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血——咖喱baek
咖喱baek  发于:2014年07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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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发如雪,朝与暮,尽是余年空虚度。 人中龙,潜蛰伏,魂断久时方领悟。 生死劫,终结束,何日才别前世故。 浮生梦,照无眠,缭乱恩怨天涯路。 内容标签: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夏,林辰 ┃ 配角:赵柏 ┃ 其它: 第1章 梅花开满枝头,寒风凛凛,湛蓝的晴天。 夫君在田地里干活,妇人们在溪边浣衣,老人在家编着竹篮,小孩子争先在山上放着纸鸢。吴家村,一片祥和。吴家村的人,世世代代在深山的谷中傍水而居,自给自足,闭塞却静谧,没有浮华尘嚣,谈笑间不见岁月的轮廓。 夜色的月光,似乎并不准备眷恋这个与世隔绝的村子。忽降漫天大雪,家家户户赶紧添置早已备好的御寒衣物。漆黑的山头,有个玩累了耽误下山时机的少年,眼见大雪阻挡了回路,只能躲在山间的小屋里等天亮。 却不知,一夜恍若隔世。 银装素裹的林家村,如死般沉寂。少年心觉不安,一深一浅踏着积雪往家赶。什么都没变。爹娘躺在床上,神情安逸,嘴角带笑,似乎睡前聊到什么有趣的事。 可是,没有呼吸了。 少年呆坐在地上,拼命的摇晃着爹娘的身体,不知不觉已泪满面。 “爹,你醒醒,我再也不贪玩了,我以后都不乱跑了……” “娘,你睁眼啊,我去山里摘了你最爱吃的果子……” “爹,娘,我知道错了,我去外面跪着,那你们看看我好不好……” 哭喊到哑得发不出声,才渐渐平息,少年目光空洞,没有任何反应的爹娘一遍遍的在告诉他,他们死了。 明明昨天出门,娘还摸着他的头,爹还嘱咐他多练练功,怎么一夜就没了。少年起身,不愿承认一般对着爹娘说,“我去找村大夫,你们等着我。” 抹掉脸上的眼泪,一路跑到村大夫家,老是抢他东西的小二子面目狰狞的对着正门口,耳目都是血,少年踉跄的后退,撞到身后的人。那就是他要找的村大夫,大夫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身上没有一丝完整的肌肤,少年一阵反胃,吐了出来,吓的两腿发软,边爬边走挨家挨户的找人。 空旷的雪地上,少年双膝跪地,都死了。整个林家村的人,全死了。 少年瘦小的身体拖着尸体,身后是一条条惨不忍睹的血痕,那条嬉戏的小溪已尽是鲜红的血水。埋了全村的人,少年体力不支的躺在雪地上,所能看见的一切都是血。单薄的衣服在拉扯中已支离破碎,暴雪之后的晴天,冻的厉害,少年有一瞬间想活埋了自己。消极的情绪聚集在胸口,努力咽下喉咙即将涌出咸涩的血,少年知道他背负着全村几十条人命,这样的血海深仇,如何不报。 少年愤恨的喊着,那样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凄凉而悲伤。 那一年,少年七岁。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少年只觉得膝盖上热热的,很舒服,四肢麻木不能动弹,艰难的撑开眼皮。躺在暖和的屋子里,微弱的烛火让视线依旧很模糊。 “醒了?” 少年这才发现身边坐了个人,他手上的是什么,他在干什么。 “你……是谁?”嘶哑的声音,扯得嗓子生疼。 救他的人,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鬼医,妙手回春的医术,飘忽不定的行踪,药书药草的痴迷,却有古怪的脾气,只医想医的人,诊金或分文不取,或以夜明珠之类的珍宝。鬼医游历到吴家村,据医书上记载这附近有一种药草,可以使人百毒不侵,谁知看见遭到屠村的少年奄奄一息的倒在雪上。 鬼医在少年的几个大穴上施了针,少年顿时觉得手脚可以动了。 “叫什么?” “林辰。” “想不想拜我为师?” “想。” 鬼医,是林辰今天见到的第一个活着的人。 次日,林辰拎着包袱跟在鬼医后头离开了生活了这么久,一片荒芜的村子。走了不过几里,鬼医停住脚步,嗅了嗅,指着溪边,“那边有个人,救过来。” 林辰虽不愿提起,还是固执地说,“怎么会人,村里人都死了……我一一确认过,没有一个,活的。” “他不是林家村的人。” 那是林辰第一遇见他。凄美。悲凉。绝望。这些都不足以形容他见到的那个孩子。 黑发散落,素衣白纱,右手腕处有一个很深的口子,暗红的血染红了白雪,神情淡然,不容侵犯。 伸手一探,虽然微弱,还活着。 一把抱起小孩,看上去比吴亦凡还小,没什么重量,抹掉他脸上的雪,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嘴唇冻的发紫,似乎感受到身边的热源,小孩不断往林辰身上靠。 鬼医给他施针,取了一颗药丸命林辰捣碎,入水给小孩灌进去。 “师傅,他怎么样了?” “死不了。” 林辰松了一口气,才经历生离死别的少年顿时觉得这个小孩应该被怜惜,能活着就好。 “只是……这小孩体内混杂着几十种不同的毒,相生相克,互相牵制,解其一必引发其他,我暂时只能抑制他体内的毒性,不让它们继续扩散。如果要彻底化解,恐怕我也无能为力。” “他这么小,谁如这么狠心下的毒?” “林辰,你要记住,江湖的是非险恶,无人能避免。为师一身绝学,只求得明哲保身。这个小孩,能活多久,就看他的造化了。” 林辰轻拭小孩额前的汗,抚过紧皱的眉头,安慰自己,别担心,师傅一定有办法的。 小孩很快就清醒了,会自己喝药,会动会笑,可是不会说话。 鬼医说药性只是暂时封住了他的哑穴,五天以后就没事了。林辰按照原话转告给小孩,还解释说师傅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小孩点点头,笑得一脸嫣然。 吴林辰做了一只纸鸢送给他,小孩高兴坏了,整天当个宝似的,睡觉也捧着。软绵绵的脸上没有悲伤,只有无暇的笑容。 “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比划了好久,林辰根本看不懂,小孩也不会写字。 林辰又拽着他的胳膊问,“你几岁了?” 小孩伸直手指,五岁。 林辰乐呵呵的说,“我比你大,你以后要喊我林辰哥哥,知不知道?” 小孩嘻嘻地点点头,晃晃手上的纸鸢,意思是让林辰松开握得太紧的手,他要去放纸鸢了。 林辰看着独立追逐的小孩,“我一定会医好你的。” 三天后,吴林辰还没有听见小孩说出他的名字,小孩就不见了。 情难舍,浮华尽, 怨,为何姗姗来迟。 相识才五日, 相别竟十五年。 第2章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少不了争扰。 绝世神功,藏宝图,稀世神器,灵丹妙药,当然还有充满诱惑的西南蛊毒,武林中人贪婪、抢占、称霸,似乎只有把自己摆在最高的位置才会心安。 剑门关外,三年一次的江湖排名正待揭晓。几千人,几十个门派神情各异,有的人究其一生只为名刻上崖,有的人自信满满地等待属于他的荣耀,还有的人小心地观察着周边人的反应,他们不是为排名而来,他们是江湖上负责收集各门派信息,并叛卖小道的组织——双月阁。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两位霓裳羽衣的少女越过众人的头顶立于剑门崖之上。 红衣女子,挥动左手绸缎,崖壁上顿时断裂开来,几个隽秀的字体赫然显现。 天下第一剑——青辰剑;天下第一门派——武当;天下第一琴——落花琴。 粉衣女子薄剑一指,另一边的崖壁上写着“天下第一医——林辰。” 众人顿时哗然,特别是医药世家,兰药谷的人表示不服,这个林辰第一次听说,凭何排第一,兰药谷一直都是公认的赛华佗,几十年来只在十五年前失去了天下第一的称号。 粉衣女子嗤笑一声,“连鬼医传人都没听过,兰药谷不过如此。” 最后揭晓的是令人畏惧又兴奋的天下第一毒——唐门。 剑门崖上篆刻的名字保留三年。三年后,或重写,或深刻。 随时排名的尘埃落定,江湖又将掀起新一番的腥风血雨。 打败天下第一的人,就会成为天下第一。 这就是江湖,永不休止的江湖。 冰寒的雪山上有一个黑点在迅速移动着,这是他第三次上山了。长年积雪的高山,恶劣严寒的天气,几乎没有植物可以存活,然后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唯一能存活的灵蛇草就成了十分珍贵的药草,鬼先生说这种药草偏生在险峻而极寒的地段,他翻越了好几座山,好不容易在这里发现了灵蛇草,可是采摘的过程中弄断了它的根,瞬间就枯萎了。如果不是鬼先生说,只要采到灵蛇草就允他出谷,他才不愿意一直奔波在这么寒冷的地方。仅剩不多的干粮,身上为了方便轻功上下的单薄衣物,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必须运功护体,他几次都觉得药草还没找到,他自己就先冻死了。 好在这座雪山不止有一株灵蛇草,更幸运的让他找到了。这一回更加小心的一点点把灵蛇草挖出来,装进事先备好的淡酒壶里,保持鲜度,几个翻身下了山。 “鬼先生。你要的灵蛇草。” “辛苦了,林辰。” 谁会想到当年那个少年是现在这个翩翩公子,五官轮廓深刻,身形修长,那双眼睛好像有魔力般的吸引着别人的注视,虽还年轻却散发一种无法靠近的距离感,神情里又带着无法解读的深刻。 “鬼先生,灵蛇草取回来了,我是不是可以出谷了?” “林辰,如果可以,我宁愿你一世都留在这里。我不反对你去报仇,但是你要记住,江湖险恶,凡事要小心,不可轻信他人,至于你的医术要有所保留,免得遭来杀身之祸。” “我明白。只要家仇一报,我就立马回来,永不出谷。” “好,你去吧。把这两样带上。” 林辰不解的看着一个黑色的小瓷瓶和一个“月”字令牌。 “黑色的就是灵蛇草,有备无患。如果你遇到麻烦,拿着这个令牌去找双月阁的人,他们会鼎力相助的。” 林辰转身看着生活了十五年的鬼谷,终于可以报仇了。 当年跟着鬼医来到这里,从碾药,识草,认穴,到采药,施针,诊断,林辰尽得鬼医真传,勤奋肯学,医术已与鬼医不相上下。更练就了一身武艺,虽比不上天下第一,但若想伤他也非易事。 林辰此次出谷,首先去的就是吴家村。 那个只在童年里出现的地方,隐约记得爹娘下葬的地方便一路找来。 这里还和走的时候一样,只是荒芜的很。屋子里的东西都在,厚重的灰尘,压抑的心情特别沉重。林辰找到当年留下记号的地方,跪拜了全村的人,便开始动手挖坟。 他知道,要想找出凶手,必须先掌握死因,才能顺藤摸瓜。 没挖一会就露出了一段白骨。那时的他根本挖不了太深,白骨破裂的严重,等挖到整具白骨的时候,林辰握紧了拳头,翻开旁边的土壤,也是同样的情况。 白骨的喉咙发黑,显然是中毒而死。黑色没有扩散下去,应该是见血封侯,只是一夜之间毒死了全村的人。林辰一直觉得十五年的那一天是自己一生最难熬的,之后碰到任何事情都能波澜不惊,却不想现在胸口的血液在沸腾,儿时的不甘与无助皆化为愤怒。 重新埋好白骨,刻了新碑。 小刀划破手指,鲜血滴在碑上,林辰起誓,一定会让凶手血债血偿。 距离吴家村两百里的芙蓉镇正经历一场浩劫,这个已被官府封闭出口的小镇,所有人均感染了类似瘟疫的怪病,咳嗽不止,高烧不退,皮肤溃烂,撑不过十天,皆暴毙而亡。 林辰途径芙蓉镇,却被阻挡了,官兵只说想活命就滚远点,一个劲把他往后推。或许平时林辰还会想着鬼医的教诲不要惹事,可是刚刚离开吴家村,难道要让他再次看着这么多人一起等死么,趁着深夜,林辰绕过官兵的防守,翻身进了芙蓉镇。 镇里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惨烈,路边躺着的或是尸首,或是奄奄一息的百姓,到处散发着一股恶臭,还有不时传来的尖叫声。纵使林辰是个大夫,一时也不知从何下手。 好不容易寻到芙蓉镇的医馆,里面忙作一团,小孩子不停的哭声,青壮年的喊叫,中间有个白发老人,脸上罩着白布,手上在不停的帮别人推拿,想要化淤血,林辰想这位应该就是大夫了。 向前躬身,“大夫,镇上的人得了什么病?” 白发老人忙完了手上的活,才看他一眼,“整个镇子都要毁了,你这个外地人就别在凑热闹了,小心把命给玩没了。” “医者父母心。在下也是个大夫,想要尽绵薄之力。” 也许老人是真的疲于应付,招招手让他随意。 林辰朝着角落里一个小孩走过去,那个小孩不哭不闹的看着他。 “小孩,怕吗?” “不怕!我是男子汉。” 林辰趁着他说话,拉过他的手,两指按住他的脉搏,脉息忽强忽弱,脉相诡异,探手摸着他的额头,有些低热,小孩的舌苔有些发青。 这根本不是瘟疫,明明是中毒的症状。 “小孩,我会救你的。” 接下来的几天,林辰一刻不歇地照顾着医馆里的人,老大夫说病危的人都被抗到外面去了,他们都在等死,还没感染的人或者轻微感染的人都留在这里,不过也许过不了几天,他们也被抬到外面去了。 老大夫还说这种毒也不是不能解,只是缺少药引。林辰浅浅一笑,缺的药引可不就是灵蛇草么。镇上的人都喝了含有灵蛇草的药汤,明显有了很好的疗效,这晚芙蓉镇的人终于迎来了一个安静的夜晚。 林辰一人坐在芙蓉河边,想起有人说是芙蓉河里的水妖来报复他们,不禁好笑,他是不会相信这世上的鬼怪之说。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簌簌的声音,借着微弱的月光,林辰渐渐靠近,才发现有个人。 一身白衣,虽素净却看得出很华贵,眼角有一颗淡淡的红点,沾了水的黑发缠在一起却还是无法挡住他白皙的样子。林辰心里一紧,记忆力似乎也有过相似的场景,只是好像记不太清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抱着这个人回了医馆。 切脉的时候,林辰一怔,时而平稳,时而紊乱,时而消失,再看着他,眼角的红点已经消失了,躺着的人忽然咳了起来,林辰端过一杯水,轻轻扶起让他靠着自己,再一点点的喂他喝下去。 昏迷着的人,渐渐挣开眼睛,眼神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如水,眼睛下垂,不禁让人产生怜惜的心情。这种熟悉的感觉,让林辰很慌乱。 “你,救了我?” “你得了什么病?脉相这么奇怪。” “你是大夫?咳咳,不碍事的,从小便如此,治不好……也死不了。” 林辰又抓过他的手,这会又正常的不似之前。 “你怎么会晕在芙蓉河边?你是芙蓉镇的人?” “老毛病了。我只是凑巧路过。” “命不该绝,不然你就和镇上的人一起染上恶毒。” “是吗。镇上的人中了毒,怎么样了?” 林辰觉得这个人的语气过于平静,看上去却也不是大恶之人,也许是看的淡。 “现在没什么了。” “看来,一定是你医好的吧。” “略懂而已。那你叫什么?哪里人?” “没有人告诉你,问别人姓氏之前先自报家门吗?” 林辰看着他皱着眉,撅着嘴,明明还很虚弱,却有种病态的美。更何况他总觉得他们好像很早就认识了一样,竟鬼使神差的说着,“林辰。” “你,叫吴……林辰?” 林辰被身边人忽然抓着衣袖,眼神闪烁,呼吸急促,身体颤抖,“你怎么了?又犯病了?” “没,没有。忽然遇见传说中的人,有点不知所措。” “传说?” “天下第一医。” 林辰常年呆在鬼谷里,自然不知道这个名号,但是他不知道不等于江湖上的人不知道。剑门的排名足以让人们津津乐道。 “只是略知一二。那我现在能问你的名字了?” 林辰偏执的觉得这个人的名字对他很重要。 “萧夏。” “萧夏。你多大了?” 萧夏低着头,轻叹说,“年有二十。” “那我比你大两岁,你就喊我林辰哥哥吧。” 萧夏抓着衣角的手不由紧握,是他,十五年遇见的那个人。 虽然他的样子,他的声音变了,可是萧夏就是知道一定是他,那个给他折纸鸢的人。 “萧夏你怎么了?” “没什么。你也不是芙蓉镇的人,你怎么会来这里?” 林辰说着自己来到芙蓉镇的经过,还提了吴家村的一些事。 “所以,你是想要报仇?那你有线索了么?” “总会有的。毕竟江湖上懂下毒的人不多。” “也许……你可以从唐门下手。” “唐门?” “天下第一毒。” 只是眼前的人,如若不是他,该多好。 第3章 萧夏要走,林辰执意让他多休息一天,他也好去看看芙蓉镇的人恢复的怎么样。萧夏身体才转好,的确是需要静养,可是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夜里,窗户传来声响。平常人也许以为只是飞鸟,屋里的人却穿好外衣,推开窗子一个纵身飞至隔壁院子的屋顶。才站立,身边闪过一个黑影,跪地。 “二少爷。” “老头子发现了?” “没有,府上早就乱做一团,奴婢只是上报二少爷旧疾又犯了,想来他们也有所畏惧,便无人来扰。” “奶娘,说过很多遍了,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也不要再贬低自己为婢。”扶起跪着的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二少爷只要好好的活着,奶娘委屈一点又算的了什么。” “你明明知道,我身上的毒无药可解。只是苟且残存而已。” “二少爷,你的红点消失了?” “嗯,本来引毒也没这么快,谁知道让我碰见一个故人。” “故人?” “你先回府,老头子那边盯着,随时告诉我,我暂且留在这,跟着那个人。” “可是……” “奶娘,我可是唐门未来的主人——萧夏,江湖上谁能伤我。” 次日。林辰告别了芙蓉镇的人准备辞行,萧夏一声不吭的跟在他身后。林辰劝解无果只得雇了辆马车,让大病初愈的人好好呆着。似乎没有过多的交待,林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带着个刚认识的人上路。老大夫说唐门的人凶狠恶毒,恐怕此行危险重重,那个比自己小的人,还拖着病,等走到京城便放下他,报仇只是他一个人的事。 马车里的人,却在计划另一件事。他可不准备提前和林辰分别,他还想看看天下第一毒遇上天下第一医,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唐门。钻研各种毒药,在江湖上亦正亦邪,属于独立的门派。江湖上的大事也都会去凑凑热闹,却不归顺于任何一方,大多数情况是在决议之前便带着人回去了。 江湖上的人只听说过唐门,却没怎么见过唐门的人,有说唐门底下有一千弟子,其中有三百死士,三百毒医,三百试毒弟子,五十用毒高手,五十为杂役;也有说唐门只是一个小庭院,府上没有太多的人,只是人人都会使毒;更有人说唐门已经消失,只是江湖的一个传说。当然了,这些只是传言。他们不知道的还有很多。比如现在执掌唐门的人不姓唐。 唐门传到现在这一代,掌门齐颜是入赘娶了唐家的大小姐,接手了唐门的伟业,也继承了唐门的名号。唐家大小姐早在幼时就被保护的很好,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爹是江湖上的大魔头,当她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她以为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惜,她最终因难产毙命。 唐家小姐一死,齐颜接管了整个唐门,此时他才露出他的真面目。齐颜早在迎娶唐家小姐之前便已成亲,并生有一子,取名齐飞。唐门的白布段还未完全挂起,齐飞就带着他的娘亲前来唐门,并把唐家的唯一血脉丢弃在后山。 唐家的萧管家偷偷去后山把孩子捡了回来,交给小姐生前的奶娘抚养,齐颜知晓后只是杖毙了管家,孩子却保住了,因为那时候齐颜在暗房里找到唐门的蛊毒,而这种蛊毒必须在初生儿的体内才能繁殖。孩子没有获得唐家二少爷的身份,跟着死去的管家姓,甚至连个名字也没有,奶娘读书不多,托人找了个先生取名为萧夏。齐颜除了每次用他来养蛊虫,平时几乎不会传唤,更加不会尽一个爹的责任。 齐飞仗着是下一代唐门继承人的身份,对周围所有人不是打骂,就是责罚,下人们有怨无处伸,只得隐忍着,却一次次的帮着唐门真正的少爷躲开齐飞的折磨。 每一次齐飞出现在萧夏的柴房里,就意味着他又要拿他试毒。 不知道是萧夏天生体质不容易吸收毒性,还是他的娘在天之灵,五岁之前,无论他被下了什么毒,都能自行消解。 五岁那年。齐颜和齐飞在同一天给他灌下不同的十种毒,撒手就走,第二天再来看看他死了没有,以此来判断,新研制出的毒物究竟有何玄机。 这一次,萧夏没有和之前那么幸运,一直昏迷不醒。 奶娘急坏了,一边跪拜老天,乞求小姐一定要保佑小少爷平安无事,一边到处找大夫给小少爷看病,只是大夫都摇摇头,一脸惋惜的离去。奶娘一狠心,便带着小少爷离开唐门,想去找江湖上盛传的鬼医先生。只是她一个妇人家,如何循迹到那个不知在何处的鬼医。 离开之前,奶娘带着小少爷去拜祭了他的娘亲,那个连块石碑都没有坟墓,凄凉的让人心寒。小姐去世的时候,齐颜根本没有要厚葬的意思,坟是萧管家挖的,选在小姐最喜欢的后山松树林里。奶娘拔掉长在坟上的杂草,哭泣着说小少爷被奸人所害,求小姐一定要帮助他找到鬼医。坟边一簇茂盛的绿草异常惹眼,奶娘顺手要拔,却拔不动,松了松土,这才连着土里的东西一起挖了出来。 或许是命中注定,里面居然有一份手札。 奶娘翻开一看,居然是齐颜费尽心思都想得到的唐门秘毒。兴许是小姐生前埋在这里的。奶娘抱着昏死过去的萧夏,给小姐磕头,离去寻找药引。 萧夏越来越虚弱,奶娘担心药引没找到,小少爷就撑不住了,只好把他安顿好,独自一人赶路,找到药引以后才把小少爷带走。 五天后,当奶娘按照萧夏留下的记号找到他的时候,谁知小少爷死活也不愿跟他回去。奶娘语重心长的跟他说,小少爷你要为你娘报仇,你必须回去。 萧夏抱着纸鸢依依不舍的被奶娘拖着离开,一步三回头,再也没见过他的林辰哥哥,那是萧夏第一次体会到别人的关心,还有那个古怪的鬼医先生。 奶娘发现小少爷似乎比以前开朗了,也爱笑了,笑起来跟他娘一样好看,奶娘心下感激之余也开始帮助少爷筹划报复的计划。每天对着手札上的文字,念给萧夏听。萧夏一开始无心学习,那些毒有多痛多难受,没有谁比他更了解。他不想去伤害别人,他一直觉得只要不惹怒齐颜和齐飞,他也能过好自己的生活。只是他忘了,他的存在只是为了试毒。 萧夏难得的闲适,学完了奶娘说的那些药理,嚷嚷着要放纸鸢。正高兴的时候,纸鸢被一个飞镖打中,刺啦一声,支离破碎。 萧夏生气的看着飞镖飞来的方向,是齐飞。 “哎哟,亲爱的弟弟,不小心打中了。” 萧夏爬到屋檐上捡那只已经残破不堪的纸鸢,下来的时候还没站稳,就被齐飞扼住喉咙动弹不得。齐飞掏出一瓶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药水,掰开他的嘴,灌了进去,萧夏呛的没法发声,只一瞬,口吐鲜血地倒在地上。白色的纸鸢也被血迹浸湿,彻底没用了。 那一刻,萧夏双眼血红,他第一次感到了愤怒,他第一次想要毒死扬长而去的那个人。 那个人还说着,“果然跟书上说的一样,够毒。” 为什么。 他有许多的为什么要问。 奶娘只说,因为他不够强大。 萧夏变了。变得冷血无情。变得目空一切。变得没有人性。 奶娘虽然也不忍心,可这是萧夏必须要走的路。 齐颜曾经怀疑过,萧夏体内的毒居然还能让他长大,不是没想过一探究竟,总是被萧夏吐血抽搐的样子遮掩过去。在唐门,下人们都知道二少爷身子虚弱,几乎不能出门,吃的也必须拿到屋子里去。而在屋子里,萧夏根据手札上的记录,培养着蛊虫。也许该感谢齐颜从小往他身上植入蛊虫,他培育的蛊虫要想脱离幼虫就必须以他体内的蛊虫为食。所以齐颜的蛊虫其实早已化解,现在萧夏体内的蛊毒是他自己下的。 这种蛊毒依附着人血,如果从萧夏体内放出来,见人便吸,直至血尽而亡,残忍又狠毒。萧夏把蛊虫养在自己体内,也就是说他自己本身的血是有毒的。蛊毒还会随时的反噬,如果不定时喂养鲜血,便会依靠萧夏的血续命。这也是萧夏看上去别人更加白皙的原因。 蛊虫每次反噬都会让萧夏昏死过去,眼角出现红点,直至消失,一阶段的反噬才停止。只是最近蛊虫的反噬明显加剧了,看来自己的血已经不够满足他了。 于是萧夏来到了芙蓉镇。 帘布掀开之后,映入眼中的是那个对自己很温柔的人。 那只残破的纸鸢已经被萧夏复原了,竹架被细绳绑着,纯白的纸重新糊上去,也无法阻挡洗不掉的暗红,毕竟不是原来的纸鸢。 萧夏微微一笑,搭着林辰的手,下了马车,天渐黑,原来已经走了这么久了。 虽然林辰说了好几遍,让萧夏喊他林辰哥哥,但是萧夏还是喜欢直呼其名,该喊林辰哥哥的人早就死了。现在的萧夏,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林辰卸下两人的包袱,在客栈开了房间。萧夏跟在他后头,看着他宽阔的肩膀,想着靠上去一定会很舒服。稍作休息,小二端来可口的饭菜,奔波了一天,两人也累了,萧夏却好像不怎么饿一样,扒了一口饭,菜却始终没动。 林辰皱着眉头,拼命往他碗里夹菜,“还这么虚弱的人,吃怎么少怎么行,这一路还长着呢,不要挑食了。” 萧夏哭笑不得看着碗里堆的满满的菜,“这也太多了。” “慢慢吃。” 心里的那阵温暖不是骗人的,林辰,你可知面前的人就是十五年那个被你施手相救的小孩。 眼神一暗,林辰,等到了唐门,就是你我诀别之时。如果可以我真不愿你来蹚这趟浑水,但是如果是和你一起的话,下地狱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了。 对不起。 只一眼,音容瘦。 叹一声,思不够。 如残破纸鸢,覆水难收。 怨,为何相念,不如不见。 第4章 萧夏一大早就醒了,去隔壁房敲门,被小二告知屋里的爷早就出门了。 “没说去哪么。” “爷要去哪,怎的会跟小的提起。这位爷,你要吃些什么?” “不用,厨房在哪,我口味清淡,有些挑剔,想直接跟厨子说。” “好嘞。您往右手边走,尽头左转便是。” 萧夏取了些碎银打赏,乐的小二一直爷来爷去的喊得很带劲,他也没理会,抬脚就往后头走。 林辰过了晌午才回来,早过了吃饭的时间,推开萧夏的房门,他侧卧在躺椅上,发丝跟着轻风随意摆动,淡白的外衣起了些褶子,看来躺了好一会了。神情安逸,不似睡着,更像在享受,还不待林辰靠近,他就挣开眼了,果然没睡着。 轻轻勾起上一刻还耷拉着的嘴角,“回来了?小二把饭菜一直热着,我叫他端进来。” “怎么没问我去哪了?” “想说就说,不提便罢。” 林辰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这种绝对的信任就像相处了很久的老夫老妻,什么都没说也不会有嫌隙。 “一直躺着也不好,一会陪你出去走走,你身子弱,我们不走远。” 萧夏拉开房门,朝着楼下的小二喊完话,转身回了个微笑,“好。” 用膳的时候,林辰依旧执着于不停地给他添菜,自己却什么都没吃。 “你怎么不吃?” “不饿。” “那我也不吃了。”说完,放下碗,和他大眼对小眼。 林辰只好勉强地每样菜尝下味道。 “我吃了,你还不吃。” “嘻嘻~”萧夏夹了一点青菜给他,“你刚刚是在担心我么?” 林辰脸上微红,“你病还没好,我关心也是应该的。” “病好了,就不管了?” “不是。”林辰轻咳一声,几乎用呼气的声音说着,“都管。” 萧夏没有听清,多问了句什么,却不想客栈楼下传来摔盘子的声音。 “我去看看。” 林辰快步拉开门,探头往下看了个大概,不禁皱起眉头,赶紧回房。 “萧夏!” 萧夏躺在地上,眼神涣散,手边还有瓷碗的碎片。 林辰小心的扶起他,按着他的手腕。萧夏痛苦的呻吟声没有给他过多时间思考,抱着把人搁在床上,回屋取来银针,脱掉他的衣服,封住萧夏的奇经八脉,本想在百合穴上施针,却始终无法找到准确位置,情急之下只好扎针在他的人迎穴,卡住他的气。 萧夏的脸色更加苍白,额头渗着汗,昏迷不醒。林辰怕耽误时辰,索性盘腿坐在他身后,双手运气,将五成以上的功力集中在手掌里,直接打入萧夏背部的穴道,掌下的肌肤渐渐发烫,林辰正用内力替他熟络体内阻滞的淤血。 过了好一会,人才恢复些血色,林辰扯过被子,让他安静地躺着,起身去看客栈里其他的人。好在这个时辰没什么人用膳,刚才的响声只是一个醉汉不小心打破了东西。大多是坐着喝酒聊天。用膳?饭菜有问题。 林辰仔细检查了饭菜,银针变黑,果然有毒。可是自己也吃了,怎么没事。有些蹊跷,找来小二问了情况,也没什么发现,只知道饭菜是萧夏准备的。 萧夏到后半夜才转醒,林辰一直在旁边守着他,寸步不离。 “渴。” 拿来早已备好的水杯,看着他一点点的喝下去。“感觉怎么样了?” “快散架了。” “神阙穴扎过针,你身子会暂时有些麻痹。” “嗯。” “你中毒了,知道吗?” “怎么会?我都没出过客栈。” “饭菜有毒。我听小二说,饭菜是你准备的?” “是什么毒?” “凝血散。进入人体,先是游走任督二脉,再扩散到其他支脉,凝结血液,血滞而死,”林辰揉着他散乱的碎发,“已经没事了,你再睡会吧,天亮我们就启程。” “唐门。” “什么?” “凝血散,只有唐门才有的毒。我就知道他们不会放过我……” 林辰不由的抱紧他,“为什么你对唐门的事情知道的这么多?” “我曾经破坏了他们的阴谋。他们想毒死一个孩子,我救了那个孩子,那还是个刚出生的孩子啊,他们都不放过,事后又对我痛下杀手。” 萧夏顿了一下,扯着他的衣袖,眼神恍惚地看着林辰,“你不相信我?” “相信。” 短暂的沉默让萧夏想起在唐门生不如死的日子,他没有说谎,那个孩子就是他,而现在他靠着林辰的肩膀,是比想象中更加让人安心的感觉,一时竟有些贪恋,一直这么在一起也挺好,什么唐门,什么报仇都不想管了。转念便知他不能这么任性,他的体内还有只毒虫,恶心而固执,钟爱他的血。 林辰没有问他为什么他中毒之后百合穴被封住了,也没有问他为什么只有青菜没有毒,而他自己却一口青菜都没吃。 迷糊之中,林辰似乎又梦见林家村,村里的大人小孩幸福美好的生活着,下一刻就是一片血红,人影渐渐消失,雾气苍茫,深处好像站着一个人。 天才亮,两人就匆匆整理出发了。萧夏依然坐在马车里,林辰当着车夫,不快不慢的赶着马。算算日子,已经离开唐门半个多月了,想着自己离开之前在井水里下的毒,不知道齐颜那个老家伙解开没有,如果这点小毒都解不了,唐门都没资格跟他斗。嗤笑得回忆齐飞中毒时的表情,精彩至极,他的毒想必还得等到萧夏慢悠悠地回到唐门才能解,解药是他的血。 过了芙蓉镇,都是热闹的地方,一个镇子连着一个,才没走多远,他们又到了新的地方,只是这里明显繁华于之前的两个小镇,这里是屏城,距离京城只有几天的行程,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林辰准备在这里购置一些必需品,然后直接赶往京城,到了那里就要和萧夏分开。 所以他们准备在屏城多停留两天, 林辰没怎么在江湖行走过,纵使是他看见如此喧闹的街道也不得不感叹凡世俗尘的吸引力,更别说从小被限制在唐门的萧夏了。这几天蛊虫没什么动静,也乐得他一身轻松,拉着林辰就要上街逛逛。 糖人,折扇,书画,看见什么萧夏都很开心,林辰看着他身子渐渐转好也放了心,只是要抽些时间去办点事。路过一个卖纸鸢的摊子。 林辰随手拿了一只,轻描细画着一副山水仙境,望着竟有些像鬼谷。萧夏扯过纸鸢,埋怨着说,“没有你做的那只好看。” “你怎么知道我会做纸鸢?”林辰注视着他的眼睛,“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萧夏没有回答他,不过还是掏银子买下了这只纸鸢,拉着线就朝河边跑去。 林辰看着他的背影,好像记忆里也有这么一个人,因为一只简单的纸鸢笑的眼睛都没了。对他来说,萧夏是个迷,善恶不明,有时候天真的跟个孩子一样,有时候又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可是他还是一如既往没有缘由的相信他是好的。 似无邪,不知故。 灯火阑珊处,谁主沉浮。 第5章 屏城以城中双楼最为出名。迎宾楼的醉鸡是屏城的招牌,外焦里嫩,酒香回味无穷,一番描述听的人口水直流,所以两人选择在迎宾楼好好的吃了一顿。出了迎宾楼,斜对面的建筑装潢更甚,奢侈华丽,胭脂香味浓郁,阁楼上的姑娘清秀撩人,这就是屏城最有名的青E楼——花满楼。 萧夏厌恶地转身要走,瞥见林辰却大跨步的进去,冷哼一声,没想到他也是个留恋烟花之地的庸俗人,赌气般不理会他,一个人朝着客栈走去。身着红衣的女子一闪身挡住他的路,双手迅速又自然地搭在萧夏肩上,弯出一个极具魅惑的笑容。 在女子碰到他的那一刻,萧夏就想扭断她的手,他讨厌她身上的香味,会影响他对周围气味变化的灵敏度,谁知身后又来了位姑娘,两人半拖半拉地把他弄进花满楼。 林辰坐在右侧的包间里,房门敞开,左手搂着一位妙龄少女,张口含下少女递至嘴边的葡萄。萧夏忽觉身子有个地方很难受,好像蛊毒发作一般,撕心的痛,任由红衣女子拉着他去了隔壁的包间。 红衣女子小心地斟茶,递给他,萧夏没反应。悻悻地收回手,看见一旁的纸鸢,不禁欣喜。 “好漂亮的纸鸢。” “放下。”萧夏平静地开口,语气里不带一丝感情,眼睛却冷漠地盯着红衣女子拿着纸鸢的手。 “公子,凤儿好喜欢这只纸鸢,送给凤儿可好?”凤儿知道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样,贪恋美色,虽然她不是头牌,但在花满楼也是能排在前十的,她娇弱的姿态就是她的武器,任何男人见了都会把她推倒在床上。 眼前的公子的确瞬间来到她的面前,她以为她会看见一双充满欲火的眼睛,谁知男人眼里的寒光让她不由得开始颤抖,下一刻,男人掐着她的脖子,“我说了,不准碰。” 凤儿毫无防备,伸手想掰开那只紧紧扼住的手,拼命地挣扎,很快就没了动静。 萧夏抬脚踢开只剩一口气的女子,“你不配,”捡起纸鸢,凶狠地看着她, “不过有样东西一定很喜欢你。” 凤儿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觉脑子嗡嗡作响,刚才那一刻她以为她会死,这个看似柔弱的公子简直就是恶魔。 青楼的房间都不会隔音,为了让客人享受更加刺激的感官效果,当清晰地听见隔壁传来朗朗的笑声的时候,萧夏握紧那杯茶,才抿了一口,就捏碎了,锋利的碎片划开萧夏的掌心,鲜血直流,凤儿忍不住尖叫一声,萧夏把碎片扔在她身上,“滚!” 凤儿完全没有力气站起来,只好用手一点点的爬出去,本能想要远离这个一身戾气的人。 悠扬的古琴声,低语轻笑声,萧夏无处发泄这种莫名的情绪,一掌拍在桌子上,上好的红木瞬间散的粉碎,门外的老鸨敲着门,“公子,出什么事了?” 老鸨看着门内的人,吞下那句“砸坏东西要赔偿”的话,心底无限放大的畏惧让她乖乖地退到一边,让里面的人走出来。只见他踹开隔壁的房门,琴声戛然而止,没过一会那个公子和另一个公子一起出来,一个手上绑着白布,另一个公子明显撕裂的袖口,老鸨不敢多言,只当送走两个瘟神就谢天谢地了。 屋里走出一位清丽佳人,她就是花满楼的头牌梦姑娘,只是此时的脸色不太好,眉间似有愠怒。 这几天,林辰每天都会去花满楼找梦姑娘,似乎是真的上了心。萧夏则在客栈生着闷气,不过他很快便无暇顾及,体内的蛊虫正蠢蠢欲动,几次想从他体内游走到血源充足的地方,而不是被困在骨头之间。那次弄伤的手,留了很多血,萧夏不在意,蛊虫却因为嗅到熟悉的味道想要汲取。萧夏也知道蛊虫又需要新鲜血液了,也好,那样的人,已经仁慈的让她多活了好几天了。 萧夏趁着夜深人静,换了身黑衣,翻窗而出,足尖一点,轻盈地穿梭在屋檐之上。他停住的地方正是花满楼。纵身跃下,双手勾在梁上,下面有两具交织在一起的裸体,恶心至极。 他咬破食指,鲜红的血液滴了出来,渐渐的颜色开始变深,甚至开始发黑。萧夏运行气息,一只黑色软绵绵的虫子从伤口里爬了出来,垂下手,让血液直接往下滴,蛊虫似乎还不愿离开他的手,反复吸食着他的血。 萧夏皱起眉头,用内力一逼,蛊虫垂直地落在男人的背上,没过一会,男人开始呻吟,越来越大声,最后演变为惨叫,跟着一起尖叫的还有缩在角落里的凤儿,男人浑身呈深黑色,四肢在急速萎缩,萧夏悠闲地玩弄着食指上的鲜血,完全不在意下面血淋淋的场面。 凤儿跌跌撞撞地爬下床,那个刚才交欢的男子已经成为一具干尸,她很害怕,她以为屋里有鬼,她开始喊着救命,等蛊虫爬到她手上,她才不管不顾的嘶喊着梦姑娘! 萧夏怎么也没想到推门而入的会是林辰,慌乱中赶紧撕裂伤口,用更多的血腥味吸引蛊虫回来,虫子只认得主人和鲜血。看着方才还很小只的黑虫现在变得有半截指节般大小,通体透白,它把毒都引渡到那具干尸身上,而当它重回萧夏体内,吸附他带毒性的血之后,就又会变成黑色的小虫。 林辰看着那具干尸,心下一紧,没理由,这种西南蛊毒明明已经绝迹了,怎么会出现在屏城。蛊虫并没有完全进入凤儿的体内,她现在还好好的躲在梦姑娘的身后。萧夏略有不满,早就想拿她来喂虫子,不过目前他还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在林辰不发现的情况下动手,如今只有靠别的方法。只是,凝血散未免太便宜她了。 萧夏从屋顶离开凤儿的房间,看见林辰和梦姑娘一起出屋,立即跟上去,没想到撞上花满楼的护院,几下过招耽误了些时辰,萧夏不满地掏出药瓶,撒在手上,合力一掌,毙命。“碍事。” 如果说林辰这么晚还在花满楼这件事让萧夏不得甚解,那他和那名女子在庭院中交谈了一个时辰更让他感觉疑惑。特意选在空旷的地方是为了防止偷听,说了什么,怕谁知道。萧夏一直尾随着林辰,看着他出了大门,知道他要回客栈,立马翻身从屋檐上走。他并不知道当他背过身去的时候,那双深邃的眼睛正盯着他。 林辰看着深夜的花满楼依旧灯火彻亮,恍如白日,想起鬼医说的人在江湖,阴谋算计,很累。 林辰之前出去找了挂有黑布的钱庄,出示了令牌,掌柜立刻将他迎到后院,恭敬的拜礼,这是双月阁四大护法的身份象征。林辰只是询问如何能找双月阁买消息,掌柜说屏城中,花满楼,梦姑娘。结果梦姑娘却始终不愿提及林辰想知道的事情,“林公子,我花满楼打开门是要做生意的,更何况现在是你有求于我。” 林辰只得每天前来,梦姑娘每次也透露一点消息,却只是旁敲侧击。 这晚,梦姑娘说让他夜深再来,林辰知道她终于肯开口,却被凤儿打乱了。 “林公子,为何?” “似是西南蛊毒。” “唐门。只有唐门的人知道这种害人害己的毒,看来唐门的势力已经渗透到屏城了,我必须尽快禀告阁主。” “梦姑娘,关于唐门?” “现任掌门齐颜,不简单,狠毒。膝下有一子,齐飞,纨绔无情。唐门还有个二少爷……只是更详细的,双月阁并未知晓。此行必然凶险,公子要保重。” “多谢梦姑娘。” “公子如果还想知道更多,不妨去京城找双月阁的阁主。” 告辞之时隐约发现身后有人跟着,气息微弱,似乎刻意压制。出了花满楼,就能清楚地看见那个黑影飞跃而过。 如果当时林辰追上去,或许他们就不会有之后的生死诀别。 如果当时梦姑娘没有有所隐瞒,或许他们不会针锋相对,剑刃相指。 只是这些如果,都没有发生。 灯如昼,绿肥红瘦,尽道离人愁。 怀故友,琴箫奏,过时不候。 第6章 清早的客栈异常的热闹。推门入耳的谈论声,一浪高过一浪,话题中心只有一个——唐门的掌门被人下毒了。萧夏扯了下嘴角,暗暗的笑一声。小二抱着茶壶也夹在顾客中插上几句,“话说着唐门的掌门不是使毒的么,怎么还被人下毒了,看来唐门也不怎么可怕嘛。”旁边的人也应上两句大抵都是不怎么看得起唐门的意思。 “小二,你听谁说的?” “街上都这么传呢,也不知真假。” “说从双月阁出的消息。” “我怎么听说是唐门的人自己传出来的。” “不是,是双月阁。” 林辰已经不想去计较到底是谁的消息,只是唐门中毒的事应该不假。自从确认要去唐门之后,一路所有的事情都和唐门脱不了干系,这才是最大的疑点,似乎有人故意引着他一步一步的接触唐门,了解唐门,是为了什么目的。等到了京城,林辰决定去拜访一下双月阁的阁主。 话题渐渐的转向了有些小门派想趁着唐门虚弱之时趁火打劫,萧夏轻笑着说,“不知死活。”的确就算齐颜中了毒,会削弱唐门的实力,但是以唐门的毒,就能把人轻易地拦在府外。其他人却当他说的是笑话,毕竟是从一个带有书生气的纤弱公子嘴里说出来的,太不可信。 林辰拉来马车,喊着他上车,谁知萧夏跳到马车上就不动了,“我不想做里面,好闷。” “可是……” “我也想赶马。” 林辰从车上取下一块毯子盖在他身上,“外面风大。只许坐一会。” 过于宠溺的语气,让萧夏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马车微震了一会,身侧依着人,才想起自己要干什么。此去京城,要想办法联系下奶娘,府内的情况也不知怎么样了,唐门中毒的事到底是谁传出来的。 “驾~”林辰右手扬鞭,左手持绳,身子挺拔的靠在车门上,眉眼间透着英气,怪不得在花满楼这么受欢迎。萧夏想到这,那种难受的感觉又来了,抓着身上的毯子,晃了晃,想把它甩掉。 “怎么了?不舒服?” 林辰侧过身子,想替他把脉,萧夏躲开,“不要用你的手碰我。” “手,也没那么脏。” “上面有胭脂味。” 林辰放下马鞭,嗅了嗅,“什么味都没有。” “跟你的梦姑娘说吧。” “怎么会提到她?” “你抱过她。” “我也抱过你。” “什么……时候?”忽然发觉有什么不对,萧夏红着脸撇到一边。 林辰也没有去戳穿他,两个人又沉默了一路,丝毫觉得这条路走了很久。 这几天的日夜兼程,总算在第六天赶到了京城,就近找了一家客栈,洗去一身疲惫,早早的入睡了。 深夜,萧夏一人来到城外的一家寺庙,扯下脸上的黑布,一人单膝跪地,“属下见过少爷。” “让人连夜去唐门找奶娘,让她来见我。” “是!” “还有,双月阁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回少爷,双月阁的据点十分零散,阁主也总是无踪无迹,属下……” “我不想听废话。三天之内,我要知道双月阁的阁主是谁,在哪。” “属下遵命!” “上一次给你解药是什么时候?” “半个月前。” 萧夏丢下一颗药丸,转身就走,身后的人一直跪到他离开才敢起身,捡起粘上灰尘的药丸,毫不犹豫的吞了下去。唐门最可怕的是这个人。他原是为唐门送货的,却因为得罪齐飞被下毒扔在后门口。萧夏救了他的同时给他下了另一种毒,不会立即发作,却无法根治,那天起,他就成了萧夏手下的人。 萧夏见到奶娘是两天之后的事,脸上带着明显的剑伤,“怎么回事?” “不小心的摔的。” 萧夏没说话,眼睛盯着那道伤疤,眼神清冷,“是齐飞刺的。老头子发现了?” “没,没有,他的毒还完全清除,暂时不会来别院。” “奶娘,你知道我相信你,所以任何事都不能瞒着。” “二少爷,这些天蛊毒有没有发作?” “没有,不过算算日子,也快了。” 萧夏看着奶娘一脸不安,眼角的皱纹,越来越不灵活的身子无一不在说着奶娘老了。萧夏这一生几乎只有奶娘一人的陪伴,如果没有奶娘,萧夏都不知道自己是生还是死。 奶娘一直呆到萧夏熟睡才离开,她心疼少爷,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少爷练这么狠的毒,可是没有办法,横竖都要死。 隔天,来人回报了双月阁的消息,阁主此时不在城中,不过他如果回来一定会去竹苑,萧夏命人守着竹苑,一旦阁主回来立马来报。 等了五天,萧夏终于在竹苑见到了双月阁的阁主——顾寒。江湖上一直流传着没有顾寒不知道的事情,只有你买不起的消息。 “来者皆是客,这位朋友为何不现身示人?” 萧夏轻扬落地,“顾阁主,久仰大名。” “萧公子,久等了。” “你故意泄露唐门中毒,是为了让我现身?” “江湖上的人都在找我,只是我特别想见你。更何况你也有事情想知道。” “顾阁主想必也知道我要问的是什么事。” “比起这件事,我更想告诉你另一件事。” “其他的我没兴趣。” “如果是你的身世呢?” 萧夏这才正眼看着眼前这个清眉秀目的人,他的神秘感,他的自信感,都让萧夏觉得他被玩弄了,不觉微怒,“你想说什么?” “比如你到底是不是齐颜的孩子。” 萧夏伸手拽住他的领子,这次是真的怒了,“顾寒!” 顾寒的神情没有一丝改变,似乎知道萧夏不会动手一样,微微动着薄唇,“我们做个买卖,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关于你的命。” “好。” “不问问是什么,答应的这么快,不怕我说的是让你自刎?” “你不会。江湖上的人都想得到我,包括你。” “聪明。” 萧夏前脚刚离开竹苑,林辰跟着就现身了。 “鬼医的徒弟居然喜欢偷听。” “和双月阁比起来,这算不了什么。” “鬼医先生跟你说了什么,你这么猖狂。” “我只知道他让我来找你,而你必须告诉我想知道的一切。” 顾寒起身,看着隐匿在竹林里的人,神情不似方才那般玩笑,认真地一句一字,“林辰,看在鬼医的份上,我劝告你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好。” “这不需要阁主担心,我只想知道我想知道的。” “唐门和萧夏,选一个。” “唐门。” 顾寒以眨眼的功夫朝着林辰飞了一把刀,被他轻松闪过,小刀直直的插住他身后的竹子上,入竹三分,满意地摆摆手,“看来你尽得鬼医真传啊,这招天下没几个人躲得了。” “多谢阁主赞誉。” “你真的不想知道萧夏是什么样的人?” “我知道他,我了解他,”林辰从竹影之中缓缓地走出来,月光下的他看上去凄凉却孤傲,“我也相信他。” “其实你什么都知道。”顾寒露出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好期待。” 顾寒说了一些梦姑娘没有告诉他的关于唐门的事情,详细到齐颜是哪天娶了唐门的大小姐,林辰没有在顾寒消息里打探任何和萧夏有关的事情。 他既然说信他,便是信他,到死般的相信。 萧夏想问顾寒,蛊毒是否有解,他知道其实这并不重要,可是当顾寒摇摇头告诉他的时候,他竟有些不舍,什么时候,竟然不想死了,什么时候,活着也变得这么奢侈。 瓦片霜,月依墙,夜凉。 是离殇,如血残阳。 第7章 晴空万里。徐徐清风吹散几日来的疲惫与心累。 这几天,两个人都心事重重。一个犹豫着如何开口与萧夏的分别,过了京城,就要到唐门了,他不能带着他一起以身犯险,特别是顾寒说的那些话。另一个则在计划着下一步该怎么走,是把林辰直接带去唐门,还是他先回去看看情况,而且奶娘脸上的伤总让他觉得很不安。 萧夏拉开房门,迎上正准备敲门的林辰。 “有事?” “你有事?” 萧夏摇摇头,怎么告诉他,他的事情就是让他去送死。 “今天风力刚刚好,我们去放纸鸢吧。” 萧夏疑惑的看着他,好好的放什么纸鸢,更何况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林辰却不管不顾的走进他的屋子,取下挂在墙上的纸鸢,上面的水墨画清晰可见,看得出它的主人很宝贝它。拉着还愣在原地的人,牵来两匹马,脚下一蹬,骑在马背上,笑着依旧没回神的萧夏。 “难得轻松一下。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别管了。” 萧夏抬眼看见他意气风发,不由受到感染,是啊,就当放纵一回,转头看见那匹白马又开始为难。他,不会骑马。萧夏自小被困在唐门,只是练了一身轻功护体,却没有真正学过骑马,长途跋涉总是坐着马车。 “萧夏,你不会骑马?” “谁说的!”萧夏掉头就朝着那匹马走过去,林辰轻声笑道,“过来,我带你。” 他弯下身子,伸出一只手,萧夏看着他的手,似乎受到蛊惑一般,轻轻搭上,暖暖的感觉。林辰一使力,连着萧夏一起拉上马背,双手从他的腰间擦过,抓住缰绳,萧夏被他困固在怀里,不安的扭动着,却被林辰的喝声制止。 “别乱动。” 萧夏撇过头,两人的距离拉的很近,他又脸红了,后背是他的胸膛,双手依着他的双手,明显的大小,却是拉着同一根绳子,随着林辰低沉的一声,两人同骑而去。 葱绿的草地上,一位白衣公子握着手柄,他身后的青衣公子拉着线,视线均锁定在空中那只翱翔的纸鸢,悦耳的笑声,只羡鸳鸯不羡仙。 纸鸢被搁在一旁的草地上,两人并排平躺着,喘着气,出了些汗,却是一身好心情。 “如果还能再活一次,你想干什么?” “这个问题好奇怪,说的好像你死了一样。” “我是说如果。” “我不喜欢去想那些没有发生的事情。” “没情调。” “萧公子,你想干什么?” “我想看雪山,看草原,看大海,想去任何没有去过的地方。”而不是一直困在小小的庭院里。 “你现在也可以去,为什么要来世再做?” 萧夏没有继续说着他的身不由己,还有那些无能无力,他也很好奇这些话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现在说出来好像轻松了不少。 天色渐黑,两人准备回去。 “萧夏,想不想学骑马?” “好。” 林辰一步一步的教着他,从踏马镫的角度,拉缰绳的力度,到拍打马腹的幅度,耐心又仔细的说着,萧夏不一会就学会了,嚷嚷着要带着林辰骑回去。 最终被身高更占优势的人坐在后面比较安全为理由,依旧窝在林辰的怀里慢悠悠的往回走。 到了客栈的时候,萧夏靠着他睡着了。林辰小心翼翼的抱他下马。还没走两步,就觉得不太对劲,怀里的人气息很微弱,林辰快步走回房里,为他把脉,手指刚刚触碰到他的手腕,萧夏却突然睁眼,眼神凶狠而迷茫,眼角显现着一个明显的红点。林辰用力压住他要起身的肩膀,不停地唤着他的名字,可是萧夏完全听不见,挣扎着要推开他的桎梏。林辰用膝盖限制他的腿乱动,抽出一根银针,顺势扎在他的太渊穴上,止住他的行动,这才安下心来为他切脉。 不知过了多久,林辰紧锁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时不时确认萧夏眼角的红点有没有消失。闭眼昏迷着的人一脸安详,静的像死去一样,林辰忽然觉得很害怕,他一直以为他的医术可以拯救所有的人,可是偏偏萧夏,他救不了。他怎么能救不了,他无法想象终有一天他会看着萧夏在他的面前死去,变成一具干尸。林辰轻抚着他的脸庞,明明可以笑的跟孩子一样,到底是谁下的手。左手按住萧夏的几个要穴,为他推血疏脉,他不知道他还能做什么,他也不知道萧夏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他甚至不知道萧夏会不会醒不过来。 屋外跪着一个妇人,月光之下,显得更加苍老,除了跪天拜地,她完全没有别的方法。看着少爷痛苦了这么多年,也知道快要结束了,可还是很心疼,结束就意味死,少爷这一生太过坎坷,该有的他一样都没有,他只有仇恨和痛苦。这些天,她经常偷偷来看少爷,担心他蛊毒发作的时候身边没人,看着那个公子如此细心的照顾着少爷,她忽然觉得好像最开始就做错了。她不得不说这些天少爷脸上的笑容和小时候一样,那是少爷一直没有的快乐,这位公子或许是少爷命运中的贵人,她并不知道小时候少爷的笑容也是他给的。 妇人跪了两天两夜,那位公子就守了两天两夜,她想她应该为少爷做一些事情了,如果是那位公子的话,少爷也许会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最后拜别了还未完全清醒的少爷,含着泪离开。 萧夏昏迷到第四天才转醒,睁眼看见林辰的时候吓了一跳,才几天,人就如此憔悴,脸颊都要凹进去了,心里又苦又甜,稍微活动了一下,林辰便招人来布菜。 “饿了吧?你刚醒,太油腻的不能吃。” “这个可以活化你体内的血,你多吃点。” “饭如果太干就少吃点。” “来,喝口汤。” 萧夏捧着碗,红着眼睛,第一次觉得醒过来是多么幸福。 眼泪滴在汤里,林辰伸手要换一碗,“怎么了?还难受?” 哽咽地说着,“我就要这碗。”语气坚定又不稳。 林辰的手转而摸着他的脑后,“好,那你要喝完他,润润嗓子。” “嗯。” 吃完萧夏就推着林辰让他回房休息,还说自己又困了。林辰只好应了一声,却转身圈着他两人一起躺下。 “你不是困了吗?那就一起睡吧。” “你,回你屋里去。” “不看着你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 “什么都不放心。” 萧夏不理他,在床上蹭了蹭,背着他朝着墙。林辰大手一捞,将人拉进怀里,紧了紧。 “萧夏。以后,我陪你去看雪山,在山上挖一个大山洞,里面储存够足够的水,每天去打猎。” “好。” “以后,我陪你去看草原,在那里弄一个帐篷,每天骑着马,扬着鞭,驰骋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 “好。” “以后,我陪你去看大海,在海边盖一座房子,每天泛舟打渔,与鱼鸟嬉戏。” “好。” 早上林辰醒过来,身边已经没有人了,冰凉的床板。揉着有些酸痛的后颈,看着被遗留在桌上孤单的纸鸢。 萧夏走了。又走了。还是走了。 林辰最终没有挽留住他。 庭台空,无影踪,故作从容。 情亦浅,情亦浓。 南柯一梦。 第8章 这些天,江湖忽传“诛杀唐门”的行动,这并不是空穴来风,武林中人早就对唐门的行为心生不满。既担心唐门会归顺敌对门派,又担心唐门不断的壮大会威胁到自家地位。如果将唐门收为己用,对于一统江湖无疑是如虎添翼,所以这次“诛杀”的成分并不多,大抵都是想联合其他人一起将唐门逼至绝境,再施以援手,最终收获唐门的算计。 林辰猜测消息是顾寒泄露出去的,想要去竹苑问个究竟,他竟然跑了。小厮递给林辰一封信,“江湖乱,双月存。诸人争,只暂避。若忧故人,流云山庄,贵人相助。” 流云山庄便是这次“诛杀唐门”的号召人,顾寒让他去找庄主,是何意。 萧夏刚回到唐门,齐颜就带着人把他围住。 “解药呢?” “什么解药?”萧夏,轻摆衣袖,神情悠然的装傻,“爹,你看上去气色不太好。” “你给飞儿下的是什么毒!”齐颜一把拽过他的衣领,眼神凶恶,怨恨不已。 “大哥中毒了吗。”萧夏嗤笑一声,“活该!” 齐颜手中使力,萧夏被轻易甩到一边,久久不能起身,刚才那一掌竟带了些内力。 “我劝你乖乖的听话,把解药交出来,不然……”齐颜示意手下的人,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被带到萧夏面前。 他忽然瞳孔放大,紧张的辨认着眼前的人,“奶,奶娘!” “少……少爷……” 齐颜的人朝着奶娘的背狠狠抽鞭,惨叫声不断,萧夏咬着嘴唇来缓解那一鞭鞭如同打在他身上的疼痛,嘴角溢出鲜血,终是松了口,“我给。” 两个人拉着萧夏起来,押着走向齐飞的房间,身后的奶娘则被扔在那里,垂死地喘着气。无论什么时候,都必须任由齐颜的摆布,萧夏不甘愿。 取过小刀,在手臂上割了一道口子,鲜血渐渐滴出来,流在碗里,齐飞害怕一碗血不够,硬让他放了两碗,萧夏顿时脸色苍白,连嘴唇都失去血色,救了齐飞之后,不免又遭到齐颜的折磨。 当萧夏拖着一身伤回到院中的时候,奶娘已经没有知觉了。小心地扶起她,一点点回屋,平时几步就到的路程硬是走了半个时辰。 熟练的拿出金创药,先把奶娘的伤口包扎好,才来为自己止血,齐飞如果执意再放一碗血,萧夏估计到时候死的可能就是整个屋子里的人了,蛊虫已经爬到伤口的地方了。现在还不到时候,他要的不是齐颜和齐飞的命,而是要让他们身败名裂。今天的仇,无疑只是在他们死的时候插上一刀。 奶娘安详的睡着,脸上布满了伤痕,萧夏不忍再看下去,他后悔了,早在那次看见伤痕就知道齐颜发现了,可是他没有狠下心离开,“对不起,奶娘。” 手臂缓缓疼痛,蛊虫又在贪婪他的血了,不由想起发病的时候,林辰衣不解带的照顾,心里一阵苦涩。抬手想毁掉那只破旧的纸鸢,终是下不了手。萧夏并不知道他对林辰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只知道林辰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重要。 流云山庄陆续聚集了各派人马,暂宿庄内,等待庄主安排妥当便启程,众人听说这天庄里来了位贵客。 “林公子,你终于来了。” “顾寒告诉你的?” 此人正是流云山庄的少庄主张星,不过世人皆不知的是他与顾寒是世交。 没有回应他,依旧说着奉为的话,“有了林公子的助阵,想必我们此战必胜。” 林辰对于他的明显的示好略有不满,“我并没有说要帮你们。” “难道你要见死不救?” 林辰看了他一眼,温厚得没有一丝破绽,似乎笃定他会相助一般的神情,“看心情。” “这样就好,”张星恭敬的递上一杯茶,“至少我们不是敌人。” 次日,由流云山庄出发,浩浩荡荡的出发。 和张星几日的相处,林辰发现他似乎总带着微笑,让人不由的想接近,却总在即将要触碰到的时候,失之交臂,无法交心。林辰也知道了这些人愿意听他号令的原因,他太完美。性情,态度,武功,人品无一不是优秀的。 “林公子在想什么?” “庄主在想什么。” “我在想屠门是什么样子的。” 林辰皱着眉,如此血腥的场景竟被一句带过,还是这么温柔的语气。 “你这么有把握?” “其实我也想看看,是你厉害还是唐门厉害。” 拉住缰绳,一改随意的态度,眼神中些许谨慎,“林公子,张某还是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 一扬鞭,轻驰而去,“没有人可以指使我。” 身后的人叹了口气,自语着,“顾寒,看来这次又是你赢了。” 众人在唐门附近的客栈歇脚,准备先行派人去府上探查一番,确保万无一失。几个初出茅庐的少年自荐前往,张星应允完又嘱咐道小心行事,眼神却时不时飘向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的林辰。 深夜,几个黑衣少年越过唐门的府邸,翻身入府,空无一人。难道唐门的人知晓江湖传闻,弃府而逃?唐门也不过如此,都是群临阵脱逃的龟孙子。几个人初生牛犊不怕虎,扯下面巾,大摇大摆的在府里走来走去,屋檐上立着另一个身形修长之人,“找死。”没有再做停留,继续在屋顶上疾走,还没到内院,就听见刚才那几个少年的尖叫,声音惨绝人寰。 还没进府,林辰就发现整个府院都是毒。屋檐上的毒粉,鹅卵石路上的毒针,还有院中花草上的毒,一旦沾上皆能致命,所以唐门才会如此放心不用派人守夜。林辰自认现在没有暴露行踪必要,暂时没有去理会那几个不怕死的人,他的此行只是为了一个人。 萧夏裹着被子,只露出两只眼睛,眉头皱的紧紧的,睡得并不安稳,林辰轻手轻脚的靠近床沿,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还好,他没事。 随手点了一根熏香助眠,环视起他生活的环境。 他的屋子清净整洁,是想象中的样子,屋里没有多余的杂物,连暖炉都没有,他这么怕冷,冬天是怎么过的。目光锁定在墙上的那只纸鸢,印象中好像不是这样的,细看才发现隐藏的血迹,干涸而明显,伤痕累累,如同萧夏一样。 床上的人却醒了。 “你的毒,已经快要不能控制了?” “嗯。” “萧夏,我带你去找鬼医。” “林辰,唐门是杀了林家村的人,你忘了?” “林家村的人不是他们杀的。我知道。所以我不打算找他们报仇。”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你知道什么!我从小吃的是毒药喝的是毒药,半夜被毒折磨的生不如死。只要我想逃跑,一定被抓回来加倍试毒,那些都是世上根本不存在解药的毒……” 林辰看着眼前如小兽般嘶吼的人,心疼地说,“我知道,我不想看见你双手沾满鲜血的样子。” 萧夏卸下紧绷的神情,淡然的开口,“你说,你会相信我?” “是。” “你说,你要手刃林家村的凶手。” “是。” “林家村的人是我杀的,芙蓉镇的凶手也是我。” 萧夏扯过墙上的纸鸢,双手一撕,粉碎。 “林辰,要么你现在就杀了我,要么就回你的鬼谷,不要管我的死活。” “萧夏,你明知道,我不会杀你,也不会不管你。”推开房门隐没在黑夜中。 林辰,不想与你为敌,不想你看见我嗜血的样子,更不想你看着我去死。 断红线,破纸鸢,何必再相见。 铜镜灭,夜无眠,了却三生缘。 第9章 林辰带回一个昏迷着的少年,扔给坐在屋里的张星。 “只有一个活的,毒解了。” 张星为少年披上外衣,低头道谢,转手交给屋外守着的人。 “唐门的情况怎么样?” “没有异常。” “两天之后,有把握一举灭了唐门吗?” “张星,这是你们流云山庄的事。与我无关。” “我知道你和顾寒的交易,唐门和萧夏之间,你选了人,所以你必须帮我。” “如果他找不到解药,我一定踏平双月阁,还有流云山庄。” “随时恭候大驾。”又是那个温柔得挑不出刺的笑容,“林辰,如果你一直护着他,死的可能会是你。” “无所谓。我只在意他的离开。” 在芙蓉镇见到萧夏的那一刻,林辰还没有想起七岁那年遇见的小孩,直到为他切脉,他熟悉他体内的毒,那是自小就不会忘记的。每学一样药草,都会询问鬼医这个能不能救小孩,鬼医刚开始还会耐心地跟他讲解药性,到后来就只扔给他一本医书,让他自己研究。除了学习药理知识以外,林辰一直都自学解毒的医术,虽然他不知道小孩为什么突然消失,但他坚信小孩还活着。他说过要医好他,他不会食言。 再见之时,有些好像变了,有些还是一如初见。 林辰知道萧夏跟芙蓉镇的毒有关,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个外地人,却没有中毒,虽然有所怀疑,却没有直接拆穿,因为他尚不知晓芙蓉镇的毒是怎么来的。屏城梦姑娘的隐言不难猜出萧夏和唐门有关,林辰才知道这一路都是萧夏在把他往唐门引,甚至不惜用凝血散给自己下毒,还封住自己的百会穴,是怕自己救不了他么。萧夏潜入花满楼的那天,当他看见那具被蛊虫侵蚀的干尸,他才知道困扰他这么多年的萧夏身上的毒居然是西南蛊毒。那一刻,他才体会到身为一名大夫却救不了人的无力感。 他和萧夏一起上路,暗中和鬼医保持书信联系,却没有丝毫进展。蛊虫的反噬具有周期性。从屏城到京城的这段时间,是两人过的最愉快的。撇开萧夏的秘密,他也只是个没有成熟的孩子,他不懂爱,不懂人,更不懂活着的意义,他就像一副等死的活尸体,玩弄人命,以毒治人,内心还是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 和顾寒的见面完全出乎意料。他并不仅仅是个卖消息的生意人,他更和流云山庄的庄主联手想要一统江湖,而他们的如意算盘是想让林辰和萧夏归顺于他们,就凭借这个世上只有顾寒知道西南蛊毒怎么解。 顾寒告诉萧夏无解,是想让他舍去残生的念头,全力对付唐门,这样张星就可以不损失一兵一将轻易铲除唐门的势力,而他告诉林辰有解,只是药引比较特殊,是想牵制住他以防唐门的毒对张星不利。 林辰明知这是顾寒设的局,还往下跳,他不在乎顾寒到底能不能解,哪怕只有一丝的希望,他都不会轻易放弃,他只要萧夏活着。 也许林辰唯一介怀的还是顾寒的那句,“如果萧夏真的成为你的仇人,你还会这么护着他么。” 他没有问这句话到底隐含怎么样的意思,只是觉得心里暗暗的有些压抑,因为他隐隐知道林家村的毒和芙蓉镇的很相似。如果真的是萧夏,林辰到底是该杀了他,还是杀了自己。 当萧夏亲口说出他是林家村的凶手的时候,林辰才发现那种压抑的感觉是害怕,一直害怕的就是有一天萧夏会站在对立的一方。可是当他对上那个单薄的背影,还有他鱼死网破的决心时,他忽然觉得哪里错了,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他没有固执的要萧夏解释,他说过他信他。 杀不了,也阻止不了。 林辰觉得在他没有做出决定之前,自己只能置之不理,却没想到还是在萧夏遇险的时候挺身而出。唐门已经被流云山庄和其他门派的人团团围住,府院里的毒已经被林辰破解了,而齐颜正和萧夏厮打在一起,明显处于下风的萧夏被他一个掌风打在墙上,口吐鲜血,只是齐颜也不好过,萧夏的蛊虫已经爬上他的手臂,一点点的钻进他的皮肤,那些正义之士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坐山观虎斗般的看着好戏。 “你居然练蛊毒,你真是疯了!” “从你拿我试毒的那天开始,我就已经疯了。” “我把唐门给你,快把这只蛊虫弄走!!” “我只要你的命。唐门本就是我的!”蛊虫已经完全侵入齐颜的体内,他的神情开始扭曲,萧夏心里的快感在不断膨胀,就算他活不了多久,只要能看着齐颜死在他手上就够了。 流云山庄带着武林众人的确是在顾寒告诉他的这一天全数出现,很好,过了今天,唐门再无齐颜,江湖再无唐门,这一切,萧夏都要毁掉,哪怕是死的代价。他厌倦了被日夜折磨的日子,他讨厌自己忽然不想死的心情,他怕自己越来越不舍那双深邃只看着自己的眼睛。 然而齐颜并没有露出萧夏想象中求饶的样子,反而大笑不止。 “你笑什么!” “唐门就算不是我的,更不是你的!你以为你是唐门的二少爷么,你什么都不是!你真的觉得我会丧心病狂的拿自己的骨肉来试毒?用你试毒完全是因为你根本不是我的孩子!萧夏,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你还报什么仇!” 齐颜努力支起快没知觉的身体,蛊虫已经深入骨髓,他知道自己非死不可,但在那之前,他也要让萧夏,这个疯子,生不如死。 “萧夏,你从小最相信的人,骗了你一辈子,你我本就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你杀了整个唐门的人,你双手沾满了血,可是到最后,你只是被人利用来报仇,你才是不应该存活在世的人。” “齐颜!” 萧夏发狂一般抽出毒针朝齐颜射过去,毒针穿过他的身体,千疮百孔,还有的扎进周围的人,顿时一片哀嚎。 众人见齐颜气数已尽,蠢蠢欲动地正想围住唐门仅剩的人,毒针弄伤几人,众人便立马抄家伙直接冲上去。 就在剑锋快要触到萧夏的时候,被两指夹断,是那个一直站在最后无动于衷的人。 林辰抬手一掌挥开围着萧夏的人,将他护在身后,虽然他不知道救了他之后该怎么办,但是他不能看着他死,这似乎是已经刻在他骨子里的事了。 林辰带走了萧夏,萧夏的蛊虫却留在了唐门。张星只让自己的人从唐门撤出来,美其名曰对唐门的秘毒没有兴趣,那些野心勃勃的人自然叫好,肆意的 搜刮着唐门的一切,殊不知,他们没有命去享受。 残血抹,扑火,只为一念执着 消逝多,蛊惑,哪怕命丧魂破。 第10章 离开唐门走了很久,直到确定没人追来,林辰才放下心来为他疗伤。银针封住几个大穴,鬼医说过蛊虫离开寄主,寄主会丧失所有抵抗力,体内的毒也失去控制,迅速扩散到血脉之中。 伤痕累累的萧夏,闭着眼,手附在胸口上,齐颜那一掌伤的很深,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报仇的人,此刻痛苦的呻吟着。林辰摆正他的身体,用内功帮他运气。萧夏本能地抗拒外来的内力,不管林辰怎么努力,他都在拒绝,他不接受,他分明在等死。 林辰狠狠地推开他,“你就这么想死么!”声音嘶吼着却隐藏不了心里的害怕。萧夏抗拒治疗,又失去蛊虫的自愈,这样下去他根本撑不了多久,一掌侧劈他的后颈,人倒在他怀里,“我不会让你死,绝对不会。”找了些树枝做掩护林辰决定先回唐门找那只蛊虫。 虽然早有料到,可是当他看见唐门里满地的尸体,腐烂的皮肤,血肉模糊的脸,心里还有有些震撼。萧夏的毒太过残忍,太过绝情。林辰一个个翻看是否还有活着的人,可是没有,没有活人,蛊虫现在寄生在谁的体内,完全没有头绪。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他的脚踝,低头看见一个妇人趴在地上,身后拖着长长的一道血水,“少,少爷……蛊虫……”林辰只听见她说了这几个字就没声了,不过并不重要,他已经看见那只正在啃食她脖颈的蛊虫了,银针锁住蛊虫的活动范围,带着人往林子赶,沿着一路的记号,掀开厚厚的一层树枝,人却不见了。 林辰左思右想只能去流云山庄找张星帮忙。一路上都在传唐门惨遭灭门,诛杀的门派也悉数全灭,唐门的毒还真是可怕,好在已经不存在了。又有人说唐门仅剩的血脉萧夏重伤逃离,如果有人抓到他,赏银万两。一时之间,萧夏成了赏金猎人的头号目标,武林门派的头号祭品。酒楼的说书先生绘声绘色地演绎唐门一战,谁会知道这么多人皆惨死于一只蛊虫的毒。妇人的脸色越来越差,银针快要制止不住蛊虫嗜血的本性了。 赶到流云山庄的时候,张星已经在大门口迎接他,什么都没说,只带着他去了别院。 “你要的人,完好无损地在里面。一路留下这么多记号是生怕别人找不到他么。” 林辰三步并作两步地推开房门,萧夏安静地躺着,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妇人急忙扑上去,不停哭喊着少爷,萧夏却没有一丝反应,她不安地看着林辰。 “只是服了安神的药。” 妇人起身跪在林辰面前,一个劲的磕头。 “公子,你救救少爷吧!没有蛊虫帮他抑毒,少爷活不过五天。” “蛊虫一旦离开你体内,你会当场毙命。” “我本就该死之人,骗了少爷这么久。少爷还年轻……” 林辰没在说话,抽出她身上的银针,扎进萧夏的手臂,多晚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那时候唐门真正的血脉已经冻死在后山,少爷是管家在河边捡到的。我一心只想替大小姐和死去的小少爷报仇,说了谎。” 林辰一手附在妇人后颈,运功用内力把蛊虫逼出来,蛊虫似乎嗅到萧夏血液的味道,一点点地爬出来。 “公子,林家村的人,不关少爷的事……” 林辰手下一顿,这是他一直回避的问题。 “那年少爷才五岁,被齐颜下毒昏迷着,什么都不知道,无奈之下我只有冒险放血走毒,毒血顺着河流流进了林家村。公子,别怪少爷……” 蛊虫一接触到萧夏的皮肤就像获得至宝一般迅速的钻了进去,萧夏闷哼一声,奶娘却身子一软,倒在地上,看着少爷渐渐苏醒,眼里全是泪水,“少爷,对不起。” 林辰看着一个慢慢断了气,一个慢慢睁开眼,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按照奶娘的话,虽然林家村的人是因为萧夏的毒丧命的,但是下毒的人是齐颜,而齐颜已经死了,那现在他的仇怎么报,该找谁报,还是说他的仇人已死。 萧夏艰难的撑起身子,反应好一会才适应了环境,地上的那个人是……奶娘。萧夏眼神阴冷,双手撑着身子,想要下地,林辰上前扶住他,他也没推开,半靠着,顺手抽出桌上的剑,一剑一剑的刺着那具尸体,直到脸上溅满鲜血,失了力气,双腿一软,跪坐下去。 “她已经死了。” “她骗了我,怎么能就这么轻易让她死了。” 林辰从背后抱着他,压抑着他不断起伏的身体,抬手抹掉他脸上的血,“也是她用身体喂着蛊虫,我才能让蛊虫回到你体内。” “她还没跟我解释,她还没说为什么要骗我,她还没说我到底是谁,她怎么能死!!” 说完又想抓起剑,林辰及时挡住他的手,萧夏其实是接受不了奶娘的死,或者说是不想她死。 萧夏再次醒过来是两天之后的事情了,林辰一直守着他,他担心蛊虫离开太久,会过于贪婪他的血,总是时不时帮他施针,想要缓解蛊虫对他的侵蚀。期间张星来过别院几次,每次都会带些名贵的药材,还有些江湖上的消息。 林辰一直以为萧夏的事是他泄露出去的,张星说他不会傻到把自己的秘密武器公诸于世。这件事顾寒已经去查了,只是他们暂时得留在庄里,起码可以确保安全。林辰也想让萧夏养几天再回鬼谷。 萧夏醒来的时候一片安静,什么都不说,也不闹,不吃东西不喝水,只是站在院子里,看着天空,脸色日益苍白。 林辰不想逼着他,他害怕逼急了,萧夏又趁着他不注意就逃跑了。直到他饿得差点晕过去,林辰才生气地把他压在床上,拿着一碗粥逼着他喝下去。面对萧夏清冷的样子,林辰生气地一手扼住他的下巴,一手端过碗,喝了一口粥,对着他嘴哺喂,身子压着他想要反抗的动作,折腾了好一会总算把粥喂进去了,却不想半夜又被他吐了出来。 林辰不再生气,他吐一次他就喂一次,几次下来,好在是吃了点东西。 “萧夏。” “你为什么不让我死?反正早晚都要死的。” “我不会让你死。” “我是你的仇人,我杀了很多人,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活着,我这辈子就是个笑话。”语气平淡,可是那种刻意贬低自己的态度,让林辰隐隐的很心疼。 算算日子,蛊虫应该快要开始反噬了,他必须尽快带他回鬼谷,向张星辞行的时候却遭到了拒绝。 “江湖上到处都是要抓他的人,你们现在走,太危险。” “萧夏的病等不了。” “好歹等顾寒回来,他一定有办法让你们安全回去。” “还要多久?” “大概四天。” “不行。我们明天就起程。” “林辰,你冷静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他就要死了,他撑不住。” 张星最后还是妥协了,派了几个暗卫保护他们回鬼谷,又让双月阁的人散播萧夏在江南的消息,方便他们北上。 萧夏坐在马车里,林辰一刻不离的跟着他,张星的人驾车,轻装出发。萧夏还是那幅淡然的模样,没有了在林辰面前的乖巧,也没有了在唐门的狠厉,不吭声,不动作,似乎不存在一般。林辰的眼睛一直看着他,生怕一个眨眼人就消失了。 为了早一天到达鬼谷,他们一路没有投店,挑小路走捷径,几乎可以看见屏城的城门了,却遇到了意外。 只听见车外马匹的一声嘶吼,马车一斜,林辰反应迅速的抱着萧夏跳出马车,身后立马散成碎片。刚落地,四周就冒出许多黑衣人。林辰粗略算了一下,这些张星的暗卫可以解决,便不打算出手,只是小心的护着怀里的人。 前面打的正激烈,后面又冒出几个人,林辰不禁皱起眉头,看来他们的行踪暴露了。萧夏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只能一边小心的应付一边留意他。两团人渐渐混战在一起。谁也没注意萧夏一步步的挣脱了林辰的保护。 林辰感觉到人不见的时候,萧夏居然乖乖的被人挟持着,剑刃抵着他的脖子。挟持的人根本不知道他手里的人一心求死,还以为抓了个重要的人,一个不留神,林辰已经近身,徒手抓住剑刃,把萧夏拉了回来,全然不顾手掌流着的血,萧夏这才有了反应,冷眼看着刚才气焰嚣张的钳制他的人,挥手就是数根毒针,当场暴毙。 林辰轻哼一声,“非要等到我死了,你才有反应么。” 萧夏没理会,只是盯着林辰流着鲜血的手,心里隐隐作痛。 屏城里出来一些人,近了才知道是梦姑娘带人来搭救,看来顾寒他们已经知道了。 “林公子,你受伤了?” “死不了。”萧夏打掉梦姑娘伸过来的手,拉着林辰往城里走。 没有去梦姑娘安排的地方暂歇,萧夏和林辰还是住在上次在屏城的客栈,小二也特别热情地招待。 林辰举着受伤的手,示意萧夏给他包扎。 “我不是大夫,我只会下毒。” “打结总会吧。” 萧夏看了他两眼,毕竟是为了救自己,想到他居然用手就去挡剑。 “疯子!” 纤长的手指穿插着,轻巧的打了个结,林辰用另一只手抓住他没来得及抽走的手,“萧夏,我不许你再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你不要,我要。” 萧夏用力按住他的伤口,林辰倒吸了口气,顺利抽出被握的有些疼的手,自顾自得吃着茶点。 梦姑娘来找过几次,都被萧夏用各种不待见的理由拒绝在屋外,最后还是小二交来一封信。萧夏的身份江湖上已经知晓了,现在江湖上的人不是想得到他,就是想杀了他,顾寒让他们不要有任何停留直奔鬼谷。 林辰只得带着萧夏连夜离开屏城,这次他们没有再用马车,目标太大,两人同骑一匹马,迅速的穿梭在密林之中。没想到,萧夏的蛊毒却在这个时候发作了。 林辰只觉怀里的人一阵抽搐,扶上他的额头,热的厉害,眼角的红点比之前都要明显,即刻下马替他诊治。萧夏摇摇头,“没用的,蛊虫自从唐门那战之后,嗜血的能力比之前多上好多倍,反噬的周期也在急速缩短。”手死死是抓着林辰的衣袖,忍着不叫出声,最后还是痛晕过去。 萧夏渐渐恢复了意识,靠在一个破庙的柱子上,没有感觉到蛊虫的不适,四处寻找林辰的身影,才发现他躺在破庙的外面,衣袖破损,手臂上鲜红的伤口还没有处理,那伤口是……蛊虫咬的? 他一定是疯了,他难道不知道被蛊虫咬过的人都活不了么。萧夏不敢继续往下想,四肢无力的他只能慢慢爬过去,先是帮他处理好伤口,又看看他有没有毒发的症状,好在只是有些发热。 昏睡了好一会,林辰才醒过来,挣开眼睛想看看萧夏怎么样了,只是一片漆黑,活动了下筋骨,就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喊着,“醒了?怎么样?” “我弄醒你了么?” “大白天的,我又没睡觉。” 林辰抬着右手看了看,还是一片漆黑,原来他瞎了。 劫数变,谁怨怜,终不知为何年。 残念间,谁怨解,终晓此生幻灭。 第11章 下着雨的夜晚,不免有些阴凉。破庙里没有什么可以遮挡的东西,萧夏扶着林辰缩在一个角落里,勉强不被屋顶滴落的雨淋湿。林辰伸手摸到萧夏冰凉的双手,自然的握紧放在嘴边哈着气,“冷吗?”却不是看着他说的。 萧夏摇摇头,不愿说话。 林辰看不见,心底渐渐有一些畏惧。尽管蛊虫吸血的时候,他已经封住毒性,却还是阻止不了蛊毒渗入血脉。不过只要能找到药,这点毒倒不至于致命。可是,现在的情况,别说找药了,连离开都很困难。那匹马带着两个人连夜赶了两天路,早已累的站不起来,现在他又看不见,真是没有比现在更糟的了。 萧夏没有注意到林辰的反常,他只是盯着他手臂上的伤口,他想不明白林辰为什么对他这么好,甚至以命抵命。如果处理不好,林辰随时会死,自己本就是将死之人,他明明可以活的好好的,为什么还要来掺和。 突然被温暖的怀抱惊醒,“你不冷,我冷。” 放松全身的力气,瘫在在他怀里,萧夏突然不想死了。 破庙外下着大雨,破庙里两人相依直至天明。 林辰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手臂,萧夏好像还没醒,什么都看不见无法辨认是什么时辰。外面传来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赶忙推醒他。萧夏缩了缩身子,终于醒了。 “怎么了?” “嘘~有人。” 失去视觉的林辰其他的感官变得异常灵敏,几个人刻意放轻脚步,也掩盖不掉刀刃割断杂草的声音,来者不善。 不自觉的把萧夏拉到背后,“一会情况不对,你先走。” “我不。” “你的功夫逃跑绰绰有余,单打独斗就死定了。我数到三,你就冲出去,不要回头。” 萧夏这才发现情形有点不对劲,忽然有个人就从屋顶跳了下来,手中剑直指着他。林辰用力把他往外一推,右手臂上挨了一剑。萧夏踉跄了几步回头就看见被四个人包围着的林辰,可是他的武功不是很高么,为什么感觉有些力不从心。萧夏还没来得及喊出声,眼看着一个人从背后甩出一只镖,一分不差的扎进林辰的肩膀,疼在萧夏的心里。没理由,如果是以前他一定躲的过去。萧夏在地上抓了一把灰,混合了身上仅剩的一些药粉,重新闪进破庙内,几人看见萧夏立刻掉头攻击他,完全不理会身后已经受伤的林辰,萧夏等到他们走到身侧才撒开手里的药粉灰,趁着几个人痛苦捂脸的间隙,迅速带着林辰往外逃,庙外的马已经被杀了,看来是计划好存心要灭口,扶着林辰继续往密林跑。 “林辰,你的眼睛……” “……看不见。” “因为蛊毒。” “不是叫你跑么,怎么又回来?” 萧夏抚上那双曾经深邃如今却暗淡无光的眼睛,一股锥心的痛蔓延在全身,终无法克制。 “你这个疯子!你不是天下第一医吗,你不怕蛊毒!你怎么又会看不见!你到底是什么天下第一!你看不见要怎么办!” 林辰轻笑两声,“我从来没说我是天下第一,你看还是你的蛊毒比较厉害,你才是天下第一。” “你还笑!” “没事的,等回到鬼谷,我们就有救了。” 萧夏没好气的帮他包扎,这个疯子丝毫不把自己当回事,偏偏又没法不管他。还没喘两口气,追兵又来了。林辰不禁有些担心,看来那些人势必要杀萧夏,是因为唐门一战,还是有其他的原因。眼睛看不见,受了些伤,林辰竟然没有察觉已经有人来到他们身边,浑身爆发的杀气连萧夏都感觉到了。 “林公子,我们是流云山庄的人。庄主让我们来护你周全。” “张星还没查出是谁么?” “庄主说待公子到府上一叙便知其义。” “什么意思?” “周围全是各大门派的人,流云山庄不可能和他们正面起冲突,他们要的只有萧夏一人,林公子如果跟他在一起,难免受牵连,庄主说……” “滚!” 来人还想说什么,隐隐感觉周边压迫而来的内力,虽然武功不及庄主,却也不是无能之人,他并不知晓刚才哪句话激怒了林公子,只是照着庄主的吩咐,一字不差的转达而已。 “林公子。” “我们不需要你的帮助,我不会离开他。”林辰在旁边摸索了半天才碰到萧夏的手,握紧,“你也不许离开我。” 虽然没有看着萧夏,但萧夏知道最后那句是对他说的。 话语刚落,密林就被大量的人包围,刚才的人也悄悄隐起身形,藏于暗处。 林辰怎么也想不到紧要关头居然被张星摆了一道,果然他和顾寒都是一路货色。气愤的没有把握好力度,萧夏的手腕顿时青了。 “跟着我,不要离开分毫。” “嗯。” 林辰这才扯开一个不算太难看的笑容,点了点头。两人就埋没在黑压压的人群里。萧夏的轻功这时也派上了用场,他尽量不牵制林辰的动作,在高处说着对手的命门方位,一时两方人竟分不出胜负。看着越来越多的人,萧夏有些担心,早知道在屏城的时候应该多备些药粉,有几次他都想把蛊虫放出来,又考虑到蛊虫一定会先爬去血迹明显的林辰身上,便作罢,在一边干着急。着急的人不只他,林辰在下面也有些不安,虽然这些人功夫都不怎么样,但是人数这么多,体力上也撑不了太久,必须想办法脱身。 “小心,后面!” 侧身躲过,萧夏的心都悬到嗓子眼了,纵身跃下,挡在他的身后。 “哪边有突破口?” “左手边人比较多,但是集中,背后有一条小路。” 林辰立定,运气一周天,双手合力出掌,拉着萧夏从缺口冲了出去,跌跌撞撞的总算看见了一条山路,萧夏一边提醒着脚下的石子,一边暗叹这条路太过偏僻。 没过一会两人发现无路可走,背后竟是悬崖。 刚才的人已经追了上来。横竖都是死。 “把萧夏交出来。或许饶你一命。” “萧夏,你杀我苍山派的十几条人命,今天我定要你偿还。” “萧夏,乖乖把唐门的秘毒交出来,饶你不死。” 萧夏冷笑一声,“究竟你们是要血债血偿,还是想用秘毒制服别人?你们这些武林正义其实都是暗藏祸心,自私自利的人,你们以多欺少,谈何为民除害。害民的是谁,你们自己清楚。” 在场的门派皆有些心虚,不知谁说了一句旁边的那个是不是之前说的天下第一医林辰,矛头顿时就指向他。 “林辰,你对得起你天下第一的称号吗!你居然与如此狠毒的人同流合污!” “林辰,你若继续执迷不悟,我等江湖容不下你。” “林辰,鬼医先生如果知晓你勾结唐门毒人,不知作何感想!” 林辰不去理会,只说了一句,“我就是要护着他。” 萧夏心里一颤,他知道林辰不是在开玩笑,他也知道林辰拼死也会护着他,可是他如果看见那群人凶神恶煞的围堵,口中的污言秽语都是在说自己,他还会不会说的这么大义凛然。林辰应该是个万人敬仰的神医,而不是在他身边沦为众人诛杀的对象。 一念之间,再次陷入混战。 萧夏知道林辰在硬撑,他也知道暗处还有张星的人,所以他没有多作思考,一步步往后退,嘴里碎碎念着,“林辰,你要好好活着。林辰,我喜欢你的眼睛,所以一定要去找鬼医,让他医好你的眼睛。林辰,这辈子认识你,是我活到现在唯一幸福的事。林辰,既然十五年后我们还能再相见,那么这一次一定也可以……” 如果林辰能看见,他就会注意萧夏神情的变化,那种决然令人生畏。 如果林辰能看见,他就会阻止萧夏的动作,那一步步后退就像在他心里刺进一把把利刃,疼的出不了声。 如果林辰能看见,他就会拉住萧夏急速下坠的身影,或许还能挽救他一命,或许还能记得他最后的那抹耀眼的微笑。 但是他看不见,所以他看不见萧夏在他身后纵身落崖的样子。 念心成冢,惟一句,望珍重。 付诸东风,道一声,定相逢。 第12章 重新回到崖顶,林辰还是心有余悸。深不见底,能看见的只有白茫茫的雾霭。萧夏当时是用怎样的勇气跳下去,不敢想象。 顾寒派去崖底找人的人都染了寒疾,命悬一线,那萧夏呢。 谁会知道这里是悬冰崖,崖底的寒冰池孕育着千年寒冰,终年飘散着寒气。极寒,万物皆难以生存。那萧夏呢。 根据顾寒的提示,林辰找到一条狭窄又陡峭的小径,几乎沿着崖壁垂直深向看不见的地方。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尽管之前服用了御寒的药,还是没能抑制扑面而来的严寒,刺骨的,锥心的,麻木着身上的血液。林辰紧了紧外衣,想多保留一些温暖。 距离萧夏坠崖已经一个月了。 林辰恨张星。尽管他亲自送林辰回鬼谷医治眼睛,尽管他一直和顾寒在全力寻找萧夏,尽管他解释说萧夏就算落到对方手上也不会有事,尽管他一再强调他绝对不会伤害他们,林辰始终不能原谅应该伴在左右的人失踪了。 揉了揉眼睛,没有完全复原,时间久了,视线还是会模糊,可是林辰管不了那么多,他真的很后悔那一刻自己的眼睛看不见。 越往下,寒气越重,身体的负担也越来越大,直至看见寒冰池,连林辰都找不到,有人可以在这样的环境下活着的理由。 林辰的四肢冻得快要失去知觉,脑子也越来越沉,池边那摊已经干掉的血迹,还有沾着血的碎布块。林辰怎么也迈不出一步,内心却叫嚣着萧夏没有死,萧夏不会死,萧夏不能死。 蛊虫,对,没有看见蛊虫,萧夏就还活着。 林辰双手抚上有些累的眼睛,似乎受到寒气的影响有些过度,深呼吸,调整好气息,睁开眼睛再次看向寒冰池,这一次却怎么也移不开眼神。 漂浮在冰池之上的那不就是萧夏的蛊虫。那只咬过林辰的蛊虫,手臂上还残留着那时的伤口。林辰抓着伤口的手太用力,硬生生的抓出几条血痕。 蛊虫离体,寄主必死。 终于支撑不住没有知觉的身体,双膝跪地,浑身冰冷,嘴唇打着颤,一个月的祈祷化为虚无。悬冰崖底传来一声呼喊,低沉而悲凉,凄冷而决绝,是失去了一切的声音。 伸手入冰池,手指早已冻僵,已经感受不到一丝刺痛,接着是左脚,林辰想死。 右手被人拉住,欣喜的回头,却是失望,怎么可能是他,不是认定他已经死了么。 顾寒和张星合力才把人从寒冰池里拖出来。 “林辰,你疯了。” 林辰呆呆的任由两人的拉扯。 顾寒见他那幅生无可恋的样子,压住心里的怒火,“你就打算这么死了?如果萧夏活着,你想要他去为你陪葬?” “他……死了……” “他没死。双月阁的人遇见一个和他身形相似的人,派人去查了,说是会使毒。” 林辰用力动了动手指,张开僵硬的唇,“在哪……” 顾寒撇过头,对上张星怀疑的眼神,“洛城。” “我去找他。” 洛城依海而建,百姓多以渔业为生,经济上靠的是官府的盐业,一些叛卖私盐的现象也处处存在,更何况是这个海边的城池。 一到洛城,便四处寻找双月阁的据点,找到挂着黑布条的钱庄的时候,掌柜只回说人跟丢了。林辰当下就毁了一张桌子,生气地要走,掌柜拦住他,转告说阁主吩咐,如果他护送一支商队安全抵达塞外,阁主会亲自把人完好无损的带到他面前。 林辰才知道他又被顾寒下套了,赌注如果是萧夏的话,他无从选择,当下应允,不忘警告,“倘若有半句虚假,我定铲平双月阁。”掌柜小心点头,并安排 了林辰先行入住客栈,休整两天,再启程。 呆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林辰越发的想念一个人,记得他活着想做的事情里就有一件是看大海,萧夏,我正在看着你向往的大海,你在哪里,你,一定还活着吧。 仰头灌进一壶酒,不一会就见底。抬手又换了一瓶,似乎只有醉了,他的世界才会安静下来,才会更加想他,想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开心的不开心的,一切萧夏曾出现的记忆。 皎洁的明月挂在窗外,屋内的人早已醉倒在地,嘴里呢喃着萧夏等着我去找你,萧夏,你还活着吧。 两天后商队正式出发。林辰本就不怎么爱说话,对着这些势利的商人更是无话可说,从他们互相的对话猜出这支商队是流云山庄的隐藏财主,怪不得需要护送,只是为什么要派他来。 一路上,没有想象中的危险,商队人数并不多,打扮也中规中矩,强盗劫匪都没碰上,面前的就是边塞的雪山,平静的令人不安。 一个看着像是商队头头的人走到林辰面前,开口说着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对话。 “公子,穿过雪山就是沙漠了,到了沙漠,公子的任务就完成了。只是这雪山终年积雪,严寒异常,本就是险恶之地。却不想近日山上有妖兽出没,凡是上山的人皆没有回来过。” 林辰点头示意,原来顾寒指派他来就是为了这么一座雪山么。再仔细看着雪山,这不是当初采摘灵蛇草的地方,心下放松了一些,毕竟这个地方他还是很熟悉的,只是妖兽一说令林辰有些在意。 几人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也有些放心,毕竟是双月阁阁主安排的人,定是不会有差错的。稍作整顿,商队继续前进。走至半山腰,突遇一场雪崩。紧急躲在一边的山洞里,等雪崩过去,四周又恢复了平静,清点完货物和人皆完好无损,林辰运功想要在被雪封住的洞口打出一条路,内力还未输入,就听见一阵狼嚎,撕裂般的叫声,凄惨得让人不由可怜。不知谁喊了一句,“妖,妖怪!” 原本被雪堵住光线的山洞,忽然一片彻亮,耀眼的阳光与雪水的反射映衬着洞口的人更加光亮。 刺眼的光线让林辰下意识的闭上眼睛,还未看清,又听见身后的此起彼伏的尖叫,“真的是妖怪啊!”“我娘还等着我回去呢!”“我不想死啊!”吵杂的话语夹杂着恐惧的叫喊,林辰觉得心下很烦,愤怒的提起内力想要杀了这个罪魁祸首,他才不管他是人还是鬼。这下用的是十成功力,不偏不斜的打在来人的胸口,身后的人都倒吸一口,林辰却觉得不对劲,他为什么不躲,他为什么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他真的是妖怪? “妖怪”的嘴角渗出一股鲜血,滴落在纯白的雪地上,凄美得有些熟悉。 这时窜出来两只纯银皮毛的狼,护在“妖怪”的身侧,嘶吼着一步步靠近林辰,“妖怪”轻喝一声,银狼嗷呜叫着退回他身边,“妖怪”扯动嘴角,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转身离开。 林辰才发现“妖怪”整个人罩在披风里,连头上也遮盖着,看不清样貌,只是从披风中飘散出来的发丝竟是全白,如雪的头发。 花非花,物非物,追忆成念。 人无迹,寻无烟,度日如年。 第13章 直到身影消失才反应过来,已经没事了。如果不是地上那抹鲜红的血迹,或许林辰根本记不起刚才发生了什么。身后的商人们纷纷上前感谢林辰的救命之恩,“公子年轻有为,武艺高强真是我等之福。”林辰稍作欠身,没有多做搭理。 商队重新出发,下山的路程顺当的很,商人们似乎仗着有林辰的存在,什么妖魔鬼怪都不再惧怕,有说有笑地离开雪山。 映入眼帘的是金黄色的沙漠,沙漠入口处有一些人似乎等候多时。 其中还有林辰认识的人,梦姑娘。 “林公子,好久不见。” “顾寒呢?” “阁主只是让我传达消息。” 林辰没有表态,脑海里挥散不去的是那双银灰色的眼睛。 “双月阁已经查出一直追杀萧公子的人,是医药世家——兰药谷。他们四处散播萧公子的消息,江湖传言唐门余党萧夏和鬼医的徒弟林辰在一起,兰药谷便悬赏暗杀,只为了天下第一之名。天下第一医与天下第一毒的名号,他们的野心是统统收入囊中。” “你是想说萧夏在兰药谷?还是想说顾寒给我的下一个任务是兰药谷?” “公子在雪山上是否遇过银狼?” 林辰不明所以的点头。 “阁主要你把狼群中的那个人带回流云山庄。” “人?” “林公子莫不是以为那是妖兽吧?”梦姑娘掩面而笑,“那是人,也是兰药谷最近要抓的人。上过雪山的人一去不返,并不是为狼吃了,只是中了毒。想必公子也发现了下山路上的毒都被掩埋掉了。” 林辰这才想起下山时那股奇怪的感觉是什么,尽管空气里有毒粉的味道,却很微薄,似乎经过处理,不足以致命,只会让人觉得疲乏。 “那个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阁主说到时便知。记住,要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并不是任凭顾寒的安排,而是那双眼睛,本就打算结束这边再回去看看,既然这样也好。 没有停留很久,林辰就准备要出发,谁知道商队的人硬要同行,没多想就和他们一起启程,而梦姑娘连夜就回去复命了。 再次回到雪山,商队的人早没了之前的胆怯,跟在林辰后头,窃窃私语不知在计划着什么。 林辰忽然停下脚步,左右查看,时不时翻开厚厚的积雪层。 “公子,怎么了?” “留心脚边黑色的东西,绝对不要碰。” “啊?” “有剧毒。不想死的话,就闭嘴。” 这是山里唯一的路,却撒满了三日醉这么厉害的毒,看来下毒的人是不想有人打扰。那么之前他们说的有去无回想必是不怕死的硬闯,中毒身亡的。 远远听见丛林里的狼嚎,林辰握紧手中的长剑。 转身告诉他们,小心拿着火把,却看见一双双泛着光的眼睛。 “你看,我就说山里有很多这样的狼。” “我那天看了,这可是纯种狼族。如果能杀掉几只带回去,就发财了。” “皮毛一定能卖上许多钱。” 商人就商人,不要命的贪财。浑身上下的铜臭味,时时刻刻的算计,这些都让林辰心生厌恶,真想不管他们的死活,放任被狼群咬死。 为首的银狼,似乎是那天逼迫着林辰退后的两只,林辰抽出长剑,护在身前,那些刚才还沉浸在金钱快感中的人纷纷腿软跪地,谁会知道,山上居然有这么多狼。 林辰也很奇怪,那时候上山根本没见过一匹狼。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狼。 伴随又一声响彻天际的狼嚎,背后出现一身白影。 是他。那双银灰色的眼睛。 林辰长剑直指,狼群一阵骚动,龇着牙,似乎只要一动就会扑上来撕咬。 白影不为所动,只是稍稍触碰身边的狼,试图安抚了狼群的情绪,果然狼群渐渐收起了怒气,只是维持着攻击状态。似乎感受到暂时的安全,商人慢慢靠近林辰,指着不远的白影,“公子,你想办法擒住那个不人不鬼的东西,狼族都听他的话。” “不需要你来命令我。”林辰此时散发的冷漠顿时让人噤声。林辰推开旁边的人,提气点地,窜到狼群后方,长剑停顿在白影的喉咙处几寸的地方。 “我不想伤你,如果你乖乖地跟我走。” 白影摇摇头,没有吱声。 这时周围又多了一些陌生的气息,几个黑影迅速的落在狼群背后,围住白影。 一定是顾寒说的兰药谷的人。 面对黑衣人当下挥舞长剑,将白影护在背后,丝毫不在意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刚才还对立着的人。 几个回合下来,双方不分胜负。 兰药谷的人互相示意,有人负责继续迎战林辰,别的人顺风撒下药粉,清香四溢。 只听得惨叫连片,狼群也四下散开,凝血散。兰药谷怎么会有唐门的毒? 林辰还在和人纠缠,白影突然闪身到两人之间,挥手抵住来人的剑刃,又推着林辰往后退,“走!” 四散的狼群掉头回来护住白影,林辰任由他拉着跌跌撞撞地往深山跑。 披风被一阵风吹开,全白过肩的长发飘散开来,发丝扫过林辰的手掌,冰凉至极。 时间定格。两人直直的望着彼此。 下一刻,白影被拥入怀中。 “你还活着。” 萧夏用力推开林辰,“我不认识你。” “萧夏。” “这里已经安全了。右边有条路可以下山,你走吧。” 林辰自顾自的拉起他的手,“我们一起走。” 萧夏甩开他的手,“我不认识你。” 林辰一把拉过他,切着他的脉,平稳而镇定,丝毫没有中过毒的迹象,难道真的认错人了。 “白……贤?” 萧夏头也不回的将人影隐没在雪地里,身后两匹银狼对着林辰嗷呜一声,便离开。似乎在赶他走,似乎在警告他不准在靠近。 林辰想不通,明明是萧夏,为什么装作不认识他,明明是萧夏,为什么脉相不对,明明是萧夏,为什么看着他的眼睛如此得清冷。 没有再做停留,林辰觉得顾寒一定知道来龙去脉,他一刻都等不了,没有什么比他看见萧夏,萧夏却不认识他更让他心急的事情了。那支商队是被人杀死还是被狼咬死,都与他无关,他只要萧夏。只要萧夏活着。 发如雪,拂掠,情绝。 执子手,月缺,人决。 第14章 萧夏坠崖当日,张星的暗卫救了因体力不支而倒下的林辰,双月阁的人连夜下山搜崖。顾寒亲自带人,最终在寒冰池里把人捞了出来,已经呈现假死状态,通体冰冷,手臂血脉突出,猩红的脉络遍布一身,几乎可以用肉眼看见蛊虫畅通无阻的在里面游走。顾寒用内力护住他的心脉,又强行封住他的鹰窗穴,阻止体内的血液流动。 萧夏的蛊毒的确是没有解药的,但是也不是说不能化解。 蛊毒一直都是唐门的秘毒,而化解的方法则在兰药谷。 兰药谷和唐门源起同宗,蛊毒的盅在唐门,解在兰药谷,只是持有蛊盅的人更让人畏惧。渐渐的兰药谷便发展为医药世家,以行医济世为名,不断发展壮大,反观唐门则继续培养毒盅,却从来没有人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诛杀唐门一事,虽然是双月阁挑起的,但是兰药谷也从中煽动了不少武林门派加入,为的也在坐收渔利。兰药谷没有考虑到唐门居然还有萧夏这样的存在,齐颜虽死,蛊盅却在萧夏手上,要么杀了他,兰药谷坐享天下第一医,要么得到他,兰药谷再加天下第一毒。 流云山庄是在林辰带走萧夏之后,才发现兰药谷的人乔装混进唐门一战,在没有摸清对方意图之前,张星选择退而观战,谁知,唐门当日竟全军覆灭。 尽管流云山庄一直在调查唐门背后的阴谋,却还是被兰药谷抢先一步追到萧夏的行踪。那日,林辰没有听完暗卫全部的话便开口赶人,张星的计划是明里保护林辰的安全,暗里让萧夏假装被擒,深入兰药谷,再一举歼灭。谁知,萧夏竟毅然跳崖。 林辰对于兰药谷的事情没有任何兴趣,他的注意力只在顾寒说萧夏的毒是可以化解的。 “你在雪山上看见的人,的确是他。他没有失忆。也许……他只是不想见你。” “蛊毒怎么解?” “你也看见了,他的头发全白了,披风之下,他的皮肤也没有什么血色,他现在是真正的垂死之人。我按照兰药谷的秘方,刺激蛊虫尽可能的吸食他体内的毒。蛊虫离体之前,也吸走了他体内大部分的毒血,换句话说他现在缺血。寒冰池的千年寒冰可以暂时将他封印在寒气里,不受侵扰,但是他的心脉很脆弱,没几天就不能忍受寒冰的渗入,我只好带他去雪山,为了他的安全,在上山的路上洒满三日醉,不让别人发现他。” “所以,他不能离开雪山?” “他体内仅存的血不仅还有余毒,而且只有在寒冷的环境下才能勉强维持他的生命。我让你带他回来,是因为,鬼医说,长久的寒气会让他的心脉加速损坏,他活不了几天了。除非……” “换血。” “没错。” “我去找他。” “林辰。兰药谷,交给双月阁和流云山庄。人,你看好了。” 林辰这才露出久违的笑容,他找到萧夏了,他的萧夏没有死,萧夏也不会死。 双月阁的人着手在江湖散播消息,称兰药谷实为唐门同派,假借行医为名,实则暗自下毒,企图控制整个武林。 一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掀起一场风波,这就是江湖。 那些被下了毒的门派此时纷纷响应,证实双月阁的消息,流云山庄以重整武林,诛杀余孽为名出师讨伐兰药谷。有了双月阁的协助,这次的争斗更甚唐门。 兰药谷本不在意,唐门已灭,这些人偏要前来送死,为何阻挠。 谁知流云山庄竟请来鬼医,武林人士更是对流云山庄佩服得五体投地。鬼医虽然性情古怪,却还是一名妙手回春的神医,兰药谷的毒本就没有唐门厉害,加上鬼医的协助,很快就败下阵来。而流云山庄也凭借这一战被封为武林世家之首,统领各大门派,江湖一时恢复了期盼已久的平静。 狼牙月夜,一袭白衣傲立雪山之上,散落的白发随风轻摆,身后两只银狼安静的看着他,画面凄美得让人动容。 忽然银狼嗷呜了一声,白衣转身看见来人一身黑色暗花的长袍,剑眉入鬓,五官线条如同精心雕刻一般,还有那双明亮而深邃的眼睛,如子夜的星空,仿佛连光都被吸进去一般。那是他贪恋的林辰。 林辰一点点走近,每一步都好像跨过了时久的等待,每一步都好像点燃了心里的希望。 他眼睛好了。 他活着。 面对面的时候,萧夏才回过神,抬手要推开他过于接近的身体,双手被抓住,身侧的狼立马龇着牙。 “我说过我不认识你。” “萧夏,你还要躲我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寒都告诉我了。” “……” 放弃挣扎般任由他抓着,任由他抱着,任由他抚着他的白发。等待与期盼了许久的温暖。 “知道了又怎么样,我已经变成这样了。” “为什么不来找我?我以为你死了。” “还不如我死了。” “我说过你不能死。” “我身体里的残血,活不了。” “我会救你的。”用我的血。 林辰亲吻着他的白发,双手紧紧地拥着他,似乎要把这些日子的分离统统补回来。 当晚萧夏带着林辰到他在雪山上生活的山洞,山洞里一应俱全,萧夏说顾寒一段时间便会派梦姑娘送些必需品,所以他生活的很好,也不会孤单,因为有狼群的陪伴。 林辰依旧从背后抱着他,双手十指相扣,蹭着他的后颈,像极了银狼,萧夏不由噗嗤一笑。林辰不满地看着一边瞪着眼盯着他的银狼,抬脚踢了一脚,“这些狼是怎么回事?” 离开悬冰崖,顾寒带着萧夏找到这座雪山,安顿好之后便离开。萧夏闲来无事在山上晃悠,看见一只受伤的银狼,脚踝被利器割伤,利刃上还撒了毒,他施手相救。结果这只银狼好像是狼族的首领,从那天起,就有两只银狼形影不离地跟着他。雪上的日子孤寂,萧夏便与狼为伍,整天也乐的清闲。银狼似乎很通人性,总是在萧夏发呆的时候,静静的陪在一边,他困了的时候还会俯下身子让萧夏靠着它,另一只就当起被褥蜷在他怀里帮他取暖。 说到这,林辰才觉得眼前两只银狼不至于太碍眼,伸手想要表达自己的友好,却遭到银狼的利爪。 萧夏好笑的看着一人一狼的角逐,揉着另一只银狼的毛,其实一直生活在山上也挺好的,如果有了林辰。 天刚亮,林辰就被冷醒了,怀里的人不见了,银狼也不见,山洞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该死,又让他跑了。 翻过整座雪山也没发现人影,连狼群都不见了。仔细回想,自己好像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林辰后悔了,早就知道他喜欢落跑,昨晚就应该绑着他才对。 离开雪山,萧夏根本活不下去。徘徊之间,旁边窜出一头银狼,是昨晚和他争来争去的那只。银狼前脚沾着血迹,喘着粗气,嗷呜着咬住林辰的衣角。林辰心头一紧,跟着银狼追了过去。 山下的小镇前,围着一群人,隐约听见的“妖怪”之声让林辰更加心急。推开人群,就看见萧夏狼狈地倒在地上,银狼舔着他手臂上的伤口,白发遮住他如白纸般的脸,几步上前,抱起他就要走,几个壮汉提着镰刀拦着他。 “你认识这个妖怪,你也是妖怪?” “他不是妖怪!”一声呼喊几乎用上了内力,周围的人捂着疼痛的双耳,“滚开!” 壮汉心知打不过,只得让出一条道,林辰抱着人迅速离开。镇上的人又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干着自己的事。 明明就没剩多少血的人,居然还敢伤他。 如果不是萧夏的身子耽误不得,林辰恨不得杀了整个镇子的人。 雇了辆马车,林辰一路施针,运功帮他吊着一口气,等回到流云山庄立即为他换血。 赶了五天,萧夏才有些恢复意识,看见林辰的瞬间就动了动惨白的唇,林辰贴近了才听见他的话。“不要……用……你的血……救我……” 他知道。早该猜到顾寒会告诉他化解的方法,所以他才一直躲着他。 他知道林辰一定会用自己的血救他。可是换血之后,林辰也活不了多久。 还没来得及得到林辰的回答,又晕了过去。林辰命车夫加快赶路,萧夏等不了。 鬼医早早就在流云山庄等着,看见林辰的那一瞬间,叹着气,“初见之时,如果我告诉这个方法能救他,你还是会做同样的决定吗?” “是。”林辰没有一刻犹豫,跪在鬼医面前,“师傅。” 鬼医摇摇头,他只叫过他两声师傅,一是林家村灭村之时,一是为萧夏换血之时。 林辰小心的抱着萧夏出了马车,生怕碰碎般地轻放在床上,挽起自己的衣袖,露出手臂,平躺在萧夏身边,另一只手紧紧握着他的手,这才轻轻闭上眼。 鬼医用银针扎进林辰的血脉,又引至萧夏体内,萧夏的另一只手被三根银针引着把体内的血导出来。直至导出的血不带毒性,换血才算完成。虽然换血过程中萧夏出现了少许的抽搐,但是鬼医及时的施针入穴总算保住了他的命。 萧夏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林辰,虽然顾寒说过换血由鬼医来做不会有差错,他还是担心,没有亲眼看着林辰他怎么都觉得不安。 推开门迎面撞上林辰深邃的眼睛,上扬的嘴角还有下一刻被拥进温暖的怀抱。 真好,我们都活着。 萧夏烧毁了唐门蛊毒的手札,自此江湖再无蛊毒。 林辰拜别鬼医,想要和萧夏行走天下,鬼医心知留不住人,便作罢。 至于流云山庄,张星说随时欢迎他们,别院会一直为他们留着。 林辰冷着脸说他们不会再回来。 顾寒说双月阁需要的时候。 却只得到“看心情”三个字。 抱得美人归就忘恩负义,这是顾寒给林辰最后的评价。 林辰和萧夏走过草原,走过大海,最后回到了雪山。 换血,实际是将剩余的生命过渡一半给对方。 所以林辰活不了很久,萧夏也不会。 同生共死,说的就是这样。 如果你活不了,正好我也活不了,好像死也没什么好悲伤的。 因为我们都无法忍受独活于世的寂寞。 残笔写往故,血溅人生路。 是为生,是为死,是为江湖。 天下第一,拱手让。 浪迹天涯,了无憾。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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