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十六楼等你——豆面酥饼
豆面酥饼  发于:2014年07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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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他们的友情从大学开始,然后毕业,然后工作。 他永远胆小不敢向前迈出那一步; 而他永远站在原地等他。 他在九楼,他在十六楼。 他们一起尽力好的、坏的、平淡的琐事,分享快乐、伤心。 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好事。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都市情缘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云初,薛磊 ┃ 配角: ┃ 其它:都市情缘现代种田文 01.有关伙伴 有时候会觉得伙伴和朋友是两个概念。 伙伴是出生入死的朋友,然而朋友可能就是个朋友。这话说得虽然拗口了些,但这么多年大米一吃,人心都看得通通透透。有的话,说不明白才能是话,说明白了那就是一把刀,对着心口准准地插。 陆云初和薛磊就是伙伴。 他俩虽然不是穿开裆裤就认识的,至少能穿着四角内裤踹对方起床。虽然友谊吧没那么醇厚,至少也是从大学同一翘课战线发展而来的。 后来,这两人就毕业了。 毕业了一个在九楼,一个在十六楼。日子并不比以前寂寞,仍旧是今天嘲笑着你的煎饼果子比我的韭菜盒子味儿大,明天嫌弃着买豆花竟然不给我带一份。 陆云初信誓旦旦的结婚,最后不了了之。 胆小的薛磊出差的时候差点被黑社会吓死,整夜不敢合眼,后来姑娘留下一句“要你何用”就拽着裙摆儿走了。 啊,多么痛的领悟。 日子虽然不比从前不用担心柴米油盐,也不比当初除了上课就剩泡妹子;应了那句老话“看人挑担不吃力”,等轮到自己的时候,方才明白世事艰辛、人间疾苦。 都说小说来源于生活,来源于生活的痛与苦,无悲不成剧,就连喜剧也总是带着诙谐去生活的污斑。 但是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好事。 薛磊和陆云初,都这么相信着。 陆云初今天早上分外不顺,早上的公交车永远都是人挤人。能上车已经实属不易,还被高跟鞋狠狠来了那么一下。疼得他决心下次还是早点起床走路上班,免得为了这两站路往死里折腾。 下了车,卖早点的不知道哪儿去了,他想起微博上说摆小摊的小老板“每年都去马尔代夫度假”,默默地呵呵了一把自己。今天没有豆花也没有煎饼,没有油条也没有豆浆。他只能饿着肚子去办公室,最好是薛磊那儿能有点什么零嘴给他垫垫肚子。 结果单位电梯坏了。 当他气喘吁吁爬到六楼的时候,薛磊给他来了个电话:“电梯坏了”,四个字还没说完,就噗地笑个不停。陆云初连问他有没有点心的心情都没有了,直接就把电话挂了。 九楼就比十六楼高贵? 他愤愤地往上爬,可惜大学毕业以后就再没好好参加什么运动的他实在是没这个体力,到了十楼就有点喘不上气的意思。 薛磊又打了一个电话来,陆云初接起来,只有喘气的余地。 薛磊就在那头调侃他:“哎呀,大帅哥,你看,你早点来慢慢爬不好嘛?上班可要准时哟!” 陆云初简直给他逗乐了,你薛磊一个月估计也就今天早起了,你还奚落我? 薛磊说他办公室里还有点豆奶和饼干,陆云初说他等会儿下来摸。 “别了,我等会儿给你送上去,喘成这样。” 等陆云初爬到办公室的时候,薛磊的粮食已经送到他桌上了。人没在,估计已经下楼去了。 陆云初摊在椅子里,简直热毙了。但办公室么,每年夏天的老生常谈就是空调不开了,请各位衬衫袖子撸高点。 陆云初歇了两口气儿就去厕所抹了把脸,空调让装不让用……领导你何必呢领导…… 陆云初是个帅哥,而且是那种学院派纯良帅哥。直白地说就是剃寸板头都会引发大家对阳光男孩的关爱的帅哥。都说上天是公平的,但是在看到陆云初这人的时候,你可能想不到公平这两个字在哪里,高大的帅哥、阳光、名校毕业、公务员。可能唯一的缺点就是情感方面有点迟钝。 世上的完人只要有一个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所以薛磊显然不可能是第二个符合上述要求的人。他是个普通人,在男孩子里偏矮小的身材。还戴着一副遮住半张脸的眼镜。在卢广仲和方大同没成为名人之前,他这副眼镜一直被各路嘲讽,从小嘲到大。但是好歹这张脸算是清秀与白静,在薛磊闭嘴的时候,他可真是个相当讨喜的人呢。 是的,薛磊的嘴巴相当坏。 他俩刚认识的时候,是大一,往往同学们还幻想着大学的生活多么美好,热烈地参加各种社团,于是他俩就这么撞在了马克思研究部。 老马同志真的是个好人。 特别是这个部开会最少,基本上都是班长型的人物,一周碰一次头就行了。陆云初是班长,应邀来参加这个校团委的特别部门。薛磊呢,他只是普通地去食堂吃饭,然后扔了盘子回来拿书的时候发现这张桌子围满了充满哲学光辉的人……然后他就没走成。 但他俩都在一个月以后退部了,薛磊的主要原因是他本来就是个路人,而陆云初是因为班级活动太忙顾不过来。 其实你走上社会才会觉得学校里忙的那叫个啥子活动啊,可是那会儿年轻啊,事儿摆在眼前就觉得是个事儿是锻炼了啊。 每当陆云初想到这段事儿,总有点大腿都得拍折了的气馁,薛磊就在一边风凉:哎哟大班长啊,哎哟大班长啊! 本来退了部也就完了事,两个不同学院的人后头想有点什么交集也挺困难的,特别是对薛磊这种宅男来说。 所以怎么说是孽缘呢,孽缘就是怎么都能撞着你啊。 于是到了期中考试,天天翘课的薛磊还迟到,从后门钻进大课教室,右边坐着的就是陆云初。 “诶嘿,大哥……借我抄个呗!” 好消息是陆云初是个好人,坏消息是陆云初只是看起来像好学生而已。 “你怎么不好好学习呢,长得是人模人样的。” “你长得更‘好好学习’好吗?” “不好。” 各位都很清楚,期中成绩和平时成绩主要是看你老师的人品如何而不是看你在卷子上写了什么,于是他俩在期末认真通宵了几天以后还是平安过了这科。 薛磊一看到自己过了就马上打电话给陆云初:“哥这张好好学习的脸可没白长,3.0啊妥妥的!” 陆云初其实拿到成绩也挺高兴,就是不愿意搭理薛磊那小人得志的样子,便搪塞他:“3.3笑而不语。” “呵!逻辑学不服!” “债权法见!” 所以同学们总是评价说这两人是神经病。 群众的眼睛过了这么多年仍旧雪亮如初啊。 02.爱与正义 这个世界上的爱与正义到底是什么?公平公正又是什么? 陆云初记得在上学的时候,教授是这么说的:当每个孩子都得到一颗糖,说明这个社会是平等的,而当大家都有一颗糖,瘦弱的孩子有两颗糖,这个社会才是公平的。 当时教室里大多数人都一片震惊的样子,但也不排除少数像这样薛磊趴桌睡觉的人。陆云初就如同大多数同学一样,他觉得这句话讲到了他心里的一个盲区。同时这句话的存在让他感觉法律的存在不仅仅是死板,而其本质才是为了变通。心里正大触动的陆云初哪受得了薛磊这副死人样,一脚踹在薛磊小腿上。 薛磊哼哼唧唧偏过头表达他的不满。 后来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陆云初心里还在别扭这件事。 陆云初就是这样一个人,当他心里不断叨念一件事的时候,这世界就剩下他琢磨的那件事了。基本上是个人都能看出他多么魂不守舍。可薛磊仍像没事人一样闷头吃着猪扒。 “薛磊,认真说件事。” “啥?” “你就不觉得今天那老头讲得特别触动人心?” “有啥好触动的?” “就是公平和平等不同你不觉得很触动人心吗?”陆云初自己说出这话的时候都觉得有点可笑了,这人潮汹涌的饭店食堂,他俩坐在电视机、空调、风扇和人海的噪音中,听着盘子摔进回收桶的声音,讨论着爱与正义。 三个字形容吧,傻白甜。 就在陆云初开始后悔的时候,薛磊大嚼着沾满酱汁的猪扒说道:“首先,你得先有能力去推进不管是公平还是平等,然后,你才能再去评价到底是公平还是平等重要。如果你连能力都没有,就像你这会儿,坐在这个菜市场一样的地方跟我谈法律的未来,请问你是猴子请来的逗比吗?” 有的人虽然身材矮小,但是精神伟大。陆云初如是想。 然后他们就到了现在这个年纪,陆云初坐在十六楼的民庭办公室折腾卷宗天天开会,而薛磊则在九楼三天两头就得出差,到各地去联系判决执行。 如果没有留在这个城市,陆云初的生活肯定与现在完全不同。他想过,如果没有留在这个城市没有这种机遇的话,他应该不仅平凡而且没有梦想。 尽管他现在平凡,但是他有梦想,有梦饮水饱。 有人说现实会磨平了梦想,也有人说梦想这是梦一场,还有人说梦想就是音乐就是唱歌就是32场演唱会。 梦想到了年纪,会敲上自己的标签变成自己的专属。 而陆云初的梦想,就是在这个城市发芽,认真做法律,给大家寻公道。 他问过薛磊的梦想,薛磊说了一句有点矫情有点文青的话。 “健康幸福地活下去,也尽可能让大家都健康、幸福。” 这也许是为什么他俩都踏上了法律这条路。 既然选择往这里走,他俩不会不清楚,外界对这系统有多少恶意,然而他俩也清楚,这系统里有些人已经慢慢屈服于这个社会。 饭点的时候,陆云初打电话问薛磊去哪儿吃,薛磊想了想说还是得吃食堂。 陆云初听了有点不高兴,说那条新建的玻璃走道太阳一晒全是玻璃胶味儿臭得不行。 薛磊就在电话里骂他浪费,每个月打饭卡的钱又提不出来,干嘛不吃食堂。 陆云初举着电话,一手摸摸鼻子然后唔了一声去等电梯。 “别不得劲了,总比被泼一脸硫酸强。挂了啊,食堂见。”薛磊说完就挂了。 陆云初还没来得急说个好或不好,听筒里就只剩忙音了。 这条臭得陆云初“我觉得我要窒息了”的走道是所有法院人员中午去吃饭的唯一路径。 建这条多余的走道并不是为了浪费纳税人的税金,而是因为法院有必要保护所有在此工作的人。两个月前的午休,有精神问题的当事人曾经伺机闯入,并用硫酸泼伤一名法医。 受伤者右脸全毁,右侧身体烧伤,两只眼睛视力均不可逆受损,只能感光再也无法辨别事物。别人大学念四年,法医大学要念八年。八年换得他为破案做一点点贡献,碰别人不愿碰的尸体,最后却落得再也无法向从前一样生活,甚至现在连迈出家门都困难。 犯罪者声称自己是被法院冤枉的人,因为不得再上诉,要“杀了院长”,可他连院长是谁都分不清“我看着像就泼了”。 最可笑的是,所谓的冤枉,他本人是原告,事情简单地说就是碰瓷,法院调解以后维持了一审判决,根据二审终审制度他不再有上诉的权利。 所以他就出来伤害别人了。 最后这件事不了了之,因为犯罪者确实是精神病人。 陆云初每次想到这件事,就觉得蜀道之难也不过如此而已吧。 等他跟着人群移动到食堂,薛磊已经端了盘份儿饭在找桌子了。陆云初过去把钱包手机留给他占了个座。 大妈那儿呢是两荤二选一,配两素,喝汤自己盛。陆云初选了年糕小排,然后和着俩不太认识的菜,盖上一堆(得用堆形容)饭,端着再从拥挤人群夹缝求生地回到薛磊那桌。 没等陆云初坐稳,薛磊就故作深沉地说:“我陷入了深思。” 这个年糕炒的有点好吃啊,陆云初满口年糕地问:“咋了?” 薛磊捣鼓捣鼓手机:“你看微博上那个别人家的单位午饭……” 陆云初扒拉了口饭,好不容易咽下去以后才仔细看了别人家的午饭:“……我也陷入了深思。” “我觉得我们小时候忍受‘别人家的孩子’已经够了,现在还要忍受‘别的单位的午饭’,这个世界不会好了!” “好歹我们也是个吃国家饭的单位为什么我们就吃得这么……经济实惠?连个大荤都是半荤好吗,敢不敢来全肉的!” “想多了吧你,下次红烧大排的时候要么就是大排哪次不是薄如蝉翼,哎哟我可真佩服厨房大妈那刀工,‘杠杠得’简直!” “那薄如蝉翼的大排,经不住谁来猜……” “陆云初你还是先专心吃饭吧,你唱歌实在是……” “吃你的饭。” 03.两次害怕(一) 陆云初的大学时代跟薛磊比起来,简直丰富多彩五光十色,但毕业以后他能正儿八经回忆起来的一点有趣事情,全是跟薛磊有关的。 有的时候你确定一个人在你生活里是不是重要,不是来自于他每天都能够在你眼前转悠,而是在关键的时候能够出现在你身边。每个人的身边都有这样一些好友,可能一年也没好好联系过几次,但是你在你的社交平台发了个消息说你失恋了,他/她就会马上出现来安慰你。 这种人一般只有三种可能,一种是他想追你很久了,第二种是因为他是真心关心你的铁哥们。 反正薛磊就是那个一定会出现的人。 当然薛磊也是个很有意思的。 举个例子来说,薛磊则是在各种除了考试以外都看不到他的深度宅星人,但是他又能莫名其妙地勾搭很多妹子然后在最后一步就各种不了了之。 陆云初曾经问过薛磊:你就不能好好认真地跟人家谈谈朋友吗?明明差不多了,自己又缩卵是什么个节奏? 薛磊回答得不以为然,他觉得大学狗到了毕业自然各自飞,大学谈恋爱本来就是一件只能消磨时间的事,还是不要投入感情为好。 “我享受的就是不断追逐的感觉。”薛磊说。 陆云初白了他一眼。 陆云初是不理睬这些的。他认为有合适的人就该在一起,如果能长久相处,就应该考虑结婚,共同构建稳定家庭。 他在超受欢迎的情况下同李米谈了四年恋爱,并曾经多次信誓旦旦地跟薛磊说:“我会跟她结婚。”而且他总是拿他和李米稳定的恋情来告诉薛磊,不要考虑那么多,不要怕分手,要放手去恋爱。 而薛磊每次都嗤之以鼻。 薛磊是个胆小的人。 但是他自称自己只是由于“太过保守”而已。 陆云初活了二十四年,唯一两次听到薛磊说“我怕还不行吗!”,一次是薛磊带着哭腔,鼻涕眼泪一脸,包括那个玻璃瓶底儿的眼镜上都跟大雨时候的挡风玻璃一样犀利哗啦;还有一次就是隔着电话冲他吼。 黑车,估计是每个上过大学的人都有的回忆。当公交车停了之后,鸟不生蛋的郊区只有招手拉部黑车。而这种鸟不生蛋的郊区,一般城市建设的时候都会先立个大学城在那里,用大学生拉动消费,带动郊区建设。 陆云初和薛磊的大学也不例外,在这样一个偏远的郊区里。 那也是一个如此闷热的夏日夜里。陆云初被什么什么部的人拖去吃饭。帅哥么,总是这待遇,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为了个自己长长脸也会拖着他。陆云初脾气好,不懂推辞,加上年轻嘛,总是喜欢和朋友在一起玩的。晚饭吃完,大家都吵着要去KTV续摊,那天玩得又不错,劝了两句陆云初就被他们给拖去了。 大概十点的时候薛磊打电话问他几点回宿舍,能不能给他带盒楼下的烧烤。宿舍楼是十一点上锁,即使陆云初是个大忙人,也差不多该回宿舍了。 结果那头陆云初KTV的沙发才刚坐热,他便回薛磊说今天估计得到天亮才能回去,让薛磊别发懒自己下楼买去:“就两步路还这么懒啊。” “还要下床爬床下楼爬楼,很麻烦的!”薛磊补了一个懒洋洋的哈欠结束了电话。 凌晨四点的时候,薛磊被电话吵醒。他的睡眠很浅,电话响了一声他就醒了,其他舍友还匀匀地发出呼噜声。 “请问你认识陆云初同学吗?他出了车祸,现在在XX路上的XX医院,麻烦你带好证件过来一下,我们也正在联系他的家人……” 电话里说的事情就好像来自另外一个太空。 他都不记得当初是怎么挂了电话的。他只记得匆匆套了件T恤,翻出了钱包,确认了学生证身份证和银行卡就汲着拖鞋往楼下冲。 下楼梯的时候鞋底打滑,在屁股着地前扶住墙才让他避免这惨烈的一跤。这下他彻底醒过来,跑到宿舍门口伸手拦了辆黑车就往这附近的医院跑。 司机师傅就问他,哎小伙子啊,怎么大半夜地去医院啊? 薛磊没说话,师傅从后视镜里瞟了他两眼,白白净净又不说话,凌晨来搭车,其实还是有点吓人的。 等红灯的时候,师傅又问他说,小伙子? 薛磊这会儿才像醒过来一样“啊?”了一声。 师傅看这样子更不大对,干脆只顾开自己的车。薛磊坐在后排,望着外头一片漆黑,远处几缕霓虹眼泪就开始往下掉。 “师傅啊,我有个同学出车祸了啊……” 薛磊无疑是最先赶到医院的病人家属,左摸右摸摸到了病房。护士叫他在外头等会儿,说还在手术,他就乖乖坐在板凳上等着。然后另外一个小姑娘就冲进来劈头盖脸地哭了。 薛磊没忍住,他想啊,陆云初这孙子还没给他买烧烤就这么没了?越想越伤心,隔壁的小姑娘哭得越是上天下海,薛磊就越是觉得肚子饿得撕心裂肺。 当然,哭得也就越万马奔腾。 护士问道:“黄XX的家属在吗?” 小姑娘扑上前去说,是我啊是我。 薛磊就愣了,艾玛,陆云初不在这儿? 护士一边把那小姑娘往屋里带一边说:你搞错房间了,去护士站问下吧。 后来薛磊还是摸到了陆云初的房间,这是一个六人病房,陆云初在最靠窗台的隔间里。 床与床之间拉着帘子,薛磊设法想象了一下陆云初现在的样子,大概就是个没比木乃伊好多少吧。 他小心翼翼走过去拉开帘子,竟然只是头上绷了两圈绷带,脸和胳膊上擦了点药水。 “陆云初?陆云初?”薛磊摸摸陆云初的肩膀,他也不敢大力,陆云初那副样子虽然比想象中好很多,但反而让人觉得一碰就碎。 “陆云初,你别不理我啊……”薛磊这会真是给病房里平静的呼吸声给逼出一股浓浓的惨烈感。 “……薛磊,你哭啥子啊……靠,都滴到我身上了!”陆云初一睁眼,嗓子还哑着。 “我怕还不行吗!”薛磊终于不管其他还在休息的病人,趴在陆云初的床上大哭了起来。 04.两次害怕(二)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一味的悲观。即使医院凌晨给你打电话口气严肃地通知你,你的朋友/家人出了事故,那也不一定就如同电视剧里一样是个关乎性命的问题。 陆云初车祸的时候撞到了头,送到医院的时候是昏迷状态,所以要留院观察一下脑震荡。身上只有胳膊上有点擦伤,没什么大碍。醒了之后这人除了眩晕、想吐以外一切平安。 看在陆云初现在还算是需要保护的病人份上,薛磊就没损他。照往常,薛磊必然是要损他出去跟小妹妹喝花酒不给他买烧烤才会落得如此下场。他只说,“通宵太累,不过你车祸也不是通宵的问题,好好躺着,我给你办出院手续去。” 这时候,陆云初提了一万遍的女朋友赶来了。 李米确实是个挺漂亮的女孩子,一眼看上去就有种小鸟依人的感觉。她穿着漂亮的蕾丝连衣短裙,高跟凉鞋配着她擦得整整齐齐的指甲油。薛磊低头看看自己的拖鞋,然后一个人去帮陆云初办出院手续。 他在病房门口偷偷看了一眼李米和陆云初。陆云初躺在床上,白色很衬他,李米坐在一旁紧握着陆云初的手,眼里流出许多水。陆云初对着她,嘴角勾成弧度。 薛磊真担心她的隐形眼镜当场就掉出来。 另外,欢笑与泪水,这两词儿应该从字典中抹去。薛磊这么想。 陆云初顺利出院,正逢周末休息。薛磊把他送回学校以后就揣着包去临着的古镇疯了两天。 这两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订了个平价连锁酒店,靠近闹市区,夜里能听到外头游客嬉笑的声音。古镇虽然是古镇,但也商业化了。 薛磊觉得,商业化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他可以以一个平民的身份走进那些过去的豪宅。他坐了真正的马车,上车的时候他觉得那马瘦的离谱,想去摸一下,结果差点被咬一口;他一个人走得累了就在陵园的凉亭里抱着自己的包打瞌睡,还是被外国友人拍醒,想让他帮他们拍照片,幸好睡了一觉并没有丢东西;心血来潮在傍晚坐小船游整个镇子,结果因为拍照片的时候突然来电话,差点把手机掉水里;他跑到最贵的饭馆,点最普通的江南的点心吃,有他爱的松鼠桂鱼,一个人吃了一整条,也不管别人看他的目光……走石板路,拍普通的花花草草;夜里出来看灯笼,看水面的波光,想着“桨声灯影里”的故事。 在邮局给自己买了一套纪念的明信片,拆一张寄到学校。 “白驹过隙。”他写道。 陆云初如果看到,一定又要笑了。陆云初说过,现在这些破演讲,开头必然是“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又到了……”或者就是“时间如白驹过隙,但看现今……”薛磊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一点文艺细胞,就在这一瞬间立刻死光了。 他本来想买把扇子送给陆云初,结果挑来挑去还是作罢,一是没有好看的,二是人家未必需要。 陆云初的宿舍在五楼,对于一个七层没电梯的宿舍楼来说,可算是不高不低。虽然身体上没什么大创伤,总归车祸是惊吓一场。 李米非常乖,天天给他送饭。可惜宿管说了,只准送到楼下。妹子就在电话里磨他下来拿,可陆云初上下楼梯每走一步都觉得脑壳晃得疼。 但是妹子说了,要看他好不好,他也就只有答应这么每天来回地上楼下楼。他知道李米是对他好才会要看他,心里还是偏袒李米多一些,头再晕再想吐也是忍着。李米送来的饭菜,其实他没有吃几口就放那里,冷了就扔掉。实在是不舒服。 而且薛磊那孙子,在医院哭完了以后就消失不见也不来伺候自己,给他打电话才知道滚去外头疯了。还被薛磊骂了一顿,说是差点害他手机掉水里,陆云初觉得冤枉,他哪里知道薛磊在忙什么。 陆云初躺在自己的床上,天花板上的吊扇不停地摇来摇去,可惜一丝风都吹不到自己身上。薛磊去办出院手续的时候,他问过护士为什么薛磊回到医院来。 护士小姐说这是他电话里最后通话的人,他们优先联系的。 陆云初那时候脑子昏得很,就觉得薛磊这兄弟真好啊。 结果现在好兄弟放他在床上吹一点都吹不到的电扇,自己出去疯了,人心不古啊。 薛磊坐在回学校的大巴上,车上全是臭袜子烟头和汗的味道,简直快要了薛磊的命。他只好打开窗户忍受风呼啦啦地戏弄他的脸。 夏天的夜总是来得很晚,外头的天一派灰蒙蒙的亮。夕阳躲在云朵后染了小半边天。 可是这又跟他没关系。 反正这又跟他没关系。 薛磊是个胆小的人。 虽然他辩解说自己是个保守主义者。 我们每个人可能有很多想要的东西,有些是轻而易举可以得到,有些是需要努力,有些是终其一生也不会达到。 有时候常说,冒险者才有资格去获得珍奇的东西,可是不冒险,平平静静去生活难道就错了吗。 还是把一切都交给时间吧。 即使到了二十四岁的现在,那场车祸仍旧是陆云初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刺激场面。 他现在西装革履地上班,乘公交,搭地铁,打的,再也不考虑黑车。之前关于打击黑车的钓鱼执法,他私下跟薛磊说他赞同钓鱼执法,但是不赞同过激。 薛磊说他一朝被蛇咬,钓鱼执法是万万不可行的,要杜绝这种黑车的存在必须先要把交通系统发展好,消灭这种对黑车的需求才行。 陆云初突然想起来,就问他说:“那我当时出车祸,你怎么赶到医院的?” “打黑车啊。” “你知道我是坐黑车出事的吗?” “不然荒郊野岭地你还能坐高铁出事吗?” 陆云初沉默了。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但他仍旧记得薛磊满脸眼泪鼻涕那样子。 后来那张明信片在中国邮政的大力支持下,差点寄丢。 那都已经到了秋天,宿管大叔说:薛磊啊你有个信,我给你拿去啊。然后在抽屉里翻翻,翻出这个四角都不知怎么磨卷了的明信片。 上面的油墨糊了一点,在空白处,他写给自己:白驹过隙。 05.两次害怕(三) 然后他们就到了现在这个年纪。 “毕业”一旦发生,就像过了个五六年的感觉,毕业前还是个脏球鞋的普通少年,毕业后就突然成为西装革履半精英人士。就连刷月票的姿势和放钱包的口袋都和原来有着微妙的差别。 薛磊的第二次害怕,也就发生在他们顺利进入法院工作的那年年底。 说到他们顺利进入法院这件事,其实也算巧合。公务员考试每年过关斩将不断,薛磊要算是还有点门道的话,陆云初就是完全的草根小子。 但人长得帅,老天都会多看几眼。 陆云初长得帅,学习成绩不差,司法考试过了,公务员笔试也过了。这年头,就算有门道,笔试也是来硬的,不过不行啊。于是长得帅又过了笔试的只剩他一个,内定那小子被卡在笔试,只好先进了编制外做内勤,这都是后话了。 为此薛磊常常调侃陆云初是靠脸吃饭:“单凭他那张脸,隔壁都能多下三大碗白饭。” 陆云初有时候心里别扭想骂他靠家里才混进来算啥英雄好汉,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陆云初心里明白,薛磊能进来做事,至少比他认识的所有人都靠谱许多。 他们进单位的第一个年底,正逢公历年交替,是开会和总结忙个不停,又紧跟着农历春节,根据老规矩,案子都不好拖过年,包括执行。 简单的说,就好比农民工工资,到过年之前总要闹起来,总要在过年前解决好让人回家过年。事无具体,通常都是差不多的意思。 与在十六楼做书记员的陆云初不同,薛磊走门道进的是执行局。说好听点是一大批复员军人和年纪就能看出有办事手段的人一起工作的部门,难听点就是一群老油条,不管你下面怎么摸,反正能把事情给你办出来。 平常他们办公室简直开心得不得了,每个人各自带一个水杯摆在一起,老阿姨给大家泡茶,早上有人带整个办公室刷晨卡,晚上叫薛磊锁个门。基本上,薛磊在这儿就没考虑过迟到早退的问题,然后偶尔他们出去办比较轻松的事情,还会问薛磊想不想“走,北京开会歇两天呗,小伙子别成天坐办公室啊”,另外还有个大叔喜欢看恐怖小说,虽然上班不能用外网,办公室一直散着好几本闲书。 薛磊一直很烦闷这个办公室,虽然他不说,但是陆云初大概能感觉出来。 当初那个在学校食堂跟他说“没能力你说这些都是逗比”的人,花了这么多心思来这个真正去实践的部门,不是想坐在里头跟大家一起养老的。 但陆云初自己实在太忙,不开庭的早晨,他要忙着记录各种会议讨论的结果,开庭的早晨更要去记录整个庭审过程,有时候写字的手都是颤抖的。但是他知道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是这样过来的,无可挑剔。 有资格坐在这里吹着温度不怎么低的冷气,就要为你的安稳舒适付出相应的努力。 陆云初忙到他只是发现了薛磊这些不开心,但并没有机会去跟薛磊好好谈一谈。 又或者是,其实就算他们谈了,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陆云初很少去做一件不会有结果的事情。 就如同薛磊那张寄给自己的明信片上写的,白驹过隙,很快就到了十一月份。 夜比白天要长,还没下班天色已经渐暗。乡下有份案子执行不下去,老油子们都纷纷在各地忙乎,剩下只有个还没什么经验的薛磊。 上头问他,让你去X县里联系公安,把这个判决办了,你看你能不能行? 薛磊满口说好。他心里早就憋得不耐烦了,这世道还让不让有活力有野心的小年轻过日子了?到现在才给他活干?还问他行不行? 我会怕你吗?他心里反笑。 结果就有他哭的了。 这是一个关于高利贷的案子。黑社会放高利贷非法占有了别人的房子,法院判归还。薛磊主要负责的就是联系当地公安,让黑社会退散,让人有家可回。 事情很简单,不过薛磊到了X县才知道自己错了。 他从火车上下来,当地法院来接他,电话帮他联系公安,结果公安搪塞说明天早上再来找。 薛磊就觉得有点不对味儿,这又不是节假日,凭什么你们明天才办这事儿?他自己打过去,电话一会儿占线一会儿没人接,好不容易有人接了,就只说办事儿的人不在,给他约了明天来协同处理。 怪不得这么简单的案子还拖了大半年,薛磊是打从心底看不惯这些耸货的。 接头的小干事没多说什么,就是一路上对着薛磊好吃好喝地安排,外加一脸便秘一样的笑容。 其实这没什么不好,薛磊心想,要是笑得再好看点,也算一趟采风之旅了。 小干事说农村吃饭早,四点来钟就拖了薛磊到下榻的招待所,反正也没搞什么酒局,就是普通拿自助券吃了点。然后给他安排好早餐,小干事就如同所有的龙套一般,到了该退场的时候就消失不见了。 这人消失不见以后,薛磊确实更没什么事情做了。主要就是来联系这个派出所,结果还非要拖到明天,只好拿了房卡到楼上打算看电视消磨一下。 一般那些网上的住店指南都会说,不要住最靠楼道,也不要住最靠窗边的房间。 这种指南大多是写给怕碰上鬼压床的朋友看的,薛磊这人虽然长得矮,但他是个确确实实的马克思主义无神论者,所以当他顺着门牌摸到最靠窗边的那件房的时候,他也没说啥,大大咧咧就进去了。 虽然一天没干什么事,就是颠簸到这穷乡僻壤也够他喝一壶的,洗了个澡企图开电视看,结果发现电视是坏的。估计这房间里除了热水和暖气也没什么好的东西了。 百无聊赖的薛磊趴在床上,因为实在是无聊到了境界,渐渐进入了梦乡。 薛磊是被一串敲击声吓醒的。 梦里这声音简直是贴着他袭来,直接把他吓出了一身汗。屋里的暖气这会儿足透了,热得他胸口闷得慌。 薛磊爬起来把眼镜带好,窗外震耳欲聋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有人吼的声音,有金属敲击声,还不知道唱着什么奇怪的调调显得鬼气森森。他拉开窗帘往外看,外面是黑压压的人,围着整个招待所在绕圈圈,手上还拿着刀具棍棒。 看到他露脸,有几个小痞子往这里凑了点,脸上带着得意非凡的笑。由于对方地方口音实在太浓,薛磊琢磨了半天也没搞懂对方说的什么,他赶紧拉上帘子,管他娘的在说什么。 但那是真刀真枪地在楼下晃,唱着诡异的民歌,真的让人不寒而栗。 好歹是人,不是鬼。薛磊这样安慰自己,抓起床头的座机打给总台,结果总台的电话竟然没有人接。 楼道里还不断传来人走路的声音,他明明记得这招待所是不对外的,按道理来说外面那么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也不对。 好像那些叫喊声不再局限于从楼下传来,直接就是从门外传来,也不再只是那种近似嘶吼的民歌,还混着敲击墙壁的声音。 薛磊赶紧去把门拴上,他真的完全没想到。拿手机打给今天接待他的小干事,关机,打给公安,无人接听。 他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上头问他能不能行的原因了,但是他这会儿真的快哭了。 薛磊这人的性格是报喜不报忧型,他这会儿就算打电话给家里也没什么用。这一看时间,才七点多,就先打给领导了。 在外头各种锤墙砸地连带示威的吼叫中,领导给了几个指示:一是当地的黑社会跟公安有点灰色联系;二是他们就是吓吓你不敢真地伤害你,如果真的伤害你,我们另算;三是天高皇帝远,你自己先挺过这晚上,我们现在也没办法。 然后电话就挂了。 薛磊其实自己也知道差不多就是这么个结局,他现在脑袋也比刚刚冷静多了。只是外面那些痞子流氓时不时一声尖叫还是会让他心悸一下。 他把自己蜷缩在床和床头柜的夹角里,外头那些声音不断,门也一直被擂得响,窗户上还时不时砸来一两个玻璃瓶子的声音,感觉他现在这个避难的地方马上就会消失,这些流氓马上就会冲进来。 他又想起刑司朋友的话:我们这杀人案,能破20%就不错了。 他还这么年轻,昨天还在觉得没什么他办不成的事情,还有许多该做的事情没有做完,还有许多想说的话没有说。 妈,你睡了吗。外头声音太吵,他编辑成短信发给自己的妈妈。 老太太很快回复了她的短信:? 我已经到宾馆了,马上准备休息,明天就回家。 好,晚安。 老太太的短信简洁明了,薛磊忍不住靠在膝盖上哭了,他都不知道他能不能见着明天了。这门随时会被擂开,这窗户随时会被打碎。 “喂,陆云初吗,你在干什么?” “你那儿怎么那么吵,卧槽,这是什么上房揭瓦的节奏啊,你怎么还带着哭腔啊?” “我这儿,被,黑社会包围了,我觉得他们,很快,就会,冲进来了……” “别慌啊,你慌也别哭啊!” “我害怕还不行吗!” 06.两次害怕(四) 这事儿后来给薛磊造成了心理创伤。他没法再走进任何走道最里面的房间,也没法一个人住宾馆了。 陆云初那天最后能做的就是陪他在电话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 已经连谈天都算不上,就是一句话接着一句话。 夜实在是很漫长,特别是冬天的夜,一直到天亮了很久,房间外面那帮人才慢慢离去。薛磊一夜都没睡,快天亮的时候陆云初在电话那头睡着了。就剩他一个人对抗空旷的房间和叫嚣的流氓。 最后那几个小时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勇敢的时候了,他拿着充电中的手机玩贪吃蛇,暖气足的房间里电池板热得烫手。但他紧紧握着,暖意并不足以抵挡心头的惊慌。手抖就容易撞墙死,撞墙死就导致他会有点烦躁。 烦躁总比恐惧好一点,至少能转移一点注意力,薛磊想。 小干事在中午才过来敲他的房门,依然是那样尴尬的笑容,问他睡得好不好。 薛磊用满眼的血丝回答他:“还不错,特别的体验。”他把东西收拾好,最后看了这件房间一眼,算是工作以来的第一课。 后来派出所竟然意外顺利地办成了事情,薛磊简直觉得不真实。 送他去火车站的时候,还是那小干事开车。从一上车,对方就有种有话要说的感觉。 薛磊心想说这是什么,到最后又开始揭秘节目了吗。但薛磊还是递给他一支烟,笑意满满地搭着话。 这世界不适合自视甚高地活着,他已经有点明白了。 小干事说当地这个黑社会啊,在县里很多年了,要一网打尽比较困难,家家户户都有点牵扯。另外一个呢,对方也表示比较愿意配合工作。 配合工作?薛磊心里冷哼了一声。 但是嘛,毕竟在县里这么多年了,也要个面子哈,昨天忘记跟你说了哈,其实他们都没什么恶意的。 “是嗯,大家都挺好的,饭也挺好吃的。这次多麻烦了。”火车站也到了,薛磊拎着包最后跟人致了谢,然后往人群里挤。 背后那小干事还冲他挥了挥手才离开。 陆云初曾经想过,当时除了能够陪薛磊打电话以外还能什么。 答案是什么都不能,他又想说如果换一个人来打这个电话给他,他还会一直熬到天快亮吗。答案是也许会。 薛磊第二天回来就直接回家爆睡,隔天才能联系到他人。他人看起来就像平常一样矮,戴一样的眼镜,嘴巴一样贱。怪的是说不上来的地方。 陆云初对薛磊电话里哭着说害怕还是很在意的,即使在意这件事也是徒劳的。 薛磊有心理创伤这件事,他没跟其他人说。不过他妈还是看出他不大对劲,毕竟是十月怀胎掉下的肉,亲生亲养,依她老人家的话就是“薛磊抬抬腿儿,我都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薛磊只好磨磨唧唧给老太太说了个大概。老太太想说他这么憋着,迟早小毛病憋成大毛病。 薛磊争辩说这又不是什么病,这就是普通忌惮个玩意儿,您老怕虫子那您怎么不去看看。 老太太气得拧他耳朵,但是又作罢。她知道薛磊是不愿意再戳这茬,算了就算了吧。 “那你以后跟你们办公室说,你这能力不行,不能下乡办事儿,只能往大城市跑,懂没?” “妈,你这是逼我装耸是吧……” 那段时间薛磊交了个女朋友,是家里相亲介绍的。 按照薛磊之前给老太太的思路就是他希望工作安定下来再谈个稳定的女朋友,于是工作定下来以后,老太太就开始琢磨相亲了。 关于老太太最不喜欢听的话就是“你们家薛磊以前没谈过朋友吧”。 不用说别人了,连老太太自己都觉得没谈过朋友的孩子简直是“有点问题”。好在薛磊年轻,工作稳定,闭嘴的时候还算讨喜,总之推销也能推销出去。 大概吃了几次饭以后,跟一个姓沈的姑娘谈得还不错,大概建立了恋爱关系。 沈小姐就属于那种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姑娘。她是自己的女王,不算特别漂亮,但胜在有气质,有头脑。当她到了要结婚的年纪,她就决定为自己找一个合适结婚的对象。 薛磊本来没想过沈小姐会看上他这件事,但是沈小姐就是看上他了。 沈小姐当时是这么说的:“薛磊,你是一个适合跟我结婚的人。你对事情看得很清楚,什么都看得不是很重,我觉得我们之间沟通一定很简单,相处也不会有太多麻烦。” 薛磊对沈小姐这样的人,是有点羡慕的。至少她知道什么是自己需要的,什么是自己想要的,以及如何去达成这些。因此,他对沈小姐的态度,还带着多点的尊敬。 于是沈小姐更是直来直往,她把薛磊当做一个完全可靠的人,分享自己所有的想法。与其说沈小姐是在分享,不如说是对薛磊宣告自己的计划。 薛磊甚至觉得沈小姐是一个像他心灵导师一样的存在。他的难处沈小姐全都可以体会,他的疑惑沈小姐全都可以解答。 他对沈小姐的评价是“分分钟涨姿势”,沈小姐对此只是轻蔑地瞪了他一眼。 所以当他将这晚上的经历与沈小姐分享的时候,理所当然地期待她能够再次纾解他心中的郁结。 可惜沈小姐只是人,不是女神。他的期望太高她做不到。她只是叹了口气然后说:“薛磊,我觉得我们还是趁早分了好,你太天真,或者说,你太没用。” 沈小姐说的没错,一个遇事都要靠别人来指点的胆小男人,确实没用。 薛磊看得很开,他跟沈小姐当天就和平分手。沈小姐还是他的心灵导师,但是她要去寻觅新的结婚对象。 老太太听说薛磊这件事吹了以后也没说什么,男人晚婚总是多的。 倒是陆云初有点惊讶,他跟李米分手以后就没找女朋友了。虽然总是有热心的老阿姨,但是陆云初总觉得现在太累,特别是李米让他深刻地感觉到,女孩子是要时时刻刻陪着的。 这种感觉很不好。所以他那时候很羡慕薛磊和沈小姐这种相对独立的关系。 他跟沈小姐打过两次照面,一次是薛磊过生日,沈小姐来等他下班;还有一次是在卤菜店排队的时候遇到沈小姐。第一次沈小姐穿得相当漂亮,那种精致的漂亮。陆云初很少记得一个女孩子身上的细节,但是每当他想起沈小姐,都会先想起沈小姐涂得非常完美的淡粉色指甲。第二次遇上沈小姐的时候,她头发随意扎着,穿着大妈一样的睡衣睡裤和普通人一样排着队,只有指甲还是那么精致,一眼就让他看出那是沈小姐。 那时的沈小姐,竟然一点也没有尴尬的神情,从容地同他打招呼,反而让陆云初有点不好意思。在陆云初的印象里,李米只要是头发没有扎好被他看到都会摆弄半天,搞不好还会生气。 卤菜店排队那次,沈小姐同陆云初多聊了几句,有两句话让陆云初印象很深,一句是说薛磊:“他要不是太保守,可能我都没机会遇到他”,另一句话是关于陆云初自己:“你这人看似很完美,其实缺陷太多,我还是更喜欢薛磊多一点”。 07.家门钥匙(一) 从前沈小姐还算是薛磊的女朋友时,要求薛磊跟她一起的时候换上隐形眼镜。 这个要求不高不低,不好不坏,所以薛磊是遵从的。 虽然沈小姐并不讨厌薛磊的眼镜。 隐形眼镜是一种很神的东西,从前薛磊对这东西只有一种印象,就是女孩子为了让眼睛更大才戴的。 但后来沈小姐陪他去配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还有透明的。 既然有透明的,薛磊就没有从前那么排斥这东西了。沈小姐对他的配合非常的满意,帮他挑了年抛,买了护理液,又去逛了眼药水,叮叮嘱嘱。 薛磊把这些都收好放包里的时候,头回在沈小姐面前有种忸怩的样子。把沈小姐给惊呆了。 薛磊刚换隐形眼镜那天,整整花了他一个小时才把第一片戴好,可能是因为有了手感下一片只花了半个小时就戴好了。 这当然是一个周末的早晨,不然他就只能在办公室接受各位大叔大妈的围观了。 戴过镜片的都知道,第一次戴要戴满好几个钟头,让眼睛适应。有很多人第一次戴的时候非常不适,会一直流眼泪,薛磊也是如此。 他难得非常自恋地跑去厕所,对着镜子看自己流泪的表情。 然后他就想起了一个人。 李米。 薛磊看着镜中的自己差点把隐形眼镜哭掉了的样子,贱兮兮地笑了。 又哭又笑,真是难看。 薛磊对李米是带有偏见的,他自己也承认这一点,并把这种感情长期归结于单纯的气场不合。 但是现在他有点开始同情李米了,毕竟戴着隐形眼镜哭得那么梨花带雨真是一门技术活。可见陆云初能谈四年的女朋友真是深不可测哈哈哈。 回忆打开了扇门,他就不由地陷了进去。 关于李米和陆云初,其实有非常多好笑的事情。恐怕陆云初自己都不知道。 薛磊和陆云初并不是同一个学院,住一栋楼,但并不在一层。 当时薛磊宿舍里有个唠逼,八卦程度在全校都得数一数二。这位仁兄向大家证明了一件事,只要你想八卦,性别不是问题,乐子永远等你。 所以薛磊每天必须接受八卦的洗礼,不管是这位仁兄打电话,还是语音聊天,拉着哥们儿吹牛,或者跟女同志们掏心掏肺,该听不该听的第一时间会传入驻守在宿舍的宅男薛磊耳中。 其中当然要有许多李米的八卦,不然简直枉费她在陆云初身边怒刷的四年存在感。 关于李米能成为陆云初女朋友这点,薛磊常常都觉得这个世界不会好了。 她不打架抽烟喝酒,也不纹身骂人,但是薛磊也能看出来她是个bitch。根据八卦帝的版本,李米是有男朋友的,她男朋友是个兵哥,在她考入这学校之前就剃了个秃瓢去了光棍圣域。然后学校军训的时候她就跟陆云初搞到一起去了。 本来这个故事应该算是普通的换男朋友而已,可是要是这么普通可能就配不上李米这个高段位了。 那时候她已经跟陆云初在一起了,却还在校内上写道:“我等你,我等你,我会一直等到你回来。” 所以有段时间薛磊一直觉得陆云初智商有问题,这样他还能跟李米谈朋友?这谈的是什么朋友?这谈的是论备胎是如何养成的吗? 刚知道这么劲爆的消息时,薛磊还跟八卦帝表示,这搞不好是什么电影台词,女人都喜欢搞这些矫情的东西。八卦帝于是又放大招。 之前陆云初和李米坐火车去某城市玩,这事儿薛磊知道。陆云初还给他带了包什么酥糖,不太好吃已经给他扔了。 八卦帝要谈的就是这事儿,他说李米的舍友跟他打电话说的,真真的事儿,真真的事儿。 李米说她玩累了,叫室友去接她,室友问哪儿啊,李米说,就到校门口吧,帮我拎拎东西上楼。 这要求不过分,室友去了。陆云初在出租车上外下搬东西,李米穿着高跟鞋拎着小包给了室友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嗲嗲地说“可累死我了”。 后来李米的行李由女汉子帮她拎,陆云初想送她上楼,李米说你也累了好好回去休息吧。 陆云初就这么走了。估计心里还觉得李米真懂事,八卦帝愤愤地补充道。 听到这儿薛磊都觉得没多大事,这有什么好八卦的。 哎,你别走啊,听我说完啊!八卦帝有点急了,薛磊只好坐下继续听。 然后李米就跟她室友说啦,说从火车下来回学校的出租车费是陆云初掏的钱。 “这不挺正常的,难道你还让女孩子掏钱吗?”薛磊有点不满。 “可人家李米说,‘哎呀,姐以后生活费有着落了’。”八卦帝捏着嗓子,学着李米的腔调,还在末了捂嘴得意地翻了个白眼,“而且据我蛰伏她校内,我觉得她至少还有两个饭票。” “我知道陆云初对她很好的。” “呵呵。” “呵呵。” 毕业的时候他俩果然分手了。 起因是李米跟陆云初提结婚,陆云初觉得工作还没定就谈婚事不妥,于是就一直拖着。 最后李米闹得挺难看,哭着求陆云初娶她,对她负责。她就在陆云初的宿舍楼底下拉着陆云初不让他走,一直哭着说“娶我啊,我跟了你四年,求求你,算我求你了啊!” 陆云初觉得很莫名其妙:“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工作定下来我们再考虑结婚的事情,你干嘛在这里闹?有什么好哭的?” 李米不回答,就是一个劲地哭。 薛磊回来的时候已经围了一点人在看了,毫无意外八卦帝也在。八卦帝看到薛磊拉了,赶紧把他拉到角落:“哎,听说李米怀孕了,所以才会求陆云初娶她啊,陆云初也真是的,怎么不考虑下女生的感受,讲得这么果决……” “真的假的?李米都怀孕了?”但是看李米哭得这个样子,估计这事也差不多了。 “是啊,她室友跟我说的嘛,据说李米这两天脸色都不太对,年轻人哟,玩过了哟。” 薛磊有点看不下眼,既然李米都怀孕了,陆云初还在这儿装得跟什么一样,是男人就该站出来担责任,至少他家老太太是这么一直教他的。 于是薛磊就走到人群围观的中心,陆云初看他来了,递了个无奈的眼神。薛磊直接回敬了一个白眼。 “李米都怀孕了,你是不是男人,闹这么难看!”这是薛磊唯一一次帮李米说话,围观的路人和陆云初都惊呆了。 薛磊看了陆云初那一脸震惊的样子,真觉得自己认识得可能不是人,估计认识一条狗都比陆云初这玩完就扔的样子好许多。他是真的来气了,不是为了李米,倒是觉得他自己看人看走眼,张口就骂:“耸逼!”骂完就走。 陆云初手快,一把拉住他,讲了第二句让全场震惊的话:“妈的我都没上过她,她怀的谁的?!” 08.家门钥匙(二) 世上跟女朋友谈了四年却没上过床的,可能只有两种人,性功能有问题的人,和陆云初。 可能陆云初的性功能也有点问题,全场的人都陷入了深思。 刚刚还哭得多么娇弱的李米,一个大健步跨上来就抽了薛磊一巴掌,接着瞪着陆云初说:“我算是见识你们了!”再踩着她那永恒的高跟鞋扭着屁股走掉。 薛磊摸摸自己的脸,觉得挺疼的。说好的连包都拎不动的弱女子呢,下手真他娘的狠。 李米走掉之后,围观的群众也就作鸟兽散了。八卦帝远远地给薛磊使了个颜色,也随着四散的人群消失了。 陆云初这次是真的出名了,而且他现在,就现在就想找薛磊谈谈,什么叫“李米都怀孕了”这件事。 这件事直接影响了陆云初在毕业以后不再参加任何校友会、班级聚会,基本闭口不谈自己的学校,也断了跟薛磊以外任何同学的联系。 像任何正常人一样,陆云初想要快点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他就势拉着薛磊的手往外拖。 刚刚被一巴掌打懵的薛磊被他用力一扯,差点就直接栽倒在地。 陆云初这才有点回过神,伸手扶了薛磊。 薛磊冲他摆摆手:“去哪儿?” “不知道。” “不知道?反正不能蹲学校了吧,去我家吧。” 陆云初不是本地人,除了学校他没处可回,没地儿可躲。 但薛磊是。 即使薛磊刚刚造成了局面的各种展开,他还是那个唯一给陆云初伸出援手的人。 他俩像往常一样去搭公车,换地铁,谁也没多说什么。 李米刚刚那巴掌真地甩得十分用力,薛磊本来就白净,现在脸慢慢肿了起来,更是明显。仔细看还有几道指甲刮出来的血痕。陆云初就想到李米总是做那种长长亮亮的水晶指甲,他除了叹气以外竟然想不到别的能做的事。 任谁顶一张有五指红印的脸都会被路人围观,还好薛磊今天穿的是连帽衫,他把帽子戴好,拉链拉到最上头,也能遮住半张脸了。 可惜这会儿是毕业季,是夏初,要是天冷点估计还能戴个口罩挡挡,薛磊想。 地铁晃悠的时间长,陆云初看着薛磊心里是五味杂陈,他明白薛磊多无辜挨了那巴掌,他发现他想不通李米。四年爱个陌生人,也就莫过如此了。 从大学城去薛磊家要穿过整个城市,他们在人潮中倒车,从满载的车厢坐到空荡荡。 正巧符合了这两人的心境,一堆乱七八糟的涌上脑袋,最后反正都烟消云散,蹦不出个屁来。 薛磊是没有家门钥匙的,据他说,因为老太太成天在家,他也不需要钥匙。 等他俩磨蹭到门口,按了半天门铃才发现老太太不在家。薛磊只好摸出来手机给老太太打电话,上级领导表示正在菜场巡查,过个二十分钟回来。于是这两人只能坐在薛磊家门口的台阶上看蚂蚁爬。 薛磊家是独栋小楼,带个草长得挺狂野的院子。这种房子其实挺朴实,跟什么总裁小说里那种别墅差得很远。薛磊给陆云初指指二楼西边的窗户,说:“那就是我屋。” 话音刚落,院子里窜过一只小身影。 “咪咪!”薛磊叫它,一只灰色狸花探出头来,“这是我们家房客咪咪。”薛磊冲陆云初欢腾地比划,终于把他俩之间凝重的气氛给缓和了。 老太太没多久就回来了。因为热薛磊把帽子给摘了,结果忘了脸上肿着这事儿了。 老太太看了薛磊的脸,很不高兴,拎着菜也不打算开门了,直接就问怎么回事儿,一边问还一边上三路下三路地打量陆云初。 陆云初挺无辜的,但是要说老太太这打量是不是冤枉他,倒也不是,这也算是陆云初闹出来的破事。于是小伙子还真的一副低头认罪的样儿,老太太更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盖脸就问这人哪来的? “妈,这我同学,事情比你想的复杂点,不关他事啊,先把门开开呗。” 老太太这才算恢复了一点气质女性,开门放了菜,招呼小伙子们坐下。又拿了冰可乐,一人一杯,后来想想又去拿了一杯叫薛磊敷脸。 薛磊是赖在沙发上了,在他眼神示意下,陆云初只敢坐个旁边的小板凳。老太太泡了茶也坐在沙发上:“来,儿子啊,谈谈呗?” 薛磊示意陆云初说话,结果对方一副天真无邪的装死样。他只好出言相劝:“别担心,我妈那就一年轻女性,我觉得你跟李米这个问题,完全可以跟她谈谈。” 而且你不谈也不行,老太太显然是要谈谈脸上这个五指印是怎么来的。薛磊顺道给他递了个饱含深意的眼神。 陆云初挺高大的一小伙子,现在“被迫”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接受了两座大山的压迫,同时还得绞尽脑汁把关于李米这事儿说。好歹面对的也是薛磊的妈,辈分不同,有些话真没那么好说出口。陆云初这会儿心底又开始埋怨起来,薛磊是把他从学校那狼窝里给救了出来,这会儿有挖了个深坑把他往里头推啊。 薛磊一边享受着冰可乐,不管是喉咙还是脸都舒畅地很,一边看老妈的脸色,然后给陆云初的故事做点适当的补充。 这会儿老太太也明白了,感情陆云初做了四年冤大头,这会儿小姑娘心思邪赖上他又不小心给薛磊戳破了,一怒之下打了自己的儿子。哼,哪里来的贱货,老娘生的也是你能打的? 虽说是说开了,但陆云初仍旧那副小学生认错的姿态别扭地坐在凳子上,巴巴地等着老太太发话。 这会儿薛磊他妈心情是稍微好点了,陆云初也是个可怜的。她起来把两个孩子赶上楼,说天气太热,你俩上楼轮流洗个澡,饭做好了再喊你们。 到了楼上,薛磊忙着找换洗衣服,陆云初就问他,你说你妈怎么想。 能怎么想啊,该怎么想怎么想,她明白着呢。薛磊找了几条内裤,问陆云初说,艾玛,你喜欢哪个花的啊? 陆云初随便拿了一条,薛磊又扔了套衣服给他,说:“老太太说在家吹空调,不许穿短袖短裤,老了得病,我这长裤你穿是短了,你就将就穿着中裤,反正是过膝盖的。” 薛磊把电脑给陆云初开了,然后再三说明没洗澡之前不准躺他的床,就先跑去洗了。 陆云初百无聊赖地上了个QQ,今天真是事儿挺多的,一件跟着一件。 薛磊的电脑不知道平常给他怎么折腾的,简直慢出翔,加上马化腾非要弹的那个新闻窗口,差不多卡了一分多钟才终于显示正常了。然后右下角就出现了一个闪烁的头像,是李米。 陆云初点开,只有一句话:“我们和好好不好?” 空调呼呼地吹着风,隔壁浴室还能传来隐隐约约的水声,楼下老太太在烧饭。 陆云初觉得真好笑,她怎么还有脸来找我。 你是真的怀孕了吗? 不是真的,你不要听薛磊胡说。 你怎么知道他是胡说? 你信薛磊不信我?我们谈这么久你竟然不信我?呵呵,陆云初,我真是看透你!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急跟我结婚? 我就是觉得最近比较没有安全感。 我怎么没给你安全感了? 因为你太好了,那么多人都喜欢你,我真的好没有安全感! 说到这儿都是一堆废话,陆云初已经不想聊了。薛磊就是那么一句没凭没据的话,他都不想怀疑。 这时候薛磊的手机响了,薛磊还没洗好。陆云初隔着门就听到薛磊大吼说:“陆云初,帮我接电话!说我在洗澡!” 陆云初应了一声,接了电话,电话那头那个男的超八卦地态度急不可耐地说:“艾玛,听说李米上周去打的胎啊,就是跟咱俩上次校内上看到那个商学院的饭票男去的啊!卧槽,大哥,给点反应?……薛磊?” “薛磊现在在洗澡,他等会儿打给你。”陆云初平静地说完,然后挂了电话。 09.家门钥匙(三) 吃完了晚饭,薛磊问陆云初要住楼下空客房么,陆云初说不用,想跟薛磊说说话。 薛磊就说行,下楼去搬枕头被子。 老太太在楼上玩植物大战僵尸,顺口叫陆云初去给她烧点热水泡茶。 等薛磊被子抱上来,陆云初早都坐老太太旁边看打游戏了,顺手还摸点瓜子吃,跟在自己家一样舒坦。 老太太一看薛磊上来了,赶紧把陆云初赶了出去:“就知道吃我瓜子,回去睡觉去。” 时候还早得很。陆云初帮着薛磊铺被子,薛磊就说他下午还跟犯人一样这会儿就熟门熟路了。 陆云初摸摸鼻子,说老太太确实是个年轻态女性,他下午想多了。 “你下午有个电话,你忘了打回去了吧。” 薛磊才想起来有这事儿,翻出来才知道是八卦帝打来的。这厮打电话,一般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阵八卦,薛磊倒是有点心虚地瞄了一眼陆云初,那货没事儿人一样地正聊QQ聊得起劲。 薛磊想啊,八卦帝打来多半就是扒一扒李米,但是当着陆云初的面,这电话又不好打,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把这电话打了,还是发信息说说算了。 “别出去打了,外头热,他下午打电话来说了,李米上周去打了胎。” “你都知道了啊……” “他说得急,你再详细问问吧。”陆云初敲着键盘,头也没回,“你也别瞒我了,把她的事儿都说了,问问清楚都说了吧。” “哦,好,”薛磊还是犹豫:“你……不伤心?” “伤啊,脸都丢尽了,比起伤心,先觉得脸疼吧。”陆云初撑着脑袋回过头,眼神空空洞洞的。薛磊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妹子喜欢陆云初了,这副高冷的德性确实有点炫酷狂霸冷公子的感觉。 “那行吧,那我打电话了。” “恩,打,我听着。” 这回的电话打得,绝对是二十来年生活新体验了。薛磊按了免提,对话方式简直参照各种新闻采访类节目一般对着电话嘶吼:喂,您好,我们是来采访您关于李米事件的,请问您知道李米吗! 当然了,薛磊不可能真这么逗。八卦帝先是对着电话那头倾诉了一下下午打电话被个陌生男子接了的焦虑,薛磊当然是不可能承认是陆云初了,只能随便搪塞了个远房大表哥过去。那边八卦帝的小心肝算是没那么扑通了,才开始放轻松大胆地扒了起来。 根据老太太常年给薛磊灌输的知识里,女人怀孕是非常重要的一环,想当然流产也不可能真的像电视里面播的那样“随时看了随时走”。以陆云初还在旁边听着为根据,以事实为准绳,薛磊同志向八卦帝同志发出了疑问,既然上礼拜流的产,照理说得虚好多日子啊,怎么还能甩这么狠一巴掌。 八卦帝同志先给薛磊发来深切的慰问,然后再叙述了整个打胎事件的经过。宿舍的卧底同志表示整个事情的经过是由李米说她痛经了开始的,上周她基本请假卧床,还让宿舍妹子们各种照顾她。但是卧底同志表示当过拎包丫鬟实在太心寒,就没想太管这件事,不过将心比心,痛经确实难受,于是又再次充当丫鬟搭理起了李米少奶奶的生活。 其中有一天少奶奶让她帮忙在抽屉里找止疼片。 宿舍的床是那种双层,下层是柜子,上层是床,所以躺床休息的人都会让在床下的人帮忙拿东西。所以卧底同志就肩负了翻出止疼片的重任,她在抽屉里翻的时候,就翻到个医院开的票,当然卧底同志可是个好人,她没仔细看,拿了药片给少奶奶就算完事儿了。 不过第二天,商学院的男饭票来找少奶奶,在楼下送东西,少奶奶说肚子痛不方便痛经,让他放阿姨那儿,叫卧底同志下课回来给带上来。宿舍里就少奶奶一个人在,卧底君把那坨莫名其妙的吃的一放,刚打算休息,少奶奶又支她去买饭。 “本来啊,妹子就挺不高兴的了,但是她看床上那李米啊,脸色白的跟纸一样,真的不好说啥,心软又去了,你说这爬楼上上下下的,可真是苦了人家了。”八卦帝为卧底君不平。 少奶奶虽然将陆云初当做生活费的来源,但并没有把周围的各路妹子当做生活费的来源,所以卧底君又得去开少奶奶的抽屉拿钱,所以她就又看到了那张,准确地说是B超单。卧底君结合饭票男送来的一大盒什么什么阿胶,突然又想起李米好像有好几个月没来例假了。 “西瓜吃不吃啊?”老太太抱着西瓜、提着刀就把门给推开了。 正说到这个例假问题,老太太显然是砖家。放下刀就跟他们坐一起围着这个电话了。 “是不是你妈来了?”八卦帝警惕地问道“还方便说话不?” “哦没事,她送了个西瓜又走了。” 于是八卦帝又接着说,当时卧底君就好奇了,在宿舍不好看这单子到底写得什么。她心里当时有个猜想吧,就是李米去堕胎了,但猜想毕竟是猜想,李米这边还说自己是痛经。她看李米还躺着,完全没起来的意思,就把单子和钱一起拿走了。出了宿舍仔细看,果然是怀孕的B超单。 “然后呢?”薛磊问。 “然后她就买东西回来,把找零的钱和单子一起塞回抽屉里,像没事儿一样。我估计李米也不知道她怀孕这事儿怎么传开的,现在你老大人搞得全校都知道啦!” “我哪知道她搞这些,但这孩子你就确定是那个商学院的饭票的?” “至少那饭票送慰问品了吧,说明他知道这事儿,而且人家姑娘说了,李米刚躺床那天是那小子送回来的。” “这都不怀疑?又不是一个学院,这么熟?” “人家那不是说是老乡嘛,同乡会熟悉起来的,多自然,你懂的。” “……我是不懂她,懂不了。” 又扯了几句,才把这电话挂了。陆云初自告奋勇去拎刀去杀了西瓜,切成四丫,放盘子里端来。 老太太拿了一丫吃着,薛磊就问她:“妈啊,女孩子真是神秘啊。那好几个月没来那个是不是就是怀孕了啊?” “小姑娘好几个月不来蛮正常的,现在小丫头不爱锻炼,生活不规律啊。”老太太吐一口西瓜子,又说:“你们这是上大学吗,搞得跟谍报战一样。” “我是来上大学的啊,可能陆云初不是吧。”薛磊西瓜都吃到脸上,刚刚退了点肿的地方又染上西瓜汁红红一片,看得陆云初是有点愧疚。 “我那当初,也没想到啊。” “咱们都是成年人,你能跟我谈谈四年不跟小姑娘上床是啥心态吗?”薛磊看老妈这一时半会儿也是不走了的架势,一了百了索性问了。 陆云初的脸一下就红了:“阿姨……您懂的吧,就是我想跟这个小姑娘好好过的话,我那……考虑就比较多。” “有点道理,”老太太点点头,“别学他。”她叮嘱薛磊。 薛磊也点点头。 老太太巡查完了,又回去玩植物大战僵尸,薛磊和陆云初洗洗脸准备休息。 陆云初问薛磊说,你妈怎么还不休息。 薛磊说她精神好得很,得等我爸夜里值班回来才休息。 陆云初说,这样真好。 两人躺平在床上吹空调,薛磊叫陆云初赶紧关灯,不然他睡不着。 陆云初就说,别睡了,谈谈心事呗。 你那点破事,该跟我妈谈,跟我谈有啥用。 哪是什么话都能跟她说的……陆云初就墨迹,薛磊既然不愿意谈,他只好换个话题:“哎,你为啥没有家里钥匙?” 薛磊就絮絮叨叨地说,之前是有一把,但是去年换锁,老太太就没给新的。他也不常回家,总之老太太都在,所以也没再问老太太要。 他说老太太也没姥爷家的钥匙,到姥爷过世了都没有。 那时候老太太给他钥匙的时候,叮嘱他说不能弄丢了,这是家门钥匙,很重要。那时候他都十八岁了,还跟小孩子一样紧紧捏着。 “那你现在没钥匙了,你为啥不跟你妈再要一把?” “她在的话,这地方就是家,她不在的话,这地方就是个房子。你说我要这个家门钥匙,还不如就希望她成天好好的就行了呗。物件而已,执着啥?” 虽然关了灯陆云初看不见薛磊的表情,但他觉得薛磊的眼睛一定是亮亮的。 “再说了,我容易丢东西,还是让她管着的好,反正她一直都在。”薛磊又说。 窗外传来几声猫叫,陆云初想起来薛磊还有一只猫:“怎么不见咪咪了?” “咪咪不是家养的,是野猫,它住车库。”薛磊向他解释,“冬天的时候,它自己钻进车库生了一窝小猫,那时候我妈就喂它,然后它也挺听话。” “那为什么不带回来养?” “它是真的野猫,不喜欢人,而且我妈说了,就这样放养着也挺好,带回家又是一堆事。” 然后他们叨了几句,陆云初还是没什么困意,薛磊是真的累了,睡着了。 陆云初很久没回过家了,基本上家里关系也没像薛磊家里这么融洽,而且上大学以后,他有限的时间都要交给无限的工作、课业、以及李米。 李米说到底,到底算个什么呢。他今天想了一天,都没想明白。 唯一庆幸的是他决定不动李米这个决定。如果他真的碰过李米,可能他也真的会相信李米怀了他的孩子,真的会跟她结婚。 透过均匀的呼吸声,陆云初已经判定薛磊睡死了。楼下的开门声,大概是薛磊爸爸回来了。然后是老太太急匆匆下楼的脚步声。 陆云初想啊,他今天在薛磊家里,他能感觉到他是在家里。平常在学校的时候,他就像薛磊家的那只猫,说到底,只是个房客。别人不会真的关心他到底怎么了,向他伸出援手的,始终只有薛磊一人。 只有薛磊一人而已。 10.家门钥匙(四) 陆云初比薛磊醒得早,虽然睡得短,但是这晚他确确实实是睡得不错。 事情想不通就不想了,这样脑袋轻松许多。 他起床洗漱回来,薛磊被他开关门的声音折腾醒,茫然坐起来看着他:“你谁?” 陆云初被对方这睡昏的小样乐到了,想起昨天薛磊跟八卦帝的瞎掰,就着说:“我是你大表哥啊,你不记得了吗?” “啊,大表哥,哦……”说完薛磊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陆云初一个人憋笑憋到辛苦。 事后陆云初拿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大表哥身份横行过很多年。 每当薛磊跟他快吵起来说着“你他妈谁啊你管我?”的时候,陆云初就蹦出个“我是你大表哥啊”的架子,搞得薛磊是对他毫无办法。自己挖坑自己跳,也算是陆云初克狠了他。 但当时薛磊睡醒了以后只是感觉被陆云初莫名其妙地笑了一顿,关于为什么笑,早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完全不记得了。 吃完早饭,该上班的上班,该回学校的回学校。 薛磊爸提出来送他俩去学校,薛磊说不顺路,自己坐地铁走。陆云初说全听薛磊安排。 出门的时候咪咪又在门口叫唤,老太太回房间端了咪咪的饭过来。 陆云初问说,怎么不喂猫粮啊。 老太太说我吃啥她吃啥,这还要吃猫粮啊? 陆云初说,那不适合啊,猫不能吃有盐分的食物。 老太太就笑说,是啊,可是它野惯了,不知道什么是猫粮,也不会去吃,到死也只认识人类的食物是食物啊。 陆云初摸摸鼻子,他只想着怎么正确怎么来,却忘了考虑事情也许根本不需要去遵循人类规定的正确。 他俩回学校,又是两个小时的地铁之旅。 薛磊实在是无聊耐不住,就问陆云初:“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啊?” 陆云初在发呆,给他问愣了,说:“啊?” “就你跟李米呗。” “还能怎么办啊。” “倒也是。”薛磊觉得自己确实问了个没用的问题。 “不过她昨天还QQ上找我,想跟我继续好。” “真的假的?你昨天怎么不告诉我啊!”一听有八卦,薛磊都精神多了。 “真的,她就是来车轱辘么,让我不要相信你,然后说要相信我和她的感情。我感了半天也没感受到跟她有多少情,就没有然后了。” “切,无聊。”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陆云初无奈地说。 李米找他谈,回忆他俩看星星看月亮的时光。越回忆陆云初越觉得遥远。 明明就是这两年的事情,听起来都像是别人的故事。 李米说,你当时对我那么好。 陆云初觉得那就是他该做的事情而已,未必有李米说得那么情深意切。 爱情是一见钟情,两厢情愿,然后朝朝暮暮。 陆云初想过成家,成家以后,日子总要是平平淡淡,或者说生活就应该平平淡淡。那时候他想李米总会为柴米油盐磨平了骄纵,所以更偏心李米一些。但现在,他突然觉得可能很久之前他想到平平淡淡的时候,他就没那么喜欢李米了。 没那么喜欢,留之无用,弃之可惜。真是鸡肋中的鸡肋。 这样一想,李米那些追忆他俩恩爱的记忆片段就更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爱了,不喜欢了,再多说都是废话。他陆云初又不是后宫佳丽三千,你李米入了宫就不能再出去,雨露不得均沾,心里对你有愧疚。他陆云初只是个平凡人,平凡人,四年的爱意和空闲都给了你,到头来带稳了这么大的绿帽子,你还跟我谈亏欠。 真是好大的口气。 陆云初随意应付李米几句,也不打算脸撕得太难看。毕竟…… 爱过啊。 时间拉回到上班年纪的他们,薛磊上班时间没陆云初那么紧,可以稍微迟个半小时,所以他还是住家里,每天乘地铁上班。 而陆云初暂时还没买房的打算,他在单位对面租了套房子。这块的居民区,最早都是单位集体购房的,三两句说完都发现是自己人。所以也算是陆云初的福气,一千块就在市区租到两室一厅、一厨一卫。 房主是个五十多的阿姨,现在已经搬到隔壁市,为了租房子这件事,还特意过来一趟。陆云初觉得特别过意不去。 阿姨说这房子是她前夫留给她的,产权证上还是两个人的名字,而且她也不想卖,反正以后是要留给孩子的。租给陆云初,算是找个人帮她打理打理房子。 这是间老公寓的三楼,向阳,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装修。后来没再翻新过,电器也都搬走了,只有天然气是改造好的。阿姨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可能要你自己添置了,这儿什么都没有。 陆云初忙说没有关系,估计轮到他能买房还要再过个十年,还指望常在阿姨这儿住着。 后来经薛磊他妈指点,陆云初没去买全新的大件,而是上淘宝淘了点二手的电器,还包安装,保修。反正陆云初平时也不看电视,再就是迁了条宽带,电脑还是原来大学时候那笔记本。 这房子对于一个单身小伙子来说挺大的,而且有点太好了。按道理来说租金是一年一付,因为陆云初添了这么多大件,阿姨就给他说让他先交半年的,后面每个月往卡里打钱就行了。 陆云初刚毕业,虽然是找到工作,始终是手头不宽裕的。也不好再问家里要钱,房东阿姨这一句无疑是雪中送炭,他大学四年存的那点小积蓄刚刚好够搞好这一切。 这一切刚刚弄完,他做了两件事:一是兴奋地打电话告诉自己家里,自己在这边生根了。电话那头爸妈都挺高兴的,他忍不住多说了好多事情。说到女朋友吹了的时候,对面顿了一会儿就说没事儿,等以后再带好姑娘回家来;二是敲了两把钥匙,一把给自己,另外一把给薛磊。 但是薛磊却死活不愿意收这把钥匙。 陆云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突然一根筋上头,非要薛磊收下,大有一种不收下就要跟薛磊“练练手”的架势。薛磊没有办法,最后还是收进包里了,但嘴皮子上还是倔着:“丢了我可不管。” 然后没过两天,他就自己跟陆云初汇报说钥匙丢了,让陆云初换锁吧。 薛磊这么跟陆云初说的时候,眼神飘忽不定,简直骗人骗得太明显,还要硬装出一副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 陆云初也不戳破他,就顺着他的话说没事儿。 薛磊又小心翼翼地问他说,那你打算换个锁吗? 陆云初耸了下肩膀:“反正没值钱的玩意儿,先就这么着吧。” 薛磊的眼睛亮晶晶的,戴眼镜真可惜,陆云初想。 11.糖醋排骨(一) 陆云初的新家,薛磊从来没自己主动去过,即使他有那把钥匙。 对薛磊来说,家是个太重要的地方,陆云初给他这把钥匙让他有点贵重得担不起。而且不请自来,有点随意践踏对方领域的感觉,薛磊觉得不好,万万不可。 越是对他来说重要的人和事,他就越不知该怎么做。 有句很经典的话叫做越靠近太阳越容易被其灼伤,这句话薛磊忘了出处,但是对他影响很深。 陆云初第一次邀请薛磊去他家,这不能算是邀请,就只是让薛磊帮他看看房子。并且这时候,这地方还不能算陆云初家。 房子很久没有打扫过,当时薛磊的建议是找个清洁公司来全部打扫了。后来发现整个房子空空荡荡,除了床和沙发,一个大件也没有,简单得连请清洁公司的必要都没有。 但再怎么简单,地方也确实挺大。陆云初之前那帮朋友,早为了李米的事断了联系,新的同事又不好拜托,就只有把薛磊抓来了。 薛磊哪里是善于做家务的人,他最多是知道这活儿大概是什么个意思。他在家里有老太太照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地活这么大,陆云初拎他过来,他没少叫苦。 但好歹不是真的少爷性格,既然来了,也是前前后后跟着忙,搞得头头脸脸都是灰。那时候陆云初连热水器都没装,连个洗澡的地方都没有,薛磊就每天这么灰头土脸地坐地铁回家,他有时候他拿自己跟地铁上的民工比,都觉得人家民工都比自己干净点。 老太太看他这副灰里滚过的样子也没责怪他什么,就只问说陆云初那公寓弄得怎么样了,薛磊说还得一两天吧。 这一两天,其实得一周还差不多。好歹离得近,下了班两个人走两步就到,每天都得去那公寓改造一番。在此之前,陆云初凭着脸熟,还赖在学校宿舍赖着。 清扫归清扫了,长久没住,墙都是黄的,还有裂开的,翘着皮的。薛磊看着难受,叫陆云初赶紧刷了。 陆云初也没干过这活,他琢磨着好像是买点油漆回来涂了就好了。 薛磊不同意,让他上网搜搜,结果步骤太多,两人看了几遍还是决定找专业的来涂。 薛磊想起来说路边总有那种挂个小木牌就蹲在地上的手艺人,可以请一个。 陆云初对他简直就无语了:“你多少年没上马路好好走走了?这早就没了好吧?” 后来两人决定周末去人才市场找一个,但是不知道人家带不带涂料。 陆云初觉得专业的应该什么都有的。薛磊说要是去人才市场找的那都是临时工,能有才有鬼,再说自己家用的话还是自己买个好点的。 这点陆云初也同意,他俩就打算周六先去买涂料,下午找个临时工来刷了。 这趟忙得并不顺利,老太太点评他俩是吃力不讨好。 买好涂料以后,先是请不到人,后来有家政公司开价五十一平米,最后他俩找遍整个市场才找到个二十一平米的临时工。 回来测完,说是要刷两天,最后总归刷了两千块的墙皮。 薛磊帮陆云初算过,这房子零零总总在租金外还花了陆云初四千多块。 薛磊说陆云初傻,陆云初没吭声。 又问到他合同的东西,他说已经弄了个半年的了,半年以后继续跟着每个月打钱就行了。 那万一人家不租给你了呢,你就做白工,墙也刷了,大件也买了?薛磊憋着没问出口。 “你就吃亏吧。”他哼了一声,但是想到是他自己吵着要刷墙,底气也弱了:“晚上吃什么,哥哥我请客。” “哟,我小表弟要请客啊,谁花钱谁做主,你说呗。”陆云初知道薛磊是好心,笑嘻嘻地反调戏了一把。 薛磊是着了他的道,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陆云初一再要薛磊做主哪里吃饭,薛磊也就不客气了。反正是自己掏钱,首先得把自己给吃舒坦了。 他估摸着陆云初是觉得请他帮忙不太好意思,连个吃饭的地方都不肯定,所以薛磊也就就近找了家平价小饭馆。 薛磊小时候,这饭馆就有了,他爸带他来吃过。那时候还不像现在这样有空调,进去能坐着,就是个露天的大排档。有时候薛磊他爸下班的时候就从这儿弯一下,带两个菜回家,也就解决一顿晚饭了。 薛磊熟门熟路地进去找了个位子坐下。其貌不扬的小馆子,脏乎乎的墙,里头人又多。服务员手重,收拾盘子像是砸东西,吵得要死。这馆子真跟薛磊平时那副小清新风格有点不太登对。但是大老爷们儿么,也不会在意那么多。 陆云初也是饿了,坐着就叫薛磊点菜,一边自己倒茶。薛磊都没看菜单,撕着两份消毒餐具的一次性薄膜,顺口招呼服务员点菜:清炒菠菜、平桥豆腐、红烧狮子头…… “今天不点糖醋排骨啦?”服务员是个小姑娘,笑眯眯地搭薛磊的话。 薛磊有点不好意思,小孩子才爱酸酸甜甜的口味,但是他又喜欢得紧:“哎,点个!” 服务员一走远,陆云初就赶紧逗薛磊:“跟大表哥有啥好客气的,喜欢吃就点呗。” “我请客好吧?自重?”薛磊白了陆云初一眼。 他确实喜欢吃啊,糖醋排骨、糖醋里脊、松鼠桂鱼……在家跟老太太闹着吃这些不觉得,到外面要不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会觉得有点尴尬。这实在跟传统眼里“男人”的口味有点区别:男人大多是口咸的。 这么一想薛磊又抑郁了一点,喜欢吃甜食,虽然没到见到甜食就走不动路的地步,也没到天天要吃蛋糕巧克力的地步,但是只要看到糖醋开头的就完全没法拒绝。 好不容易今天他想在陆云初面前稍微伪装一下,又被服务员给戳穿了。 在陆云初面前丢脸,真是有一种丢脸翻十倍的感觉。 陆云初觉得这饭吃得气压有点低。 薛磊叫他自重以后就闷头吃饭,大有一种把碗底刨个洞的架势。 好歹筷子是木头做的,要是钢做的,吃完可能要赔碗碟。陆云初这样想,然后自己吭哧吭哧地笑了。 薛磊看了周围一眼,瞪着陆云初恶狠狠地说:“有病啊你?” 看他那个样子,陆云初脑子里浮现出“人小鬼大”四个字,这四个字实在太应景,逼得他低头撑起脑门狠狠笑了起来。 “神经病!” 陆云初简直讨骂,本来薛磊只是有点抑郁,结果被他笑了一通是真地感觉这个世界不会好了。 口味独特点怎么了,这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本着过去的旧思想吗?再说了,至少松鼠桂鱼就是古时候就传下来的文人骚客专用美食!古代男子汉都喜欢,凭什么他薛磊就不能喜欢了? 陆云初就是迂腐,假正义,伪善,目光短浅! 陆云初想啊,当初上学的时候怎么就没觉得薛磊这么好玩呢。回想起来,薛磊在大学时代给他留下的印象除了上课睡觉,就是面无表情。也有可能是因为表情藏在那个巨大的眼镜底下他看也看不清了。 关于那个眼镜为什么如此巨大,他问过薛磊一次,薛磊说:“全视角啊,看得爽啊!” 现在想起来,薛磊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这么好玩了,只可惜他一直没能发现。 12.糖醋排骨(二) 墙体彻底粉刷好以后,遵照老太太的指示,暂时还不能住人,要透透气。 趁着透气的一周,陆云初本来是想喊薛磊帮他一起把东西搬了,结果逢上薛磊出差,他只好一个人搬。 薛磊出差走得急,上午下了通知下午就走了。陆云初下班去逮人的时候才发现这家伙跑了。 薛磊的办公室一个人都没有,门紧锁着。 “真是清闲地不像话。”他自言自语道。 “你找谁?”背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邢羽这人,听听名字就是一副威猛的格调,人长得是相当风流。要是法院的小姑娘们编个帅哥花名册的话,可能会为第一名到底是属于新来的纯良派陆云初还是长存的痞气派邢羽而大打出手一番。 但是陆云初不是小姑娘,他只知道这好像是隔壁刑庭新升的法官,其他方面并没有什么印象。 “我找薛磊。” “小薛出差去了,去北京,两天,你有事打电话给他好了。” “好,谢谢。” 陆云初并不认识对方,所以连客套也省得,点个头算是打过招呼,就直接等电梯回去了。 只是路上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味,刚刚邢羽那口气带着点管事儿的意味,明明是十三楼的人,还管九楼的事儿?还有那句“小薛”,薛磊是比他小个六七岁,但刚刚那句根本就没有说出来的必要。这邢羽讲话越想越妙,搞得陆云初有点心烦。 “还带着一股三十来岁的成熟自信。”陆云初忍不住小声嘀咕了出来。 电梯里同行的小姑娘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估计是觉得他太怪了。陆云初也觉得自己失态了,抿唇笑了一下,立刻换回小姑娘理解的点头微笑。 仔细想起来,其实薛磊很少讲关于工作的事情。他话唠的事情多半是无关紧要的破事,比如“咪咪已经消失了好几个月是不是不会回来了”、“我想采访一下第一个吃火龙果的人面对这么多籽的心情”、“坐个地铁都快冻死我了那些穿超短裙的姑娘可怎么办啊真替她们捉急”之类的。 他们的话题似乎从来都跟学习和工作毫无关联。 对,他们上学的时候,那次吃饭他还想跟薛磊谈谈爱与正义,也被薛磊一口回绝了。 他可能,并没有他想得那样了解薛磊。 得出这个结论时,陆云初正拎着大包在地铁换乘的人流中挣扎着。 八点半的换乘大厅人流不息,即使过了上下班高峰,这个城市仍旧人满为患,是货真价实的不夜城。 人越多的地方,越容易感到孤寂。尤其你并不被人群所包纳,你觉得和你亲密的人,实际上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时候。 陆云初发愣的时候被急匆匆的人流撞了好几下。 多亏如此才把他的脑袋从乱七八糟撞回现实,至少能在喧闹的地铁里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 他腾出一只手接电话,继续顺着人流去搭地铁:“喂?” 不仅陆云初这边声音很吵,薛磊那边更没好到哪里去:“哎陆云初!我妈叫我带茯苓饼回去,你有啥喜欢吃的没有,我正在买!” “……薛磊?” “艾玛,是我!这儿太吵了,你说话大声点儿我听不清!”薛磊今天才到北京,就沾了满口儿化音。 薛磊还是那副吆三喝五六的样子,这让陆云初的心情好了不少。他是想多了,肯定是想太多了,他和薛磊才不会是那样:“随便吧,你看着顺眼的买。”列车刚好进站,轰隆隆地掩盖了陆云初的声音。 “你说什么?你大声点儿啊!” “我说,随、便、你!”陆云初声音提高了点,周围都向他行了个注目礼,他全然无所谓。 介于薛磊这个电话,陆云初明白自己是杞人忧天了。只是邢羽出现在九楼的让他有点不太痛快,不过这都是小事。 他仔细想想,也觉得自己因为太累了在钻牛角尖。毕竟在办公室他也是“小陆”,没什么太大差别。而且陆云初觉得,之所以自己刚刚对邢羽有那么点敌意,可能是因为他这顺顺利利的小半辈子里,还没出现个谁比他更顺利更厉害。 这种一直活在“别人家的孩子”剧情里的人生,看到一个比他更自在,更厉害的人,难免会心里有些抵触。 这些都是小事,陆云初对自己说,反正人生是不可能一直一帆风顺的,他只担心薛磊跟他的友情,对这些东西都无所谓。 只要做自己喜欢的工作,然后努力,管他什么结果成与败,都是小事。 这方面薛磊是跟鬼故事大叔一起出差的。刚到北京,老太太就下旨说要吃茯苓夹饼。天色也比较晚了,明天才开会,他摸不准买哪种,就拖着鬼故事大叔出去买东西。 司机大叔是个能侃的,鬼故事大叔跟他对聊得挺欢的,薛磊就听得迷迷蒙蒙了。外头下起毛毛雨,可路上行人一点没减少的意思。 比较老式的那种百货超市,卖起副食品是绝顶好手。薛磊一看啊,茯苓饼散秤的、精装的,牌子种类也太多了。除此之外还有小糖葫芦,驴打滚,酥糖之类的特产,另一边是各种新式糖果巧克力。卖什么的人少都可以,卖吃的的地方,除非你难吃到境界,人是不可能少的。 那边嚷嚷着排队称斤,这边薛磊完全摸不着头脑,后来他决定每种都买点,旁边还有礼盒装的那种,也买点,到时候老太太要是想起来送人,也有拿得出手的。 想到要送人,他自然想到陆云初。 他们每天一起吃饭,晚上下班就滚去折腾陆云初的狗窝。今天出差忘了跟他打招呼,结果陆云初也没找他。想到这里薛磊不高兴地撇了一下嘴,但是礼物还是要买的。 毕竟陆云初以前不管出去玩还是回老家,总给他带点好吃不好吃的。 “随便,你倒是给我卖个随便啊。”薛磊挂了电话,看着那一堆等着他临幸的糖果,真是无奈。 “哎哟,还在磨蹭啊,随便买点啦。”鬼故事大叔买好两大袋过来催他:“这种、这种还有这种,我老婆都有说好啦!快点结账我们好回去了,路上又要堵啊!” 大叔一定是救世主,薛磊想。 13.糖醋排骨(三) 晚上薛磊在宾馆的时候,大叔又带了鬼故事在看。他闲着无聊就给老太太打电话,报完平安挂下电话,另个电话就接进来了。 大叔一副了然地样子瞟了一眼薛磊:“哟,还挺忙啊?” “第一天开始忙,您老多照顾生意!”薛磊耍个嘴皮子,不打算接。 大叔笑笑,继续抓着鬼吹灯看。你说这套书他放办公室,好歹看了十来遍了,怎么还看不腻呢。 薛磊脑里全是这种没营养的问题,手机上这电话号他没存,搞不清是谁的电话,但是数字挺顺溜,看起来不像是搞推销的。 手机它又唱了几段以后,那股坚持不懈的劲儿让薛磊觉得应该是打给他的:“喂?” 这个电话竟然是邢羽打来的。实际上薛磊跟邢羽认识,但是不熟,还没到互相留电话的地步。但是单位里呢,每个办公桌都会有个玻璃压台,下头压着整个单位的通讯方式,估计邢羽是从这里找的。 薛磊和邢羽的认识,不是“知道”。他俩的爹是朋友,所以小时候家庭聚餐,见过几面。讲起来说是世交,实际上也就是知道对方小时候是个彻底的熊孩子而已。 一般小时候熊孩子的人都会比较回避长大以后跟知道自己黑历史的人再认识。当薛磊进单位发现邢羽竟然能跟“年轻有为”、“英俊风流”、“邪魅一笑”挂上钩的风云人物时,他简直可惜科学还没进步到能把记忆影像放出来与大家共享的地步——让万千少女们看看风云人物小时候满脸鼻涕的样子。 这个挺莫名的电话,更莫名的一点是它的内容。邢羽竟然是打来问薛磊在北京“到了吗”、“顺利吗”、“还习惯吗”,三个问题下来简直把薛磊搞得一身鸡皮疙瘩。 要是邢羽当面问的话,估计薛磊能直接给他雷掉一层皮。还好电话这种玩意儿只要不是公放,那就只有打的人和接的人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然鬼故事大叔可能就要从鬼故事转型成为八卦大叔了。 “小薛啊,今天下班有个男人来找你,他是谁啊?” 薛磊觉得,邢羽绕了这么半天,这句话才是重点:“他是谁关你屁事啦?” “人家关心你嘛!”邢羽发起嗲来真是脸不红心不跳。先生,你三十岁了好吗?薛磊在心里吐槽。 “民庭的,陆云初。找他干嘛?” “都说人家只是关心你啦,你还不信人家。” “恶!还有不要喊我小薛!” “人家现在是你的前辈,你要注意跟前辈说话的口气,让我们好好共建和谐法制社会哦!” 薛磊隔着电话都能想到邢羽因为现在能多占他个口头上的便宜是怎么样一副鼻孔朝天的脸在对着电话撒娇。再听他多说一句话简直就是浪费生命,薛磊才不管那么多乱七八糟,直接掐了电话。 “小薛呀,年轻人,不要急躁嘛……”鬼故事大叔埋头在他黑驴蹄子的世界里畅游,顺带幽幽地补上一刀。 这个世界还能好吗?薛磊真心问。 第二天的会议,大叔是去喝茶的,薛磊是去做笔录的。上午开完还有下午,中午虽然说有招待,但是下午开会时间紧,其实也就是一堆人找了个地方随便吃点。还碍着彼此情面吃得各种不太情愿。大叔是习惯了这种场景,薛磊就明显不行了。 上午已经写字写到手抽筋,下午还要继续,连肚子都填不饱,别说保持精神工作了。他找了个借口溜出去买了麦当劳,才算是吃饱。倒不是说京城没别的吃的,只是他蹿出去怕蹿久了那边又有事儿,非常时刻只能靠快餐。他哪里不想去全聚德好好坐下来吃一顿啊? 既然想到全聚德了,他觉得下午开完会,有必要去全聚德一趟,据说现在烤鸭还有真空包装的,干脆买了给老太太带一只,给陆云初也带一只。 大叔提醒他说他们晚上飞机,路上会堵,要快去快回。薛磊觉得也是,但是说到北京,大家都能想到全聚德啊。难得他有个特别想买回去的东西,能挣扎还是去挣扎一下。 那就只能自己坐地铁钻过去,再自己搭地铁滚去机场。一进北京地铁的闸门,他瞬间就觉得其他城市嚷嚷自己人多拥挤——那都不是事儿。结果特别败兴的是他折腾到了全聚德,才发现这里的队伍至少要排两个小时,远远看上去就有股落败感。 薛磊特别失落地跟大叔在机场回合的时候,浑身都被人群拧巴过一样。 “年轻人,我能理解,我第一次来北京,也是你这样,这就是年轻啊……”大叔继续抱着他那本鬼吹灯看了起来。 这边陆云初来回搬了几次东西,基本上宿舍已经清空了,剩下就是枕头被子,最后入住那天再一起带过去。 搬家的时候,他认真思考了,如果想存钱的话,明显像现在这样顿顿在外头吃是肯定存不下来的。要么是自己开伙,要么是顿顿吃食堂。多好的胃口,顿顿吃食堂也会腻了。而且陆云初他们那食堂也就一般般,没别人单位的食堂那么好吃,菜又少、没得挑。 单位饭卡里的钱是不能提出来的,但是可以拿饭卡去单位超市买油、米和调料。反正周末是一定要开伙的,周末连食堂都没得吃。 有了这个打算以后,他略微回忆了一下家里做饭的细节,觉得这事儿应该不算难。具体的他又打电话回家问了几次,估计炒菜、漂个小汤是没什么问题。 老妈这通电话给了他九成把握,放下电话陆云初立马就去单位超市抗东西回家。 他和薛磊两个人挑的乳胶漆确实不错,墙面刷得漂亮,整个一新。而且每天他回来开门开窗散这么几个小时,基本上也就没什么味儿了。陆云初琢磨着周末就可以住进来了,自然这个乔迁之喜他是要好好烧一顿。 既然要好好烧一顿,那就必然要请薛磊。请薛磊来的话……陆云初想起那天吃饭,薛磊是喜欢吃糖醋排骨,这个菜陆云初不会做,这会儿离周五还有几天,现学现卖,估计对着菜谱照做也能学会。 然而,只能说,陆云初把烧饭想得太简单了。 14.糖醋排骨(四) 老太太嫌薛磊点心买的太多,挑了一堆她不太待见的让薛磊拿出去送人,又选了一盒她还算待见的点名叫薛磊给陆云初带去。 老太太说,陆云初一个人在这儿生活,比薛磊辛苦,能顺道帮上忙的就帮点。 薛磊心话陆云初那小子就差没把他当牲口使了。 人说冤家路窄,大概就是说的邢羽跟薛磊这会儿了。越是觉得这人莫名其妙,这人就越上杆地贴过来。本来是照常跟陆云初碰头吃个午饭,顺带瞎扯淡,结果就能有个空位让邢羽拉了凳子在他俩旁边坐下,看来邢羽这两天是打定注意粘住薛磊了。 薛磊脸上差点挂不住,但陆云初竟然跟邢羽还能聊得来,他想叫邢羽爱哪里去哪里去死远点都不行。 邢羽还偷偷摸摸给他抛了个媚眼,得意非凡。 陆云初想提请薛磊去他家吃饭的事儿,不过邢羽在也一时间说不出口,陆云初不是怕人多,就是觉得他更想只同薛磊一起庆祝一下。邢羽这人跟他才是一面之缘,要是提了吃饭的事儿,肯定也是要顺道请了。所以现在干脆把这事儿放一边,跟邢羽好好聊了起来。 这么一聊,他觉得自己之前对邢羽的想法简直就是太过偏见。 邢羽人长得帅,思路又不死板,特别是关于有些案子想法非常灵活。不过他跟邢羽的对话,大部分都是邢羽在说,他只是搭话。可能是因为两人还不熟,邢羽又是前辈,但这并不妨碍陆云初对邢羽的好感。 薛磊在一旁嚼着不知道什么名字的菜叶子,看那俩男人相谈甚欢。陆云初,醒醒啊!但他又不好开口,说到底讨厌邢羽是他一个人的事。邢羽一派知心哥哥的作风,再怎么私底下恶心人,那他还是个好人。 麻烦。薛磊没打招呼,吃完直接走了。 这无声的抗议让邢羽一下子头大了起来。他这两天急着跟薛磊套近乎,哪能把小祖宗惹毛了。立马追上去揽着薛磊的肩膀,没脸没皮地赔笑脸去了。 这桌上转眼就只剩陆云初一个人,他本来是想去追薛磊,但看邢羽哄薛磊的那样子,实在是找不到他还能有的位置。干脆坐下来慢慢扒拉饭吃,还是等下给薛磊发短信吧。 薛磊更烦了。邢羽这个粘人的家伙,他都走了还不放过他。 “你到底什么事?” “哎,别生气嘛,就是想起来我们小时候关系还挺好的,联络联络感情呗。” 好,好个屁。 薛磊的脑袋里除了邢羽挂着一脸鼻涕欺负他以外,其他印象完全没有。他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他才十岁,什么都不懂,从报纸上看到“性欲”这个词,后来遇到邢羽便问说:“性欲是什么意思?跟你的名字好像哦!”于是就被邢羽骗到厕所,死命把他的头往水池里摁:“就是这个意思啊,懂了吗?” 虽然后来邢羽的爹带着他给自己赔罪,薛磊还是觉得这厮除了流氓以外没有别的形容词可以驾驭。 有时候真不能怪薛磊对于别人漠视,不愿意走进别人的生活。换谁给邢羽这熊孩子伺候过两回,都会不大愿意再随便跟人靠太近了。 邢羽磨到午休结束,急匆匆滚上楼去,薛磊才得以躺在他那座椅上歇会儿。本来还打算趁午休睡一觉,这下好端端的午觉也被搅没了。 百无聊赖地翻手机玩,看到陆云初发来短信约他明天吃饭,在信息里好好得吹鼓了自己的手艺。薛磊本来还想回个信息贫两句,又嫌编辑短信太麻烦于是作罢。 落班的时候陆云初来他这里拎老太太钦点的那盒点心。路上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结果邢羽又打电话来。薛磊觉得烦,直接摁掉了。 陆云初好奇,说,以前没见你跟谁这么好啊? “我也好奇,谁知道他想干嘛?”他跟邢羽小时候拿点破事儿不能拿出来说,太丢脸。 陆云初这会儿对邢羽印象好得不行,又劝了薛磊几句。搞得薛磊火头都差点冒起来。好歹他俩认识这么久,陆云初还是能看出薛磊不待见邢羽,讲了几句苗头不对就不再说了。话头就牵到第二天吃饭的事情。 薛磊说,陆大厨,你可不能忽悠我啊,这是我去你们家的第一顿。 陆云初满口说好,说是万事俱备,只欠薛磊。 然后吧,然后吧。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读了这么多圣贤书,陆云初怎么还是如此忽视理想与现实之间差距? 他和薛磊两个下班顺路买了菜,回家跃跃欲试。 薛磊不会做饭,负责摆碗筷,以及玩电脑等着陆云初出来。也是幸好薛磊没有到厨房给他打下手,不然战况可能更加惨烈。因为锅子里的水没弄干净就倒油,导致热油炸得厉害,给陆云初的手上躺了一个大水泡,要不是他长得高,直接就烫到脸上去了。炸锅这个坏的开始导致后面手忙脚乱,一切节奏都不对,根本不是平常看老妈烧菜那种有条不紊的节奏。加上锅铲又用不惯,盐都没匀。而且又不知道菜遇火就缩,买的就少,这么一番弄下来,就只剩个盘子底。电饭煲里水也放多了,半个钟头出来的饭太软,根本不成形,顶多能算一锅稠粥。 唯有糖醋排骨,虽然陆云初不太会煎,好歹是按照菜谱一步步来,最后放在锅里闷着,管他多少汁水,熬成粘稠。盛出来颜色也对,味道也对,还有那么一分样子。 陆云初从厨房里端这些菜出来,那是不得不出来。要是能有个什么方法让他不出来,估计他还真就不会出来了。这次在薛磊面前真是丢人到家了,陆云初觉得自己也就是个被薛磊嘲讽的命了。 “糖醋排骨还不错啊,挺好吃。没事儿,你能做成这样不错了。”薛磊面不改色地帮他盛饭,然后招呼陆云初坐下吃饭。 薛磊来这么一个温情套路,说实在陆云初还挺吃这一口的,感动得又燃起了对厨房的斗志,立刻再三保证说以后会越做越好吃。 薛磊叫陆云初别纠结这个了,赶紧吃饭:“以后再加油呗,又不是难吃到一口都咽不下去。” 说完他把陆云初炒的空心菜吐了出来。 15.coming out(一) 人生有很多决定都是单向的。你的选择或是沉默,也许是真情流露,也许是舆论所迫。但这些恐怕都谈不上正误,一旦决定,只有认真走下去而已。 这些选择里,有的一定需要你明确的表态,但有的也允许你暧昧着。比如,出柜。 即使你不出柜,你也可以谈恋爱、结婚、生子或者只是普通地生活,孤老一生。你还是你,只是活得不那么像你。为了过平庸的生活而无法大声告诉这世界,你,有不寻常的爱情。 邢羽最近在烦恼一件事,他喜欢上一个男生。 像邢羽这样的风流胚,自然是知道女孩子香香软软有多好的。他也奇怪自己活到三十岁怎么突然对男人来电了。可是来电了就是来电了,这没法否认。 正是因为邢羽到了这年纪,才能确定自己是真的喜欢上同性了。那悸动是正儿八经的悸动,是恋爱的感觉,是年轻啊。并且这种感觉相当单纯,他只想看他笑,对他好。一下就回到了十八岁的感觉,好像坐在教室里,老师上课讲的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下课后单车载着心爱的人一起游荡整个校园。 即使这个举动现在回想起来又热又累、又蠢又浪费时间,但无论谁在那个年纪都会想当然的做出这样的举动。 没有天长地久,也不求回报。只要在一起就好。 可惜这世上始终是直男直女多,他这心中的郁闷也无处宣泄。加上工作的环境保守为主,很难想象他对那些一本正经的同事提出关于同性恋的问题,就算真的问了,他那些同事,真的比他小的没几个人。中年男人,多半是啤酒肚和秃头的组合。邢羽自己也觉得对着那样的对象完全问不出口。 唯一的方法就是上网搜,但不幸的是网上搜到的大多是小说、动漫图片,对他现实意义全等于零。 但是也正因为是他到了这个年纪,这年头冒出来简直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纯情,这个词基本上已经脱离他的视野很久了。到了三十岁还没结婚的帅男人,与他工作性质的墨守成规不同,邢羽的心是非常野的。这也是为什么小姑娘都会争先恐后被他邪气的笑容所迷倒。 像这样的人,你去同他谈纯情,早一两个月的话,邢羽真是大牙都要笑掉。 可惜现在是现在,邢羽也是个为爱神伤的人了。 他只有一遍又一遍的循环周杰伦的《简单爱》来舒缓心头的郁闷。 陆云初虽然在厨艺的道路上并没有什么天分,但是在薛磊的鼓励下正式从厨房杀手出道了。薛磊吃不腻糖醋排骨这一点让陆云初沾了大光,不管他做出什么黑暗料理只要附带一盘糖醋排骨,薛磊都能陪在一边。 当你做一件事,有人鼓励和没人鼓励,那结果是全然不同的。爱的教育总是会成功的,即使不成功,爱的教育也不会留下什么阴影。因此陆云初在糟蹋了粮食的路上勤勤恳恳,通过一个礼拜的反复尝试,变成了一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新好男人。 虽然他的手艺,除了糖醋排骨以外,都只是非常一般。 陆云初忙着学做菜这周,邢羽也忙着成为一张合格的狗皮膏药。 邢羽的目的很简单,就是粘着薛磊和陆云初。他现在极度哄薛磊,就差没把薛磊供上神坛了。薛磊一点点不高兴他马上就能发现哪儿的问题,然后花尽心思逗薛磊开心,所以这会儿薛磊也没之前那么反感邢羽。 毕竟人家长得好,能干活,又会察言观色,有什么理由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小时候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薛磊男子汉大豆腐,要能屈能伸,能抓住当下才是好汉。 薛磊态度一转变,邢羽更是加大力度讨好着对方。陆云初也挺为薛磊高兴,虽然他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搞得那两人不合,至少现在能和好也是一门好事。像邢羽这样的人,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来得好。 但是高兴归高兴,不爽归不爽。 陆云初从前就觉得他的生活单调得可以,自从李米的事情闹完之后,他的朋友只剩薛磊一个。现如今想在办公室发展什么友谊,这比登天还难,办公室既没有他的同龄人,也没有他能插得上嘴的地方。他只是个普通的书记员,要吃得苦中苦才能盼到后面升职。在此之前,内勤沾胶水的大叔都比他有话语权。 邢羽的到来,并没有让他觉得自己多了一个朋友,反而觉得薛磊被人分享了。 真是十分不痛快。 还好他和薛磊还有每天晚饭的时候是单独在一起的。陆云初觉得自己决定学做饭这件事真是太对了。 他一直尽量在邢羽面前回避提到他和薛磊下班还有单独活动这件事,但是薛磊并没有这个意识。确实,陆云初也明白,自己这种心理多少是有点病态的,所以他也在薛磊面前克制自己,显得没那么刻意。不过当薛磊大大咧咧地说他下班以后还要去陆云初家蹭饭时,邢羽起哄说自己也要去——陆云初再也绷不住脸,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 好在那两人不是呆子,薛磊看陆云初脸色垮下来,也马上说不好让邢羽去,陆云初家里还没全部弄好很乱云云。 邢羽顺着台阶说,啊是,等过段日子小陆家都弄好了,再请我吃吧。 陆云初也知道自己刚刚失态,随便胡扯了几个笑话,大家呵呵一乐,像没事一样。 大家都是成年人,搞这么一出,是挺难堪的。只有薛磊没放心上,那两人难堪的事儿他见多了,不稀罕多这一件。 陆云初就不一样了,他觉得他想独占薛磊的那点小心思被放在光天化日之下了。他明白朋友间是不该有这种独吞独占的欲望,所以在之后进入了深刻的自我厌恶和检讨。 而邢羽就更受伤了,以往在人际圈里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他,明确地受到了一次来自薛磊和陆云初这个微圈子的排斥,最无力的是,他没办法改变这件事。 他喜欢的男孩子就这样拒绝了他,但他还是喜欢他。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16.coming out(二) 放弃是不对的。 年纪越大越会明白,青春所剩不多,没资本再去大肆挥霍,若能抓住尾巴,则定当奋不顾身。 邢羽也是这样想的。 他反复思量,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就算他喜欢对方,对方也不见得喜欢他;就算他们在一起,也不代表他们能过下去。再说别人好好的人生,为什么要为他这一时的情谊就彻底改变?他对自己了解的很,爱爱就不爱了的人多了去了。难得他这次对那人动了真心,更是要认真定夺。有些事情做了就不能回头,不仅是自己也是对别人。 邢羽只能一个人头痛自己的行为,烦到连对工作都开始敷衍。这一点也不像他,即使他的理智一再告诉他这样是不对的,可行动上却一点改善都没有。往常那个工作感情两手抓两首都挺紧的邢羽不见了,现在在这里的人手上拿着一坨卷宗,可心早就飘走了。 一日不见他,如隔三秋。 这种状态的人,你给他一点空闲,他马上就跑了。现在邢羽就是这样,只要不是要紧工作,他基本都驻扎在薛磊的办公室里。反正也不说明来意,就是要赖在那里,连帮隔壁后勤办公室贴贴邮票都行。当然,这只是说说而已,后勤的妹子哪里舍得让邢羽做事,邢羽要做的只是笑一下,然后大家就接纳了他的存在。 不过那是隔壁,邢羽真正的目标是薛磊他们办公室。这不比外边全是小姑娘,一办公室除了薛磊都是老干部。但老干部也有老干部的好处,年纪大了,乐得邢羽过来一起聊聊解解闷。正好鬼故事大叔出差了,邢羽就坐在鬼故事大叔的位置上像模像样的磨洋工,连自己的水杯都带下楼来。 起初薛磊也以为邢羽是偶尔来两次,杯子是忘记带走而不是故意丢这里。哪里知道邢羽是长期作战,天天这样来,刚产生的一点好感也磨没有了。薛磊虽然是副懒相,但到底也是个热血青年,心中关于公平正义的三观叮叮作响。 邢羽这种摸鱼货色也能当法官?别笑死人了。看在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的份上,薛磊不大好让邢羽难看。薛磊是真看不惯邢羽这样无所事事,楼上打了电话叫邢羽上去,结果那人还当着薛磊的面敷衍别人。薛磊一肚子气憋得难受,只有发信息给陆云初诉说他的郁闷。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陆云初再怎么迟钝也能察觉出来不对劲。邢羽无缝无间断地缠着薛磊,又哄又粘,这种情况分明很熟悉,陆云初的脑袋里冒出一个念头: 邢羽喜欢上薛磊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邢羽的那些古怪事情就通通说得过去了,不仅说得通,还说得非常通。他开始思索要不要跟薛磊说,如果说同薛磊提这件事,没前没后,实在是很突兀,但是不说的话那两人又要僵着。虽然这仅仅是陆云初的一个假设,现如今薛磊对邢羽态度已经转好,万一薛磊真的同意跟邢羽在一起怎么办? 不不不,他们俩都是男的,薛磊是不会喜欢男……陆云初刚想否定,话到嘴边却说不下去了。他意识到一件事,薛磊竟然只有沈小姐这个半吊子恋情!而且他跟沈小姐与其说是恋爱,还不如说是上下级的关系。难道薛磊真的是,喜欢男人? 这个问题比刚刚邢羽的问题更严重,如果薛磊喜欢的是男人,除了自己薛磊并没有跟谁走得很近,那难道薛磊喜欢他?但之前李米那件事,薛磊还气势汹汹地让他对李米负责。要是薛磊喜欢他,哪能态度那么鲜明让他给李米负责呢,应该是劝他跟李米不了了之才对。不过如果薛磊喜欢的是男人,可能思路也不是像陆云初所熟知的恋爱思路一样。况且那天晚上他跟薛磊睡一张床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对方入睡比他自己还快不少。 那薛磊就是不喜欢他了。 这个答案让陆云初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 薛磊不喜欢他,就更不会喜欢其他男人了,邢羽就算缠死薛磊,也只会让薛磊觉得烦而已……吧。陆云初对这个定论并没有信心。 从前薛磊就说过,陆云初可以找很多比李米更好的女孩子,陆云初告诉薛磊说他喜欢这一型。如今这句话也可以奉还给陆云初自己。薛磊也有可能是不喜欢他这个类型,如果是邢羽这样痞里痞气的成熟男人,也说不定薛磊会喜欢?而且薛磊和他早就认识,也许闹别扭只是表面上的…… 陆云初越想越觉得底气不足,扔下手头的卷宗就往楼下去,他现在得去跟薛磊好好谈一谈。 薛磊这头刚把邢羽赶出办公室,陆云初后脚就到。这算是来了个贴心的人,薛磊竹筒倒豆噼噼啪啪地说了一大堆邢羽的坏话。可这会儿在陆云初脑袋里想的全是恋爱的问题,听起来就跟薛磊想表达的本意差了十万八千里。 薛磊说得越多,就是邢羽在他心里的地位越重要。陆云初越听越有种悲从中来的感受,到最后关于他的那点推测他也完全没法说出口了。 万一,万一薛磊跟邢羽跑了,他该如何是好? “薛磊,我想问你点事。” “你说呗,跟我磨蹭啥,那边有椅子,坐啊。” “算了,还是下班了再说吧。” 薛磊是摸不清头脑了,刚走了一个神经病院里放出来的邢羽,又来了一个忘吃药的陆云初。他这里是不是已经转成病房了?一个个有心事的样子,但是又不肯说。羞羞答答都跟大姑娘一样。 陆云初这样子少见,估计是心里真的有事,薛磊舍不得赶他走,还给他倒了杯水。不知道楼上的邢羽要是看到这幅场景是不是会感受到世界的恶意。 终于磨到下班,陆云初赖皮,让薛磊陪他上楼拿东西。薛磊白了他一眼,也就迁就他了。 等他俩把楼下的门锁好,再磨蹭到楼上,办公室的人早都走光了。 陆云初来回倒腾了两个小时,觉得还是一定要说出口,就这样憋着他不爽:“我觉得,邢羽可能是在?泡你?” “你疯了吗?邢羽泡我?”薛磊声音不由地大了起来。 门砰地一声响,把他俩都吓了一跳,邢羽倚着门,脸上挂着僵硬地微笑:“谁说我泡他?陆云初,我看上的是你!” 17.coming out(三) 邢羽这话一放出来,整个场面霎时冷了。陆云初心里咯噔一声,答他话的声音都是抖的:“你说什么?” 邢羽的脸僵得都不能看了。他这两天找薛磊,其实是想从薛磊这儿找个话头探探口风。这件事他没法跟薛磊明说,凭他感觉,以薛磊和陆云初的关系,他磨着薛磊好歹能把话题扯到陆云初头上。邢羽的算盘打得是不错,可惜薛磊不是个按招出牌的人。 卡在这关口,他又没法直接去找陆云初,上次谈到去陆云初家吃饭,薛磊还说是陆云初亲自掌勺。他兴得心都要从喉咙跳出来了,试探性地提了一下,结果那两个人齐刷刷地拒绝了他,一点余地都不留。他当时真的觉得有人一拳锤在他的胸口,他还必须面不改色,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胸口碎大石。 明明感觉陆云初对他态度还行,明明还是觉得自己能有点希望的。他又安慰自己说,慢慢来,总会好的。 第一次见到陆云初的时候。这几秒种的事情,这两天,在邢羽的脑子里不知道回放过多少遍了。他这一辈子有很多一见钟情,但我们都确信这是最特别的一次。 他那天只是突发奇想,觉得自己最近疏于锻炼,爬楼上班做不到,那走楼梯下班还是可以参考的。走到九楼的时候,他想起来薛磊也进了单位,除了食堂远远见过一次,还没有好好打招呼,既然下来了,就顺道过去。 于是他就见到了陆云初。 陆云初穿着简单白衬衫与西装裤,袖口卷到手肘,从背影看过去就是很干净的样子。偏过身子的时候,侧脸轮廓分明。阳光从窗口照进来,打在陆云初的身上让他显得和别人那么不一样。 邢羽当时就着了魔,出于一种逞能的心态问他找谁。其实这层楼的人,他除了薛磊以外,剩下至多是个脸熟。但爱情,是不能没有冲动的。 当陆云初回答是薛磊的时候,邢羽觉得幸运女神又一次站在他这边了。他瞄了一眼紧闭的大门,一个办公室是不可能全都早退了,那就是这个办公室全部都外出办事或者出差了。刚好之前闲聊的时候有说道今天有一部分人要去北京开会的事情,薛磊只当押个宝,装作一派胸有成竹的样子跟陆云初说,薛磊去北京出差,两天才回来。他还特意用了“小薛”这个词,想让陆云初体会一下他是个能干的前辈。尽管他事后反省过这样喊是不是对薛磊有点过分,但看在他已经习惯欺负薛磊的份上,就这么继续下去吧。 陆云初离开以后,邢羽才觉得刚刚牛皮要是吹爆了就不好了。打电话大概问了一下,薛磊确实是出差了,这才放下心来。刚刚这个人跟薛磊既然是朋友,那薛磊一定知道他很多事情,由此他就走上了抱薛磊大腿的道路。 同时邢羽一直觉得,陆云初一定对他留下了个可靠、稳重、万事通的印象,并为此沾沾自喜。 当邢羽带点羞涩和掩盖地不全面叙述完他和陆云初的相识时,薛磊饿得肚子都叫了。在他看来,这事儿真的跟他没关系,邢羽说了以后也可以大大方方去粘着陆云初了,他现在肚子饿,非常想吃饭。至于那两人搞基的问题,目前不在他饥饿的大脑能思考的范围内。 而且他不想吃陆云初烧的饭。 这个补充条例被他也含蓄地表达出来以后,受到双重打击的陆云初明显是有点架不住了。 陆云初就没明白,这个事件的中心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他?他不过是一个好好学烧饭好好上班的好青年,事件中心怎么变成了他? 转变虽然让他接受不能,但是现在有一个好消息摆在他的面前,那就是不用担心薛磊会跟邢羽跑了。 那边邢羽还一副听话忠犬的摸样等着陆云初发话,陆云初实在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 他对邢羽,也就是普通人和“别人家的孩子”做朋友那种关系而已。一开始是定然觉得不爽的,然后慢慢就是羡慕人家各方面都很优秀。一般来说,普通人是不会跟别人家的孩子有什么爱意的,因为妈妈会在旁边唠叨,等长大以后,就算妈妈不唠叨,自己也明白。人和人是有区别的。 现在突然冒出来说别人家的孩子喜欢自己,换做小女生应该都受宠若惊了吧?陆云初想。 可惜他不是小女生,他除了有点震惊以外实在是没什么其他的想法,一点也不会觉得兴奋或者怎么样了。同时他也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并不觉得恶心。 “行了,都得了,赶紧散伙吃饭行不,我肚子饿。”薛磊推了那两人一人一把,把他俩从办公室推了出去。陆云初从他大开的思路里回过神来,把门给锁好了。 薛磊絮絮叨叨地表示今天得吃点好的,邢羽就接话说他请客。 他请客是好啊,可薛磊不敢随便答应,薛磊只敢那眼瞟陆云初的脸色。陆云初倒好,脸上根本谈不上“表情”,就是直勾勾看着薛磊不说话。薛磊被他瞪得毛骨悚然,邢羽也看不下去了,就圆场说吃饭还是下次,今天都各自回去早点休息。 薛磊赶紧说好,三个人一起往楼下走。 乘电梯的时间是最痛苦的,因为陆云初一句话也不说,相当的阴郁。邢羽也是一副做错事的态度,没了一贯的风流自若,全程低头看鞋。薛磊一个正常人要是想在这其中体会一下生活的美好,确实有点难度,况且他还饿得慌。 下了电梯他们就四散,薛磊本来还想陪陆云初往家走一段再去搭地铁——像每天一样。但陆云初说:“你饿了,先去买点东西吃吧,我先回家了。” 薛磊也只好嗯了一声,麦当劳和陆云初的家是反方向。他是真的不放心陆云初这状态,走了两步回头看看他,陆云初站在原地突然给他一个很灿烂的假笑。 “陆云初!”薛磊喊他。 “你快去吧,我得一个人一会儿。”陆云初冲他挥挥手,然后径自走掉了。 邢羽的车停在路边,他看着那两人,然后在方向盘上趴了一会儿。 “陆云初。”他默念这个名字,坐起来,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18.coming out(四) 逃避,或者解决。面对麻烦,只有这两种方式处理。 然而陆云初的麻烦,是既不可以逃避,也不可以解决。 他明白自己是不讨厌邢羽的,也对邢羽喜欢男人不感到震惊。他料到了经过,只是没料到是这个结局。现在当初他设想薛磊会考虑的问题都轮到他自己了。离开李米以后,他是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想过。 他从前是觉得因为工作没有定下来所以无心想这些有的没的,现在多了一种可能以后,他也怀疑起了自己。 当初真的就那么喜欢李米吗,为什么没有跟李米进一步发展呢,为什么再遇到其他的妹子也没有谈成朋友?可要他说他现在有什么喜欢的人,他也答不出来。 陆云初多希望这时候薛磊能够帮他想一想,就想当时李米的事一样站在他身边。他好好睡一觉,然后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他现在躺在床上,天花板帮不了他。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拒绝了薛磊,他不知道薛磊要同他说什么,但是这一次他比从前更怕薛磊说他不了解的话。 一方面奢望着薛磊能够永远陪伴他,一方面又恐惧薛磊未知的回答。 邢羽已经戒烟有几年了。 他的第一根烟是在酒吧里朋友递给他的,像所有老套的伎俩一样,有人卷了一点大麻在里面。他那时候大学还没毕业,正是每个人最喜欢在外疯狂的年纪。有闲,有钱。交朋友颇有一种来者不拒的架势,成日浪荡形骸,并以此为荣。所以当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在满城寻找这种奇怪的香烟。 还好他是邢羽,还有个优秀的大脑。他爸看出他情况不对,找他谈一谈。邢羽自己要求把他锁在家里,整整两个月。那一段时间他只有猛抽烟分散注意力,一天要抽掉一盒半。终于抽到吐抽到能够控制自己不去找毒品的时候才把他放了出来。 从此以后邢羽很讨厌香烟,烟味能勾起他那段不好的回忆。 因为工作上需要应酬,车里和办公室都备了一些好烟。他自己向来不抽,可是陆云初的事情让他烦躁。 他又点了烟。他本以为只是看着香烟一点点燃尽,看着烟灰终于支撑不住掉落下来就够了。 那烟味确实勾起了他那段焦虑又痛苦的回忆,但手中的香烟也引诱着他——他最焦虑和痛苦的日子都是靠抽烟来度过,现在抽一口又有何不可。 邢羽凑近滤嘴深吸了一口,却被自己呛到了。 呛到眼泪都出来,真是可笑。他将那半根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薛磊应当数他们三人中现在心思最轻松的人了。虽然他担心陆云初,但还没到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地步。他现在在饭点的麦当劳,享受人群的拥挤,排队买套餐。 之前都说好去陆云初家吃晚饭,估计老太太没开伙,回家也没现成的饭吃。他又饿得要死,干脆就在外面吃了再回去。 不过麦当劳坐得满满当当,他只有打包,走回办公室挺远的,薛磊心里也没有打算。总之是先打包出了堂厅。 夏天,天黑得晚,晚风吹来都是一阵阵热浪。他想起来陆云初车祸那段时间,他去古镇玩,也是这样的天,不过水乡不比水泥森林,多少凉快一些。 那时候李米在陆云初身边,他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但今时今日,有邢羽这大号的傻瓜做对比,又觉得自己没那么蠢了。 陆云初,对邢羽没有那种爱情意义上的喜欢,他是不会跟邢羽在一起,薛磊确信。他同时确信陆云初是不讨厌邢羽的。这就有点麻烦。 “你放开我!”对面一个少女在挣开男人的手,一声大叫让不少路人停下来看。 薛磊也停下来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我不会跟你回去!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再被你打被你关起来!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少女的声音很大,路人已经全围过来指指点点。薛磊凑过去看,现在是夏天,这女孩子却穿着大几号的长袖长衫,明显不是自己的衣服。领口太大,她的锁骨略微露出了一点,能明显的看到红肿和乌青,应该是遭到虐待。 加上她对着人群哭诉,想向人群求助却没人伸出援手,出境相当尴尬。 而那名男子则放话说你要闹,闹到最后还是回去:“这是我小两口吵架,不碍事。”他向众人赔个不是。 “我不是跟他小两口!他虐待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我!我不要回去……”面对无人上前的窘境,少女已经瘫倒在地上痛哭,话语都几近被哭声淹没。 这男人看着情事差不多,就打算拉走她。 薛磊觉得情况不对,像情侣吵架又有点像人贩子拐卖人口的桥段。女孩哭成这样,万一真的是人口拐卖难道就活生生见着人没了?他上去拦住那男子:“她说不要回去你听不懂?大伙儿都看着,你们要是不能好好谈我就打电话叫警察帮你们谈。” 那男子打量了薛磊两眼,啐了口吐沫在地上:“那就让那婊子自己回来,我还不信她不回来了。” 男的走了,人群也逐渐散去。少女还在哭,薛磊扶着他走到附近的公园,然后把自己的麦当劳外食分她一起吃。 少女的情绪平稳下来,才向薛磊说明,她和刚刚那名男子是情侣关系。起初的交往很平常,越往后男子越束缚她的行为。他不允许她跟任何陌生人讲话,就连同男子的朋友打招呼也会被赏拳头,最后已经发展到把她关在他租的地下室里。 “每天就是做,然后打我,跟QJ有什么两样……”少女讲着讲着,眼泪又淌了下来。薛磊看在眼里,心很酸。 “那你现在逃出来了,好了呀,可以回到之前的生活了,他再缠着你,你找警察就是了。”对于之前发生的事,薛磊不想再戳她伤疤,只有鼓励她接下来的事情。 “可他其实,对我也挺好的……”薛磊没想到,少女竟然开始叙述起男人对她的好,给她买的东西,还有打她之后都会抱着她哭之类的。 这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薛磊明白了。怪不得刚刚那男的说少女还会回去,她一定会回去,因为她离不开他。 话到这里,很是尴尬,只有换个话题。薛磊问她:“你们俩是怎么在一起的?” 少女说,她起先不喜欢男的,男的总是追她,后来觉得也不讨厌,就在一起了。 后来就无法离开他了,薛磊在心里默默补充。 他跟少女道别之后,不得不说这件事让他很震撼。一个是因为少女的斯德哥尔情结,第二个是因为她最后说“不讨厌就在一起了”。他刚刚思考陆云初和邢羽时,完全忘了一个大部分人的倾向——既然不讨厌,就可以在一起试试,如果合适就一起生活下去,不合适的话再分手。 陆云初不讨厌邢羽,而且陆云初找他来谈邢羽是gay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很恶心的样子;加上陆云初和李米那不伦不类的恋情之后就空白的爱情生活。 难道陆云初本来就是gay?陆云初会接受邢羽? 薛磊说不出话来,他之前的假设全都不对,现在重新看陆云初与邢羽,分明那么合适,无论是样貌还是头脑。 薛磊的胸口闷得生疼。 19.一通电话(一) 邢羽的告白,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 薛磊只知道之后那天,陆云初跟邢羽两人一起吃了晚饭,并没有带上他。那天晚上他们说了什么薛磊并不清楚。之后邢羽就像回到故事的最初一样,从他们的生活中淡出了。 之后茓磊同邢羽打过几个照面,除了对方偶尔僵硬的几个表情以外,丝毫看不出邢羽是在没人的办公室里对陆云初来了一番惊天动地告白的人。 陆云初跟邢羽也不可能变成陌生人,或者说,陆云初与邢羽反而比跟薛磊多了另外一种默契。陆云初明白,人类的喜欢,绝非想停就能停。他若是无理地去要求邢羽,大家都会痛苦;坦然处之更好些。 他同邢羽说了好多抱歉的话,陆云初本来心肠就软得很,就好像李米的事儿,到最后他也没能对李米说什么狠话出来。他想到自己对邢羽的那个样子,把当时场面搞得尴尬又糟糕,一定狠狠伤害了邢羽。 邢羽倒是笑着安慰陆云初,说没什么,这都不算大事儿。他说他这辈子就是喜欢不寻常的事儿,自己找自己麻烦。这句话让陆云初一下酸到心窝里,但他也无话可说、无话可回。“这下也算添了个新鲜事而已,别放在心上。”邢羽越是这样说,陆云初越感到自己当时的反应太幼稚,心底对邢羽的大度和体贴生出一股感激之情。 邢羽虽然不再特意来见他,但还是时常给他发一些短消息。陆云初面对这些消息,有时会回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有时则是当做没有见到。 邢羽的心情即使他很能体会,但他不能回应。 那天晚上他窝在公寓里想了很多事情,比起充满思考的“想”,他那种放任自己的态度不如说是一种回忆。这些回忆都是他的秘密他的宝物,他不能与别人分享的东西。 如果薛磊知道的话,一定会骂他小气鬼吧。陆云初想到薛磊,不由地笑了起来。 薛磊还是跟那时候的薛磊一样,“人小鬼大”、“虽然身材矮小,但是精神伟大”,他想到自己偷偷在心里损薛磊的那些话,心也变得柔软起来。 邢羽的告白风波,就像数学书里的一页,看完就掀了过去。除非你非要在数学上做点什么文章,很少人再会去仔细探寻这些题目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大概明白了公式以后,时间还是要留给课后的玩乐。 有许多事情,都是这样,如果自己不是主角,别人都不会在意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当事人邢羽以外,可能陆云初和薛磊很快就会忘记还发生过这样一件事。而这微不足道的心事,在每天都发生很多大事的这颗星球上,更是连尘埃都不如。 陆云初的公寓离单位是很近,上班就是步行半小时,简直是在这个广泛亚健康的时代劈开了一条方便实用的锻炼路。 这一片是老居民区了,菜场超市建的零零散散,加上速食快餐也在反方向。陆云初好在是有薛磊一起陪着晃着买东西,打发路上的无聊,要是一个人走的话,来回少说也要三刻钟。薛磊就跟他建议说弄个自行车,陆云初想到自行车,突然就笑喷了。 薛磊一下子明白陆云初为什么笑了,气得他擂了陆云初一拳。 那是在他们俩大三的时候,学校搞了个模拟招聘,当然也有不少单位是真的来招人,不过对于学生的简历填写要求得不是很细致,HR也比较和善。模拟招聘不是每个人都要参加,但是班上必须有一定同学参加,并且要签到。 像这种不硬性要求的活动,薛磊肯定是不参加的。薛磊就是这种性子,当然一般也不会有人来喊他。 结果当时薛磊班上竟然只去了两三个人,辅导员气得打电话到宿舍,只有薛磊一个人在,他就接了电话。好死不死被老师逮住,就点名让他过去参加模拟招聘,薛磊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他连简历都没做,就跑去撑场子。 薛磊显然想得太简单,辅导员能打这个电话就说明辅导员在现场。这一下就抓住了薛磊这个“衣衫不整”、“不知道来干什么”、“成天就知道混”的人,大学辅导员不比高中班主任,好歹大家都是大学生,她只是给了薛磊几个白眼,然后把这件事计入了下次班会的议程。 像薛磊这样懒散的性格,要想去获得什么老师的青睐真的是很难。老师都喜欢勤奋好学的孩子,当然我们也能理解老师这种情绪,工作顺利是全人类的愿望,勤奋好学的孩子简直就是对自己工作的最大支持。而薛磊这种,家里殷实、为人懒散、爱翘课、不爱参加任何集体活动,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让老师无法评出一个“好”字。但还好,老师不说这个好,不代表别人不会说这个好字。 辅导员虽然没有当面批评薛磊,但是她表示薛磊的服装不合适,希望他能够去宿舍换一套正装过来参加模拟面试。薛磊说他没有正装。 “那你就去借啊?要我教吗?”这位老师明显已经上了火头,一个班只来了零零散散的人,薛磊还不配合她的工作,别的班导都在默默看着她这里什么动向。 “哦。”薛磊也懒得跟她多说,直接回了宿舍。 尽管辅导员经常给薛磊难堪,薛磊却从来没有怨恨过老师。他很清楚,世上不可能每个人都喜欢你,所以也极少做一些无意义的挣扎,你不喜欢我,不影响我死活,就行了。 回了宿舍不代表就能逃掉一节,他的手机短信一直在响,被辅导员盯上的同学叫他快点换好衣服过去云云。薛磊没有办法,只好去隔壁借衣服,但基本上大家都去参加那个模拟面试,寝室里都没有人。还算他运气好,楼下有个同学已经找到工作开始实习,正好今天休息,把他的正装借给薛磊。 坏消息是薛磊的身高是一米七而不是一米八,活像儿子偷穿了爸爸的西装一样。 手机还在不停来短信催他回去,他匆匆下楼,遇到刚回来的陆云初。陆云初提着盒饭上楼,看到薛磊那副可怜的样子,当场就笑了出来。 薛磊无语,只能简单跟他说发生了什么搓事,口气、表情、配上那个超大的眼镜,一样比一样好笑。陆云初只有强忍着,问他要不要骑车过去更快点。 薛磊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对啊,但是我没车。”学校总是走路比骑车上学更实际,不是因为学校小,而是因为课余时间很松,大部分人就算买了车到后面也会渐渐不用。大学生嘛,多的就是空余,骑车还要停车,比走路麻烦多了。 陆云初就把自己的车借给了薛磊。这又是一个悲伤的续集,陆云初没有买那种折叠车,也不是登山车,就是普通的二八自行车。薛磊推着车,跟陆云初挥手道了个别,然后就蹬上赶去会场了。 陆云初在后面拎着盒饭,目送儿子偷穿爸爸的衣服又偷骑了爸爸的自行车出门,笑得需要扶住车棚的栏杆。 “所以你那辆自行车才会被盗!都是因为你平常不攒人品!”薛磊拎着花菜在前面走,完全不打算回头理还在笑的陆云初。 “好啦今天我会做花菜炒猪肝,还有茄汁里脊,不要生气了……”陆云初小跑着跟上。 20.一通电话(二) 陆云初问过薛磊,你觉得你和你喜欢的人相遇应该是什么样的? 薛磊说,应该是人生中最倒霉的一天。 陆云初不高兴,说你怎么说话呢,我这是好好问你话呢。 薛磊说,我是好好回答啊,我觉得吧,我要是最倒霉的一天遇到那个我喜欢的人,就行了。最倒霉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就从遇见他开始一天比一天好,反正不可能更差,他就是我的幸运星。 薛磊没有告诉陆云初的是,在很多时候,陆云初的出现就像他的救世主。 救世主可能有点夸张,总之就是在他倒霉的时候总会有陆云初的身影。不过这件事,他应该永远也不会对陆云初开口说。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就是这么混乱的关系。明明你最差的一面他都看到了,可你却还想对他隐瞒一些自认为的缺点;分明觉得对他无话不说,又把自己圈在自己的小领地里。薛磊关于陆云初,从来都是变扭。依此看来,薛磊是个AB型血。 薛磊觉得陆云初是了解自己的,可是最近这种觉得也变成一种没信心的推测了。从前他觉得自己乱七八糟的事情,陆云初只要搭边,不管是笑是闹,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被老师训的大会、被黑社会包围的出差、迟到的考试,这些都是大事,当然还有一些小事,比如赶论文的时候、通宵念书的时候、面试前一页紧张得睡不着的时候……或许这些其实都谈不上大事小事,只是普通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陆云初从来都不会刻意去安慰也好、戏弄也好、鼓励也好,这些花哨的事情陆云初从来都不做。他每次每次都只是笑。 傻笑,薛磊心里呸他。 所以陆云初肯定不知道,自己只是存在,就已经如此厉害。 陆云初对他总是无话不说的,大学到现在,陆云初兜兜转转,也就只剩下他这个,死党吧。就像陆云初一直在他身边一样,陆云初不管发生什么事,薛磊也在他身旁。有时候薛磊会觉得陆云初事多,故意拿个乔,陆云初就是拖也要把他拖去。 但是这次不同了,薛磊后悔自己当时那一点点装出来的不关心,而且越来越后悔。每一天他都在反复设想陆云初到底跟邢羽说了什么,虽然他们两是没有发展成情侣,但碰面时那种自然的气氛、邢羽看陆云初那种温柔的眼神、陆云初回敬的微笑,全都如梗刺在喉。 要是能不在意就好了,薛磊想。 “陆云初!” “你快去吧,我得一个人一会儿。”陆云初冲他挥挥手,然后径自走掉了。 不去在意这件事,只能是薛磊的一个愿望了。他现在只要一闲下来,脑里就不断重复这一段。他最先几天还以为是陆云初怕他肚子饿狠了,再往后思考越来越不对。那是陆云初拒绝了他。 从前圈出自己领地的总是薛磊,陆云初如今这样一圈,薛磊无所适从。 即使陆云初想静一静,为什么要拒绝自己的陪伴。 我也可以安静不说话啊。薛磊的想法带上了一点孩子气,他明白自己就是幼稚。 “是啊,我就是幼稚!”最近有一句很红的话也是这么说的。 尽管他们现在还是一起吃午饭,一起下班,一起吃晚饭,然后茓磊再坐地铁回家,跟以前没有什么不同,甚至陆云初还在家里多买了拖鞋、毛巾、茶杯之类的小东西给薛磊专用。 看起来比以前更亲昵,但是薛磊脑子里只有陆云初拒绝了他这一条。 人都是容易钻牛角尖的动物,特别是心尖尖上的事情。 晚上陆云初做饭,薛磊一如既往是在外面等着。今天他问陆云初要了手机玩游戏,陆云初的手机里自带一个国际象棋,半自动下棋,薛磊之前玩了一次就觉得自己中国象棋虽然没有天分,但国际象棋搞不好还能露两手,所以时不时拿来玩一下。 玩着玩着邢羽的短信就进来了,这是个让人不太舒服的讯号。薛磊探头看看,陆云初在厨房里,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出来的意思,于是他点开了收件箱,接连好几页都是邢羽的名字,再看发件箱,也全是邢羽。 “薛磊!快拿个垫子,我端汤!”陆云初冷不丁从厨房喊了一声,薛磊吓了一跳。 “所以你在这个点钟打电话叨扰我的美容觉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沈小姐的口气极度不耐烦,薛磊竟然在夜里十二点给她打电话,有没有搞错,就算不睡美容觉她明天也是要上班的啊:“你有本事你就看他短信都发了什么啊,不然你明天就去问,问完不就屁事没有了?” “那是人家隐私,我怎么好问啦。”谈到陆云初,薛磊的电话里有点腼腆。 “你不好意思问他你就问我?”沈小姐想起来薛磊第一次戴隐形眼镜的忸怩样子,大概明白了什么又没有明白。 “我也只剩你可以问了……”薛磊的口气有点可怜。他想来想去,似乎只有跟沈小姐打电话诉说一下。陆云初是肯定不能当面问的,要是能够当面问陆云初,他也不必磨到现在了。剩下那些三八兮兮的朋友更是问了要出大事,问他老妈的话估计整个故事大纲都得改了。 沈小姐才不想理他,她在电话那头翻了个白眼。那两人的事情还要怎么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还是当局者装迷糊?搀和薛磊这件事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两人根本就没给外人搀和的余地。当初他和薛磊交往的时候,陆云初看她的眼神就像老婆婆挑媳妇,再怎么外貌协会的沈小姐也不能忍受一个帅哥对着你一会儿惊讶一会儿赞许一会儿不满的眼神:“我说你啊,既然这样,你也别问我,也别问陆云初。你先告诉我你想知道的到底是哪件事?是他俩发的短信内容,还是他俩那天吃饭说了什么?” “都想知道吧。”薛磊讲话慢吞吞的,一点也不像平常那个他。都找沈小姐相谈了,竟然还这么窝囊的感觉,薛磊自嘲地想,怪不得人家当初要离开我。 “那短信你自己找机会看,吃饭你就随便顺口问问。” “你觉得他会告诉我吗?”薛磊的声音透露着一点害怕。 沈小姐听了很是无奈:“首先他俩吃饭讲了什么,只有他俩知道,我不知道。第二,如果他不告诉你,那你觉得你去找你那个同事(邢羽)他能告诉你?” “我不知道。” “你不要去找邢羽,陆云初会不高兴的。” “为什么?” “你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傻瓜,你们俩的事,去找第三个人,他怎么会高兴。沈小姐叹了口气,放下了电话。 21.一通电话(三) 陆云初听薛磊的建议,两人去二手市场买了辆自行车。薛磊批评陆云初这是帮不法分子销赃,陆云初苦笑说没钱只能先同流合污一下了,黑猫白猫抓到耗子的就是好猫,赃车新车能骑得就先用。薛磊哼了一声,不过盗自行车这种事向来难处理,除非剿灭偷盗团伙,不然做啥也都是说说而已。 想至此处,薛磊发现陆云初现在过得竟然比大学时候还勤俭不少:“现在不是比以前有钱花了嘛,干嘛还这么省着过啊,稍微也对自己好点呗?” “攒钱买房子啊,不然你觉得等到我能买房子,要等多少年啊?”陆云初推着那个还算八成新的自行车:“还好今天不算晒啊,你看你每天陪我走两趟真的要热死了,放点衣服在我家吧?” “干嘛啊?”薛磊热得汗直从太阳穴那边往下淌,看起来人就要化了,白净的脸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他伸出胳膊蹭蹭两鬓,晒得太不舒服,他顺带把眼镜拿下来了:“再晒我脸上要有个镜框了。” 其实有点像个戴眼镜的苹果,陆云初想。 “这么热,洗个澡你再回家也是好的啊。”陆云初把车再往林荫里头推推,薛磊只知道傻不隆冬地跟着不知道往树阴下钻,跟着陆云初走过来以后,叶子里漏进来斑驳的阳光把他的人照得像在发光一样。 “我穿你的不行吗。”薛磊一派天真的样子问陆云初。 陆云初真怀疑这人身上的时间是不是给狗吃了,这家伙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基本上还是那副学生样子,真好像完全与世隔绝的小孩:“小表弟,你再长高点,哥哥衣服不要说借你,送你都没问题啊。” 由于薛磊吵着要吃冰淇淋,陆云初只得把直接回家的念头放弃,改成从超市绕回家。这下绕了不少路,把薛磊热得够呛,不仅要吃冰淇淋,这会儿又开始哼哼要洗澡,宣称浑身都是汗吹空调觉得黏糊糊的恶心,一定要洗完澡才能躺在床上好好吹空调。 结果这家伙说话根本没一点定力,超市的冷气开得足,薛磊挑了盒冰淇淋以后又赖着不肯走,大有一种要把浑身汗吹干再考虑挪动的架势。陆云初前后跟着哄他,就着刚刚的话茬说家里洗澡以后才是真舒服,循序善诱才把小少爷哄走。 回去路上,陆云初因为要推车,所以时而叼着冰棒,而薛磊则被太阳晒得老实得很,一点儿看不出刚刚在超市里不肯走的德性,乖乖跟在旁边吃着盒装的雪糕。跟薛磊这种花哨派的雪糕不同,陆云初没选那种电视上常放的新潮雪糕,就是普通老实果汁冰棍,现在可能有个酷炫的名字了,早个十几年还得叫“柳橙”的那种,没有夹心也没有碎果仁,不是巧克力香草草莓这种高级口味,就是普通的橘子水味儿。薛磊自己挑的雪糕则是完全的反例,铺满脆巧克力下层是甜甜腻腻的雪糕,悲剧的是这东西虽然好吃但一点都不解渴。他流了好多汗,越吃越觉得腻得慌,平常超爱吃的雪糕,这会儿也让人觉得不舒服起来。而那边陆云初吃了冰棒就不热了,竟然一副恬淡自若的样子推着车——薛磊不由地对陆云初嘴里叼着的橙色冰棍心痒痒起来。 “陆云初,我也想吃冰棍!” “你不是买了冰淇淋了嘛。”陆云初没听懂他说什么,一只手摘下叼着的冰棍,再认真舔舔,不让化的果汁淌下来。 “这个看起来没你的好吃……”薛磊拿勺子戳戳化了一点的雪糕,又看看陆云初的冰棒。滑溜滑溜,看起来很好吃。 “那我们还折回去买吗?很快就到家了啊。”陆云初并没有薛磊想象的那么凉快,烈日炎炎,谁想再去弯一趟啊,可要是薛磊真的想吃的话,也不是不能再去一下的。 “你的给我吃一口呗。”薛磊想的就没陆云初那么多,在食物面前,他总是简单明了。 陆云初顺手把冰棍喂了过去,薛磊就着直接咬了一大块冰,咔嚓一声响。他等不及就嚼冻得牙齿冰吱吱,脑仁隐隐痛一下害他把眼睛都眯起来了。 冰棒化得快,陆云初赶紧拿回来送到嘴边唆果汁,一边还叮嘱薛磊:“吃慢点呀,还要吃吗?” “要!”太久没吃冰棒了,刚刚猛地嚼下去一点都不解暑反而让他更想吃了。薛磊干脆凑到陆云初身边啃冰棒。陆云初本打算举高点喂他,薛磊的头就先拱过来,蹭在他胸口,看起来就像湿淋淋的小动物。两个人挨得近得很,彼此都是热气。陆云初虽然讨厌汗淋淋的人,此刻却觉得薛磊率真又可爱,真应了那句老话,这里就不说了。 陆云初就着让薛磊啃冰棒,虽然他心里明白直接递给薛磊吃更好,不过这会儿私心作祟,也就装死不吱声,在路上光站了几分钟才说:“你拿着吃嘛,我们快点回家啦。” 薛磊说好,全然不觉得刚刚发生了什么,拿过冰棒跟在后面慢慢吃。陆云初在前面推着车,突然想起来一首歌,大笑起来:“薛磊薛磊,上车,我载你啦,我们快点回家!” “哇你抽什么风啊!” “快点啦上车!”陆云初踩着脚踏,笑着招呼薛磊上车。薛磊只好找个地方把雪糕盒子丢了,叼着冰棍坐了上去。 “抱好我的腰啊,走了啦!”陆云初难得情绪非常高涨。 薛磊心里还有些奇怪,结果陆云初就突然开始猛骑车,晃得薛磊差点摔下来。他只好三两下咬碎了剩下的冰,棍子像叛逆期的小孩一样叼在嘴里,双手抱住陆云初的腰:“哇,你好热,好多汗!” 陆云初哪里管他,骑了一会儿就没刚刚那股猛劲,平稳地向前。薛磊在后面打趣他说:“你怎么不快了啊?快啊快啊!”风的声音太大,薛磊也听不清楚陆云初回了什么,只是今天走平常不太走的一条路,薛磊才想起来这里是所中学,门口是高地,向下有一段坡路。难得今天是周末又是大中午,平常熙熙攘攘的巷子都没几个人。陆云初才不管减速,从高坡上直冲向下! “哇!——”他坐在陆云初的车后面想叫又不敢叫,紧紧搂住陆云初的腰。风好凉快,好爽。而且他好久好久没有玩过这样了,摘了眼镜的他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觉得好开心、好痛快。 陆云初在哼着一个奇怪的歌,风声太大薛磊听得断断续续的。管他呢,开心就好了。 “妹妹你坐船头呀,哥哥在岸上走……”其实以陆云初这个音准就算风声不大,估计薛磊也听不明白这是什么吧。 22.一通电话(四) 两人疯了一路回家,薛磊进门就扑进浴室洗澡了。他心情好得不得了,恨不得不等热水器,直接冲个冷水澡。花洒冲脑袋的时候他还在想,有多少年没坐过自行车的后座了呢,上次坐在那个位置还是爸爸送他去上幼儿园吧。其实刚刚好怕车胎爆掉,但是跟陆云初一起的话,就算车胎爆了,两个人也只会大笑而已吧。薛磊想到这里,真觉得夏天就是简单的快乐。 生活中要是想要点纯粹的东西,已经越来越难了。 陆云初隔着水声喊他,说给他拿了短袖和平角裤放在浴室外面。薛磊应了一声,心说陆云初真是好,但他嘴边上还是挂着埋怨,洗完了以后就念叨怪陆云初不把衣服送进来:“害我光屁股到处跑。” 陆云初看了一眼那颗湿漉漉的脑袋,没打算理薛磊的抱怨。他的关注点在于薛磊穿着湿哒哒的拖鞋就到处跑这件事上。“别把家里搞得到处都是水”陆云初这么说着,让薛磊把拖鞋换给他,自己也去冲把澡。 薛磊目送陆云初走去浴室,门一合上,他心想时候到了。刚刚是开心了一下,现在的重点是陆云初这下不在了,他有机会了。薛磊心里憋着事儿,怎么可能忘了沈小姐说的话:“那短信你自己找机会看”。陆云初这会儿去洗澡了,吃饭能带手机、上厕所能带手机、出门能带手机,但是洗澡当然不会带手机;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薛磊马上就开始翻找陆云初的手机。 与薛磊推测的不同,这厮没把手机放裤兜,薛磊还特意去翻他换下来的脏衣服。他正在懊恼,一回头,才发现自己真是二得离谱。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谁会把手机摔脏衣服里等着送洗衣机啊,陆云初是把手机放床头了,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蹑手蹑脚跑到浴室门口溜达了一圈啊…… 磊磊落落惯了的人自然是不懂什么叫偷偷摸摸,薛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床上捣鼓陆云初的手机,翻开收件箱,一条一条还全是邢羽。 竟然都没有点别人的。他不满。 真是一点不避讳。他又补充道。 邢羽说的话都乱七八糟,主题各式各样,上到早上吃了什么早点,下到晚上几点下班。上上下下全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这些屁事摆在薛磊面前,薛磊都不见得看一眼。陆云初早上吃什么他是不知道,但是陆云初有时候会给他带点豆浆;陆云初晚上几点落班他也不知道,但是陆云初会下来跟他一起回家。剩下还有些杂七杂八的短信,薛磊都看不懂,一方面是可能要到寄件箱去翻才能看明白说什么,另一方面是邢羽也写了些风花雪月的屁话好比“今天的月亮格外的圆”。薛磊打算先看完收件箱再管陆云初发了什么给邢羽,他心里还是有点怕看陆云初给邢羽写了什么。心里的小天使薛磊打着“保护隐私”的大旗,但他也明白,万一看到点什么勾搭往来的,他也不愿意。 朋友送了我两张美术馆的票子,不知道你下周有没有兴趣? 哇靠,薛磊差点嘘了出来。以他对陆云初的了解,这家伙搞不好还真的会去看什么艺术收藏,虽然薛磊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的。陆云初从来就是好好学生的典范,这种人去搞点艺术鉴赏类的东西简直太正常不过了。薛磊设想了一下,陆云初七八十岁满脸胡子满头白发,搞点古玩珍藏之类的,好像还真想那么回事。这越想就越觉得邢羽还真有一手,表面上是放弃了,其实还没放弃啊,比从前更自然地在勾搭是怎么回事啊! 薛磊往前后翻翻,陆云初好像是答应了邢羽。靠,要不要这样? “你在干嘛?” “靠,陆云初!你要吓死我!” 陆云初穿着条沙滩裤推门而来,又是一条湿漉漉的半裸美男。他凑到薛磊身边,抓了个枕头塞到背后躺下,没副责问薛磊手机的架势。但是薛磊心虚得慌,本能地把手机往屁股后面塞,无奈是刚刚躺得太惬意完全没考虑到陆云初突然就来了,塞也没地方塞。只好撇着嘴把手机交给陆云初,还努力岔开话题:“你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陆云初回他说是冲个凉,哪要那么久。也不看薛磊表情,接过手机就摁亮屏幕,查查薛磊刚刚弄了什么。 薛磊也不敢看陆云初的脸色,就怕陆云初现在黑着一张脸要发火,薛磊只想找个地洞钻一钻,无奈刚刚选了这个么肚皮朝上的姿势只能勉强低着头,就算是低头他也努力把整个头埋向自己胸口,要是有个锥子下巴这会儿真得扎死自己了。 陆云初偷偷瞄薛磊的样子,被他那个锻炼颈椎的架势给逗乐了。有时候事儿就是这样的,你喜欢一个人,便把他宠得上天下地,你讨厌一个人,就仿佛他连呼吸都是错。薛磊明明是做了一件让人讨厌的事儿,却让陆云初觉得他的样子好玩得很,忍不住捉弄他一下。 “你看我短信了?”陆云初沉着嗓子问他,颇有一种兴师问罪的感觉。 薛磊这下连刚刚半躺着的样子都维持不了了,他是彻底心慌了,赶紧盘腿坐起来,拉住陆云初看手机的那只手:“我……” 薛磊刚洗干净澡,穿着陆云初自己的短袖,套在他身上大一轮,又可怜巴巴地红着脸,眼镜还没带上,水润的眼睛巴巴地盯着陆云初。陆云初才舍不得为难他:“看就看呗,你是不是有事儿瞒我?” 薛磊想,已经被抓包了,索性就直接问了算了,脖子掉了碗大个疤。这回真当是破罐破摔的心态问道:“你跟他还有联系?” 不用说名字,陆云初知道他惦记着邢羽这件事,不过这种惦记到让他有点顺服,他摆出一副无辜的姿态说是啊,好歹在办公室抬头不见低头见,还能当做陌生人吗,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薛磊明白是明白,理智上明白,情绪上还是不明白。于是又问:“你们还约了去美术馆?” 陆云初笑了,装也装不下去,一把抱住薛磊,揉着小孩儿的头说:“傻瓜,你看了是几号了吗?” 几号?薛磊被他紧紧拥在怀里,一下就懵了。陆云初搂着他,把手机递给他看,薛磊靠着陆云初的肩膀仔细看那条短信,才发现是上个礼拜发的,那这个礼拜的话……其实是今天啊。 “陆云初……” “诶,听着呢!” “你笑个屁啊!!!!!!!” 23.尾声 夏天快要走近尾声,陆云初和薛磊在法院的工作也步入正轨。虽然还是新人,但已经没了初来乍到的青涩。做起事情来,两人都是熟门熟路。陆云初从前在学校就是能干,而薛磊从前懒散,现今也是认真努力得很。 陆云初在这城市没什么后台,他就是个小城市滚来自立门户的家伙。他这样子的人,一般就被人叫作凤凰男,不过说起来真正的凤凰男,家里还是务农为主。好歹陆云初家里也是知识分子,观念上谈不上那么封建落后,当然他本人也没有其他凤凰男那样极品。 不过这背景也导致了他现如今在工作上的一个难题。从前在学校里的时候,陆云初这样又帅又有能力的人,都是大家急着来笼络他。但到了这社会上,反而变成了明日黄花。他不习惯去走后门拉关系,可这社会不管放在哪儿都是这样。草根总是难生存。 说起这社会的市侩,薛磊的性格就是现代版的清高。他对于这种事儿总是不闻不问,自己不参与,可也不反对别人参合。这点上来说,他对陆云初融入法院的关系网是一点用也没有的。不过还好邢羽还念着陆云初,稍微提了一两次以后就开始有意识地带着他出席酒局,把他介绍给各位领导朋友。 陆云初心里很是感激,他私底下跟薛磊说过,自己也就一张脸白讨了这么多便宜。 薛磊说,正常。 酒局这种事儿,在中国是不能避免的。你想做事就必须会喝酒,必须能喝酒。领导要喝酒前,下属得先帮忙挡一阵子,新人要混脸熟之前,得自罚一壶。 薛磊形容说一些人喝酒就是“喝多难受,不喝更难受”,纯粹自个儿找罪受。他对于官场没这么大心,依照他的理念,只要能做实事是不是升官发财他不在乎。 陆云初臭他说这是假清高,薛磊骂他胡说:“我这是真真正正的清高,你这个铜臭的才是臭!” 他只想在那半闲的执行局里安安分分地坐着办公室,一来是他讨厌那样的环境,二来是他确实喝不了酒。第二条原因促使第一条原因更加蓬勃地底气十足。 薛磊的爸过了半百,官场沉浮,看得都淡了,对他也没那么多要求。你说他这半辈子,看了多少河边湿鞋的人,加上老太太天天念叨,现在对薛磊就剩一个要求,那就是过得开心,其他早都不重要了。 至于升职之类的事情,安安分分做事,总归会轮到薛磊的,也不要去心急。 之前跟邢羽疏远了一段时间,现在又因为晚上的酒局,陆云初跟邢羽走得近起来。关于那两人一起出没这件事,薛磊一直都不高兴,但也无可奈何。结果有天,陆云初宿醉太凶,第二天下午还在头晕。两人一起回家路还得薛磊时不时搭把手。薛磊问他昨天怎么回家的,陆云初说是邢羽送他回家,在他家留宿了一夜。 薛磊一听就炸了毛,这还得了。回家对着老太太软磨硬泡,以从家里上班太远为理由,干脆搬出来跟陆云初一起住。反正陆云初这里早就堆满了薛磊平常要用的东西,也就是这下彻底夜里不用再赶地铁回去了而已。 薛磊起初以为说来照顾醉汉也就是把他接回家,结果陆云初的酒量比他想得还差。常常晚上就是邢羽开车送陆云初回来,一开车门陆云初就能吐薛磊一身。回家要把脏衣服换下来丢洗衣机,然后给陆云初擦澡,换上睡衣,再泡点热茶喂他喝下去。加上陆云初本来回来的就晚,搞搞弄弄没个凌晨两三点钟,薛磊是沾不到床的。 这时候他就觉得老妈以前骂老爸喝酒喝太多是有道理的,不过他是不会骂陆云初的。那家伙在这城市没根,生活比他拼也是正常。最多就是改天去医院开点什么疏肝的药往家里备着,日子过得有模有样,真地像个家。 累以及许多心苦,陆云初和薛磊彼此却都满意这样的生活。 现在邢羽再跟薛磊打照面的时候,特别是把陆云初交还给薛磊的时候,脸上带点那种苦笑,薛磊看了也有点心酸的感觉。邢羽这种花花公子,难得喜欢个人,确实是摆在心尖尖上,可惜陆云初不喜欢他。想到这里薛磊又有点沾沾自喜。 邢羽也是个好人。他在心里给邢羽偷偷发了一张好人卡,就原谅他以前捉弄自己的那些破事吧。薛磊在心里夸自己真大度。 一年四季说起来顺口,但这城市真正的春秋几乎见不到。入秋没几天晚风就叫嚣着,这城市的男男女女必须得马上准备好迎接冬季的来临。 春节前夕,沈小姐结婚了。她特意来陆云初的公寓给薛磊和陆云初一人一份喜帖。关于要不要出席,她还是那副女王的样子说:“陆云初无所谓,薛磊是一定要给我过来的。”当然,“还要发表感言。”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布置了任务给薛磊。 后来薛磊是以伴郎的身份参加的婚礼,而陆云初的位置则被安排在女方亲友团的大桌上。薛磊讨厌酒,沈小姐特意给他搞了一瓶拿酒瓶装的葡萄汁充场:“你要喝雪碧的话我叫别人去装。” 薛磊想,能娶到沈小姐也是幸福,她真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好女人。 新郎意外的,竟然并不是个英俊的家伙、又矮又胖,但好在性格非常好。这和薛磊以前了解的沈小姐略有不同,不仅如此沈小姐也难得露出了小女人般的甜蜜姿态。她在换装盘头发的时候跟薛磊说:可能有时候爱情来了,才知道自己就算清醒也没用,身体早先一发行动了! 这段话她后来又反反复复在短信里念叨了几遍,薛磊这才知道原来沈小姐这样精明的女孩子陷入恋爱也是一个糊涂蛋。 薛磊看着短信,想到自己这些年一些笨拙的举动,像个傻逼一样笑了。陆云初在那头问他笑什么,薛磊不肯告诉他。为此他们两人在床上滚了一圈又一圈,最后陆云初撞掉了薛磊的眼镜,薛磊痛得眼泪都要掉出来。这事儿就只好以陆云初不断赔礼道歉告终。 过年的时候,陆云初回了一趟老家,因为走得不够早,简直是被春运的人流折腾了一大圈才到家。出门之前薛磊给他带了一大堆礼品说是让他带回家,那时候他只是口头上叫多,心里欢喜得很,结果上了火车才觉得实在是太多了。一个人出行又不好看行李,麻烦得很。 他坐在火车上,想起自己一个人坐火车去上大学的情形,鼻子有点酸。那时候怎么知道自己就会在这城市生根发芽呢。上次回家还是大三跟同学一起,有说有笑有打牌,一路没怎么觉得就到家了。自己坐车的时候才觉得时间这么长,发愣的中途,薛磊发了条短信叫他到了说一声。 有人惦念的感觉真好。陆云初想。 陆云初没让爸妈来接他,自己打了个车回家。爸妈都已经老了,其实有些话他很想对他们说,但真的开不了口。他不在家这段时间,爸妈从福利院领养了个小男孩,说是因为陆云初不在身边,两个人寂寞得很。 陆云初很内疚,那些想开口的话,他再三想了多次,还是没能开口,只能多给爸妈塞东西,又带着新弟弟和爸妈一起去买新衣服,年夜饭也是自己下厨做。拼命努力想弥补自己不在家的之前,以及,未来。 陆云初做饭的时候,妈妈就在客厅里等着,还时不时钻进厨房看陆云初的进度。有时候她说这个她来,她会,陆云初都会把她赶出去。他和薛磊两人生活,早都对家常菜熟悉得很,终于可以让妈妈休息休息。 最后吃饭的时候,陆妈妈的眼泪基本上已经绷不住,反复念叨说:我儿出息、贴心。 陆云初心里不是味儿,可他除此以外也不能做更多了。只有叮嘱说,以后不能常回来,爸妈有空就给我打电话,以后条件再好些,想来我这里住也好。 陆爸和陆妈都说不要,他俩习惯了小城市的慢节奏生活,去大城市只会给陆云初添麻烦。 “反正现在也有磊磊在了,不要担心我们。”陆妈妈让新弟弟磊磊喊陆云初哥哥,小家伙还是有点怕生,忸怩了半天捏着陆云初的衣角喊了一声哥哥。 声音软软糯糯的,又叫磊磊,让陆云初想起在另个城市里过年的薛磊。这一下就让他对新弟弟的特别好。真是巧,他想。他和薛磊认识好多年了,而且还要继续好多年呢。 除夕炸鞭炮的时候,他抽了个空,俗套地在烟花声中给薛磊拜年,一听那边就是薛磊吃得满嘴的声音在敷衍他。他到不觉得人情冷暖,反而更想早点回去揉那个过年长胖的小脸。 “哥哥,你给你的朋友打电话吗?”陆云初对孩子好,孩子也对陆云初亲昵。 “是啊,怎么了磊磊?”磊磊是个很乖很小心的孩子,他在家里的表现让陆云初觉得磊磊很珍惜被爸妈领养的机会。言语上,也对他更温柔一些。 “磊磊没有朋友,哥哥做磊磊的朋友好不好?”小孩子的脸被风吹春了,红红的有点像薛磊气鼓鼓的样子。 “当然好了,磊磊乖,哥哥抱抱。”陆云初一把把他举起来,磊磊开心得很,在陆云初的脸上用力亲了一口,口水糊了一脸。 真可爱啊,简直就是缩小版的薛磊的嘛,陆云初笑嘻嘻地想。 陆妈妈来喊他俩回家吃饺子,看着陆云初抱着磊磊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揉了大小两个儿子的头:都乖,都乖。 春假过完,陆云初也回到这个城市,他给薛磊带了好多特产,一边带一边心话以薛磊那德行肯定长胖了。薛磊确实长胖了不少,捏上去肉嘟嘟的。本以为日子就该这样平平淡淡地迎来新一年,结果他俩刚安分两天的重聚就被一句外市打来的电话扰乱了。 房东阿姨年底因为意外过世了,她儿子其实早就移民了,国内早就只剩房东阿姨一个人。这次因为处理丧事回来,打算就手把这公寓卖了。说到房东阿姨的事情,陆云初和新房东在电话里聊得挺投机,又絮絮叨叨讲了许多阿姨生前的事情。最后约了过段时间来看房子,陆云初再找新的房子租。 薛磊知道这事儿以后心里有点别扭。他毕竟跟房东阿姨打过照面,为事故难过是肯定的,但同时也觉得陆云初倒霉。当初辛辛苦苦装潢了房子,现在人家说收走就收走了,却是不值。 薛磊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能算是家的房间里掐着腰说,当初他就觉得会这样,陆云初不听劝活该倒大霉。 陆云初被他搅得烦,他知道薛磊急躁,不过他比薛磊更急躁,对方说下礼拜就来,搞不好就要卷铺盖走人,难道真要睡单位去?不然就只能去薛磊家借住段时间。他这下晚上饭局彻底推掉,每天就是和薛磊两人走各处的房屋中介。春节之后每家的数据都不同,还有的小中介根本就没上班,也有很多户主打电话根本联系不上,却又在莫名其妙的时候给你回电话。陆云初和薛磊被搞得不胜其烦,但又必须得忍耐。 他俩的忍耐换来了一个好消息,新房东过来看了房子,也觉得对不起陆云初这么认真的翻新装修,来来去去才住了半年多就这样出尔反尔,总归不好。他便犹犹豫豫向陆云初开口问有没有买房的意愿。 陆云初听了有点惊喜,但多半也是愁,估计这个房子的价格是他负担不起的。现在想在一线城市的市中心买个房子,少于一百万梦都不要做。家里那边现在又养了磊磊,又需要开销,让家里出钱买也不大靠谱,确实是窘迫。 陆云初也只好表示说,可能拿不出特别多的钱,但是中意是很中意这套公寓的。 “房子卖了吧,断了想念。我们不会再回国了。” 这位新房东,给陆云初开出了八十万的至低价格。薛磊在旁边听得都觉得他像骗子,反复核对了好几遍对方的证件和材料,才确信这是真的存在的。 陆云初捡了个大便宜。薛磊坚持认为这是陆云初傻人傻福。 他一行人马上就找银行去办贷款办买房手续了,材料跑跑要好几天,他们三人这几天就天天碰头。 熟了以后,薛磊那点破口德就显露出来。比如他问新房东:“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卖给别人至少得翻一倍价格吧?”这话一出,就被陆云初敲了一个毛栗子在头上。 薛磊揉着头,有点委屈地看着陆云初,他这只是诚实地表达了内心而已! 新房东笑说哪里在意这点钱,下个月就要出国了。而且他从小这里长大,虽然后来父母分居,好歹有点感情,还是交给个认真的人好。 “那你不如送。”薛磊嘀咕。陆云初赶紧拉了他一把,免得人家房东不卖了。 那边没生气,反而笑了起来,调侃说自己还没富到那种地步,这样就算不错了,以后发了财再专门送套房子给薛磊。 薛磊这下不好意思起来,忙说自己说错话了,脸红着的样子逗得那两人笑个不停。 陆云初随即向家里打电话说了这个好消息,陆妈陆爸还是执意打了二十万过来,给他买房子用。这边陆云初自己省吃俭用存了四万块,又请教单位公积金贷款又问银行贷款,搞搞弄弄最后三个人头都很大。还好二十四万块将将好够了首付,银行答复说下个礼拜能弄好,会有电话通知。 薛磊多了个心眼,叫陆云初找找人看看。陆云初想了半天,也想不到合适的人,薛磊在旁挤眉弄眼,他才明白是叫他打给邢羽。 邢羽一来就方便多了,他找了个搞经侦的同学,请银行的人吃了顿饭,说是这周就能办好。 “这点事儿哪里要麻烦邢庭啊!” 邢羽有点得意地学人家恭维他的话给陆云初听,薛磊就在旁边翻白眼。陆云初被薛磊弄得笑死,要喊邢羽的也是他,现在不开心的也是他,真是鬼灵精。 房子的事情告一段落,夏天也再次到来了。陆云初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点开了许久未曾登陆的校内网。李米结婚了,结婚照传了一整页新鲜事,照片上的新郎是商学院那个小伙子。 当陆云初看的起劲的时候,薛磊无声无息地走到他背后,把在看照片的那家伙吓了一跳:“你搞什么啊!” 薛磊有点受伤,平常在家调皮陆云初都没对他大声过,如今看着李米的照片就凶他。算了,毕竟是旧情人,薛磊懒得理他,转身就走。 陆云初看这态度觉得自己闯祸了,马上把薛磊哄回来,让他坐自己腿上一起看。 “你看啊,她绕来绕去,最后还是他啊。”陆云初感慨道。 薛磊就不同意,他坚持认为是李米死缠烂打的结果。陆云初还想辩白几句,结果越辩越黑。 李米确实就是那么样一个人。 可能时间过去久了一点,他对她那种感情变淡了反而怜悯起她来。薛磊骂说这是没用的软心肠,要这么软心肠干脆跟她结婚得了。 陆云初才不乐意,他的心早就在别处,才不要为了个过去的人跟现在的人闹不开心。于是晚上又做了糖醋排骨讨好薛磊。 这两人说来也好玩,这么莫名其妙一起好多年,结果都没红过脸,没吵过架。 夏天的风又吹啊吹,陆云初又买冰棍给薛磊吃。薛磊又在自行车后座上抱着陆云初的背,闷热的天却不觉得黏糊,反而舒服得差点睡着。 他们日复一日,恐怕也要年复一年这样平淡又无聊地过下去。 下班的时候,薛磊从内线拨到陆云初办公室:你今天下班直接回家吗?过来我办公室一起回家吗? 陆云初想了想今天几号,对正在约他晚上酒局的同事赔了个笑:“你说什么废话呢,我来了。” 薛磊,生日快乐。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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