!小人走错地方了!小人不该擅闯美人闺阁,还请大美人饶恕!” 我舌头疼的在嘴里哆哆嗦嗦颤动,却见那美人歪着头,些微疑惑的望着我。 天!眼前的这张脸已经无法用惊艳二字来形容了。 皮肤似水中浸玉,光滑莹润。一双细细长长的勾魂眼眸,乌黑的瞳孔玲珑剔透。睫毛纤长微卷,目光清远。秀丽的眉间还生着一颗绯红鲜艳的朱砂痣。面似无暇美玉,美人痣似眉间一朵含苞红莲,无意盛开。 好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清若夜阑之白荷,静若无风之湖泊。 而且,关键是这美人只穿了一件雪白的内衬,甚至可以隐约看到衣下皮肤的肌理。 我连连后退几步,忍住鼻血,捂住双眼。 “小人什么都没有看到,小人这就出去,还请美人不要动怒。” 透过指间的缝隙,我看到那美人清浅一笑。 一笑之间,却令人想到夜之昙花,花开一时,却飘香万里,一枝独秀。嘴角漾出满满柔情。 呃……这美人笑的时候有点眼熟。这美人的身材好像有点结实了,怎地没有女子的柔弱?这美人的肩好像有点宽了……这美人咽喉处怎么凸起来一块……喉结?还有,这美人为什么没有胸? 为什么桌案上不但放置着一张古琴,还放置着一个银光闪闪的面具?我好像顿悟这美人是谁了……放下捂住眼睛的手,重新站回她跟前。 “几个时辰未见,都不认得我了么?”他笑笑,我忽觉的头有些晕眩。 低沉清越的男音,每说出一个字,仿佛都像是旷古佳曲的音调。如夜风般和畅温和,如春日般煦暖怡人。 我瞬时瞪大了眼睛,张开了嘴,伸出食指哆哆嗦嗦地指着眼前妖孽一样的男子。 “卿卿卿卿卿……弗弗弗弗弗……离离离离离……” 这年头,妖孽横生。跟卿弗离一比,慕容长渊就是个太普通太正常的男人了。 牙仔激动地朝卿弗离扑过去,直扑到他的唇上。然后下坠,砸在了桌案上。小爪子抽搐了几下,便昏死过去。这只色迷心窍的傻鸟,原来是只母的。而且它吃完卿弗离豆腐后就装死了。这无赖程度倒是很像慕容长渊。 卿弗离清俊无双的脸上顿时勾出一丝笑意。 “大哥,您为了那些无辜的鱼啊雁啊的,就少笑笑吧,您看,牙仔都被您笑死了。” “沉鱼落雁,这是形容女子的字眼。” “对对对,您应该用惊天地泣鬼神,您这一张脸,秒杀三界都绰绰有余了。” 可惜了,这样一张美人脸长在了男人身上,太糟践了。 太糟践了。 ****** “这么晚了,你找我何事?”他敛去笑容,却是语气柔柔。 “呃,是这样的。我和我家老妖怪闹着玩的时候不小心把床给弄塌了一张。所以在下希望可以借住在卿大美人这里几日,请问卿大哥可有空床?” “你家老妖怪?”卿弗离微微蹙眉。 “就是慕容……就是那个慕容,我师父。” “哦……”卿弗离微笑,却依旧微蹙着眉峰,“你寻常不是都叫我弗离么?现下又没外人。” “呃……”这是什么情况,我俩认识还不到一天,我好像没直接叫过他的名字啊。 “你不是说三界内唯一的美人就是萧咸玉么?”卿弗离的语气是熟悉的温柔,却听得我一头雾水。 我茫然地望着他,然后嬉笑道,“萧咸玉我没见过,不过一个妖怪能好看到哪去。卿大哥才是大美人,举世无双的大美人。” 他骤然站起,雪白的内衬拂过琴弦。挺拔如竹的身形在我的衣服上覆下一层阴影。顿时,我感到了一丝压迫。这人可真高,再过两年我一定要超过他。不过两年之后,没准彼此就天各一方了呢。 卿弗离语气温和,却步步紧逼。 “你可曾听过异眸除妖师的事?” 异眸除妖师?岂不就是师父的事?我摇摇头。 卿弗离眼眸微眯,瞳孔渐渐缩小,顿生一股寒气。 我向后退了两步,他却跟了上来。盯着那雪白内衬下的身材,吞了吞口水。这厮身材也太他娘的好了,身板结实却不瘦弱,还没有一点赘肉。我不禁暗恨自己那有些软绵绵的肚皮……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哦不,是人比妖孽气死人。 “从古至今,那些鲜少拥有异眸的人,大都死于自杀。” “为什么?”我疑惑。 “因为他们着实不能接受,那颗所为的异眸,实际上是一只妖怪的眼睛。只有娘亲是妖,父亲是人,二者结合,女妖生子,才能诞生一个拥有异眸的人。而且,这二者必须都拥有高深的法力,也就是说,女方为妖怪,而男方需是除妖师。” 他的语气很淡,美艳的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什,什么……” 我难以置信。师父,是妖怪和除妖师生下的孩子? “那……那个除妖师,岂不是要被焚玉堂的人追杀?” “哐——”一声响,我的屁股撞到了桌子上,桌上一只茶盏滚落到地上,“叮咚”声响。见他如此步步紧逼,我索性坐到了桌子上。却不料他低下头凝视着我。烛影昏黄,淡淡笑容笼在玉面之上,眉心一点绛色朱砂,美艳的不可方物。 “呵呵,那时候哪有什么焚玉堂。”卿弗离清浅一笑,一如止水从容不迫。他凉丝丝的发梢垂在我的额头上,身上隐约萦绕着幽幽清香。我这才留意到,他的头发微湿,想必是刚洗完头发。他却用修长的食指勾起我额前的一绺头发,在手中把玩。 我身子一颤。 “你可曾知道,曾经有个法子在除妖师间很盛行。” 我摇摇头。 他的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形,可是目光却更甚冷冽。 “那时,除妖师一旦遇上棘手的女妖,就会费尽思量的去勾引那女妖。然后让女妖爱上自己,可在女妖产下异眸孩童的那夜,那个除妖师就会趁机杀了产后虚弱的女妖,并将孩子带走。” 原来……这就是,师父的过去……怪不得,他不喜欢除妖师云集的镜川。 我倒吸一口冷气,缓缓吐出,望着卿弗离浅笑的面庞,忽觉得寒气顿生,幽香挟冷。 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望着那张绝世倾城的容颜,恍惚间,我竟产生了一种他是妖怪的错觉。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努力维持着平静。 “这是除妖师人尽皆知的事情,你的师父没有告诉过你么?” 我抿着唇,又摇摇头。师父他就是异眸除妖师,以他那乐观无谓的性子,如此残忍之事,又怎会告诉我? “呵,那时的除妖师觉得,这个是个一举双得的法子,既除掉了棘手的妖怪,又得到了一个异眸除妖师,何乐不为。以爱之名,以恨之本。你说是妖物多情,还是人心太冷呢?” 他的唇落在我的耳廓上,我敏感地侧头一闪。 ****** 爱恨究竟为何物,我懂得也只是浅尝辄止罢了。 记得从前落魄之时,我躲在街角钦羡着备受父母疼爱的小孩子,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分外好看。于是,我对着倒映在小河中的自己,展露相似的笑脸。 却发现,那张笑脸,比哭还难看。 由此我也懂得,这世间有太多事物是模仿不来的。比如别人的爱,别人的恨。 “谁都喜欢被爱,被夺去被爱的权利,不觉得很残忍吗?师父说除妖也要讲究仁义道德,不能干掉节操的事情。这种节操碎一地的诓骗,简直卑鄙至极。 “确实卑鄙呢。所以后来的除妖师都是以高尚自云,又怎么会再去勾引下贱的妖怪呢?” 卿弗离凝视着我,目光深不可测。 “一百年前的慕容长渊,是第一个异眸除妖师,也是最后一个拥有妖之眼的人。” 也就是说,师父的父亲完成了勾引女妖的任务,并亲手杀死了师父的母亲。而那枚异眸,是他母亲留给他的思念,亦是他父亲留给他的罪恶。 一颗耀眼的金色瞳孔,背负着爱与恨的极端。就像慕容长渊这个名字,长空与深渊,长空却永远无法将深渊照亮,终究在两种极端,遥遥相望。 第九章:玉美人 “想起你要做什么事了么?”卿弗离好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点点头,冲着他眨了眨眼睛。“我一直都没忘。卿大哥,你知道凝玉血的下落么?” 听了此番话,我更加坚定了为师父寻找凝玉血的信念。为了师父,一定要找到他,凝玉血。 他细长的眸子霎时瞪大了几分,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以至于我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 “我不知道。”他顿了顿,“睡吧。” “我可以留宿在这里了是么?卿大美人你太好了!” “嗯,不过床只有一张。” “……” 我瞥了一眼卿弗离的床,大得很,是双人的不知比我那客房的床要大上多少反正我俩都是男人,睡得舒服就行。也不在乎谁占谁的便宜。即使有便宜可图,也是我占卿大美人的。谁叫他长的那么好看? 卿弗离坐在床上,修长的手指解开两枚衣扣,露出精致的锁骨。他随手拿起一本书卷,倚床翻阅。明亮的烛火斟落在他的侧颜上,极妍美色。泼墨般长发倾泻在耳侧,他凝眸在书卷上,甚是认真。 一肌一容,尽态极妍。 纸张一页页翻过,心跳一次次加速。不知为何,我竟觉得这情景有几分熟稔。 大抵是我又产生了什么莫须有的幻觉罢。我晃了晃脑袋,开始宽衣。 当我在抬头看向卿弗离时,他的目光却不在书本上,反倒饶有兴致的盯着脱得只剩一层内衬的我看。 “玉美人,你不看书看我干吗?小人虽知自己一表人才,颇受少女喜爱。但您也不用跟盯着个猎物似的啊。”我坏笑着爬到床上,凑到他的耳边,“玉美人,你要是个姑娘我肯定娶你回家做媳妇。” “你这算是,在勾引我?”蓦然,他修长的食指挑起我的下巴,语气略显轻佻。“我不喜欢这个称呼,你下次在这样叫,就去跟春风共度良宵如何?” 依旧是含笑一水间,可是眼神似乎多了些许复杂的情绪。像是……宠爱……宠爱?! 屋中静寂下来,烛火摇曳,我甚至听得到自己心如鹿撞的声音。什么情况?我和他只认识了一天而已,怎么觉得跟认识了好几辈子似的?我一阵错愕。 “玩笑,玩笑,春风可不喜欢跟我同床共枕。”我拨开他的手,嬉笑道,“小的先睡了,您也早睡。睡眠不足的话,您这水嫩的小皮肤就要起褶了。” 我一骨碌钻进被窝,背对卿弗离。 “嗯,你先睡罢。”那语气柔软的我心都酥了。 不料,他竟将手伸入我的发中,微凉的掌心触及到我的头皮,轻轻揉了揉。 “快睡吧。” 什、么、情、况?他摸我的头?他居然在摸我的头?! 我将被子把脑袋蒙住,让自己维持冷静。慕容长渊也会摸我的头,我知道那代表长辈的疼爱。可是为什么被卿弗离摸完之后,就那么的难受?我把自己蒙在黑黢黢的被窝里,担心那清晰的心跳声被卿弗离听到。 夜入三更,正是静谧之时,帘外是树梢攒动的声音。单薄的月色渗入屋中,借着一丝月光,我望着面前卿弗离那张美到令人窒息的脸庞。 他闭着眼帘,安宁从容的熟睡着,带着浅浅的鼻息。这若是一名女子的脸,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吻上去,然后生米煮成熟饭…… 可是,这偏偏是一个男人…… 老天爷,你真是坑我于木琊。嫦娥姐姐是个飘渺的绝色美人,而眼前这近在咫尺、真实到不能在真实的美人,却是个男人……真想捏一把卿弗离那水豆腐似的小脸蛋。可没等我抬起手,便已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我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有人环着我的腰际,耳鬓厮磨。我轻轻呜咽了几声,头昏脑胀,张开略微酸痛的眼睛,可是眼前却是黢黑的一片。但见一绺白色的发丝垂在我的眼前,我迷迷糊糊的挑起那一绺头发攥在手中。 有一个桃瓣般柔软的东西贴在我的后颈处,很凉,没有一丝温度。倏忽,后颈处一阵刺痛,温暖的血液流了出来。他先用舌头慢慢舔舐,然后贪婪的吮吸。就像血液要被榨干一样。 “痛……” 他松了口,我本以为这场荒诞的梦境会这样结束。 却不料,他转而将我压在了身下。 细碎的吻轻轻从我的额头滑落到颈部,像花瓣拂过脸庞,惹人迷醉。全身酥酥麻麻的感觉。衣服也松松垮垮的挂到了肩上。 “放开……放开唔……” 朦胧间,我看到了。身上那个人一双金色的眼睛,澄澈而明亮,连月亮看了都要自愧不容的金色瞳孔。 “是你?” 那人蓦然俯身,一口咬在了我脖子的另一侧。 “唔……” 我几分痛苦的揪紧了嫦娥姐姐的衣襟,再度昏睡过去。 翌日清晨,当我睁开眼睛,卿弗离已经不在身边。床单上的褶皱,见证着他存在过的痕迹。我摸了摸脖子两侧,没有任何伤口,只有光滑的皮肤。 我不免叹息,原来我又开始思念嫦娥姐姐了。不过,为什么我总是思念嫦娥姐姐咬我的场面?真无语。 ****** 不知不觉。我在清雅阁已经住了半月有余。 这半月之中,卿弗离和师父则是天天围着那垂死的赵灵犀转。赵灵犀也惨,请遍了好大夫和除妖师也不见病情好转。天性的心疾,加之后天与妖怪匪夷所思的相遇,这孱弱美少年大哥也真是命运多舛。 这些日子,我常和赵静娴呆在一起,看她煎药,陪她为赵灵犀祈福。 “小木,以前有没有姑娘说你长得很俊俏?” “啊?”我正趴在石桌上无聊地打着盹,却忽闻一股浓郁的草药味。 赵静娴这个姐姐做的真是太到位了,天天给赵灵犀熬药熬得,自己都快变成了一棵大草药。 “我以前觉得弟弟长的就很好看了,没想到还有比弟弟还好看的男孩子。” 她坐到我身边,就像一大锅汤药放在了我旁边,扑鼻的苦涩药味。 “哈哈。” 那是你没见过卿弗离,卿大美人,美的就跟个玉似的,比玉还美。美中不足就是长在了男人脸上…… “小木,你今日话好少。” “小木,小木……” 卿弗离,卿弗离。 最近好像都没怎么跟他说过话了。虽说每天住同一间屋,睡同一张床,盖同一个被窝……但是似乎,有好几日没说过话了。自从那日以后,就没怎么再说过话。 想来与卿弗离同住的前几日,他对我真的是太温柔了,温柔的我都受不了。而牙仔那鸟丫头却一直在这里过着小公主的日子,被卿弗离喂得白胖白胖,也愈发喜爱黏着卿弗离,还经常在他的脸上蹭啊蹭。 用膳时他不但会亲手为我盛好了饭,还不断夹菜到我碗中。开始我还抱怨:“大哥了,我自己有手有脚。”不过后来也习惯了,而且那种习惯就像是,很早很早以前就习惯了。像是,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听着他温柔的话语,吃着他盛好的饭菜,每一日都是这样,甚是怀念与熟稔的感觉。 他眼眸弯成极是好看的弧度,唇角含笑,眉心的一点朱砂鲜艳欲滴。那温柔的架势就差拿个勺子一口一口亲自喂我。 和我在一起时,他从不带面具。那张神仙看了都自愧不如的脸,谁看了都会有些茶饭不思。所以我近来吃的很少,一桌丰盛的饭菜,还不如把卿弗离盛到我碗里来,让我咬一口那豆腐似的脸。 只可惜,好景不长。 那日,惠风和畅,柳絮飘摇,月落窗台疏影斜。 卿弗离在青玉案上拨弦弄曲,曲调婉转悠扬。似雪水落入幽涧,琴韵绵长,令人如痴如醉。而我却盘腿坐在床上,与他调侃。 也许是我那一箩筐的废话惹恼了他,让落入幽涧的雪水中混入了一颗鸟屎。 琴声促而转急,却听裂帛巨响,一根弦断。 我一怔。 绯红的血珠沾在透明的弦上。卿弗离的脸上并无愠色,只是道了一声“睡吧”,声音却像揉进了冰渣子。他面无表情地拂袖而去,我叫他他也不理,最后竟然提着我的衣领将我扔进了被窝。 我甚至怀疑,不是琴弦断了,而是他脑子里的弦断掉了。 卿弗离竟在花厅中的一棵杨柳树下伫足了整整一晚。 整整一晚。 其实仔细想想,那晚我并未说过什么过激的话语。 只是赞扬了慕容长渊几句,贬低了萧咸玉几句。抒发了一番我对美女的憧憬,对赵静娴小美女的调戏。最后又说了说自己的身世,自己对这个世间全然不懂、不知所措的时候,是师父将我领了回去,教我本领。很普通的几个话题,我也不知道那个惹到他了。 自此,他对我说的话就少了,也许是我敏感。而且,我居然开始躲着他。 不全是因为那天的事情,而是我发现,我发现我对他有了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晚上他回来时,我总是早早地就钻进了被窝假寐。由于经常无法准确估计他回来的时间,所以我经常连外衣都来不及脱,便倒在床上佯装睡着。最后,还是卿弗离亲自帮我脱了衣服,将我塞进被窝。那时我的一颗心跳的,简直快要撞折了肋骨。 可待他熄灭了蜡烛,睡熟以后,我就慢慢转过身,看着对面那张俊美温柔的脸,莫名的心安。 我一次次做着那个被嫦娥姐姐咬的梦,却从没梦到过卿弗离。明明我一直都在想着他。 早晨,我也故意起的很晚。我半眯着眼睛,凝视着阳光下他离开的背影。然后开始我一天魂不守舍的等待。 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会心如鹿撞,语无伦次,还要用各种语言掩饰自己内心的悸动;他不在的时候,我却怕他一去不返,就此与君各安天涯。 每一个莺歌鸟啭的清晨,我都想紧紧抱住那个日光下的背影。 可是,我该以什么样的理由抱住他?友人?哥们?还是身为除妖师之间的共勉?还是其他更复杂的感情…… 第十章:迷迭路上 “小木!小木!”赵静娴这根大草药拍了拍我的肩膀。 “啊?啊?”我回过神来。 “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呃……抱歉。” “我说于木琊,”她双手撑起下巴,几分天真道,“你最近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怎么了,难不成是遇到心仪的对象了?” 我点点头,一怔,又摇摇头。 “到底有没有啊?”她的语气颇为急促。 卿弗离?不不不,他又不是我心仪的对象,我干嘛要想到他。 “小木,说实话,我最近,我最近也有心仪的人了。”赵静娴的脸上晕上两抹红潮。 “啊?谁?谁这么有福气能被赵小美女看上了?”我漫不经心地嬉笑道,脑袋里想的却一直是卿弗离。 “我也不小了……不过,不过在灵犀病好以前,我,我是绝不会嫁人的。”她的脸涨的通红,咬着樱唇,声音却越来越低。 “没事吧?” 她摇摇头,转身就跑了。弄得我一头雾水。 ****** 正当我准备回房之际,却见师父和卿弗离刚从紫花堂出来。师父的头倚在卿弗离的肩头,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卿弗离则扶着他慢慢往前走。 “怎么回事?” 慕容长渊坐在石凳上,脸色甚是苍白,狐狸样的笑容也显得虚弱无力。异眸处的绷带也有些松了,垂到脸颊上。为了防止卿弗离察觉出师父是异眸除妖师的破绽,我连忙为师父系好绷带。 “我师父怎么回事?”我问向卿弗离。 “他维持赵灵犀的生命,透支了太多法力。歇息一下便好了。”卿弗离带着面具,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慕容长渊长吁一口气,道,“在这样拖下去,赵灵犀怕已熬不过七日。现下唯一能救他的法子,就是找出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花九阙。” “花九雀?是谁?又是花又是雀的,我看他不如叫花麻雀。”见师父貌似并无大碍,我也放心了不少。 慕容长渊就是傻,口口声声说来这里是为了挣钱的,却如此拼了命的救人。就像他为了救那块红玉,即使灰飞烟灭也在所不辞。这是我敬佩的师父,虽然平时他人挺贱嘴挺欠,但他在我心中就是正义。 “花九阙是九函谷的谷主。由一块千年的花珀修炼而成,由于九函谷的九阙魔宫皆为他统辖,所以就叫花九阙了。” “九函谷谷主?”我一怔,随即破口大骂道,“就是那个经常来到人间戕害美少年的色狼断袖?赵灵犀居然跟他有一腿?” 慕容长渊抿了抿龟裂的唇,点了点头。 这个赵灵犀,看着挺弱的,还,还真是不简单。给他灵气的那个大花麻雀,居然还是个玉妖。我的天,真是逆天了。那么我们那日来赵府时,听那老大婶说的漂亮男人,岂不就是那只花麻雀?长成那样,果然是个妖怪。 经过一番商讨,卿弗离说他去找花九阙,师父则继续医治赵灵犀。然后,我也鬼使神差地说要陪他一同去。 当我说完这句话后,我看见卿弗离那面具下的一双眼睛又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形,似乎早料到我会这样做。 可是这样,牙仔又不同意了,那小母色狼净想着占尽卿弗离的便宜,自然不能带着它。而且,师父也不能独自一人在赵府“独守空房”。 最终定下来的结果,就是我同卿弗离去找花九阙,牙仔留下来陪师父。 我抚了抚牙仔的羽毛,笑道,“你要好好照顾师父啊。”小样儿愤愤地咬了我一口,扭搭着小屁股飞回了屋中。我粲然一笑,与卿弗离上路。 临行前,师父嘱托我们要小心九函谷中的迷迭路。迷迭路,是花九阙布下的桃花劫阵,用妖蛊筑成强大的结界。将外界与九函谷隔绝开来。此地,曾使无数擅闯九函谷的除妖师与妖怪命丧黄泉。 桃花,花语为爱情的俘虏。 幽深而漫长的迷迭之路,倚崖而生的是人间最旖旎绚烂的桃树。枝头的每一朵花中都暗藏着一段相思与一枚情愫。但凡中蛊之人,均会忆起自己挚爱之人,与那段最快乐风流的流年锦月。然后为情所困,被念所绊。在头脑中产生一段幻念痴梦,迷惘于中,命丧于此。 据说那里的临死之人,最后所见之景,都是漫无边际的桃花,桃花湮没一段流年。相思梦尽,繁花凋殒。终剩一具白骨,含笑天涯。 落花的葬礼,却以人为陪葬。这,还真是美艳万分,变态有余。看来那花麻雀非但不是一只善鸟,还是个色魔外加虐杀狂…… ****** “卿大哥,你说我若是被那迷迭迷住该怎么办?”路上,我问卿弗离。 “别担心,有我在。”他的唇角扬起温柔的弧度,面具被阳光晕做雪白。 有我在…… 有他在…… 怎说得我就跟个被保护的小娘们儿似的。 “卿大哥,到时候还是我护着你吧!你想啊,你长成这样,妖怪还不都得抢着把你拐跑,到时候我多帮你挡挡脸什么的啊,你不带面具也没关系,我袖子肥,就这么一抬,你那张小美脸就看不到了。” 他含笑不语,似乎默认了。 灵山脚下,绿荫连绵,碧草成茵。云雾叆叇,不见青峰之顶。没想到,别了十几日竟又回到了这里。如果当时师父的剑没有断,想必现下我们已然到了南林妖山了吧。不过,也算是老天爷多情,赐了卿大美人陪着我。 现下想想,幸好那时师父的剑断掉了…… 休息时,我坐在绿荫地上,嘴里含了根狗尾草,几分无聊的嚼着。 “在想什么?” 卿弗离轻轻敲了下我的脑袋。他下手的力度很轻,就像柳枝拂过头顶。想来每次慕容长渊拍我头时,都是恨不得把我脑袋给直接拍下来…… “卿大哥,你这么温柔,我当然是在想你啊。” “嗯?想我什么?”他坐在我旁边。 “在想你的……”我眼珠一转,“内人。” 想来我第一次见他没带面具的样子,还着实吃了一惊,以为他就是卿弗离的内人。 “内人?在你看来,我的内人该是什么样子的?” “长的肯定没有你好看!”我坚定道,“脾气一定没你好!” “嗯,很对。”他笑着揉了揉我的头,然后起身,拂下身上的草叶。 今日卿弗离的衣着与平日不同,着了一件月白色的流云衫,柔软的布料垂感极好。他颀长挺拔的身形变得柔和。云杉衬着白皙的肤色,更是俊美清雅,纤尘不染。想必神只也不过如此。 “你能不能别老把我当孩子?”我将口中的狗尾草吐到地上,“我已经十六了!” 他有内人,说明他已经成家了。我又何尝想不到,绝世之容貌,似水般柔情,没准还是个出身高贵的纨绔。他又怎会独身一人,只怕是家中妻妾成群吧…… 不过,这又与我何干? “渴了么?喝口水吧。” “不。”我推来他的手,银色的面具遮住了他的表情,“你干嘛对我这么好,我又没给你钱什么的,还是说你对谁都这么好?” 忽然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完,空气中竟萦绕着一缕醋味。 “该死。”我抢过水囊,猛喝了几口水,“走吧!” 然后,我见他唇角微弯。是嘲笑吧,绝对是。 ****** 一路无语,气氛冷淡到了极点。 灵山就在眼前拔地而起,怪石嶙峋。眼前的山体似被一把自天而降的霹雳神斧劈成两半,有棱有角的碎石堆积在峡谷入口,一条小溪从中央匆匆流过,两侧的石阶上星星点点的缀着淡粉花瓣。 “自溪边而走,不出百步,就是迷迭之路。” “哦……”我含糊地应了一声,便要向前走去。 哪知,蓦然,卿弗离握住了我的手。 我怔忪,须臾抽回,却又被他抓住。 我掌心温热,他却指间微凉。 “卿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十指交错,他扣住我的手。 我只觉得多日相别,灵山的空气竟已变得如此闷热,弄得我脸直发烧。 “你不是怕被迷迭路迷住么?”他语气淡淡。 “哦……” 看他轻松无事,我也不好多加揣摩。反正自古只有男女授受不亲,有没有男男授受不亲一说…… 于是,我将他的手握的更紧了些。 “害怕么?” “啊?没有啊!” 看他似乎误会了什么,我慌忙撤手,却见几朵花瓣轻盈掠过。两旁是拔地入云的高耸绝壁,峰回路转,花瓣堆积的愈来愈多。 卿弗离揽过我的肩,几乎将我整个人圈在了怀里,温热的吐息流连在我的耳边,痒痒的。 “别怕,我在。” 我顿时一震,没被迷迭路吓到,反倒快要被卿弗离吓得屁滚尿流了。原来卿大美人是真的把小爷我当三岁孩子哄呢。 “我可以抱你走过这段路。” 眼前是殷红蔽天的繁花似锦,花树横生在石崖上,左右花枝交叠相错撑起一幕屏障,隔绝碧空。 可是…… 小爷我真是无暇去赏花。卿弗离,刚刚说了什么?抱我?他要抱我?! “小爷我可是二八的大小伙子,又不是二八的黄花闺女,你抱个什么劲啊!”我挣开他的怀抱,牵起他的衣袂,“走啦!走啦!看花去了!” 还好他带着面具,不然我又不知道自己那一颗小心肝会跳成什么样子。 该死…… 第十一章:迷迭路下 迷迭深处,崖壁上挤满了粉红。花枝如伞,阻断青天。人在花好情深处,我被那馥郁浓烈的花香迷惑了感官,只能任凭卿弗离牵着走。 “这些花……永远不会开败……” 是谁的声音自花间而来。 “你会和你爱的人……得到永恒……” 倏忽,我开始觉得身子绵软无力,疲惫似一阵骤风席卷而来。 “你喜欢他,想拥有他……” “你的渴望……你的相思……你的爱慕……他却统统不知道。” 飘渺的声音萦绕在耳畔,周遭的花香更甚甜蜜。 “是谁?给小爷我滚出来!” “渴望是含苞的烈火,相思是初开的桃花,一朝春去花落矣,不如南柯梦终生。” 腿脚已然麻木,被卿弗离抓住的一只手也渐渐丧失了温度,没有了知觉。 尔后,迷蒙之中。眼前浮现的却是欲望如火、香汗淋漓、眼神半痴半醉的卿弗离。 春光惊艳,尽数的桃花黯然失色。 只剩佳君一人,青丝泼墨,美艳无双的两旁泛起红潮,好听的声音变成了银靡的喘息。 “木琊?” “卿……弗离?”我的手轻轻触到他的肌肤上,裤子已经快阻挡不住下半身的反应。 “嗯……”他轻哼一声。 不,不对。不是这张感觉。 卿弗离是高高在上,纤尘不染,无法亵渎的。恍若清浅一笑间都能让人忘记所有罪恶。而非这种放荡迷离的懦弱浪子。 那个“卿弗离”依旧在对面,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你爱上了一个男人,却不敢承认……”又是花间的声音。 “他娘的!你别胡喷!” 下面的反应却越来越剧烈,很难忍的感觉…… “你已经有反应了……不是么?” “有你个花麻雀!爷喜欢女的!女的!” “木琊,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我一怔,他还从未直接叫过我的名字。 那“卿弗离”的眼睛弯成月牙,极是好看,及至腰间的黑玉长发,一如初见他的模样。 曾经,我从未想过,那日当铺外的偶遇,竟是我三生无法逃离的劫数。 簌簌落花微雨,我踏着厚厚叠叠的芳蕊向他走去。 “木琊,到我这里来。”他向我伸出手,空灵的声音回荡在迷迭路上,却又是那么的不真实。 “木琊,跟我走,我会待你温柔,一生一世。” 花雨飘摇,花香浓烈的让人窒息。喉咙一紧,涌出鲜红的血液。 我似是中了妖蛊,踉跄着像“卿弗离”扑去。 他微笑着张开手臂,在等待着我。 “你是特殊的,为了你,我可以放弃所有。妻室也好,繁华也罢。” 明知道妖蛊,可身体却还是飞蛾扑火的冲了过去。 义无反顾。 正当我将要触及到“卿弗离”的刹那,一道真实到不能再真实的声线穿透花间。 “我就是喜欢他,所以,你们可以消失了。”不冷不热,却极为好听的声音。 ****** 对面的“卿弗离”依旧在笑着,却化作一缕白烟。 我怔住,身体的每一寸关节尽数酥掉。 “噗——” “噗噗——” 尽数的桃花化作淡粉烟尘,坠下一地粉末。山谷恢复了正常的模样,黄沙砾石,青松翠柏。 我正俯身大口大口地吐血。 卿弗离揽过我的腰,让我靠在他的怀里。血顺着下巴落到他月白的衣袂上。 “对不起,咳咳……我回去帮你洗……” 他也没理我,反倒抬起手,用袖子抹去了我嘴旁残余的血迹,我怔忪片刻,软绵绵地窝在了他的怀里。然后身上游走过一股精纯的力量。胸口处的绞痛缓解了不少,可是……下面的那个地方又肿又涨,裤子已然遮掩不住它的反应。 “嗯?怎么……”我看见卿弗离那黑琉璃般的瞳孔向下扫去。 南无阿弥陀佛,慈悲观世音菩萨,千万别让他发现,千万别发现啊啊啊啊。 我痛苦的闭上了双眼,脸颊一阵燥热。莫非,我方才饥渴的向幻影卿弗离扑过去的那一幕,也被他看到了。 不要啊!!!老天爷你对我不公啊!! “原来是这样。”他笑道,“看来真的不是孩子了呢。” “你,你,你放开我,我自己来……” 却不料,他的手已向下方探去。 “别……别……”我向后缩了缩,可后面却是他的怀抱。 “如果不及时解决的话,会死的。”他的眸中流露着黯然,我怔住,他的手却已滑到了我的裤子里。 “这是中蛊的反应,与一般的反应不同。……憋回去的话,会死的。” 不要啊!天啊!地啊!王母娘娘啊!还是让我憋死好了! 色狼变态玉妖渣子花九阙,老子要挖你祖宗十八代祖坟!什么迷迭路,简直就他娘的一催情药。 “嗯……唔。” 微微冰凉的手指握住我那个的一瞬,我的身体猛地一颤,整个人立即就从他的怀里坐了起来。 “放松,别怕。” 温热的吐息贴在我的脖子上。他的力度很轻,很温柔。很怪异的感觉,舒爽却又十分的下流。 “唔……别弄了,别弄了……” 我的手死死扣住他的衣襟,光洁柔滑的锦缎料子皱在一起。 “嗯,嗯,恩啊……” 从未听过的银靡之声从喉咙中断断续续的发出来。我用另一只手紧紧捂住嘴巴。喘息声越来越重,然后身子一紧,我弓起背,下面一阵激流流过。 “嗯,啊……”那荒银的声音还是从指缝中流露出来。 ****** “没事了。”他擦着自己的手,语气淡淡。 “让我去死吧……”然后他又来擦拭我的身体,整理好我的衣服。 而我用胳膊挡住眼睛,躺在地上装死。反正大家都是男人,这没关系是吧,是吧,是吧……我不断安慰着自己。只是真没想到,我卿大除妖师的第一次,竟然给了一个男人……的手。 我放下胳膊,望着那张带着银色面具的面孔。 “天啊,你真的是卿弗离么?你是真的卿弗离么?” 他点头。 “可是我怎么觉得那么假。” “……” 我抬手撩开他的面具。 峡谷缝隙中渗落的阳光笼罩在卿弗离的脸庞上,依旧如白玉般细腻。我从未见他露出过这般忧愁的神情,眉心微蹙,瞳孔中含满温情,那颗赤红的朱砂也暗淡了许多。 这样的他,竟瞬时让我有了几分心疼与不忍。 我捏了捏他的脸,皮肤好的没话说。 “唔,看来是真的。” 他却握住了我的手,我一怔,望着他。那双黑琉璃般的双眸近乎将人的整颗心蛊惑了去。 卿弗离,弗离,在我心中竟是比妖蛊更恐怖的存在。 怦然心动的感觉,以及方才谷中的声音,明明是虚假的妖蛊,我却觉得真实。因为对卿弗离的那份感情是真实的吧,可是,这却让我无法面对。 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温柔,我自幼被亲人抛弃,然后被师父捡回,与师父呆在一起的日子更多的是相互调侃与戏谑。 然而卿弗离,晚起风凉,他会帮我盖好被子;午时用膳,会帮我盛好饭菜;无事悠闲,会为我抚琴几曲,他会对我温柔,会保护我,会救我,会因我受伤而难过。 可是,我知道他有内室,而且说不定是妻妾成群,子嗣成堆。 何况,就算他没有内室,我和他亦不可能。性别,好像是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只觉得鼻子一酸,却笑道,“嘿嘿,我皮糙肉厚,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劳玉美人挂心了。至于后来……后来的事情,就算我欠你的吧,拿什么还都可以……” “走啦!走啦!”我从他怀里站起来,不敢去看他。 就是这样,我与他的关系,只能是君子之交。 ****** 没有了桃花的迷迭路,幽静的有些可怕。 两边只剩突兀的岩石,几株青草从石缝中硬生生地挤了出来,想必如此的不毛之地,也只有坚强的物种能在此声息。一阵阴风吹过,飞沙砾石,卷起层层腥臭。黄土的地面上甚至有斑驳的血迹与惨白的枯骨。四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原来繁华美好下隐藏的竟是这般的污秽不堪。 “这些血,都是新鲜的?”我望着地面上一滩红色的血泊。 “嗯。这些都是妖物的血。看来焚玉堂的实力也愈发不可小觑了。” “焚玉堂的除妖师也在这里?他们已经过了迷迭路了么?”我愕然,又想起焚玉堂最近正与九函谷交战一事。 “嗯。” “花九阙是那种激进的妖怪么?” 卿弗离摇摇头,“不过他们攻打九函谷的目的,就是为了要取花九阙的性命。” 正当我望着那一滩滩血迹发愣的时候,卿弗离蓦然捂住我的嘴,纵身一跃跳到了石崖间一棵横生的松柏上。 我暗暗感叹,这人轻功真好。 “唔,唔,肿木了?” 却见脚下突然出现一名身着粉色霓裳的女子,她四处张望着,很是焦急的模样。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一丝沁人的香甜,尚玉更紧的捂住了我的口鼻。 那女子从腰间取出一枚古铜色的梳妆镜,镜子悬在半空,镜背中央的一颗宝石骤然红光乍现。 光圈环绕在她的身侧,她蓦然单膝跪下。 “柔大人,属下不慎将那二人跟丢。” 这个女声,真耳熟…… “他们已经过了迷迭路了?” 镜中传来低沉浑厚的男音。 “是。” “既然能过迷迭路,说明他们的法力也不在你之下,你回去候命罢。” “是,毒妃听令。” 红光骤然消失,毒妃将铜镜收回腰间。 云鬓上的珠翠闪烁着动人的光泽,清风拂乱她额前的发丝。她缓缓回过头来,目光冷冽,樱唇紧抿。 毒妃轻盈地跳过几重岩峦,一抹嫣粉消失在峡谷尽头。 我脑中频繁闪过这女子青春姣好的面庞,毒妃,竟然是她…… 第十二章:九函谷 卿弗离松开我的嘴,我诧异地望着他。没有了面具的遮挡,我可以清晰的看见他的表情。 “刚刚……那个女的,是赵静娴?” 他神色淡淡,点了点头,目光平淡如水。将我抱下松柏。 “你早就知道她跟着我们了,对不对?” “嗯。”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因为她不能再跟下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开始让她跟着我们?”我简直就是个白痴,赵静娴跟我一起呆的时间最久,可是我竟没有察觉出一丝破绽。 “起初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但是前面就是九函谷真正的入口,那是焚玉堂一直在找的地方。” “除妖师?你说赵静娴是刚派的除妖师?” 那个温婉可人,爱弟如命的小美女,是个除妖师?而且还是滥杀的焚玉堂? “嗯,她的另一个名字,叫毒妃。毒妃,炼天下之奇毒,灭天下之众妖。有名的炼毒除妖师。” “可她的弟弟却与妖怪有染,这不是焚玉堂最恨的么?她天天照顾赵灵犀,有为他煎药,药……” 我的心“咯噔”一下。 “难道……是毒药?莫非,她的关心,都是……装出来的?” 卿弗离点头。 我倒吸一口凉气,想来近日自己一直陪在赵静娴身边熬药,就不免一阵恶寒。 “我明白她身上为何总带着一股浓烈的草药味了。” “嗯?” “她炼毒炼久了,身上有一股除不去的毒香,所以只能弄一身草药味来迷惑别人。”我顿了顿,感慨道,“我还以为她是个好姐姐,有多么的关心赵灵犀,果然,人不能只看表象……” 卿弗离缄默。 “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因为赵灵犀的病总是医不好,然后我和慕……你师父就想,既然不是我们的法术出了问题,那问题就一定出在与他亲近的人身上。但是你师父似乎很早就发现了,赵静娴送来的药有问题。可还是发现晚了,他之前服用的计量已经太多了。” 赵静娴那个温婉天真的小女孩形象在我的心中全部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比的恶心。果然拥有蛇蝎心肠的女人都会丑陋一千倍。 “你们是何人?” 回过头去,见石崖中走出一名青衣少年。 那少年手持佩剑,面容清秀,白里透粉,胜似桃花。两条柳叶弯眉,一双秋波明眸。 好个极品孱弱美少年,跟那病怏怏的赵灵犀倒有几分相似。不过倒是比赵灵犀水灵健康多了。 那美少年眉心微蹙,举着把银晃晃的剑抵在我的面前。明眸中夹杂着些许戾气,与这通身的孱弱大相径庭。 以气息来看,这美少年应该是个花精妖怪。 “妖怪大哥,别没事就动刀动枪的,我们虽然是除妖师……” “噌——”我突然感到喉咙一梗,那剑尖直抵咽喉。 “哐——”的一声,剑已被弹开,那少年向后退了几步。 “失礼了。”卿弗离本站在我身后,却走到我旁边,挡下了少年的利剑。 先闻其声,后看其人。 只见那孱弱美少年两眼发直的望着卿弗离,一副被勾了魂魄的模样。 我突然意识到卿弗离没带面具,连忙站到他跟前,挡住那少年的视线。 “嘿嘿,我们是主张天下太平的除妖师,并非焚玉堂的人。我们来呢,是来告诉那个花麻雀有关赵灵犀的事。” “不许你侮辱谷主。”那少年的视线恋恋不舍地从尚玉身上移开。 “好好好,你们谷主最伟大,你们谷主尾巴最大。” 那少年的眼中燃起两团火焰。 “我们是想来告诉花谷主有关赵灵犀的近况,并无他意。” 卿弗离揉了揉我的脑袋,冲对面的少年说道。 “……好,你们跟我来吧。” 我靠,美人的魅力就是不一样!我冲着卿弗离伸出大拇指,他含笑不语。 那少年拾起地上的剑,走到岩石处,嘟嘟囔囔地念了几句,回头对我们说,“可以了,走吧。” 面对那灰色坚硬的岩石,我吞了吞口水,道,“大哥,九函谷是在阴间么?你是想让我们撞石自尽么?” 那小子睨了我一眼,直接向那岩石“撞”去,没了踪影。 呃…… 卿弗离又牵起我的手,道,“走吧。” “哦……哦。” 撞入石中后,是一条漆黑的山洞,通向雪白耀眼的尽头。卿弗离牵着我,朝那雪白走去。 “真慢。”那花精妖怪抱怨道,“喏,这里就是九函谷了。” 所谓柳暗花明又一村,便是如此了。那恍如梦境般的画面呈现在眼前。 碧桃盛开在街景两旁,团簇着殷红一片。曾经,听师父说,红色的碧桃为人血染成。从血流成渠中汲取养分,一瓣霜白的花朵就此染成血样的艳红。 而碧桃花精,则需要用思念者的鲜血灌溉。当一树白朵彻底染成血红,一名花精也就此诞生,他们的模样与你思念的人极为相似。 所以碧桃花精永远无法逃离身为替代品的命运。 各色的灯盏悬浮在空中,光影斑驳。路上行走的是各类谈笑风生的妖怪,姿容月貌,寻常人类均无法与之匹敌。琼台楼阁鳞次栉比,流光溢彩映衬着中央美轮美奂的五层楼榭,似众星捧月一般。灯火通明,望不见一点阑珊。 良辰美景奈何天,这哪里是妖界,简直是天界。在灵山住了那么多年,我竟然不知道这里还有这样一方乐土。 “呦,阑珊少爷这是带朋友来了。人……人类?”一体态丰腴的女妖扑着团扇走向花精美少年跟前。 “嗯,他们是来找谷主的。” “阑珊,就算谷主宠着你,可在这非常时期,你也敢带着人类进来?” “这不用你管。”阑珊回过头,道,“我们走吧。” “哼,真以为自己有多得宠呢,还不是因为自己长得像赵灵犀。”身后传来那女妖的语气十分轻蔑。 原来这花精美少年叫阑珊。阑珊,对于碧桃花精来说还真不是个好名。 春意阑珊花落去。应该不是这个寓意吧。 听那女妖的口气,看来这阑珊也是花麻雀戕害的美少年之一,而且还是个赵灵犀的替代品,我内心不禁泛起一阵同情。 我勾上阑珊的肩膀,笑道,“阑珊,这儿可真漂亮,刚刚那个女妖可真是煞风景……” “你用不着安慰我。”他拨开我的手,“我是碧桃花精,我本来就是赵灵犀的替代品。我的降临,就是为了替代赵灵犀。” 他背对着我,语气格外的平静。 我真是越来越想痛扁那个花麻雀了,那个色麻雀,老麻雀,杀千刀砍万剑的死麻雀。他娘的就这样残害了两个美少年。 我一定要让那个花麻雀变成烤麻雀,不,要把他先剁手后跺脚,先清蒸再油炸。我在心中暗下决心。 “哎,你说这人活一辈子,呃,虽然我不知道妖怪能活多久吧。不过谁是谁的替代品呢,既然出生了就去自己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色,我就不信这个世间会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我再次厚颜无耻地勾上阑珊的肩头。 这次他没有拨开我的手,只是喃喃道,“不会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你想啊,你在这里多逍遥,可是赵灵犀却只剩一口气了,只能……” “什么?你说赵灵犀只剩一口气了?” “啊?是啊,他现在生命垂危,只有你们谷主能救他了。” “快点。”他着急地攥住我的手,“快点,我们去找谷主。” “卿弗离呢?”风灌进我的嘴。 “他应该是先过去了。他法力比我强太多,我根本感受不到他的一丁点气息。” 可恶,居然敢抛下我自己落跑。没人给他挡脸,这厮长得那么祸水肯定会被围观的。 “那不就是没有法力么。”我扶额无奈。 “不,不是。当一个人的法力强你太多时,你不会感受到他的气息。他的法力甚至在谷主之上。我让你们进来,自然是有原因的,你难道不知道他是谁么?” “我知道啊,他是卿弗离。” 阑珊睨了我一眼,没再说话。 我们气喘吁吁地到达宫殿门口时,却见卿弗离孑然一身地伫足在门前的桃花树下,几朵花瓣缀在他的月牙白袍上,脸上带着一个狐狸面具。 “怎么又带上面具了,是不是方才围观你的人太多了?” 他点点头。 “谁叫你跑这么快,我都没法给你挡脸了。”我嗔怪道。 “……” 是时,从殿中走出一个火红火红的小奶娃,梳着两个丸子头,鬓角垂着绺头发,风一吹,还一翘一翘的。 妖怪崽子的皮肤就是好,脸跟个刚出炉的桃花羹似的,粉扑扑、水嫩嫩的,颇有种让人想咬的冲动。 刚想道声这崽子真可爱,却蓦地发现,这崽子的腰间绕着一柄银色的长鞭,鞭上的倒刺隐匿在暗银的光辉中。靠,小小年纪就拿个杀伤力大的武器,看来这小奶娃日后不是一个泼妇,就是一个暴力女。 “九犀,谷主呢?”阑珊道。 “谷主在沐浴。”九犀的声音奶声奶气,“而且身边还跟了一群男妾哦……” 阑珊微微蹙眉。 “哼,”九犀给了阑珊一记白眼,便看向卿弗离,“谷主说了,只有长得漂亮的人才能进魔宫,戴面具的不能进去。” 这小屁妖怪,说话那盛气凌人的语气可真不招人待见。算了,不跟这小女娃一般见识。 “那个戴面具的可漂亮了,刚刚好多人都被他迷的一脸鼻血了!”我道。 那小屁孩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点点头,“你可以进去,谷主就喜欢你这样的。” 啥?花麻雀就喜欢我这样的?那我岂不是也成了小白脸了? “喜欢他大爷!让那花麻雀喜欢他的小白脸去!” 紧接着,我看一旁阑珊的脸色一黑。 “不不不,阑珊大哥我没说你……” 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却见那九犀小屁孩的忽然脸涨红,顿时喷出两道鼻血。 街边过往谈笑风生的过客也都怔怔地说不出话来,目光凝聚在我身旁的那个祸水身上。 爱慕、钦羡、羞赧,各种表情在众妖脸上渐渐呈现出来,如痴似醉。 我怔怔地回过头去,却见卿弗离已拿下了狐狸面具。 用那极具磁性的天籁嗓音说道,“我们可以进去了么?” 九犀捂住鼻子,血却依然再喷,哆哆嗦嗦地说,“请……请……” “多谢。”卿弗离清浅一笑。 顿时惠风拂面,万般柔肠。 九犀已经傻掉了,我摇摇头,不禁感慨:这杀伤力也太大了。 我揪着望着卿弗离发愣的阑珊,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魔宫…… 第十三章:花九阙上 跟花九阙这满天满地金玉铺砌的魔宫相比,赵灵犀那个小闺阁简直成了茅屋。 宫内,鎏金包裹着细腻光滑的羊脂玉镶嵌在墙上,脚下踩着的大红地毯,上面用金线刺绣着一团团繁复的花云祥纹。几只聒噪的小妖追来逐去,争闹着他们谷主更喜欢谁的话题。还有几只穿着青衫的儒雅妖怪,在一旁收拾残局或是训斥小妖。 汉白玉的楼梯自两侧盘旋而上,自中央向上方望去,一盏盏宫灯浮动飘摇。不同于外面用彩纸做的简易花灯,这里的每一处宫灯上都镶嵌着色彩缤纷的华丽宝石。宫灯所用的雪白丝绢上,描绘着各色美少年的春、宫、图。 这情景让我想到了男妓馆中的那些嫖客,一些年事已高却贪图男色的老头子。脸上还滋生出几颗带毛的黑痣,枯老的手掌抚过男宠年轻光滑的身体。 真恶心……我一阵反胃,想必那花麻雀与这些贱人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哪里是什么魔宫,简直就一银宫。 我正左顾右盼地看这魔宫看的出神,却忽见这宫内的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我们。 不,不是在盯着我们,是在……盯着卿弗离。 啊啊啊啊,这厮没带面具啊!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啊,你你你,就是你这个小妖,口水都掉到地板上了。 卿弗离啊卿弗离,你说你生的这么好看干嘛,以后有谁敢嫁给你?看都看不住。 他很无辜地看了我一眼,我连忙跳到他跟前,用肥大的袖子捂住他的脸。嚷嚷道,“此朵名花是我家,我家花开不见人。要想来见我家花,须得留下命一条……” 卿弗离一笑,我脸一红。 一旁的红衣小娃怯生生地抓住了卿弗离的衣袂,眨着一双大眼睛,俨然没了方才小母老虎的嚣张气势。 “漂亮哥哥,您是南林妖山的萧咸玉尊上么?” 我倒,九犀这妖崽子怎么把卿弗离跟那老不死的妖怪联系到一起去了。 “谷主说了,这个世间唯一比他好看的人,就是萧咸玉尊上。” 我绝倒,萧咸玉在这些妖怪的心中究竟占着多大的地位。 卿弗离只是含笑不语。 “谷主在四层沐浴。”阑珊看了眼卿弗离,转身便走了。 “好。” 我正欲往楼梯走去,卿弗离却将我一把拉到了怀里。 两人的胸口紧贴在一起,我不想让他听到我那急促的心跳声,挣了几下,想脱开他的怀抱。 “你想从这里掉下去么?” 我寒,不知何时,我们已经如那些宫灯般浮在了空中。 “干嘛不走楼梯?” 我望着下面几十双倾慕的目光,以及满脸鼻血的九犀,脸上一阵燥热。 “这样快。” 就这样聆听着彼此的心跳,周遭是浮光涌动的宫灯。 他的身上萦绕着淡淡的麝香,柔滑的衣料清清凉凉。我环着他的腰,却觉得燥热异常。 索性,我将一张闷得火热的脸埋入了他的肩窝。 等我回过神来,我们已站在四层,他早已松开了我,而我还没回过神来。不免抱怨这一层道四层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谷主说让你们等一下,他沐浴完就出来,在此之前,谷主为你们准备了歌舞。”阑珊道。 “哎?阑珊,你怎么上来的,怎么比我们还快?”我疑惑。 “走楼梯。”阑珊狐疑的瞥了我一眼,“你们在半空悬了半天,我还以为你们被宫灯绊倒了,或是宫灯上有胶,把你们给粘住了。” 什么情况……我顿时觉得这里的空气变得闷热起来。 我疑惑地看着卿弗离,“什么情况?” “嗯……”他微微偏头,含笑道,“这里的宫灯质量太差了。” “……” “阑珊我要杀了你!”九犀那暴力妖崽子从一旁冲了过来,“都是你死阑珊,都是你不让我出手,害的漂亮哥哥被那个小白脸抱了这么久,还让我别棒打鸳鸯,老娘现在想棒打你啊!” “九犀……” “干什么?死阑珊!” “下次说话之前记得把鼻血擦干净。” 九犀小脸一红,用袖子抹了把脸,血在脸上晕开,成了一只花脸猫。 花脸猫向阑珊扑去,还不忘大叫着,“杀千刀的阑珊,老娘我要宰了你——” 我嘴角微微抽搐,这跟小爷我有毛关系啊,明明是他抱的我。我看卿弗离,他只是无奈一笑,然后从怀中拿出那狐狸面具带到我的脸上。 “给我带这个干吗?” “一会有用。” “哎呀呀……”门后传来一个妖冶异常的声线,一时间竟分不出男女,说是男声,却太过清脆,说是女声,却又略显低沉。 “花某真是有幸,竟能让尊……” 半男不女的声线戛然而止,像被什么东西生生卡住。 “他怎么了?”我问。 “废话,当然是谷主在和男宠们亲热了。”九犀道。 “花精是入不了那池寒水的。”阑珊淡淡道。 “花精算个屁,没有花精不是还有像老娘一样的蛇妖么?” 原来这九犀是只小蛇,我还以为她是个易怒的母老虎崽子。 等等,花九阙就在里面,那个声音就是花九阙的。我又想起了迷迭路上的某一幕,恨的简直牙痒痒。 老不死的花麻雀,爷今天一定要把你变成烤麻雀。 我一脚踹开那价值不菲的紫檀花雕木门,越过画着倾世男子的雪白屏风,却倏忽觉得寒意四起,几朵浅紫的碎花瓣如利刃般向眼前飞来。 “咝——”脸上的狐狸面具被削成了几片,碎落到地上。我额上布上一层细汗,不仅暗叹花九阙的妖力精深,几朵看似弱不禁风的花瓣也能发挥如此大的力量。 “哎,我今日闲来无事,自己洗个小澡,不知原因的被冻上不说,竟还来了个偷袭的。还好我在水面外留了一手。” 浴室内没有雾气,也没有九犀口中所谓的男宠。只有一个发色暗紫,被一大池冰块封在水中的妖媚男子。 那冰从上到下冻得结结实实、彻彻底底。我站在冰面上,腿脚被凉烟笼罩,下面的冰倒是坚硬的很,好似冻了千年一般。 看来花九阙真真是个变态,不好油焖,不好清蒸,不好水煮,偏偏好个冷冻…… 我寒,我真寒。 对面的那只花麻雀,本该漆黑如夜的长发中掺杂着一绺绺紫色,因为淋了水的缘故,头发湿润微卷,大半部分还被冻在了冰下。 额前的碎发贴合在高高的鼻梁上,像是沾了一朵紫色花瓣。一双英眉斜飞入鬓,狭长的凤眸中含着妖异鬼魅的暗紫瞳孔,紫琉璃般晶莹剔透,透着妩媚与一丝凌厉。 一代色狼断袖九函谷谷主,怎么浑身上下都紫不溜秋的,跟个中毒三分的病麻雀似的。 还是……被这一池子大冰块给冻得? 他的左手露在冰面外,将头发捋到耳后,然后撑起下巴看着我,嘴角噙满了笑意。 我这才看清,他的左边额角处,印着五瓣碎花痕迹。 再向冰面下望去,那一池冰清澈通透。 原来不仅仅是额角,连他的前胸后背也都斑驳着紫色的碎花痕,只是颜色比额角处的要浅上许多。太诡异了!若我不晓得他是个花珀妖怪,我还以为这是一身的吻痕…… 花九阙,居然是个天生的色狼。 而且,令我诧异的是,他的腹肌和后背上竟然还爬着几条触目惊心的丑陋伤疤。深肉色的伤疤,像是被踩烂的蛆虫一般嵌在了光滑的肌肤上,跟他这通身的媚态还真是不符。 “看够了吗?要负责的。”他抚着腮,嘴角扬起的笑衬着一张脸愈发妩媚。 “看你?负责?”我蹲下,冲着他冷笑一声。 “啪——啪——“就呼了他两耳瓜子,咆哮道,“我告诉你个老不死的花麻雀,这一巴掌我是替赵灵犀和阑珊打得,你丫是不是个男人,居然一连戕害了两个美少年。” “我是个男的,可我本来就不是人。”他挑挑眉毛,颇无所谓的样子。 “我靠!身为妖怪怎么可以这么贱!再告诉你,第二个巴掌是我替自己打的,你个该死的玉妖渣子,也就你能想出那么该死的路,该死的……” 我脸一红,他却揉了揉被我打红的脸颊,笑的愈发开心,“该死的什么?” “……该死的迷迭路!” “哦?不错,看来你中奖了,怎么样,我的迷迭路有没有让你想起最爱的人,有没有很爽?”三月的春日阳光都没他笑的灿烂。 以前我总觉得慕容长渊有多老不正经,但和这玉妖渣子一比,我师父简直就是正人君子! 气的我直跺脚,刚要一脚踩在花九阙那妖媚惑众的脸上,却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咔——咔——” 见那玉妖渣子垂下手,在冰面上敲击着鼓点,笑容变得格外瘆人。我暗道不好——他是在施展法术。 我撒丫子就跑,却还是“噗通”一声,狼狈入水。 一池刚刚融化的冰水让我的腿脚瞬间没了知觉,我还以为这水池没有多深,扑腾了几下却不见池底。 他鸟鸟的,小爷从来没凫过水啊啊。 隔着湛明潋滟的水,像是隔着另一层世界。因为伸手住不到外面的世界,所以变得虚妄,像是一场不堪一击的南柯梦,酣醉一时,欢乐一晌。 被不尽冰冷侵占全身的感觉,说不出的熟稔。没有一丝求生的欲望,仿佛裹挟着我的不是一池冰水,而是磅礴的悲伤。 就像是我本来就是一个死人,现下的诸多事物,无非是我临死前一些莫须有的幻想罢了。 “弗离,弗离……”张开口,冷水灌进肚子里,说不出一个字。 弗离……是谁呢?为什么最后想到的会是这个名字? 所有的快乐与悲伤纠缠在一起沦为莫名的熟稔。 我记得那个名字,是他啊,弗离,卿弗离。 你不离。 第十四章:花九阙下 恍惚中,有人揽起了我的脖子和腿,将我抱出水面。 贪婪地呼吸着周围的空气,从未觉得,空气原来这般好吃…… 眼中蒙着一层水雾,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和朦胧的光晕。身体不由自主地瑟缩在那个一点也不温暖的怀抱里。 冷,好冷…… 以前好像也这样寒冷过,不过,那是什么时候,哎,记不得了。 “花九阙,你这次,玩过火了吧。”冰冷却熟悉的声线,对我来说却是雪天初霁般的温暖。 依旧是他柔和的嗓音,可耳边萦绕起的惊涛拍岸的水声,像是狂怒暴躁的仙人挥舞着广袖,卷起千堆浪雪。 『无数个黑夜,无数的寒冷,而你是我唯一的救赎。弗离,有你在身边,我可以忍耐所有的痛楚。』 不知道是我什么时候说过的话,却蓦然出现在脑海里。像是穿越了远古的时代与冗长的岁月流传至此。 这是我的记忆,而我,却忘了记忆。 弗离,光是想想这个名字,就会心神安宁。 “小的错了,小的错了,不过,看来我怀里的这个少年还真是个宝贝呢。” 头顶上方传来清脆的男声,可在我听来却是五雷轰顶。 我突然清醒,眼前的水雾消散,出现一张英俊不足却妖媚有余的脸。 “我靠!花麻雀!”我将手肘重重磕在他的下巴处,他惨叫一声,吃痛向后一躲,就势松手,我整个人再次落空。 只是这次我没有落到水里,反而被轻踏在水面上的卿弗离提到了铺满白玉的岸上。 “花麻雀,爷要挖了你们老玉家十八代祖坟!” 我张牙舞爪地向他扑去,却被卿弗离揪着后领动弹不得。 “老玉家的祖宗应该是算是萧咸玉,你这不是自掘坟墓吗?” “滚你祖宗的老麻雀,玉妖每一个好东西!” 突然身后的人一松手,我整个人前倾趴在了地上,摔了个狗啃玉,碎大牙。 “抱歉,手滑……”卿弗离面无表情地将我拉了起来。 “……” 再一回头,花九阙也上了岸,全身赤裸地站在我的面前。 其实这厮的身材也不错,高大挺拔,双肩宽阔。四肢修长匀称,却长了一身紫樱花瓣,还有腹肌上的丑陋疤痕。 单看身体,绝不会想到这厮长了一张比女人还媚了千倍的妖脸。 “其实,你很对我胃口的。”他挑起我的下巴,弯着一双紫眸,笑道。 突然身后的人冒出一阵寒气…… “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是个死断袖?”我打开他的手。 “可惜了。看来是名花有主了。”他瞥了眼卿弗离,像是抛了一个媚眼…… “喂!别用你色迷迷的老眼盯着卿弗离看!” 他无辜地冲我眨了眨眼睛,一双紫眸的花九阙跟一双金眸的嫦娥姐姐比起来,简直就是瞎子。 “我是喜欢漂亮的人,可我不喜欢比我还漂亮的人。” “……” “谷主,我觉得您应该穿上衣服再和别人对话,这是基本的礼仪。别让人家说下面的小妖跟您一样不懂礼貌。”阑珊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件大红浴袍,给花麻雀披上,“我深知您有暴露癖,可您也不能给谁都露。” 花九阙的嘴边噙着笑,不同于方才诱惑的媚笑。 “小阑珊,最近你又跑哪里疯去了?” 修长的手指游走在阑珊的脸上,阑珊依旧是淡然地帮他整理着浴袍,面颊却爬上两朵红晕。 这孩子,害羞也要强撑。 “真是,害我担心了这么久……” 我怎么没看出他哪里担心阑珊了。 还没待我反应过来,花九阙应经勾着阑珊的下巴——深吻下去。 我靠,阑珊大哥你都被强吻了还不知反抗呢! 阑珊估计也吃了一惊,可能没想到花九阙这么贱,敢大庭广众之下公然亲嘴。然后他推了花九阙几下,跟没吃饭似的。然后双手就垂了下去,颇有自暴自弃,任其摆布之意。 “先……先出去吧。”我尴尬地望着卿弗离。 “嗯,先陪你去换一身衣服。”浑然若玉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对一旁热吻的两个男人视若空气。 “好……好……” “你还真是什么都忘了。”他揉揉我湿透了的头发,“居然连凫水都不会了。” “嗯……”我含糊应声,“不过我好像想起了一点,弗离……” 我们是不是以前就认识? 这种老掉牙的话实在没好意思说出口,从前我一个没爹没娘没记忆的破落孩子,怎么可能会认识如此高贵温柔的卿弗离? 他微弯眼眸,清浅一笑。恍若青萍露出了白荷,霜白清韵盛开了整座人间。 只是一瞬,便成为永恒的美景。 这样的人,曾经卑微的我又怎会认识他。恐怕连想都不敢想呢。 “以后就这么叫罢。” “弗离。” “嗯。” “弗离~” “嗯……” “弗离!” “嗯?怎么了?” “嘿嘿没有,就是觉得叫得特别顺口!” “……” 与此同时,身后“砰——”的一声,阑珊似乎已经被花九阙推到了墙壁上,我推着卿弗离匆匆出来,而身后是阑珊细微的哼吟声。 我木讷地走出来,不知道下一秒他们会发生什么,也不敢想…… 反正我清楚一点,花九阙的浴袍算是白穿了。 ****** 刚一出来,九犀就眨巴着眼睛看着我。 “九犀,你的眼睛够大了,不用再睁了。” “你,你,你,你是跟谷主洗鸳鸯浴了吗?老娘就说,谷主就喜欢你这样的!”她小手掐了我一下,“老娘看好你!以后肯定能超越阑珊和赵灵犀!” 我可不可以做一秒钟激进的除妖师?灭了这死小妖。 换好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九犀将我们带到了东议事厅,说是等着花九阙。 妖怪的日子不知道要比人类奢侈多少倍。好像那些装饰屋子的金玉都是白来的一样。 紫罗兰金丝绣牡丹地毯,八张镂花镶金紫檀木椅陈列在厅内两侧。前方是一把镂空双生莲花的小塌,榻上放着金褥绣花枕头。小塌后,以檀木为骨,撑起一副巨大的屏风。雪白的屏风丝绢上,描摹着连天盛开的桃树,白中沾粉,粉中露白。乱红迷眼,飘摇纷纷,倒有几分像迷迭路中的桃花蛊。 迷迭路……一想起这个我就打了个哆嗦。 果然,我最讨厌桃花了。 我枕着卿弗离的手臂,窝在檀木椅上睡意朦胧。 约莫一个时辰过后,却见花九阙一身红装站在屏风前。衣摆和袖口处描摹着一只只鎏金粉蝶,似从浴火涅盘,展翅在千树万树桃花间。两鬓的发丝拢在耳后,露出左额角处的五瓣碎花。斜长的刘海垂在右目,紫眸闪烁,笑的有几分邪气。 事关赵灵犀的生死,我们也没有时间和这只花麻雀周旋,索性开门见山。 “赵灵犀快死了,你知道么?现下只有你能救他了。”我说。 “如果你是来告诉我这个的,”他摊手笑之,“那你可以请回了。” 我冲着他瞪大了眼睛。 “怎么?有什么不妥么?”他眨了眨眼睛,笑道,“若是你不想走,留在我身边也未尝不可,不过要问问你家那位。” “喂,你有没有人……妖性啊,你知不知道赵灵犀都因为你变成什么样子了?你见过的,你知道么?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变成了一副惨白惨白的濒死模样,到了最后还要靠你施舍的一丝灵气苟延残喘,他是个人,你凭什么要这么对他?你就是个卑劣肮脏无耻下流的妖怪!” “你胡说些什么!”九犀甩起腰间的银鞭,却被我一把握在了手里。 倒刺割破了掌心,血沿着银鞭流了下来。 “喂,你……”九犀有点慌了手脚。 “少年人,血气方刚,倒是好的。呵呵。”花九阙坐在小塌上,手枕着绣花枕头。 我只是不明白。 明明年龄相仿,同为人类。为什么赵灵犀要忍耐一个妖物的百般摧残,他是一个人类,父亲身为清州的员外。他的前途该是一片繁花似锦,安乐人间。为何要甘心落于妖物之手? 妖怪,大都是冷漠的吧。他可以爱上赵灵犀,他可以爱上阑珊,他可以爱上任何人。他爱所有的人,却也说明了他谁也不爱。 “原因……” “嗯?” “原因是什么?”我冷冷的看着他。 虽然我是主张和平的除妖师,禁止滥杀无辜的妖怪,可是,身为除妖师更禁止冷眼旁观妖怪对人类的摧残。这是师父长久以来对我的教诲。 “没有原因,对我来说,谁都一样,赵灵犀一样,阑珊一样,这宫中大大小小的妖怪都一样。和我在一起都是他们自愿的,与我何干?”花九阙蓦然站起,朝我走来,微眯的紫眸中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凌厉。 “再说,赵灵犀死了有何不好?他是个人类,死了就入轮回,轮回到下一世他可以忘记一切。而妖怪,死了就是死了,哪有轮回一说?” “你怕死。” “对,我怕死,我就是怕死。” 慕容长渊为了一介玉妖,即使灰飞烟灭也在所不辞。而花九阙却不肯救赵灵犀一命。 他说人,死了就好了,死了,就忘了。 可是他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奈何桥上苦苦等待,有多少人宁愿灰飞烟灭也不愿饮下一碗孟婆汤。对前世的留恋,不是对前世,而是对前事。那些不能忘怀的记忆。 他没有丢失过记忆,所以不会珍惜记忆。 我对着他的脸一拳抡了上去,却被他挡了下来。手上的血却溅在了他的脸上。 他明显一怔,抓着我流血的手,吞吐道,“你……你果然是……” “九阙,他既然想知道,你就让他知道罢。” 卿弗离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什么时候他和花麻雀这么熟悉了,还九阙,九阙……他都没叫过我的名字。 他取出一块透明的水晶,水晶上面倒映着花九阙的脸。 “有时候,多一个人记得那些事,也没什么不好。” 花九阙“咝”了一声,划破手指,流下一滴鲜血落在水晶上。 我盯着那块水晶,晶莹通透,似是一汪清水。总觉得有些熟悉,师父曾经说过,除妖师云集的地方——镜川。镜川中有一湖名曰溯世,自远古时代便存在于此。曾有传说,法力精纯至极之人,能将一汪湖水凝结成镜,世称溯世镜。 通过溯世镜,能看到妖物的过往,或是人类的前世今生。 只是传说终究是传说,因为从未有除妖师将溯世湖的水凝结成溯世镜。 而此时,卿弗离手中拿着的确确实实是溯世镜,我从里面看到了花九阙。 刚刚被一群焚玉堂的除妖师围困猛攻,从天而降的花九阙…… 第十五章:溯世镜大花狼和小乖兔上 “溯……世镜”我惊愕,愣神对着溯世镜观摩了好一会,然后冲着卿弗离嚷嚷道,“你凝结了溯世镜?” 他微微颔首。 天啊,慕容长渊那个百年的异眸除妖师都没凝成一块,难不成是师父老了,不中用了? “没什么好惊讶的,第一面溯世镜又不是我凝结的。” “那第一个是谁?” “柔罹祭。” “肉里脊?” “……” “肉里脊,我倒真希望他是个里脊。” 花九阙冷哼一声。 “呃,他是干什么的?” “焚玉堂的堂主,柔氏家族第三代的除妖师,柔罹祭。” “啊那个魔头,据说是个以喝妖血为乐趣的变态老头。” “你听谁说的?我倒是听说柔罹祭的美貌是唯一能和萧咸玉并驾齐驱的,所谓人中罹祭,妖中咸玉。”花九阙说。 人中里脊,妖中咸鱼。这两个东西搭配在一起还真是有一种莫名的违和感。 “其实柔罹祭长得的确不错,他要不是我的死对头,弄回宫当小妾耍上几耍也不错。” “你别再让人家给耍了,先想想怎么对赵灵犀负责吧。” 我皮笑肉不笑地睨了花九阙一眼。 “你不是要看溯世镜么,看镜子呀。” 这个镜子应该是以花九阙的视角去看待事物的,所以在里面我能看到花九阙眼中所看到的一切,却看不见他自己。 好像是在从天上不断坠落,令我万分惊愕的是这面镜子居然还能传声,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我听见上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一干除妖师等在寻找下落的花九阙。 “哎,那真是悲惨的一天。”花九阙扶着额头倚在小塌上,“往事不堪回首……” “你这悲惨,跟赵灵犀比算的上什么?” “你看见赵灵犀被九个烈族除妖师拿着锁天链围攻了吗?” “……” “锁天链?”卿弗离蹙眉。 “是啊,比您想象的要严重了吧。小蓝已经沦陷了,锁天链也到了他们手中,不用想也知道是姓柔的下的毒手。这回有苦头吃了。” “小蓝?小蓝是谁?” 我被他们间的对白弄的一头雾水。 “不认识。” 卿弗离突然抓起我手上的那只手,与他十指交错。 “干嘛?” 我脸一热。 “疗伤。” 掌心间痒痒的,渗出一丝光晕。 “我真的挺佩服您的,无论几世您都挨得住。” “谢谢夸奖。” 卿弗离将我的手握的更紧了些,我也不知道手上的伤好没好,也不敢轻举妄动,就任由他握着。 ****** 镜中浓厚的云雾乍然裂开了一条缝隙,一道银光闪过,万籁俱寂中传来落水的声响,一层雪浪翻涌,遮住了镜中的视线。 “哗啦——”又是一声水响,花九阙上了岸,镜中的画面也变得清晰起来。 老天爷对这玉妖渣子也太仁慈了,竟然没让他直接拍到石壁上,或是自挂东南枝…… 等等,这个天然水池怎么有点眼熟?呃,这不是赵灵犀家大桃花林里的天然温泉吗? 镜中时节,正是冬末。那池天然温泉正冒着滚滚的热浪,缭绕在庭院之中。此时的桃树只有枯槁遒劲的枝丫,视线环顾四周,红墙青瓦上蒙着一层细细的白霜。深冬入庭,甚是凄清。只听得见细微的水声以及花九阙急促的呼吸声。 视线凝聚在蒸蒸翻涌的热浪上,一动不动。 “出来。”传来花九阙清脆的嗓音。 安静,没有任何动静。 “出来——”花九阙扬起湿透的袖子,热浪被一阵夹带着紫色花瓣的骤风吹散。 是时,却见一个人沉在水面下,露出一双小兔子般纯良无辜的大眼睛,还有鹅脂般的小鼻子。那双眼睛不断临近,临近,最后到了花九阙的跟前,又露出了一张被水浸的桃粉的小嘴。 “仙女姐姐,方才你差点压死我。” 我靠,花九阙被人认成出水芙蓉了!孩子,看清楚,这分明就是只麻雀,麻雀! 视线凝聚在少年的脸上。两条柳叶眉,天然懵懂的大眼睛,水嫩剔透的皮肤。这孩子怎么跟孱弱的小阑珊这么像,不对,这是病怏怏的赵灵犀……终于见到活的了。 “仙女姐姐,你真的压得我好疼。” 这是歧义句吧…… “手好像都压断掉了。” 好吧,我想多了…… 哎,可怜的赵灵犀,这种感觉就像是你本以为天上要掉馅饼了,可掉下来被砸死后才发现,原来从天而落的不但有馅饼,还有铁饼…… 我想此时的赵灵犀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这个史上无敌最骚包的仙女姐姐,是个带把儿的。 “伸出来让我看看。”花九阙向他伸出一只手, “唔,姐姐你还是先去擦一擦,换一身衣服吧。女孩子衣服湿了容易着凉。” “没事,手给我。” 赵灵犀眉头一蹙,咧着嘴,道,“抬不起来了。” “……把那只好手给我。” “诶?”赵灵犀一双大眼睛眨了几眨,“好的。” 少年抬起手,却停在空中没有动,脸上泛起难色,“姐姐,男女有别,授受不亲……” 花九阙“咝——”了一声,便抓起少年的手,将赤身裸体的少年拎出了水。 “姐……姐?” 接着,一块白玉绣纹绸缎翻飞,遮住了溯世镜中的视线。 原来花九阙没在初遇赵灵犀时就兽性大发啊。 尔后,少年倚在花九阙的怀里,脸颊飞上两朵朝霞。云纹绸缎将全身裹了个严实。 “姐,姐姐不必如此……” 少年的眸中蒙着惹人怜爱的水汽。 “抱你过去呀。” 玉妖渣子清脆的声线。 “仙女姐姐为了我,大可不必如此。灵犀自己,可以走的。” 赵灵犀咬着下唇,羞赧的不敢直视花九阙的视线。 “抱着你暖和呀。” 少年的脸更红了。 我晕,我狂晕,我这辈子都没这么晕过。 赵灵犀啊赵灵犀,你是在家里窝着窝傻了吧?那玉妖渣子分明就是想占你便宜啊,你见过哪个仙女长得这么妖孽,还不赶紧撒丫子落跑,脸红个什么尽啊!脑袋进花瓣了吧你! “钟情殿?”花九阙抬头看了一眼屋前的牌匾,抱着少年走进屋中。 “嗯,”赵灵犀的声音微微发颤,大抵是冻得,“父亲说爱一个人就要对他钟情,就像我爹对我娘钟情一样。” “你爹骗你的。”花九阙轻蔑一笑,坐在床上,扯过一床被子盖在赵灵犀的身上,然后端详着他受伤的手腕。 “没有,爹娘都很恩爱。” “那你有没有兄弟姐妹?” “有……” “都是你娘生的吗?” “……不是。” 花九阙将赵灵犀的手臂以极快的速度扭了几下,赵灵犀疼的皱了皱眉头。 “疼就喊出来。” “可是爹说男子汉不能像小姑娘般聒噪。” “怎么什么都是你爹说的。” “因为从小到大我只见过爹爹和几个熟悉的丫鬟。” “你娘呢?” “生下我,就去世了。姐姐说灵犀是罪人,灵犀害得娘和二娘死掉的,所以灵犀落了一身的顽疾,这是报应。” 赵灵犀的眉宇间有一丝悲戚,他蹙着眉头向花九阙一笑,“没事的。” “好像没伤到骨头。你试着活动一下手腕。”视线重新落在赵灵犀的手腕上。 赵灵犀转了转手腕,温和道,“姐姐你好厉害!谢谢。” 蓦然,他在花九阙怀里颤了几颤,柳眉绞在一起,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手死死攥着被褥,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你还有什么毛病?”花九阙抓着少年的一只手臂,紫光流入,源源不断地为他传送着灵气。 “我有……先天的心疾。”赵灵犀的声线略显微弱,却比方才好了些许。 “有心就是麻烦,你先去拿件衣服换上。” 花九阙看着怀里即将失去意识的赵灵犀,那颗湿淋淋的小脑袋贴在他的胸口。 “算了,我给你换罢。” “啊?”赵灵犀的小耳朵又红了。 “仙女都是活了好几千年的,你就当我是你娘!” “……” 少年虚弱的点了点头,又往他的怀中缩了缩。 “人类就是脆弱。” 花九阙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年。 少年小白兔般纯良的眼睛凝望着花九阙,“仙女姐姐,我不叫人类,我叫赵灵犀。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灵犀。” “还有,姐姐,我特别喜欢你!”赵灵犀白嫩白嫩的小脸骤然变成一只熟透的大番茄,“灵犀知道,这就是爹爹说的一见钟情!爹爹当年对娘亲也是如此呢。” 这个赵云知,教他儿子什么不好,非得教他谈情说爱。 “哦?你多大?”花九阙轻笑道。 “十六。” “好小。” “不小了。爹说,他在十六岁的时候都娶了娘亲了呢。” “你想成亲?” “想归想过。可灵犀从未踏出过赵府一步。也从未相遇……一红颜知己。所以仙女姐姐愿意做灵犀的知己吗?灵犀自知愚钝,不过仙女姐姐愿陪灵犀品诗对弈吗?” “对弈什么的我倒是不感兴趣,不过,对你,我倒是有几分兴趣。” 我都能想象出花九阙在说这句话时笑的有多猥琐,赵灵犀原本就红扑扑的脸蛋变得更红了,紫红紫红的。 “不过有个条件,你不能在其他人面前提及我。若是被别人知道了我的存在的话,我会消失的。” 花九阙的声音十分委屈。 “嗯嗯,爹爹怕别人打扰我,钟情殿中本就人少。我见不到什么人的。” “好。记住,我姓花名九阙,花九阙。还有,我不是什么仙女姐姐,我是你男神!” 赵灵犀痴痴地点点头,“男仙女姐姐你真的好漂亮。那我该如何称呼您?” “自己看着办吧。” “九……缺?” “为什么是九缺?难道是缺钱缺金缺银缺米缺面缺油缺人爱缺人疼缺心眼的九缺?” 从金钱到生活再到人品,花九阙缺的还真挺多。 少年掰着手指数着,咯咯笑道,“还真的是九缺。我是临时想的,对不起啊,姐姐。” “不许叫姐姐!” “是,九缺!” “……” ****** 画面一转,正是落雪时节。雨雪纷纷而至,翠帘绣幕后的一株株桃树,已不见冬日里棕褐落寞的身影。雪白松软的树挂,像刚出炉的糕点。 这种寒冬时节,对于赵灵犀这种顽疾缠身的体质,是很难熬的吧。 “九缺,这应该会是今年冬天里的最后一场雪了吧?” 视线一偏,赵灵犀坐在檀木椅上,手中执着画笔却无心绘画,反而撑着下巴,出神地望着窗外的冰天雪地。少年整洁淡雅的白衫外,半盖着一件莹白的柔软狐裘。 “嗯,快到春天了。春天可好啊,花多美人多。” 对对,快到春天了,花九阙也快该发春了…… “我觉得冬天也挺好的,虽然我最喜欢春天,可我从来没碰过雪,连它是软是硬都不知道呢。”赵灵犀的眉梢垂了垂,搁下手中的画笔,“每年的这个时候爹都把我关在暖阁里,还派好几个人看着我,哪都不能去。”少年努努嘴,可怜兮兮地望着花九阙。 “……你是想让我带你出去吗?” “诶?可以吗?”赵灵犀的大眼睛里流动着光芒,但须臾又灭了下去,“可是……外面的人……” “他们看不到我的!” “诶?”赵灵犀眨了眨大眼睛,一脸的疑惑。 “我是神仙,只有你看的到我。” “诶诶?” “所以你是特殊的,我可爱的小兔子。” 我都能想象的到花九阙说这番话时猥琐的笑容。 赵灵犀傻了好一会,似乎全然没听懂其中的暧昧腔调。 “跟在我身边,他们也就看不到你了。” “……九缺!你最好了!” 少年像一只欢腾的小兔子,向花九阙扑了过去。 哎,明明自己就是躲在赵灵犀家中避难的,不敢让别人看见,还用妖术让自己隐了身,编一个自己是伟大男神的瞎话欺骗单纯善良的少年,这个玉妖渣子,都渣成末了。 由于过度兴奋,出门时,赵灵犀被门槛绊了个正着,直扑进松软的雪地里。 “哇!好柔软!” 赵灵犀的小嘴里含满了雪,唇齿翕动间,雪花簌簌落了下来。 “唔,好凉。” “赵灵犀,你能不能先把嘴里的雪吐出来再说话?” “啊?”赵灵犀闭上嘴,可怜兮兮地眨了眨眼睛,无辜地望着花九阙,“可是,可是我已经咽下去了。” “……” 赵灵犀手舞足蹈地在呆若木鸡的侍从身旁扬起雪花。估计那侍从还在奇怪,这雪怎么是从地上往天上飞。 “他们真的看不到我哦!九缺!你真的是神仙!” 少年转个身,连狐裘都落到了雪地里,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花九阙“咝——”了一声,捡起雪地上的狐裘,掸掉上面的雪花,为身体单薄的少年重新披上。手指灵活地将前面的两条缎带系成了蝴蝶结,然后反手一拎,将赵灵犀扛到了肩上。少年的腿像小兔子般温柔地蹬了几蹬。 “九缺?你是要带我回房了吗?我想再呆一会……”少年的声音很低,用垂下的手反环住花九阙的腰。 花九阙走到屋前的石案旁,拨开上面厚厚的一层积雪。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条紫色的毯子,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层厚厚叠叠的干燥花瓣,他将赵灵犀放到上面。 赵灵犀坐在上面,腿在空中随意乱摆,洁白的雪花融化在少年樱粉的唇上,清澈的大眼睛里映着花九阙的身影。 “九缺,谢谢你……” “嗯?” “以前,我只能喜欢春天,因为爹爹说冬日太冷,夏日太热,秋又太凄凉,所以一年中我有三个时节都要呆在屋里,哪都不能去。” “侍从们只照顾我,却从不和我多说一句话,怕越了规矩。姐姐又恨我……爹每日也都很多事务要忙。所以我只能画画,却并非是喜欢画画。我只是喜欢自己那些永远无法触及的美景,每一幅画中的景色都是我失去的,或是不曾拥有的。” “所以,九缺,我希望你能和春日里的桃花一样,永远,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的画作里。” 这样,就永远不会失去,成为唯一能够相依相伴的春日桃花。哪怕不能每日厮守,却总会重逢。 “你的所以还真多。”花九阙的声音一如往日般轻佻。 “九缺,真的谢谢你。” “那,你打算如何谢我呢?”话语中透出浓浓的暧昧。 “诶?”赵灵犀恢复了往日里呆呆的表情。 “这样,”少年的下巴被挑起,“以身相许罢!” 赵灵犀的面孔逐渐放大,漆黑的睫毛上沾着洁白剔透的六棱雪花,那双懵懂纯良的大眼睛睁大,再睁大,直到再也无法睁大为止,墨色的瞳仁微微颤抖着。 花九阙这个老色鬼就这么把赵小兔的小粉唇吃到了嘴里。 第十六章:溯世镜大花狼和小乖兔中 花九阙这个老色鬼就这么把赵小兔的小粉唇吃到了嘴里。 “九,九缺……我,我是很喜欢你,可,可不是,不是……我们,我们都是男人。” “那你就说不喜欢我呀?”花九阙将少男的下巴抬得更高了些,少年剔透无暇的眸子中闪烁着暗紫的光芒。 赵灵犀不语,小脸却红丹丹的。 “说实话。” “我,我喜欢你……” 少年咬着下唇,垂下眼帘,软软薄薄的小耳朵也变得红扑扑的了。 “这就对了。” 就这么……好上了?赵灵犀那只纯良无辜的小兔子就这么上了花九阙的妖船?我的眼角在抽搐,我若是赵灵犀,在花九阙那厮掉进水池的时候,就把丫一脚踹飞,打包送到焚玉堂…… “鉴于你的坦诚,作为奖励——” 赵灵犀的嘴巴和眼睛都张到了最大,几朵紫樱花瓣掠过视线。 只见雪白的树挂被紫色浸染,庭院中的每一株桃树上都挤出一簇簇淡紫的花朵,花朵硕大而饱满,花瓣的边沿处镶嵌着纯白的雪霜,像是镂花白银将剔透的紫琉璃包裹。花中含雪,雪中吐蕊。 重花叠雪压的枝头颤动。紫色嫣然,遮住了头顶暗白无力的长空。一圈紫涟漫漫天,堆雪尽开颜。树木复苏,紫花盛开,情意正浓。 一旁的三个侍从也傻了眼,张着嘴站着一动不动,片刻之后惊呼着跌跌撞撞地跑出庭院。 “糟了。忘了将它隐形了。”花九阙懊恼道。 赵灵犀依旧是惊讶的表情,估计没听见。 春时的桃花也不及着须臾的惊艳。雪中紫花,冠艳群芳。原来紫花堂的名字是这么来的。 “看清楚了,我可不是烂俗的桃花,比桃花可好看多了,你说是不是,小灵犀?” 赵灵犀真的已经呆成一只木兔子,花九阙轻笑一声,将少年搂到怀里,捧着那张干净纯良的小脸,吻了好久…… 而此时,站在镜外的我也看傻了。我好想能够理解,花九阙为什么希望赵灵犀能够轮回重生。这成的法术,对花九阙来说就像是亲个小嘴那么简单,不过是用来勾引少年的把戏。然而赵灵犀那傻小子就这么上套了,走到了人妖殊途的岔路口。 可最终,不过是少年痴梦一场,沦为了赵灵犀的纸上画作,画工卓越,却还是不及事物的百分之一。 过度的幸福造就回忆,漫长的回忆酿造痛苦。 生命短暂如昙花一现的人类,终究成为妖物眼中的匆匆过客。花九阙,注定不是赵灵犀眼中一春一现的桃花。那样冬日里绚烂旖旎的紫色冰花,不过是刹那芳华,赵灵犀有幸见到一次,便已是上天对他最大的眷顾。又何来重逢?何来厮守? 想着昔日师父为赵灵犀治疗时,少年一句绝望无力的“请不要救我”。也许,在花九阙离开的那一日,他便想到,一切皆为浮空虚梦。 死了,便是醒了。 ****** 赵灵犀坐在花堆里,眼眸中晃入冰紫微光。 “赵灵犀,你抱着一大堆花瓣做什么?” “这些花瓣软乎乎的,像九缺的嘴唇一样。” “赵灵犀。” “诶?” 花九阙伸手将埋在花堆里的赵小兔拎了出来,抖掉其身上的花瓣。 “下次你想亲我的时候,可以直说。” “我……” 然后赵小兔一副呆呆的表情,被封住嘴巴调戏了…… ****** 画面又回钟情殿内。 “我一直觉得你这殿的名字还挺逗,钟情殿。“花九阙手中随意把玩着一个玉器。 “因为我会对九缺钟情,我赵灵犀一生都只钟情九缺一个人。就像爹爹和娘亲一样。” 少年信誓旦旦,自以为忠贞不渝的话语却不知花九阙那风流债鬼已听过多少。 花九阙却是摩挲着玉器叹息,可语气中又透着一股玩味,“像你爹一样打着爱你娘的专情旗号招一堆小妾?算了吧,如此这般我也就早死几年。” “九缺是不会死的,九缺是神仙,而且……九缺也不会生小孩子呀。” 我喷笑。花九阙,你家赵灵犀叫你回家生孩子。 “喂,小灵犀,我觉得我该好好TJ你一番了。”花九阙把赵灵犀按到床上。 “九缺,别闹了,痒痒死了。”赵灵犀咯咯地笑着,眼角都沁出了泪珠。 “以后相夫教子的任务就由你去做吧,好不好?小灵犀。”花九阙掐着少年的腰,少年像只小鲤鱼般在他的身下扭来扭曲。 “九缺,别闹了,好痒。” “九缺,九缺……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九缺是神仙,可曾,可曾见过我娘亲?”少年的表情黯淡了下来,见此,花九阙翻身躺在少年身边。 “爹说,娘离开我们,就升天作了仙女。爹说,娘住在天上最亮的那颗星辰里,时时刻刻注视着我们。” “以前我就很相信,娘是仙女。可是,我很奇怪,为什么星星只有晚上能看到呢,那岂不是我的光明成为了娘亲眼中的黑暗?” “姐姐以前就说过,我是罪人,会下地狱,受生煎冰冻之苦,永远见不到娘亲的,所以,九缺,我想拜托你,能去和我娘说一声吗?说,灵犀很想念她很想很想,那个让我降临在光明的人间,那个能让我得到爹爹和九缺爱的人。” 望着头顶上方的绿色纱幔,须臾,花九阙开口道,“我可帮你带不到,我可不是你娘那么高尚的神仙。” “啊?九缺也很高尚啊……” 花九阙高尚?高尚个鸟蛋。 “所以,自己去说。” “可以么?这么说,我也可以去天上?” “不过,要等一个时机。” “什么时机?” “在你今生结束的时候。”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不远了呢。”赵灵犀笑道。 花九阙偏头望着少年干净的侧脸。 “大夫说,我活不过十八岁。所以不也算是很久了罢,还有,”少年伸出两根手指,“还有两个春天!” “是吗?”花九阙将少年搂到怀里,“现下人间的大夫愈发没有医德了呢,怎么会还有两个春天呢,分明还有许多许多的春夏秋冬在等着小灵犀呢。” “真的?” “当然,我是神仙,哪有假话。” “太好了!”少年凡扑向花九阙,在他的脸上“吧唧”就亲了一口,“那等到灵犀到天上的时候,九缺要等着我哦!据说,天界很大的,我怕迷路,而且娘亲看见漂亮的九缺也一定会开心的!” 镜中少年明眸清澈,笑靥如花。仿佛所有的幸福都凝聚在了那枚笑容之中。 我看不见镜中的花九阙是何表情,只是溯世镜外的花九阙神情慵懒,站在身侧服侍他的男宠手中端着一盘水晶葡萄,他拿起一颗葡萄放入嘴中,然后冲我妩媚一笑。 ****** 夜晚,花九阙将赵灵犀抱到了屋檐之上。 赵灵犀漆黑如也的眸中盛满一颗颗繁星的璀璨光辉。天幕藏蓝深邃,万里无云兮碎星熠熠,惠风和畅兮暮色深深。 “九缺,你看,星星都在看我们呢。” “嗯,我知道我丈母娘在看我。” 花九阙侧头,堵住了赵灵犀的小嘴。 这花九缺也太会选景了吧?又是大冰坨子紫花,又是一满天的碎星。如此人间不可多得的良辰美景,但凡是个女的都被这景色感动的痛哭流涕了…… ****** “你喜欢?” 突然,动听的声线将我一下子从镜中拉回了现实。卿弗离正面色平和的凝视着我。 我摇摇头,看着卿弗离那张俊美的不似凡物的脸庞,任它良辰美景,皆同虚设。 “我以为你喜欢。” 我的双臂立即滚上一层鸡皮疙瘩。 “哄小姑娘过家家的玩意儿,九犀都不喜欢。” “谁说的,老娘喜欢!老娘从来都没见过那么美的紫色冰花呢。” “你若是喜欢的话,我可以为你再变一次哦。”一抬头,玉妖渣子花九阙正笑吟吟地看着我。 霎时,我的后背又立即滚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给你的赵小兔变去吧!你这只吃兔子不吐骨头的花大狼!现在钟情殿都因为你那紫色冰花的缘故,改名叫紫花堂了。” “哦?是吗?呵呵。”他笑笑,便不再语。 我清咳一声,再看镜中。 ****** 这镜中情况不对劲啊。这两人怎么亲了这么久,赵小兔的脸红的都快冒血了,可是花九阙还没松嘴。而且,小兔子已经在他身下了……不对劲啊,前几幕他俩亲个嘴都是点到为止啊。 原来,这次来真的了。 花大狼的目光向下瞄了瞄,扯去赵灵犀的腰封丢到了屋檐下,少年的裤子摇摇欲坠。 登时,我浑身的鸡皮疙瘩全滚下来了,汗毛都在身上来回来去的跳,扎得慌。 这可是在屋顶上啊,漫天群星啊!当着一群老丈母娘的面,花九阙你也敢打野战? “不行了,小灵犀,”花九阙含着少年薄薄的耳垂,喃喃道,“我忍不住了。” 啊那个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啊,不对啊,花九阙他在赵灵犀身上做什么啊,他们的衣服都那里去了啊,花九阙他他他把自己的什么东东东西放到赵灵犀身体里去了啊,突然好多血啊,赵灵犀叫得好银荡啊…… 我只觉得头顶上有乌云飘过,砸下一道道闪电直霹在我的脑门。 瞥了一眼卿弗离后,我的怨念更深了…… 啊你那是什么态度啊,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啊,平静的简直像在看一本很正经的书喂,你的眼睛难道不疼啊,不怕长针眼啊…… 而坐在小塌上的花九阙则是怡然自乐的细细咀嚼着水果,好像镜中行苟且之事的人并不是自己。 我靠你真的是只大色狼啊,给别人看自己的赤身裸体都不脸红啊,你的脸皮到底是什么做的啊怎么这么厚啊,是千年的琥珀吗? “这样没有剧情内容的画面可以跳过。” “做爱也是真爱中不可缺少的环节之一。”花九阙笑道,转而望向卿弗离,“您这宝贝可真纯情。” 卿弗离笑笑,目光又落回我身上,淡淡开口道,“现下,我该说谢谢么?” “……” 我现在肯定印堂发黑! ****** 溯世镜中,末雪消融,天气渐渐还暖。钟情殿中一切如故,只是赵灵犀被花九阙弄得好几日都没下来床…… 是时,两道飞影落入庭院之中,门前侍卫无声倒地。 “你们这群没良心的还知道来找我啊,也不怕我漂流在外这么些天,尸首都凉透了。” 花九阙语气淡淡,目不斜视,依旧慢条斯理地给赵灵犀喂粥。 赵小兔子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嘴唇一张一合,疑惑的望着花九阙。 “九缺,他们也是神仙吗?” “……闭嘴,喝粥!” “可是闭嘴要怎么喝粥?” “你可以用鼻子试试。” “……” 赵小兔安静下来。 待一碗粥净之后,花九阙瞥了一眼两名跪在地上、神色窘迫的青衫妖使。 “谷主,请您同我们回去。”两名妖使乞求道。 “我若是不会去呢?” 两名妖使突然脸色大变。 “反正焚玉堂的目标也是我,我回去的话,九函谷反而会更加危险。” “谷主!这万万不可!您不在的这些日子,九函谷已经乱作一团,虽然蛇姬殿下在尽力维持,可毕竟蛇姬殿下年龄尚小,能力有限啊。而且……而且九函谷已被灭了三阙宫池,蝎子宫,长蛇宫和山雀宫的宫主,都被焚玉堂……” “柔罹祭可真是善解妖意,替本谷主除了蝎子宫和山雀宫的那些混球丑八怪。就是可惜了,长蛇宫宫主是九犀他娘,可是个大美人,可惜啊可惜。” 明明像是一句戏谑的话,可这语气却像是揉进了冰刀。 “是……蛇姬小殿下现在见人就杀,我们……我们根本拦不住啊……” “好了,我知道了,明天就回去。在我回去前,你们先想办法让九犀那小丫头冷静下来,别因为一时冲动成了焚玉堂的鱼肉。” “是,谷主。只是请明日谷主早些回来,南林妖山那边也派了一名护法过来支援我等,想必明日也能到了。” “南林那边派的是谁?” “第五护法,浅瓷。而且听说,这次尊上也亲自下山了。” “萧咸玉还会下山?我看他连下炕都懒得下!南林那边是不是也出了什么事?” “好像是……凝玉血丢了。谷主,这个消息现在只有妖界知道,毕竟凝玉血的宿主无论经过多少次的生死轮回都会回到尊上身边,可这次,好像没有回去……若是被人界和天界知道了凝玉血丢失的消息,定会在三界内展开一场争夺凝玉血的角逐。您知道的,我们妖界不能没有凝玉血。” 那名妖使望着赵灵犀,显然此番话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不会乱说的,你们都先退下罢。” “是。” 两名妖使走后,赵灵犀的一张干净的小脸上写满了疑惑。 “九缺?是天界出事了吗?” “赵灵犀,我明天带你出去玩罢。” “真的?九缺你太好了!九缺是神仙,所以会满足灵犀的一切愿望!”赵灵犀伸出手环住花九阙的脖子,整个人吊在花九阙身上。 “对啊。”花九阙笑笑,“是啊,我是神仙…… 第十七章:溯世镜大花狼和小乖兔下 十里长亭,一塘碧荷。 花九阙和赵灵犀坐在兰舟之上,船桨轻摇,拨开水花莲叶。 “九缺,没想到你真的能带我出来玩!” 赵灵犀的手中捧着一朵大荷叶,荷叶上滑动着晶莹饱满的水珠。少年一脸欣喜,仿佛手中那朵天然平凡的荷叶水珠是人间难得的宝物。 “嗯,本来还想带你去青楼逛一逛,不过,想来你也没那兴趣,更没那体质。”花九阙倒是说的漫不经心。 “九缺知道我的兴趣是什么吗?” 赵灵犀冲着花九阙眨了眨大大的眼睛,荷叶上方是一张白皙的小脸,像朵含苞的睡莲,懵懵懂懂地望着花九阙。 花九阙笑,伸出食指指向自己,“我呀。” 赵灵犀红着小脸点点头,垂目望着荷叶,这次脸颊变成了一朵粉色的大莲花。 “九缺我发现民间真的好好玩,你以后能经常带我出来吗?以前听爹爹说,莲花都是夏日才开放的。到时候十里莲花,一叶扁舟,与君共乘风。九缺,到了夏天你一定一定还要陪我出来,只有九缺能让我看到四季美景,只有九缺能……” “赵灵犀。”花九阙开口打断低头喋喋不休的赵灵犀,“对于昨天的事情,你不想问我什么吗?” “啊?昨天什么事情啊?” 赵灵犀扬起小脸,迷茫的望着花九阙,却不知为何,赵灵犀的眸子中含着水汽,眼眶微红,像只可怜兮兮的红眼小兔。 “砰——” 赵灵犀突然被花九阙压了下去,花九阙凝眸注视着少年近在咫尺的脸,用手挑起他的下巴。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不是人类,更不是什么所谓的神仙。而且,我不会一直呆在你身边。你都知道了,对吗?” 赵灵犀似乎欲要反抗,却被花九阙桎梏住了右手,手中的碧荷落在一旁,碧荷上的水珠滚落在了少年洁白的衣衫上。 他把脸别到一旁,声音是带着哭腔的喑哑,“九缺,你是要回天上了吗?” 花九阙又把赵灵犀的脸掰回来,迫使其看着自己。 “我说了,我是妖怪。” 他望着少年干净澄澈的眼眸,斩钉截铁道。 “天上的……妖怪?” 少年依旧不敢直视着花九阙,低垂着眼帘。 “不是,是地上的。说实话,我压根儿就没去过天界,我编的那些理由也都是骗你玩的。只是没想到我的小兔子这么单纯,还真的相信我。所以——”花九阙放开赵灵犀,语气换上一副戏谑的强调,重新坐回对面。 “所以我和你在一起的事情你千万不要当真。我都活了几千年了,像你这样的小孩子都不知道玩过多少个了。反正大家都是男人,也不用在意那些床事和所谓的名分,你说是不是?” 赵灵犀哑口无言地直视着花九阙,就那样愣愣的直视着,黑黢黢的眸中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任何的感情。像是一具被人玩烂了的玩偶,被人掏空了里面的棉絮,剩下的一副毫无生气的皮囊。 “好了,既然你没有什么要向我致辞的,那我就走了!”花九阙笑道,“虽然你算是救过我,不过我让你的身体康复了,也带你出来玩过了,咱俩也算两清了罢!” “小灵犀,后会无期!” 花九阙腾空跃起,却被赵灵犀一把抓住了衣摆。一下子从空中跌落到了船上,船身猛地一晃。 “九缺是神仙,我赵灵犀就喜欢神仙!九缺是妖怪,我赵灵犀就喜欢妖怪!我!赵灵犀!喜欢的是九缺,所以也要爱屋及乌!” 少年骑在花九阙的腰上,双手按住花九阙的肩膀。 “所以九缺我喜欢你,不在乎你是人是妖,是神是鬼。以前爹爹就说过,爱一个人也要爱他身边所有的事物,你不用在意自己是妖,根本……根本就不用在意……不用啊……” 赵灵犀的手死死攥住花九阙肩膀上的布料,垂着头,乌黑的额发将他的表情隐到了一层阴影里。 却有大颗大颗的水珠,落在花九阙的衣襟上。像倾覆的绿荷,再也无法承载那晶莹的水珠。 “喂喂,赵灵犀,这样可不行呢。”花九阙抬手撩起少年额前细碎的发,小粉莲花般的脸上,一双大大的眸子竟是又红又肿。 “可是我,一点都不希望再见到你呢……” “九缺!”赵灵犀一下扑到了花九阙的怀里,突如其来的一股冲力使船身又猛地震动了一下,最终向一方倾泻下去。 水中,赵灵犀依旧死死的搂着花九阙,少年似乎想说什么,可是一张口,就是大朵大朵的水泡,说不出一个字。 后来,花九阙将陷入昏迷的赵灵犀送回了钟情殿。然后花九阙就走了,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留下。 就像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 ****** 望着溯世镜中的花九阙与赵灵犀,我本以为这段故事会就此结束,而这场落水也是导致赵灵犀疾病突发的诱因。可是,事情好像并没有我想的那样简单。溯世镜中的画面依旧在不断转换着。 蔓延的火舌吞噬了溯世镜的画面。这面镜子中的事物,是以花九阙的角度去观摩的,那么此时的花九阙正被熊熊业火缠绕。果然是负心汉,遭天谴了么…… 业火中传来各种凄凉的嘶鸣声,仔细看去,业火中站着一个身穿黑袍的男人,大大的兜帽将整张脸隐没在了阴影里。周遭是霹雳火花,烈火如歌,染得苍蓝的天际都被灼烧成一片火红。而那黑衣男子就在花九阙前面静静的伫立着,火舌碰不到他半分,仿佛一切事不关己。 “柔罹祭!我今日一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我甚至不敢相信这是玉妖渣子花九阙清脆的嗓音,像是一条暴走的巨龙,欲要吞噬烈火,摧毁天地。 花九阙腾空而起,深紫的花瓣像是一片片枯叶被业火吞灭。 倏忽,五根手臂粗的链条缠到了花九阙的身上。被业火灼烧的红的冒烟的链条,一条一条的栓到花九阙的身上。 花九阙嘶吼一声,却又有多通红的链条狂舞着裹挟上来。像绽放在地府中的曼珠沙华,赤红妖艳,却是死亡的象征。想必,花九阙身上的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疤,便是这么来的。 突然想起以前师父说的一句话,玉妖虽然厉害,可一旦受伤却无法愈合伤口,如果没有凝玉血,玉妖身体内的灵气就会一点点流失,直至灰飞烟灭,那此时的花九阙呢? 镜中的黑衣人蓦然跃起到空中,飘飞的衣摆似飞旋的墨盘,衣摆下出现一条条银光锃亮的锁链,如天罗地网般挥散下来。腥风吹开了柔罹祭的兜帽,只是一瞬间见到了他的真面目,便觉得是个容貌极佳的美人。 却听镜中的花九阙仰天大笑,伸出被锁天链绑的血肉模糊的双臂。业火之中突然紫光乍现,紫色花瓣簇拥在一起,转而却变成了带着紫光鳞片的蝴蝶,自火中涅盘重生。蝴蝶覆在烈火之上,一层层一叠叠。直到不尽的烈火全部变作姹紫嫣红的蝴蝶。自九函谷中飞往人间。 花九阙身上的锁链也倏然崩裂,而此次的花九阙真的挂到了一棵碧桃树上。自挂东南枝头。 ****** 等到花九阙醒来时,自己却被一个人背在背上。那人的背瘦瘦小小的,却似乎可以撑起整片天空。 “喂,你可算醒了。我还以为你就这么死了呢。” 少年的声音很熟悉,是赵灵犀。可是语气却很陌生。 “赵灵犀?”花九阙虚弱道。 “赵灵犀是什么,我是妖怪,我叫阑珊。人情阑珊的阑珊。” 少年的语气依旧冰冷,喘气声音却越来越粗。 这不对啊,通过小爷这无敌的耳朵判断这就是小灵犀啊。阑珊跟小灵犀长的一模一样可就是声音不一样啊。 “阑珊吗,你跟我一个……朋友的声音倒是很像。” “是吗?我不记得我有过这么邋遢的朋友,你也是九函谷的妖怪吧,我送你回去。” “嗯……” “等等你别睡,快告诉我九函谷怎么走。” “过了前面的迷迭路,就是九函谷……”花九阙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好了,你别说话了,但是不许睡觉。这样,你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从前有一只兔子,这只兔子哪里都没有去过,整天就躲在兔子洞里。直到有一天兔子洞里来了一只大花狼。” “可一直住在兔子洞深处的兔子,从来没有见过狼,还以为那狼是正义的化身,不许把他的存在告诉别的兔子,这只兔子欣然接受了,并和狼生活在一起。起初狼对兔子很好,会照顾兔子,会带兔子出去玩,会带兔子去赏花看星星” “后来狼说他很喜欢兔子,兔子也很喜欢狼。直到有一天,另外两条狼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局面。终于那个大花狼告诉兔子,说他是食肉动物,他一直在骗兔子,他和兔子并不是一条路上的物种。无论兔子怎么挽留,那条大花狼还是走了。” “狼走后,兔子想,或许狼是真的骗了自己,又或许是狼有什么难言之隐。然后兔子想通了,因为兔子的钟情本来就是一厢情愿,与狼无关的。所以听说猎人围攻时,兔子还是去救了狼,你不要误会,其实兔子只是想看看狼的尸体长什么模样。喂!你别睡啊!” “你讲的故事太无聊了……” “……” “不过……那只小兔子还真纯情呢,你说是不是,小妖怪……” “如果兔子可以吃狼,那么狼现在已经尸骨无存了。” ****** 溯世镜内,九阙魔宫。 “这是九函谷的妖怪,你们快帮他医治罢。”赵灵犀将花九阙交给旁边的两名妖使,对一旁的九犀说道。 然后“噗通——”晕在了地上。花九阙的体重,和这长途的负重跋涉,的确不是赵灵犀这瘦弱的小身子板能承受的。 “上次焚玉堂又把目标锁定在了白虎宫,因为谷主全力保护的原因才使白虎宫幸免遇难。”妖使对九犀解释道,“蛇姬殿下,您看这个人类该怎么办?” “拿下,先扔进地牢。” “罢了,打扫出一间空房,先让他住着。”花九阙的声音依旧虚弱,面色却恢复了一些。 “谷主,他可是人类!” “对外就称他是我新纳的男宠,也没妖敢有意见,还有,他叫赵灵犀。” “……是” 花九阙坐在床边,赵灵犀依然在垂目睡着。花九阙的外伤虽然已经愈合,可流失的千年灵气如果没有凝玉血的话也无法在弥补回来。 “九……九缺?”少年缓缓睁开眼,却突然捂住自己的嘴巴,“九,九阙谷主。” “不用装了,小灵犀。”花九阙笑着抓住赵灵犀的手,“真是人情阑珊的小灵犀呢。” “放开我!花大狼你这个变态老妖精!” 赵灵犀可算说出了一句我的心声。 “我的离开对你的刺激有那么大吗?连性格都扭曲了呢。” 花九阙压到少年的身上,将他抵抗乱动的双手按在床头。 虽然这两者一个被打的像半个残疾,一个被累的像半个残疾。不过残疾和残疾也有区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花九阙在怎么残,也能压倒赵灵犀;赵灵犀再怎么不残,也终究是被压的料。 “花九阙,你要是再碰我,嗯……嗯……” 花九阙吻着少年的雪白颈部,看赵灵犀那痛苦的声音,估计不是在吻,而是在啃。然后咬着少年一端的凸起。 “花九阙你给我起开!” 少年难受的在花九阙的身下扭来扭去。 “小兔子没有以前听话了呢。”花九阙的另一只手伸到了赵灵犀的裤子里,“以前的床事,不都是我说的算吗?看来,我要重新TJTJ我们小灵犀了呢。” “花九阙……你混蛋……” “嗯?难不成你认为救了我就能跟我重归于好吗?小灵犀,你还是太单纯了。像我这样的妖怪啊,可都是没有心的。” “你……混蛋……” “呵呵,况且你不救我,我也不会死呢。” “混蛋……混蛋,放开我!” ****** 听着少年痛苦的吟鸣,爷又看不下去了。冲着坐在软榻上悠闲自得的花九阙吼道,“这种没有故事情节的画面可以跳过……” “调情也是真爱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乖乖,你真是没有恋爱经验。”镜外的花九阙笑道。 “可是赵灵犀的那什么什么什么是拿来给你玩的吗?” “不给我玩,难道让他自己玩?” …… “哎呀,除妖师什么的也不能太粗鲁了,否则和柔罹祭有什么区别。”花九阙轻盈地避开了我的所有攻击。 方才我一激动,将全身上下所有武器都冲花九阙扔了过去,包括脚上的两只鞋。 赵灵犀是瞎了哪只眼睛才看上了这只妖怪。 ****** “啊——” 溯世镜中少年的一声惨叫又将我的视线拉回了镜中。 赵灵犀的一张小脸红到冒血,身体痛苦的痉挛着。汗珠混着泪水滚落在被单上。 “花……九缺!” 少年头撞在花九阙的肩窝里,却咬住花九阙,直咬下一口血来。 “花九阙,我恨你!” 少年的嘴里含着花九阙的血,眼眸中却噙着自己的泪。 “怪我瞎了眼睛,才认识你!花……九缺,啊……我恨你,我恨你!如果遇不到你,我的生活就不会发生偏移!我恨你!我恨你!我赵灵犀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你花九阙!” 曾经的信誓旦旦,至死不渝,少年的澄澈笑靥,纯良明眸,在花九阙对赵灵犀身体的一次次冲击下,荡然无存。 ****** 尔后,气若游丝的少年缩在凌乱的床上,身上尽是些紫斑红痕。 “九犀,你找人把这里收拾一下,然后把他送回清州赵府。” “是,谷主。” “嗯,我先去别房歇着了。对了,今晚是哪间侍寝?” “是三月间的那只花精。” “呵,好,让他洗干净了等着我。” “……是。” 花九阙没再看赵灵犀一眼,走过琼堆玉砌的九阙魔宫,来到一棵碧桃树下,划破手掌,流下鲜血三滴。 桃瓣纷扬中,出现一名与赵灵犀拥有相同面貌的少年,单膝跪在地上。 “以后你就叫阑珊,人情阑珊的阑珊。就住在三月间罢。” 花九阙语气平平,像是不含任何感情。又像是千万种情感汇集在一起,凌乱的叫人听不出感情。 “是,谷主。”阑珊说道。 第十八章:人情阑珊 人情阑珊,好一个人情阑珊。 阑珊,直到最后,连名字都是赵灵犀取得。碧桃花精永远无法逃离替代品的命运,想必也就是如此了。 溯世镜中的景物渐渐模糊,最终凝聚成一滴鲜血,落在地上。 花九阙身边的一名男宠将我丢飞了的鞋子递过来,我一边蹬着鞋子,一边骂向花九阙。 “花九阙,在你眼里,赵灵犀是个随便玩玩就丢了的人偶,那在你眼里,阑珊又是什么?他明明和你跟赵灵犀都没关系,你凭什么要把他卷进来?” “嗯?是我给了他生命呢。”花九阙揉了揉左额角处的碎花瓣,妩媚笑道,“如果没有我那三滴妖血,那么阑珊现在还是九阙魔宫外的一棵桃树呢。” “跟你在一起还不如站街当一棵桃树!” “他站街好几百年,你怎么就知道,曾经身为桃树的他对本谷主没有觊觎之心?”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妖不要脸人不能敌。 花九阙依旧笑吟吟地望着我,很是无辜地说道,“你干呕什么呀,难不成是害喜了?” “嗖——” 刚穿好的鞋子又冲花九阙扔了过去。 只是这次接住鞋子的不是花九阙,而是……一个陌生的面孔。而且准确的说,那人不是接住了我的鞋子,而是把我的鞋子用一股妖力撕成了碎片。 尼玛,大爷的鞋! 那人一袭青灰长衫,腰间一把银质佩剑,活像个深山老道。长的虽然是眉清目秀,面目表情却僵硬的让人不敢直视,仿佛五官是用冰块雕成的。 他瞥了我一眼,给我的感觉就跟瞪了一眼没啥区别,这魔宫中的气氛一下子令人如临冰窖。 “呀,小浅浅,你怎么来了?”花九阙倒是笑的阳光灿烂。 “花谷主,我是来告诉您,焚玉堂的人又去进攻白虎宫了。” 光着脚丫子真冷,听这人说话更冷。 “哎,知道了。九犀,走啦!”花九阙起身,将鬓角的头发捋到耳后,然后冲我抛了个媚眼,“纯情的小东西,再见。” “等一下!” 回头一看,竟是小阑珊风风火火地跑来。 “谷主,我和你们一起去!” “去哪?小阑珊,你还是洗干净了去被窝里等我罢!。”花九阙道。 一旁的冰霜男对花九阙说道,“花谷主,这是你们自己的事,请快点解决,我不会等你们太长时间。”说罢那人便先行出了宫。喂喂,你弄坏小爷鞋的事还没找你算账呢。 “我虽然是赵灵犀的替代品,但至少也是九函谷的妖。身为九函谷的妖,保护九函谷也是我的责任。这……也是我呆在谷主身边,唯一与赵灵犀不同的。” 花九阙神色淡了淡,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九犀愤怒的开口了:“什么保护不保护的,臭屁阑珊你给老娘滚回去。老娘还没有弱到需要一个花精来帮忙,滚回去!” “我的存在就是为了替代赵灵犀,可是这个世间不需要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该陪在谷主身边的是赵灵犀,而不是我,我,只是希望能和赵灵犀有一些不同,哪怕只有一丁点的不同,也好……” 身为替代品的命运,明明存在于这个世上,却不能主宰自己的人生。 “你愿意来就来吧,可别拖后腿。”花九阙转身出宫,九犀抿了抿唇,便一言不发地跟在花九阙身后走了出去。 “是!谷主!”阑珊的脸上露出笑容。 “阑珊,要不然我们陪你一起去吧,说不定还能帮上点什么。”我抓住阑珊的手,对他说道。 他拉下我的手,笑道,“这是九函谷的事,与你们无关。况且你是人,妖界的事情就更与你无关。所以,如果你愿意等的话,就在这里等我们凯旋罢。我觉得,说不定这次回来以后,谷主就能想通自己和赵灵犀的事情了,而我,也能开始自己的生活,摆脱替代的命运。” “这?”我望向身后的卿弗离。 “就相信他罢,而且,你没有鞋也不能到处乱走是不是?”卿弗离笑着揉了揉我的脑袋。 “哎,我发现你们还真般配,下次我把宫灯上的胶在多涂一点,说不定又能粘出一对神仙眷侣来!” 说罢,阑珊就笑着跑出了魔宫。偌大的魔宫之中,只剩下了我与卿弗离二人。 “弗离,他们……真的没有问题吧。”不知道为何,我竟然开始担心一群妖物的命运。 “嗯,他们都是九函谷中最强的妖,何况还有浅瓷助阵。”弗离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可我还是怕少了些什么。 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 随后,卿弗离带我去换了双鞋穿。 这回倒好,来了趟九函谷,身上的一套装备都免费换了套新的,赚,真赚。早知道这样我就拖家带口的来了,师父也就不用老穿那件乌鸦一般的黑袍了,牙仔还能换身粉红粉红的新羽毛,问情……呃,也不知道小问情现在有没有解禁。 “弗离,溯世镜是能看到所有妖物和人类的过去么?” “嗯,不过需要沾上人或妖的一滴血。” “一滴血就够了是么?那能不能给我试试?”我冲着卿弗离拼命的眨眼睛,“就借我用一下,为了报答你我可以陪吃陪喝陪玩陪睡都行!” 卿弗离拿出那块溯世镜,抿唇一笑,一笑间仿佛樯橹灰飞烟灭。我知道,我内心的防线又一次让他笑塌了。 “卿大美人你太好了!”我本来想把他搂过来亲上一口,不过,这个动作好像太诡异了…… 划破掌心,挤了好多血到溯世镜上。这样我就能知道我是谁,我从何而来,我曾经的名字,我的父母是谁,我就能找回儿时丢失的所有记忆…… “溯世镜,溯世镜,快来呈现我的过去吧……”我像念咒语一般重复着,镜面上已被一滩猩红覆盖,可溯世镜却没有反应。 再挤一点血。没反应。 再多挤一点血。还是没反应。 正当我考虑要不要割腕取血的时候,突然听见“哗啦——”一声。 什么情况? 溯世镜……居然化成水了? 我这是什么狗血?难不成是融镜血?尼玛这是什么血种。喂喂喂,溯世镜你振作一点啊,你还没告诉小爷我的过去呢,你不能就这样壮烈了啊,溯世镜啊快点恢复原状吧快啊! 我将手放进地上的一汪溯世水里晃来晃去,直到一汪清凉透亮的水被我热乎乎的血染成红色。老天爷,你果然对我最不公了,人和妖的血都能奏效,为什么我就不行,老天爷你不要告诉我,我身体里流淌的是狗血…… “你的血怎么能这么浪费?”卿弗离抓住我的手,法力凝成的光晕笼罩在我掌心那条长长的伤痕上。 “对不起,我把你的溯世镜弄坏了。”为了表达我对卿弗离深深的歉意,我决定鬼哭狼嚎一番,“卿大哥啊,玉美人啊,小人自幼没爹没娘没钱赔您镜子啊啊!小人家里还有一个师父一只傻鸟一把好贱要养,您就饶了小人吧!小人以后伺候您、帮您养家、带孩子都行啊!” 卿弗离只是笑而不语。 我当时也根本没有想到,某年某月某一天,卿弗离把我今日所说的这番话变成了现实。 ****** 花九阙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 我也睡了一小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美美地躺在卿弗离的腿上。我用头蹭了蹭卿弗离的腿,准备翻个身继续睡,却突然听到宫门口传来脚步声。 “怎么了?”头顶上方传来卿弗离温柔的声音。 “嘿嘿没事,花九阙他们好像回来了,我听到门外有动静。” “你这小耳朵倒像从前一样好使。” “我从前耳朵就很好使吗?”我顿了顿,从他身上爬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以前耳朵好使的?” “随便猜的。”他笑笑,昏暗的烛光笼罩在如玉的侧颜上。 “我去再点几盏烛灯。”他欲要起身,却又坐了回去。 “是不是我脑袋太重,把你腿给枕麻了?” 卿弗离点点头。 “好吧,我给你锤锤吧。” 他把玩着我额角垂下来的一绺头发,我则低着头给他捶腿,然后用余光瞥着他。烛影跳跃在卿弗离的脸上,我瞥见他微微倾头,唇落在我的那一绺头发上。 头发虽然不是人身上的敏感部位,可我却全身一震。 “弗离?”我抬眼疑惑地望着他,却见他满目柔情,满脸……奸相。 “玉儿的头发很香呢。”卿弗离突然捏住我的脸,把我按到小软塌上。然后另一只手抚摸着我的脸,尽是怜惜。 “玉儿,不喜欢这样么?”他的鼻尖碰到我的鼻尖,浅浅的鼻息拂过我的嘴唇。 完全……完全动弹不得。好像自己的每一处感官都被眼前的这个人控制着。自己的目光完全无法离开那乌黑剔透的瞳孔,呼吸变得愈发急促。我看见他的瞳孔变成了茶色,而且还在不断变浅。就像是,要蜕变成金色一样。 “咚咚咚——”门外传来三声敲门声,外面的妖使说道,“卿公子,谷主已经回来了。” “好,我知道了。” 卿弗离在顷刻之间就放开了我,以至于我以为方才那一幕只是幻觉。 “走吧。” 他对我偏头一笑,乌黑的眸子玲珑剔透,神情依旧如白荷般优雅从容。 ****** 出了房间,花厅里亮的烛光差点闪瞎了我的眼。 “浅瓷,花九阙呢?”卿弗离问那个冰霜男。 原来冰霜男就是什么芸玉阁的第五护法浅瓷。 “他先上去了。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先退下了。” “好。”然后卿弗离冲我说道,“我先去问问花九阙,他对于赵灵犀的最终决定。” 我点点头,然后四处张望一番,“阑珊和蛇崽子呢?” “那边。”浅瓷指向一个角落。 “哦哦,谢谢浅护法!” “……” “喂!九犀,你一人猫在这里干嘛呢?跟一头小红母猪似的,喂,把脸抬起来啊。” “喂!蛇崽子!阑珊呢?”我蹲下去,按着九犀的肩膀。九犀缓缓抬起头,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突然扑进我怀里,眼泪鼻涕弄了我一身。惨,这次又要换衣服了。 “不,不用说了,我知道了。你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我把九犀抱在怀里,她的哭声越来越大,我只能紧紧的搂着她。九犀虽然看起来蛮横不讲理,身材却是瘦瘦小小的。 她若是人类的孩子,那么这个年龄正是家中众星捧月的小公主。可她是妖界的蛇姬,从小便家破人亡,连那些真心待她好的妖怪也不知会在何时就被除妖师取了性命。 阑珊,还真的是人情阑珊啊。阑珊那臭小子临走的时候还说要往宫灯上涂胶水,把我和卿弗离粘在一起呢,他娘的,爷爷我最恨说话不算数的人。 “九犀,你应该为阑珊感到高兴……” “老子他娘的高兴个屁!你他娘的又不是妖怪你懂个屁!” 这蛇崽子的力气还真大,不但把鼻涕眼泪都抹在我胸口上,还不断锤着我的胸口。娘的,一会儿又要吐血了。 “九犀,你听着,阑珊是为了保护九函谷而死的。他做到了赵灵犀永远做不到的一点,所以,至少他不再是赵灵犀的替代品了。” 为什么解脱的方法只有死路一条,我很想问这个问题。但我不能问九犀,因为这蛇崽子形如悍妇,内心却和普通女孩家一样脆弱。 “九犀,我以前听师父说过。花精消失,只是变成了他以前的花树模样,并不是永久的离开了这个世间。所以。来年春天,你可以在碧桃树下呼唤他的名字,说不定,他会听到你的声音,这也算是老天爷对花精的一丝眷顾吧。” “真的?” “嗯!” 以前在灵山上我的确听师父这么说过,虽然没有亲身试验过,但慕容长渊的话应该是能信的吧?应该吧…… “要是假的话我就把你和那个叫毒妃的女人一块杀了!” “毒妃?” 赵静娴。 “就是那个女人,她一直都在围杀阑珊,看到阑珊以后,那个女人的目标好像就不是白虎宫了,她一直在追杀阑珊,而其他人则负责挡住我们……那女人什么损招都用,阑珊怎么可能挡住她的攻击,怎么可能……” 九犀大朵大朵的眼泪又落了下来。我把蛇崽子搂进怀里。 因为自己的弟弟与妖怪有染,所以就要将自己的亲生弟弟神不知鬼不觉地毒死。赵静娴,又怎么能忍受妖怪与赵灵犀长了同一张脸。 “滚!”九犀突然一拳打倒我的下颔上,我应声扑地。小崽子太狠了。 “说!老娘最落魄的事情被你看到了!你也要把自己最落魄的事情告诉老娘!不然我抡死你!”说着用袖子豪气地抹了一把眼泪,掏出腰间的银鞭。 “好好好,九犀小殿下别着急,我说我说,我最落魄的一次嘛?就是以前我连着挨饿了五天,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去偷了两个馒头,却被人发现追着我满街打。而且他居然还放狗咬我,那狗咬了我好几口,不过我也咬了馒头好几口。后来也要感谢那群狗,说是得了疯病,他们怕我也染上了疯狗病,一个个的都不敢近我身了!哈!不过我什么事都没有!” “这算什么,又不是生离死别。换做是我,我就把那些人打成狗,狗打成猪!” “喂喂,那一群狗和猪追着你跑岂不是更麻烦?” 突然有人站在我身后,顺了顺我的头发,“若是以后再碰上这些琐事,无论是人,是狗,还是猪,敢碰你一根毫毛我都会亲手杀了它们。” 顿觉一阵凉风吹进脖子里,回头一看,卿弗离正笑脸盈盈地看着我…… 第十九章:离别偷吻 “大哥,您能不能别这么阴笑,笑的我直发毛。”我冲卿弗离说道。 “有么?”他很是无辜地把放在我头上的手缩了回去。 “算了算了。”卿弗离那么温柔如玉的人怎么可能会阴笑,肯定我想多了。 “对了,花九阙……怎么说?” 卿弗离敛去笑容,颇为无奈的摇摇头。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阑珊,还要再失去一个赵灵犀么?” “罢了,这应该算是九函谷的家务事吧,既然花九阙已经决定,那我们,也无需再插手了。” 我点点头,却还是不禁对赵灵犀和阑珊两者的命运感到惋惜。前者付出了爱,却没能得到任何回报,后者则用死证明了自己的不同。我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花九阙抛弃了赵灵犀,又在碧桃树下流了三滴血,弄出了一个阑珊。大概这就是所谓的风流债吧。 离开前,我依旧没有看到花九阙。只是九犀那小崽子抱了抱我,让我顿时受宠若惊。当然,她抱卿弗离的时间比抱我的时间要长很多,而且最后还是我生拉硬拽地将其从弗离的身上抠了下来…… 九犀那蛇崽子还不忘恐吓我几句:“半吊子除妖师于木琊,你给老娘等着,等老娘成了九函谷里最厉害的妖怪,老娘就天天去你家作祟!” “……老娘诅咒你x无能,娶了媳妇生不出孩子,以后十八代都断子绝孙!” 损,真损。爷他娘的最怕的就是得了x病没法调戏美女。 我刚想抬手捏扁这蛇崽子的脸,却见卿弗离贴在九犀的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那声音比蚊子叫唤的声音还小,小爷这无敌的耳朵都没听到。 九犀那一张小脸“唰——”就红成了一个大水萝卜。她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圆了一双杏眸,瞳孔颤动,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 “你你你你居然……”她不可思议地望着我,支支吾吾到,“我我我我走了。后会有期!” 转身她就跑没了影。 “那崽子抽什么疯?”我的嘴角微微抽搐,望着卿弗离,“你跟她说什么了?” 卿弗离一双细细长长的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形,笑容极为动人。 ****** 回首九函谷,想来妖物也没有世人说的那般无情。无情自被多情扰,落入红尘,便有了红尘的羁绊。出生于情中,丧命于情中,死了之后能留给人念想的也只有情了。 当我们再回到清州时,赵员外的府邸竟高悬着一条条白绫,黄底黑字的“奠”字尤为突出,一声声啼哭不绝于耳。 看来是我们回来晚了,赵灵犀已经……归西了。 赵云知呆呆的坐在灵堂里,眼中的泪水已经干涸,就那么呆呆的坐着,望着屋中的灵位,没有任何的动作,眼睛也不眨一下,此时也无异于一个死人。 我走近看那灵位,却是——爱女赵静娴之位。 “二位公子,慕容公子在后庭。”赵府的管家老头对我们说。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问那管家。 “小姐……小姐是前几日上山采药的途中,被狼……咬了,我们发现的时候都已经辨不出小姐的模样了,只看到了小姐随身携带的玉佩……”说着,那管家又落下了眼泪,“小姐为了少爷能早日康复而日夜采药,却不想少爷还在昏迷之中,小姐就先……” 赵静娴那浑身是毒的女人会被狼咬死?你逗我呢?狼咬了她不被毒死就是三生有幸了! ****** “你怎么看?”我问卿弗离。 “她应该是回焚玉堂了,看来焚玉堂那边又有新动向了。”卿弗离说。 走过抄手游廊,就见牙仔那炸毛的傻鸟扑扇着翅膀激动地向我飞了过来,我伸出手准备把那傻鸟好好蹂躏一番,却见丫直接飞到卿弗离的脸上,“啾、啾”就亲了两口。 丫的,亲面具也不嫌硌嘴! 正当牙仔乐不可支地求卿弗离蹂躏它时,慕容长渊款款地走了过来,眯着狐狸眼,道“小榆树,你可让为师好等,怎么样,花九阙弄来没有。” “师父……”我冲着慕容长渊可怜兮兮地眨了眨眼睛,“师父,小的尽力了。” “尽力了?”慕容长渊的笑意更深,“那就是没弄回来喽。” “师父,虽然我们救不了赵灵犀就赚不到钱了,不过这对赵灵犀也挺好,你想赵灵犀下辈子投胎的时候就忘了那花麻雀了,也算是皆大欢喜……”越解释,越别扭,慕容长渊彻底把我笑毛了。 “小榆树!”慕容长渊把我拎过来就暴打一顿,“臭榆树崽子!你以为人类这一世的性命都是白来的吗?你怎么不去投胎试试,看看下辈子是投上来继续做人,还是真变成了一棵榆树!” “啊啊啊师父我错了!”我和慕容长渊扭打在一起,准确的说是我被他骑着打,“师父你太沉了该减肥了吧!我不在的时候你又偷吃什么好东西来着是不是?都不给我留啊啊你还是不是我师父啊!” “小榆树,你信不信我废了你?”然后裤裆处的某个东西被师父用膝盖顶住。 “……啊啊啊弗离救命啊,谋杀亲徒了!!” 咦?卿弗离呢? 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从慕容长渊身下挣脱出来,却发现走廊上已没了卿弗离的踪影,只有小小的牙仔,在风吹柳树摇下,暗自神伤。 “小榆树,你日后还是离卿弗离远一点。”慕容长渊对我说,“他可不是你能驾驭的类型。” “啊?什么意思?”我把牙仔从地上捡起来,扔到脑袋上,牙仔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安然卧下。 “你不是喜欢他么?” “我又没有断袖之癖,是牙仔喜欢他啦。”我摆手笑道。 “那可不一定,是不是断袖,关键在于感觉。小榆树,你对卿弗离有什么样的感觉呢?” 慕容长渊把脸凑近,今天这厮绷带绑的倒是结实,一点都看不到那颗金色的异眸。 “没感觉啊。” 没感觉才怪! “那就好。”说罢,慕容长渊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待今日我将赵灵犀的魂魄亲自送到地府,我们就要接着去找凝玉血了。” “好……” ****** 是夜,月白风清,戋戋桃瓣拂月影。 我同慕容长渊用晚膳时也没发现卿弗离的身影,后来我把牙仔交给了师父,自己先回了清雅阁。 清雅阁中亮着一盏昏黄的小桔灯,我蹑手蹑脚地推开门扉,烛火被渗进一缕春风带的晃动了一下,仔细地关好门后,却发现卿弗离躺在床上,睡的正香。 他侧身睡着,昏黄的烛火笼罩在精致的侧颜上。我轻轻拉过一旁的被子,为他盖好,又不忍心爬过他的身体去后面睡觉。一怕惹醒了他,二怕就此错过了一个吃美人豆腐的大好时机! “卿弗离。”我小声叫着他。 那张面如冠玉的脸清晰无比的呈现在我的眼前,墨眉间的美人痣赤红妖艳,睫毛比女子更甚纤长,在眼睑下方布下一层浅浅的阴影。就如水中皎月,宁静从容的安眠着,没有一丝风来吹皱着湖中月色。 “卿弗离,你的下巴怎么这么瘦。” 看他睡熟了,我便奓着胆子捏捏他的下巴。 果然是睡着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卿大美人,你皮肤真好!”说着又摸了一把他的脸,“弗离啊弗离你说这世间有没有能把人变成姑娘的法术,你变成姑娘嫁给我算了。” 嘿嘿嘿睡着了的人就是好欺负! “卿美人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呀,哼哼,不说话我就给你编小辫!你梳起小辫来肯定更像姑娘!”我轻轻捧起他的一缕头发,握在手中,分成三股,开始编麻花辫。 “卿姑娘,你头发真香,还滑溜溜的,一看平时就没少保养吧?” 他不说话,还是那么安静地睡着,许是太累了的缘故,他不动不说话,连睡姿也不换一个,就像灵魂出窍了一样,我便也失了给他编小辫的兴致。 我打了个呵气,解开他的小辫,轻声道,“美人,我也困了,不过我还没玩够怎么办?” “反正我明天也要走了,所以卿美人,我在你身上留下个印记好不好?你可别把我给忘了,我可是第一次给别人留这种印记呢,不说话就默认了哦。” 我坏笑着看着熟睡的卿弗离,然后低下头,将自己的唇贴在了他的唇上。 怎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了…… 卿弗离的眼睛……什么时候睁开的?! 凝视着那双乌黑剔透的眸子,心跳加速到无法正常的呼吸。 “唔……唔。” 我欲要后退,却发现自己被卿弗离整个圈在了怀里。 他的身上清清凉凉的,而我的体温却在直线上升,简直就像一只熟透了的大红虾。 卿美人啊卿美人,你什么时候醒不好,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醒。 “奉开唔啊……” 我一张嘴,他的舌头就灵巧的滑了进来,缠住我的舌。 直到我快窒息,临近昏迷的时候,他才放开了我,将我放在床上。 我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天啊我刚刚做了什么?还是我刚刚被人做了什么?我彻底凌乱了。 卿弗离望着我,嘴角勾着笑意,细细长长的眼睛弯成月牙,眸子泛着狡黠的光。 “卿卿卿卿……弗弗弗弗……离离离离……”我又叫不好卿弗离的名字了。 “嗯?”他抬起手,微凉的指尖游走在我的脸颊上。 “卿卿卿公子……您是不是有梦游症?” “反正我明天也要走了,所以卿美人,我在你身上留下个印记好不好?”卿弗离笑道,手指滑到我的领口。 “美人,我也困了,不过我还没玩够怎么办?”他倾头俯在我的耳边,那低沉清越的天籁之音让人越听越想死…… “卿姑娘,你头发真香,还滑溜溜的,一看平时就没少保养吧?” 他开始解开我的衣扣。 “卿大美人,你皮肤真好。卿弗离,你的下巴怎么这么瘦。”他挑起我的下巴,幽幽的笑着。 而此时我的印堂一定已经布满了青云……快死了…… “卿卿卿大哥,您您您是不是做做做做春梦了?您您您睁开眼睛看一看我我我我是于木琊。” 他不管,接着慢条斯理地解我的扣子。 “卿卿卿卿美人!小人不行了,小人肚子疼要如厕啊啊啊。”说罢我打开他的手狂奔出了清雅阁,他倒也没阻拦。 ****** 我一直跑到慕容长渊睡的地方,一脚踹开门。趴在“断情”剑上睡觉的牙仔被我吓了一跳,惊掉了好几根羽毛。 见慕容长渊没在床上,我便一下扑了过去,拉过被子,蒙头就睡。 我肯定做梦了,对对对,睡醒了就好了。 第二十章:两情相忘 翌日清晨,蒙眬之中只觉得有些事情不大对劲。 都这点了卿弗离应该起了啊,怎么我身后还有个人? 我翻过身,睡意朦胧间,看见的是左眼绑着绷带的慕容长渊…… “师父?你怎么跑到我这儿来睡了?” 然后我就被一条飞腿踹下了床。 “我还想问问你!昨天我就出去看了一会赵灵犀,你怎么就爬到我床上来了?”慕容长渊赤裸着上身,清晨的阳光笼罩在麦色的肌肉上。 “你半夜去看赵灵犀干嘛?”我揉揉眼睛,从地上爬起来。 “昨天花九阙来过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没请来么?” “是啊,是没请来。”我顿了顿,“你说神马?!花九阙来过了?!” “是啊,昨天花九阙说他有几句话要和赵灵犀说,然后我就在门口等,等我感觉到花九阙气息消失的时候,我再去看赵灵犀,赵灵犀的病就已经好了。” 慕容长渊打了个呵气,从床上爬了下来,穿好衣服。 “你是说,赵灵犀的病好了?那花九阙呢?”我疑惑。 “不知道,反正赵灵犀的病好了。”慕容长渊拾起一旁的问情剑,问情剑锋芒锃亮,全身沐浴在晨曦之中,颇是朝气蓬勃。 “问情剑也解禁了?” “嗯。”师父笑笑,然后他扯下自己左眸出的绷带,灿若长空的金色瞳孔露了出来,他指着自己的异眸,道,“有时候最难的方法就是简单的方法,问情根本就没有断,不过是妖物造出来的幻象。” “如果你还想知道更多的话,就去问卿弗离吧,他知道的事情可比我多多了。”说罢,慕容长渊迎着晨曦走出了屋中。 ****** 落英缤纷,桃花的时节已经悄然过去了。 卿弗离正站在一株桃木之下,任落花簌簌缀上衣袍。 “弗离!赵灵犀病好了是吗?“我问他。 他点点头。 “唔,看来那个玉妖渣子花九阙也没渣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对了,那赵灵犀要和花九阙一起回去么?” “花九阙消失了。”卿弗离淡淡道。 “呃……消失?是失踪了么?” “他的身体受过太多的创伤,他说他不需要凝玉血,所以南林那边也尊重了他的选择。他用身上最后的妖力救了赵灵犀。” 玉妖,虽然法力高深莫测,可一旦受伤却无法自主愈合伤口。直到体内的灵力慢慢流失,直到灰飞烟灭的一刻。 “那赵灵犀知道么?” 卿弗离摇摇头,“花九阙抹去了赵灵犀与自己有关的所有记忆。” 所有……记忆? 我怔住,“他居然会这么做。” “两情相忘与两情相悦也都算是喜剧一场罢,至少彼此间不会再有任何伤害。” 卿弗离将手放在我的头上,轻轻揉了揉。他说一厢情愿比你情我愿的爱情要付出更多。 ****** 赵灵犀病好以后,赵云知的身体渐渐衰弱了下去。所以赵灵犀撑起了赵府中大大小小的所有事务,就连赵云知的员外之职,也将不久落于赵灵犀的头上。 一场桃花开败,春意阑珊。赵灵犀也自此搬出了紫花堂。 那日,当府中的小厮打扫紫花堂时,赵灵犀对着那门庭中的两幅画作发愣了许久,却还是将那两幅画尘封在了紫花堂中。 一副烟雨楼台,柳绿墙红,桃瓣飘摇盈入花窗。画中少年手持紫毫,书写长卷。 一幅幽谷深处,云舒缱绻,桃花怒放染红天涯。画中倩影一袭紫衣,广袖翻飞。 起初我们不明白这画中景画中人的意思。但现在,我们明白了,而赵灵犀却淡忘了。 『以前,我只能喜欢春天,因为爹爹说冬日太冷,夏日太热,秋又太凄凉,所以一年中我有三个时节都要呆在屋里,哪都不能去。』 『侍从们只照顾我,却从不和我多说一句话,怕越了规矩。姐姐又恨我……爹每日也都很多事务要忙。所以我只能画画,却并非是喜欢画画。我只是喜欢自己那些永远无法触及的美景,每一幅画中的景色都是我失去的,或是不曾拥有的。』 『所以,九缺,我希望你能和春日里的桃花一样,永远,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的画作里。』 花九阙从此成为了赵灵犀脑海里不复存在的记忆。 已到了初夏时节,府中新挖出一条条水渠,种满了碧绿的荷叶。想必在今年的炎夏,赵府中的荷花应是袅袅婷婷,分外好看。 『九缺我发现民间真的好好玩,你以后能经常带我出来吗?以前听爹爹说,莲花都是夏日才开放的。到时候十里莲花,一叶扁舟,与君共乘风。九缺,到了夏天你一定一定还要陪我出来……』 如今,十里莲花向艳阳,长亭晚风君不在。 ****** “这是赵府的一点心意,为了感谢各位救了我的性命。”赵灵犀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衫,倒是玉树临风一少年。 赵灵犀我没多少兴趣,不过对于他拿着的那些金灿灿的大元宝我和慕容长渊倒是极有兴趣。 虽然赵灵犀的病情康复跟我没多大关系,可是白给的金元宝不要是要遭天谴的! 一边乐呵呵地捧着元宝,一边问向赵灵犀。 “赵大哥,向您这样又帅气有多金的好小伙,肯定少不了姑娘追吧?有没有好看的,给我也介绍几个!” “这个……”赵灵犀笑的腼腆,“哪日你跟我去清州的青楼逛逛不就行了。” 青楼?赵灵犀是不是被花九阙附身了?曾经的赵灵犀可是只钟情一人,断断说不出此话的。 “赵灵犀,你不是只愿钟情一人么?” 『因为我会对九缺钟情,我赵灵犀一生都只钟情九缺一个人。就像爹爹和娘亲一样。』 “对于自己喜欢的人,自然是要专一钟情的。可若是这一世都寻不到自己喜欢的人,也不能孤独终老是不是?” 看来赵灵犀大病初愈不假,连脑筋都会转弯了,不会只在一棵树上吊死了。 “若无其他的事,灵犀先告退了。” “好好,您慢走。” 然后我跟慕容长渊继续点银子。 “师父,我觉得赵灵犀变化还挺大。” “嗯,他毕竟被强行取走了一部分记忆,心中难免会有空落的地方。” “他应该是把花九阙彻彻底底的忘干净了吧?” “应该是吧,谁知道呢。万一花九阙的妖力也是个半吊子呢。” ****** 收拾好行囊之后,我和师父决定明日就离开赵府,虽然白吃白喝这么多天让我们挺不舍的,不过好在又拿到了这么多金元。 反正赵府的银子那么多,也不在乎救济救济我们这样的落魄小户。 我正思忖着该如何去向卿弗离告别,却见赵灵犀伫足在赵府中最后的一棵桃树之下。 像一场纷飞的粉色雪花,簌簌飘零。赵灵犀的身子着实是越发的好了,面色红润,正如花瓣一样的翩跹少年。 几朵落花缀在他的掌心,极像那玉妖渣子额角的碎花花痕。 清风拂面桃花醉,白衣少年锦下吟。 桃花败了,穷尽碧落。大抵,花开的目的就是为了花败吧,为了刹那芳华而穷尽余生。 “九缺……” 我大吃一惊,以为出现了幻听,可那温润的少年声线依旧在耳畔响起。 “九……缺……”似是带着隐隐的哭腔。 说实话,我不怀疑花九阙的妖力,所以,我在想: 有没有这么一个人,你忘记了他的存在,忘记了他的面孔,忘记了与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幸福、快乐、悲伤、痛苦,统统都忘记了。 却唯一记住了那个提起来会让心莫名发痛的名字。 “九缺……” “花九阙。” 『九缺是神仙,我赵灵犀就喜欢神仙!九缺是妖怪,我赵灵犀就喜欢妖怪!我!赵灵犀!喜欢的是九缺,所以也要爱屋及乌!』 狂花疏影穷碧落,灵犀灵犀奈何兮。 ****** 晚上我回到清雅阁,卿弗离还没有回来。 洁净无尘的桌案上依旧放着一张古琴,仿佛还像每晚闲暇之余,他会落座窗下为我拨弦弄曲。 可是今朝一别,却不知何夕再会。 我用手抚着琴弦,按了半天也没按出一丝声响。不得不叹息,自己着实没有音乐方面的天赋。 “你在做什么?” 身后传来卿弗离好听的声音。 “呃,没有,你琴弦脏了,我帮你擦擦。” “哦?是么?”卿弗离走到我身边,比我高出一大截。 卿弗离手捧着我的脸,突然宠溺地笑笑,道,“玉儿,那日的事,我们还没做完呢。” 玉儿?玉儿到底是谁?他好像好几次都叫我玉儿。 “哪哪哪哪日的事?”我突然想起某一天自己衣服被脱到一半就仓皇而逃了。 “小玉儿,你是在耍我吗?”他突然低下头吻住我,顿时我脑袋一崩,昏天黑地了。 原来卿弗离也是个断袖啊哈哈,不对不对,我是在高兴什么。 快快快快反抗啊于木琊,于大除妖师,你要是再不反抗就被卿弗离吃干抹净了喂。 可是,完全……完全没有力气反抗。 “砰——”地一声,卿弗离把我推到床板上,随后抓起我的两只手桎梏在头顶上。 “卿卿卿卿大哥你你……你要干嘛?” 他他他他扯我裤子干嘛? “卿、卿弗离你放开我,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玉儿,”他咬住我的耳垂,喃喃道,“我现在,非、常、不、爽。” “你你你你不爽管爷什么事啊,爷一向老实做人也没惹过你啊!”我用力蹬腿,想把身上的人一脚踹下去。 “第一,你居然不认识我了,第二,你竟然敢和别的男人一起睡,第三,你现在敢拒绝我。” “第一,我认识你,你叫卿弗离。第二,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和男人一起睡怎么了?又不会睡大肚子。第三,你你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要做……嗷呜!” 丫的,丫的居然咬小爷我的胸! 师父,师父快来救我啊,我被一个披着羊皮的禽兽给咬了! 正当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之际,且听一声巨响,木屑飞扬,一把长剑直接劈开了清雅阁的窗棂。 “嗯?” 卿弗离终于从我身上离开,广袖一挥,一股强劲的法力将清雅阁的前殿整个移成了平地。 移成了平地? …… 喂喂,这可是别人家喂,卿弗离你做了什么?! “小玉儿,”卿弗离回眸冲我笑道,“等我回来我们继续。” 他黑发飘飞,媚眼如丝,笑如妖孽。 卿弗离从后窗跳出,慕容长渊挥着问情紧随其后。 最后只剩下残破屋檐下衣衫不整的我和一只傻鸟牙仔,互望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像只是弹指一瞬,清雅阁的前殿便化作了尘埃。 “等、等等我啊!”我也追了出去。 ****** 暖风拂面,一轮月色亮的惨白,群星疏离。 流光气旋在藏蓝的天幕上时隐时现,我辨得出,那是问情的锋芒和弗离的法术。 到底是怎么回事?卿弗离一介小小的除妖师,怎么可能打得过慕容长渊? 我飞奔过去,生怕误了一秒,卿弗离就变成了慕容长渊的剑下亡魂。 那两人停在了一块平川之上,互相对峙着,我刚想跑过去,却听慕容长渊道,“尊上何不让在下一睹真容?” 一睹真容?卿弗离。 青云碧月,云彩抹淡了月色,投下深深的阴影。 我驻足在婆娑的树影之中,望着依旧安之若素、从容浅笑的卿弗离。月影挡在他的脸上,有一瞬的暗淡,紧接着,月光苍白,我的指尖末梢都无法抑制的颤抖着。 不……不可能…… 但见卿弗离的头发被白色渐染,融在苍白的月色之中。 眉心那一点赤红的美人痣像绽放的莲花,徐徐蔓延至一朵繁复的妖印。 一双琥珀般的金色明眸,仿佛吞噬了世间的所有色彩,所有色彩都不在缤纷夺目。只在一瞬,便被眼前的那个妖人彻底蛊惑了去。 白发胜雪,媚眼如丝,眸若琥珀,美人似月。 那美人嘴角勾起的一抹浅笑,妖美诡异。 好熟悉…… 这是……嫦娥姐姐?! 第二十一章:南林妖山 我傻了。 彻底傻了。 平静月色之下,白光黑影惊下落木萧萧。剑划破气流的嘶鸣声,气流弹开锋刃的嗡鸣声,一声一声不绝如缕。 问情剑锋直抵卿弗离的咽喉,却在挥袖之间,一道更强劲的气流将慕容长渊连人带剑卷到了对面。 再持剑站起的慕容长渊,嘴角已流下一条血痕。 而卿弗离孑然一身地站在月下,雪发飞扬。玉面上的微笑,高贵而又骄矜。 慕容长渊用手擦了下带血的嘴角,左眸处的绷带已在方才的打斗中没了踪影。那颗金色的异眸却在一轮苍月前失了光彩,可他却是笑的轻松,“不晓得尊上大费周章来到人间,又与在下处处周旋是为何意?难不成,是凝玉血丢了吗?” “我南林之事,与你一介凡人何干?以囚禁玉妖来换取长生不老之身,阁下真是让卿某好生佩服。” “尊上只要借在下凝玉血一用,便可使这酒觞中的玉妖再度出世。尊上何必为了一个小小的凝玉血,而失去了芸玉阁的左护法?” 慕容长渊的手中拿着那盏红玉酒觞,不知何时,牙仔也飞了过去,停在那酒觞的边缘。 卿弗离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半眯着琥珀色的眸子,慵懒道,“以阁下对那红玉的痴爱,想必就算没有凝玉血,你也会将他保护好的罢。所以——” 蓦然紫光乍现,精纯的妖力凝结成紫色的气流呈旋涡状地向慕容长渊席卷了过去。紫光遮掩了月色,像一条巨龙张开了血盆大口,欲将师父、酒觞、牙仔和问情一同吞噬到黑暗的最深处。 我看见慕容长渊的脸色骤变,紧紧握住问情,深锁眉宇,念着冗长的咒文。 卿弗离是一只妖,一只能把慕容长渊打到吐血的妖。而且他还被慕容长渊称作尊上?乖乖,这普天之下的尊上可只有一个,那便是南林妖山的妖尊萧咸玉。 望着天边蔓延的浓浓紫雾,以及被掩埋在紫雾中的问情发出的淡淡光芒。在这样下去,不是师父被妖打残,就是师父吐血身亡。 “喂!那边的妖怪快放开我师父!”我从树后窜了过去,拼劲一身力气,在漫漫紫雾之中用法术勉强的撑开一叶屏障。 可在如此浓烈的妖雾面前,我那半吊子的法术近乎为零。 猛烈的气流从四面八方向我扑了过来,眼看即将丧命之际,却突然喊出了一个最能给予我安全感的名字—— “卿弗离!” 果然,妖雾顷刻消散,我看见站在月色下的卿弗离漠然的看着我,万千紫光萦绕在他的周身,衬的他的身材更加颀长,就像是一位高贵从容的月下谪仙,俯视着周遭的一切,仿佛一切事不关己。 我刚想长舒一口气,却突然感到右胸口被身后一股强大的吸力撕裂,无法呼吸的疼痛。 喉咙一甜,吐出一大口血。 涌出的血是温热的,可身体却凉了大半。呼吸渐渐变得困难,我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去,却见师父似乎颇为惊喜诧异的望着我,他的异眸微微颤动,手中捧着的红玉酒觞中溅着我的血,血珠一滴一滴被酒觞吸收进去,右胸口处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流到酒觞之中。 “你……果然是……”没等师父说完,就被一股妖力弹出了十万八千里地。 卿弗离把我接在怀里,依旧是熟悉动听的声线,“我不是跟你说,等我么。你看你,又不听我话了。” 我明明听见了卿弗离的声音,却凝视着那双美得不可方物的金色双眸,缓缓道,“你是谁?” “玉儿,”月华流泻在那陌生妖人的身上,他拥紧我,然后拨开我额上的碎发,落下浅浅一吻,“玉儿,跟我回家。” 他与我十指交叠在一起,就像牵起了我的手。 …… 喂喂等等你回什么家啊?先给小爷我把伤口包扎上啊喂!否则等你回家了小爷我尸体都凉透了! ****** 再睁开眼睛时,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同。 上方是鎏金镂花的朱红屋顶,四周垂下来的是金色柔软的纱幔。屋中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环顾四周,阔气,真阔气。我于木琊长这么大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气派的屋子。难不成我是遇上了穿越,一朝穿越成了皇上,落到了皇宫? 然后我意识到自己躺在一张十分巨大并且豪华的双人床上。软和,真软和。我长这么大还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床呢。 我左滚滚,右滚滚,我滚来滚去,滚来又滚去。以使清凉的床单消除胸口处伤口的灼痛。 “哎呦——”这奢华大床就是不一样,买床还带送人偶的。 这人偶身上可真凉快,蹭蹭,再蹭蹭。不行,伤口还是好疼。干脆直接抱住人偶算了,我便像八爪鱼一般扒在了人偶身上,头埋进人偶的怀里。 “玉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啊?”我一脸歆享的扬起脸,然后——死了。 等等啊让我想想刚才发生了什么?眼前这个人是谁?我又失忆了?不对,我知道自己叫于木琊,刚刚师父和卿弗离火拼,然后我为了救师父就挡在了他前面,结果被师父一剑捅穿了右胸…… 呃不对,好像忘了点什么。对了,卿弗离……卿弗离变成了嫦娥姐姐?! “嫦娥姐姐?!”我一把推开怀里的人偶。 “说什么胡话?”他随意扯下一条束缚金色纱幔的缎带,将齐腰的雪发绾了个结。眨巴着一双金色的眸子看着我。 “小玉儿,你是不是又失忆了?”他捏起我的下巴,偏着头望着我。 我欲要往后面退,却被他一下压在了床上。 床啊!你快塌啊!你只是一张床而已,没必要这么结实! “妖妖妖妖美人……我的肉可可不好吃……您要是把我吃了,恐怕您这水……嫩的皮肤……就要长皱纹了……” 我靠那妖精在做什么,我靠他居然在舔我脸,喂喂喂你的口水喂! “啊……疼疼疼疼疼。” “怎么了?”他垂头望着我,柔软的白色发丝骚弄着我的脸,痒,真痒。 “你压到我伤口了!” “哦?”他清浅一笑,和卿弗离的笑容并无差异,只是眸子变成了金色,头发变成了白色,眉间多了一朵绯红的妖印。 “慕容长渊倒没下狠手,那伤口只不过浪费了些血罢了,要不了你的命。” “若你实在疼的难受的话,今晚就给我好好侍寝,我便用法术帮愈合你的伤口。陪我上床,给我喝你的血,这可是凝玉血应尽的义务。” 他对我媚眼笑望之。精致的五官倾倒众生,天籁的嗓音如仙乐丝竹,与卿弗离如出一辙。 可是,卿弗离,那个会因我受伤而伤怀的弗离,那个一日三餐都对我倍加照顾的弗离,那个有他在就会安心的弗离,那个弗离,是我想要抛弃浮生伦理与他比翼双飞的弗离,不是眼前的这个妖孽,那个弗离,姓卿,字上玉。 “你是谁?”凝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我再次问道。 “小玉儿,你的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他压倒我,十分粗鲁地将我身上的衣服扯成碎片,我的伤口被带的一痛。 “小玉儿,你给我记住。我姓卿,名弗离,字上玉。” “给我滚蛋,你他娘的才不是卿弗离,你个白毛妖精充什么人类,滚……啊,滚!卿弗离才不是你!” 他突然解开了自己身上宽大的浴袍,丢到地上,然后整个人压在了我的身上。 一手猛地勾起我的腰部,琥珀色的眸子像是散发着醉人的妖蛊,身体触及着那片冰冷冷的肌肤,骤然像中了妖蛊般心如鹿撞。 “喂……喂……妖……妖精,你要……干熟木唔唔奉开啊啊啊!” 我欲向后躲闪,他却死死扣住我的后脑勺。冰凉的手指埋进我的头发里,他两瓣唇覆上来的时候,我的脑子“哄——”的炸开了锅,连发梢都变得滚烫。 他蛮横地撬开我紧紧闭合的嘴巴,湿漉漉的舌头滑进了口腔,又勾住我的舌头交错缠绵在一起。我好像忘了自己是谁,望着眼前的这个妖是谁,直觉得天地都混淆在了一起,不分你我。 结束了冗长的亲吻,他终于放开了我。我倒在一旁,急促的呼吸。 “玉儿你真是的,居然连接吻都不会了。” 我靠这么猥琐的话他居然能笑着说出口,果然妖怪都是没有节操的! 他拿起一旁的白瓷小瓶,一根手指伸入瓶中沾了些不明液体出来。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一幕好像在哪里见过。花九阙和赵灵犀那个啥的时候,花九阙就做过这个…… 莫非…… 不,不要! 他再度环起我的腰,分开我的双腿,然后一根手指就伸入进了我的后茓里。 “啊……他娘的,你丫做什么!”连牙齿都在打颤,身体不住的痉挛。 他的手指一直在我的体内抽插,抽插。我用力的反抗,可他还是将手指放在里面,塞满我的后茓。 “玉儿你真不乖。”他用那令人骨酥的声音对我说道,然后不知从哪里扯来一条绳子,将我的双手牢牢绑在一起。 我用力挣脱绳子,可最终磨破了手腕,绳子依旧结实。 “没用的,小玉儿,不想受伤的话就乖一点,既然你忘了我,那么就用身体想起来罢。” 他将我双腿间的距离分到最大,身体上最私密的地方以一种奇耻大辱的姿势呈现在他的眼前。 他他他他他……不会是想像花九阙和赵灵犀……那样……把我那样了吧…… “嗯啊……啊!” 强烈的痛感近乎将我整个人撕成两半,我倒在床上无法抑制的抽搐。头发像是被人狠狠的拽着,头皮一阵发麻。 他肆无忌惮得在我的体内撞击着,身下银靡的声音令人面红耳赤。 “……他娘的,给爷滚出去……啊,啊……” 不知道为什么,望着那张和卿弗离一模一样的脸,我的眼睛忽然渐渐的湿润。也许是自身对于疼痛感的反应,可是……我用手死死抠住另一只手的掌心,掌心和汗液混在一起。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一个妖的面前掉眼泪?小爷我可是……我可是很强很强的除妖师! 曾经被小孩子丢石子砸破头,也会独自一人去还击,即使最后被打的遍体鳞伤。 曾经被大人家的狼狗追着咬,也会一直一直奋力的跑,即使最后差点被咬断了小臂。 以为自己足够的坚强,却忘了那只是一个人时不得不有的逞强。 果然,果然不能和任何人建立起羁绊。 慕容长渊会一剑捅穿我的身体,而卿弗离对我则是彻彻底底的欺骗与羞辱。 透过眼前的蒙蒙水雾,我望着身上的那个妖,和卿弗离一样美的不可方物,因为他就是卿弗离。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真的不会相信他是卿弗离,而一直出现在我幻想中的嫦娥姐姐是只妖。 他温柔地捧着我的脸,可身下那巨物依旧塞在我的后面,难耐的煎熬与疼痛。 “弗离……” “嗯?”他捧着我的脸,欲要吻下去。 然后—— 我瞬间挥起被绑在一起的双手,双拳恨恨地砸在那张令人厌恶的脸上。 “卿弗离!我要让你死!” 卿弗离,我好像爱你。即便你是男子,我也爱你。不是爱你这副皮囊,而是偏爱你的温柔。可是我沦陷进了温柔,这世间最虚伪的温柔。 “混蛋妖怪!去死……去死!啊——” 我惨叫一声。他将身下的巨物更深的进入了我的体内。全身上下都在痛苦的痉挛,而他全然不顾,只将那巨物进入我身体中更深的地方。 因为疼痛,我只能用力的挣住捆绑双手的绳子。 …… 后来,我躺在一片白浊之中,近乎让他给折腾的濒临死地。他却是面色平和地整理好衣物,绾好齐腰的雪发,然后冲我弯着眼眸笑了笑。 “昨晚你也算是尽力了,我就帮你把伤口治愈了罢。”他抬起手,温和的光晕笼在上面。一如卿弗离前几次为我疗伤时的情形。 可是…… “滚!大爷我不需要你施舍的法力!” “那算了,反正也只是多流了些血,死不了人的。”他摆摆手,柔和的光晕消失在指间。 “不过该出去的是你。”卿弗离拉起我的手,解开绳子,然后端详了好一会。 “这里也流了好多血,你不疼么?”他语气平平,脸色淡淡。突然间垂下头,在我布满血迹的手背上落下清浅一吻。 “放开!”我将手用力的甩开,这一甩不要紧,结果导致手腕处磨破的伤口撕裂,血肉模糊。 三滴血被甩飞到了卿弗离干净的脸上。 他似是微微一惊,细长的眸子瞪大了些许,随即转过身去,冷漠道,“浅瓷,去把我的床单换了。至于床上的那个东西,你随意处理罢。” 然后他扬长而去。 至于床上的那个东西,你随意处理罢…… 随意,处理罢…… 第二十二章:毋笑斋 卿弗离推门出去的一瞬,一瞬间,阳光倾泻下来照的我眼睛发晕。然后再看到的,那个逆光而站一脸漠然的家伙,是昔日在九函谷遇见的浅瓷。 原来我被带到了南林,在南林,能让大名鼎鼎的第五护法给自己收拾床单的妖只有一个,那便是这南林的妖尊——萧咸玉。 还真是可笑。身为一介除妖师却爱上了一个妖怪,这是多么荒唐的一件事情?简直就像是老鼠爱上了猫,猎人爱上了狼,屠夫爱上了猪! “你若再不下去,我便将你一脚踹下去。” 浅瓷扯着被单的一角,表情依旧没有丝毫的变化。就像是一张千年不会变的面具,在他的脸上我看不出轻蔑,也看不出厌恶,当然也更没有友好。 我赤着脚站起来的时候,腿不住得抖了几抖。他娘的,疼啊,算了,爷忍……可是身后却有不明液体顺着大腿内侧汩汩的流出来。 可恶……我扶着桌子,用手撑住自己的额头。 “出去。”浅瓷命令道。 “大哥,你看我这光溜溜的要怎么出屋?万一被你们那如花似玉的妖妹妹看到了,还不直接将我掳进被窝?” 我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反正我的自尊已经被他们尊上玩弄的一文不值,索性破罐子破摔,等弄身衣服出去后再做打算。 “既然尊上要了你,那么南林就不会再有其他妖怪对你感兴趣的。” 浅瓷换好了床单,将那布满白浊的床单扔到一旁。然后慢慢靠近我,寒气顿生。他拿下我撑住额头的手,望着我的脸。 那张清癯的脸在眼前放大,眼睛亮的像天上的星子,可是依旧没有任何的面目表情。 “大哥,我又不是没穿衣服的妞,你看我看的那么入迷干嘛?” 我往后缩了缩,手腕被他冰冷的手掌握住,却听他冷哼一声,随即放开我的手。再看我的手腕,已经没了先前被绳子磨出的血痕。 “仔细看,你和他长得真像。” “谁?”我疑惑。 “萧咸玉。” 萧咸玉?他不是南林的妖尊么?卿弗离不是萧咸玉,那他是谁?为什么这些妖怪会对他的命令言听计从? 我彻底凌乱了。 ****** 南林妖山,毋笑斋中。 院中只生着许多的柳树,柳枝在风中摇曳。虽然单调,却又别有一番温柔。没有过多的粉饰,小桥流水,青墙绿瓦,同人界中的庭院一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起了毋笑斋这个名字,似乎像浅瓷一样,乏味无趣。 “你就住在这里,没有我的允许,不可以离开这里一步。”浅瓷手扶着门,背对着我,“后屋有热水,你去清理一下吧,我希望,不需要我帮忙。” 大哥了,我洗个澡还用你帮忙?你当我是三岁的娃? 全身浸泡在热水之中,温热的水花灼痛着身上各种的伤口。热雾氤氲,脑中挥之不去的却是昨晚和卿弗离在一起颠鸾倒凤的场景。身为一名男子,却被一个妖怪像妓女一般凌辱践踏。凝玉血,三界争之的凝玉血,说白了不过就是这南林尊上膝下的一名娈童。 热水没过头顶,心中剩下的只有强烈的不甘与憎恶。落魄时对世态炎凉的仇视,对世间诸多事物的不信任,最终都被慕容长渊狐狸般的笑容化解。我告诉自己,这是我的师父,我可以依仗可以为之拼命的家人。可最后,我却被家人毫不犹豫地刺穿了胸膛。 也许家人背后,还有更爱的家人。我于慕容长渊,不过是一碗能助红玉酒觞起死回生的凝玉血。即使我因失血过多而死亡,入得下一世,我也还是一碗凝玉血,生生世世无法逃离的牢笼。这便是凝玉血宿主的命运。 我好像能够理解焚玉堂除妖师心中对妖物的憎恨了,明明是你深爱的家人,却被妖人夺去了全部的爱,这种感觉,真是难受十分。 热水灌入鼻腔,头部一阵酸痛。仿佛这些水可以淹没脑子里那些悲伤的画面,可是,水一次次冲刷而过的,却是卿弗离越来越清晰的面孔。 第一次觉得在水里也能这般舒服,甚至想想不如这一世就终结在水中,也未尝不好。 ****** 我醒来时,已是傍晚。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像是进了水一般。 “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洗澡也能淹死。” 这声音冷的我身子一颤。烛灯晃在浅瓷苍白的脸上,形如黑夜中的鬼魅一般。 “浅大哥,不带这么吓唬人的。”我朝被窝里一躲,然后碰到了自己的胸口,哎哎哎?伤痕什么的都没有了,也一点都不痛了。 “浅大哥,这怎么回事?”我扒下衣襟,露出光滑的右胸口给浅瓷看,见他不语,我便恍然大悟般的笑道,“浅护法您真是刀子嘴豆腐心,真是谢谢你啦!” 我开开心心地把衣服整理好,却不料浅瓷突然贴上来,我就奇怪,他们这些妖怪是不是都喜欢趁人不备突然袭击? “我讨厌废话多的人。”他突然把冰凉的手指紧贴在我的右胸口上,然后右胸口处一阵刺痛,“既然你不喜欢这样,我就再将这里戳出一个血窟窿。” “我讨厌没事就和人有肢体接触的妖怪!” 我一个巴掌打在他的手腕处,他收手,白皙的手腕处印上了红印。即便如此,我也没有丝毫的歉意,反正他是妖怪,广袖一挥,我横竖都是个死。与其在卿弗离的身下被虐死,还不如一个巴掌给我呼死。 浅瓷只是将手收回了袖中,然后一脸漠然的警告我,“毋笑斋是我的地盘,在这里你必须听我的。东边的房间不要去,那是八护法止念的房间。若你去了止念那里,是死是活我都不会再管。” 然后他关门出去,屋中仅剩一盏摇曳的烛火。 我就纳闷了,他既然跟我说了不要去东边的房间,干嘛又说去了就不管我死活。他不是正不愿意管我呢么? 这个浅护法,长成一副冰山样,说话怎么这么纠结? 我环顾房间四周,果然一件武器都没有。算了,今夜先睡,大不了明天去会会那个叫止念的八护法,先骗把刀子来防身。顺便,该回忆回忆以前慕容长渊教我的那些除妖咒语了…… 事到如今,我绝不能在南林妖山坐以待毙。今生今世,我一定要摆脱凝玉血的宿命! ****** 第二天,我准备去会会那个第八护法止念。既然是八护法,想必也是芸玉阁八位护法中最弱的一个。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柿子专拣软的捏嘛。 可我一开门,便怔住了。 芸玉阁上有仙女! 货真价实的仙女姐姐!有长腿有细腰有大胸有真材实料的仙女姐姐! 门外佳人一袭清透的水蓝罗裙衬得肤如凝脂,几支嵌银蓝宝石簪子将一头青丝绾成云鬓,容貌高贵冷艳。袅娜的小细腰像柔韧的柳枝,裙摆处薄薄的蓝纱罩着两条白嫩白嫩的长腿。 我噻!这身材,这容貌,果然自古美人多妖孽! “姐姐,您找哪位?” “我是芸玉阁第六护法楚水涟。”美女完全无视我的话,继续说道,“既然你是凝玉血,那么你也要对芸玉阁负起责任来。” 然后,楚水涟的身后突然冒出几只粉嫩嫩的小妖怪。其中一个妖怪被其他的小妖孤立在一旁,自顾自的啃着一个大桃子,弄得满身都是黏糊糊的桃子汁。 “这些刚刚成精,或者灵力欠缺的小妖,我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所以你也要帮忙。” 这是什么意思?楚水涟一个美女奶娘不够,还要小爷我这个一表人才的帅哥当奶爹? 卿弗离,你逗我呢? “呃……美女姐姐,这照顾孩子的事情我也不会啊,你们芸玉阁的护法那么多,您还是另谋高就吧。” “其他护法还有他们自己的任务。”她突然把那个啃桃子的小鬼扔到我面前,“这五只小妖里,有四只花精,只有他要特别注意。” 我凝眸注视着那个啃桃子的呆头呆脑的小鬼头,这样的小鬼确实要注意,一看就是个吃货! “他是芸玉阁的第八护法止念。” 啥? 卧槽?我傻了…… “他他他他他就是第八护法止念?” “因为止念在战斗中丧失了一部分灵力,所以才会变小。用你的血养着他,大概七日便可恢复他以前的样子。” 我明白了,我不是什么奶爹。我是血淋淋的血爹啊!给我养这群小鬼,无非就是让这群小鬼喝我的血啊! “姐姐,作为一个美女是不可以这么残忍的。” “哦,对了。”楚水涟转身道,“其他那四个小花精也会对你的血十分感兴趣,若是你不想血尽而亡的话,就不要给他们喝。平日里,给他们做个一日三餐就好了。” 哦温柔又美丽的水涟姐姐,我能把这个看做是你好心的叮咛吗? 去你妹的吧!老子一口血都不会给这五个小妖怪喝的!喂喂喂我让你走了么,回来喂,把这五个妖精弄走喂! 我再一次凌乱了。 望着一旁扭打在一团的四只小花精,再看向眼前望着一个桃核发愣的“第八护法”,我觉得我今生彻底是没戏了。我觉得等我找到刀子的那一天,我会直接自刎。 所谓君子报仇,十辈子不晚吧…… “大哥哥。” 八护法止念揪了揪我的衣角,然后扬起一张纯良无辜的粉团子脸。 我浑身一抖。我靠我居然被一个活了上千年的小鬼叫了哥哥?! “大哥哥!”小鬼头突然笑了,笑的如三月春风。我一惊,大叫不好。 那小鬼突然跳起来,勾住我的脖子。像八爪鱼一般粘到了我的身上,怎么甩也甩不下去。 “我饿啦!” 没等我反应,小鬼就一把扯过我的脖子,一口啃了下去。 这些妖怪怎么都喜欢来个突然袭击? 我一摸脸侧,他鸟鸟的,都是爷的热血啊。 ****** “大哥哥!我最喜欢你了!”小鬼心满意足的抹了抹嘴巴,眨巴着一双麋鹿般的黑眼睛望着我。 “大哥哥你身上弄得好脏。” 脏,的确好脏,黏糊糊的桃汁和热乎乎的血液混在一起,不脏才怪。 “没事哦,我帮你擦擦!”小鬼挥着袖子在我的脸上抹来抹去,准确的说是用小手摸来摸去。 对面的四只花精小妖,一个个都似饿狼般垂涎三尺的望着我。 而止念却回眸粲然一笑,“你们都给我回东屋。大哥哥是我的,还轮不到你们。” 然后小妖们一哄而散。原来起初止念一个人孤独的啃桃子不是被冷落,而是小妖们害怕他啊。 “大哥哥,我们先回屋罢!你流了这么多血,他看见一定会心疼的。” “谁?” “当然是尊上喽。”止念一张稚气的脸上突然露出失望的神色,望了望天,道。“不过最近应该不会了呢,天界又来了好几个美人来找尊上,所以大哥哥你失宠了呢!” 我倒在床上,止念扬起一张带着童真笑靥的脸,然后突然扑进我怀里,拉着我的手环过他软软的身体。 “所以现在,大哥哥,是我的了。哎?你不要这么失望吗?等到我变回以前的样子,我会好好疼你爱你的,我最爱的凝玉血哥哥!” 凝玉血,凝玉血。其实凝玉血不过是卿弗离身下的一个玩物罢了,卿弗离,想必早就强大到不需要凝玉血的地步。而他留我在此,也不过是为了给受伤的玉妖寻一碗良药。 被迫圈着怀里的妖怪小鬼,我突然明白,如果人界多的是事态纷扰,那么妖界多的便是世故冷漠。 上百年上千年的时光,早已看淡了一切。或人或事,不过都是一时兴起罢了。 第二十三章:魅惑 “咝——你轻点,疼!” 晚上,浅瓷将绷带一圈一圈的缠绕在我被止念咬伤的脖子上。 “玉妖造成的伤口不同于别的伤口,我无法帮你愈合。” “行了行了,不就是咬了个牙印喝了口血么?还死不了!”我冲浅瓷一通瞎嚷嚷。 “我警告过你,别去东屋。” “我根本就没去!”本来喊得理直气壮,却突然想起自己早上委实盘算过要去东屋向止念借刀,语气便软了下来,“……是楚水涟把他硬塞给我的。” “哦。”浅瓷似乎并不吃惊,依旧板着一张冷脸,“不过你不能给他吸食这么多。” “切,难不成我不给他喝还要给你喝?对对,你们都是玉妖,当然喜欢我,我是凝玉血啊哈哈哈。”我冲着浅瓷冷笑几声,然后裹上被子滚到床上。 浅瓷突然伸手掀飞了我的被子。 “干什么你?!” 我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今晚会如此狂躁,大概是得了什么吸血后狂躁症吧? “起来。”他的目光像黑暗中锃亮的刀锋,“你的血当然不会只有止念喝。” 浅瓷凑近我的脖子,唇贴在方才包扎好的绷带处。冰凉的发丝蹭着我的下巴,他的喘息声愈发急促,唇上的温度也直线上升。 “喂……做什么啊你……” 倏忽,没等我推开他,他反而将我猛地向后一推。 “很晚了。”他离开我的身边。 “对!所以我要睡了!浅护法慢走!”我再次翻滚进入被窝。 “尊上还在等你。” “哈?”我怔住,须臾问道,“哪个尊上?” “芸玉阁每代的尊上只有一个。” “卿弗离?那萧咸玉是做什么的?” “萧咸玉是上一代的南林妖尊。”突然,浅瓷的目光变得非常鄙夷。 呃,我一直很奇怪,这个萧大神是怎么惹到浅小神了,每次提到萧咸玉,浅瓷那一张臭脸就会臭到发霉。 “那萧咸玉现在呢?” “死了。” “啊?!”原来再厉害的妖怪也是会死的,“可不是说萧咸玉是旷世美人生死无期……”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刹那,床柱都结上了一层冰。我浑身一震,嘴巴被冻上了…… 浅瓷将一件华服丢给我,命令我换上。 我望着那金丝装饰、银线缝合的深紫狐裘,暗影烛光里,流银纹饰泛着璀璨的光泽。我张着一张冻满冰块的嘴,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 天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奢华的衣服。 果然,自古纨绔多妖孽…… 我眼珠子左右转了转,示意“我不要换”。我可不想穿着如此华丽的衣服然后像贡品一样出现在卿弗离的面前。 “被我剁了脖子取血,还是让尊上自行吸血,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意思是:浅大护法,您愿意剁就剁吧。 浅瓷凑近我,然后一把扯下了我的睡服,将我剥了个精光,然后塞进了那套华服里。 果然,自古妖孽多鲁夫…… ****** 芸玉阁在孤高入云的青峦巅上。浅瓷带着我踩着青云,来到峰顶那座华美绚丽的宫闱旁。 “进出芸玉阁要小心,除了我和第八护法,尊上同其余护法都住在芸玉阁中。尊上既是这南林的妖尊,也是芸玉阁的阁主。” “哦……”我心不在焉地支吾一声。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宫殿。美轮美奂,绚烂夺目的像青峦巅上的一颗璀璨明珠。 耀眼的浮光灼痛我的眼球。这巅峰之顶上唯一的光亮,也是深夜中最寂寞的闪光。 其实,在浮夸的高位之上,他也很孤独吧? 孤独个毛,我肯定想多了。那个被天界诸多美人倾心眷恋的南林妖尊,又怎会有凡人的空虚寂寞冷? 芸玉阁当真是高处不胜寒。头顶一方寥寥月色,冷风轻盈,吹进衣衫的缝隙之中。 我打了个哆嗦,裹紧身上的狐裘。 ****** 再见到他时,我也明白再光鲜亮丽的衣衫在他的面前也会黯然失色。 此时,卿弗离正在芸玉阁中同他的两位护法议事。 雪发金眸,话语轻柔,面容却是冰雪般的清冷。曾在清州赵府时,他身上流淌的丝丝温柔,如今已荡然无存。 “尊上,人我带来了。” “好。”他淡淡开口,目光却并未落在我的身上。而一旁的两位护法倒是饶有兴致的瞥了我几眼。 “啊……那个,我打扰你们了么?呃……我出去等也可以。” 喂喂浅瓷你个没良心的等等我啊喂!你不能自己先溜之大吉啊啊! “尊上,我们先退下了。”楚水涟微微欠身。 “水涟!”一旁的红衣护法喝住楚水涟,然后挑着下巴颇为挑衅地睨了我一眼,道,“虫宫叛乱之事我们还没和尊上商榷出结果!” 那红衣护法一把攥住楚水涟柔软的衣袖,那衣袖被攒成皱皱的一团,水涟就这么被硬生生地拽着。哎,这红衣小子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吧? “凤七,若你觉得这区区小事还需劳烦尊上的话,就呆在这里不要走了。”水涟一挥衣袖,便挣脱了凤七的魔爪。 果然,女中豪杰多妖孽。 谁知,那叫凤七的红衣少年又怒火冲冲地瞪了我一眼。乖乖,你们妖怪起内讧关爷爷我什么事?我本想倚在身后那根柱子上来围观群山虎斗,却没料,卿弗离的目光从我的身上掠过,我怔住。 再仔细一看,却见他微笑着凝视着凤七。一如他曾经待我那般的温柔笑容,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小七,来。”卿弗离把凤七叫到跟前,然后揉了揉他的头发,宠溺道,“今日,你先随水涟回去罢。虫宫之事,来日方长,大不了,一举歼灭即可。” 卿弗离依旧在温柔地顺着凤七的头发,凤七却两眼发愣地向后躲了躲,张了张嘴,却被楚水涟狠狠地剜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样。然后惶惶地欠身从卿弗离身边退开。 水涟美女高贵冷艳的与我擦肩而过。凤七少年满眼喷火的撞过我的肩膀,本来一张挺俊的小脸快被怒火烧成了灰。 好不容易送走了两位大神准备长舒一口气的我,却差点被这一口气噎死。 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了我和对面的巨神——卿弗离。 ****** 卿弗离的手轻轻按在桌子上,雪白的头发用一根锦帛松松地绑着。这厮的衣服穿得很风骚,玄色龙纹刺绣的大氅半披在肩上,扣子也没扣,露出下面薄薄的白色长衫。烛火晃晃,衬得眉心的妖印越发艳红,却刺得我眼睛生疼。 他也不看我,慢条斯理地将手头的公文整理好。我近乎也被他无视成为了芸玉阁中的一根柱子。 见他顾自忙着自己的活,那我也开始做自己的事情。浅瓷让我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让卿弗离吸血,而我自身的目的则是为了接近卿弗离。对,必须接近他。 我微扬起头,手指慢慢划过自己的脖子,扯下缠绕的绷带。身体微微发软的晃了几晃,我不知道止念究竟吸了我多少的血液,但我现在的状态委实不妙。 揉了揉脖子上止念留下来的牙印,我向卿弗离粲然一笑。 “尊上让我来到这里是为了何事?若没事的话,小的我就回去洗洗睡了。” “好。”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好你妹。 看来止念说的是真的。没准卿弗离他自己的寝宫里还躺着好几个天界的美人等着侍寝呢,我呆在这里,纯粹是浪费他宝贵的夜生活。 可是…… “尊上昨日的兴致都去了哪里?怎么现下变得如此冷淡。”我都为自己暧昧的口吻恶心了一番,可面容上依旧挂着笑。 他手中的动作果然一停,微眯着眸子看了我一眼。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又让我心底闪过异样的感觉。我将衣服的领口扯开一些,露出锁骨,然后平静地走到他身边,近在咫尺的距离。 “尊上……”我低低唤了他一声。 倏忽,他竟一把将我扯到了怀里。 来了,我心中暗叫。 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表情,他也没来得及同我说上一句话,就一口咬在了我脖子的侧面。 果然,兽性大发了吗?野兽就是野兽,纵然披着一件温柔的人皮,也无法遮掩黑夜之中野兽的戾气。 疼痛只是一瞬间的事,牙尖磨破肉皮,血液争先恐后地流进他的嘴里。进而是酥酥麻麻的感觉,和细小如蚊音的吸血声。 卿弗离的手环着我的脖子,我则坐在他的腿上,指间深深嵌入掌心的肉中。 于木琊……要忍耐。 不知过了多久,我只觉得全身乏力瘫软,眼前昏昏暗暗。衣服已在发在被吸血的过程中,被卿弗离扯下了肩头,半挂在手肘。 他松开环着我的手,我从他的腿上滑落到了地上。修长的手指划过沾满鲜血的猩红嘴唇,冠玉般的面容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看起来比浅瓷更甚清冷。 “滚。” 美人就是美人。因为有着天籁的嗓音,所以即便是一个“滚”字也可以念的优雅动听。 “哈,好。”我笑着从地上撑起来,将自己的衣服拉上去。抹了一把脖子上的血迹,故作惋惜道,“尊上明日可要啃得温柔些,不然这些血岂不是都要浪费了?” “哈哈也是也是,反正我还有那么多的血,也不在乎少这么一点。您好好休息,小的先行告退。” 我摇摇晃晃地走出芸玉阁,关上大门的一瞬,门缝间,卿弗离依旧安静的坐在那里,同往日一样高贵从容。 ****** 芸玉阁真的很高,站在这里,低头见群山万壑,却不见世态炎凉;抬头见明月咫尺,却不见月中佳人。 哈哈,卿弗离?凝玉血?原来接近南林妖尊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多少除妖师费劲心思都无法靠近的南林妖尊,在我看来确实简单如吃饭般的事情。 突然想起以前卿弗离给我讲过的异眸的故事,我就笑的越发无力。其实接近妖怪最好的方式并不是什么旷古的虐恋情深,而是利益。就像卿弗离不受伤,他也喜欢喝我这碗凝玉血。 我就这么望着天,犹自站着、笑着。直到明明月色下出现了浅瓷的身影。 “走吧。”他说。依旧是冰冷的强调,真讨厌。明明都是嗜血的玉妖,他却似乎对我没有半分兴趣。 “好啊。”我朝他笑笑,刚迈出一步,却像是用光了身上所有的力气和血液。身体笔直地砸向浅瓷,随后便没了知觉。 “混蛋!你失血太多了!”这是我唯一一次听到浅瓷不那么冰冷的声音。 可惜,没能看见他的表情。 第二十四章:止念 烈阳如火,蝉鸣聒噪。我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这一宿昏睡又已是日上三竿之时。 一旁的止念还在我的被窝里睡得香甜。他抱着我的一条胳膊,一张童颜埋在我的怀里,弄的我衣襟上满是口水。 “吃,好吃……”止念喃喃地念了几句,然后将我的衣襟含进了嘴里,吧唧吧唧地嚼着。 这死小鬼,做梦都离不开吃。 不过,说来我这种被吸血的日子已维持了七八日。早上给止念喝血,给其余四只小花精做饭。止念却依旧没有恢复大人的身体,而且变得愈发爱粘着我,每次我一起床,这小鬼就就会像只八爪鱼般趴在我的怀里。 而晚上,七日中有五日我昏死在芸玉阁被浅瓷扛会毋笑斋,还有两日则是直接睡在了芸玉阁冰凉的大理石砖上。 现如今,接近卿弗离对我来说轻而易举。尽管他与我没有任何交谈,他每次只是搂过我的脖子,然后开啃,空荡荡的宫殿之中只听得见血液流动的声音。当然,他也不用和我有任何的交谈,就像你在吃饭时只会注意碗里的饭,而不会闲到去和一个碗聊天。我就是一个碗,人形大饭碗。 “嗷——”一旁的止念翻了个身,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 “木琊,我饿了。”小鬼的声音慵懒地像一只打呵欠的猫崽子,在床上翻滚了几圈。然后两条小白藕般的胳膊抱住我的腰,头贴在我的后背上蹭了蹭。 随即又搂住我的脖子,黏糊糊的口水落我颈部的绷带上,脖子处又是一片濡湿。 “不许咬!”千钧一发之际,我按住了小鬼的头。 “呜呜,哥哥,我肚子好饿。”止念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祈求的望着我。 我站在地上,与着小鬼隔开一定的距离,用手摸了摸脖子,然后拽好衣领,冲着止念挑了挑眉毛,道,“把你送来时水涟说过,七日你便可以恢复原状。” 止念嘟着粉嫩嫩的小嘴,煞是委屈的戳了戳手指,道,“你也看到了,我不是还没恢复原状嘛?” 哈?臭妖崽子,仗着年幼装可怜?没用! 我幽怨地看着止念,谁知那小鬼却突然从肥大的袖子中拿出几颗色彩缤纷的糖果,然后拖着长长的衣袍蹭到我身边,踮起脚尖,用肉呼呼的手指戳了戳我的脸。 “哥哥!给你吃!” 我的嘴角抽了几抽,我时常怀疑着小鬼是否真的是芸玉阁的第八护法。难不成这灵力欠缺、身体变小,连智商都能清零? “这样吧,既然浅瓷哪里都不让我去,不如你带我去东屋逛逛。” “好的!”小鬼突然两眼冒光,蹦蹦跳跳地拉起我的手。 ****** 毋笑斋,东屋。 我忽觉的有些不妥,不过纵然对方是第八护法,现下也不过是一个少了妖力的小鬼罢了。止念冲着我一阵傻笑,见那憨态可掬的笑靥,看来是我多虑了。 东屋中的摆设与装饰大多与正殿相同,一样的清雅素丽。我环顾四周,现下我需要的是一柄做工精良的刀剑。伊始,我也曾考虑过厨房中的菜刀,不过经我多次实践,任何一并菜刀都耐不住符咒的火焰,只能化作铁水一滩。而且菜刀那玩意儿,买菜干仗时还能耍上几耍,若是用于暗杀,委实是自寻死路…… 突然,我眼前一亮,简直是天助我也。 止念倚在桌边,扬起一张粉团子脸,天真无邪地望着我。 “小鬼,你的兴趣是收藏兵器吗?” 只见墙壁的一端悬着一块纯白色的毛绒毡子,上面固定着故事各样花花绿绿的刀剑。 “你说是就是吧,”止念笑眯眯地望着我,大大的一双眼睛眯成了缝,“这些兵器虽然来自四海八荒,但多数剑主人都是人界的凡人。” “人死了,剑却无法带走,这成然是一种遗憾。所以我经常去各地游览把这些没了主人的灵剑搜集在一起。当然,若是碰上了特别喜欢的剑,我会和那凡人比比武功,然后杀之,那把剑就归我了。对了,我最近瞄上了一把好剑,叫问情。剑主人是个人类呢,复姓慕容。” “你得不到问情剑的,他的主人很强。”我立即打散小鬼脑子里各种厮杀的血腥场面。 “哎,灵剑这种东西只认更强的主人呢,你说是活了近千年的我强,还是活了一百多年的人强呢?” “罢了罢了,对于大哥哥你来说,这是个难题呢。来,看看这把剑。”他取下一柄墨绿色的短剑递给我。 我靠,止念小弟你真是太配合了,我掂了掂手中的剑,心中不免欢喜,得来全不费功夫啊。止念小弟,我一定不会借剑杀人的,我只是借剑除害而已。 墨绿色的剑鞘中暗含着雪白的絮纹,在灼灼耀眼的日光下却散发着幽冷的光芒,掌心处传来阵阵清凉。剑柄的颜色稍浅,似是青绿色,晶莹通透,想必是由整块青玉雕琢而成。而且这青玉剑柄上悬挂着两串洁白的榆树花穗。 瞬时,我觉得有些恍惚。曾经在榆木崖上,郁郁葱葱的榆树上端都会垂下一缕缕洁白柔软的花穗。那时,我常和牙仔乱挥着问情采摘这些花穗,亲自品尝。嗯,着实难吃,苦苦涩涩的。因为把榆树砍得一团乱遭,所以事后常被师父抡着问情满园追杀。那种热热闹闹共享苦乐的日子,如今是再也回不去了。 “怎么样,这把剑很特别吧!”止念笑道。 “嗯。”我随口应道。 “哎,这可是初代南林妖尊送给人类的定情信物哦。” “初代的南林妖尊?萧咸玉?” 止念的一颗小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是哦,萧咸玉是二代尊上呢。据山上的那些老妖们说,南林的初代妖尊是个活了上万年的榆树女妖,嗯,叫什么来着?叫……我想想啊……” “桑……萱,是桑萱?”又是脑中一闪而过的记忆,像是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从手中那把短剑上传来,心底一半清凉,一半温暖。 “对!就是桑萱啊。”止念十指交错,撑住自己的下巴,皱着眉宇却微微笑道,“连妖怪都觉得桑萱是很早以前的妖了,人界更没有和她相关的任何记载,你是何故知晓的呢?” 我还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一个万年老母妖的名字! “据说桑萱隐退过很多年,那时候南林的事务都是萧咸玉在打理。可很多年后,桑萱却是挺着一个大肚子回到了芸玉阁中。”止念笑的越发深邃,稚嫩的脸上似乎隐藏着内心所有的城府。 原来萧咸玉是个被扣绿帽子的主儿。 “那你还知不知道,人界的异眸除妖师、问情剑主人的父亲大人——慕容觉?”止念凑近我的身边,一手勾住我的脖子,在我的耳边缓缓念道。 慕容觉? 我瞪大眼睛,像是某根心弦被狠狠扣住。 慕容觉…… 心中的弦被死死攥紧,不断扭曲。 慕容……觉? 心中的弦尽数崩断,像是挣脱了某种桎梏。 “慕容觉欺骗了桑萱的感情,等她产下异眸男婴后,就将她杀了哦。”止念笑道。 不可饶恕,绝对,绝对不可以饶恕!一种强烈的恨感从内心迸发出来,连每一寸骨骼都在颤抖。 “我要……我要杀了他……”我跪倒在地上,一手握紧手中的短剑,一手狠狠地锤着地面。身体像是被人剥离了衣服一般,越来越冰凉,衣衫被冷汗浸湿。此时的我,像是一只被人抑住喉咙的狼,明明很恨,却又束手无策。感觉,快要窒息了…… 桑萱是谁?慕容觉又是谁?我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可这面对仇恨使身体产生的各种本能反应是怎么一回事? 我没有一点关于他们的记忆,只是单纯的记住一个名字。可光是这两个名字就能勾起心底深处,对于爱的渴望,对于恨的仇视。脑海中出现一个女子,甚至看不清她的面容,她倒在我的怀里,一袭白衣淋血,最终艳丽妖娆的红吞噬了葱绿清新的榆树林,目之所及,皆为鲜血艳红。 卿弗离,卿弗离在哪里……也不知我什么我想起了这个名字,可是光是想想这个名字,就会渐渐的心安。 卿弗离欺骗了你;卿弗离是南林的妖尊;卿弗离是在那个夜晚凌辱、践踏你的妖怪;卿弗离,你不是一直想要杀了他、为人界除害么? 『弗离,小咸鱼就拜托你啦,本尊我以后就要下山去乐享人间了。』女子俏皮的声线。 『我和弗离的关系一直很好,倒是你干嘛不老老实实的呆在南林,去祸乱什么人间!』男子幽怨的嗓音。 『我是去邂逅爱情,不懂真爱的臭屁小鬼。』 『果然是喜欢人妖恋的人妖老妇女。』 各种嘈杂的对话回荡在耳边,像是无数只蜜蜂盘旋在头顶,头部有一种濒临炸裂的感觉。身体仿佛已经不再受自己的控制,我竟然拔出了手中的匕首,向一脸纯真笑靥的止念挥去。 “乖,已经没事了。”止念抱住我的头,轻轻拍了拍。另一只手桎梏住我的手腕,手一松,短剑笔直的戳在了地上。 止念似乎高大了许多,他把我按在他的怀里。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像是年幼的孩子失去了母亲,头脑中仅存的是漫无边际的空洞与悲伤。像是饱和的感情,在无数的伪装和麻木下倾盆而出。鼻子发酸,眼睛发痛,面庞已是一片濡湿。 ****** 等我回过神来,我已在止念的怀里哭了个梨花带雨…… 不对,等等啊,止念的肩膀好像没有这么宽啊,止念那么小的孩子也没有那么长的胳膊能把我抱在怀里啊……天啊!我这又是惹上哪朵公桃花了?! 我一鼓作气,一脚便将面前的男子踹下床去。 定眼一瞧,地上坐着的那厮穿了件玄色衣袍。墨发如歌,散散的垂在腰际。暗紫色的图腾似是某种符咒般从白皙的颈部攀爬到了脸侧。图腾的最上端,是一朵细小的紫荆花。 好一个妖界极品小祸水。果然是自古妖孽出祸水,把这小子拐到青楼得吸引多少花妹妹。 “你谁呀你?” “哎?明明方才还痛哭流涕,脸色翻得倒是快得很呢。”那妖人索性席地而坐,扶着腮,歪着头,弯着眼睛笑了笑。 我扶额无语,对于方才的事我也是一知半解。什么桑萱,什么慕容觉,跟爷爷我有半毛钱关系? “大哥哥你好讨厌,怎么能把人家忘了呢?”那妖人忽然扑了过来,抱着我的腰,用脑袋蹭了蹭。 这娇嫩欲滴的小模样,汗……你以为你是没长大的粉团子? 粉团子?止念? “你是止念?”我戳了戳他脸上的紫荆花痕。他一脸傻气的点了点头。哎,挺好的孩子怎么一长大就妖孽成了这番模样? “天生的,没办法。”止念指着脸上的紫荆花痕,然后解开衣襟,露出锁骨和光滑的胸膛。 “不过这些就不是了呢。”顺着止念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自胸口而上蔓延着蚯蚓一般的紫色印记。紫色印记中又缠绕着诸多如血线般的红色,凌乱的红色覆盖着紫色,似是用于束缚的咒符。 “这是他们用来制约我的咒文。你看,好痛苦的。”止念凑近我,衣服已经被他自己扒下了肩膀,松松垮垮地挂在手肘上,“不过,你的血似乎可以使束缚的力量减弱很多呢。凝玉血,若是我有朝一日成为了南林的妖尊,你当我情人好不好?” “好?你个鬼!臭小鬼!身体变大了就敢在你老子我面前撒野,看我不收拾你!”我伸手按住止念的脸,然后一脚将其踹翻在地。 “哈哈。”止念站起来,突然我的手和脚被一股妖力牢牢拴住,动弹不得,“既然你已踢了我两脚,那么给我喝一点血,不算过分吧?” 止念凑过来,把我按到了墙上。可恶,这臭小鬼什么时候力气这么大了…… 倏忽,一根银针贴着他嘴唇飞过,深深刺入一旁的墙壁之中,桎梏着我手脚的妖力也在顷刻瓦解。 “止念,看来你的妖力恢复愈发好了。” 抬眼一看,却见水涟姐姐和浅瓷站在门口。水涟姐姐,你真是我的大救星啊! “你竟然连怨渊的禁咒都敢轻易示人?!”水涟姐姐温柔的面庞上闪过片刻的愤怒。 “是,是,我哪里比的上出身高贵的您。” 水涟的面容顷刻变得冰冷,道,“跟我走,尊上要见你。” “是,是。”止念突然凑到我的耳边,小声嘟囔了一句,“手里的东西小心藏好了哦。” 然后冲我露出他那招牌的傻笑,便同水涟一起走了。 怨渊,妖界中最为阴晦的地方。妖物,以玉者为尊,狐者为君,其余各类阶级不等。可其中,最为低劣的妖群便是怨渊中的半鬼。半鬼并非汲取天然灵气,而是以三界怨气为食。集仇恨、凶恶、阴险、狡诈于一身的禁地之妖。半鬼中少数的从良者,都受过各种封印怨气的禁咒。而身为尊之位的玉妖止念,曾经竟是怨渊中的半鬼? “那四只花精饿了许久,还不快去做饭。”浅瓷冷冷地睨了我一眼,“别发愣!” “哦哦!”我故作从容的跑过浅瓷身边,袖中紧握着青玉短剑的手心已满是冷汗。 第二十五章:焚火之夜 我将青玉剑从卿弗离的背部刺入心房,洁白的花穗溅满血珠。倾刻间,符咒崩发出耀眼的火焰,似灼灼焚烧的赤色莲花盛开在卿弗离的身旁。烈火之后,一双明若秋月的眼睛凝视着我,他就在火中静静的站着,任火蛇缠绕全身。似是被火点燃的水,点燃的只是水中的倒影。 我不停的跑,头部一阵剧痛,似是被锋利的刀刃刮磨着头盖骨。就像是提及桑萱和慕容觉那次,被不明的情感线牵绊,桎梏不破。 我捂住头踉跄着跑出去。起初,我做这件事是没有任何犹豫的。我只是恪守自己身为除妖师的原则,除去一只欺我枉我负我的妖。而且此事一旦成功,便足以使我于木琊名垂青史。也可以让那个叫做慕容长渊的混蛋看看,凝玉血是怎样摆脱这千年不变的宿命。 不知是否因头痛出现了幻觉,还是南林妖山着实是个诡异的地方,山间斑驳着霜雪,明明寒气逼人,却开满了鹅黄色的玉兰花。似是受到了玉妖灵力的感染,花开千里,千年不败。 此时,大瓣大瓣的落蕊被寒风裹携着撞到我的脸上。寒风四起,落木萧萧。我已管不了这么多,只是拼命地向山下跑去。双手已被风雪袭的丧失了知觉,手上沾着的血迹也硬生生地冻在了皮肤上。 我要逃跑,我要逃离南林妖山。即便经历了无数年的轮回,我却没有一点关于这里的记忆。 风起风平,花开花谢,那时慌乱逃蹿的我,也遗忘了这里是我所有记忆的源头。 ****** 且说那夜,浅瓷一如既往的将我带上芸玉阁中。 我揣着三分的自信还有七分的惴惴站在卿弗离的面前。 待浅瓷出去后,未等我开口,他反倒先言,“这里冷些,去后面罢。” “啊?哦。”我匆匆跟上他的脚步。 后方庭院中盛开着多多玉兰,在如此远离人界的阴冷深山中开着春天的花朵,还真是一种奇景。 玉兰树丛中有一棵枯死的老榆树,墨色的树皮不知被岁月斑驳了多少创伤。我轻轻触摸那树皮,像是树皮上流淌的温存可以驱散芸玉阁的寒冷。 手抚摸过的地方,脱落下一层乌黑的树皮,像是被火焚烧过得灰烬酥酥碎碎洒了下来。我顿时收手,冷汗爬上了后背,看来剑上符咒的力量着实强大,连我碰过降妖符咒的手都能灼烧下一块妖树的皮。 我小心的瞄了卿弗离一眼,他似乎并没注意。 “小心些,那是桑萱。” “桑萱……”断木看似粗大,在幽幽的夜色中似头强壮的黑熊。可早以被侵蚀成朽木一块,被明月覆上了白霜,被情爱搁浅了性命。 卿弗离秉着烛灯,不知何时从占到了我的身后,我一回头,便撞入他的怀中,蓦然便被他身上的冷香裹携。 许是做贼心虚的缘故,我些微慌神,向后错了一步欲要靠在枯树上,哪知却被卿弗离一把捞住了腰。 我傻了似的望着他,星河,明月,夜空,仿佛天地间都沦为不尽的黑暗,我眼中看到的也只有卿弗离一人。凝望无语,不知所措。我怕他会看出我的意图。可是目光却不受自己控制的挪移不开,我知道,我已经沦陷。 卿本妖人,非我良人,终归殊途。 “这本是桑萱的原身,桑萱妖力散尽,如今这棵榆树已禁不住任何重量。”他松开环住我腰的手,背过身去。 “哦哦,也是也是,哈哈哈。方才我摸了他一下树皮就哗哗的掉,好脆弱啊好脆弱,尊上你可要好好保护啊,我看可以在旁边筑个围栏什么的,哈……哈哈。”我满身冷汗的笑了笑,满身的肌肉绷的紧紧的,生怕在卿弗离的面前露出什么端倪。 片刻之后,我嘴角笑的不断抽搐,他才回头用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睨了我一眼。 “我知道了。” 进到寝宫,卿弗离将宫内的小厮遣了出去,其中一个穿着浅黄衣裳的小丫鬟看到我时先是露出震惊的表情,然后蹙眉欲要和卿弗离说什么,卿弗离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小丫鬟便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 我心中不免冷笑,搞不好这是今日卿弗离宫中侍寝的。不过卿弗离也够饥不择食,找个身材和脸蛋都干巴巴的花精侍寝,他的神仙妹子都哪去了? “玉儿,你是嫉妒了?” 我嫉妒个鬼,你是不是两双金眼睛反光啊?我嫉妒?我凭什么嫉妒一个干瘪的小妹子,这样的姑娘白给爷,爷都不要! “玉儿,你的脸色都发青了。” 发你妹,我看是你发情了罢? “没有啊。”我谄媚一笑,然后眼睛喵向某夜我被人压倒的那张奢华大床,就咬牙切齿、痛心疾首地笑的更媚了。 “别笑的那么勉强,这会让我觉得你是一个做错事却瞒着大人的孩子。” 我怔怔,藏在袖中的手用力握成了拳。难不成,是他发现了什么? “对不起。”我向他深深鞠躬,“前天我和止念吵架把他私藏的糖果全给四个小花精吃了。对不起!我不该欺负您的第八护法!” “……哦?看来你们关系还不错。”他笑的漫不经心,目光也移向别处。然后解开金色流云祥纹的腰封,顺势往下一带,整件华美的衣袍便从身上落在了锦毯上。只剩一件素白的亵服,是妖孽果然够风骚! “所以作为补偿您今日就多喝一些罢!”我一咬牙,将身上的狐裘脱下来扔在地上。剑已经落到了藏在袖中的手上。 “止念的妖力尚且恢复了,你以后不用住在毋笑斋了。”他招手示意我到他的身边来,同他一并坐在床上。 “嗯……” “以后你留住到芸玉阁中来罢,和我同房,好不好?” “啊?”我手一抖,衣袖中的剑差点就掉了出来。我长舒一口气。 “怎么,有何不妥么?”卿弗离抿唇一笑,我已许久未见过他对我笑。 “没……”握紧了袖中的剑。 “你今日怎么这般拘谨?”他用修长的手指挑起我的下巴,细细长长的眼睛弯成一双月牙,甚是好看。 “没有啊。” “玉儿,”他突然抱住我,唇贴在我的耳廓上,微微翕动,“我很喜欢玉儿宽大的袖子,可以帮我挡住整张脸。” “此朵名花是我家,我家花开不见人。要想来见我家花,需得留下命一条。至少今生的事,你都还记得罢。”他在我耳旁喃喃地念着,念的我脸上一阵燥热。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那是在九阙魔宫中我对看着卿弗离垂涎三尺的小妖怪胡诌的。 “抱歉……忘了。”我淡淡开口,颤抖地手握紧了剑柄。 “哦……”他也并不意外,只是在我耳边轻轻笑道,“罢了,我愿用三生痴念,换你一世芳华。” 清越柔和的男音,丝竹管弦也无法与之媲美。 我单手环上他的背。 痴念吗?你卿弗离与我于木琊不过是上过一次床的关系,算是哪门子的痴念? “尊上……您说话还真是搞笑……嗯……” 他挑开我颈部的绷带,轻轻浅浅地吻着。像是柔软的花瓣吹过脖子上的疮痍,让我有须庾的恍惚。可待他牙尖没入我颈部的一瞬,倾刻间的疼痛让我被迷惑的心惊醒。我的剑尖亦从他背后没入了心房。 卿弗离一掌便将我丢下了床。仅在弹指之间,剑上的符咒便窜成三道烈火缠绕在他的周遭,如愤怒的火龙四窜在寝宫之中。骤然狂风大作,席卷着火舌敲击焚烧着整座寝宫,他被困在烈火的中心处,静静地看着我,没有惊讶,更没有恐惧。只是一抹淡淡的微笑,衬托出深深的悲悯。 “走远些罢,肉体凡胎受不了这般焰火。” 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便被四溢的火浪埋没了身躯,没了踪影。 “卿……卿弗离?”我惊惧地微微颤抖,灼灼的火光烘烤着脸颊。我寻不到他的身影,只见明亮晃眼的火花。 “卿弗离!卿弗离!卿弗离!”没有任何的回应,不行,头好疼…… “快去看看,尊上怎么了!” “可恶……肯定又是那个凝玉血。” 深处夜色中传来水涟和凤七的声音。 我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却还是回头望了一眼被漫漫火光吞噬的芸玉阁。我从未想过我那半吊子的法术会有如此大的力量,以哪种焚烧殆尽的势头,足以将整座芸玉阁燃成灰烬。 ****** 我已经跑不动,而且我也不再想跑。废了这一世的修为,一死了之,倒也不错。至少在下一世的时候,我不会再记得这个卿弗离。 一柄扇刀划破了的后背,我一个趔趄扑倒在了地上。 “这里是南林的地盘,你刺杀尊主,还想往哪里跑!”凤七将扇刀贴在我的脖子上,用手狠狠地捏起我的下巴,欲将骨头捏碎,“若不是尊上有令,我定叫你死无全尸!” 然后三根冰凉的银针没入我的身体,没了知觉…… 第二十六章:欲火焚身上 我醒来的时候,躺在一个极为华美的宫殿里。翠幕珠帘,琼堆玉砌,宫中焚着淡淡的安神香气。 断断续续的弦音借着花香迎入窗楹,月色皎洁,被薄薄的白烟镶嵌朦胧。古琴的声音像被扯断线的珠子,一响一响,毫无音律可言。 我站起来,身上穿的依旧是那时逃出芸玉阁的衣裳,衣服的后面被凤七的扇刀划开一条齐齐的口子,可是后背并无伤痕。 门前,玉兰花开,淡香清冷,像是一丛一簇绽放在幽谷深涧中的雪莲。只是眺目望去,雪丝纷纷,落蕊簌簌,而那人就在一棵玉兰树下拨弦弄曲三两声,什么啊,弹的真难听,一点都没有在清雅阁时弹的好听。 我嘴角泛起一枚苦笑。原来他何事都没有。即便是再烈的咒火也不能伤及他半分。这就是千年的玉妖,千年的修为,怎是陷入无限轮回的人类所能清除的了的? 而身为凝玉血的我,也只能在这芸玉阁中,侍君旁侧,任君采撷。 ****** 我走到卿弗离面前,雪发在月色下泛着淡淡的光。他也不束发,任三千白发垂在古琴之上。鹅黄的花蕊拂了一身。 “……卿弗离。”我很小声叫了他一句,不知怎的,心中竟有些内疚。 他也不说话,只是抬起头楞了神般的看着我。 半晌,我呆呆地不动,他依旧那般看着我。像是送别故友时,遥望那个渐渐远去的身影。就那样痴痴地望着,盼得前方水尽山穷,故友被迫转身归回。 我不知道我的前几世同卿弗离有过怎样的故事,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是他负了今世的我,还是前世的我负了他。 “哈……那个尊上,我脸上是有蚊子……在吸血吗?”我实在不愿他再用那双眸子盯着我,凝视着那双眼睛,就像是鱼骨嵌在喉中,卡得生疼。 谁知他突然站起来,“碰——”的一声,竟绊倒了身边的一个酒坛子,几分狼狈地跌进我怀里。 清冷的幽香掺杂着浓郁的酒气扑入我的怀中,我这才注意到,琴桌下散落着三四个空空的酒坛。旁边还有一坛尚未饮完的清酒浸着明明月色。 “尊上……” 可恶,他看着清清瘦瘦怎么死沉死沉的。原来妖界也流行借酒消愁,不过他能有什么愁?! 卿弗离突然扶住我的肩膀,幽幽然地凝视着我,惠风和畅,他的头发拂过我的脸,怪痒痒的。 “尊……”却被他倾刻堵住了唇。 “唔……”浓郁的酒香流淌到我的口腔里,萦绕着丝丝温存。 他闭着眼睛,雪白的睫毛像轻盈的羽翼,眉间火红孪生莲花般的妖印像被霜雪遮浅。 玉兰纷纷,月夜寂寂。 我傻了似的看着他,嘴也不知不觉地张开。稍不留神,他的舌头便趁机滑了进来。 卿弗离把我推到那棵玉兰树上,扣住我的后脑,更加激烈地吻着我。混着酒香的津液沿着唇齿的缝隙流入我的口中,他的舌头紧紧缠绕住我的,近乎窒息的蛮横与疯狂让我又回想起了初来芸玉阁那个令人发指的夜晚,弥漫的麝香,一身的白浊…… “砰——” “卿弗离,你耍我很好玩是吗?”我一拳便挥在了他的脸上,用袖子使劲蹭了蹭嘴,喊道,“为什么我要有这样的宿命?为什么你要把我困在这里?我告诉你,我宁可去死我也不要……” “因为我喜欢你……” 浸在酒中的月色在风下泛着潋滟,玉兰花蕊装点着酒中浸月。芸玉阁的夜晚,太容易叫人出现幻觉。 微风袭人醉,酒香惹人痴。 “哈哈哈。”我干笑几声,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您喜欢我什么呢?是喜欢我的血,还是喜欢……和我一度春宵?” 卿弗离就那般看着我,被我打到的脸颊染上红肿。他看着我,琥珀色的眸中含满醉意。 “尊上,您还是回去歇息吧。我帮你去叫浅瓷。”着实不愿在面对那样的目光,我转身准备落跑。 “卿……你干嘛!”他的一只手突然穿过我的腋下,将我打横抱起。 “你究竟要做什么?撒酒疯吗?”我挥着拳头胡乱砸着他的胸口。 可恶,一个醉汉的力气怎么也这么大?难不成他是装醉?但闻这满身的酒气,几乎将我惹的微醺。他是真的醉了,他……他会对我做什么? “卿弗离,我可是要杀你的除妖师!你放开我!”我猛捶着他的胸口,几乎用尽身上所有的力气。他的脚步依旧平稳,只是玄色的衣襟处像是被水浸透,一片濡湿。 他将我轻轻放在床上,动作比以往都要温柔。然后整个身体覆了上来,用嘴封住我的唇。 “卿……唔……嗯……”他死死地压着我,紧紧地拥住我。灵巧的舌尖舔过我口中的每一处角落。混着酒香的津液注入我的咽喉,我想我真的醉了,竟然忘记了反抗。 醉酒微醺。我的行为,我的思想,我的身体,仿佛都由我身上的那名妖人操控着。也许,他是对我下了玉妖的妖蛊,这妖蛊的内容便是我爱他。 明明知道是飞蛾扑火,却还是义无反顾。这是我除妖未遂,所落得的报应。 我闭上眼睛,双手慢慢环上他的肩膀。他的身体一颤,将揽住我腰际的手缠的更紧。像是铁钳般牢牢桎梏着。 卿弗离更深的吻着我,舌尖滑入更深的咽喉处。我像是被榨干了身体内所有的氧气,喘息声愈发急促。 许是察觉到了我的不适,他抬起头望着我。同身处烈焰时一样的目光,说不清是悲悯还是哀伤。 我头脑一阵恍惚,思绪飘渺到很久以前。听慕容长渊讲过,曾经有一只被年青猎人救过的小老虎,老虎知恩图报,为了避免猎人在其他猎人面前尴尬,就一直悄悄陪在猎人身边,帮猎人捕猎。每每猎人回到家,都会有一堆的猎物堆在门口。 后来,大雪封山,方圆几百里的雪地,根本见不到一丝动物的身影。猎人每日受冻挨饿,受尽了折磨。直到有一天,一只暴走的老虎向猎人扑了过来,猎人一刀便刺杀了老虎。剥了虎皮取暖,割了虎肉解饿。最后等到猎人成家发达,还不忘同人调侃,野兽之心果然是人类感化不了的。 其实,若不是老虎有心,饿的两眼发昏的猎人又怎能是其的对手,将其捕获? 所以,究竟是人类无法将野兽之心感化,还是人类根本就不懂野兽之心? 我现在已经不明白究竟什么才是正确的判断。所以,请允许我真的醉了。我现在只是个醉人。 “弗离……”我用手抚过他的眉骨和剑侧,他一脸茫然的望着我,琥珀色的眸中竟露出一丝无辜和可爱。浅色的唇也在方才亲吻的过程中被蒙上了红晕。 我扬起头,将自己的唇贴在他的唇瓣上轻轻蹭了蹭。说实话,接吻什么的我委实没有经验。只是单纯地在他淡色的唇上轻轻摩擦了几下,然后伸出舌头舔舐了一番。 他的身子微微一颤,我也一愣。我现在只希望卿弗离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然后一下趴在床上睡死。不做可惜,做了……真不知道第二天会发生什么。 卿弗离将我捞进怀里,诱人的酒香再次将我包裹。然后他一下把我推倒在床上。 “哈哈……内个……尊上……”我一身冷汗,柔软的床单好像变成了硬邦邦的石头。 “内个……啊啊,好痒……”他在床上抱着我,手指顺着衣衫裂开的口子游走在我的后背上。 卿弗离弹了一个响指,原本殿内明晃晃的烛光尽数熄灭。只剩月光被窗台切成碎碎的方块,斑驳在地上。 我开始后悔自己方才那个挑逗性的亲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卿弗离雪白的发丝垂在我的脸上,幽冷冰凉。他托起我的腰身,用他的身体轻轻摩擦着。 “别……别……嗯对,就是那里……不不不,对个屁……” 他动作也够快,不知什么时候我的上衣已经没了踪影。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拔了毛的烧鸡等着卿弗离来吃。明明上了案板,居然还挥着鸡翅挑逗他,告诉他来吃我呀,来吃我呀。 卿弗离一只手在我的背上上下抚摸着,另一只手捏掐着我胸前已经变硬的凸起。 黢黑的夜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声,我用力推着他的胸膛,“尊上……别……别这样了,我和你不一样……我……我玩不起啊……” 他也不理我,手依旧在我的身体上下抚摸着。原来和一个醉汉,还是一个被欲望冲昏头脑的醉汉交流居然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 我推搡着他,手无意间滑入他的衣襟里,却发觉他胸膛处缠绕着厚厚的绷带,而且绷带已微微湿润。 我双手并用,流氓一般的把他的衣服扒了下来。借着一束月光,那白色的绷带上浸出乌黑的液体。若在明处,想必那液体便是鲜红的血液。 “弗离……你受伤了……”我欲要从他身下坐起来,却又被他按回了床上。 他桎梏住我在他胸口处乱摸的双手,紧接着又是一个令人神智迷乱的长吻。 我已经全身酥麻无力,手软软地环住他的脖子。他的手像蛇一般在我的身上四处游走,最终落在我的下身上。 随着他上下的抚摸,舒爽的快感如浪潮般不断袭来,简直是醉生梦死。 第二十七章:欲火焚身下 我微抬起头,含住他的耳垂,在他的耳侧吹了几口仙气,轻声道,“尊上……您这次……可要轻一点,真的很痛的,不然,您试试就知道了……” 他又堵住我的嘴,舌头滑过唇齿间。而这次,我也是积极的回应着他。男人的欲望一旦点燃,绝不是一碗凉水就能熄灭的。 我俩拥吻着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我的裤子也不知是第几圈滚落下去的。 他将粘了白液的手指试探性的伸入我的后茓,我闭紧眼睛抓住床单。 “说好了……你轻点……” 果然,这次他的动作放缓了很多,一点一点地慢慢来。可是,还是他娘的疼啊。而且这速度,搞得老子又要硬了好不好。 “好了,好了,你……进来吧!”反正大黑天的他也看不见我脸红。 “啊……靠!我说进你还……啊……真他娘的进啊……”疼死老子了,我紧紧抓住床单,他扶着他的荫净一点一点的推了进来。 后茓内壁紧紧含住他的分身,他在我体内慢慢地律动着,动作不断加快。我也随着他的动作,呻吟声不断。 “唔……好痛……”汗液将枕头浸湿,床单也被我挠漏。 他的动作忽然停了。 果然酒喝多了的人再聪明也会反应迟钝。 “……尊上……难不成你是想这样半进不出的干一晚上?啊……” 他一个挺入,进入了我身体的最深处。 他娘的,卿弗离今晚怎么这么听老子话? 我狂抓床单,咬紧牙关。卿弗离牵起我的手放在他的肩上。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抱着你?你是傻啊?床单都被我挠漏了,若是抱着你,你会被我挠死的……” 黑夜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垂下头,舔了舔我的唇,然后与我十指相扣。 温热的液体沿着尾椎流在床单上,殿内渐渐弥漫起一股血腥。卿弗离的荫净从我的后茓中抽出,颇为怜惜的将我紧紧搂在怀里。 “呼……我没事……接着来……”我抱住卿弗离的腰身,又将他按入了自己的身体里。 似乎有更多粘稠的血液沿着尾椎流了出来。很疼。仿佛每多一些疼痛,我心中的负罪感就会减少一分。明明身为除妖师,却觉得欠了妖怪莫大的情。 “你不用顾及我。你……你舒服就好。是我害你在先,这是我的报应……”天啊,我一定是中了卿弗离对我下的妖蛊。 他来来回回在我身体内抽插了很多次,一次次的冲撞经我几乎晕眩。醉汉的体力当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 尔后,我看他是睡熟了,便撑起下巴望着他。几缕长发遮住脸侧,雪白的睫毛像羽毛一般浓密纤长,眉心处的妖印绯红得令朱砂黯然。突然觉得,把我家尊上的胸前揣两个馒头,再梳个小辫,卖到青楼定能做个头牌。 罢了罢了,我家尊上的身材还是太男人了……各种尺寸各种极品…… 我强撑起酸痛的身体,轻手轻脚地解开他胸膛处的绷带。果然,原本强健光滑的胸膛上有三条赤红色的疤痕,还在汩汩的涌出鲜血。 玉妖集灵气而生,应该是无心无血者才对。可为何卿弗离却有心有血?他虽然是个妖孽,却有一副人类的五脏六腑。想来昔日花九阙受伤,身上只有肉色的疤痕却从未流血,这其中定有什么缘故。 难不成,卿弗离,是人类或者神仙?!可是,他的伤口并没有愈合,依旧是血淋淋的。 由于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我扶着腰爬起床,在桌上摸到了那柄青玉匕首。 我拔出剑,卿弗离依旧看似安详地睡着。我举着剑笑着在他面前挥了挥,然后一剑割破了自己的手腕,然后将流出的血液洒在他的伤口上。血液交融在一起,伤痕不断缩小直至消失。 看来我真是一碗好血。 我将剑收回剑鞘,突然一只大手将我捞进了怀里。 “……尊上。” 他不语,用手握住我的手腕,温暖的光晕笼罩在割痕处。 我打开他的手,说道,“这样不行,你要是又给我愈合了伤口,又费了灵力,我的血不就白白浪费了么?” 我随意用绷带裹住手腕,然后手指在他的胸膛上打了几个圈,羞赧道,“不过你那个愈合力可以用来愈合……我下面的伤口么?” “……”他点了点头,然后搂着我,睡去。 ****** “嗷呜……”我惬意的打了个呵切从床上坐起来,眼前的景象焕然一新。十多个侍从模样的人托着各种糕点果盘现在床下。 我揉了揉眼睛,重新倒下。 靠!居然能梦见这么多服侍我的人,我又是做什么春秋大梦了。 突然,有不明生物体的爪子揉了揉我的头。我抬手就是一巴掌,结果打中了自己的头。 “哎呦!”我又坐起来,揉揉脑袋,身边还是一群侍从环绕。而且有一个领头的还有点眼熟,怎么长的跟面瘫浅瓷似的? “玉儿,可醒了?” 我一回头,卿弗离坐在床边凝视着我,笑的那叫个让人如度春风、春心荡漾。 这绝对是梦,我昨天,我昨天和卿弗离过夜了?! 我躺死。 “别装睡了,莫非你是在祈求我将你吻醒?” 妖怪都是臭不要脸,我睁开眼睛眨了几眨,卿弗离那张美到欠凑的脸近在咫尺,我猛地坐起来,磕中他的额头。 丫的,脑袋真硬!这会我眉毛中间也得和他的妖印似的红一块。 “啊啊啊,大家听好了,以后谁起不来床你们尊上就赠每人香吻一个!”果然,端盘的妖怪们脸“唰——”就红了。就剩浅瓷一个,面不改色心不跳,瞥了卿弗离一眼。 卿弗离依旧维持着脸上的笑容,笑的那叫个让人毛骨悚然。端盘的妖怪脸又“唰——”的白了。 他突然从后面揽过我的酸软无力的腰,捅了一下。我整个人因为过度的酸痛倒进了他的怀里。 “你以后下不了床了。” “为什么?!”我瞪大眼睛怒视卿弗离。 “也好,最近心情好,想找人侍寝。你若是下去了,马上就有新人上来。”卿弗离的一双眼睛弯成月牙。 “好啊,那我回毋笑斋找止念玩去了。”不料,却被他突然按倒在床上。 喂喂,大庭广众之下他要做什么。他轻轻舔了一圈我的耳廓,喃喃道,“我昨日已经说了我喜欢你,所以你今后只能陪在我的身边,生也好,死也罢。” 这不讲理啊,你喜欢老子关老子什么事?老子又没说喜欢你! 他把我拉起来,按了按我的头,笑道,“饿了吧?都端上来罢。” 我望着满桌的珍馐吞了吞口水,嚼着精致的糕点,喝着蛋花羹,卿弗离帮我抹了抹嘴角旁的糕点渣子。 “你不吃么?”我疑惑。 他突然撩起我额前细碎的头发,落下一吻。 “我吃你。” 我强忍着将快要从嘴里喷出的粥咽了回去,卿弗离回身做了个手势,浅瓷带着侍从们下去,看都没看我一眼。 “吱丫——”一声大门紧关,我的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一口粥堵住,大气也不敢出。 一块冰冰凉凉的东西突然贴在我的胸口初,我将其摸出来一看,居然是我当初在清州当出的玉珏。 “什么意思?”我举着玉珏在卿弗离眼前晃了晃。 “没意思,物归原主。”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笑道,“呼,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又要拿什么东西诱拐我,然后让我给你洗衣服刷碗做饭带孩子。” “是个好主意。”卿弗离摊手笑之。 “我可不想再带止念那种咬人脖子的熊孩子。”我将玉珏掖回衣襟中,撇撇嘴道,“不过这个玉佩为什么只有一半啊,当铺老板说不值钱。” “这样就值钱了。”他的脸突然贴在我的脸上,冰冰凉凉的,他拿起我的玉珏和他颈上带着的玉珏,然后两枚玉珏严丝合缝的对在一起。 精美的花纹上仿佛跳跃着几点光般,闪烁着缤纷的色泽,似是某种力量流淌在玉佩之中。 “好神奇!”我蹭了蹭卿弗离的脸,皮肤好的没话说,再蹭蹭,大姑娘的皮肤都没他好。我一直上下摩擦着他的脸颊,以至于他什么时候将两枚玉珏分开的都不知道。 “玉儿。” “嗯?” “我们下山罢。” “啊?难不成你是想去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去种田?” “不错。” “哈哈。”我笑笑,然后戳了戳卿弗离的脑袋,“你是脑子坏了吗?你走了这偌大的南林岂不是群龙无首了?” “无妨,这里浅瓷他们。” “那你不怕他们谋权窜位?” “他们不敢。”卿弗离平淡道。 不敢,的确不敢。恐怕若是哪个野心泛滥的妖想要窜位,估计会被卿弗离笑着撵成渣渣…… “当南林妖尊多好啊,好吃好住还有我这样的帅哥陪着你。哎,哪天你不想做妖尊了跟我说一声,我来替你!” “以后这些都是你的。” “什么啊。”我笑着推了推他,“你头发总在我脖子上扫来扫去的,痒死了。快去梳头发喂!” 铜镜中的卿弗离,依旧是温情脉脉的模样。可总觉得有些不一样,镜中的他泼墨一般的长发垂过腰际,面若冠玉,细细长长的眼睛中含着乌黑的瞳孔。眉心一点绛色美人痣,一如我初见他时那般恍若天神的模样。 藏蓝锦缎华服上刺绣的祥云纹式,像是活了一般变成奶白色的烟云萦绕在他的周围,上仙一般,被仙气笼罩。 而镜中的我,原本乌黑的头发却变成了莹莹的白色,似冬日中的落雪,纤尘不染……我的眼睛惊谔的瞪大,镜中白发少年的一双金色眸子亦不断睁大,眼尾处扫上两道妖冶的殷红,眉心一朵比卿弗离更甚精美繁复的妖印。 这才是真正的妖孽,妖孽中的妖孽,极品妖孽。 我已经被吓的一动都不敢动,手中握着准备给卿弗离梳头的玉梳,梳子中流淌的温存,像是我曾经消散的记忆。 “看够了没?”耳边传来卿弗离好听的声音,他按下我手中的玉梳。 “啊?”我回过神,卿弗离依旧是雪发金眸,而我也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类,并非镜中那般妖冶的模样。 “玉儿,你究竟有多喜欢我,眼睛一刻都不从我身上离开。”卿弗离站在我面前,挡住我看镜子的视线。 “喂,谁喜欢你,我,我是在照镜子。” “哦?”他颇为挑衅地走近我。 “对!我就是不喜欢你!”然后我“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侧。 吃了美人豆腐不跑,那就是傻!边跑边偷着乐,估计卿弗离此刻还没回过神来呢。 而那时暗自窃喜的我并不知道,许多年后的某一天,我失去了他,却拥有了整座南林妖山,成为南林妖山芸玉阁上最孤高的王。 第二十八章:山野生活 知道我为什么讨厌卿弗离吗?因为他这个人说话太讲信用,说到就绝对做到。 比如在南林时他说要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和我种田,他就真的找了一个山好水好的地方和我同居。不对,说好的种田呢?天天滚床单啊有木有?!妖尊大人你的节操被我吃了吗? 关键是这厮下山时还带了两只修为只有三十年的玉兰花精崽子,一男一女,又让爷给丫喂孩子?! 我问卿弗离为何要挑一男一女的花精崽子,丫的回答居然是有利于生育繁殖后代,到时候我们可以拥有一群花精崽子围着转。我靠,两只糯米团子大小的崽子,卿弗离这个龌龊的白毛鬼居然也能联想到生育问题,爷服了。果真,人不可貌相,长得好看的没一个好东西。 其实,这山清水秀间搭一间小木屋,就此不谙世事,本是一件令许多人向往的田园生活。可是和卿弗离生活在一起怎么就变味了呢? 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老子的腰会断在这青山绿水间…… 其实这都不是最可气的,最可气的是,为什么老子要成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卿弗离?伺候卿弗离就算了,为什么我还要伺候那两只玉兰崽子?还有,还有……那两只玉兰崽子为毛要管老子叫娘亲?! 天天娘亲娘亲地叫着,他娘的都叫出老子一脸狗血了有木有?!起初我还奇怪是怎么回事,但看完卿弗离那一脸奸相,老子就顿悟了…… 所以,我决定去复仇…… 怎么复仇?废话,当然是在这个荒无妖迹的地方扑倒卿弗离。 ******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卿弗离坐在溪水旁洗他的一脑袋白毛。 水花像破碎的水晶泛着莹莹的光泽,水珠沿着卿弗离雪白的发丝滑落,被柔和的日光照映着,我承认,卿弗离这样很好看。可是,他越是好看我越要破坏! 于是,我以洗衣服的名义蹲在他身边,然后偷偷将他的皂角放进衣兜里…… “玉儿,皂角给我。”卿弗离冲我回眸一笑。 我靠,为什么卿弗离看多了就没有审美疲劳呢?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没有啊。”我故作无辜的抖了抖袖子。 “娘!有的哦!你藏到衣服口袋里了。”突然卿弗离肩膀上一个长的跟玉兰花蕊似的包子说话了。 “啥?!”我倒在一旁,“哪里来的妖孽?!” “娘,是我哦。”玉兰包子从卿弗离肩头跳下来,“我是小芋头。” 大芋头、小芋头,我给两只花精崽子起的名。 “啥?”我把小芋头拿在手里捏了捏,“你怎么没人样了?” “砰——”小芋头突然变成了一个没穿衣服的小男娃。 “爹说娘要给我洗澡,变回妖身容易清洗嘛。”小崽子突然将爪子伸入我的口袋,“爹,你的皂角。” 完……老子又被卿弗离这个千年老妖给算计了。 “内个……其实我是想帮你洗头发。”我正色道。 “好啊。”卿弗离弯着眼睛笑道。 嘿嘿嘿,上套了……看爷的神奇洗毛功之如何把你的头发洗瞎。 我将皂角揉碎,然后抓起卿弗离的头发,乱揉一气。然后随手拔了两根小草,将卿弗离的头发扎成了两个一高一低的双马尾。 不行了,双马尾配上卿弗离的笑脸实在是太有喜感了噗哈哈哈。 “好看吗?” “好看,好看!太有喜感了!”我捂着肚子笑着打滚。 “玉儿,你太调皮了。”突然,两根草丝从卿弗离发上滑落,他摇了摇头,水珠飞扬,甩在我的脸上。 他回身扣住我的双手,湿漉漉的头发覆在我的脸上。 “内……内个……小芋头还在呢,你要做什么?” “哇!爹兽性大发了,我要回去告诉大芋头我什么都没看见!”小芋头落慌而逃。 “小芋头骂你兽性大发呢……”喂喂喂,臭崽子你要逃带我一起逃啊。 “无妨,一会我在收拾他。玉儿,”他捧起我的后脑勺,鼻尖触在我的鼻尖上,“玉儿,我应该教教你如何身为妻子了……” “喂喂喂!谁是你……妻……唔……”然后我就被一个吻封住了嘴巴,按在溪水边调戏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都是欲要反攻反被攻,欲要调戏被调戏。 记得卿弗离说过什么一句特别肉麻的话,什么用我三生痴念,换你一世芳华。 老子现在想想,老子身为凝玉血也已经轮回了千年,却每每被攻。能不能用我千年积怨换我一次反攻? ****** “玉儿,来侍寝!”又是卿弗离欠凑的声音。 “不要!” “这次我在下面。” 啥?我没听错吧?卿弗离自动申请在下面? “真的?” “嗯” 然后我欢天喜地的扒光了衣服,最后…… “卿弗离我挖你十八代祖坟!”我捂着酸痛的腰,一脚欲要把旁边披着美人皮的禽兽踢下床去。 因为体力透支,根本就没有力气。反到被禽兽搂在了怀里。 “滚!” “静一会罢,我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还能持续多久。” “啥?”我往他怀里靠了靠,“我们什么时候回南林。” “等找回南林的左右护法还有第三护法。” “找他们做什么,这么想想也是啊,你们南林的前四护法我还没见过呢。” “玉儿……” “干嘛?” “这是我欠你的。” “哈?” “我会还你一个完整的南林。” 夜晚,他的声音很低,却一字不漏的传到我的耳朵里。 “什么啊……”玉儿,玉儿究竟是谁?究竟是凝玉血,还是萧咸玉。 突然想起从南林临走时止念对我说的一番话: “卿弗离,卿不离,你有没有想过他究竟是对谁不离不弃?凝玉血,你真的以为凝玉血是上古天神对玉妖的恩赐?呵呵,其实不过是仙界用来惩戒同玉妖恋爱的上仙。仙人,最怕的就是轮回之苦。于木琊,你不觉得奇怪么?你是凝玉血,是他口中的玉儿,你究竟是谁。” 我不想知道卿弗离对谁不离不弃,我也不想知道他口中的玉儿是不是我,我也不想知道我究竟是谁。 我只知道,或许当我清楚这其中的一切时,也就意味着我要失去一切。 ****** 花开看半,酒饮微醺。 就这样朦胧的看着这个世间,就像雾里看花,红丹丹的一片。若是近了,看清楚了,说不定是血流成渠的光景。 就这样一直打打闹闹的在这片碧水蓝天间生活着,我不知这样的生活会持续多久,但我希望会永远永远的持续下去。就像这天地间没有仙妖人三界,只有我与卿弗离。 在山水间幸福的活着。幸福,其实就是你在我身边,我在你身边那样简单。 拥有着你,我便拥有了所有的幸福。 一时的幸福可以愈合曾经所有的痛苦。 而这寸寸幸福,足以成为日后我最孤寂时的温暖,也足以成为温暖后最痛的寒冷。 摸着颈上的玉珏,我庆幸它是玉珏,庆幸它是一半。让我知道玉珏还有着另一半的主人。 纵然卿本妖人,也愿与卿三生长安。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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