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属性分类:现代/警探黑道/强攻弱受/正剧 关键字:佟子齐 仇莲 旭龙帮 莲总是带着一身血回家,一开始我以为他受了伤,后来才知道他是帮里的“清道夫”,工作内容是残杀自己兄弟…… 楔子 「子齐以后就住我这里。」 朦胧之中,低沉充满磁性的声音舒服的刮搔着听觉,我翻了个身,脑子还混混沌沌,不明白为什么会听到自己的名字。 「莲?你在说甚么啊?你头昏了是不是?」 另一个人的声音略微高扬,我一听就知道是仇嵩那一板一眼的家伙,从眼镜后方放送出来的杀人死光方圆百里之内无人生还。 地球人都知道仇嵩有多讨厌我,原因不明。 「阿嵩,我可没闲功夫三更半夜把你找来只为了开玩笑,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别老爱跟小时候一样幼幼稚稚的。」 估计莲的这番话让仇嵩很火,可怕的沉默充斥了好几秒。 原本就是翻身转醒之际听到这些片段,也不知道门外那两个在吵甚么,反正我现在很困,睡觉皇帝大,谁都不要来吵本大爷,否则就连仇嵩那腹黑的眼镜仔我都不轻饶。 「你一开始不是也很讨厌那家伙吗,怎么突然……」 这个”那家伙”指的肯定是我,仇嵩从来不叫我的名字,从第一天见面起。 「经过昨晚,我改变主意了。」 莲的声音不急不缓,就跟他的人一样,从来不会因为什么事乱了阵脚,总是那副八风吹不动般谙态自若。说真的,让人很不爽。 眼镜仔仇嵩就算了,至少我还能把他惹怒,可这仇莲是怎么回事啊,似乎世上没甚么人能惹怒他。 这两人明明就是堂兄弟,个性需要这么一天一地南辕北辙吗? 「昨晚怎么了?」仇嵩的声音充满了警戒,我已经濒临失去意识的边缘,把枕头往耳朵一压,准备继续本大爷的回笼觉。 埋在厚重棉被里的下半身突然像被针扎一样刺了下,我眉睫抽搐两下,还搞不清楚怎么回事。 「那家伙,也是有可爱的一面嘛。」仇莲的声音轻的像窗外拂过的风,我可以猜到此刻的他一定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好整以暇的用手托着下巴说话。 仇莲是我这辈子中见过最懒的人,不过也不能怪他,从小生长在这样的家庭,养成这种个性也是无可厚非。 这么想着,下身又传来一个突兀的刺痛,我终于被迫睁开眼睛,狐疑的掀开被子。 印入眼帘的是床单上的血迹斑斑,一点一点,满床都是,像小时候跟父母去京都看的樱花瓣雨。 为什么我床上会有血?这谁的血……想翻身下床,腰部突然酸痛的让我龇牙裂嘴了好一会儿。 不安感向安全气囊般瞬间膨胀,我的视线慢慢往下移,最后定在大腿根部,那里有很多红色的瘀血痕迹,我的手毫不迟疑的往那里一摸,咦,黏腻的触感? 不是吧,我应该不会睡到不省人事然后尿床了吧?! 我承认,我这辈子没这么恐惧过。 我才十八岁,年轻俊美的小帅哥一枚,在学校不算校草也是班草,年纪轻轻的竟然跟老人一样失禁?! 我无法控制颤抖的呜咽声溢出唇齿,不过哭夭归哭夭,还是要收拾残局,毕竟这是我自己…… 不对啊,惊觉那黏腻的触感好像不是小便,我把指尖上的透明液体凑进鼻翼下闻了闻。 是经验的味道,不会搞错,因为平常自己DIY后闻到的就是这味道。 有人、有人……射精在我的…… 「甚么可爱的一面啊?莲!你怎么笑得这么诡异?!」 仇嵩的声音再次穿透门板传进来时,我脑中仅剩的一点困意瞬间烟消雾散。 莫非昨天晚上…… 「小声一点,小齐还在睡。」 莲的声音带着浓厚的笑意,我身子一紧。 他竟然叫我小齐,恶不恶心? 这个人的外表比声音出色好几倍,站在街上绝对会造成交通堵塞,我喜欢在私底下叫他祸害莲,当然没敢在他面前说。 我应该不是这世上唯一想这么叫他的人,但我猜敢这么叫他的人应该都去另一个世界了。 因为仇莲不是别人,是当今统治台湾南部最大帮派旭龙帮的太子爷,平常出门都会携带好几个保镳,派头十足。 而我一个善良老百姓为什么会跟旭龙帮的太子爷扯上关系呢? 这要从一个礼拜前说起。 第一章之1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九月三号,那天是我最爱的艺人Phoenix的生日,也是我人生最惨的一天。 在从宿舍赶往大学上第一堂课的路上,有人叫住我:「喂,小齐!」 「哥?你怎么在这里?!」我的眼珠在看到来人时差点滚出眼眶,佟醒睿,大我五岁的哥哥,长年在国外出差,怎么这会儿回国了? 「小齐,跟你说,哥最近要结婚了,想请你当伴郎。」 我的下巴差点直接落地,我就要多一个大嫂了!不会吧!这对从小没爹没娘的我而言根本是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啊!因为我哥是个不折不扣的浪子,被他玩弄抛弃的女人恐怕多到不可胜数,说不定我天天在街上跟某一位擦肩而过却不知情。如今,这个万年花花公子竟然要结婚了! 该不会世界真要末日了吧?周杰伦那首《世界末日》是怎么唱的…… 「小齐?小齐你发甚么呆啊?」老哥很无情的朝我后背用力一拍,呛了一下终于回到现实。 「你真的很喜欢闪神耶,」老哥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样摇了摇头,单刀直入的交代,「这次我回国行程很赶,婚礼会在明天晚上举行,你一定要来啊,穿的衣服我已经帮你买好了,今晚帮你送过去。」 老哥快人快语,而且绝不拖延,一边交代一边往前跑,好像我得了甚么传染病,跟我多待一刻就会被传染死掉似的。 「明晚?!地点呢?时间呢?」我朝路口那已经快不见的家伙嚷嚷,他的声音远远的传过来:「我传简讯告诉你~老哥还要去选婚纱~拜~」 我瞠目结舌的站在那,对于老哥的行动力再度佩服不已,收回目光,才发现自己的唇角一直是弯着的。 我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很恶心,但就是控制不住奔腾的好心情。 从小就是哥哥抚养我长大,我们曾经有过一个母亲,但有一天起她丢下我两走了,从此没再回来。 至于父亲,实在不知道是街上哪一个男人。 身为儿子并不想说自己母亲的坏话,但在餐厅驻唱的母亲换男人的速度比老哥换女人的速度还快,人家说有其母必有其子,但我私下觉得老哥肯定是比不上老妈的。 成长的回忆里并没有女人,我的母亲不会照顾孩子,我是被老哥那粗手粗脚的大男人养活的,煮个粥里面都是骨头,还逼我吞下去;家里的脏衣服永远都堆到邻居阿姨看不下去自愿来帮我们洗,更别提三餐了,我们兄弟俩是便利商店的常客,吃了一堆含有塑化剂、防腐剂的东西。 自从母亲离开后,每个月都会有一笔钱固定存入哥哥的帐户,我问是谁寄的,哥哥也不知道,我们都猜可能是离开的母亲,但比起收到这些钱,我们宁可她回来,哥说她肯定改嫁了,不能带着拖油瓶。 哥哥大我七岁,母亲离开的时候我才五岁,社会局把我们安排给一对没有孩子的夫妻,后来他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哥哥本来想带我离开,却被他们强留下,那对夫妻很喜欢我跟哥哥。 哥哥到了十八岁毅然决然带着我离开那个家,开始我们兄弟俩相依为命的生活。 哥哥高中毕业后就去工厂工作,后来开始跟人合伙做生意,卖的是塑胶吸管,那个时候全台湾就哥哥这个公司生产,大赚了一笔。 但是很快就有很多厂商跟进,于是哥哥决定转型,开始跟人合作研发线上游戏,也慢慢朝内陆发展,那边的人才跟工资都比台湾低廉优秀,他成了台商,我一年见不到他几次。 结束回想,我已经踏进法学系的校舍,洁白的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校舍墙砖上爬满了沉绿色常春藤,这所学校的法学系历史悠久,也是我执意要选择它的原因。 才刚找到座位坐下,手机就嗡嗡响起。 『明天晚上六点半,凯悦大饭店,我会派人去接你。哥。』 哇靠,哥的生意真的做大了,出门竟然还有司机接送。 我在心底咂了咂嘴,对这个从小就十项全能的哥哥充满了骄傲。 「请问是佟子齐先生吗?」 晚上六点,两个身穿黑西装的陌生男人站在我的寝室门口,室友一脸痴呆的看着他们。 「请随我们去,佟先生在等您了。」 我迟疑了一下,拿了手机就跟着他们走,一路上很多学生瞠目结舌的看着我们,我只能讪笑回应,后来干脆低下头假装在看手机。 老哥的司机也太招摇了吧!而且怎么那么像保镳啊?他们身上穿着的黑色西装看起来价值不菲…… 「佟先生常跟我们提起您呢,今日一看果然是青年才俊,长的很好看呢。」其中一个”司机”突然开口。 老哥到底平常都在别人面前说甚么啊!我不自在的整了整衣领,望着身上的白色西装,里面是粉红色衬衫配上银色斜纹领带,不得不说老哥很有品味,穿上这些行头再怎么痞的人看起来应该都会变的人模人样。 车子在二十分钟后停在郊区一的装潢宏伟的饭店前面,我从来没来过凯悦这种五星级大饭店,脖子伸的都快抽筋,两个司机领着我进去,经过接待处时想签到,却发现柜台上空无一物。 为什么不给来宾准备签到本呢?那送的礼物应该摆哪呢?满腹疑问正想开口,司机其一低声开口:「子齐少爷,我们快来不及罗。」 于是我不疑有他,快步进了电梯,数字停在15楼,电梯门叮一声打开,我愣愣的望着眼前空无一物的大厅,来宾们呢?怎么连灯都没开? 「老爷,人带来了。」 说话的是我身后的司机其二,他突然伸手一推,我不由自主一个趄趔,站不稳跪在地上。 「让我看看,醒睿极力推荐的孩子。」随着一个声音冷不防出现,我看到一双光亮的鳄鱼皮鞋,目光缓缓往上,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慈祥的脸,他正朝我眯着眼笑,脸上的皱纹通通扯向两边。 「很漂亮呢,果然是个美人,鑫爷爷最喜欢美人了,我家小莲也是个美人喔。」 我一脸痴呆的望着他,嘴巴很不雅的张着。 这是怎么回事?哥呢?婚礼呢?应该看到的与会宾客呢?重要的是,我未来的大嫂呢? 「请问一下,我哥呢?是不是搞错了甚么,我是来参加我哥的婚礼的。」用力咽了口口水,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喔,醒睿用这个理由把你带来啊,真是个不乖的孩子啊。」 那个慈祥的老爷爷还在笑,双眼却倏地闪过一丝凌厉的光,「今天这里并没有举行甚么婚礼喔。」 再怎么迟钝的人也会发现情况不太对,况且这个老爷爷一直让我觉得似曾相似,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我打给我哥问问,是不是搞错地点了。」手才伸进裤袋里,那个老爷爷的声音却震住了我的动作。 「没有搞错喔,你哥哥的确是把你交给了我们,为了抵债,懂吗?」 我望着他一会儿,内心却在想:啊,原来我在做梦,这个梦还真是真实呢,不过内容有点扯。 「这样啊,我哥欠你们多少钱?」既然知道是梦,我就没甚么好怕的,在醒来之前跟他随便聊聊也好。 「你倒是很镇定呢,出乎我的意料。」老爷爷轻抚下巴,若有所思的望着我,「你哥因为开分公司,跟我们旭龙帮借了为数不小的款项,约定的期限到了,他却还不出钱,我也不是很暴力的人,本来只要他一根小指,结果他竟然说要用你来抵债,你看,这是他签的切结书。」 一张纸被递到我眼皮底下,上面真的是哥的签名,潦草的让人想扁。 「我、我要回学校了。」突然一股火窜升上来,老哥耍人是吧,我这就去把他打趴在地上。 但是转身离去之际竟被那两个司机一把抓住,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的扭转,我痛的没形象惨叫起来。 这个梦甚么时候才结束啊,我都痛得快失禁了耶! 第一章之2 「你既然已经被你哥卖给旭龙帮,就是帮里的资产了,子齐。」 那个长的很像肯德基爷爷的老人动也不动的站在我前方微笑,笑容慈蔼却让人不寒而栗到极点,我一脸惊恐的望着他。 「台湾的法律可不准许买卖人口喔……我要见我哥。」忍着手臂传来的尖锐刺痛,我冷汗涔涔的提出请求。 「你还是早点忘了他吧,这对你比较好,」老爷爷伸出手把我从地上扶起来,「小莲知道我给他带了这么个有趣的玩具一定会很开心,走吧,子齐,我们回家。」 我们回家。家。家? 我愣愣的望着他,以往理所当然的平静生活在我身后崩毁,我还来不及说一句话,那两个司机就一副把犯人拖去斩首的猴急样把我往电梯里扯去。 看着楼层的数字慢慢变小,脑子才稍微清楚了一点。我那天杀的老哥竟然把我卖了!而且还是卖给一个老大长得像肯德基爷爷的帮派! 话说那个旭龙帮是甚么鬼东西,听都没听过,我只听过竹联帮。 我被两个司机押着进了一辆豪华的很夸张的宾士轿车,老爷爷也坐了进来,笑咪咪的一直瞧我。 那个模样很像在审视欲宰的肥鸡,我只能把头转向窗外,脑子乱成一团毛线。 我怎么会碰上这种事啊?老哥的生意不是做的很成功吗?怎么会跑去跟帮派借钱?连我这没见过多少世面只会啃书本的宅男都知道,千万不能跟黑道借钱!老哥真是越活越回去,脑子进水。 「我哥……我哥知道我在你们手上吗?」看着窗外的影像飞逝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还是不相信老哥怎么会把我卖了。 他可是我在世上最亲的人啊。 「你哥并不知道你在哪里,但是又可以说他知道。」 肯德基爷爷绕口令一样的话快把我转晕了,看来不可能从这个慈祥老爷爷口中探出甚么,我拚命转着脑子想办法。 几分钟后,车子停在一间加油站,司机其二下车去对面的便利商店买饮料,我趁机对老爷爷开口要求:「我想去厕所。」 「快去快回啊。」老爷爷朝我挥了挥手,银色戒指在他肥短的手指上闪着光。 我忙不迭点头,绕到建筑物后面,确定司机其一正在跟加油站工读生对话,转身就朝入夜的街道狂奔而去。 我喘着气在街上狂奔,每一个与我擦身而过的人似乎都不怀好意的瞧着我,入夜的酒店街就是一魔窟,路上行人每个都像流氓,酒店小姐们旁若无人的站在街上拉客,她们脸上的妆晕得很严重,看起来就像牛鬼蛇神,我只能低着头拚命往前跑。 离开这条街就会进入市区最热闹的地方,这样就不用担心……看到前方熟悉的街景,我紧绷的神经还来不及放松,一个东西突然飞过来撞得我头昏眼花倒在地上。 「啊啊啊啊啊!!!」一个女人的尖叫声伴随着男人的闷哼。 「这条街背后的主儿是谁你们也知道,会不会太捞过界了?」 一个彷佛带笑的声音响起,一双长腿下一秒从我眼前的一家店跨出来,只是那么一瞬间,我跟他四目相对,我看到一双漆黑如墨的杏形眼瞳,似笑非笑的扫过我,落在旁边那个正挣扎爬起来的人身上。 「小高他只是个新人,不知道这是莲哥的场子……」那个女人颤抖的说着,奔向那还趴在地上哀哀叫的男人。 那人闻声依旧岿然而立,像座雕像似的,要不是他的鼻翼处若有似无的呼吸张翕着,我真以为是展示橱窗里的假人。 这人也漂亮的太不真实了。我怀疑他的睫毛长的可以把人活生生戳瞎,那张淡色却丰润的唇也是完美无瑕。 「知道了就滚。」那个被唤做莲哥的人终于轻启朱唇说了一句,我傻楞楞的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唇。 原来这人不是假人也不是哑巴,刚刚那磁性又轻重适中的声音真的是他的。 他叫,莲? 莲? 为什么这个名字这么熟悉啊?是不是最近在哪听过? 我喜欢胡思乱想的毛病又犯,根本没注意到那两个负伤的家伙已经一拐一拐的跑了,突然就剩我一个跪在那。 「莲!」又一个男的从店里冲出来,戴了付眼镜,他看到我时没甚么反应,倒是那个叫莲的一直盯着我看,我被”视奸”的莫名其妙,突然想起自己还在逃难,赶紧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 「你没受伤吧?」 「没有!」我开口,却差点认不得自己的声音,怎么那么沙哑? 「那就好。」他似乎弯起唇角露出一个微笑。 「走了。」他转过身去,眼镜男跟了上去,两人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子齐少爷,我们老爷说,如果你再有逃跑的想法,不要怪他对你哥哥下手。」 我吓得差点跳起来,完全没发现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司机之一。 不是吧,他是猎犬吗?这样也追的到? 不过他的最后一句话瞬间扯回我所有的注意:「我哥在你们手上?不准对他出手!」 跟在后面的司机其二朝我扔下一句话:「你哥哥今后的命运,全都决定在你的配合度。」 我终于颤巍巍的跪了下去,不知是经历了一个太过惊心动魄的夜晚,还是刚刚跑得太累,或者是那个叫做莲,美的不像人的家伙带给我太大的冲击,这会儿我体内一点力气都没有,司机其一也不多废话,把我粗鲁的往肩上一扛,大步朝巷口走去。 我从视线里倒看世界,每个人都冷漠的与我擦身而过,没有多瞧我一眼,也许他们看出这两个司机不是好惹的家伙,没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出手相救。 眼眶终于传来刺痛的感觉,我拚命忍住,不想在这么糗的状况下掉眼泪。 但是此刻的我真的不知道,明天会如何。 第一章之3 回到车上后,一直不敢看肯德基爷爷,他也闭着眼假寐没理我,大概有十成把握我不会逃吧。 我只能选择把视线投向窗外,内心却千丝万缕、心乱如麻。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虐待哥?黑道的行事作风一向残忍,看社会新闻也能略知一二。 说不定……我双眼一亮。说不定,他们这会儿就是要把我跟老哥囚禁在一起。 所以我马上就能看到哥了!想到这,原本僵硬的身子终于放松了一点。 车子在此时缓缓停下,顺着目光望出去,一栋散发着阴森气息的荷兰式建筑印入眼帘。 「下车吧。」司机其二打开车门,我看了肯德基爷爷一眼,他已经在司机其一的搀扶下从另个门出来,正面带笑意望着我。 我有点呆愣,原本预期会被绑到一个长得像监狱的地方。 但眼前这房子分明是肯德基爷爷的家,富丽堂皇无比尊贵,原来台湾还有长的这么像吸血鬼古堡的建筑。 跟着他们浩浩荡荡走进古堡里,我立刻被眼前挑高的大厅高挂的黄金色吊灯惊到,眼睛差点滚出来。老爷爷倒是没把我这乡巴佬的蠢样看在眼里,只是询问站在门边迎接我们那个管家模样的女人:「庄嫂,莲回来了没?」 「还没,少爷今晚会住在苏菲娜小姐那里。」庄嫂面无表情的回覆,眼光终于转到我脸上,「这位就是醒睿少爷的……」 「对对对,就是他。」老爷爷似乎对刚刚庄嫂交代莲少爷去了哪里非常满意,笑容堆了满脸,「子齐,这位是庄嫂,以后就由他负责你的生活起居。」 我再次愣住,照顾我的生活起居?怎么说的好像我成了这里的上宾似的?他们不是要把我跟我哥关起来吗? 「请问……我哥他,人不在这里吗?」感觉事情跟当初想的完全不同,我有点慌了。 「以后你就跟着莲,帮里需要年纪轻的,敢冲,没有案底,犯了罪判的刑也轻的新血,懂吗?」老爷爷把外套脱下,语气稀松平常,庄嫂面无表情的接过来,尽责的像一个活动假人。 我的脑子轰一声炸开!原来老爷爷不是要把我关起来,他要我加入他的帮派,替他杀人,然后…… 「我、我不会做违法的事!」我忍不住退了一步,提高音量表明立场。 「你是被卖到我手上的,算是帮里的资产,你听过一个资产有自己意见的吗?」老爷爷先一步往前走,我看不清他说这句话时脸部是甚么表情,我只知道他的周身突然散布出一股无形的巨大压力,让人忍不住瑟瑟发抖。 原来真正恐怖的人是不需要耍狠就能让人不寒而栗的。 我被庄嫂带到一个房间门口,她只是面无表情的交待:「这房间看的到的东西都可以用,晚点会给你一只手机,专门接收任务,你今天就早点休息吧。」 我一脸迷茫的望着她,很多话想问,例如,我的课业呢?我才大一,开学才两个月,他们不会要我办休学吧?还有,老哥究竟被关在甚么地方?他们有没有虐待他…… 但是老爷爷的话对我造成的冲击还震荡在脑子里,我只能默默点了点头,打开门,一间绝对有二十坪大的房间就这么展现在眼前。 角落一张大床,足够两个我在上面滚来滚去,书桌上放了一台崭新的TOSHIBA笔电,一条纯白沙发横在房间中央,离它五大步远的墙上挂了一个超大液晶萤幕,旁边放了家庭剧院式的喇叭音响。 我麻木跌坐进沙发里,愣愣的看着这应该只会出现在租屋杂志上的高档样品房,再次被旭龙帮的雄厚财力震惊不已。 如果今天我是来做客的,一定会兴奋的这边摸摸那边看看,可我不是,我甚至不是被囚禁在这里,我是被他们用强迫方式雇用的来替他们杀人的。 庄嫂说的手机跟任务,一定就是指杀人的任务吧。 偌大又静谧的房间里只听的到墙上秒钟的滴答声,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我不敌困意侵袭,竟慢慢阖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通透寒意让我全人一阵,倏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躺在那沙发上,灯也开着。 我猛然望向墙上时钟,凌晨三点,我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现在是人陷入深沉睡眠的时机,应该也包括那个老爷爷跟庄嫂吧。 我知道两个司机都不住这,因为送我们进门后他们就走了,现在这宅子里应该只剩我们三个,不过也不一定,不是听说还住了一个叫莲的家伙吗? 不过听庄嫂说他今晚不在。 好时机,不会再好了。 我必须逃出去,然后,然后怎么办?报警吗?那哥呢?会不会被他们怎样? 我的内心如同翻腾的海浪,每一秒都在走与不走之间徘徊拉扯,直到我觉得胃抽筋似的痛。 不管了,先逃再说!我才不要加入黑道!从小的志愿就是当一个正义凛然的法官,所以才会去进法学院,我绝对不能让自己的手沾染上任何污点。 至于老哥……刚刚听庄嫂的话感觉他们对老哥似乎没甚么深仇大恨,毕竟老哥欠了他们一大笔钱,如果真把老哥杀了,他们也没好处不是吗? 把一切都合理化之后,心情突然轻松很多。从小我就擅于在面对选择的时候,在心中把好处坏处一项项列出来,然后思考利弊得失,如果前者好处多于坏处,即便只多了一条,我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反之亦然。 轻手轻脚推开窗户,才二楼,稍微把脚伸长一点就能踏到地面。 夜黑月风高,子齐夜遁逃。真是好诗。但是脚才踏到地上走没几步,就听到庭院远处传来清晰的说话声。 不是吧,清晨三点耶,应该只有醉汉才会在马路晃上吧?况且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赶紧闪到一棵树下,心中突突乱跳,不知道会遇到甚么状况,不禁感激这偌大庭院跟密麻树丛,易于藏身。 有两个人慢慢走近,我紧张的屏息等待。 交谈声经过我藏身的大树,往大门口走去。 该不会,这两个人就是老爷爷说的莲少爷吧?不是说了今天不回来吗?我紧张的吞咽,背紧紧贴着树干,等待他们进屋去。 交谈声突然消失,我愣愣的望着天空,苍芎依旧是浓沉的墨色,昼夜即将转瞬交替之际,整个世界如同妖娆妩媚的荡妇,有着绝对的吸引力及危险性。 侧耳仔细聆听,确定没听到开门声,心中纳闷那两个人莫非是穿墙而入? 正想回头偷看情形如何,耳边突然传来一个轻柔漂浮的声音:「是谁在那里?」 好像噩梦转醒的那一刻,背上瞬间汗湿一片。我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慢慢转过身,对上了一双杏形魅惑的双眼。 果然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叫做莲的人。 第二章之1 月上云收,我只能隐约看到眼前那人的轮廓,还有一双铮明瓦亮的双眸,在银白月光晕染下,闪着近乎金色的光芒,正若有所思的盯着我。 完了,没想到肯德基爷爷口中的莲少爷,竟然就是我逃跑时在酒店前面遇到的家伙。 「你在干嘛?」”莲少爷”开口了,但内容却让我硬生生跌了一下。 他没有问我「你是谁」或「你在这里做甚么」,他问「你在干嘛」…… 「我想……出去走走。」我边说边往旁边走去,尽量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你是谁?」没想到莲少爷竟然加了这么一句,我终于华丽的摔在地上。 老兄,你问话的顺序会不会错了……我狼狈的爬起来,一身冷汗。 这家伙长的不男不女,或说比女人还要漂亮,而且看他教训那个流氓的气势十足,让人不寒而栗。 没想到却是个脑残,果然人无完人,物极必反。 「我是一个一点也不重要的路人,只是不小心散步进你家庭院。」我装出一副非常认真的表情唬弄眼前这个漂亮的脑残,一边还咂了咂嘴环顾四周让自己的演技更加精湛,「你家真大,哈哈,不过时候也不早了,先走罗。」说完也不管他还要说甚么,拔腿拚了命的往前跑,形象甚么的吃屎去吧。 就在即将跨出这个宽广的不像话的庭院时,脚踝处传来一个尖锐刺痛,我像一只中弹的羚羊砰一声摔倒在地,还搞不清楚发生甚么事,手就被一个人踩住。 「本少爷问你话,竟敢不回,好大的狗胆。」 颤抖的抬起头,莲逆光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瞅着我,那双杏形的眼睛里迸射出一丝残酷的冷然。 他身旁那个眼镜仔推了推镜框,轻声提醒:「这家伙会不会就是老爷子先前跟我们提到的……」接下来的话我听不清楚,眼镜仔附在莲少爷耳边像佞臣一样低声说话,还边往我这瞧,给人感觉超差的。 一阵交头接耳后,莲少爷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望着我,突然伸出手一拉,我就被从地上拖了起来。 脚裸处的刺痛这下更明显了,我忍不住低头检视,发现裤管下的胫骨不知被甚么东西割伤,正在渗血。 「走的动吗?」莲少爷一手紧紧抓着我,另一手闲闲插在口袋里,表情没甚么起伏。 我只能点点头,内心深处却非常确定弄伤我的人一定是他。 但他是用甚么东西这么准确的割伤一个高速奔跑的人的脚裸的?那并不是一个很容易瞄准的目标耶。 「那好。」他说完就力大无穷的扯着我往屋子走去,我慌乱的望着离我不过几步远的大门,不敢相信这天衣无缝的逃跑计划就这么宣告失败。 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看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似乎拥有一股常人没有的怪力,脾气也不小,直接跟他正面冲突肯定没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逃是一定要的,但不急于一时。 望着越来越远的大门,我只能这样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否则眼泪真要飙出来了。 回到屋子后,莲少爷终于说出今晚的第六句话:「你叫甚么名字?」 我跛着脚望着他,真觉得眼前这人脑子不太好,但还是很谨慎的回答:「佟子齐。」 莲少爷呆了两秒,用他那无与伦比的美声轻声重复:「童子鸡?」 我突然一点也不觉得这人的声音好听了。 「噗哈哈哈!」眼镜仔竟然还很捧场的爆笑出声,一边用力拍了拍莲少爷的肩膀。 狼狈为奸,物以类聚。我在心底恨得牙痒痒。 「以后你就叫小东东。」莲少爷没有笑,正经八百的望着我。 「小、小东东?」我努力的思考自己的名字里有哪个字发音跟东一样,发现没有。 「你长得很像小东东,所以就叫小东东。」莲少爷说完,姿势优美的坐了个伸展动作,打了个大呵欠。 我从来不知道打呵欠也可以这么帅的,他修长的肩颊骨随着伸展的动作一鼓一缩,透过薄外套可以清晰望见里面手臂肌肉的线条,像一个优雅敛足的职业舞者。 直到几秒后回过神,才发现莲少爷已经回房里去了,只剩我一个站在玄关吹冷风。 回到房里却再也睡不着,今天一整天遇到太多人,而且都是对我不怀好意,甚至出手伤我的人。 我蜷缩在床上,夏末秋初,室温骤降,但却固执的不愿盖棉被,还暗自祈祷如果能这样一病不起该有多好。 旭龙帮,我真的无法喜欢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哥这个王八蛋,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我紧紧抓着柔软的床单,在自怨自艾的情绪里慢慢闭上双眼。 第二天我是被庄嫂的叩门声唤醒,一看时钟发现竟然已经下午一点,腾的从床上跳起来,洗了把脸就打开门随着庄嫂下楼。 原本还忐忑住在别人家还这么晚起,进了饭厅才发现偌大长桌上摆了几碟菜,似乎只有我一个人用饭。 怀着十足愧疚的心慢慢坐下,食不知味的嚼着,看庄嫂在身边忙进忙出,忍不住出声询问:「请问……老爷爷呢?」 「叫他鑫老爷,老爷一早就出门了。」庄姨虽然不苟言笑,倒是有问必答,我发觉她人似乎不错。 「请问,莲少爷,是鑫老爷的……孙子吗?」我把口里的饭咽下去,道出一直以来的疑问。 「仇莲少爷是鑫老爷的亲生儿子。」 庄姨的话成功的让手里的叉子抖了一下,旋即又被我紧紧握住,心有馀悸的吁了口气。 鑫老爷年纪这么大,却有个可以当他孙子的儿子。 黑道世家果然令人匪夷所思。 第二章之2 突然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莲少爷睡眼惺忪的踱进饭厅,他半睁的眼蒙了一层薄雾,睫毛微扇,看起来虚幻的不像真人。 这种感觉非常诡异,就像身在一个三次元的空间,突然出现一个五官甚至全身比例都像3D—MAX才做得出来的那种完美轮廓,漂亮的非常不真实。我很想知道他出生的时候是不是跟别人一样脸皱皱还长满了胎皮。 仇莲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来,庄嫂早已在他面前摆上一个盘子,里面只放了两个金橙橙的荷包蛋。 我注意到他柔软的发丝竟然翘起来一绺,忍不住抿起唇角轻笑。 仇莲半睁的眼眸突然睁大,落在我身上,彷佛此刻才发现这个空间里除了庄嫂还有别人。 「小东东,早。」他朝我弯起单边唇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在我的心脏被他这个表情电的疯狂乱跳的时候,他已经低下头一口一口咀嚼盘子里的蛋,彻底把我晾在一旁。 看他没有聊天的兴致,我也不想自讨没趣,草率扒了两口饭就想起身离去,庄嫂在这时闪到我面前:「子齐少爷,鑫老爷交代,今天一天,请您跟着莲少爷,他去哪里你就去哪里。」 我愣住,内心怨念十足,但又不敢发作,只能默默坐在那等。 仇莲吃完最后一口,拿起放在桌上的餐巾纸擦了擦脸,态度极其优雅流畅,他的眼神再一次落在我身上:「咦,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非常怜悯的望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长的得天独厚的年轻人脑袋会像进了水一样。 「我十分钟前就在这里了。」想起昨晚没有正面回答那家伙的问题下场凄惨,我很识相的回道。 仇莲的眼睛又在我脸上转了几秒,眼睛弯了起来,露出一个可以让人心脏瞬间爆裂的倾城微笑:「你长的真的很像小东东。」 我发现他的笑容具有点亮世界的魔法,我的心跳跟血液开始以不正常的速度狂跳奔流,完全无法移开视线。 「小东东是谁?」我讷讷的开口,自忖此刻的表情一定很像个呆子。 「小东东原本答应要跟我共度一生,但是他死了。」仇莲垂下眼帘,声音低低的。 我呆呆的望着他,然后赶紧掐了自己大腿一下把漂浮的神智唤回来。 这个小东东,该不会是这家伙的恋人吧?这家伙,该不会是同性恋吧? 因为小东东再怎么听都像男生的名字啊。 我下意识往后挪了一点,印象中的同性恋都很娘,动作很黏,给人感觉很恶心。 虽然这个仇莲除了长的像女人之外举手投足皆透露着十足的阳刚味,但是谁知道呢,说不定他在那个小东东的面前就是翘着莲花指扭着屁股说话的呢。 恶心。我轻皱眉尖。 「喂,你相信轮回吗?」仇莲突然开口。 「啊?轮……轮回?」 「对啊,说不定你是小东东的转世呢,不然为什么你们长得那么像?」仇莲说完站起身,「等会儿我跟阿嵩要去许门一趟,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 我内心被很多疑问充塞,想到鑫老爷说的,关于把我留在帮里的”用途”,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该不会,他们要去许门械斗火拼吧!? 「那是哪里?」我在心中下决定,如果仇莲要带我去杀人干架,我一定二话不说从他眼前跑走。 「一家海产店。」仇莲看了我一眼,表情淡然。 我跟仇莲才刚走出大门,那个眼镜仔已经站在那,修长的身形斜倚着电线杆,呈现一个微弯的S形。 说真的,仇家人都长得很好看,不论那个莲少爷,还是这个仇嵩,如果这眼镜仔不是总用一副打量的眼神注视我,会更讨人喜欢一点。 他开了车门,仇莲坐进副驾驶座,我只能跟着爬进后座,一进去就听到眼镜仔不满的抱怨:「莲,这家伙真的要跟你住在一起啊?老爷子一般不让外人入住龙庄的不是吗?」 还龙庄咧,不就是一栋长得很像鬼屋的荷式建筑吗?况且又不是我自己要住进来的。 「老爷子应该是卖阿睿人情吧,虽然小东东是被他老哥卖进帮里的,还是多少会礼遇一点。」仇莲答道。 我伸长了耳朵,内心闪起一线曙光。老哥的面子果然大,竟然跟旭龙帮当家鑫老爷交情匪浅,连欠了债都没跟对方撕破脸。 我悄悄松了口气,这是不是表示老哥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了呢? 「甚么小东东?」眼镜仔愣了下。 「就他啊,」仇莲从后照镜瞥了我一眼,眼睛弯了起来,笑得让人心脏乱蹦,「阿嵩我跟你说,你不要看小东东长得像个女的一样,他很厉害喔,今天突然就出现在我面前吃早餐,好像会瞬间移动一样。」 我靠,这会儿我都不知道该从哪一点开始吐槽了!这个长得这么红颜祸水的家伙竟然说少爷我长得像女人!还有,瞬间移动又是甚么鬼? 「莲少爷,」我终于隐忍不能,压抑着开口,「我叫子齐,还有,今天早上是我先进饭厅的,我一直坐在那里,只是你没看到罢了。」我省略了”脑残的”三个字,因为怕死。 眼镜仔闻声叹了口气,一边驾驶一边转无奈的瞅了仇莲一眼:「你这家伙还真的在睡醒一个小时之内完全看不见也听不见耶,要是禅叔在这里,肯定会哭的!」 我愣在原地,搞半天仇莲这家伙第一次看到我时根本没醒!这家伙也太强了吧,没醒时都可以露出那么勾魂的笑容,这人摆明是狐狸精转世啊!我鬼使神差的想到小时候看的漫画”封神榜”里的妲己。 「禅叔不会哭,他只会把我吊在树上整整一天。」仇莲闲闲的开口,仇嵩则不屑的哼了声。 我则彻底愣住。这个禅叔也太慓悍!竟然敢对台湾南部第一帮派的太子爷动手!莫非这家伙是连黑道都畏惧三分的大人物? 「请问,禅叔是谁?也是帮里的人吗?」我小心的开口,一边还从后照镜偷偷瞄了仇莲一眼。 「他是那家伙的师父,当今少林寺的方丈。」 出乎意料的,回答我的人竟然是眼镜仔。 「方丈?」我脑子瞬间打结,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年代还有方丈?」 「嗯,少林寺至今仍是保存中国功夫最全的门派,只不过他们现在已经多角化经营,把功夫当成赚钱的噱头。」仇莲终于加入话题,手指无聊的在窗上轻敲。 我是有听过少林寺举办过青少年夏令营,甚至贩卖印有武功秘笈的T恤,俨然成了把武功包装成商品的公司,那些和尚们似乎也不需要理光头或吃斋念佛。时代变迁,能适应此道的东西才能存活下来。 不过最让我意外的是,仇莲竟然曾经入过少林的门学功夫!我震惊的看着他的侧脸,努力想像他曾经剃光头,穿着一袭袈裟的诡异模样。 「当初是老头送我去拜师的,那年我十岁,学了五年就回来了。」仇莲转过来望着我,那双粉色的唇微微勾起,我赶紧点了点头掩饰自己的心跳。 即使身为同性,这家伙的脸长得也太过刺激,我真的很想剥掉他衣服检察一下这人是不是跟我一样”带把”。 「所以鑫老爷希望你学功夫将来好继承旭龙帮,对吧?」我越来越觉的鑫老爷是个很有远见的人。 难怪昨晚仇莲能在那种情况下让我倒地不起,他应该是用石头砸中了我的脚裸。 旭龙帮的位子如果交给他,应该没有人会不服吧。 「啊?没有,老爷子从来不希望我接管旭龙,当初送我去学功夫只是为了防身。」仇莲慢条斯理答道。 我这会儿真觉得鑫老爷太有自知之明!很早就看出自己的儿子长得一副殃国殃民的祸水样,没有护身之的功夫很容易被别人拐走卖了。 车子在此时停在市区一幢巨大的办公室大楼前面,我眼睛一转就看到大楼旁一家同样装潢的富丽堂皇的海产店,终于在心底舒了口气,仇莲没骗我。 但我还是不懂为什么要来这里,莫非是黑道要谈生意?如果谈不拢该不会拔枪相向吧? 我抖了抖望向仇莲跟眼镜仔,这两个公子哥模样的家伙看样子没带枪,也不多带几个小弟,等会儿真要开打,千万别把我算进去啊! 脑子里万般思绪纠缠乱窜,又不能临阵脱逃,只能跟着那两个公子哥走进去。 第二章之3 「莲哥,嵩哥!」几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站在门口朝他两点头致敬,有人甚至还朝我礼貌性的点了个头。 一想到这些人看起来跟常人没两样,骨子里却是杀人不眨眼的黑道就浑身发毛。 念头一转,现在的我不也一样吗?我是旭龙的人,对别人来说,我就是个黑道吧? 我们被领着朝二楼走去,拐进一间能容纳几十人的厅,只见三个人围着桌子坐着,每人身后都站着三四个面无表情的家伙,这莫非是传说中”三巨头的聚集”? 其中一个前额光秃的人一看到仇莲他们,马上出手招呼:「唉呀,小莲,阿嵩,快点过来!」 小莲!我突然觉得这个腻称还真适合某个长得沉鱼落雁的家伙。 「许伯。」眼镜仔礼数十足的朝他点点头,仇莲跟大爷一样一屁股坐下,那个许伯也不在意,眼睛转到我身上:「小莲,这是你新收的小弟?」 「是宠物。」仇莲那杀千刀的家伙竟然这么回应,说完还朝我痞痞一笑。 「那也坐吧。」许伯看我的表情突然有点不自然,但姜依旧是老的辣。 该死!现在我的厌恶榜里,老哥第一、眼镜仔跟祸水莲同排第二! 「小莲啊,许伯在林口、西门町、淡水已经开了三家海产店,这次旭龙考虑开店,请我们许门当顾问是正确的,喏,我们请的厨师一定是顶级的,这事交给我们准没错,要你家老爷子放一百二十个心。」 我听着许伯大力推荐过去的经营方针有多成功,分店一家家开,几乎占去北市十分之一的海产市场。 原来这些黑道份子除了打打杀杀,还会好好的坐下来谈事情。我有点大开眼界。 这么想着时,菜已经一道道上来,瞬间摆满一大桌,每道菜表面都是油光润泽、飘香十里,装盘也十分讲究。 看来这个许伯不只是纸上谈兵。 仇莲安静的听他吹嘘,伸长手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我盯着他,再次赞叹帅哥吃东西就是跟一般人不一样,连吞咽时喉结上下滑动的画面都变成一种诱惑人的暗示。 「小东东,你也吃吃看。」没想到下一秒祸水莲竟然夹了一块鱼肉丢进我碗里,大伙的目光全都转到我脸上,眼镜仔这会儿注视我的表情已经是明显的厌恶了。 我只能困窘的轻声道谢,低下头把鱼肉扒进嘴里,这时许伯的声音又喋喋不不休的传来:「许伯伯请厨房做的这道,就是本餐厅的招牌菜,偷偷告诉你,卖点是我们私下进鲸鱼肉,数量稀少所以非常昂贵,这个噱头一打出去,还没开张就造成足够话题,将来旭龙帮委托我们开的新店『一东味』,也将比照办理。」 仇莲微笑放下筷子,先帮他斟了一杯茶:「一东味当初就说了走的是高价路线,不过没想到许伯伯想贩售保育类动物,海关那边,可以吗?」 「我的人脉你还怕?只不过捕捉鲸鱼需要特殊的船只与资深的远洋航员,可能价钱方面……」许伯欲言又止,面带微笑。 「说了是由旭龙出资,我们当然会支援到底。」仇莲把话茬接下去,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 「这个是……海豚肉耶。」我喃喃自语,突然意识到自己声音有点大,赶紧闭上嘴。 「你说甚么?」许伯的脸突然一阵青一阵白,他光亮的额头上浮起青筋:「你乱说甚么!你是说我被人骗了?海豚肉跟鲸鱼肉都分不清楚吗?」桌子一拍,他脸上松垮的肉抖了下。 我惧怕的缩了下,但却万分肯定自己没记错。从小老哥就带我吃遍大江南北,我的记忆力极好,也包括记住食物的味道。 「看样子不是许伯伯被骗了,是旭龙被骗了。」仇莲突兀的开口,脸上的表情三分戏弄三分认真。 「小莲你这是甚么意思?」另一个看起来年轻几岁却头顶微秃的男人严厉的瞪着仇莲。 「很简单,捕海豚需要的人力物力比捕鲸鱼少得多,入关也简单的多,所以你们挂羊头卖狗肉,用海豚肉欺骗消费者,也让旭龙心甘情愿付给你们大笔款项去”捕鲸”。」仇莲面带微笑,但却不是真的在笑,一抹狰狞跃上他绝美的面庞,在场的人全部噤声。 许崧进一张脸早已扭曲变形,双手放在桌上阵阵颤抖,不知是惧怕仇莲鬼神般的表情还是太过愤怒。 「老兄弟,这是真的吗?」那个目光犀利的男人不敢置信的转头望向老友。许伯咬着牙没出声。 「去厨房查查不就知道了?阿嵩!」仇莲朝眼镜仔比了个手势,他马上起身往门外走去。 我坐在位置上看着眼前这暗潮汹涌的鸿门宴,震惊的不是这场黑吃黑被当场揭露,而是祸水莲竟然会相信我讲的话。 我是被老哥卖进旭龙的,仇莲以前根本不认识我,他为什么会相信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呢? 「这小家伙是谁啊?谁让他进来的?!」许伯突然一掌拍在桌子上,左右两个魁武的家伙立刻冲上来把我围住,电光火石之间,仇莲推开椅子站起来,他手上的叉子分毫不差的抵着许伯的咽喉。 「如果等一下阿嵩在厨房发现的是鲸鱼肉,小弟的一只手就赔给你们,不过如果找到的是海豚肉……」他垂着眼,面颊微偏,目光凌厉:「我恐怕要把此事原原本本告知我家老头喔。」 许伯发不出声来,那两个壮汉也顾忌仇莲不敢有所行动,场面一下子沉滞安静到连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我以前一定是眼睛瞎了,才会觉得这家伙长得像女人。刚刚仇莲浑身上下散发的气场生人勿进,爷们到不行啊! 眼镜仔已经晃了回来,丢了一块东西在桌上,许伯的肩膀一僵,嘴唇惨白的蠕动几下却没出声。 我趁机仔细看清楚,毕竟平常不是那么容易看到未经处理的海豚鳍。 「这餐饭吃得很尽兴,谢谢许伯招待。」仇莲站起身,我也赶紧跟上,一边还哀怨的瞥了餐桌上未动的佳肴一眼,惋惜不能多吃几口。 「这算是许门的末日吗?」走出海产店,眼镜仔推了推眼镜,镜片闪着白光。 「等老头发落吧,反正我只负责帮旭龙清除一些障碍。」仇莲的话突然顿住,转过来看着我,我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抓着他的手肘,立刻放开他,没想到仇莲的目光完全没有谴责,只是温柔的开口:「你有话要问我吗?」 「我很好奇,刚刚在餐厅,你为什么会相信我说的话?」 「因为小东东的味觉其准无比,你说是的话,没人敢说不是。」仇莲一边大跨步往前走,长腿在地上拖出了长长的影子。 「我不是小东东。」这会儿我真觉得这男人精神有点毛病,必须打醒他。 「你是。」仇莲很固执。 我看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也没甚么意思,干脆闭上嘴不说话,仇莲迟疑了一下又开口:「小东东,你生气了?」 「我没有。」话说出口我又后悔了,他叫我小东东我是在应甚么啊! 「那就好,就知道小东东不会生我的气。」他弯着眼朝我微笑,竟然比身后的艳阳还耀眼万倍。 我望着光影在他肩上跳跃,他眯着眼笑的悄然无声。 一股酸楚之情突然充斥胸腔。 看来这个莲少爷真的很喜欢他那位叫做小东东的恋人呢。 第三章之1 隔天早上我被鑫老爷找去,他穿着一件呢绒格子外套,脖子上挂着一条金光闪闪的项链,我越看他越像肯德基爷爷,自忖他的年纪真可以当我爷爷,却还有仇莲这么小的孩子,越发觉得黑道老大的生育能力无人能及,越老越威猛。 不过看这个仇鑫长的慈眉善目相貌平平,却生的出祸水莲这样的品种,可见他的夫人一定拥有倾城倾国的容貌。 「我听小莲说了,许门的事你帮了大忙,其实他们跟我们做的多方买卖都不诚信,常暗中捞油水,我早就怀疑他们,所以这次才会派小莲过去处理。」鑫老爷子坐在沙发里,双手交叠。 「鑫老爷,」我想起仇莲早先说的话,提出深藏的疑问,「莲少爷曾经告诉我,你从未要他继承旭龙,但他如今不就是在帮您做事吗?」 虽然看似威风,但永远不知道下一步会如何,这是我对黑道的印象。 应该不会有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踏上这条路吧?即使他们自己已经深陷其中。 仇鑫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淡淡开口:「若衡等辈,不可多得,现在的旭龙,没有像莲这种身手的人,就算我不希望他涉及帮务,也不得不这么做。」 我理解的点了点头,顺着接下去:「鑫老爷很有远见,虽然当初送莲少爷去学功夫只是为了强身,没想到他反而成为旭龙帮的中流砥柱。」 仇鑫没有回话,只是淡淡扫了窗外的枝桠一眼,轻声开口:「其实都是我的错,当初送他去学武,也是情势所逼。」 我望着老人的侧脸,完全不明白这番话是甚么意思。 想了想,还是决定先问出霸占我一个晚上的问题:「鑫老爷,请问一下,莲少爷有一个叫做小东东的恋人吗?」 肯德基爷爷一脸错愕的转过头盯着我,终于笑出声:「哈哈,没有,没有,小莲跟他再怎么样都不可能成为恋人,不可能。」 我内心一紧,莫非这段恋情还是禁忌来着,两个门不当户不对的人相遇相恋,却一路碰到无数阻碍,甚至最终天人永隔……祸水莲,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叫你祸水了,我要叫你悲情。 「喏,这是小东东的照片。」 仇鑫不知何时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相框,迳直递到我眼前。 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窥见这个叫小东东的庐山真面目,感觉真是非常复杂。 我有点颤抖的伸出手,在把相框翻过来的那千分之一秒,时间恍若静止,我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深处会抗拒去看它,而答案在照片里的人印照进眼眸时终于揭晓。 那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她抱着一只白色萨摩犬,笑容犹如轻拂枝头的春风,睫毛浓密到投下厚重阴影,鼻梁圆润,朱唇微弯。 光是看着她就觉得世界美好,让人以为天使降世。 但是美好的感觉转瞬即逝,内心深处却传来突兀的刺痛,我错愕一愣。 「好、好可爱。」掩饰住那种诡异的疼痛,我只能把相框递回去,声音却飘忽的不像自己的。 仇莲眼睛应该是瞎了吧,我跟那个小东东究竟是哪一点相同了?之前还以为小东东是男人,没想到是个清澄秀丽的可爱女孩,若真要说我跟这个小东东有那一点相同,应该是我们两个都是人吧。 难怪仇莲会对她毕生难忘,魂牵梦萦,我终于懂了。 本以为解决了一个问题会让心情变得轻松,此刻却感觉恍若沉重石块压在心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啊,对了,你从明天开始复学,你把每天上下课时间跟司机交待一下。」 我诧异的望着老人,他却从怀里掏出一叠钞票递给我:「生活费,不够跟我说。」 这会儿我真的傻住了,有点迟疑的接下来,眼睛却不安的瞟着仇鑫:「鑫老爷,我不是被我哥卖过来的吗?」 「混黑道未必不需要学历,你读的又是法律,将来考个照当旭龙的专属律师也不错,我这叫长期投资,不看眼前。」仇鑫朝我挥了挥手,笑容慈祥的像邻家爷爷。 我想,旭龙帮会这么强大,不是没有原因的。创造时代的,从来都不是事件,而是人。 才回到房间整理完,司机浩成哥已经在门口等我,他是专门接我上下学的。 坐进这辆窗户都严实的贴着不透光贴纸的黑车,我真觉得自己不是被卖来抵债,而是攀上了豪门。 踏进法学大楼的时候,同系的几个朋友过来跟我攀谈,听着大家一般日常的谈话,真觉得简单的日子就是幸福。虽然现在还能在这里读书,但不知道何时开始必须为旭龙帮效力,鑫老爷还负担了我的学费,我欠旭龙的也更多了。 最后一堂课结束时已经下午五点,浩成哥高大的身躯出现在校门口,我赶紧跑过去。 「今天晚上老爷子会回宅邸吃饭,他想知道你今天上学的情况。」坐进车子里时,他这么说。 我应了声好,内心深处却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我跟哥哥差很多岁,哥哥开始把重心移往内陆后我两就很少见面,在十五岁前我跟领养家庭住,但不太敢跟他们聊天,总觉得自己是外人,我的养父母生意都很忙,他们有了小孩后我义无反顾成了褓母,有时候期末考前夕还必须一边拍着婴儿等他打嗝一边K书。 十五岁之后我搬出去一个人住,回家后总是面对冷清的空气,那种连寂寞都无法述说的寂寞,一点一点的把人掏空,直到所有感觉都慢慢消逝。 回到龙庄,吃饭的时候只有看到鑫老爷,庄嫂面无表情的忙进忙出,我左顾右盼后一会儿,开口询问:「莲少爷呢?」 鑫老爷一边用刀叉切割带血的牛肉,一边微笑回应:「小莲帮我去处理事情,可能会晚点回来。」 我点了点头,却掩不住内心的失落。不过才一天没见,我一副怨妇样是演那出啊!差点想用力拧自己以示惩戒。 隔天早上问庄嫂,仇莲还是没回来。 我发现去学校的路上,天似乎没之前那么蓝,回到久违的课堂上,也没有昨天那么开心。 晚餐时间还是没看到仇莲的影子,鑫老爷似乎不在国内,听庄嫂说他常往大马跟新加坡跑,说他在那边有几个姨太太。我听了只能佩服,年纪一把了还生龙活虎犹如一尾活龙。 晚上我捧着『社会国之法理基础』划重点,下周的小考虽然势在必得,但更充分的准备总是好的。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的响着,敞开的窗送进沁凉微风,我不知道自己睡着了,直到一个细微的声音把我吵醒,睁开眼,屏气凝神听了一会儿,声音是楼下传来的,我警觉的站起来。 龙庄位于郊区,从未有过访客,偌大的宅邸总是宁静的恐怖,如今怎么会传来交谈的声音? 轻轻打开房门,仗着这栋房子里还有庄嫂跟两个司机,有恃无恐的走下楼想一探究竟。 一楼连一盏灯都没开,伸手不见五指,我站在楼梯的最后一层侧耳倾听,奇怪,怎么声音消失了? 等了几秒,黑暗中依旧只听到自己胸腔心跳的声音。 诡异的晃了晃脑袋,准备回房,突然一个机灵,我倏地转过身去。 一个人站在身后的黑暗里,我看不见他的脸,只有隐约的轮廓。 「是谁?」我的神经紧绷,声音无法控制的颤抖。 「小东东,这么晚还不睡,该不会在等我吧?」 听到这声音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深处传来一股悸动,像是挂记已久的人终于有了回音,我想起八岁时发生的事。 第三章之2 哥哥代表学校去参加全县科展,那天晚上就跟同组成员住在比赛城市的旅馆。 那是我第一次跟他分离这么久,好像做甚么事都不对劲,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总想着明天睁开眼睛应该就能看见哥哥了,后来也不知熬到多晚终于沉沉睡去,才睡了两小时又突然惊醒,就这么一直躺到天亮。 我知道自己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这也许是我会选择读法律的原因,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法条律例让我感到安心,只要国家不垮政府存在,法律就会存在,不论你是穷人还是富人,都必须谨遵教条。 我听着仇莲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这人会让我想到哥哥跟很久远以前的事。 「你回来的好晚。」我开口,声音在宁静的子夜听起来分外清晰。 仇莲站在那没动,似乎在审视我,适应了黑暗,我渐渐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他在笑着,唇角微微勾起,双眼却清澄的像映照月光的湖面,粼粼荡漾。 「快去睡吧,再看下去天都亮了。」仇莲开口,然后他往一楼的另一边,他的房间走去。 我莫名其妙的望着他的背影,以为他有话要对我说,才一直盯着我的脸。 这家伙果然是怪人。我搔了搔耳后,正准备转头,突然发现他走过的地方似乎有甚么东西,颜色很深…… 下一秒我看清楚了,是血迹,在他走过的路上,拖曳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我双眼圆瞪,因为实在太过害怕,声音竟然梗在喉头。我颤抖的望着他的背影,终于喊出声:「莲少爷!」 他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我看着地上那条蜿蜒如蟒般触目惊心的殷红,鼓起勇气跑过去抓住他的肩:「莲!你流血了!」 从我的角度能清楚看到他下颌骨的形状,还有收敛高挺的鼻梁,却看不清他的眼。 「莲!你流血了!」我发现自己的声音反常的拔高,抓着他肩膀的手微微颤抖。 他终于停下脚步无声望着我,那双眼浓的跟墨一样化不开,却带着淡漠的疏离:「流点血不会死人,不需要这么用力的抓我。」 我被他冰冷的话语刺伤,下意识放开了他的手,他瞥了我一眼,转过头去淡淡说了句:「晚安。」 我像一尊雕像一样站在那直到听到前方传来关门声。 其实我一直希望他能回过头,希望他能再一次对我笑。记忆中,除了试图逃走的那个晚上他的表情很恐怖之外,他对我一直很友善,应该说,太过友善,其实仇嵩对我的态度还比较正常。 我明白原因,他叫我小东东,他一直把我当成那个死去的恋人。 但我竟然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这样的特殊待遇,甚至萌生『一直这样当小东东的替身也不错』的想法。 在那站了很久,确定他不可能折回来,我才颤巍巍的转身回房,但双腿却无法使力,胃也翻腾得难受。 把自己抛进床里,连衣服都没换,我把脸埋进枕头,心脏还是噗通噗通的跳着。 仇莲生气的样子好恐怖。我没有见过他这样的表情。 第二天进到饭厅时,竟然看到一个人已经先坐在那里。 我连呼吸都不敢,只是呆呆的望着他,慢慢走到餐桌前,坐下。 正在专心帮烤土司抹上一花生酱的仇莲抬起头,那一瞬间我的心脏无法控制的用力收缩。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我下意识咽了口口水,他突然露出一个干净无声的微笑,原本在脑子里纠结了一个晚上的烦闷情绪瞬间不翼而飞,我没有说话,只是坐下来,心情复杂又纷乱。 我跟仇莲才认识多久,为什么他能够那么轻易的左右我的情绪呢?此刻,我觉得最陌生的,是自己。 那人望着我半晌,停下手里的动作,眼睛停在我脸上:「对不起。」 有一秒钟我以为听错了,愣了下才抬起头看他,他纤长的睫毛末梢沾着阳光,微微发光,他脸上的表情是我熟悉的那个仇莲,那个把我当成小东东的仇莲。 但我不是小东东。 一股无法言述的痛苦在体内横冲直撞,却不得其门而出。 他现在的微笑,他的温柔,他的道歉,全都是对着小东东,不是我。 「你今天不要去学校,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仇莲冲着我眨了眨眼睛,拿起吐司咬了一口,我发现那上面的花生酱都快”雪崩”下来了,说他在吃面包夹花生酱,不如说是花生酱夹面包。 「可今天有一堂课要上台报告,我必须把自己那份资料交给报告的同学。」我不敢注视那张漂亮的脸太久, 只好用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餐盘里。 「也对,学生应该以课业为重。」仇莲勉强扯出一个笑脸,但我发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落寞。 「其实,我可以先把报告用的资料拿去给他,就是那个……其实我也不一定真的要出席。」 仇莲愣了一会儿,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像是要确认般专心望着我:「你的意思是?」 「你要带我去哪里?」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他迷惘的表情呆呆的很可爱,我的心跳声擂鼓震天。 「一个你以前肯定没有去过的地方。」他笑的眼睛弯了起来。 「小东东……有去过吗?」我一边囫囵吞枣的把荷包蛋塞进嘴里,忍不住开口。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突然来这么一句,握着杯子的手微微收紧,望着杯口氤氲的热气,好一会儿后才淡淡开口:「没有,她不喜欢吵闹的地方。」 也是。我看照片上那个天使般的女孩生的粉妆玉琢,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我们才踏出家门,仇莲的手机就响起,他接起来,应了一句:「嗯,我跟小东东在一起,啊?甚么?」他的眉头不爽的皱起来,双眼蒙上一层阴郁之气,「不要,今天我不接任务。」 我站在一旁,猜着手机另一头的人是谁。 「奇怪了,又不是只有我知道他的底,你找阿猿一起去,反正今天别烦我!」他不耐烦的交代完,把手机收进裤袋,却望着前方不出声。 远方的马路上一辆车呼啸而过,我这会儿动也不敢动,刚刚那通电话的内容听起来非常私密,我很确定自己没有资格过问。 「我们走吧。」我支吾着,不知为何此刻的莲给我一种即将远去的感觉。 仇莲望着我,点点头,迳自往前方走去,我赶紧跟上去,没想到他突然停下来,我差点撞在他背上。 「小东东,」他这么开口,竟然牵住了我的手,「还好有你在。」 半小时后我跟仇莲在一栋看似工厂的建筑前下车,仇莲朝浩成哥交待:「两个小时后来接我们。」 看着车子远去,我想到每次跟他出门都有司机接送,似乎跟眼镜仔出去也都是他开车。 「莲少爷,你会开车吗?」走进建筑物大门时,我好奇的开口。 第三章之3 「我不能开车。」他轻描淡写的答道,在我还没搞清楚这句话代表甚么意思前,他已领着我走进电梯,几秒后,数字显示B2,门一开是个专业办公室的柜台,坐在其后的女人朝仇莲释放十足欢迎的微笑:「太子,今天也一样,两个小时?」 「嗯,」他用下巴朝我点了下,「也给他一把,最轻的。」 我纳闷的眼光往上望去,墙上几个斗大的金字『旭日射击场』,不禁张口呆愣。 这是我第一次来射击场,看样子这里也是由旭龙出资盖造。 女人带着手套,将一把沉甸甸的黑色手枪放在我手上,我丧失语言能力般瞪着它看,仇莲低头瞥了我一眼,慢条斯理的开口:「不要怕这东西,若你没有开枪的意志,它是不会自己跳起来的。」 我理解的点点头,想到现在手上握着的东西拥有多大的杀伤力,能轻易夺取人命,还是忍不住全身发抖。 偌大的射击场里只有稀疏几个人朝着人型标靶开枪练习,在进去之前仇莲就帮我戴上耳罩,他的手碰到我耳垂时,我浑身一震,身体竟升起一股奇异感受,但仇莲只是专心的帮我调整耳罩长度,完全没发现我的异样。 他总是这样,非常认真又仔细的做每一件事,完全没有意识到身旁的人常常看他看到呆掉。 我跟着他走进去,即使隔着耳罩,依然能感受到地面被极大的枪声震动着,如果脱去耳罩耳膜肯定会受伤。 「小心枪的后震力,不要让它抵着胸口,会瘀青。」仇莲用唇语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讲解,然后握住我的手,指导正确的用枪姿势。 我俩已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心跳,即使努力把注意力摆在记忆他示范的每一个动作上,还是无法避免的闻到仇莲身上特有的淡淡清香,不知道是甚么男用香水,味道让人难忘。 仇莲往前一步,现在我的后背紧紧贴着他的前胸。 太近了,这样太近了。 我的脸一阵燥热,举着枪的手不自然的发抖,他终于发现异状,把脸凑到我面前用唇语问道:怎——么——了? 我惊吓之馀竟用力推开他,手上的枪匡一声摔在地上,转了好几圈滑出去。 「对不起!」我慌乱的道歉,明知他应该听不到,这会儿也管不着了,比了个想上厕所的手势就夺门而出。 我在厕所瞪着镜子里的自己,看到一张陌生不已的脸。一张从耳根到脖子都红透的脸。 我赶紧朝脸上泼了点水,又深呼吸几口气,确定心跳已经正常了才走出去。 「你为什么这样对我爸?」 一个尖锐的质问声吸引了我的注意,走廊尽头一对男女似乎在争执甚么,我一眼就看到那男的是仇莲,他望着眼前不断尖叫的女孩,彷佛无知无感。 「你说话啊!你知不知道事情传出去之后许门内哄的多惨?」女孩穿着一件羊毛长线衫,超短牛仔裙,配上一双雪靴,声音娇憨甜腻,但音量奇大无比。 从我这个距离只听的到女孩单方面的吼声,仇莲似乎开口说了甚么,听不清楚,只看到他嘴巴一张一合,女孩猛然转过来,一双美眸荡着深刻的恨意。 「你!就是你!是你砸了我爸的场子是吧!你好大的胆子!!」随着这一声声谩骂,她越走越近,我听到空气传来的飒飒响声,下意识退了一步。 「还想跑?今天姑奶奶让你知道惹到许门的人是甚么下场!」随着她手掌一挥,耳边传来啪的一声,我偏过头闭上眼,却没有感觉到痛。狐疑的睁开眼,惊赫的发现仇莲不知何时挡在我面前,一个清晰的巴掌痕已经印在他没有瑕疵的脸上,他睁着一双被散落的留海遮住的眼眸望着她:「苏菲娜,够了吧?如果不是你爸欺骗旭龙在先,事情怎么会闹成这样?我才要请你不要太小看旭龙帮。」 我想全天下最恐怖的,就是平淡语气底下翻腾的汹涌怒气,仇莲应该是我认识最深谙此道的人,他冰一样冷的语气光说出口就能杀死人,比枪还有杀伤力。 「你还帮着他,你还帮着他!!」苏菲娜尖声大叫,眼泪扑簌簌的流,仇莲望着她良久,终于张开双臂把她拥进怀里,她更加委屈放声大哭,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背。 我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一幕,完全不懂这两人是在演哪一出。 这女孩似乎是那个许伯的女儿,我再一次感叹,歹竹出好笋不只是旭龙帮老大的专利。 「小东东,你等会儿坐浩成哥的车回去。」仇莲似乎没忘记我的存在,偏过头交代,苏菲娜闻生抬起头瞅着我,一脸迷惘:「你叫他小东东?」 仇莲没出声,我尴尬的不知该接甚么,反倒是她笑了出来,声音清脆:「真的很像耶!」 我下巴差点击地,怎么连这个大美女都这么说啊?仇莲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莫非美丽的人眼睛都不怎么好? 「你不回去吗?」我这么问,眼睛落在他怀里的苏菲娜身上,不明白她都已经不哭了为什么还死扒着他不放。 「我要陪着她。」说这句话时,仇莲脸上的表情很淡,让人看不出喜怒哀乐,我发现他的侧脸线条分明,连面无表情都美的夺人心魂。 还来不及说甚么,苏菲娜已经仰起头,娇笑倩兮得在他唇上吻了一记:「还是小莲对我最好,不亏是我未婚夫。」 第四章之1 我恍恍惚惚的坐上浩成哥的车,瞪着车窗外残影般飞逝而去的街景,终于忍不住开口:「浩成哥?」 「甚么事,子齐少爷?」他从后照镜看了我一眼。 「请问苏菲娜小姐,是莲少爷的,未婚妻吗?」 「嗯,半年前订下的,许门以前是能跟旭龙抗衡的大帮派,这几年没落了,但他们残馀的势力不可小觑,苏菲娜小姐如果成了自己人,很多事办起来比较方便。」 我听着这一段话,直觉想到『联姻』两个字。但这不是古代,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莲少爷他,是怎么想的呢?」 「少爷当然喜欢她,否则怎么可能答应?」浩成哥好笑的看了我一眼。 我差点要脱口而出:那小东东呢?他怎么可以忘了她? 但我忍住了。第一,小东东已经死了。第二,仇莲喜欢甚么人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况且内心深处其实隐约明白,我根本不是为了小东东平反,我是为我自己。 那天仇莲没有回来,因为早餐时候没见着人,我想他应该在苏菲娜小姐那里过夜,这么一想,不知为何有点食不知味。 八点准时踏进到学校,查了下课表,第一堂是『民法总则』,于是拐了个弯朝R12教室走去。 才刚找到位子坐下,后背被人拍了拍,我回过头去,一张纸条被递过来:「后面的要我交给你。」 我朝教室后面望去,围着四个女生,她们都朝我这里看,还一边窃窃私语。 没有一张面孔是熟悉的,我猜是政治系的学生,两个系大一有很多科目共修。 转回来,打开纸,一行行娟秀的字写在飘着淡香的信纸上。 『子齐同学你好,写信告白这种事似乎很老套,但我从高中开始就喜欢你,没想到会考上同一所大学,我真的相信命运,你相信吗?冒昧的写这封信给你不是要打扰你,只是希望能多交一个朋友。Ps:还记得高中最后一年毕旅的时候你帮我跟店主杀价的事吗?那时候就觉得你好帅喔,嘻嘻。』 署名:白灵姗。 压抑着有点快的心跳,又把信读了一遍,才确定我被人告白了。 但这个名字,还真没有半点记忆,肯定不是同班的。 再转回去的时候,一个绑公主头的女生朝我招了招手,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容。 我微微点了个头,又转回来打开课本,心跳却比刚刚更快更猛。 赚到了啊佟子齐!这么可爱的女生跟你告白,赚翻了啊! 但是兴奋的情绪才持续了几分钟突然发现不对。现在的我是旭龙帮的人,是个黑道份子,可以交女朋友吗?我瞒的住自己的身分吗? 脑子快速转了一圈,每天我都是坐司机的车来,还好那辆车很正常,她也许只当我是富家少爷,不会想太多。如果要跟她去哪里晃的话,只要跟浩成哥说我有报告要讨论就好,这方面鑫老爷给我非常大的自由。 这么一想,似乎可行。 仇莲都有未婚妻了,我也该交个女友吧,总不能落后太多。问了鑫老爷才知道,莲不过大我两岁,虽然身高之差真的让人很自卑,但想想他那一八三的身高却长了一张女人的脸,连我都想大笑三声。 下了课,还在想要怎么跟她攀谈,一个身影已经站在我旁边。 我回过头,白灵姗正弯着唇角,朝我露出一个友善微笑:「嗨,子齐。」 我赶紧回她一声嗨,两人像情窦初开的小情侣变别别扭扭的并肩走出教室,我突然想到她的同伴们:「你的朋友们呢?刚刚坐你旁边的?」 「她们是我同寝室友,刚刚只是帮我壮胆,这会儿都识相的跑了。」她说着突然有点害羞,声音越来越小。 我发现她的个性很好相处,这让我松了口气:「中午一起去学生餐厅吧?」 她很开心的点了点头,朝我挥挥手,回到政治系的校舍。 早上的两个必修课都上的有些心不在焉,活了十八年,虽然有很多女性朋友,但女朋友还是第一次交,希望不要在她面前出糗或说错话,毕竟她鼓起了勇气跟我告白,不希望她发现自己的选择是错的。 一边走去学生自助餐厅的路上,我还在琢磨该和她说甚么,却在餐厅前面的白杨树下发现她的身影,似乎发现了我,她咧着嘴朝我用力挥手,笑容比背景的艳阳还灿烂。 我的嘴角差点得意的翘起来,还好偷偷捏了把大腿憋了回去。 被这么可爱的女生告白,身为男人的自尊心的确是被大大的满足。 但还没靠近她,明显发现她的笑脸隐去了,还有点惊恐的望着我身后。 下一秒,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凭空出现,勾住我的脖子,硬是把我转了一百八十度。 「莲少爷!?」我像见鬼一样嚷了声,仇莲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目光移到小姗身上:「喔?」他拉长音哼了声,眉峰挑了挑,看起来有点不屑。 仇莲如果能和颜悦色的对人,那张倾城容貌肯定全天下不分男女老幼都被他迷了去,可惜这家伙天生当黑道的命,必杀技是冷冽冰山眼跟面瘫扑克脸,这两招一出通常都会把人逼退十里之外,这会儿,小姗就害怕的直抖。 我有点看不下去,好歹小姗也是我的女朋友,这家伙一定要用这么威吓人的表情吓她吗? 「莲,」看在有外人的份上,我省了少爷两字,「你有甚么事?」 「没事不能来找你?主人想看看宠物不行吗?」 「谁是你的宠物?!」我压低音量,表情肯定很难堪。 「你是旭龙帮的宠物,是老爷子买来给我的玩具,我有说错吗?」 我发誓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恨过一个人,小姗惊怕的眼神徘徊在我跟他脸上。 「你回去!这里是学校!鑫老爷要我好好念书!」 「你哪有在念书?你明明在泡妞,还一脸银样巴不得全世界人都知道。」 「你!」气急攻心,我一巴掌挥过去,他毫无悬念的一把抓住,用力往后一扭,我听到自己手臂传来喀一声,顿时脸色发白。 「别太得意忘形了,你不是来旭龙当大少爷的,信不信我告诉老头,让你书都没的念!」仇莲玉雕般完美的脸冷若冰山,毫无怜悯的瞅着我,彷佛现在看的是一只低贱令人作呕的畜牲。 「子齐……」小姗一张脸完全吓白,仇莲身边站着的两位司机身形魁武也很显眼,散发的气场方圆百里生人勿近,所以虽然有人围观,但没人敢靠过来问发生甚么事。 「走了。」仇莲一声令下,司机其一把我往肩上一扛,像扛麻袋那样。这个姿势并不陌生,但却不希望被眼前的女孩看见,刚刚被扭弯的手现在痛得我眼前一阵阵发黑。 「你们要把子齐同学带去哪里?」小姗看他们似乎想这么堂而皇之的把人带走,终于叫出声。 仇莲停下脚步,先是上下打量她一会儿,才开口回答:「你管不着吧,这家伙的哥哥欠了我们一大笔钱,所以这家伙是我的东西。」顿了一下,再度开口,刻薄的言语像刀一样撕裂的空气,「啊,虽然他都坐高级汽车上下学,但他可是个穷光蛋,你别被骗罗。」 被倒扛着的我终于忍不住眼眶里的眼泪,从脖子到耳根都因羞恨蒙上一层血红色。 我看不到小姗此刻的脸是甚么模样,但我知道我们两个完了,再没可能了。 司机其一粗鲁的把我塞进车子里,仇莲也坐了进来,我把头深埋进膝盖里,任由眼泪不听使唤的掉落。 车子行驶了一段时间,我依旧没有抬起头,仇莲似乎没了耐心,飘过来一句:「你哭甚么?」 我把他当空气,彻底的忽视,依旧像座雕像般动也不动。 「我说了,最讨厌别人不回答我的问题。」他用力扳过我的肩膀,强迫我的脸对上他。 「你是我看过最卑鄙无耻的人。」我深恶痛绝的瞪着他,根本不在乎这么说会有甚么下场。 我是真的恨他,恨到希望他被雷劈,被车撞,被马踹。 第四章之2 他面无表情的望着我,完美的唇弯起来,泄出一声冷笑:「我说实话还卑鄙无耻?那你呢?不要跟我说你没有隐瞒她欺骗她的想法。我卑鄙,你又有多清高?」 我哑口无言,又无法挣脱他的箝制,只能闭上眼。 「你干嘛?」他不解。 「我不想看到你的脸。」我一个字一个字迸出齿缝。 「不准闭上眼睛,你只有那双眼睛像小东东。」 这句话一定是今天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的膝盖猛地朝他腹部踹过去,却被他轻松挡住。 我趁机挣脱他,一拳朝他脸挥过去,又是离目标几寸就被拦住,我恨的眼泪差点流出来,只能输人不输阵的他狠狠瞪着他,用力到眼眶微微刺痛。 此时车子突然一个颠簸,仇莲竟然顺势把我推倒在座椅上,整个人还压了下来,他的唇突然狠狠咬住我的,手蛮横的把我的双手按压在头顶。 我的脑子轰地一炸,感觉到的绵软触感的确是属于人的嘴唇,但我宁可跟狗接吻都不想跟这个人接吻!紧咬齿关,不让他有间隙入侵,他似乎也跟我卯上了,一只手伸过来掐住我的下颚强迫我张开口。 我突然灵机一动,头用力往前撞,空的一声,司机一二都惊恐的转过来望着我两。 仇莲的额头红了一块,当然我也一样,但内心却好不痛快,终于让这张漂亮的脸多了点”男人味”。 他似乎呆了几秒,手轻轻抚上红肿的地方,然后眼神落在我身上,不在意的掀起唇角笑,身子优雅的靠着椅背,总算没再来烦我。 我继续把脸埋进膝盖里,想着一天以前竟然因为知道他跟苏菲娜小姐的关系而感到寂寞就想扇自己巴掌。 在仇莲的心底,原来我连小东东都不算,充其量只是他的玩具,甚至羞辱的对象。 车子停在龙庄的大门口,我故意等仇莲下车才移动身子走出去,走到门廊前,庄嫂竟然破天荒朝我露出一个微笑:「子齐少爷,有您的访客。」 我差点伸出手摸摸她的额头,没想到庄嫂是会笑的!我以前竟然不知道! 这会儿连仇莲走在我前面都不管了,伸臂用力推开他就跑进门,脑子里还想着现在的我会有甚么访客,出乎意料的,坐在客厅的,竟然有两个人。 几天不见,仇嵩还是一张别人欠他钱的臭脸,尤其在看到仇莲跟我额头上的”情侣红印”之后,投射过来的目光简直可以杀死一头大象! 我不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有预知能力,他怎么知道让他宝贝堂弟受伤的人是我?奇也怪哉。 当视线落在仇嵩身后的人身上,我有整整十秒钟发不出声音。 「嗨,小齐。」老哥朝我露出一个歉然笑意,下颚生着一层胡渣,看起来像个流落街头的艺术家。 「哥……」我的眼睛里水水的,但是下一秒就化为地狱来的修罗,「你很好嘛!结婚……竟然用结婚这个理由来骗我!你当我智障是不是?蛤?然后竟然还把我卖掉!佟醒睿!你很好嘛你!!」我一边泄愤似的用力捶他,一边愤恨的满脸通红。 仇嵩挑高了一边眉望着失控的我,像见识了甚么不敢置信的情景。 「抱歉抱歉……小齐你冷静点……」老哥几乎招架不住我频临崩溃的情绪,声音完全被我高扬的声音淹没,一只手突然抓住我的手腕,硬生生堵住了我无边无尽的愤怒,我睁着一双发红的眼睛狠狠瞪向胆敢阻碍本大爷发飙的家伙,仇莲用那双美丽的眼睛平静的望着我:「不要怕,你哥不会再丢下你了。」 绷得紧紧的情绪让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举起另一只空着的手就朝他挥过去。 他这次干脆手掌一转,轻松击落我的攻击。 气氛一下静谧到彷若深入无人之境,老哥错愕的望着我,我则喘着气瞪着仇莲,仇莲淡然的接受我的杀人目光,仇嵩则震惊的瞪着我两。 四人维持着按兵不动,却又一触即发的诡异对峙。 「喝杯茶吧?」庄嫂第二次露出微笑,但没人接话。 「小齐……」老哥突然惊喊,我才发现脸颊一片湿热,赶紧狼狈的胡乱抹脸。 仇莲这会儿望着我的眼神稍微睁大,肩膀似乎僵硬了几寸,我顾着擦脸,没多注意。 「小齐,对不起,但是我……」老哥想再说甚么,我意气用事的吼回去:「我是你唯一的弟弟啊!你连我都可以卖掉,你还有没有人性?我最讨厌的就是你!!」 最后一个字因为委屈竟然破音,呈现一种娘娘腔又十足怨妇的腔调,我的老脸有点挂不住,也不管庄嫂正端着茶站在一旁,绕过她就冲回二楼,关上房门之时,眼泪像洪水一样怎样也停不下来。 仇莲说对了,我不是真的生老哥的气,我只是害怕,怕他再度丢下我,怕他被旭龙帮苦待,我抱持着不安的情绪过着每一天的生活,这些愁烦沉沉的压在心底,无法挪去。 直到见到老哥,发现他除了瘦了点,邋遢了点,似乎没有甚么损伤。 我比任何人都高兴,但却无法坦率的表现出来,甚至……把自己跟仇莲的争执怪罪到他头上。 我用手紧紧捂着嘴,不让哭声泄出来,其实我想做的事就是跑下楼,要求老哥带着我离开这里,我怀念我们两兄弟相依为命的日子,从来没这么怀念过。 门突然被敲了两下,我吓的僵坐在门边,没想到会有人来,还在挣扎着要不要应答,门突然被打开,我狼狈的模样一览无遗的摊在仇莲面前,一时间,我俩都没有任何反应。 「你进来干嘛?」我几乎是迁怒的朝他低吼,一边不自然的往后缩。 他无声望着我一会儿,突然走到我面前蹲下来,视线跟我齐高:「小东东也是这样,伤心难过的时候,喜欢一个人躲起来哭。」阳光落在他细软的发丝上,模糊了他寂寞的笑容。 「莲少爷,不要老是缅怀死去的人,不然你只会活得越来越痛苦。」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嘴巴,冲出了这句话。其实这是对我自己说的。 我并没有母亲照顾我的记忆,但这并不影响我对她的怀念,尤其从小到大的运动会、家长会、母亲节音乐会,都只会提醒我她的存在是多么的重要,不论试考的多好,就是不会有母亲抚摸我的头;在跌倒疼痛的时候,不会有人心疼的跑过来搂住我,细语柔声的安慰。 常常听朋友抱怨母亲的唠叨让人厌烦,我只能静静的听,不知道那是甚么感觉。 能够抱怨一件事,代表你拥有它,不曾拥有过的人,无法体会崮中滋味,也无法假装拥有。 仇莲用一双有点无措的眼眸盯着我,淡色的瞳孔里晃荡着无法解读的情绪,他学我曲着膝盖坐在地上,双手圈在胸前,淡淡微笑:「你说的对。」 我别过双眼不看他。我无法忍受总是高傲的他露出这么悲伤的表情,我宁可他冷着一张脸冷嘲热讽,都比现在好一万倍。 「你喜欢那个女孩是吗?真的喜欢她?」仇莲突然没头没尾迸出一句话。 「不知道,反正我们也不可能了。」想到小姗,我的声音又闷又轻,还吸了下鼻子。 「如果你真的喜欢她,我可以帮你约她出来。」 我像看妖怪一样看着他,很无礼我知道,但我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会是仇莲。 「今天几号?」我防卫心很重。 「今天离四月一号非常的远。」仇莲弯起唇角,双眼因为微笑柔和成三月春风。 我还是小人之心的瞅着他,仔细检查后发现眼前这人应该是仇莲本人错不了,因为世界上只有这个男人笑起来会这么好看,让人不由自主的也想笑着回应。 「你真的很喜欢怀疑别人,我是真心诚意的想帮你。」仇莲说完竟然孩子气的举起手做发誓状,指尖圆润如玉,完全不像练武的人那样青筋满布,我有点痴呆着望着他的手,但是光看不够,我想摸摸看,于是伸出手握住他。 「小东东?」他犹豫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视若罔闻,只是好奇的让自己的手跟他的手重叠,发现他的手指又细又长,但依然比我的手指粗,手掌也比我大快一倍。 「学武功真的那么好?连手指也会比常人漂亮?」我喃喃自语,不乏欣羡之色。 「我可以教你,不过很辛苦喔。」他的脸突然在我面前放大,连电人的指数都一路攀升到破表边缘。 「我考虑看看。」即使师傅是他这点很诱人,但我不会丧失了基本的判断力。我的运动神经有多差已经不需多做赘述,简单一句话,我是那种快跑起来会被自己绊倒的人。 仇莲突然从地上站起来,一边扒了扒额前的发丝:「心情稳定了就下楼看看你哥,他不会停留很久。」 我听着他走出去关上门的声音,突然想问他究竟是来干嘛的,莫非只是为了安慰我? 我在万般纠结中挣扎了很久,等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下楼,庄嫂说老哥已经走了。 一股无法言述却又无边无际的失落将我全人淹没,我怔愣的站在空无一人的客厅。 「别难过,你三天后就可以见到他了。」仇莲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补了一句。 我瞠大双眸:「为什么?」 「三天后是我表姐的婚礼,旭龙帮的人都会到齐,你哥……也会以重要干部的身分出席。」 「重要干部?」我有点理解不能,只能一脸迷茫的望着他。 「因为你哥跟阿嵩……算了,没事,反正你哥会去就是了。」 我莫名其妙的瞪着这明显欲言又止的家伙,心中暗想等见到老哥再问他就好了。 「还有,婚礼必须携伴参加,你可以邀请那个女孩。」仇莲又扔下一句话,绕进厨房翻东西吃。 原来这就是他说要帮我追到小姗的原因,我跟着转进去,望着他高挑的背影:「那你呢?跟苏菲娜小姐一起去?」 仇莲闻声转过来,手上握着一条啃了一半的德国香肠:「嗯,大概。」 「甚么大概?莫非你有好几个未婚妻吗?」我也不知是羡慕还是怎样,不太爽他这种态度。 他大嘴一张,半条香肠不见了,在我有点呆愣的注视下,微偏着头,露出一个魅惑的微笑:「放心,就算莲哥哥有了未婚妻,也不会跟你哥一样丢下你的。」 我突然心中一紧,一股酸涩到无法消化的苦涩情绪瞬间充斥胸腔,我也不知道自己脑子中风了还是怎样,竟然缓缓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你说的是真的?真的不会丢下我?」 他手里的香肠啪一声掉在地上,像是喜剧片里那种夸张效果,但我没笑,因为我急切的想听到答案,而他也没笑,因为他好像被吓呆了。 我没见过祸水莲被甚么东西吓过,这家伙可是能手持刀叉面不改色的指着某个黑道大哥,还能一边谈笑自如的仇莲耶。 我还在杂七杂八的乱想时,仇莲竟然伸出手托住我的脸,稍微望上抬。 「你要干嘛?」我的心七上八下,不敢轻举妄动。 那家伙没出声,却又把我的脸望上扳。 「痛痛痛,脖子会断……」我终于哀嚎出声,仇莲触电一样放开我,瞬间往后退了一大步。 这失礼至极的家伙,这会儿又一副见到海怪的模样,还一脸无辜,好像刚刚弄得一副要接吻的暧昧姿势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 「明天我会去帮你约那个女生,就这样。」仇莲语气有些急躁的扔下这句,头也不回大步走出饭厅。 第二天好说歹说才说服仇莲不用帮我,毕竟这家伙一出马,小姗恐怕最后选择的会是他,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花了一个早上草拟邀请词,我在下课时冲向学生餐厅,昨晚传简讯邀她今天一起吃饭。 但是还没接进餐厅,突然冲出一群黑西装的家伙把我团团围住。 我错愕的瞪着这些家伙,心里愤恨的想着仇莲这家伙不守信用,说了不出面的。 但左顾右盼却没找到他的影子,不安感渐渐攀升,一回头,竟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眼前。 「我们是第二次见面了吧,你真的长得很平凡耶,小莲的眼光越来越烂了。」苏菲娜小姐穿着一身黑色贴身窄裙,脚上套着高跟长筒靴,一堆男学生望着她流口水,而她似乎很习惯这样的视线。 她让我想到仇莲,是不是俊男美女都不太注意周遭的眼光跟视线? 「苏菲娜小姐,你说甚么?我不太懂。」我小心的表现出恭敬,对她泼辣的个性心有馀悸。 「你不用懂,只要关你三天,就会懂了。」苏菲娜用她冷若冰霜的眼神瞄了身旁的黑西装们一眼。 下一秒,我又被扛上肩当麻袋了。 第五章之1 「苏菲娜小姐,如果无意中做过甚么冒犯你的举动,子齐在这里跟你赔不是。」 被扛进一栋市郊的公寓,那些黑西装把我往地上一扔,敢情真把我当成麻袋? 苏菲娜闻声抬高下巴睥睨我几眼,那神情跟仇莲那家伙相比,说有多相似就有多相似,我看这两个根本是失散多年的兄妹吧?还是黑道的太子跟公主都不喜欢用正眼看人? 「苏菲娜小姐,子齐不是甚么值得您大费周章的角色,我只是旭龙帮的阶下囚。」我用极为卑微的语气其实是在提醒她,我佟子齐可是旭龙帮的”东西”,她打狗也得看主人。 「我可一点都不觉得小莲有把你当阶下囚看待啊,他似乎,到哪里都带着你。」苏菲娜不为所动。 我唇角抽搐了下,不敢发作。 被当成死去的恋人,还被叫成那个人的名字,我实在不知道这种状况比起阶下囚好到哪去。 「其实我一直都想跟你聊聊呢。」苏菲娜小姐突然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惊悚的笑容,「要不是你的”金玉良言”,我爸也不会失去鑫老爷的信任,你说,这笔帐,不跟你讨跟谁讨?」 我背脊冒汗。果然是许门海产店事件!这大小姐记仇的本事不是一般。 「那个,苏菲娜小姐,其实我一直对那件事感到很抱歉。」看着对面那张完全没反应的冷脸,我硬着头皮说下去,「我说话常常不经大脑,要是知道这件事会给令尊带来这么大的困扰,我那天绝计不会多嘴半句,真的真的很抱歉。」 苏菲娜瞅着我半晌,脸上的表情让人猜不出在想甚么,但第六感却告诉我肯定不是好事。 「这样吧,你以后就跟着我,将功赎罪。」 我愣了一下,确定她突然说这是玩笑话,才谨慎的开口询问:「苏菲娜小姐,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就脱离旭龙,加入许门。」 一瞬间似乎有甚么东西哽在喉咙,我咽了口唾沫才勉强发出声音:「可是我已经被我哥卖到旭龙。」 「这你不用担心,鑫老爷只听小莲的话,如果他说要把你给许门,鑫老爷不会拒绝。」苏菲娜小姐说完,别有深意的看着我,我像个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的猎物,脑子里轰隆隆的响。 「莲……少爷说,要把我卖给许门?」 不知为何,内心撕裂般的痛。 「怎么可能!如果这样,我干嘛把你绑来?」苏菲娜小姐笑得好像我智商有问题。 但现在轮到我担心她的智商了,而且我有点同情她,因为就我所知,莲对于我这个”玩具”执念颇深,他如果知道苏菲娜小姐强行把我掳来,强迫我脱离旭龙,恐怕最终谁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但是我可以让他主动说出这句话。」苏菲娜小姐补上一句,她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其实如果许门今日是她当家,说不定下场还好些。 「听不懂吗?让我告诉你,三天之后是旭龙的大日子,你应该有听说,小莲的表姐若衣姐结婚,旭龙所有的干部都会出席,许门也在受邀名单之中。」 我知道,我还知道莲会跟你一起出席,晒恩爱给全天下人看。 「而你并不会出席,因为你已经被我关起来了。」苏菲娜小姐蹲在我面前,她又长又卷的棕发披散而下,隐约可闻到若有似无的淡淡发香。 我在心中掂量这句话是甚么意思,莫非仇莲会因为我的缺席勃然大怒,然后把我逐出旭龙? 但是当我告诉他真相后,吃不完兜着走的恐怕会是苏菲娜小姐,这个方法完全行不通啊。 「不过呢,婚礼当天我会把你带到现场去,因为我已经决定,要跟你一起出席。」 原来苏菲娜小姐要把我塑造成抢了仇莲未婚妻的小三?!然后莲一气之下就会把我逐出旭龙? 我忍不住在内心深深叹气。这位大小姐长的真的没话说,但脑子却是残的没药救,她该不会以为仇莲的脑汁跟她一样少吧?只要是品味正常眼睛没瞎的女人都不可能抛弃仇莲选择我的好不好! 「你不要一直看我,小心我叫小莲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苏菲娜大小姐突然恼羞成怒,我赶紧低下头,深觉这些太子爷大小姐一个一个脾气都像台北的天空——阴晴不定。 我被带进一间内附盥洗室的套房,里面除了电视书桌跟一张床,甚么东西都没有。 「这三天麻烦你委屈在这里,食物我会派人按时送进来,开着菜单告诉他你要吃甚么。」苏菲娜小姐指了指身边一个黑西装的家伙,这人理了个平头,一脸凶样,身材是所有人里面最矮的。 「这几天都会是Tiger在这里看照你。」 我还想再问甚么,但她已经领着一伙人走出去锁上门,四周突然静到有点恐怖。 深深叹了口气,我在心中安慰自己,反正处境没变,只是从旭龙的玩具变成许门的阶下囚,我感觉自己真的很像货物,被人们随心所欲的搬来搬去。 应该要恨老哥的,但昨天看到他那一脸落魄的模样我气已经消了一大半。 若不是他,我不可能衣食无缺的长大,他已经为我付出太多,远超过一个哥哥该做的。 心念一转,突然想到仇莲,我的手机已经被苏菲娜没收,根本不可能跟他连络。 他会担心吗?他会不会以为是我哥把我带走的呢?他会不会去找老哥的麻烦呢? 如果三天后,我真的跟苏菲娜小姐一同出席婚礼,他会怎么想? 堂堂旭龙帮太子爷的现任未婚妻竟然跟旭龙一个新进小弟在一起,这面子应该会挂不住吧? 他一定会非常生气,说不定我还来不及解释甚么就被一掌灭了。 我爬上床,望着天花板,心烦意乱的闭上眼睛。 一早就被从头到尾打扮一番,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第一次觉得过去没有好好打扮自己真的太亏了,明明是这么一个形象清新又脑子睿智的小帅哥一枚。 「袖口会不会太短?」苏菲娜小姐望着我身上的银色西装,似乎对自己的治装品味很满意。 「刚好。」我整了整领口,竟然感觉有些紧张,不知是因为等会儿要出席的地方满满都是黑道,还是因为要跟眼前这美的不似凡人的女人一起出席。 难怪失去小东东的仇莲会愿意跟她在一起,苏菲娜跟小东东比起来毫不逊色,站在仇莲身边天造地设的合适。 真不知她干嘛要自贬身价跟我一起出席,就算为了气仇莲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点。 我们的轿车稳稳停在凯悦大饭店的一楼,我额上瞬间黑线三条。 两个礼拜前,我以为老哥会在这里结婚,那时的心情跟现在比起来真是一天一地,人生的境遇之差让人只想大叹三声。 苏菲娜挽着我的手,在许门随从的护送下进入会场,我两走了一圈,她突然拉着我往外走。 「苏菲娜小姐?」我有点错愕,还一边用眼神悄悄搜寻仇莲的身影。 其实我想念他。明明三天前觉得他的行为那么不可原谅,但是这会儿知道他人就在会场,我竟压抑不住内心的渴望。 我想见他,为什么内心会这样躁动不安呢?可能潜意识里,希望他因为我的失踪,多少担心一下吧。 「过来!」苏菲娜小姐一把将我带到离会场一个走廊远的房间,把我推进去之后快速锁上门。 「苏菲娜小姐?」我隔着门板叫她的名字,搞不清楚这是演那一出。明明要带我出席婚礼刺激某人,这会儿又把我关起来? 「今天早餐我给你的那杯咖啡里,加了一点东西,是许门特制的小玩意。」苏菲娜的声音很细小,我必须紧贴着门才听得到。 小玩意?该不会是毒药吧?我双眼爆突,掐紧自己的脖子,发现呼吸变得困难。 可是不对啊,苏菲娜小姐的最终目的如果是要我投靠许门,怎么可能在这时下毒杀我呢? 想想突然发现呼吸其实很顺畅,果然心理影响身理。 我又喊了几声,门外悄然无声,苏菲娜似乎已经离去。 我在门口踱了几趟,无计可施,只能踱到最里面的床边,也不管西装跟发型,砰一声就躺下去。 看样子苏菲娜小姐根本就没打算带我参加婚礼,她一开始就想把我囚禁在这里。 苦思无果,房里温度有点高,我吐了口气,坐起身脱去西装外套,把领带调松。 只穿着一件白色衬衫,体内的温度却有增无减,我以为自己发烧了,抬起手放在前额,结果手一接触到脸颊,一股舒缓的冰凉慢慢散开,发现触摸自己的肌肤似乎会让灼热的温度褪去,干脆解开扣子,双手抚摸着自己赤裸的上半身。 「嗯……」 直到嘴里无意识泄出一个颤音,我才如遭电殛的僵住。我在干嘛?我干嘛抚摸自己,然后发出舒服的呻吟声?我只是个刚满十八岁的大一新鲜人,不是独守深闺的怨妇。 才斥责完自己没多久,两腿之间突然传来一股无法忍受的搔痒。 我忍了一会儿,那股感觉很像万蚁钻心,而且还慢慢上升,现在连腹部都燥热难当。 我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扉,还是怕有人闯进来,只好哆哆嗦嗦的跑进浴室,门都还没关紧就迫不及待褪下长裤,手颤抖的隔着内裤抚摸已经肿胀的难受的欲望。 不是第一次打首枪,但今天我却对自己的身体感到陌生不已。只是稍微用力撸弄搓揉一下,荫净已高高翘起,我咬着牙用手套弄几下,马上就全身筋挛射了出来。 我靠着洁白的磁砖墙壁喘气,全身发软,已经泄过一次的欲望竟然还跟刚刚一样精神抖擞得挺立着。 「不是吧……」我瞠目结舌的瞪着它,还没来的及对”小齐齐”精神训话一番,那难忍的搔痒感再度袭来,这次比刚刚更剧烈,我双脚瑟瑟颤抖,差点站不住。 怕突然有人闯进来会撞见这一幕,废话不多说,我用力搓弄几下希望它消了火就赶快回复正常大小。 第二次射精完,我全身都虚脱了,摇晃了几下终于跪在地上,膝盖处传来钝钝的刺痛。 我艰难的抬起手,转开莲蓬头,让冰凉的水冲在身上,感觉舒服一点。稍微冲洗一下,我穿上衬衫,爬回床上,这会儿我真的确定自己发烧了,体内似乎有一个火炉正旺盛的燃烧着,我眼前开始朦胧起来。 砰!一个撞开门板的声音响起时,我才惊觉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解开扣子抚摸着自己的胸膛,另一只手也伸进裤子里忘情抚摸着。 当穿着一身黑西装帅气逼人,脸窝处挂着浓浓黑眼圈的仇莲看到我时,就是这副情景。 错愕、尴尬、不知所措、羞耻,所有的感觉在同一秒爆发,我半张着嘴,一脸痴呆的望着他。 仇莲总是垂在额前的刘海被梳了上去,黑色天鹅绒西装闪着刺眼光芒,他的脸如玉雕般俊美,那双迷倒千万人的眼睛此刻诧异的圆睁着。 「那……那个……」赶紧把手伸出来,正想解释,双腿间的搔痒感像电流般让我全身颤抖,只好屈起膝盖遮掩住早已隆起的部位。 仇莲那两道浓淡适中的眉紧紧拧着,看我的神情不像鄙视,倒是散发着肉眼可见的沉厚怒气。 我心一沉,莫非他已经知道我这几天都”借住”在他未婚妻家,这会儿敢情是来杀人灭口。 「小莲!!」一个竭力压抑怒气的哭声登时出现在门边,苏菲娜原本挽在脑后的头发垂散下来,脸上带着挫败的泪痕,「你就这么在乎他!放我一个人也没关系?」 「你做了甚么?」仇莲一把抽起床单,把衣衫不整的我小心困住,动作俐落不拖泥带水,我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已被他用公主抱般有失尊严的姿势打横抱起。 「给他吃了点药……」「甚么药!?」仇莲凶神恶煞的吼了一声,在他怀里的我吓了一跳。 从没看过他这么愤怒的模样,眼神冷冽的如鬼神降世,苏菲娜瑟缩了一下,声如蚊蚋:「至上之乐。」 我不知道这四个字代表着甚么,仇莲的脸一瞬间变黑。 「滚!」他简洁明了的下命令,抱着头昏脑胀的我朝门口走去,苏菲娜怔愣了几秒才踉跄着追上来:「小莲……」 「我说滚!!」他眼底降起了漫天大雪,周身的温度骤降至零下。 「你知道吃了这玩意会怎样!你还……你要带他去哪里?」眼看仇莲似乎打算抱着我走出去,苏菲娜情不自禁大喊出声。 仇莲终于停下脚步,望了我一眼,才把目光投到苏菲娜身上,从我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颚跟脖颈线条。 「反正不能把他放在这,否则就中了你的计。」 仇莲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一边用力压制想伸手去触摸下部的欲望,一边懵懂的听着。 「那你要对他做甚么?」苏菲娜的声音终于因颤抖而破碎,「你要……帮他制止欲望吗?!」 「那是我的事。」仇莲淡淡回了一句,继续迈开步伐往前走,我在他怀里感受着些微的颠箥,除此之外,还有一种陌生的感觉,失去了好久,很久以前曾经在老哥伤上感受到。 那种感觉,叫做安全感。 第五章之2 被抱进车子里,我的思绪混沌,意识却十分清醒,血管底下的血液沸腾似的在身体里骚动,我耐不住痛苦,狠狠咬在抱着我的仇莲肩上,他动都没动,只是睁着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眸望着怀里的我。 那双眼里承载的喜怒哀乐我从来读不懂,也不敢妄自揣测,因为害怕,害怕他像那个夜晚一样用水一样冷冽的目光看我,那种兜头倾下的寒冷,至今无法忘记。 脑子里试着回想刚刚苏菲娜跟仇莲的对话,越想越是不妙。甚么是至上之乐?为什么莲的脸色会难看成这样?他竟然对苏菲娜大吼…… 「在这里停车,今天不回去。」 莲一声令下,车子刷一声煞住,我因为惯性定律扎实的撞进他怀里。 车门被打开,莲抱起我朝某个地方走去,我半睁着眼望着蓝天白云,竟然寒冷的瑟缩了一下,他感受到似的低下头对上我的目光,却微微勾起唇角,苦笑了一下。 我狐疑的望着他,还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头顶的蓝天消失了,马路的喧嚣消失了,接着是关上门的声音。 仇莲把我轻轻放在一张床上,转身离去。我终于撑着身子坐起来,发现这是一间旅馆,但明显不是刚刚婚礼会场里苏菲娜囚禁我的地方。 浴室里传来水声,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熟悉的灼热感再度来袭,我痛苦的曲着膝盖,手颤抖的摸索着褪去裤子,似乎知道如何才能使身体稍微舒缓,我仰着头闭着眼,专注的帮自己打首枪。 火热的感觉很快就从下身传进脑子里,我全身一震,白浊的东西喷的手背,腹部,床单,到处都是。 迷蒙的睁开眼,发现仇莲站在床边看我。 一连两次被撞见这模样,我脑子一热扯过床单想遮住这不堪的模样,他却侧坐在床边,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抚摸我的脸:「看起来很痛苦,但是你一定要撑过去。」 我懵懂的听着,突然意识到真相。为什么仇莲的脸会这么萧索,为什么他会勃然大怒,为什么苏菲娜会一副理亏似的忍气吞声……因为她喂食我的,是毒药。 而我就快死了。 「不要……」我哀鸣一声,眼泪突然泉涌而出,仇莲有点错愕的停住了动作。 我不要死……我还有很多事想做,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过,还有一声道歉没跟老哥说。 「别哭啊。」他搂紧我,这会儿才意识到我的体温异常的高涨,迟疑了一下,他俐落的开始帮我脱衣服。 「做甚么?」在他的手触碰到我赤裸的肌肤时,难以言述的沁凉舒爽,我半眯着眼,身体竟不由自主朝他靠过去。 「至上之乐是一种强力春药,因为效果太强,通常会跟迷幻药一起嗑,免的在做爱过程中心肌梗塞。」 仇莲最后一个字落音时,我的上半身已经毫无遮蔽的暴露在他面前。 原来这才是苏菲娜的意图,她带着我在婚礼会场逛了一圈,只是为了让人发现我两一起出席,并去告知仇莲。然后她马上把我囚禁起来,同时跑去跟仇莲说我已经疯狂迷恋上她云云。 原本她的计划应该是让仇莲撞见被欲火焚身的我猴急的想QJ她的场景,不知怎地仇莲比她预期的早发现我被囚禁的房间,在她还来不及布署一切之前。 我只能说,仇莲这家伙拥有一张女人的脸跟野兽的直觉! 原来至上之乐是春药,难怪我这清心寡欲的正直好青年会变的这么银荡。心中突然有些释然,看样子我不会死了,因为至上之乐只是春药。 等等,春药?! 「你干嘛脱我衣服?!」我朝他大吼,声音却像感冒一样又闷又哑。 「我要帮你。」他也开始脱自己的衣服,我不敢置信的往后退一步。 「帮我甚么?我可以自给自足……」「你还搞不懂吗,强力春药的意思就是,你无法靠平常的方式平息欲火。」他似乎懒的跟我多费唇舌,砰一声把我往后推,旋即压在我身上。 这是要干甚么?这家伙压着我是要干甚么?我额间开始冒虚汗,也不知是因为药还是因为本能的惧怕。 这家伙的双眼为什么闪着野兽一样的光?被下药的应该是我不是他吧? 「虽然我也没跟男人做过……看来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仇莲那家伙从头到尾都没在听我讲话,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后,突然倾下身开始舔拭我的脖子。 「喂……呜……」我想豪气万千的喊一句你给我住手,出了喉咙却软成一声欲拒还迎的呻吟。 可怜我十九年的人生没交过女友,标准的在室男,从未没经历过那档子事,如今身子里的温度频临沸腾边缘,仇莲那张赏心悦目的脸又放大在眼前,他的唇碰触到哪里,哪里就火烧般的灼热。 身下的床因为我两的动作晃了几下,他毫不费力的用单手把我的两只手拉举过头,制止我推开他,然后霸道的用膝盖分开我的腿,还撩拨似的顶了顶我腿间一直没有消肿的欲望。 「啊啊……不要……」我也不知道是真不要,还是不要他停,他的手简直是救世主,才轻轻压按在我胸膛上,肌肤底下的热度已开始慢慢蒸发。 原来这种药需要别人的触碰来纾解不适。这就是莲说的”无法靠平常方式平息”的意思吗? 「小东东……」他轻喃一声,唇时轻时重的拂过我发烫的胸膛,然后含住其中一颗深色乳头,轻轻啃咬起来。 我头皮一震发麻,身子不自觉弓了起来,迎合着他的吸吮,伸出手揽住他的头,执拗的把他往我怀里靠。 「今天才知道,男人的乳头也会有感觉。」他突然抬起头笑望着我朦胧的表情。 「另一边……也要……」我大汗淋漓的低声抗议,不满意他”办事”不专心。 「好色的小东东。」他弯着眼笑,我的心却砰然一响。 「不要叫我小东东,叫我子齐。」因为如果你喊着别人的名字,我会没感觉。 他似乎愣了一下,没料到我会在这时改他。 「叫我子齐……只有现在……今天过后……就随便你了……」我祈求的望着他,眼底水雾弥漫,心在希望与绝望间徘徊颤抖。 我想,他应该会拒绝吧。因为他从头到尾爱的人,一直只有小东东而已。 「子齐。」 我全身一震,原本搔痒痛苦的感觉突然烟消雾散,我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子齐。」他像牙牙学语一样,很认真很专注的喊我的名字,手指按住我的唇,轻轻搓揉。 「莲……」我忍不住伸开双臂拥住他,眼角有酸涩的液体溢出。 他一只手探到我骻骨底下,把我一只脚架上他的肩,然后摸索着甚么,我懵懂的望着他。 「没时间带套了。」他突然迸出这句话,脸上的表情有点隐忍。 「什……」我还来不及问,一个硬物抵住我的臀,然后慢慢深入,迟钝如我终于知道要发生甚么事了。 「我、我不是女……」还来不及申明自己的性别跟性向,一个毁天灭地的突刺,菊穴口被毫无怜悯的撑开,我仰着头发不出声,指尖无助的扳着他的肩头,身上的力量一瞬间脱体而去,四肢的末端突然变的寒冷。 仇莲略微停顿,似乎因为我的呻吟而犹豫,最终牙一咬,罔顾我痛苦至极的表情,继续往里顶。 那里已经被撑开到令人无法忍受的地步,好像有人硬是把一根丝瓜插入你的嘴里,还硬往喉咙顶去。 「不要……啊啊……啊啊……」我觉得内脏甚么都被顶到喉咙口,胸腔无法吸入空气,眼泪肆无忌惮的泄出来。 「放松……不要抗拒……子齐。」他柔声安抚,一边亲吻我的脸,好歹停止了继续深入的动作,我终于缓过气,像一条死鱼瘫在岸上,连开口回应他的力气都没有。 即使被入侵的地方痛的让人生不如死,体内原本的燥热感却消失了,灼热的搔痒感也渐渐平息,在他进入我的身体之后。 不过比起这种痛,我可能还是会选择被下药的搔痒感。 仇莲似乎发现血色慢慢回到我的脸上,双手撑在我的身侧,开始慢慢往前挺进。 我听从他的话,用双脚勾住他的腰,手也像八爪章鱼一样死命环着他的颈项。 他每次挺进几下就会皱起眉,最后他的手终于探向床头抽屉摸出一管凝胶,挤了点在我们交合的地方。 我羞得闭紧双眼,知道自己那里太过窄紧,他进出的非常不容易。 凝胶被他的坚硬带进我的肠道,他的巨大哧溜哧溜的滑进滑出,犹如一尾灵巧的鳗鱼,原本飘远的炙热感又回来了,但这次只集中在相连的部位,而且腰随着晃动的频率开始发酸发软,我有气无力的喘息,快要无力抱住他。 「换一个姿势吧。」仇莲体谅的拔出分身,把我翻过去,再一次结合时,我差点以为这不是我们的第一次,因为承受的部位变得十分柔软,轻而易举将他紧紧裹住,我的身体似乎已经记住他的形状、大小、与气味。 「子齐……」他戳刺了几下后,趴在我身上,一边轻声呼唤,一边抚摸我红透的耳垂。 莲……我想跟之前一样回应他,眼前一黑,就这样晕了过去。 第六章之1 「从今以后,子齐就住在我这。」 我嚅嗫了一声,想翻身却发现全身僵硬的跟木乃伊一样,迫于无奈只好睁开眼睛想瞧瞧发生甚么事,没想到印入眼帘的是一间全然陌生的房间。 门外那两个声音渐渐清晰,是莲跟仇嵩,眼镜仔似乎在争辩甚么,语气越拉越高。 更奇的是,我似乎听到自己的名字。 我决定要接近门边去偷听这两个在说甚么,迟钝的用手掀开棉被,赫然发现床单上的斑斑血迹。 凶杀案现场?不对,记得昨天……一幕一幕的记忆接二连三朝我冲击而来,脸马上因为记忆的回流变成了血红色。 是了,昨晚这床上是发生了凶杀案,不过我是被杀的那个,被仇莲的XX杀的爽到升了天…… 「那家伙,也是有可爱的一面嘛。」 这句话差点让我从床上跌下去,还好稳住了,双手捂住耳朵,他的声音非常有效的让昨晚的画面再度清晰的回放一遍,冲击着我已经很脆弱的脑神经。 被插入的痛苦弄晕过去没多久,又因为药全身燥热的惊醒,一睁眼就看到仇莲坐在床头,似乎不惊讶我的反应。 接下来我们也没说甚么话了,就是不断的做爱做爱做到我又一次晕过去,两个钟头后再度热醒,然后又是重复一样的过程。 我终于身体力行的体验甚么叫『强力春药』,如果不是仇莲整晚任劳任怨的”服侍伺候”,我早就因为药效太强归西去了。 因为药让我整个人变的跟荡妇没两样,昨晚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似乎就是「还要,再用力一点……」云云,想到就很想义无反顾的朝墙壁撞下去。所以说苏菲娜小姐真是狠毒,为了让未婚夫忌妒,竟然想赔掉我的小命,亏她还说要把我带入许门…… 等等,该不会这根本就是个幌子吧,她原本就没有把我收纳己用的意图,她只是想找个男人来气仇莲。 但为什么是我?如果要找一个人来跟仇莲较量,我觉得仇嵩还比较有胜算,我光是身高就输了。 「你小声一点,小齐还在睡。」 仇莲的话让我通透的打了个寒颤,这家伙竟然叫我小齐,恶不恶心? 「莲,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甚么事?」仇嵩很怀疑的顿了下,似乎想从莲的脸上看出蛛丝马迹,我决定不能再被动的等下去,昨晚的事因我而起,如果因此让仇嵩以为莲背叛了苏菲娜小姐就糗了。 就算苏菲娜小姐这么对我,我还是希望她跟仇莲能好好的在一起。 所以说我这个人就是心地善良既往不咎的正直好青年一枚。 只是这好青年的贞操已经没有悬念的在昨晚交出去了。恨啊。 披上扔在椅子上的西装外套,随便套上四角内裤就冲了出去,却在脚踏出房间时听到仇莲的声音不缓不慢的响起:「我恐怕是,喜欢上子齐了。」 我终于没踩稳一滑,屁股重重摔在地上。 「啊……」这一摔简直要了我的命,昨晚已经很不爱惜的”使用”了它一整夜,现在还这么粗鲁的对待它,从那里传来的剧烈疼痛让我眼前一黑,差点硬生生晕了过去。 「喂,还好吧?」莲的声音不知为何出现在我身后,架住我的双臂,让我靠着他的支撑慢慢站起来。 仇嵩诡异的瞪着我两,像妻子抓丈夫偷腥的眼神,视线一直在我身上瞄来瞄去。 「你有听到我刚刚说的话吗?」仇莲的声音温和柔软,把我扶起来后手还挂在我腰上不放。 「你指哪一部分……」我真的很想假装失忆或甚么都没听见,但时间上来说不可能,我忍不住诅咒这时自己跑出来干嘛。 「就是我喜欢你那一部分。」仇莲这家伙果然不是普通人,连告白都弄得像告知,而且面部表情毫无变化,好像那句「我喜欢你」跟「你鞋子上沾了狗屎喔」一样稀松平常。 我僵在他怀里,现在视线里出现的只有仇嵩那张臭的跟甚么一样的脸。 「发烧了吗?」莲万年不变的脸终于起了点波纹,他的手自然的放在我的前额探温。 我就算发烧也是因为一种叫做祸水莲的病毒好不好!被这家伙靠这么近谁不会脸红? 「莲,」仇嵩终于看不下去,抢着开口,「你说甚么啊?你在开玩笑吧?这东西……」他指了指我,面露嫌恶,「这家伙是男的,而且你已经有未婚妻了。」 「阿嵩,」仇莲一只手还搂了我,笑容灿烂,「你以后再这样说他,我会让你后悔长了一张嘴巴喔。」最后一个字落音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隐去了。 我全身一颤,明显感受到仇莲散发出来的怒气。 他该不会因为眼镜仔叫我「这东西」而生气吧?他自己还不是老是小东东,小东东的叫我。 仇嵩没想到仇莲会这样对他讲话,脸因为怒气微红,最后扔下一句:「你自己知道这个选择会带来甚么样的下场,后果自负。」然后他大跨步走了出去。 直到门砰一声关上,我才意识到我两又独处了,不禁用力挣脱仇莲的搀扶。 他愣了下,没有坚持甚么,手却再度放在我头上轻柔抚摸:「苏菲娜的事情我会搞定,不用担心。」 我也愣住了,目光对上他,像撞见了甚么奇人异事。 敢情仇莲以为我也喜欢他?莫非他现在自我感觉非常良好的以为我们是两情相悦? 「那个……莲,虽然昨天晚上我们……我们那个……」从小受的教育还是无法让我轻易说出太过露骨的言词,但该澄清的事还是要澄清,免得误会加深,「但是我喜欢的是女生,就这样。」 这句话意思够清楚明白了吧?我的心悬在那等他的回答。 仇莲望着我几秒,迟疑的开口:「但我不是女的。」 我突然严重怀疑起他的智商!但若敢说出这句话一定会被他劈了,要婉转一点。 「所以罗,我对你……我还是比较喜欢女生。」说完我都想拍死自己,搞了半天还是只会用同一句话。 看来我智商也没比他高多少。 仇莲望着我几秒,突然把我拥进怀里,深深吸了口气,像在嗅甚么味道:「但是我很喜欢你,子齐。」 哇喔,我长这么大还没被这么露骨的告白过,还是被一张拥有倾城容颜的人告白,这样的恋人不论带到哪里都会很有面子吧。可惜这家伙是个七尺八的正港男人,我不知自己是幸还是不幸。 「对了,昨天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这里是宾馆,没想到是你自己的公寓!」感觉他的手在轻轻搓揉我的后背,赶紧趁身体更热之前转移话题。 「我不只这个巢,改天带你去其他地方绕绕。」莲说完凑近我耳边轻笑,「我们可以每个地方都试一遍……像昨天晚上那样。」 我的脸马上变的血红!他似乎觉得我的反应很鲜,弯着眼笑了出来。 「走吧,出去觅食,我饿了。」抬头看了墙上的时钟,他突然提议,然后催促我换衣服,用力把我拖出门去。 一直以为仇莲出门肯定会有保镳跟着,直到跟他走上了街,还在左顾右盼找他们。 他是黑道的太子爷,似乎跟光明的世界格格不入,又也许是因为他不似凡俗之物的长相。 我带我进了一家刀削面店,熟门熟路的坐在最里面的位置,菜单都没看就点了一桌东西,然后好整以暇的看着我,像在欣赏甚么东西。 「你常来这家店?」我被看的有点脸热,却又不想认输,只好再度转移话题。 「嗯,从小吃到大,不过通常我都会在有好事发生的时候来这里吃,像是庆祝甚么一样。」 「好事?」 「嗯,因为今天是我们确认新关系的第一天,当然是好事罗。」他笑得非常纯良,我的内心却非常惊悚! 这家伙就这么自以为是的认定我两已经在一起了吗?! 「莲……」我不知道该说甚么,虽然理智知道不打醒他不行,但又下意识的希望他脸上幸福的表情能就此延续,不要消失。 「子齐,我知道你在想甚么,」他突然很认真的望着我,脸上的笑意淡了一点,「你对我没有感觉没关系,但你不能不给我机会。」 这会儿轮到我愣在那。我对他没感觉吗?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恐怕这是自欺欺人吧。 吃完面,他又扯着我逛进一家一看就是吓死人价位的男装店,翻了翻最近的型录,劈哩啪啦说了一堆,看着他拿出金卡刷刷刷,然后提着一大袋的衣服走出店去。 我瞪着他的战利品,唇角抽搐:「你多久这样血拼一次?」 「不知道,不过最少一个月会来一次。」他没有理会一个脸红的跟番茄一样的女孩目光灼灼的注视,微笑望着我。 「你真的穿甚么都好看。」我由衷叹了口气。 「你说甚么?这些衣服是给你的。」他稀松平常的回道。 「原来是给我的……啥!你干嘛买那么贵的衣服给我?!」我惊叫。 「你放心,经过昨晚,我对你的尺寸了若指掌,不会买错的。」 我差点要跪下了,我们两个甚么时候能不再鸡同鸭讲的说话? 回到住处后,他硬逼着我换上新衣,结果没换几件,他却表示对不穿衣服的我比较感兴趣,然后又把我拖上床去了。 窗外暖洋洋的日光,我两的身体交缠碰撞,体温直飙破表边缘,但这一次却不是因为药效。 他的热度在一次次的撞击里一点点熨烫进我的里面,逼的我跟他一起沸腾,失控的索求彼此的身体,最后我终于紧抱着他尝到高潮来临时扩散全身电击般的麻痹感,爽的连脚趾都蜷曲起来。 痛快的抒发过后,内心突然涌起浓浓的失落感,我睁着双眼,脑子突然没有像现在这么清晰过。 也许,莲喜欢的,从头到尾,都是我的身体? 明明四月天晴春风和暖,我安稳靠在莲的怀里,却感到周身一阵寒冷。 晚上他带我回龙庄,因为明天周一,我大学还有课。 浩成哥的车停在莲的公寓门口,我两上车时他朝后照镜里的我点了个头打招呼,我做贼心虚,不太敢看他。 车子行驶到一半,莲的手机响起,听了内容,脸上表情没变,淡淡朝浩成哥交代:「在这里停车,帮内有点事要去办。」 然后他望着我,双眼在黑漆漆的车子里像两簇明亮的火焰:「我办完事就回去,乖乖睡觉。」然后他在我额头上飞快亲了一下,打开车门,很快消失在街口转角。 我在心底回一句:如果你不在,我当然能睡得很好! 转过头才发现浩成哥已经看呆了,于是我也呆了。 祸水莲,你给我回来解释清楚啊! 第六章之2 回到龙庄后,庄嫂还是一付面无表情的模样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我,白天上学,晚上读书,浩成哥常常不在,鑫老爷就更不用说了,听庄嫂说龙庄只是仇鑫的一个宅邸,他常常去他的女人那里,我想,其中一个应该就是仇莲的母亲了吧,听庄嫂说她是一个让人见了就忘不了的女人,我想了想仇莲的脸,无法更赞同。 其实并不明白有了仇莲母亲这样完美的女人后,为什么鑫老爷还会流连在其他女人的怀里。 莫非一个成功的男人注定无法停留在同一个人的身边吗? 我无法明白对好几个女人同时说爱你是甚么感觉,这样的爱是真的爱吗?还是因为太过博爱,所以一个都无法舍弃呢?对仇莲而言,我跟苏菲娜算是他的甚么呢? 仇莲说爱我,想跟我发展成恋人关系,但跟他有婚约关系的,却是苏菲娜,他不可能不爱她,所以,他说爱我又算甚么呢? 离开仇莲后,没有那张魅惑众生的罪孽脸孔在旁边说着魅惑的言语,我终于静下心来好好检视我两的关系,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越觉得失落。 我应该找仇莲把话说清楚,虽然他说不能不给他机会就拒绝,我却觉得很多事不需要尝试就知道结果。想是这么想,又怕见到那张脸后心里惦量的话忘的一干二净,为此还演练了好几次,确定自己在面对他的时候,能把该说的话清楚的表达出来。 一天回家的时候,庄嫂告诉我鑫老爷在书房等我,已经快两个月不见,我有些惊讶,也有点开心。这么一个大房子,平常都只有我跟庄嫂在家,仇莲也已经两个礼拜没回来,听浩成哥说,他出任务的时候一般不会回这里,我问出甚么任务需要那么久,他说要我自己问莲。 问?当然想问他,但我既没有他的手机号码,也见不到他人,这种情况似乎很普通,我想到刚住进来时他也曾消失过一段时间,再见面的那个晚上,他全身是血,态度像冰一样冷。第二天见他完好无恙,我才确定那不是他的血。 但是到底要做甚么事,才会让那么大量的血溅在衣服上呢?浩成哥说的任务,究竟是甚么呢? 「子齐。」 敲门入内后,印入眼帘的是穿着一身家居服的鑫老爷,他似乎瘦了一点,眼睛仍是精神翊翊,慈祥的望着我。 「坐,其实今天是想跟你讨论个事,我想送你去美国学法律,希望你不止精通台湾的法律,也能学习一些国际法,观摩别国法律的优缺点,截长补短。」 从书房大片的落地窗外可见火红的夕阳已经快要落到山底下,鑫老爷背对着夕阳,他的脸孔模糊不清。 「去、去美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透露着无法抑止的兴奋,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却也从不敢奢望。如今,这个愿望就要实现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但是,鑫老爷……我只是旭龙的一个……食客,我甚至都还没帮助旭龙甚么……」「你真想卷入帮派之间的打杀斗争吗?」仇鑫双目一沉,表情有点严肃,我下意识猛摇头。 他于是宽心的笑起来:「我想也是,听你哥哥对你的叙述,还有我的观察,都觉得你个性不适合,所以按照初衷,我还是希望你在法律这块地上好好精进,将来旭龙还有很多需要仰赖你的地方。」 鑫老爷看了我一眼:「如果你愿意,我会马上帮你办妥,下周就可以去了。」 下周?我愣在原地,兴奋的情绪渐渐散去,脑子里突然闪进一张脸。 「鑫老爷,我,我想考虑一下。」 浑浑噩噩走出书房,不知道在最后关头为什么突然犹豫了,这不仅圆了我的梦,也帮助我脱离了现在的生活,离开台湾也等于远离了旭龙的监视,我可以尽情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将来学有所成,还可以奉养哥哥,报答他的养育之恩。 那么我究竟在犹豫甚么呢? 回到房间里根本看不进书,脑子里全是鑫老爷说的话,我自暴自弃的把自己抛到床上,缓缓闭上眼睛。 混蛋莲,你究竟甚么时候才回来?如果离开的太久,会让我以为你说喜欢我,只是一时兴起啊。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突然睁开眼睛,一股通透的冷意让我打了个寒颤,我发现黑漆漆的房间里竟有个人影,吓得差点叫出来。 「嘘。」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我眼睛瞪得像要滚出眼眶。 「莲?!」我在黑暗里跟他大眼瞪小眼,「你在我房间里面干嘛?」 不对,应该是,你怎么在这里?不对,这里本来就是他家,哎,我脑子最近真的不太好使,可能担心太多事了。 仇莲没多说甚么,只是横过来,紧紧搂住我,原本披在身上的薄被单无声盖住我两,一瞬间,鼻腔里都是他的味道。 「我好想你。」他吁了口气,然后轻轻笑起来,「还好你还在……还好……」 我不知道该回甚么,他很明显的不对劲,可以感觉那双搂着我的手臂在轻轻颤抖。 「莲……莲!你身上……」摸到一团黏糊糊的东西,呼吸差点停止,用力推开他,藉着月光一看,满手殷红,我才发现他身上都是血,地板上跟那天一样,拖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放心,不是我的血。」他压在我身上,似乎不想动。 「莲,不要睡,你醒醒!」我用力摇晃他,他啧了一声睁开眼,眼底浸盈着不满。 「莲,我很在意,你可以告诉我,你一直以来执行的任务是甚么吗?」我在黑暗里搜寻他的眼睛,即使都已经感受到他的体温了,却没有他真正回来了的实感。 仇莲无声望着我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脱下身上的外套,在月光下将袖子卷到手肘处,我看到他手臂上一个不深不浅的口子,正冒着血。 「还说不是你的血!」我无法克制的全身发抖,他却八风不动的轻声交待:「小声一点,橱柜最下面有医药箱。」 我忙不迭跑去拿,还惊讶的询问:「你怎么知道?」 「这房子的每一间房里都有准备医药箱,还有暗门藏着枪,但我想你应该不需要知道枪放在哪。」莲在我倒双氧水清洗伤口时眉头都没皱一下,反倒是我的手一直抖,他还伸出另一只手帮我稳住:「慢慢来,都流到旁边去了。」 折腾了大半天,我挤了一堆消炎药膏在受伤部位,像是要彻底遮住那骇人的伤口,仇莲一直无声看着我,半晌才开口:「我的任务,说简单一点,就是清道夫,帮组织清理内鬼,或可能是内鬼的人。」 这是他第一次说自己的事,我假装平常的应着,内心却因他的话噪若擂鼓。 「黑道是游走在法律边缘的组织,所以内部纪律更是应当严谨,因为稍有不慎,就可能害兄弟丧命。」他的睫毛随着呼吸上下煽动,很像两片开合的扇贝,「如果组织里有内鬼,很多交易跟行动都有可能被暴露,我的任务,就是把这些出卖组织的家伙,处理掉。」 我感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处理是指……杀了他们吗?」 仇莲看了我一眼,语气稀松平常:「其实比起杀人,我有更多方法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顿了顿,目光凌厉的望着我:「对于背叛兄弟的人而言,杀了还太便宜他们。」 这已经超过我能忍受的极限,我不想看见这么嗜血凶残的仇莲,不想看着他面不改色的说这么恐怖的话。 「但说是背叛者,其实他们也曾经是兄弟,曾经……非常的靠近彼此,曾经,像一家人一样。」仇莲望着被纱布层层包裹的手,声音越来越轻,「但是收到密报,我就必须处理掉他们,不论曾经多要好都没用,因为这是帮规。」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个夜晚仇莲会用这么冷淡的眼神看我,因为他刚失去重要的兄弟,而下手的人是他自己。 我紧紧咬着下唇,手也紧紧攥着,无法理解为什么一瞬间心像被撕裂一样疼痛。 因为清道夫的工作,莲一定无法相信任何人,也不敢对身边的人多放一丝感情,因为不知道哪一天会收到帮里的命令,害怕下一次必须执行任务的目标,就是曾经跟自己称兄道弟的亲密好友。 「子齐?」他的声音有点诧异,我如梦初醒般瞪着他,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紧紧抓着才帮他捆好的伤口,连忙放开:「对不起莲!我抓痛你了吗?」 他摇了摇头,又伸出手紧紧抱住我,语气带着浓浓困意:「我已经乖乖包扎了喔,这下可以抱着你睡了吧。」然后他不管我有甚么反应,搂着我就往床上倒去。 我慢慢伸出有点麻木的手也搂住他,空气里有淡淡的香味跟血的味道,我的眼眶刺的生疼,眼泪终于因为地心引力,缓缓下坠,流进耳孔。 我不敢出声,怕吵醒熟睡的他,藉着月光,可以看见他的睫毛在眼窝处投下的阴影,他的脸像大理石雕出来一般完美无瑕,甚至在月光包围下莹莹发光。 「莲……」我轻声唤着他的名字,手缓慢却结实的轻拍他的背部,一下又一下,小时候哥哥就是这样安慰哭泣的我。 就在脑子里终于有睡意之际,一个讯息突兀的闪过。 似乎从那个晚上之后,他再也没有叫过我小东东。 第七章之1 朦胧之时似乎听到有人轻唤着我的名字,四周的声音像沙漏缓缓沉淀,终归只剩一片安静。 睁开眼睛,我躺在自己床上。 身边没有临睡前靠在胸膛的温度,我的视线扫了床上一圈,落在地板凌乱的绷带跟药水上。 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莲呢? 慌忙的腾跳而起,才发现房间里真的只剩我一个人。 该不会,他又走了吧? 颓然坐在床沿,内心被一股快速窜升而上,却无法理解的情绪充满。 这不是很好吗,本来就决定趁他这次回来就把事情讲清楚,告诉他我们两个不可能,也为此演练了很多次,有时对着镜子,有时对着窗外那颗最醒目却不知名的树,有时对着头顶的天花板。 现在他又走了,这不是很好吗,不需要说伤人的话,不需要面对他听到这个消息时瞬间垮掉了脸。 但为什么心会这么空?明明应该松口气的,内心却感到焦躁不已。 有点麻木的踱进浴室梳洗更衣,慢慢走下楼,还没跨进餐厅,庄嫂就迎上来:「鑫老爷今早在家用膳。」 我点点头,紧张的扯了扯领口,突然有笑声传进耳里,我动也不动呆立在那里,看着正跟鑫老爷面对面用早餐的莲。 他也看到我,转过来朝我招呼:「你起的好晚。」 我几度张开嘴巴想说甚么,例如:你为什么不叫醒我?但是想想鑫老爷可不知道昨晚我们是睡在一张床上,终于决定还是闭上嘴。 鑫老爷缓慢的把芦笋放进嘴里咀嚼,又啜了点红酒,等我坐下拿起汤匙后才开口:「子齐,昨天的事,你怎么说?」 「啊?甚么事?」我内心一惊,以为鑫老爷知道昨晚莲跑到我房间过夜的事,内心金鼓齐鸣,握着汤匙的手用力一顿。 「关于去美国的事,你不是说今天给我消息?美国的学校那边也快开学了,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你早一个月去熟悉环境。」 我还来不及反应,身旁的仇莲陡然推开椅子站起来,声音有点冷:「美国?」他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我。 「鑫老爷昨天问我要不要去美国学法律。」我愣愣的望着仇莲,出于反射性答道。 「喔?」莲重重的哼了声,眼底深处迸射出两簇寒光。 拜托喔,莲大少爷,您大少爷的脾气也该看场合发作吧?您没看到您老爸正一脸诡异的盯着我两吗? 我背脊全是汗,只能无辜的盯着对面的鑫老爷,彷佛用尽全力想撇清自己跟身边这头野兽的关系。 「莲?你站着做甚么?」鑫老爷从下往上瞪着仇莲,似乎极度不满他的失态。 「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莲完全没管他老爸,一股脑的朝我劈哩啪啦开骂。 「甚么感受?」我自觉没做亏心事,却不知为何被他一质问彷佛真做错事似的。 「莲?你在说甚么?昨天我问子齐要不要出国学法律,将来对帮里也有帮助,你在发甚么疯啊?」鑫老爷终于发现不对劲,慢慢放下刀叉。 「不好意思,我有事要私下跟这家伙说。」 仇莲竟然当着他老爸的面大手一伸就把我往餐厅外拖去。 「鑫老爷……那个……对不起……我马上就给您答覆……」我在被拉出去前用力扭头回来扔下一句,腔调终浸银着一股壮士一去兮不还的悲怆。 仇莲把我跩进他房间,砰一声关上门,面露凶光的盯着我。 我有一种误闯野生动物区的错觉,只能非常纯洁天真的望着他。 「你要去美国?」似乎是看够了,莲大少爷终于开口。 「还没有答应,我只跟鑫老爷说会考虑。」我避重就轻的回道,发觉自己竟因为仇莲这么大的反应感到开心。 他真的很喜欢我。这个领悟让我身为男人的虚荣心瞬间得到满足。 「为什么没告诉我?」质问劈头盖脑而来。 「我……」我承认是真的忘了,昨晚看到他让我开心到忘了所有事情。 我在内心震惊至极的瞪着自己,原来我跟莲比起来不遑多让,还真没立场笑他。 「好,那你的答覆?」他看我支支吾吾,不耐烦的追问。 「……」糟了,我还真的没考虑好耶,佟子齐!你不是一直很想出国深造吗!现在大好机会摆在眼前,你还在那边摆烂!我在内心跟猴子一样跳脚吱吱叫,当然,这些仇莲都看不到,他只是冷漠的瞪着我一会儿,终于吐了一大口气,蹲在我面前,视线跟我齐高:「好,你去吧。」 还在内心欢腾的饰演猴子的我瞬间愣住,神情复杂的望着他,他也无声望着我,表情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但是我会跟去。」他突然加上这么一句。 「欸!?」我惊叫。 「怎么?」他的目光瞬间下降十度,四周开始飘雪了。 「你、你要跟去?为、为什么?」我口齿不清的哆嗦,内心却一反常态的感到踏实不已。 「因为我答应过你,不会像你哥一样丢下你。」他弯着唇角笑了,我清楚的听到内心传来噗通的声音。 不是青蛙跳水声,是心跳声。是某种情绪沦陷的声音。 不会吧,我、我竟然在这个时刻发现自己对他也怀抱着另一种感觉。 「莲,」我轻声开口,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坦然的面对他的目光。 「嗯?」 「你为什么会……我不懂,你为什么会喜欢我?」这个问题,我曾经问过自己千百遍,却从未像此刻般那么想知道答案。 仇莲闻言望着天花板一会儿,再度对上我的目光:「你记得曾经告诉我过我”不要老是缅怀死去的人,不然你只会活得越来越痛苦”对吧?」 回忆了一下,似乎有,我被动点了点头。 「其实人会感到痛苦,只是因为,无法把过去的事当成过去,所以你的那句话打醒了我,让我发现,自己长久以来一直活在黑暗中,你的那句话在我心里点起了一盏灯。」说完,从皮夹里取出一张照片递给我,「所以,我是该把过去的东西好好埋葬,并且迈步向前了。」 我摊开掌心的照片,看着上面一只白色萨摩犬:「这是?」 「她就是小东东。」他理所当然的应道。 「啊?」我后知后觉的望向照片,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同样的语词,「啊?」 「我们从出生就在一起了,虽然狗只能活十几年,但她还是活了二十年,很长寿吧?」 「等一下,你在说甚么啊,小东东不是一个女孩子吗?」我脑中一片混乱。 「不是啊,但她是一只母狗,也算是女生吧,哈哈。」仇莲似乎觉得我的描述很有趣。 甚么哈哈!别给我哈哈!我觉得胃快抽筋了:「但是我看过小东东的照片,在鑫老爷的书房……那明明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女生……」不对,我想起来了,那张照片里的小女生也抱着一只白色萨摩犬。 该不会,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极度乌龙的误会吧?那么,那个女生是谁? 「老爸的书房?啊!不是吧!」仇莲突然冲了出去,我愣在原地,还来不及问发生甚么事,只见他又冲回来,手里已多了那个相框。 「对对对,就是她!」我指着照片中弯着眉眼笑的女孩,她的白色洋装被阳光渲染成一团金色。 我满腹疑问的转过头,才发现仇莲一脸黑的望着我。 「这是我,小时候我妈很喜欢把我扮成女的。」 一片静谧,我俩都望着对方没出声,半晌,我的尖叫声冲破云霄:「欸!?」 「你给我惦惦(台语:安静),这个事也不准到处宣扬!靠,没想到老头还留着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他一把捂住我的嘴,压低声音恨恨的抱怨,气息近的彷佛在撩拨人,我出于本能颤抖了一下,他没有放过这细微的动作,一脸戏谑的望着我。 「你刚刚是不是在想很龌龊的事?」他抓到我的小辫子,好整以暇的挑起我的下巴,「色色的子齐,哼哼。」 我最不想被你这披着人皮的色狼骂色!龟笑鳖无尾! 「为什么不出声?」他的手捧着我的脸,凑近,伸出舌头舔了舔我的唇,「回答我,你是不是喜欢我?」「我……大概吧。」好像被下蛊般,竟然当着他的面承认,然后我亲眼看到他的瞳孔瞠大,脸上瞬间迸射出神采。 这样的莲好耀眼,耀眼的让人无法直视。 他一下就把我按倒在地上,手急躁到近乎粗鲁的开始解我皮带。 「莲,莲。」我终于查觉到不对劲,手压住他,「你在发抖?」 他闻言停下动作,凝视着我:「知道吗,刚刚在等待你回答的那几秒,好像比我的一辈子还长,所以现在心脏还是跳得很快……别看我,我觉得拙毙了。」 我觉得皮肤表层的鸡皮疙瘩一定都立了起来,但打死都不会承认他的这番话成功让我起了反应。 我伸出手与他十指紧扣,带领他探进已松开的裤子里,让他的手按在我勃发的部位:「莲,我不会跑掉的,所以不要怕,好好的,感受我的身体。」 他低下头吻住我,急切的寻获了我的舌,在追逐吸吮之时,来不及收回的唾液顺着四片密合的唇向下流淌,我们专注的拥吻,直到气息紊乱不平才恋恋不舍的分开,我看到他眼里倒映着一个满脸幸福的傻子,我相信他也能在我眼中看到一个人,一个此刻把我心思跟身体通通占满的男人。 「你说甚么?」 仇鑫,旭龙帮第三代帮主,掌握中南部各大酒店、赌场、金融借贷、甚至传闻他的势力早已渗透进当今政商界,称这男人为传奇绝对不为过。此时,这个被称为传奇的男人双眼圆睁,似乎要用目光把眼前这个人凿孔穿洞。 而此刻站在他眼前的人就是我,呜呼哀哉。 「要嘛他留下来,要嘛我跟他去美国。」仇莲把话重复一遍,连一字都不多加。 我可以感觉到鑫老爷”炽热”的目光,连头皮都开始发麻。 「这是怎么回事?」鑫老爷的语气夹带着风雨欲来的怒气。 「我喜欢子齐,所以不想跟他分开。」莲正面迎击那鬼神都不敢惹的男人,还答的一派自然。 「你呢?你也喜欢莲?」鑫老爷炯炯目光转过来望着我,我怯怯的望了莲一眼,从他的眼神里得到鼓励后,缓缓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鑫老爷点了点头,却突然往前一把揪住莲的衣领。 「看来,我可能要断他一只手或脚,嗯?」鑫老爷明明在笑,四周却降了好几度。 莲的表情骤变。 「死老头!你敢!」仇莲大吼,椅子匡一声被踢翻在地上。 「孽子!」仇鑫指着他吼道,「你现在是在说你爱上一个男的?那我问你,跟苏菲娜的婚事还办不办?如果不办,许门跟旭龙不免一战,你还想看多少弟兄死?」 原本已向我走过来的莲突然顿住,我看到他眼底的犹豫,在那一瞬间,我懂了。 「鑫老爷,对不起,请您当我甚么都没说过,我会去美国,一个人去。」垂着头,感觉痛楚排山倒海而来,但我不能泄漏半点情绪,仇莲跟苏菲娜一定要在一起,这不只是他个人的事,这关乎整个帮。 我个人的情绪根本无关紧要,比海边的一粒沙还微小。 第七章之2 「子齐?」莲终于转过来望着我,我在那张无暇如玉的脸上看到毫无预警的错愕。 「我会一个人去美国,说到做到。」完全罔顾他的呼唤,我再一次重申自己的立场,这次连膝盖都在颤抖。鑫老爷沉默的望着我两,然后我听到他粗厚的声音低低响起:「那就明晚出发吧,事不迟疑。」 我点了点头,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子齐!」仇莲追了过来,不费吹灰之力一把拉住我。 「莲,」我背对着他,尽量让自己声音轻快,「男人绝对不能辜负女人,这是我哥教我的,所以你……」 接下来的话我无法说完,只感觉自己撞上一面温热的墙,那面墙张开双臂环住我,紧紧的,像把一切隔绝在外。眼泪很自然冲出眼眶,我咬紧着牙没出声,却把脸深深埋进他怀里。 「不准走……说了你不准走,如果你走,我会跟你走,我才不管旭龙怎么样。」他的下巴压着我的头顶,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音量朗声宣告。 我一听急忙想挣脱他。 「听到了没老头,如果你强制要送走他,我就脱帮。」仇莲突然转过头去望着从客厅里奔出来的男人,面露凶光。 「脱帮?你知不知道脱帮意味即将面对的会是各方人马的追杀?脱了帮旭龙不再是你的靠山,你以为你能活多久?还有,你也要把子齐一起拖下水去吗?」仇鑫望了眼前这初生之犊冷笑。 「我们可以赌赌看,看是我们会活的久,还是你。」仇莲挑衅的扔下这句话,手紧紧的握着我的。 但我却因为这番话从头冷到脚,无法控制的颤抖起来。 我不是在黑道世家长大,所以不知道脱帮有多严重。一开始,我以为跟退学差不多。 莲三下五除二把东西收拾完就拉着我离开龙庄,仇鑫站在我们身后,即使隔着相当距离,还是能听到他低沉的声音震动着空气:「莲,意气用事是最蠢的,这世间没有不会褪色的感情,从你离开这里的这一刻起,势必要面对的是许门甚至旭龙的追杀,希望你能好好的保护他,也希望你不要后悔自己冲动下做的抉择。」 莲走在我前面,拉着我快步往前走,我偏过头望着他的侧脸,发现他的颧骨突出,似乎比上次看时瘦了不少,看来替旭龙出任务让他吃了不少苦,有那么一瞬间,我竟为他脱帮松了口气,但是接下来,无穷尽的恐惧跟不确定层层洒在我们离去的路上。 「子齐,别怕,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损伤的,我保证。」 我恍然惊醒,才发现自己已经坐进一部陌生的白车里,莲坐在驾驶座望着我,他的目光缱绻柔和,跟刚刚与鑫老爷对峙时完全两样。 我蠕动了下唇瓣,很想说其实我也不希望他受伤,光是看他身上沾着不属于他的血就让人心惊胆颤,根本无法想像如果他真受了伤,我能不能承受。 人就是这样,事情没发生的时候永远无法认清自己,就像现在,我因为太过害怕,竟然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睁着一双无神的眼望着他。 莲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我的,然后揉捏了一下我的手指,轻声低喃:「你的手好冷。」他把身上的羽绒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身上。 「莲……」我终于让自己僵硬的下巴张开,吐出一句话,「我也不希望你……因为保护我而受伤……」 他停住手里的动作,专注的望着我,眼睛在漆黑的车子里闪了闪:「谢谢。」 「今晚先去住阿嵩那里,之后我想带你去中国。」莲这么说着,一催油门,车子稳稳驶出地下室。 中国?我仔细消化这个从小听到大,却从未踏上去的土地,鬼使神差的想到以前看过的黑道片,突然开口:「莲,这算是,跑路吗?」 他闻言轻笑,连笑声都像在诱惑人:「你也知道跑路?嗯,应该吧,离开台湾避避风头,我也想带你去我曾经待过的地方——登封的少林武术学院瞧瞧。」 我想到他跟仇嵩曾经提过的禅叔,似乎是个六亲不认的狠脚色,不禁一抖。 「不要把这想成是跑路,如果想成是环游世界,会不会感觉好一点?」莲望着前方,态度稀松平常。 「不然,当成蜜月旅行也可以,好了,我要专心开车,别跟我说话。」他紧握方向盘,十分专注的望着前方道路,我在一旁望着他的侧脸,突然想起他曾说过他不能开车。 我想问他是不是视力不好,在这种状况下开车要不要紧,想想还是不要打扰他,遂把头转向窗外。 十五分钟后车子停在一栋郊区的公寓前,爬上五楼,来开门的人是一个我一辈子都想不到的人。 「小齐?」老哥似乎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滴着水。 「哥?!」我眼珠子差点突出来,莲却没多大反应,问候老哥一句后就走了进去。 我瞠目结舌的瞪着老哥,恍然大悟,原来这段时间老哥都跟仇嵩住在一起,可能仇嵩奉鑫老爷之命监督老哥,所以莲也知情,才没有露出惊讶之色。 「莲?你怎么……」从里面走出来的仇嵩只围了条浴巾,似乎也刚洗完澡,我也没多想,拉着老哥转了一圈然后抱住他,天知道我有多想他,天知道在以为已经失去所有东西之时发现自己依旧拥有家人是多么开心的事。 「脱帮?!」 几分钟后,我们四个坐在客厅,仇嵩低吼了声。 「帮我把护照准备一下,我打算带子齐去内陆,越快越好。」莲望着仇嵩,老哥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我。 「子齐,你跟莲少爷在一起吗?」老哥呆愣的望着我两,有点拙口笨舌。 「嗯,我喜欢他。」这种非常时期也不管害不害羞了,我当着大家的面坦承自己的心意。 果不其然,仇嵩马上用一副看垃圾一样的表情看我:「那苏菲娜怎么办?」 「退婚,我会自己跟她说。」莲轻描淡写,仇嵩却突然扑向他,一拳朝那张毫无瑕疵的脸上招呼去:「你究竟是甚么人啊?你有没有心啊?苏菲娜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内心就只有你!你这样辜负她!」 「明明是你自己喜欢她,少用我当挡盾牌!那么喜欢的话你去追啊!」莲一把抓住他的拳头,用肘击逼迫他退后。 仇嵩双眼通红的瞪着他,不甘心的低吼:「如果追的到,我还会任由你这没心没肺的家伙糟蹋她吗?」 我无措的望着他两,突然发现一旁的老哥脸色惨白。 「现在呢?」莲突然出声,盯着仇嵩。 「甚么?」他抬起头,语气依旧愤怒。 「你现在没有喜欢的人吗?」 我思索莲这番话是甚么意思,却发现仇嵩望了老哥一眼,老哥很快别过脸去。 「算了算了,时候不早了,子齐,我们去睡吧。」莲似乎失去耐性,拉着我朝里面走去,「我跟子齐睡客房,没问题吧?」 怎么会没问题?客房如今应该是老哥在睡吧?我想提醒莲,却听到老哥的声音:「浴室只有一间,子齐你跟莲少爷轮流洗吧。」 「为什么你跟阿嵩就可以一起洗澡,我跟子齐就要分开洗?」莲突然迸出这句话。 阿嵩跟老哥……一起洗澡? 我觉得我的脑子已经飞到外太空去绕着太阳公转了。 即使莲的脸臭的跟甚么一样,还是在老哥出乎意料的坚持之下跟我轮流洗,从浴室出来回到客房,正想八卦的问他老哥跟仇嵩是不是睡一间房,却发现莲已经褪了上衣躺在床上等我。 「你很慢耶,害我刚刚自己处理了一下。」他抱怨。 「等一等,你今晚该不会要做吧?」我吓的脸发白,「我哥就住隔壁!」 「怕甚么?说不定他们那边也会传出声音呢,还不知道谁的声音比较大。」他哼了声。 我斜睨着他半晌,若有所思的询问:「你早就知道我哥跟仇嵩在一起,是不是你曾来找仇嵩的时候看过我哥?」 「我前阵子都在出任务,谁有心情来找他,」莲伸臂一扯,我就被压制在他身下了,「上次你哥不是来龙庄找你?我看他两的互动就猜到七七八八。」 我哑然。那次光顾着使性子根本没发现任何端倪,真是失策啊! 转念一想又发现不对,刚刚仇嵩差点跟莲打起来,不就是因为苏菲娜小姐吗?看来眼镜仔喜欢她很久了。 「到底仇嵩现在喜欢的是我哥还是苏菲娜?」急于想知道老哥的恋情能不能开花结果,回过神时才发现俯视着我的莲脸色很不好看。 「你喜欢阿嵩是不是?」他质问。 「你说甚么?」我傻住。 「好,你等我,我先去灭了他再回来。」他一个翻身跳下床。 「我怎么可能喜欢他!」我死命拉住他。 「那你是恋兄情节罗?」人是被我扯回来了,但脸上杀气更重! 「我喜欢的是你啦!」我用力抱住他的腰,真的很怕今晚发生灭门血案。 「既然如此,你只要想我的事就好了。」他突然勾唇一笑,我只觉上半身一凉,吓!我睡裤甚么时候被脱掉的?不亏是少林寺现任方丈的得意门生,出手有够快。 「很久没做了,我会充分帮你润泽,不会让你受伤的。」 他说着分开我的腿,把我的腰稍微上抬,开始用舌头钻弄舔拭着我的那里…… 「不要!莲,那里很脏……」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想推开他。早知如此刚刚洗澡时就把那里洗得彻底一点……他竟然像品尝食物一样时轻时重的慢慢把舌头往里探,感受到一个湿热又灵巧的东西在肉薛口进进出出,我的脑子混成一团,已经搞不清楚是甚么感觉,求饶声变得断断续续。 虽然莲很努力的帮我湿润,进入的那一刻还是火烧一样疼,怕老哥他们听到,我干脆用枕头盖住自己纠结的脸。 莲抽走我的枕头:「这样会窒息的,笨笨。」然后用吻封住我的嘴。 他一边尝试着慢慢进出,一边用大手揉搓我的双臀:「咬得好紧喔,看来你已经习惯用这里性交了,舒服吗?」 我考虑用枕头扔他脸上。 他进出的越来越快,我那里被刺激的分泌出大量肠液,涓涓流淌到身下,床单马上濡湿一大片。 「哇,好湿,有听到水声吗?子齐你是不是尿床了?」莲竟然狼心狗肺的嫁祸给我,边说还更用力冲撞,我双颊滚烫的低声咒骂:「专心做,少说话!」这家伙很多时候真像个抖S (日语:虐待狂),讲的话往往让人血压飞升! 同是男人却被另一个男人压在身下,就算感觉舒服也说不出口的好吗! 莲整个人压在我身上,似真似假的装哭:「好伤心喔,原来子齐你只喜欢我的身体。」 原本滚烫急欲发泄的情欲瞬间被浇熄,莲没发现我的异状,一挺身深深埋进我里面,灼热的浓精瞬间喷薄而出,我无声激烈的筋挛了一下,腰受了刺激高高抬起,又无力瘫倒。 被内射的感觉真的很怪异,我想不论经过多久都不会习惯。 「不好意思,太舒服就射在里面了。」 莲歉然望着我,发现我还没发泄,想用手帮我。 「我自己来就好。」我推开他,扯过自己的被子转过身去。 莲从后面环住我的腰,头舒适的枕在我肩头,满足叹了口气,阖上眼睛。 我听着他轻到几乎无法听闻的呼吸声,睡意全无。 一直用力把这个想法埋在心的最深处,如今它冲破牢笼像野兽一样紧追我不放。 也许莲,喜欢的只是我的身体…… 第八章之1 隔天天未亮,就被莲叫了起来,说仇嵩已经弄到票,今天晚上从高雄小港机场出发,直达南京禄口机场。 我看电视上黑道大哥跑路都是走水路,惊讶为什么这次我们可以坐飞机,莲说因为他脱帮的消息还没走漏,所以才可以像个观光客一样出关。 早餐饭桌上都是老哥招呼我吃东西,眼镜仔从头到尾黑着一张脸,莲倒是对他兄弟明显不爽的脸视而不见。我满脑子都是昨天离开龙庄时鑫老爷那番恐吓的话,一想到许门未来追着我们杀的场面就手脚发软。我不希望莲因为我受伤或丧命,但是离开莲却是我不敢想的,原来到了紧要关头,人还是自私的。 早饭后,莲跟仇嵩在房间里讨论事情,老哥来客房帮我整理东西,顺便看还需要甚么。 「虽然莲少爷说得轻松,但是看阿嵩的表情就知道脱帮有多严重。」老哥捧着一堆未拆封的卫生裤,把它们通通往我袋子里塞。 阿嵩。老哥竟然没有叫他嵩少爷,果然关系匪浅。我在内心吃惊。 「子齐,我知道莲少爷很喜欢你,但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吗?我不是要扯你后腿,而是这事牵连太多人,不仅仅是你跟莲少爷的问题。」 我望着那个曾经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的老哥,那个替我把屎把尿养育我长大的老哥,如今依旧把我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但是内心竟缓缓升起一股不明所以的闷痛。 「我不要你变成眼镜仔的。」 忍不住冲口而出,老哥有点惊讶的望着我。 「你明明是我的哥哥,为什么要跟眼镜仔在一起啊!你是甚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他昨天晚上还说他喜欢的人是苏菲娜小姐耶!」我终于爆发,也不知是愤怒还是寂寞,一股脑把气出在眼前的人身上。 老哥没出声,又把一件羽绒衣仔细摺好放进行李中,抬起头:「如果爱情这种事可以计较这么多就好了,易地而处,如果我要你放弃莲少爷,你做的到吗?」 我瞪着他半晌,缓缓摇了摇头,老哥终于露出微笑。 「所以我不会要你放弃他,因为对我而言,你获得幸福比甚么都重要,但我是你哥,还是有私心,当然不愿看着你铤而走险。」 我又想到鑫老爷的话,想到莲挑衅的说出那句:「看是你活得久,还是我们。」 望着那扇从刚刚开始就紧闭的门,不知道莲跟仇嵩讨论的怎么样,感觉仇嵩一定会尽全力挽留,不让莲走。 莲,我们真的能顺利离开吗?我们真的可以不顾未来可能陷入斗争的旭龙跟许门吗?如果有人在械斗中送命或受伤,那都是我们造成的啊,思及此心就一寸寸下沉。 老哥把手放在我头顶,轻轻抚摸。 想强自扯出一个笑脸安抚他,却发现我不行。 所有的一切都在中午前准备好,仇嵩开车带我们去机场,莲的车就停在两条街外的公用停车场。 「不能让老爷子知道阿嵩接应我们的事,否则许门追查下来,他也会被牵连其中的。」莲这么说。 但是许门怎么可能不知道,或者就算不知情,也可以用各种理由把莲身边的人牵扯其中,毕竟黑道行事不总是需要理由的不是吗,只有政府做事才那么多繁文缛节。我想着,却不知道在这当口该不该发表意见。 在我没有推开莲,没有强自表明自己立场,甚至选择握住他的手时,很多事就已经不按原定轨道运作,往未知的方向爆冲。 我们早了两个小时到机场,老哥帮我把行李从后车厢拖出来时,突然一拳捶在莲的背上,我错愕的望着他,却发现他眼底闪着泪光。 「莲少爷,这是我最宝贝的弟弟,现在我把他交给你了,如果未来发现你对不起他,就算天涯海角我也会追去杀了你。」 机场前穿梭着载满客旅的计程车与接驳车,到处是行李厢的滚轮滑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我们几个站在那里,就像身旁那些依依不舍道珍重的旅客们。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明确的知道自己的旅程终点,我们却不知道。 「我会用生命保护他的。」莲一手拉着行李,一手紧握住我,我看了眼老哥,把视线移回他脸上:「我也是。」 「好啦,离登机还有点时间,子齐,不介意让我当最后的电灯泡吧?」老哥插进我两之间,一手搭在我肩头,「毕竟你们这一走,真不知何年何月能再见呢。」 我突然眼眶一酸,赶紧藉故弯身系鞋带,一边镇定自己的情绪。 已经决定要跟莲到天涯海角,所以不能在这个时候崩溃,既然决定要牵起这个人的手,就必须有为了他抛下一切的觉悟,从今以后,我只剩下莲,而他亦然。 「子齐,我去买点喝的,你陪陪你哥。」莲摸了摸我的头,把空间让给我们兄弟俩,仇嵩看了老哥一眼,突然开口:「我有话想单独跟这家伙说。」他用手指了指我,脸上看不出情绪。 「我只给你十分钟,剩下的时间都是我的。」老哥交代完迳自走向免税商店。 仇嵩带我走出机场,月亮挂在无论如何也触不到的夜空里,温暖且恒久,星星也一颗颗亮了起来,晚风拂面,远处不断传来车子呼啸而过的声音。 我边走边想眼镜仔会跟我说甚么,其实从一开始我们就没甚么交集,他对我表现出的厌恶昭然若揭,无由来的,或者说,他有他的理由,既然他不愿意讲,我也没兴趣知道。 「莲小时后曾经被绑架过,绑匪是那时即将参选的某个立委,素来跟旭龙有生意上的往来,但是在参选的期间被抓到贿选,本来应该直接由地方法院起诉,他走投无路,绑架了莲,要求老爷子对检察官施压。」 走在前面的仇嵩突然开口,我抬起头望着他的黑发在风中微微扬起。 「二十四个小时后,老爷子动用了一批敢死队把莲救了出来,但是似乎在被绑时莲曾经激烈反抗过,左眼被歹徒的刀子划过失明,后来那个立委被旭龙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从此老爷子对莲只能用溺爱两个字形容,其实老爷子不只他一个孩子,但只有莲获准住进龙庄。」 我惊耳骸目的望着转过来的仇嵩,脑子里蓦然窜出鑫老爷曾经自责的说过莲身体有缺陷的事。 原来这就是莲不能开车的原因。 「老爷子对莲的愧疚非常深,如果他不是旭龙当家,莲不会被绑架,但若不成为当家,他不会认识莲的母亲。这应该就是所谓偶然中的必然吧。老爷子用他的一生来赎罪,但是佟子齐,你确定要从这个老人身边抢走他最爱的儿子,夺走他活下去的动力吗?」 面对仇嵩的质问,我无法言语,只觉得从心脏的部位传来清晰又强烈的痛,痛到连呼吸都困难重重。 我没有父亲,所以我一辈子都无法想像鑫老爷对莲的爱究竟有多深远,但是比起一开始就没有,肯定是曾经拥有后来失去的会比较痛苦。 同样是失去莲,鑫老爷感受到的痛苦肯定比我大过万倍。 「从第一眼看到你,我的第六感就告诉我这家伙会在旭龙掀起轩然大波,我从以前第六感就很准。」仇嵩目光凌厉的望着我,半边脸隐在沉重的黑暗后面。 「难怪你从一开始就没给过我好脸色看。」我讪讪接口,只觉全身无力,连想牵动嘴角露出一个不在意的笑容都难。 「所以,不论接下来我对你做甚么事,都请你不要恨我。」 在他说这句话的同时,从黑暗里走出几个人影,一开始只有五六个,慢慢的,人越来越多,我被团团围住。 「阿嵩,谢谢你。」 我听到一个声音,但是我不敢相信,为什么苏菲娜小姐会出现在这里。 「惊讶吗,是我派阿嵩接近你哥,消除你们兄弟对他的防御心。」苏菲娜踏着一双及膝的黑色马靴从黑暗里走出来,银色月光洒在她纯白的雪绒大衣上,领口的毛絮在黑暗中像羽蝶的鞘翅,随风翻飞。 她真的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人,我想只要是男人都无法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但不知为何今晚却觉得她像个死神,那张白皙到近乎病态的无暇面庞显得无比骇人。 「苏菲娜小姐……」我不敢置信的瞪向仇嵩,脑子里不断闪现老哥在提到他时绽放出的恋爱光华。 原来这是一个骗局,而这个局一开始就是为了抓住我而设的。 「这件事跟我哥哥一点关系也没有!」被那群人紧紧抓住的我赶紧撇清老哥跟这件事的关系。 「当然当然,我也不是这么无情无义的人,不会把不相关的人扯进来的。」苏菲娜望着我,满眼笑容,「只要你死,一切都会回到最初,旭龙跟许门还是会继续愉悦的合作。」 他们把我拖进停在路边的一辆厢型车里,在我被塞进去之前,我听到苏菲娜交代:「你赶快回去,离开太久的话,莲会怀疑你的。」 仇嵩点了点头,然后他的视线似乎对上我,在车门被关上之前,我听到他近乎耳语的细小呢喃:「我会好好照顾你哥。」 眼泪在同一秒翻涌而出,我想朝他喊一声谢谢,但车子已经刷地冲了出去。 视线里越来越小的机场在一片黑暗中熠熠发亮,就像珠宝盒里的一颗钻石,美的像一场梦。 「如果我死了,许门就不会找旭龙的麻烦,莲也不会被追杀了,对不对?」我望着苏菲娜,语气异常平静。 「当然,我向来言出必行。」她朝我妩媚一笑。 「那,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吗?」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透露着苍凉寂寥,像即将消逝的烟尘,「不要让我死得太痛苦,可以吗?」 第八章之2 我不知道黑道怎么处死脱帮的人,在想像里,我以为自己会被当场枪毙,然后被扔进无人驻足的深山里。 出人意料的,苏菲娜小姐把我带进一个普通的住宅区,附近的住户生活水平并不高,一路上披晒的棉被跟衣服在每户人家门口随风飞扬,我被拉拉扯扯走进一栋外表简陋的公寓,上到五楼,她的随从把我推进其中一户,朝其中一个人下令:「看好他,人不见了要你一只手来赔。」 铁门当着我的面关上,苏菲娜一行人喀喀喀的走远,我跟那个理着平头、手臂一条刺青的家伙面面相觑。 「为什么……不马上杀我?」我有点颤抖的询问。其实比起死亡,等待死亡的过程更加恐怖。 「你以为大小姐不想?不过这次我们的对手可是旭龙帮的『红影杀神』仇莲啊,当然要留你活口,才有谈判的筹码啊。」 红影杀神……我好想吐槽这个名字,但接踵而来的讯息让人背脊一僵:「谈判?」 难道事情不是苏菲娜小姐杀了我→坐上旭龙帮太子妃的位置→天下太平→两帮和谐→两人生出超可爱的莲宝宝吗? 为什么会谈到筹码?莫非苏菲娜小姐想要的远远多过这些? 莫非她一开始瞄准的就不是太子妃的位置,而是整个旭龙帮…… 我乏力的蹲在墙角,纷乱的脑子不知道该先思考甚么,厘清甚么。 我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命运,莲无法选择的生在黑道世家,他不得不成为清道夫,杀的是自己兄弟;他不得不跟不爱的女人结婚,否则帮派间的斗争会牺牲更多人,现在,连他的未婚妻都是有预谋的接近他,而我,却成了这场战争中害他顾此失彼的软肋。 「喂,我告诉你,许门的地盘虽然仅次于旭龙,但道上的办事手法我们一样不少,虽然命令留你活口,但你若有想逃或耍花样的心思,我肯定一枪毙了你。」平头刺青男亮出小刀指着我。 我望着他,内心突然清明起来,前一秒的恐惧跟忧虑通通不翼而飞。 原本以为我死了就一了百了,没想到事情比想像的复杂的多,我也不过是一枚棋子,许门打算利用我夺下莲这个『皇后』。 「其实我也很恨旭龙好不好,你应该不知道,我是被卖到旭龙抵债的,如果可以,我也想亲自目睹旭龙的末日啊。」 我开口,滔滔不绝的台词没有预演却倾泻而出。 知道了这一切,我怎么能死?唯有活着,才能让莲毫无后顾之忧的面对敌人! 平头男斜眼瞄我,似乎有点意外。 「大哥,如果我今天顺利脱离旭龙进到许门,我可以认你做大哥吗?」 平头男先是一愣,而后嗤笑一声:「认我做大哥?你发甚么神经?」虽这么说着,态度已没有先前那么强势,他把刀收回口袋。 礼多人不怪,油多菜不坏,自古马屁精多长命。 「我说真的!如果旭龙真的垮台,我就不用当阶下囚了,大哥,让我在这场战争里将攻抵过,到时候小弟只认你一个大哥!」 平头男被灌的有点晕乎,直骂少罗嗦别傻了,最后却扔下一句:「我叫仁,如果你乖点,我会罩着你。」 「是!多谢仁哥!多谢仁哥!」我赶紧装模作样的打躬作揖,表现出心悦诚服的模样。 于是我像个小跟班一样缠着”仁哥”问他在许门的地位跟攻勋。所有的老大都喜欢吹嘘,仁哥也把自己吹成刀枪不入的牛B人物,我假装很有兴趣的听着,深谙他在许门似乎一直有志难伸,不太顺遂。 其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庸俗的凡人,不像苏菲娜或是莲那样风芒毕露有自己的处世之道,即使黑社会不是用学历来划分等级,没有资质或潜力的人还是难以上位,而且比起在社会上打滚,黑道似乎要冒更大的风险,失败了不只是被革职或退学而已。 夜晚的风从铁窗里灌进来,仁哥讲的兴致高昂恐怕一时半刻不会消停,但是我不担心,我有大把的时间,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赢得他的好感与信任。 望着窗外那轮明月,我分外的想念才离开不到几小时的人,我还清楚的记得,在机场里他说要留点空间给我们兄弟俩时那盛满宠溺的表情,他的手放在我头顶,揉乱了我的发,在我的心底掀起无法平复的波纹。 莲,我想赶快,回到你的身边。 我以为事情很快会有结果,哪知日子一天天过去,苏菲娜小姐没有再来过,我被关在一个完全与外界隔绝的地方,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甚么事。 仁哥似乎也对日复一日的看守生活失去了耐性,待在家的时候不是打游戏就是抽烟,闲来无事的时候会跟我讲讲他以前的故事。 国中时父母异离,先是成绩下降,从上段班调到下段班,国三时辍学,之后一直在街上闲晃,直到被许门吸收。 他说每个人进入江湖都有自己的理由,能存活到最后的就是赢家。 我无法苟同,不论甚么理由,人都没有权利剥夺另一个人的生命,没有人是该死的,更不能用这种活到最后的极端理论来涵括人生的意义。 我从未这么想活下来过,我想跟莲一起活下来,只有这一个愿望,每一秒都要在心底默念一遍。 在一个有点闷热的黄昏,机会突然降临。 「干嘛来台北啊!人生地不熟的,你想被拐去卖是不是?……好啦好啦,别哭,别哭,算我怕你,好,好,都是我的错好不好……你在哪里?……好,我去接你。」挂上电话,仁哥面有难色,内心的挣扎全写在脸上,我故作暧昧的推了推他:「女朋友厚?不亏是仁哥,超~罩得住的。」 仁哥有点发窘的收起手机,想了想,转过来望着我:「我必须去台北车站接她,那家伙从来没来过大城市,我真的怕她会被人家拐去卖掉。」 「仁哥慢走,小弟等你回来。」我很乖的朝他点了点头,他又瞄了我一眼,轻声嘟嚷:「我很快会回来,你别……」看我一副天真纯良的模样,他没再说甚么,起身走了,我听着他关上铁门后还缠了一圈铁链。 几秒后,后巷传来摩托车远去的声音,我触电一样弹起身朝阳台跑去。 这几天趁空档一点一点用掰下来的床板撬开阳台的气窗,现在已经可以让我的头露出去,问题是肩膀部分,还需要更宽的空间,而且这里是五楼,跳下去非死即残。 只犹豫了几秒,若要选被监禁然后沦为威胁莲的工具还是伤残者,我宁愿选后者。 硬是从只有几十公分的细缝挤出去时,我感觉到肩膀处的肉似乎被削掉似的疼痛,我用汗湿的手掌牢牢握住窗外贴在墙上的水管,没想到水管无法支撑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啪地一声,我就从五楼摔了下去。 第八章之3 那一瞬间,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出于本能的在心底呼喊着莲的名字,然后感觉背部一热,下坠的速度嘎然而止。 我双眼紧闭,好一会儿不敢动,深怕睁开眼睛会看到自己四散的内脏跟肉块……从15公尺的高度摔下来,重力加速度,体重会变成原本的一倍,肯定要摔成义大利肉酱面的啊。 「妈妈!妈妈你看!有人掉下来了!!」 一个尖锐刺耳的童音划破空气,我回魂似的猛地睁开眼! 刚刚被我敲开的气窗已经在遥不可及的头顶,我正背部朝下仰躺在一堆东西上面。 很缓慢的扭过头去,才发现身体底下是一包又一包代收的垃圾,原来我跳进了这附近住户的垃圾集放处。 离我一公尺远的地方放置着一些大型垃圾,有铁笼子、断腿的桌椅、甚至废气冰箱。 如果落在这些东西上面,现在我应该已经变成可爱的小天使了。 「好臭~大哥哥臭死了。」那孩子的丹田实在了得,声音像火警一样传遍整条巷子,我怕引起更大的关注,赶紧狼狈的爬起来,一瘸一瘸的朝另一边逃。 虽然身体没有太严重的损伤,背部却痛的像被人用球棒狂K,我越是迈开步伐快跑,疼痛越是像浪潮一样席卷而来,背部估计被痛出一身冷汗,这会儿被风一吹全身发抖。 直到离那个住宅区很远,我才敢蹲在路边喘气, 摸了摸口袋,发现昨天仁哥变魔术给我看时的钱币还在,颤抖的掏出来用公用电话打了一通电话给老哥。 暗暗祈祷老哥千万别换手机号码,否则我真必须拖着这残破的身体走到眼镜仔的住处呢。 「喂?」一个平板无起伏的声音响起,我花了两秒才确定那是老哥的声音。 「哥,我是子齐!」 对面突然安静了,我紧紧抓着话筒,深怕是手机收讯不良,就这么等了好几十秒。 「你说甚么?」那声音有点颤抖。 「哥!我是子齐!你现在可以来中山路二段的公用电话前面接我吗?」我忍住背部尖锐的刺痛,声音却有点虚弱。 「子齐?子齐……天啊,好,你等着,哥马上到……」 电话被突兀的挂断,我也没有深究原因,喘着气蹲下,把头埋进曲起的膝盖里。 好痛,我怀疑是不是有骨头断了,否则为什么大腿根部撕裂一般疼痛。 不知蹲在那多久,我的意识已经慢慢飘远……突然听到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 「子齐!!」 下一秒,我被老哥拥进怀里。 「哥……」我挣扎抬起头,脸上布满汗珠,「对不起……」 「子齐!!」老哥眼神慌乱的定在我脸上,「你脸怎么那么苍白?!」 「我、我被苏菲娜小姐软禁起来,然后我逃、逃出来的时候……」「好了好了,你不要说话,我先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你全身都在冒冷汗。」 他把车门打开,把我扶进后座,然后他回到驾驶座,发动车子。 「哥、哥,那个,莲他……」我撑起身子,现在只想见那个人。 背对我的老哥突然停住动作,似乎过了一个世纪,我听到他的声音幽幽传来。 「在你失踪那天晚上,鑫老爷心脏病发作,过世了。」 我震惊的看着他,脑子像被人用重物一砸。 我无法不这么想……鑫老爷的心脏病发,跟莲的离去有关…… 而莲,是被我拐走的。 「帮里面乱成一团,当晚莲少爷就招集各堂口大哥,经过投票表决,他被拱上了帮主之位。」 太快的事实冲击着我的脑子,这几个礼拜外面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子齐,你冷静听我说……」老哥终于转过头来,他的表情让我心底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继承旭龙帮的莲少爷,已经跟苏菲娜小姐结婚了,在一个礼拜前。」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原本疼痛的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方突然像被截肢一样。 我感觉不到痛,我甚至感觉不到其他事物。 「子齐,我们都以为,你死了……所以刚刚听到你的声音,我一瞬间以为有人在恶作剧……」 老哥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望着他,没发现眼泪已经顺着面颊下滑。 第九章之1 第一次发生关系之后,莲说他喜欢我。 他说我对他没有感觉没关系,却不能不给他机会,他笑得像个无忧无虑的大孩子,告诉我吃刀削面是因为发生了很好的事情,那时候,我以为自己不喜欢他。 在听到我有可能离开台湾、离开他的时候,他说你去吧,然后加上一句,但是我也会去。 他为了我跟旭龙甚至亲生父亲反目成仇,他说想带我去看看他成长过的地方,登封少林武学院。 不要把这当成跑路,就当出门走走散散心。或者,他望着我微笑,当成蜜月旅行。 他说子齐,我好像喜欢上你了。他说子齐,我永远不会像你哥一样抛弃你。 但是,莲,我们最终,还是没能走在一起啊 被送进一家据老哥说是熟人开的诊所,医生诊断出我有轻微脱水、全身筋肉拉伤、甚至长期睡眠不足的症状。 我昏睡了三天三夜,清醒时总在寻找老哥的身影,或是一声不吭望着天花板。 我没有见过仇嵩,我猜他现在应该片刻不离莲的身边,莲的身分已不可同日而语,需要一个熟知帮内状况的贴身助理。 听老哥说事发当日莲杀点把仇嵩活活打死,后来老哥挡在眼镜仔面前,莲好歹停下了雨点般的拳头,视线却在接触到老哥的眼睛时被电到一样转开,像在逃避甚么。 我听了只是垂下头,心里有数,我跟老哥只有眼睛神似,除此之外,老哥长的一副奸商样,我却像个书呆子。 苏菲娜说我奋力逃脱了她的手下,然后被飞驰而来的车子当场撞死,她把我的尸体展示给众人看,帮内医师鉴定出那个不成人型的男性尸体跟我的齿模、血型、完全相符。 佟子齐死了。这件事在我消失的24小时内被证实,莲在同一个晚上失去了父亲跟爱人,我不知道当时他会多痛苦。我设身处地想了一下,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老哥跟莲,会是什么感觉?然后我发现根本无法深入思考,只好作罢。 那段时间一直是苏菲娜寸步不离的陪着他,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泼辣又骄横的许门公主,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承受着莲对她极度暴虐忽冷忽热的对待。我感叹爱情力量的伟大,一方面也暗忖,也许因为生长背景相同,这两个人在本质上才是真正适合彼此的。 继承旭龙帮对莲的生活而言,唯一改变的是,他不需要再去执行清道夫的任务,帮内已经推派出递补他空缺的人。 跟苏菲娜的结合是为了稳定失去老帮主动荡不安的旭龙,虽然近十年来旭龙一直稳坐中南部龙头的位置,后生可畏,还是不能不防那些新进帮派,这些小帮为了自保自愿彼此合并,合并后的中型帮派充满了敢作敢冲的新血跟有生意头脑的干部,他们欠缺的只是经验跟人脉,是埋藏在血管里的动脉瘤,是无法除去的威胁。 「子齐,要不要跟哥去环游世界?」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老哥望着我,这么提议。 「你怎么会有钱?」我省略了很多真正想问的,例如:你跟眼镜仔究竟怎么了? 也许仇家人注定成为佟家兄弟的死穴,我没敢问出口。 「鑫老爷离去的隔天,莲少爷派人送了一笔钱给我,说原本是鑫老爷准备栽培你去美国的钱。」老哥叹了口气,「其实哥并没有完全破产,只是在内地一些工厂资金调度不易,我在台湾还有跟朋友合资的公司,这些钱拼拼凑凑让我两出去透透气倒是够的。」 我望着他,知道绝对不能让莲发现我其实活着的事,原本安定下来的旭龙不能再遭遇任何变故,这是我们佟家兄弟唯一能报答仇家人的恩情,也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这些我都知道,我唯一不知道的,是如何忘记莲。 第九章之2 「看样子,我们已经不能再留在台湾了,是吗?」我朝老哥哂笑,内心却失落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个月前,我也跟莲手牵着手决定离开台湾,但感觉却是完全不同的。 如今,只剩下我被留在原地,莲的时间已经开始转动,而我,再也无法有份于他的时间。 「小齐……」老哥伸出手,紧紧搂住我,他悄悄吸了吸鼻子,「在以为你死了的时候,我也跟莲少爷一样绝望,但我的绝望绝对比他多了一点,因为我是你哥。」 我理解的点了点头,像要把沉窒的气氛赶跑似的,用力扯出一个微笑:「那我们马上出发吧。」 「这应该是我们兄弟俩第一次一起出国吧?」 「小时候每次去机场送你都会在内心暗暗祈求飞机误点或突然从天上掉下来,这样你就不用走了。」我忘着老哥,此刻才敢坦承儿时最大的心愿,他啼笑皆非的摸了摸我的头。 「放心,再怎么样,哥都不可能真的丢下你,你可是我唯一的弟弟啊。」 我无声望着他,心里想,是不是就是因为我跟莲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所以我们的关系才会那么薄弱? 一记响亮的门铃突然传来,我跟老哥都愣了几秒。 这里是我出院后跟老哥搬进来的租屋,平日从未有过访客。 老哥用眼神示意我留在房里,独自走出去开门。 我一个人留在房里,心想会不会是邻居或推销员,却突然听到老哥高扬的音量透过门板:「放开我!阿嵩,我警告你……」 门外的竟然是仇嵩!我全身瞬间紧绷,下意识离开床铺,退到门边,四处张望,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 两人似乎拉拉扯扯了一会儿,老哥的声音急促又愤怒,突然他痛苦的吼了一声:「你不要因为得不到苏菲娜就回来找我,老子不吃你这套!!」 老哥好Man啊,不亏是我的奸商老哥。差点想冲出去用力鼓掌。 安静了一会儿,我听到仇嵩压低的沙哑嗓音:「你还在因为子齐生我的气?」 「你这混帐王八蛋!我弟被你害死了我怎么不恨你!?我那天挡在莲少爷面前是因为杀了你旭龙就少了一个强将,否则我跟莲少爷是站在同一阵线的,你这种人死不足惜!!!」 我躲在衣柜里,静静听着老哥压抑的哭声,眼眶有点刺痛,胸口也堵堵的。 我只顾着同情莲,全心全意的想着他,完全没有设身处地为老哥想过。 我们相依为命,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要不是老哥,我不可能衣食无缺的长到这么大。 所有对莲的不舍跟失去这段恋情的痛苦,突然像朝阳下的露珠一般,一点一点的蒸发消散。 闭上眼再睁开时,世界突然清亮了起来。我终于可以迈步向前了,就算这步伐可能会有点颠簸有点不稳,好歹不会停滞不前。 我的时间,终于动了起来。 「到了。」老哥望着前方,熄火,然后转过来望着我。 我点点头,望着眼前这片无边无际的墓园。 在离开台湾之前,我跟老哥来到鑫老爷的墓前,做最后的道别。 对于这位旭龙帮的第三代帮主,我的内心只有满满的愧疚,跟不舍。 就算时间短暂,我曾经想像如果有一个父亲或爷爷,应该就是像这个样子。 在那个被阳光充斥的午后,我在他的书房谈论着出国的事宜,就像一个父亲在跟孩子谈论规画着未来。 是我夺走了他的未来,夺走了他活下去的动力。 跪在那个被各色花卉淹埋的大理石墓碑前,我哭到全身抽搐。 我不知道要说多少对不起才能弥补,如果时间可以倒转,我宁愿永远不认识莲。鑫老爷一定没想到,因为他的慈悲,被卖到旭龙成为阶下囚的我,竟成了害死他的灾星。 「小齐……你先回车上吧,你穿这么少会感冒的。」老哥把外套脱下来罩在不住打颤的我肩上,我轻轻点了点头。 才站起身往前走几步,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醒睿,你来看老爷子吗?」 我如遭电殛的被定在原地,四肢突然变得无比冰冷。 是莲。 第九章之3 我不敢回头,其实只要毫不迟疑的往前跨一步就能转到莲看不见的地方,但我发现自己动不了。 那几秒钟,脑子里闪过几千种反应,无奈我一样都做不了,因为身体根本僵硬的跟旁边的树一样。 「莲少爷。」老哥的声音在身后扬起,我敢说老哥此刻内心一定很煎熬。 他比谁都希望看见自己的弟弟得到幸福,但同时也知道感情用事会带来甚么下场。 「已经快入秋了呢,不知道老爷子在地下会不会觉得冷?」莲似乎没打算离去,站在老哥身旁聊起天来。 我跟他们离了一段距离,中间又挡了几个比较突出的墓碑,如果莲不稍微往左一点,应该无法马上看见我。 若我站在这里不动,被他察觉只是早晚的事,这人很敏感,直觉跟野兽一样。 「鑫老爷是我见过最大度的人,我想地狱的牛鬼蛇神应该都会买他的帐,所以应该不用替他老人家担心。」老哥已经恢复正常,顺着莲的话接下去。 「不知道子齐在那里能不能看见我……」 莲的声音轻的像轻风拂面,话语里的悲凉跟萧索却让我的眼泪瞬间飙了出来。 老哥没有回应,我泪流满面,没有注意脚下有一根横着的小树枝,双腿一晃就把它踩成两截,爆出一记脆响。 「谁?」莲警觉的问道,在我想干脆假装没听见跑到前面转角时,手突然被用力拉住。 我认得那紧紧握住我的手是属于谁的,关于跟这个人的所有回忆,我一丝一毫不敢忘记。 但是我从未像现在这一刻般,这么希望自己变成另一个人,变成谁都好,只要不要是佟子齐,只要不是仇莲深爱着,也同样深爱的仇莲的佟子齐就好。 因为被紧紧扯住的反作用力,我终于还是踉跄的转过头,跟那个人双目对视。 他几乎不认识他。 莲的头发很短,甚至有点像军人,失去了额前的浏海,让他脸上阴柔的部分完全消失,那双炯炯双目跟水墨画般有力的挺眉,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多了五六岁,他的脖子干干净净,原本挂着的金链子不见了,手指上倒是带了好几枚巨型铁环戒,他宽大骨节分明的手青筋满布,比起两个月前多了点沧桑。 老实说,如果在路上擦身而过,我不见得认得眼前这个男人。 但他是仇莲没错,掌控中南部第一大帮派,旭龙帮的第四代帮主,恐怕也是史上最年少的帮主。 视线接触到我的脸时,莲脸上的表情竟然没有多大变化,他的瞳孔连细微的收缩都没有。 在我不知道该开口说甚么前,他已经放开了我的手,眼睛望着地面:「醒睿。」 站在身后的老哥没想到会被点名,傻愣了好几秒才赶紧回道:「是。」 「听说你要离开台湾,准备甚么时候回来?」 「啊,你知道了?」老哥似乎很吃惊,可能也觉得隐瞒不了,选择坦诚相告,「不确定归期,很感激鑫老爷的支助,说不定会考虑让之前的公司重新开始。」 「是吗?」莲抿唇一笑,回过头望着老哥,我能看到他线条美好的后颈跟宽阔的肩,「醒睿,我刚刚又看到子齐了,我大概不能老是这样吧……一再的看见幻觉,在记忆里追溯着那些已经不在的人。」 我动也不动的站着,眼泪却流了满脸。 我想奔上前去,我想扑进他怀里。我想告诉他,在失去了小东东、鑫老爷后,他并没有失去佟子齐。 但是接触到老哥制止的目光后,我终究没有这么做。 我想到苏菲娜,甚至想到也许不久以后,他俩就会有一个超可爱的小莲宝宝。 只要这一刻控制住自己,这些未来都会实现,似乎如此一来,我们兄弟俩对鑫老爷的愧疚也能减少一点了,是吗? 我在一天后跟老哥飞往内陆,在北京短暂停留后,坐上火车在隔天抵达郑州,然后换成巴士,在下午到达登封市。 少林寺似乎是那里最著名的观光景点,而少林武学院在离少林寺几小时远的地方。 我站在一栋栋被历史层层堆叠而起的宏伟建筑面前,想像十岁的莲在这里利索的挥舞拳脚,身上的衣衫随风飒飒飞舞,满地落花,他那张精致的小脸上荡着恶作剧得逞的笑容,因为他刚刚恶整了一个爱作威作福的大师兄。 我在这里遇见了十岁的莲,二十岁的莲却远在台湾思念着我。 人的际遇,真的很奇妙,不是吗? 我跟老哥去到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城市,看着不同的风俗民情奇异风景,心底想的却是同一个人。 一年后,老哥收到一封从台湾寄来的信,寄件者是仇嵩。 摊开信纸,老哥突然捂住嘴,眼泪沾上了他坚毅的面庞。 然后他把信递给我,说想出去走走。 我望着他的背影,不明所以的就着窗外阳光,读着上面的字。 苏菲娜怀孕八个月的时候,不慎从楼上摔下去,肚子里的孩子当场流掉,她的身体状况一落千丈。 『我知道是莲干的,因为我看到了。』仇嵩在信上这么写着。 『那天我比约定的时间早去龙庄,所以目睹了不该看到的那一幕,是莲把苏菲娜推下楼去,还站在楼梯口冷漠的望着被血染红的她。』 我紧握着信纸,身体却越来越寒冷。 『我听到莲轻声说了几个字,他说:子齐,我终于帮你报仇了。』 ——第一部·极道之旭龙·完—— 第二部 极道之登封少林武学院+番外 文案: 属性分类:现代/警探黑道/强攻弱受/正剧 关键字:佟子齐 仇莲 旭龙帮 莲总是带着一身血回家,一开始我以为他受了伤, 後来才知道他是帮里的『清道夫』,工作内容是残杀自己兄弟…… 第二部:极道之登封少林武学院 1、 「所以,各位可以看我手上这根改良式双截棍。」一个穿着黄色武僧袈裟的中年人手上握了根看似普通的双截棍,却在抛甩之际发生了变化,原本中间的锁链竟然伸长了5倍,坐在最前面的一个小师弟差点被击中,还好小家伙机灵的侧身闪过,全场愣了下,旋即哄堂大笑。 「看看,可以伸长的话,就会令敌人攻其不备,另一种意义下,双截棍变成了回旋镖。」黄衣武僧反手一收,那根蛇蝎一样的棍子瞬间回收,小师弟这次已经有准备,一个後空翻,漂亮的闪过那擦着他鼻尖飞腾而过的棍子。 「欣赏完常寂大师兄的『双棍舞龙』,接下来请看看我的玩意儿。」另一个年纪看起来轻一点,但是身材发福的黄衣武僧手上也拿了根双截棍,但是一看就知道玄机,应该连接两根棍子的中间那条铁链竟是被另一根棍子代替了,也就是这是由三根棍串成的『三截棍』。 「二师弟手上的三截棍大家应该都有耳闻,但这玩意经过改良,跟一般我们熟知的三截棍不同,大家请看。」 大师兄常寂手一比,肥胖的二师弟常硕双手持棍,只听硄硄两声,三根棍子竟然被接成一根,常硕一个临门劈砍,那个坐在最前面的小师弟又差点遭殃,赶紧头一偏,千钧一发之际躲过,吁了口气,满室掌声。 「这个东西经过改良後,使用起来跟一般双截棍一样顺手,遇到不能近身攻击的对手时,还能把棍子接在一起当成长型武器使用,一举数得啊。」常硕福泰满面的笑呵呵,习惯性挺了挺肚子。 「对了,这次的武器改良子齐也有参与其中,大家帮他鼓鼓掌。」大师兄微笑指了指站在最後面的人,佟子齐不好意思的点了个头,挥手向大家致意。 晨间的早会结束,休息10分钟後就是第一堂课。 这里是登封市的少林南北武术学院,在各种旧东西被快速淘汰的世代,要存留就必须动点心思跟脑筋。 少林寺现今已经把武术当成一种噱头跟招生的手段,被送进来的孩子不一定要剃度,更不需要吃斋念佛,更有很多金发碧眼的外国小留学生慕名而来,这里俨然成为中西文化交流的嘉年华会。 佟子齐已经在这里生活了5个月,他不是学生,在这里做做杂事打打工,闲暇之馀把大学一年级的课本拿出来重新温习,他其实是想重回学校的。 唯一的问题是,他并不想回到台湾。 「如果不想回去,你要不要申请这里的大学?」大师兄常寂曾经建议他,隔天拿了份全国大专院校法律系的招生简章给他。 的确是可以用台湾学测的成绩来申请,只需要通过校方自办的入学考试。 「还有一条比较保险的路,你可以申请试读一年,先看看自己各方面习不习惯。」二师兄常硕也建议,手上还抓着咬了一半的鸡腿。 佟子齐看着他就想到西游记这本名着,每次跟常硕讲完话转个身就想把西游记找出来读。 「谢谢大师兄二师兄,我再好好想想吧。」收下两人的好意,佟子齐感激道。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发现自己似乎非常适合在少林寺生活,规律的生活作息,师兄弟之间情同手足相处融洽。 在这里似乎能忘记时间,忘记台湾的一切,忘记自己曾经急欲逃离的过往。 忘记他犯过的罪。 「子齐,子齐,好消息呐!」 一个秋意浓厚的午後,小师弟常爽跑来他房里敲门,小脸兴奋的都亮了。 「怎麽了?」佟子齐很喜欢这有意思的小家伙,总是开开心心的在校园里跑来跑去。 「大师兄说我们要去台湾招生啦,听说有很多台湾的亲们对咱学校有兴趣呢,」常爽说着蹦上蹦下,「咱要去台湾啦!咱要去台湾啦!!」 2、 去台湾这件事让整个学院的师兄弟们欣喜若狂,为了招生,校长常释选了共30名弟子,年龄由大到小都有,重要的是全都是在校记录良好的学生,小师弟常爽才8岁,但他并不是入选名单里年纪最小的。 今年年仅6岁的常乐因为是校长常释先生的孙子,破例入选,在公布名单的那天晚上常爽跟常乐这两个小娃又叫又跳,搞到深夜巡房的师兄吼人了才心满意足的铺床睡觉。 「子齐,你不是台湾来的吗?乾脆跟我们一起同行吧,也带师弟们见识见识台湾这块宝岛。」二师兄常硕邀请,佟子齐面有难色的思考了一会儿,欲开口拒绝,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大师兄常寂突然开口:「子齐,其实我早就想问你,你一直不愿意回台湾的原因是甚麽?你在那边是不是有不想见的人或无法解决的事?」 他的心咯噔一下,不知道说甚麽,只能点点头。 常寂看了常硕一眼,最後拍了拍他的肩:「既然如此就不能勉强你了,虽然爽师弟一直很期待你能同行,既然你有苦衷,我也只能对他实话实说了。」 「谢谢大师兄二师兄体谅。」佟子齐勉强一笑,常爽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扑进他怀里:「子齐子齐,去台湾时你一定要带我们登上那个101高塔啊,我想看长得像打翻珠宝盒的夜景!」 常寂叹了口气:「子齐没有要去。」 常爽兴奋的小脸一下子垮了,他扒着佟子齐裤子猛晃:「为什麽不去?为什麽不去?我跟乐乐都期待死了,子齐你个大骗子!!」 「乱说甚麽呢,子齐当初可没答应你们两个甚麽,你这小猴洒甚麽泼。」常硕板起脸训斥。 常爽瘪了瘪嘴,又看了子齐一眼,脚一跺,哇一声哭着跑了。 佟子齐傻在那,没想到事情会闹大,他抱歉的望向常寂:「我去安慰他……」 「不用,让他哭一哭就好,只是因为期待的事突然落空,一下子无法接受,过会儿就好了。」常寂老神在在的挥了挥手。 期待的事落空,那麽曾经期待过的未来被硬生生摧毁算不算呢?佟子齐望着小娃跑远的青石地板,缓缓开口:「师兄,这次的招生,我们会去哪几个城市?」 「台北、台中、高雄,场地都租好了。」常硕应道。 佟子齐叹了口气,转过头:「我也一起去吧。」 「真的?太好了,等会儿告诉爽师弟,小孩肯定乐死了。」刚刚还义正严词教训人的常硕其实比谁都疼爱这些小师弟,马上乐呵呵的走了。 常寂不确定的开口:「子齐,真的可以吗?你不用为了满足小孩子的期待勉强自己,爽师弟不开心也只是一时半会,孩子的情绪来的快去的快。」 「也不能躲一辈子吧?」佟子齐苦笑,「我也顺便回去看看我哥。」 常寂甩了甩衣袖,望着高远蓝天:「这次招生也会把过去的师兄弟们请回来一起共襄盛举,我记得小莲这会儿应该在台湾吧。」 3、 当晚佟子齐打了通电话给在台湾的佟醒睿,那人听到他的声音诧异不已。 「子齐!怎麽想到打给我?钱不够吗?我明天汇给你。」 「老哥,我在这边很好,别担心。」事实上,因为少林学园包吃包住的缘故,他甚至存了点钱。 「那就好,上次看了你寄来的信真把我笑死了,後来那个叫常乐的小师弟怎麽了?打赢猴子了吗?」 这是一次少林寺的师兄弟上街采买日用品时发生的趣事,年仅6岁的常乐在经过一栋民宅时发现门口有一个笼子,里面放了只猕猴,朝路过的人们挥手,模样十分逗趣可爱。 常乐看师兄们都在忙着买东西,跑到笼子前面想跟猴子握手,结果那猕猴竟然一把抓住常乐小弟的衣领,想把小娃拖进笼子里去,但是铁笼的细缝很小,常乐的小脑袋撞在铁栏杆上,然後就惊天动地的哭起来,一个师兄跑过来,扔了块面包给猴子,趁猴子去捡面包的时候把小师弟从『猴爪』下救出来。 可怜的小常乐额头上多了两条红痕,满脸都是眼泪鼻涕。 「哥,」佟子齐慢慢开口,「这次学园要去台湾招生,我会做地陪。」 「喔?这样吗?」佟醒睿顿了一下苦笑道,「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也这麽以为。佟子齐安静了几秒,说明来意:「这一趟回去我不会全程跟着学园的人跑,我有几天想去你那里,可以吗?」 「当然,我们这麽久没见了,我想听听你这几个月的生活跟趣事,你们几号的飞机?」 两人又聊了一下,子齐挂断电话,跟着大夥往食堂移动用晚餐,常爽突然从他身边跑过来,开心嚷嚷:「子齐快点去礼堂啦,听师兄说一个过去的少林弟子来看望大家,还带了好多台湾来的玩意儿呢,你再不快点去抢就啥都没啦!」 佟子齐笑着摸摸他头:「你忘了我就是台湾来的?你快点去抢吧,别管我,我慢慢走就行了。」 「那我帮你抢个巧克力吧,但东西是我帮你拿的,要分我一半啊。」常爽很义气的建议,还不忘讲酬劳,人都跑远了声音还在回廊缭绕。 佟子齐望着小娃的背影,心想孩子果然容易快乐,小时候开心很简单,他也曾经简单的开心过,那时候哥哥是他的全部,如果醒睿去了别的县市比赛或参加科展需要过夜,他也会失眠整晚。 比起自己,他更希望这个一辈子辛苦养育他的哥哥能够得到幸福。 之前听哥哥说交了个女朋友,是现在工作地方的同事,也让他看了照片,是个眼似水杏的天然美人。 他一直以为老哥喜欢美艳型的女人,过去老哥交过几任也都是前凸後翘的辣妹,果然人的口味是会变的。 反观他这辈子没交过女朋友,国高中对女生有好感也只敢偷藏在心里,大学好不容易有女生向他告白,最後也因为『某件事』,他跟那女孩子无疾而终。 接近食堂时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喧闹跟讨论声,他从侧门的玻璃看到里面的情景,师兄师弟们坐在一条条长型的餐桌旁,每人前面都有一包东西,看来这次是『人人有份』,这个从台湾来的家伙还真慷慨。 这麽想着他推开门,常爽的坐位正对着他,一个男人背对他坐着,正在跟旁边一个师弟聊天。 「子齐,这里这里,你的巧克力我帮你拿啦!」常爽看到他赶紧挥了挥手唤了声,小脸非常得意。 常爽对面那个人被声音吸引,也跟着转过头来。 男人有一双孤光般的双眸,转侧绮靡,顾盼便妍,活脱脱一绝代美男子。 佟子齐愣在那,有几秒钟完全反应不过来。 这世上还真有长相完全不输仇莲的家伙呢。 「子齐,这是台湾来的韩芥,之前在这里待了8年,芥师弟,这就是我跟你提的佟子齐,之前在研发兵器的事上帮了我很多忙,跟师弟们也处得很好。」大师兄常寂帮两人介绍。 「在这里很少看到台湾来的人呢,久仰久仰。」韩芥笑着握住他的手,突然煞有其事的捂住胸口,「咦,我怎麽有一种久违的心动感觉呢?」 佟子齐只能笑。感觉这人很轻浮。 「子齐你别介意啊。芥师弟之前对学园的小师弟们动手动脚,所以才被逐出师门。」常寂回忆起来,叹了口气,「我佛慈悲,我还真是无法接受同性恋呢,抱歉啊芥师弟,我不是针对你。」 4、 「哈哈没事,我呢是完全不介意的。」韩芥笑着扇了扇手,二师兄常硕在一旁小声抱怨:「我倒宁愿你多少介意一下咧。」 看来这个倾城倾国的美男子曾给少林学园添了不少麻烦。佟子齐暗忖。 「坐这吧。」眼看菜已经被师弟们一道道摆上桌,韩芥开口。 佟子齐应邀坐在他旁边,想起师兄们说这人是同性恋还对师弟们性骚扰的事,不动声色的往旁边稍微挪动了一点。 前车之鉴,他知道最好不要惹会功夫的人。 「听大师兄他们说你在台湾原本是念法律的,好厉害,怎麽不继续念了呢?」韩芥把筷子分给同桌的人,其他师兄弟们还在兴奋的讨论每个人得到的礼物。 「其实我有考虑插班进入内地的大学。」 「为什麽不在台湾念?」 「因为一些私人原因,」佟子齐夹了点菜扔在常爽碗里,用眼神示意他不准偏食,「我希望能留在这里。」 「我也喜欢内陆,山川壮阔,人民朴实,很多从前历史课本上看到的战争之地、皇宫陵寝现在可以亲眼目睹。」韩芥看一个师弟在摆弄手上的多功能瑞士刀,开口道,「这玩意也可以当打火机、手电筒用喔。」然後他微笑望了佟子齐一眼,「但是喜欢跟逃避是两回事,不要混淆了。」 佟子齐不知道这人是不是从大师兄那里知道了自己在台湾有『不想面对的人』,还是纯粹从他的话语里猜到一二,默默的扒饭没再开口。 韩芥是台湾来的,但并不代表这个人了解他过去经历的种种,了解他无法回台湾的真正理由。 吃完饭後韩芥提议要跟他在校园里散散步,常硕听了面授机宜:「子齐,学园里到处都是师兄弟,你不要把这家伙带到隐密的地方去,知道吗?」 「我可不是禽兽啊,二师兄。」韩芥好脾气的笑道。 漫步在林荫大道上时,韩芥缓缓开口:「我自己在经商,也跟几所大学的教授往来频繁,其中当然不乏某些之名法律系所的系主任,」看了子齐一眼又道,「如果你愿意,回台湾继续学业绝对不是难事。」 佟子齐停下脚步,不解的望着他。韩芥赶紧替自己澄清:「你别曲解我的意思,我这不是在『泡妞』,虽然你挺对我的味的,哈哈。」 沉默了几秒,韩芥缓缓开口:「好吧,我就不瞒你了,其实我是天合会现任的太子爷,天合会你知道吗?台湾三大黑帮之一。」 黑道。佟子齐眉毛抽动几下,不明白自己为什麽就这麽容易招惹上黑道人士。 看佟子齐没有想像中的反应,韩芥不解:「你怎麽没有一副很怕的样子?」 佟子齐道:「如果你现在突然拿出一把枪要轰爆我的脑袋我当然会很怕,或者一堆糙着棍棒的流氓突然把我们团团围住我也会很怕,可你不是太子爷吗?跟你在一起我觉得我应该会很安全。」 「是吗?」韩芥低喃,笑了,似乎对佟子齐的冷静应答印象深刻。 散步结束,回到宿舍,韩芥又开口:「我刚刚提的在台湾申请入学的事是真心想提拔你,其实这也可以算是我个人的私欲,如果将来你成功踏入法律这块领域,我希望你能成为天合会的专属律师,你放心,成为黑道的律师并不代表成为黑道,你只要依照你的专业替我们办事就行了,至于你想要的,我不知道,也许是名、也许是利,或者你想要从中得到成就感,我可以拍胸脯担保,这些东西你都会得到,我韩芥从不说谎诓人。」 佟子齐点了头谢谢他,转身回宿舍,听说韩芥会跟着他们一起去台湾,现在跟大师兄住同一间房,原因是大师兄怕这家伙又不安份,只能自己舍身取义。 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星光荧晖,每颗星都像截尽所能的在发光闪烁。 「黑道帮派都很缺法律人才吗……」他喃喃自语,忍不住笑了出来,闭上眼。 他一点也没把韩芥的话放在心里,这是一件连考虑都不需要的事。 比起踏上台湾这块土地,他更不想做的就是『跟黑道建立关系』,因为他吃过这群人的亏,知道这个几乎可以跟国家警政分庭抗礼的地下帝国有多麽黑暗复杂。 难怪第一眼见到韩芥觉得这人看似亲和开朗,其实骨子里自恃甚高,黑道太子爷的特徵。 他只是个平凡小老百姓,唯一的亲哥哥在台湾开了一家很小的公司,员工只有3个人,但是业绩稳定,成绩出色。 他打算将来去哥哥的公司帮忙,好好报答那人的养育之恩。 除此之外,他只想静静的,跟一般人无异,遇到一个对的人,结婚生子,看着自己的孩子平安长大。 5、 「你旁边有人坐吗?」韩芥走过来,脸上的笑意跟一身米白长大衣互相辉映,跟他擦身而过的乘客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很幽默。」佟子齐装模作样的笑两声,这个举动似乎戳中韩某人的笑穴,在他旁边坐下。 常爽跟常乐就坐在他们前面一排,两个第一次坐飞机的小家伙兴奋的咬耳朵,一刻也静不下来。 这几天跟韩芥相处下来,佟子齐发现当初的观察是正确的,这人就是一活脱脱的太子爷,习惯对周遭的事发表意见,或者说,单方面的发表意见。 在韩芥的世界里,总是有一群对他为命是从的人,还有另一些因为他的黑道背景对他敬而远之的人,剩下的,套韩芥自己的话来说,就是那种知道他是谁却对他无动于衷,不太把他当回事的人。 『这辈子我只遇过三个这样的人,一个是我过去的马子,後来分了,因为我发现他是装的,他接近我是因为我太子爷的身分;另一个是我很讨厌的家伙,後来我把那家伙KO了;剩下的一个就是你了。』 佟子齐看了韩芥一眼,道:「我该怎麽解读你说这一席话的用意?你是在表示甚麽?我应该怕你?免的最终你也把我KO了?还是你怀疑我,觉得我对你的背景没多大反应是装的?」 韩芥想了一下:『应该说,其实我很开心你把我当成普通人,我是真的想跟你当朋友。』 佟子齐当下给他一记回马枪:『就算你不是我朋友,我也会把你当成普通人看待,这个世上谁不是普通人?』 事後听说韩芥跑去找大师兄,煞有其事的问道:『子齐是不是曾经被甚麽人伤过啊?我感觉他防卫心好重。』 听了大师兄的转述,佟子齐无奈笑了。敢情这个韩芥这辈子没遇过谁不买自己的帐,这会儿遇到一个对自己不理不睬的人,反而产生了兴趣。 说真的他已经受够了应付少爷脾气,尤其是黑道的太子公主,他自忖自己一辈子都不会了解这些人为什麽脾气那麽阴晴不定、趾高气昂,外加自以为是。 飞机起飞,警戒红灯熄灭,空中小姐们推着餐车出来帮客人服务。 韩芥拿着机上免税商品型录翻阅,一边还自以为是的解释:「我老头要我帮他带点酒回去,你喝酒吗?都喝甚麽牌子的?德国制?法国制?」 佟子齐正想闭眼假寐,闻言只好睁开眼睛瞄了型录一眼:「我喝过,金门高粱,感觉胃都要被烧穿似的,从此就不碰酒了。」 韩芥看了他一眼:「听说你哥在台湾,要不要也帮他买点东西?」 佟子齐这会儿终于露出不悦语气:「看来你对我做过一番详细的家世背景调查嘛。」 「少林学园绝不会收背景不详或者有案底的人,学园上上下下几百个师兄弟家里都清清白白不怕人家调查,」韩芥目光锐利的定在他脸上,「我早就觉得奇怪了,子齐,你对自己的过去三缄其口,一开始我以为是你讨厌我这个同性恋,不想跟我有太多的接触,于是我晃了一圈校园,问了那些平日跟你私交甚笃的师兄弟,发现原来大家都对你的过去一无所知,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不得不这麽猜测,你该不会拥有甚麽见不得人的过去,所以怕人家调查吧?」 佟子齐望着他几秒,对这人的刨根究底分外厌恶:「佟子齐是我的真名,我在世上的亲人只有我哥,除此之外,你还想问甚麽?大少爷!」 他没给韩芥开口的机会,起身走向常硕师兄的座位,说了几句话,几秒钟後常硕走过来,一屁股坐下。 「子齐说了我甚麽坏话?」韩芥很有自知之明的开口,语气却很轻松,完全听不出焦虑。 常硕瞥了他一眼:「你真想知道?」想挪动身躯却发现正好卡在椅靠臂之间,只得放弃,「他说他很害怕,因为你是黑道份子,所以之後所有跟你一起的活动他都不参加,也不想跟你同组。」 「他这麽说?」韩芥真想拍桌大笑,这家伙还真假仙啊,明明最後说的『大少爷』三个字充满了挑衅意味,现在却对师兄说这种违心之论。 韩芥吁了口气,正想阖上购物型录,二师兄凑过头来哼了声:「刚刚跟子齐就有说有笑的喔,现在看我来了就装死,你这家伙不是一般的讨人厌。」 门砰一声被打开,一个穿着深蓝POLO衫,下半身牛仔裤,年纪20出头的平头男飞奔进来,朝坐在沙发上的人嚷了句:「嵩哥,查到了,最近在炘泉的场子频频闹事的确定是天合的家伙。」 男人双腿交叠,抬眼看了平头男一眼:「天合最近频频越界,看来需要警告一下那个老眼昏花的蠢老头韩升。」撑起身子,仇嵩轻声交代,「富尘,这件事我来处理就好,不要让莲知道。」 「咦,这样好吗?」林富尘怔愣。 「暂时别去打扰他。」仇嵩目光闪烁了下,富尘马上听出弦外之音:「莲帮主又去临姐那了?」 仇嵩用沉默当做默认。 「大姐真可怜,要一次次忍受莲帮主的劈腿。」富尘轻声嘀咕。 「那不是劈腿,只是玩玩,你也体谅一下帮主,平时压力那麽大,男人总有需要发泄的时候。」仇嵩走向门边,手还没碰到门把就被从外面撞进来,苏菲娜喘着气望着他,在富尘的注视下,突然扑进他怀里。 「阿嵩,我有了,我又有了!!!」 6、 仇嵩望着她,总是游刃有馀的表情破天荒戴不住,他停顿几秒才开口:「莲知道了吗?」 苏菲娜垂着眼摇了摇头:「还没告诉他,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找不到人。」 「莲应该是在外面巡场子吧。」虽然尽力安抚怀里的人,他自忖现在的表情应该连一只狗都说服不了,莲那些养在外面的小三小四小五,苏菲娜也都知道,只是不提罢了。 「大姐,」考虑了几秒,仇嵩扳着她的肩让她望着自己,「这件事先不要让莲知道,好吗?」 苏菲娜仰着头,眼睫眨了几下,疑惑道:「为什麽?阿嵩?」 苏菲娜对于自己当初被莲推下楼梯的事一无所知,孩子流掉後情绪崩溃了好一会儿,莲在这时陪在她身边,一遍一遍的告诉她会好的,孩子再生就有了,但是苏菲娜只有一个。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那个站在楼梯口眼神冷然的仇莲,仇嵩会陪着苏菲娜一起开心,因为这是她期待已久的幸福,属于王子公主的必然结局。 但是那天看望完苏菲娜,离开医院的时候,他因故落後了莲一步,接了一通电话,阖上手机抬起头,他看到走在前面的莲的侧脸,那人偏着头,唇角以一个十分惊悚的弧度弯了上去。 莲在笑,在安慰完刚刚流产的妻子,对那人说我会一直陪着你之後,莲笑了。 那一秒钟他从头冷到脚,病房里执着苏菲娜苍白的手亲吻,满脸温柔的男人,跟眼前这个怀着另一重思想皮笑肉不笑的男人,刹那间融合又分开。 他想莲是真真正正的疯了,只是这个疯子究竟要把复仇执行到甚麽地步,或赔上几条人命,才愿意罢手? 很明显的,如果发现苏菲娜再度怀孕,这次莲说不定会同时要了母子两人的命。 「阿嵩,我要先回龙庄去,等莲晚上回来我再告诉他,你不准先泄漏惊喜喔。」苏菲娜说完笑着转身离去。 「大姐……」仇嵩的呼唤没有让她停下脚步,门已经阖上。 仇嵩逼自己冷静,坐回沙发上,神经质的对着手指又分开,在一旁目睹整件事经过的林富尘凑过来:「嵩哥,你还好吧?在想要怎麽帮大姊庆祝吗?」 仇嵩这时才发现室内除了自己还有别人,心不在焉的答道:「天合的事就交给我来办,你让炘泉场子的兄弟们多注意点,只要有决定性的证据,我们就带人去砸韩升老头的场,无须客气。」 林富尘领命开开心心的下去了,其实只要有莲帮主的那支『清道夫部队』,天合的家伙根本不堪一击。 可惜这支队伍强是强,却是一盘散沙,除了莲帮主无人能把这些家伙聚集在一起,而仇莲近两年开健身房、成立莲鑫消防、旭门出版社、还跟地方政绅合资往内陆设厂,似乎急欲洗白,把旭龙用更好的外表包装出去。 纵横商场赚了大钱,旭龙的声势极速壮大,更多好的人才被挖过来,其中不乏天合会几个有商业手腕的干部,于是梁子就这麽结下了。 从那之後,两个帮一天到晚发生芝麻绿豆的大小争执,却还未闹到不可收拾的局面。 天合会也顾忌旭龙如今还有许门在後撑腰。 在各方面来说,仇莲跟苏菲娜的结合都是必须的。 仇嵩叹了口气,看了眼墙上时钟,掏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 「喂,莲,你人在哪里?」 7、 出了海关,佟子齐跟着大夥来到行李提领区等候,在常爽常乐兴奋的吱吱喳喳时,他忍不住环伺四周一圈,两年了,久违的台湾,久违的出生地。 当人远离一个熟悉的地方,想念跟缅怀是无法避免的,有些记忆甚至会因为距离而被美化。 离开台湾两年,再次踏上这块土地时,佟子齐发现自己对这块孕育他的故乡没有想像中的激情迸发。 可能离开的不够久吧,或者,他在这里已经没有重要的人,除了哥哥。 「这里还是一样闷啊,真要命。」在机场的自动门刷一声打开时,韩芥哼了声,好看的面颊上淌着汗珠。 「你该不会要跟我们跑整趟行程吧?大少爷,你不用帮忙你家的事情吗?」佟子齐看了他一眼,内心祈祷这家伙快点离开。 「我是家里最小的,上面三个哥哥,帮里的事交给他们就好,原来子齐担心我,真开心。」韩芥看他终于开口跟自己攀谈,开心的靠过来,手上稳稳的提着一个GUCCI登机箱,活脱脱一时尚型男。 不该跟这家伙说话的。佟子齐有点懊恼,只能假装在看远处的人群,没有开口答腔。 「接我们的人快来了,」大师兄常寂挨近他两,道,「广师弟会在台北接待我们,已经联络上小莲,他会在台中等我们,然後高雄是……」 佟子齐没有把大师兄後面的话听进去,他的脚踢到突起的地面一个踉跄,韩芥眼明手快扶住他:「小心啊。」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朝他道谢,一直到他们上了广师弟派来的游览车,佟子齐反常的沉默着。 小莲指的肯定是仇莲吧,没想到大师兄真的联络上他,而那人也同意了。 他以为已经当上旭龙帮主的仇莲不会理会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过就是少林寺来台招生嘛,虽然新闻肯定是会报的,但实际上会关注的人还是少数,也许人们会兴致勃勃的谈论,但是谁又真正愿意抛下一切离开台湾,来到郑州登封市这个与世隔绝的小镇,吃着粗茶淡饭,远离高科技产物跟丰腴的物质享受,只为了学一门将来都不知道能不能用的上的武功? 现在已经离那个背着剑走江湖的大侠时代几百年之远,人的心早被更多花花绿绿的东西填满,练武强身这种思想也被很多东西取代。 练瑜珈一样可以强身、练跆拳道一样可以自保、人们只会在看电影读武侠小说的时候为那些登峰造极的身手跟招式惊叹欣羡,但有多少人愿意为了这个牺牲掉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寥寥无几。 「各位师兄弟大家安静一下,接下来请广师弟跟大家说一点话。」大师兄拿起游览车前面的麦克风,他旁边那个带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就是黄品广,一眼望去就像大学里常见的助教,完全看不出这人曾经拜师少林。 「各位师兄弟大家好,今天真的很开心能接待大家,接下来两天的行程都在台北,等会儿会带大家到明天的表演场地观摩并排练,少林寺宣扬的一直是禅武合一,学武即正心,学武就像一种修行,训练体魄还只是外面的好处,大家都知道少林寺曾经收过很多所谓的边缘少年,那些有毒瘾菸瘾甚至遭受家暴的少年体会了练武的好处,在修行中屏弃不必要的欲望,明了拥有强大的力量不是为了伤人,却是为了助人。离开学园的少年们顺利的融入社会各行业,有的在大专体院任教、有得成为国家警备、有的甚至往好莱坞发展呢,我本人,就是这些边缘人中的一个,因为少林学院让我得到重生,所以我非常期待这次少林寺在台的扩大招生,将来台湾如果能设立一个分校,成为少林寺功夫宣扬的另一个据点,肯定能让更多人受惠。」 黄品广的一席话得到大夥的欢呼跟掌声,旋即游览车从高速公路转入市区,广师弟开始充当导游,这些师兄弟们都趴在窗户上惊奇的瞪着这个充满高耸建筑物的首都。 佟子齐也被常爽硬拉过去给他讲解街上那些奇奇怪怪的建筑。 8、 「帮主,这是昨天从线人那里得到的情报。」清道夫部队成员之一,夏藻,一身迷彩装,大热天还是穿着高领毛衣,曾经重度灼伤的肌肤永远被衣料层层裹住。 仇莲伸出手,却在即将接下录音笔时一个反手突刺,夏藻似乎早有防备,另一只手像蛇一样缠住仇莲的手臂,仇莲笑了,一个劲踢,办公桌往前飞,夏藻只能放开手闪到一旁,录音笔已经稳稳落在仇莲手里。 「帮主,为什麽每次跟你报告的时候都要承受您出其不意的偷袭?上次槐就被桌角撞的瘀青一块,这可以申请工伤赔偿吗?」夏藻的抱怨让仇莲闷声低笑,只有这个人时不时透露的小幽默能让当今人称『扑克莲』的旭龙帮主露出笑容,这也是其他清道夫成员望其项背的。 「时刻不放松戒备,连面对最亲近的人都是如此,藻,这是身为清道夫的第一条铁则。」转动着手上的录音笔,仇莲若有所思的开口,「所以我们调查了两年的真相,就在这玩意里面?」 「没错,当初为了稳定帮里兄弟们的心,对外声称老帮主是因心脏病爆发身亡,如今终于可以真相大白。」夏藻答道。 专注的转着手上的录音笔,仇莲长而肌理分明的指头滑过金属外壳,半晌後嗤了声:「天合会那帮人我是绝对不会饶恕的,我要他们从上到下,从老到小通通给我家老头陪葬,只是这样做,也无法让死人复生。」 「至少能让兄弟们知道真相,明白此刻应该把炮口一致对准谁,杀人偿命,这是千古不变的铁则。」夏藻不卑不亢的答道,态度坚定。 「这件事我会亲自处理,不需要你们出马。」仇莲站起身,拇指喀地一按,录音内容断续传了出来。 他两谁都没出声,只剩录音笔里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2分钟後,声音结束,室内又恢复宁静。 「老帮主果然是被天合的人暗杀的,其实我们早就怀疑,只是一直没有证据。」夏藻全身的神经绷着,下颚收紧,双眼闪着阴狠的光。 仇莲也瞪着手里的录音笔,眼底灼烧着熊熊火焰。 「老头子……」他紧捏着录音笔,指骨使劲,直到金属笔身传来喀喀迸裂声。 「帮主!」夏藻往前一步,被他挥手挡下。 「既然知道敌人是谁,报仇不过是早晚的事,韩升那颗人头注定要给老头子血祭。」仇莲把录音笔喀一声按在桌上,「这两天我要接待少林学园的师兄弟们,等这件事结束後再说。」 「是。」夏藻没再说甚麽,只是瞪着自己的脚。 「藻,这件事说了我会亲自处理,不准你动用私刑,懂吗?」深谙这人血气方刚阳奉阴违的个性,仇莲又重覆了一遍。 夏藻这会儿才抬起头望了他一眼,垂下眼睑。 「知道了,帮主。」 夏藻退出去後,他的手机响起。 「阿嵩,怎麽了?」 「莲,你人在哪里?」仇嵩试探性询问,「大姐找了你一早上。」 「刚刚密会了清道夫成员,密会内容等我回去再说,苏菲娜找我有甚麽事?」 「莲,旭龙有今天的地位,绝对跟许门的全力支持脱不了干系,这你懂吧?」 仇莲霁颜一笑:「你打来就为了帮我上历史课?得了吧,有甚麽话直说,我从以前就很讨厌你这家伙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 仇嵩吸了口气,字字清晰:「一年前,我亲眼看到,你把苏菲娜推下楼梯,害她流产。」 出乎意料的,仇莲马上回一句:「我知道,那时我是故意做给你看的。」 仇嵩的呼吸停止,好半晌发不出声,停顿了几秒後才开口:「原来那天你约我去龙庄,是有目地的?你这麽做究竟为什麽?!」 「阿嵩,你是最没有资格在这件事上对我提出疑问的人。」仇莲一句话堵住了仇嵩所有的质问。 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音,仇莲的双眼眯了起来。 「我知道你原本想把那天看到的事当成永远的秘密,现在突然旧事重提,该不会,哼哼,」他说着狞笑起来,「她又怀孕了吧?」 「莲!!这件事应该停止了吧?!我知道当初是我不好!我背叛你害死了佟子齐,但是一命赔一命,你已经拿你儿子的命赔给了他!!这件事应该到此为止了吧?!!如果说佟子齐是无辜的,你儿子就不无辜?!苏菲娜就不无辜?!」仇嵩声嘶力竭的狂吼,心跳仿若在跑马拉松,胸腔传来负荷不良的疼痛。 「阿嵩,你真不了解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为谁复仇,我是个自私鬼,这麽做只是为了我自己。」仇莲望着窗外耸立的建筑物,车水马龙的街道,抿嘴一笑。 9、 台北站的表演场在师大体育馆,内容包括校长常释先生讲述少林功夫在中国武学史上占的地位,还幽默的把武功与生活做了有趣的结合,他一边演讲,师兄弟们一边在旁配合做逗趣表演,现场笑声频传。除此之外,师兄弟们也表演了擅长的功夫招式,包括着名的金钟罩铁布衫、金刚护体功、七星拳、罗汉拳等等,连8岁的常爽使起少林初阶拳法『五步拳』都是拳拳劲风,掌掌凌厉,平时总是笑得一脸憨甜,真正上场的时候表情专注一点不输师兄们,赢得满堂喝采。 韩芥也以毕业生的身分上台演讲,还打趣道因为五感被操练的特别灵敏的缘故,有一次在谈生意的时候眼明手快帮一个客户挡下一杯差点泼在那人身上的咖啡,换来对方崇拜眼神一枚以及成功的一纸契约,台下有人笑了出来。 招生说明会在欢乐的气氛中结束,常硕师兄还在末尾特别上台指导观众们几招日常也可以锻链身心的气功拳法,小常爽在一旁示范动作,台下不时听到『好可爱』、『好想抱回家』等等惊呼。 佟子齐一直待到最後才转身从後门出去,台中的行程他不会参与,先前已告知师兄们,这会儿他想哥哥的车子应该已经在後广场等待了。 「喂!」 听到一个声音,他诧异回过头,没想到这人会追上来。 「你去哪?」韩芥笑问,高大身型挡住他的去路。 「去我哥那边。」佟子齐从他身侧绕过,「你快回会场去吧,免得师兄们找你。」 「诶,你不跟我们去台中吗?」那人错愕。 「嗯,但是我会在高雄跟你们会合。」他边走边应道。 韩芥若有所思的望着他,没说甚麽却亦步亦趋的跟着。 「不用送了,你快点回去。」佟子齐只能停下步伐,有点懊恼。 「我又没有跟着你,只是正好同路罢了。」韩某人耸了耸肩。 佟子齐望着他,不满在胸腔翻腾。他不知道韩芥究竟想怎麽样,但他肯定这人不会看别人脸色,也许黑道的太子爷跟本不用看别人脸色,因为都是别人需要看他们脸色。 「为什麽不跟我们去台中?」韩芥突然开口,他一愣。 「我要去找我哥。」 「台中到这边不远的,搭乘高铁不过一小时,为什麽不叫他过来?」 佟子齐暗暗吸了口气,数日以来压抑的不满终于冲破防御之门:「你够了吧!我跟你把话说明了,我讨厌你,不论你接近我究竟想做甚麽,都请你离我远点,拜托!」 韩芥那双美眸扫了他一眼,竟然笑起来:「我说你这个未来大律师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吧。」 他罔顾佟子齐杀人的目光自顾自接下去:「我从第一天看到你就对你很感兴趣,总觉得你的一派温和是装出来的,你似乎认为我是个不知民间疾苦的大少爷,但我要告诉你,我比你早几百年就体会这个社会最黑暗的一面,当年我家老头把我送进少林寺不是为了让我学点新鲜的玩意,而是要逃难,那时候天合会面临改组,并吞了一些小帮派,帮里人多嘴杂,上下无法统一,十分混乱,我妈是在那场灾难里被人出卖杀死的,老头把最小的我送出国是为了保全我的性命。」韩芥一口气道出自己的过往,眼底完全没有要人怜悯的春伤悲秋,彷佛在描述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过往,「生活很无奈,生命很短暂,我不是指黑道,我指的是活在世上的人,所以我是个出手很快的人,对于自己中意的人,我会希望能尽快在对方心中占有一席之地,我讨厌玩猜心游戏,如果可以我一般出直拳,也许某些人对我的直率会有微词,但我不在乎,浪费时间导致跟对方错过不是比较蠢吗?」 佟子齐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总是缺心眼的纨絝子弟并不如表面上显出来的乐天无忧,那人无法改变自己的出生,却选择了自己想过的生活方式,成为想成为的样子。 跟这人比起来,他发现他消极的令人憎恶。 「韩芥,」这是他第一次好好唤他的名字,「谢谢你,但是我……我有一个无法忘怀的人,所以暂时无法接受任何人,对不起。」 「当一个人这麽说时,表示他已经渐渐走出过往的伤痛,已经渐渐忘记了那个『无法忘怀』的人。」韩芥声音和煦,表情平和的望着他,「当一个人愿意诉说他心底最深的伤时,表示那道伤口已经慢慢愈合了,因为真正的痛,是无法说出口的。」 佟子齐望着他,内心还在思索这人说的话究竟对不对。 「子齐,你一定没问题的,因为你的人生还很长,你有大把时间慢慢忘记他,」韩芥目光清明,抿唇微笑,「当然在同时,你可以选择接受一段新的恋情,让这淡忘的过程加快速度。」 佟子齐跟他同时笑了出来,一时间没人开口,但气氛已经不似刚刚的剑拔弩张。 子齐的手机在此时响起,他朝韩芥比了个抱歉的手势:「我哥已经来了,我要走了。」 「子齐,」韩芥突然伸手拉住他,垂首吻上他的唇,力道不重,也没有情色的吸吮挑逗,他能感受到韩芥近在咫尺的紊乱气息,连带也扰乱了他的呼吸,心跳声成了此刻唯一的伴奏。 佟子齐很惊讶自己竟然没有逃跑,还任凭韩芥的手搂住他的腰。 那人在几秒後放开他,却用手遮住了他的双眼:「好了,去找你哥吧,现在别看我。」 佟子齐望着那挡住视线的手,纳闷道:「你怎麽了?」 韩芥硬是顿了几秒才回道:「我脸红了,妈的,你快走吧。」 10、 「你在想甚麽?」佟醒睿边开车边瞥了佟子齐一眼,「还偷笑。」 那人听了赶紧收敛笑意,慢悠悠吐了口气:「我刚刚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 「说来听听。」 「我发现自己一直误会了一个人,原本我很讨厌那家伙,觉得他只是个大少爷,跟他聊了一下发现我错了,认识一个人不能只看他表现出来的那一面。」 「子齐长大了喔。」醒睿笑着点点头,「认识一个人是需要时间的,如果对方愿意告诉你内心的故事可以加快你俩认识的速度,但也有人天生拙口笨舌惜字如金,这时候观察就很重要了,你见过的人越多,观察力就会越精准敏锐,」这时外面下起了雨,他打开雨刷,「观察人的第一要件,不要因为这人说的一句话,便给他先入为主的扣上『某种类型』的帽子,这会削减判断的客观性。」 看佟子齐一副不懂的样子,他解释:「你的那个朋友,一开始你很讨厌他,以为他是个大少爷对吧?肯定是因为他曾说过甚麽或做过甚麽,让你给他扣上了『大少爷』这个帽子,後来经过深交却发现,这只是他其中的一面。」 佟子齐点点头。一开始的确因为听到这家伙说自己是黑道的太子,自以为是的认定这人也跟过去他认识的太子公主一个样。 其实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即便拥有相似的经历,也可能产生完全不同的结果。 手机突然响起,他以为是师兄,接起来却是韩芥,突然听到正在谈论的人的声音真是一件很诡异的事:「见到你哥了?他还好吗?」 佟子齐点头:「嗯,不能再好了,你们现在在哪里?」 「回Hostel了,对了,乐乐跟小爽要找你讲话。」 电话换人,常乐欢乐的童音从话筒里传出来:「子齐我跟你说,今天芥师兄请我们吃螃蟹喔,晚上还说要带我们去泡温泉。」 「这种时候泡温泉?」佟子齐诧异低嚷,醒睿在一旁专注的听着。 「没关系啦,也有冷的泡啊。」韩芥又把电话拿回来,「你不能来真可惜,要不然就可以一起泡了。」 佟子齐努力的想这人话中的含意只是单纯的透露出惋惜,没有其他的意思,但脖子还是感到阵阵燥热。 「子齐,对不起喔,刚刚对你做了无礼的事,但我却很开心,因为你没有拒绝,这表示,我可以再多期待一点吗?」 佟子齐完全丧失了平日的伶牙俐齿,讷讷道:「期待……甚麽?」 「期待有一天,我能成为那个治疗你心底伤痛的人,成为那个重新填满你的人。」韩芥平静道。 佟子齐看了佟醒睿一眼,他想问这车子是不是没开空调?不然为什麽这麽闷,他有点呼吸困难。 「那高雄见了,我每天都会想你。」韩芥挂了电话。 子齐瞪着手机萤幕,不敢相信那个长相媲美潘安的帅哥会口出这麽少女漫画的台词,不禁全身一抖。 现在的他应该接受一段新的恋情吗?他承认想到韩芥的家世还是让他望之却步,这辈子他已经不想再跟黑道扯上关系,更何况这家伙还是个太子爷。 「看来你在那里交了很多好朋友。」看他望着手机发愣,佟醒睿方向盘一转,车子离开市中心,朝他郊区的住宅接近,「但你的表情看起来也不全然是开心的,需要谈谈吗?」 佟子齐摇了摇头,他不想让老哥知道韩芥的事,从一年前离开台湾去世界各地旅行之後,绝口不提黑道两字成了他们兄弟俩的默契,刻意把那段时间发生的一切掩埋在记忆深处。 比起他失去莲,老哥却是被仇嵩狠狠的背叛了,其实仇嵩一开始肯定没料到这麽做会『害死』佟子齐,当初苏菲娜似乎下令要看守他的人把他『处理掉』,巧的是那天看守人仁哥的女朋友来台北找他,趁那人去接女朋友的时候他拚死逃了出去。 因为这个阴错阳差,仁哥接到苏菲娜的命令回来时,已是人去楼空。 畏罪的仁哥肯定回报给苏菲娜假的讯息,声称佟子齐已经被『处理掉』了。 这麽多的意外加上巧合,却让事情朝既定的方向驶去。 他跟莲注定无法结合,这也是命运吧。 少林学园顺利抵达台中,仇莲在车站跟他们会合,把大夥安排在跟人合资的饭店。常寂跟常硕都怀念万分的拉着他叙旧,早期从台湾去少林寺学武的弟子寥寥无几,韩芥还比他晚一点,虽然待的比他久。 「一直听师兄们提到韩芥,他人没来吗?」仇莲问道。 常寂笑道:「芥师弟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大概因为同行的另一个台湾的学徒这会儿没跟来,他也说要去找朋友,所以跟我们约在高雄见。」 仇莲笑着点了点头,介绍身旁的仇嵩给他们认识,常寂一眼就看出这是当年只练了一天就哭着要回台湾的小男孩,朝仇嵩微笑拱手。 「我也想起来了,第一次看到莲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女生呢,听说他妈一直都让他穿女装。」常硕拍了拍额头,「我那时吓了一跳,心想禅叔怎麽会答应让个女生进来。」 仇莲讨饶道:「家母一直想生女娃未果,就拿我凑合了,师兄赶紧把这事忘了吧。」 「大师兄大师兄!」常爽在这时跑过来,手里拿了一束黄色郁金香,「这是刚刚在後台的时候一个小姐姐送我的,我想留起来等子齐来了送给他,你说子齐会不会开心啊?」 「人家子齐怎麽会没看过这种花,你少借花献佛了。」常硕摸了摸他的小光头。 11、 仇莲看了常爽一眼,他不确定是不是听到了〝子齐″两字。 曾经走在路上,所有路人在他眼中都变成了佟子齐的脸。 曾经任何两个稍微相像的音在他耳中听起来都像那人的名字。 後来这种状况慢慢好转,他知道并不是因为伤痛被时间冲淡,纯粹只是因为他心死了。 原本佟子齐的死就充满了疑点,他只看到那人的尸检报告跟火化的骨灰,也曾经想过是不是苏菲娜把子齐藏起来,只为了让他死心。 那段时间他怀疑所有的人,包括子齐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佟醒睿。 有天晚上他作了个梦,梦里子齐好端端的缩在他怀里,不知为何他的脑子十分清醒,知道这又是众多梦里的一个,心想等会儿醒来後甚麽都不会剩下,只能眷恋的抚摸那人的发丝,颤抖的亲吻他的脸,不敢太过用力,怕这个梦提早醒来。 子齐突然仰起头看他,脸上带着微笑:「莲,你为什麽会这麽痛苦的原因就是因为,你无法把过去当成过去,懂吗?」 下一秒,他醒了,墙上时钟显示着清晨四点,窗外的天空一片黑紫,曙光还在地球的另一端。 他屈起双膝,把头埋入其中,一瞬间对于自己回到现实世界感到万分绝望。 这句话子齐曾经对他说过,在他说想念小东东的时候,现在子齐出现在梦里,说了同样的话,却是为了要他忘记他。 但是他不想忘记他,即便这会让他的日子过得更容易,他却从来没想过把这人从自己的记忆中抹去。 如果忘记了佟子齐,他还会剩下甚麽? 他自忖把这个狰狞的伤口从身体上挖除,可能只会见到下面的白骨。 当晚仇莲坐在会场的最後面观赏师兄弟们的表演,他并没有跟韩芥一样公开为少林寺站台,师兄弟们也知道他的顾忌:仇莲是当今旭龙帮的头头,如果亲自现身说法,只怕会毁了少林寺一直以来建立的形象。 当常爽在舞台中央全神贯注的打拳的时候,他的目光不经意瞄到舞台上方一盏灯。 是错觉吗?他总觉得那盏灯在晃。 不是错觉!在他意识到那东西又晃了一下时吼了声『快离开』,在他附近的几个观众被他吓得跳起来,但是舞台边放着好几个音箱,全都砰砰砰地播着音乐,他又在离舞台最远的地方,这个小小骚动完全没有影响舞台中央的表演。 就在仇莲想拨开人群往舞台中央移动时,前方突然起了一阵骚动,那盏舞台灯竟然垂直掉了下来,常爽反应很快,一个後空翻朝旁边闪躲,只是舞台灯比他想像的大的多,一声轰然巨响,冲上舞台的师兄们没有见到常爽的身影,後来发现他的大腿以下通通被压在沉重的舞台灯之下。 大夥在救护车赶来前合力把灯移开,发现常爽两条腿都诡异的凹了下去,像泄气的气球。 这恐怕是严重的复杂性骨折。没人出声,也不敢出声,救护车的声音由远而近听着竟像甚麽不祥的预兆,红光诡谲的闪烁在每个师兄弟忧郁的脸上。 经过11个小时的抢救,医生终于推开门出来,劈头就说常爽这双腿凶多吉少,双腿的骨头全碎了,原本出血的情况应该是连命都没有的。 那晚的会场负责人也亲自莅临表示他们会对这件事全权负责,也会负担常爽在医院的一切费用。师兄弟们面有难色的互望彼此,看样子爽师弟会在台湾滞留一段时间,但他们的签证下周到齐,必须返回郑州。 常爽无父无母,不知被谁扔在郑州某个村口,村长没办法才把孩子交给了少林寺,周末或放长假少林寺通常只会剩下几个当家的师兄还有常爽。 当晚佟子齐接到大师兄的电话时,他跟醒睿正在一家日式料理用餐。 「大师兄,这样吧,你们就如期回去,不用担心,爽师弟就交给我照顾,我哥也在这里,没甚麽不方便的。」听完大师兄的陈述,佟子齐提议道。 「但是这样太麻烦你了。」常寂非常犹豫。 「大师兄,少林寺曾经给了我一个家一样的感觉,多亏你们我才能想通很多事,也认识了这麽多可爱的师兄弟,请让我报恩吧,不要拒绝,您不是常说大家都是一家人吗,如果真是一家人,是不需要感到见外的,因为家人本来就是彼此麻烦的啊。」他诚恳的说道。 常寂又思考了一下,旁边有人朝他嘀咕几句,他终于放宽心道:「子齐,那就麻烦你了,除了你之外还有一个师弟会一起帮忙照顾爽师弟,这样我就放心了。」 「是谁?韩芥吗?」佟子齐问道,但是电话突然换了人接听。 「我是仇莲,你好,请问怎麽称呼你?」 12、 嘟嘟嘟嘟— 佟子齐喘着气把手机压在膝盖上,惊魂未定的瞪着它。 醒睿不解的询问:「怎麽了?一副见鬼的模样。」 他定了定心神,不着痕迹的扯谎:「刚刚……刚刚电话那头传出一阵刺耳的声音,一时吓到不小心就挂掉了。」 「那你赶快打去跟师兄道个歉啊,突然挂人家电话很不礼貌的。」 不礼貌,他当然知道,但是,打过去?现在?如果接听的人又是仇莲怎麽办? 在他心跳还在冲百米的时候,手机再度响起!佟子齐脸都白了,任由那支手机持续狰狞的吼叫,迟迟不伸手去接。 「子齐?」佟醒睿终于发现不对劲,「电话那头的,不是大师兄对不对?」 电话终于停止鸣响,佟子齐如获大赦似的直接把手机关机。 佟醒睿一脸担心的望着他,他却垂着头闪避他哥哥的目光,几秒後才下定决心地开口:「这次少林寺来台巡回,台中的接待人是……莲。」 这会儿变成佟醒睿脸煞白一片,兄弟俩一时之间无人开口,各自坠入不同的过往记忆里。 「也太巧了吧,为什麽他会答应……」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帮主不是应该很忙吗?」 「也许跟你一样,莲对少林寺也有着一段特殊的感情跟怀念,所以才排除万难的出席了吧。」醒睿望着他弟弟的脸,露出一个理解却惨白的笑靥。 「大概吧……」佟子齐把脸埋入掌中,虚脱的低喃,「怎麽办?大师兄说接下来莲也会留在医院照顾小爽。」然後他简略把电话里的讯息告知醒睿,兄弟俩又一次面面相觑。 「要不你乾脆用简讯告知仇莲,你会跟他轮流去医院,减少可能撞见的机会。」醒睿提议。 「这也不是百分百安全吧。」子齐虽这麽说,却习惯性的望着他哥哥等待救援。 「我有办法,现在师兄们还在台湾,你骗他们说你哥哥生了病要照顾,这段时间无法出现,等师兄们回去後,我找一个朋友假装成他们口中的〝子齐″,代替你去医院照顾那个师弟,这样即使跟仇莲不小心碰面也不要紧,他只会以为是一个同名同姓的人。」 「那小爽那边怎麽办?他认识『真正的』子齐啊。」 佟醒睿沉吟:「这应该是小事吧,你找一天偷偷潜进医院去看他,顺便告诉他未来会有一个跟你同名同姓的人去照顾他,要他别担心。」 这可能是唯一的办法了,现在唯一知道佟子齐身分的就是少林学园的大夥,等那些人签证到期回去後,知道他身分的就只剩常爽一人,这还是比较好办的。 晚点他打开手机打了一通电话给常寂,向他致歉早先手机没电所以关机的事,顺便也按照佟醒睿的计画扯谎说哥哥生病,他人暂时必须待在台北。 谁知电话才结束没几分钟,韩芥就急吼吼的打过来,还好他预先把那人的电话存档,否则在这节骨眼肯定不敢接陌生电话:「喂。」 「子齐!你哥病了?他还好吧?」那人连招呼都不打了,直接切入正题。 「……嗯,流行性感冒,没甚麽大碍,但是需要个人在旁边照顾着,」佟子齐心想这人肯定是从师兄那边知道哥哥生病的事,不禁疑惑道:「韩芥,你知道爽师弟的事吗?」 「知道。」 「……那你怎麽还打来就问我哥的事,肯定是爽师弟的事比较严重吧。」 那人顿了一下,语气有点迷茫:「也对,我一听到关于你的事就急了,其他的全忘光了。」 韩芥又嘘寒问暖了几句,才恋恋不舍的结束通话。 「那是……你说的那个朋友?」看佟子齐挂断电话,醒睿朝他比了个手势,「那个〝一开始误会了″的朋友?」 佟子齐这次没有迟疑,点了点头。 「男的?」醒睿又问。 又点点头。 「是做甚麽的?」 「……我说了你别生气或笑我。」 「怎麽?到底做甚麽的?」 「某黑道帮派的……太子爷。」 「……」 「哥?」 「……子齐,我知道巷口有一个算命的,听人家说很准。」 「……?」 「你要不要请他帮你改个运?」佟醒睿很真挚的建议道。 13、 「看到了吗?这是头,手脚在这里……是个健康的胎儿喔。」 医生一边描述一边慢慢移动探头,在苏菲娜平坦的肚皮上移动,「初步推测大约是两个月,因为无法确知尊夫人的受孕日期,所以一般会请孕妇从最後一次月经的第一天开始算起。」 苏菲娜痴痴望着监视画面上那团黑漆漆的影像,低声呢喃:「宝宝,妈妈终于等到你了……」 「谢谢医生,苏,太好了。」仇莲望着床榻上的妻子,眼底盈满了欣慰的笑意。 他把她扶起来,又跟医生谈了一会儿,两人离开诊疗室。 「等下你要见阿嵩对吧?」苏菲娜问。 「嗯,上周他推荐了一个可以担任干部的角色,我要跟他谈谈。」 「是阿祥还是泉也?」苏菲娜望着前方,轻声说出自己的观察,「我一直觉得泉也不可信任。」 「人是阿嵩推荐的,我想听听他怎麽说。」 「嗯也好。」苏菲娜聪明的闭上嘴,虽然帮里大大小小都要看她脸色办事,但她没忘记自己是仇莲的女人,『女人』在旭龙是没有说话地位的,至少莲不会因为一个女人的谏言改变决策,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不只旭龙内部,甚至连许门的大小事莲都从未让她参与任何决策,她知道仇莲已经成功的建立了一个『专制』的黑道帝国,在两人结婚前,她说的话90%会决定许门的大小决策,但是自从两帮联姻,仇莲坐上帮主之位,她的父亲许崧进,也是许门的当家,慢慢把帮务一点一点让渡给仇莲处理之後,她说话的份量更是无足轻重,旭龙帮主的正妻,苏菲娜,如今只是一个尽责的花瓶。 她是许崧进的独生女,原本许就不希望她涉及帮务,自从跟莲结婚後,许崧进等于多了一个『义子』,于是当仁不让的把过去不希望她参与的责任一股脑扔给了仇莲。 她知道父亲希望她无忧无虑的过日子,不要沾染上所谓的江湖气息,但生在黑道世家,哪有不沾的一身腥的道理,那种从小耳濡目染的气质哪有可能这麽容易改变,她一点不觉得出生黑道有甚麽问题,从头到尾都是许崧进一厢情愿,希望她能跟母亲一样,成为一个琴棋书画的蕙质女子。 比起成为旭龙有名无实的大姐头,在许门当公主那段日子还比较有实权。 但她愿意忍耐,即使失去了这麽多东西,有一样东西却是过去的她没有的。 现在的她是仇莲的正妻,那些小三们即便挤破了头都不可能动摇她的位置一丝一毫,只有她能冠上他的姓,这对她而言已经足够。 她不知道仇莲现在究竟还在心底留了多少位置给她,但是至少在人前,他唯一承认的妻子是她,不论在外面拥有多少个温柔乡,至终他还是会回到她身边。 也许别人的婚姻不像她这麽复杂不纯粹,但她早有觉悟,也愿意陪他演戏,既然他给了她名份,她也会把他要的通通给他。 「师兄,真的很对不起,今天本来应该去机场送你们,但是我哥刚刚送急诊了,我……」 「子齐你万万别觉得抱歉,我佛慈悲,愿令兄早日康复。」 挂断电话,佟子齐大大松了口气,事情终于完成一半。 他已经从师兄那里确定今天仇莲会去机场送大夥上机,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他要去医院见常爽一面。 听说韩芥也去了机场,这表示韩芥也会见到仇莲罗?不知道这两个过去知不知道彼此?感觉韩芥并没有涉及天合的帮务,按情理两人过去应该没有见过面才是。 真不知道这两个见面认识彼此後会不会觉得奇妙,这世上竟然会有一个跟自己背景这麽相像的人存在。 这两个又都好看的不像话。佟子齐摇头笑了,嘱咐醒睿在停车场等他,一个人走进医院大门。 常爽的病房在走廊的尽头,整间病房只住了他一个人,再好不过。 他走近闭上眼休憩的小娃,轻唤他:「小爽,小爽。」 常爽睁开圆圆的眼睛,一愣:「子齐,你怎麽在这里?」 「听我说,小爽,现在我要拜托你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只有你办的到!」 望着佟子齐严肃的双眼,常爽下意识点了点头。 佟子齐告诉他接下来会有一个人代替自己来照顾他,常爽噘着嘴问道:「那你呢?你不来看我嘛?」 14、 佟子齐倾身搂住他,道:「我会留给你一支手机,我只会用这支手机连络你,如果你想我也可以打给我,但一定要身边没有人的时候才可以打,知道吗?」 常爽伸出小手收下手机,眼神询问的望向他:「所以子齐你今天来看我的事,也是秘密罗?」 他点头,摸了摸他:「如果你觉得无聊就打给我,好吗?」 常爽点点头,又问:「你要走了吗?」 小家伙孤单的眼神让他非常痛苦,但是待在这里越久只会越危险,他又抱了他一下:「小爽你要跟另一个子齐好好相处,知道吗?」 常爽的小手紧抓着他,轻声道:「这样就有两个子齐了,好奇怪。」 他笑了,拿起放在旁边的外套:「反正都叫子齐,这样不是比较方便吗?」 他走出病房,驻足在电梯前面等候,但是电梯停在一楼迟迟不上来,他想大概是有轮椅病患所以才这麽耗时间,只好放弃换走楼梯,走了两层发现楼梯间堆了一堆纸箱,挡住了去路,叹了口气离开楼梯间,这会儿电梯正好到了这个楼层,他跑进去,里面挤得满满都是人,还有两个移动病床,刚刚电梯耽搁的原因应该就是这些病床。 电梯来到4楼,门一开,佟子齐看到两个人站在电梯门口,仇莲正在讲电话,目光望着另一边,仇嵩皱着眉瞥了眼挤的水泄不通的电梯内层,轻声抱怨:「等下一班吧。」下一秒他的视线不经意落到佟子齐脸上,里外两个人都冻结住了。 电梯门又缓缓阖上,佟子齐被吓得不轻,完全丧失了正确的应对能力,情急之下竟对仇嵩比了个『请保密』的手势,诧异从仇嵩脸上一闪而逝,电梯门在此时完全关上,无声迅速的继续下降。 要不是顾忌着电梯里一堆人,佟子齐早就一头往墙上撞去了,他刚刚在干甚麽啊!?干嘛朝仇嵩比那种手势!?如果他假装不认识他,说不定仇嵩会以为只是看到一个长的很像佟子齐的人,说不定还会以为自己看错了。 而他的手势分明是在告诉那家伙〝嘿嘿我没死喔,但是不能告诉别人喔(吐舌)″! 「佟子齐,我看你还是别当甚麽律师了,没你这麽瞎的律师啊。」他轻声说给自己听,旁边一个老阿伯瞄了他一眼。 电梯稳稳停在一楼,佟子齐像被鬼追一样一马当先冲出去,直到跑出医院大门接近停车场了才稍微停下顺气,这会儿刚刚被排除在脑海之外的镜头终于接二连三地回流,他刚刚看到莲了。 活生生的莲,会动的莲。 那人一头超短头毛被染成了金色,偶然一瞧真有鑫老爷过去那种霸气。 衣着倒是很讲究,黑色皮外套,长马靴,要是再加一副墨镜大概可以去试镜拍电影了。 刚刚惊鸿一瞥,只见莲的薄唇在视线里开开合合,莲说话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嘴巴动的不明显,声音也含在嘴里让人听不清楚,那人只有在发怒骂人的时候才会字正腔圆的发音。 只是为什麽莲跟眼镜仔这会儿会在这里出现?他们没去送机吗?临时更改计画? 「看到小师弟了?」正在车子里听音乐打发时间的醒睿摇下车窗望着他,佟子齐点了点头,上车,关门。 除了想看到的人,不想看到的人,他甚至还看到那个,几乎每天都出现在梦里的人呢。 15、 佟醒睿找来的这个『子齐代打』180公……别误会,不是公分,是公斤。 这人本名游喜,从小就常被取笑:『哈哈哈哈,你们看这家伙的肚子,还真是〝有喜″了啊哈哈哈哈哈!』 游喜是个电脑高手,他用自身能力证明了胖子不一定姓死(死胖子),胖子也可以很神。 他在佟醒睿的公司担任网管,负责撰写公司网页跟防护程式,顺便管帐处理一些文书工作。 常爽看着眼前这个『特大号子齐』,迟疑了一下才唤道:「子齐?」 游喜一边擦汗一边摸摸他:「好乖喔,咦,小弟弟,这里怎麽这麽热?有开空调吗?我刚刚挤电梯的时候差一点就缺氧晕倒了,所以我最讨厌大医院,永远人都那麽多。」 常爽望着头顶的送风口,即使盖了条毛毯还是觉得冷,他很确定现在室温低于24度。 「对了小盆友,醒睿交代,你不仅要把我当成佟子齐,还要假装我就是不久前去少林寺的那个佟子齐,知道吗?」游喜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双腿自然的大大分开。 常爽皱着小眉头:「但是你没有去少林寺,为什麽要说谎?」 「这我也不知道,」游喜诡异的凑近他低喃,「醒睿没有多说甚麽,但是我嗅到一股危险的味道,如果你不同意陪叔叔我演戏,可能会发生不好的事喔。」 常爽被他影响的也严肃的点了点头,游喜又舒缓眉头呵呵一笑,从背包里掏出一台ipad:「叔叔在里面灌了1百种游戏,你无聊就玩吧,还有几百本漫画,叔叔不知道你喜欢看甚麽,就把现在比较红的漫画都弄了下来,甚麽航海王棋灵王游戏王等等。」 光头小娃快被那一连串王啊王的弄晕了,在游喜的教导下聪明的他很快就熟悉操作方法,完全沉溺在数位科技的神乎其技之中,一扫之前的寂寞无聊。 「那叔叔先走罗,明天再来看你。」游喜望了眼手表,站起身。 「谢谢叔叔,叔叔再见。」常爽朝他挥挥小手,心里决定还是叫这个人叔叔,不要叫子齐,不然他真的会很混乱。 游喜走後他突然想到要打给子齐跟他说自己收到一个很棒的礼物,他迫不及待想跟他分享。 电话响了几声後被接起来,佟子齐不确定问道:「小爽,你身边现在没人吧?」 「嗯,叔叔才刚走,子齐我跟你说喔,刚刚那个子齐长得好胖喔,笑死我了,他连坐着都一直在咻咻喘气耶,看起来好可怜。」紧紧抱着手机,常爽像连珠炮一样开心的报告,「子齐你甚麽时候才来看我啊?我要给你看个很棒的玩意喔,是胖子叔叔送给我的,可好玩了。」 「真的?」看常爽又恢复了精神,佟子齐也露出久违的笑容,「那我明天早上来看你好不好?我们约8点。」 「嗯,约好罗。」常爽最後又补上一句,「子齐我告诉你,不论是你还是那个胖子叔叔我都喜欢,两个子齐我都喜欢!」 敢情小娃已经被假子齐收买了。佟子齐笑着摇摇头:「对方送你个玩具你就说喜欢他?这麽好打发?」 小娃不好意思的抓头傻笑,说完再见後挂上电话,一转头却发现有人站在旁边,当场吓得叫出来:「妈呀有鬼!」 「说鬼太伤莲哥哥的心了。」仇莲瘦长的身影伫立在床边的阴影里,看起来真像抹鬼影,也难怪常爽脱口惊叫。 「甚麽哥哥,要叫叔叔。」仇嵩对自己堂弟公然装嫩很不耻,出声纠正。 「我今年才23岁,谢谢。」仇莲白了他一眼,坐在之前游喜坐过的位子,「小爽,你刚刚在跟谁通电话?」 16、 「啊,没甚麽。」常爽赶紧敷衍的摇头,双眼盈满了无辜。 但仇莲可不吃这套,要追溯他跟这个佟子齐的『过节』,大概就是那次被那家伙挂电话吧。 虽然事後大师兄告诉他是因为那人手机没电了,但他还是非常怀疑。 那家伙很明显是在听到『仇莲』两字後旋即挂了电话。 敢挂他电话的人通常是不知道他性格的人,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会轻易饶恕对方。 就算那人也叫佟子齐。 「但我刚刚明明听到你叫那个人子齐,小爽,你在跟子齐通电话对不对?」仇莲凑近小娃,脸上的笑容明亮和煦,却给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不协调感,常爽眼眶红了一圈,似乎被仇莲吓到了。 「等等……!」看仇莲伸出手想抢自己的手机,常爽一急脱口招供,「对啦对啦,刚刚那个人是子齐啦。」 「正好我有事要问他,小爽你可以帮我打给他吗?」 常爽傻了,半晌後晃着小脑袋拒绝:「不行不行不行,你不能打给子齐!因为……」 「因为?」仇莲眉峰一挑,语气不善。 莲师兄怎麽那麽可怕啊,明明漂亮的跟仙女一样。常爽委屈的抖着双唇,快哭了。 「因为子齐要我一个人的时候才可以给他打电话嘛。」常爽说完终于哭了出来,为他答应子齐不会对任何人透露这个秘密,子齐知道後说不定会讨厌他,说不定以後都不会再来看他了啦。 「搞这麽神秘干嘛,这家伙该不会是逃犯吧?」仇莲火了。 「莲,不需要那麽在意这种小事吧。」仇嵩镇定的安抚他,其实内心乱的跟发生世界大战一样。 刚才在电梯前面,他看到了甚麽? 那个朝他比『抱歉,请保密』手势的人,是佟子齐? 他不是死了……不对。仇嵩脑中一闪。他们没有人真的看过佟子齐的尸体,这才是问题所在。 但若那家伙真的还活着,这几年都跑到哪里去了?醒睿知道吗? 而现在,那家伙为什麽会出现在这里?简直像来索命的冤魂。 「哼。」仇莲甩开他,转向小爽温和的摸摸他的头,「莲哥哥明天再来看你好不好?」看小娃惊魂未定的点了点头,又道,「子齐明天几点来看你?」 佟子齐穿着一件灰色运动外套,带着口罩,帽沿压低,还带了一副平光眼镜。 「这样就算你老哥我跟你擦身而过都认不出来。」负责乔装的佟醒睿手叉腰满意的笑。 「那只是你度数又深了。」佟子齐么子的个性又跑出来了,就爱糗他大哥,醒睿嗤了声揉乱了他的发。 佟醒睿把他送到医院门口就去公司了,佟子齐望着眼前那幢顶着蓝天的医院大楼,幽幽叹了口气。 如果时间允许,其实他希望能多陪陪小爽。 这几天老哥印了一些暑期课程给他,似乎只要上两个月的课,就能在新学期直接插班上大二,之前他连大一都没有读完,这似乎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所以从下周开始他就要回大学上课了,他打算先完成学业把律师执照考到,其他都等这之後再说。 乘坐电梯来到8楼,佟子齐看走廊上来往的人寥寥无几,松了口气,现在才8点,他抢医院开放探病最早的时间,这样不用担心遇到别人。 进到病房时常爽还在睡,圆圆的小脸枕在柔软的枕头上,唇角安然的抿着。 佟子齐搬了张椅子坐下,心想该不该叫醒他,如果就这样走了,小家伙事後肯定会又哭又闹的吧。 唉。「小爽,小爽。」他出声,却听到身後传来一个声音。 「你是谁?」 佟子齐愣住了,这人是…… 他缓缓转过头,瞪着身後那个人。 17、 竟然是仇嵩,为什麽这人会在这里? 「你现在肯定在心里想:这家伙为什麽会在这里吧?」仇嵩推了推眼镜,没有走近,像要确认甚麽,「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佟子齐,在我的认知里,死人是不可能复生的,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两年前你根本没死。」 佟子齐先是错愕的瞪了他身後一眼,确定没有看到别人,苍白的脸才染上些许血色。 「说话啊!?莫非你真是冤魂来着?」仇嵩往前一蹬,用力抓住他,床上的常爽睁开眼睛,一脸惊吓。 「如果你真是冤魂,可不可以请你放过苏菲娜?!甚麽报应都冲着我来就好!当初是我做的主,不论是把你软禁起来,还是建议苏菲娜处理掉你,通通都是我做的主!!」男人眼底血丝满布,情绪崩溃。 这人真的很爱很爱许门的公主呢。佟子齐想到哥哥,一股愤怒油然而生。 「我才要请你们仇家人放过我呢,」他开口,声音异常高扬,「当初发生了很多意外跟差错,我命大没有死成,我知道我没死的事不能你们知道,否则旭龙会天下大乱,我欠了鑫老爷一个抱歉,欠了莲一个承诺未来的可能,但我可一点都没欠你啊,仇嵩!!」他吼了声,用力甩开那人的箝制。 仇嵩瞪着这个跟两年前判若两人的人,印象中的佟子齐是个有点小聪明,一脸机灵,关键时刻却容易退缩的人。 两年前的佟子齐是不可能这样对他大吼大叫的。 望着一脸若有所思的仇嵩,子齐笑了,眼中有泪:「当然,我还欠那个没能被生下来的莲的孩子一个抱歉,若不是我,他现在应该已经1岁了吧。」 仇嵩眼眶一红,垂下了脸。 「仇嵩,这件事已经牺牲太多人了,是该让一切结束了,失去这些人,是我跟仇莲执意要在一起的报应,」佟子齐眨了眨眼,轻喃,「请你帮我保守住这个秘密,我以後也不会再来这里了,对不起,小爽。」他瞥了眼床上的小娃,常爽无声摇了摇头,似乎无法接受,但又不敢出声。 仇嵩问道:「醒睿也知道这件事对吧,他知道你没死的事。」 「对,当初是哥哥提议带我离开台湾一段时间,也是为了避免我活着的事被发现。」 仇嵩的目光突然变的危险:「那他在我面前哭,说我害死你的时候,是演戏的?!」 「他不演戏能摆脱你的纠缠吗?那天我在房间里听的清清楚楚,你因为跟苏菲娜没戏了所以跑回来找我哥,仇嵩,我才要请你住手吧,你把我哥当甚麽了?呼之则来唤之则去的玩具?!」佟子齐吼回去,胸腔剧烈起伏着。 「我从来没把你哥当玩具!!从头到尾都是他诱惑我,耍我,把我耍得团团转!!佟子齐,难道你从来没有怀疑过,当初你哥生意失败,把你卖进旭龙帮,你难道没发现这件事非常不合逻辑吗?!你哥是个商人,照理来说不可能跟旭龙帮扯上关系,再者,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他眼睛眨也没眨就把你卖了出去,还是卖给黑道啊!你用脑子想想,一个正常人会把自己唯一的弟弟卖给黑道吗?」 佟子齐愣在原地,一股巨大的黑暗垄罩内心。 是啊,他曾经怨恨老哥的自私自利,枉顾亲情,但是鑫老爷去世後他们一起环游世界,关系变的跟从前一样,也恢复了往日的兄弟情。 毕竟老哥在他心中一直扮演着父亲一样的角色,他不会怀疑老哥,因为这世上只有这人不会害他。 「你好好想想,一个为了挽救自己生意,可以把亲弟弟卖进黑社会的男人,比起我处心积虑的想把你从莲身边拉开,你哥哥的脑袋里才是转了好几个弯呢!」 仇嵩说完大步走了出去,佟子齐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18、 教授在前面讲的口沫横飞,他支着下巴,笔在纸上漫无目的的画记。 暑期课程已经开始一个月,这期间他没有再去医院,跟常爽都是用手机保持联络,小娃已经拆除石膏,正在积极复健,为了能早一点回少林寺跟师兄们相聚,常爽表现出超乎常人的执着跟努力。 「某人不专心听课。」旁边的人用手肘戳了戳他,佟子齐无奈的瞥了那人一眼:「你到底来这干嘛?韩芥。」 「来监督你,怕你不专心罗,就像现在。」韩芥的桌上也放了本『刑法总则』,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大学生。 但这家伙可是黑道世家的么子啊,真奇怪,为什麽现今的坏人一个一个都长的比善良的好公民还好看呢?莲也是,这人也是,这未免有失公平,这样谁想当好人? 「如果你的目地不是来读书的话,就请你回去吧,少爷。」下课钟响,教授立马闪人,几秒前批判政府营缮工程的舞弊事件时的义愤填膺彷佛只是一场表演。 韩芥跟着他离开阶梯教室:「我已经决定要来法学系旁听课程,既然我也算是这里的学生,你没理由赶我走。」 佟子齐斜眼他,最後收回视线没作声。 他不能老把韩芥归类为跟莲同类型的人,除了两人的身世背景相似之外,韩芥的思想比较接近生意人,莲就是彻头彻尾的黑道了,耍狠、把背叛的人干掉、跟人谈不拢就折人家手臂或一腿扫过去…… 这两人竟然先後入了少林寺拜师学武,这才是最让人匪夷所思的事吧。 韩芥的举止打扮完全看不出是攻夫高手,至于莲呢,这家伙本性已经够凶狠,学功夫真有种火上浇油的感觉,好似魔王开外挂,老鼠掉米缸。 光看韩芥还有想念书的心就能感受这人跟莲有多不一样,他怀疑莲看过的唯一一本书是不是杰克·伦敦的『荒野之狼』,莲说过里面那只叫白牙的狼让他想到小东东。 仇莲似乎,总是活在对过往的回忆里。 「子齐,下周我约了朋友去澎湖浮潜,一起去吧。」进到地下一楼的食堂时,韩芥邀约。 「让我想想。」佟子齐应道,准备走向自助餐区,却被韩芥一把拉住,回头,那人目光如炬的望着他。 「怎麽了?」 「如果你不想去,就诚实的说不想,不需要打马虎眼,我不希望我们的交情只是这样。」 「只是怎样?」 「子齐,你究竟是怎麽看我的?」 面对那人总是如此直接了当,佟子齐自忖这家伙一定不知道何谓中国人的美德。 甚麽都大辣辣的说出来还有美感嘛? 不是世上所有感情都可以划分的那麽清楚,何谓黑何谓白。 他在乎韩芥,在乎这段友情,但再深一点就没有了。 他喜欢跟韩芥在一起,但他很清楚他对『在一起』的诠释跟那人绝对不是一个意思。 韩芥是同性恋,当一个同性恋说喜欢你的时候,别傻傻的以为这家伙想跟你谈柏拉图式的爱情。 他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还有没有拥抱人的能力,如果在高朝的时候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另一个人的脸,他会觉得对韩芥很抱歉,也会更加厌恶自己。 当然,这些话他无法对韩芥坦白,他只能逃,逃不了就装傻。 他的心残破的只剩下装傻这个技能了。 「你不想去,是吗?」看他不作声,韩芥低喃,「那就算了,我也不去了。」 「韩芥!」佟子齐心一急抓住他,罔顾这里是人来人往的通道,「韩芥,你不需要这样事事配合我,我很古怪,我很孤僻,你不需要应合这样的我,这样你脸上的笑容只会越来越少,但你明明……」 「明明怎样?」 「你明明可以,选择一个更好的人,不像我这麽自闭,这麽难搞,你明明有这麽多的选择,为什麽?」 「那我也要问你,为什麽你脑子里要被『某人』占满,你为什麽不忘记他?你明明,可以有更多的选择,例如我,你为什麽要这样落落寡欢下去,让自己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 佟子齐语塞,这人原封不动的把自己的疑问扔了回来。 原来同样一句话能说服别人,却怎样也无法安慰自己。 佟子齐垂下眼,最後把餐盘放回食具柜,埋着头大步走出食堂。 「喂,你生气了吗?对不起,我跟你赔罪,别气啊,饭都不吃下午怎麽有力气上课?」韩芥追上来。 佟子齐大步朝校门走去,眼眶刺热,脑子乱糟糟无法思考甚麽,他只想快点去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快点离开这人的纠缠。 「子齐!」韩芥终于追上他,用力扣住他的手腕,「你要去哪里?」 佟子齐被迫转过身来,脸上都是眼泪,韩芥一窒。 「我不知道自己要多久才能忘记,我对他除了爱还有深深的愧疚,韩芥,你知道吗,那人的父亲跟儿子都是被我害死的……他把他的妻子推下楼去……肚子里八个月大的孩子……流掉了……」佟子齐泣不成声的跌在地上,神色溃散,双眼失焦。韩芥只能搀住他,他发软的双腿根本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 「我好痛苦,韩芥,我没办法忘记……那个孩子夜夜来到我梦里要我偿命,为什麽不是我去死?为什麽是那个无辜的孩子?但是你知道吗,我竟然曾经沾沾自喜过……我竟然卑鄙无耻的感到得意……那个人为了我,杀了他的孩子,眼睛眨也不眨一下,我还是不是人啊我竟然曾经有过小小的虚荣心……!!!」他崩溃痛哭,一直以来压抑在心底沉重的愧疚、悔恨、依恋、忏悔……像冲破堤防的海浪,一发不可收拾。 韩芥只是搂着他,轻拍着他的背,一遍一遍的承诺:「没事的,别哭,乖,我在这呢。」 佟子齐靠着他的肩,已经发不出声音只剩乾嚎,眼泪也流不出来,他突然感到冷,身子瑟瑟发抖。 韩芥紧紧搂着他,先是吻了他的额头,然後脸颊,然後往下,落在唇上,蜻蜓点水的沾了下,接着用力覆盖其上,舌头也探了进去。 在间隙时佟子齐似乎呜咽了声,下一秒又被这个吻封住了所有声音。 在韩芥搂着他的腰,甚至手在他背部暗示性的摩娑时,他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子齐……」韩芥轻喃,「可以吗?」 可以吗?他也这麽问自己,其实不是没有犹豫,但若这麽交出自己的身体,也许真的可以让很多东西改变,可以切断某些过去,牵起某些未来。 他的身体已经很久没为了谁打开过,一开始十足艰难,一度想叫停,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跟韩芥做这种事。 但是也许,已经孤单太久了吧,那麽拚了命的想要一个拥抱,想要一个人分担那些没有一刻从心底移开过的沉重枷锁,感觉只要有一个人能稍微对他微笑,说这不全然是你的错,他就能继续撑下去。 韩芥进入他的身体後就没有进一步动作,佟子齐原本以为会感受到类似『二度破处』的痛苦,闭眼等了很久那人没动静,他睁开眼睛:「韩芥?」 那人的手枕着他的後脑,彷佛怀抱里的是个必须小心对待的易碎物,吻了他一下才道:「在你适应之前,我不会动的,所以不要怕,慢慢放松。」 佟子齐深吸了口气,身体里现在埋着的东西让人无法忽视它的尺寸跟硬度,他突然想恶作剧一下,用力收缩一下内襞,没想到那玩意竟然肿大了一点,韩芥唉了声:「我说会等你适应,但是如果可以,还是希望你不要玩火,我可能会失控。」 佟子齐转开眼,不太习惯直接对着一个眼底写满欲望的人的双眼。 韩芥此刻的目光太具侵略性,跟这人平时文质彬彬的形象相差很多,男人果然在解决入侵者跟传宗接代的时候最接近兽类。 等了一会儿,韩芥发现原本紧紧裹着他的深穴有渐渐柔软放松的趋势,他没有马上提枪上阵一逞兽欲,只是缓缓的抽拔而出,缓缓的插入深处,没有遗漏身子底下的人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佟子齐没有经历过这麽慢动作的性爱,感官似乎会在速度变慢时增强,他仰着头,双腿不耐时竟下意识缠住了男人的腰,手也紧攀住那人的後背,他跟韩芥从未这麽靠近过,甚至可以透过一下下的撞击感受男人皮肤底下的筋肉因为施力不断舒张,每次插入时男人的腹部会撞上他的臀,抽拔而出时他似乎能听到韩芥浅浅的喘息声。 如果再闭上双眼,此刻全身上下唯一能感受到的就只剩两人相连的部位。 韩芥慢慢的加快速度,唇吻遍了他的脸面,在他耳边低语:「真棒,里面已经开始痉挛了,子齐喜欢慢一点的还是快一点的?」 还可以选择速度?这个『充气娃娃』的性能可真好。佟子齐沙哑的开口:「快一点,进到最深处,摩擦……」 「遵命。」韩芥撑起身子,把他的大腿下压,开始大幅度抽插,每一次都确保撞到底,反覆刺激之下,他可以感受那温暖湿润的肉褶饥渴的蠕动,像要把肉帮里的经验榨出来似的,他知道子齐也觉得舒服,那人用身体诚实的回答了他。 「我可以射在里面吗?等下我会帮你清洗乾净,可以吗?」下腹已经热的像一团火,即将高朝的感觉朝脑门劈砍而来,韩芥喘着气咬住他红肿的乳头,像个孩子般乞求。 莲是不会说这些的,直接射经不商量,然後很无辜的说对不起太舒服就内射了。 他对于在此刻想到那个人感到万分羞耻,为了掩饰内疚,他又缩了一下臀肌,韩芥毫无头绪的望着他,脸上的汗顺着脖颈下滑,在他的肌肤表层闪耀。 「我的意思是,随便你。」既然这人这麽迟钝,他只好开口说明,同一秒内腔被灼热的东西灌满,他的最後一个音颤抖了下,韩芥射了之後马上拔出分身,勾下头含住他还没射经的欲望,开始帮他口交。 佟子齐喘着气扶着男人的头,他的硅头被韩芥的咽喉吸到了深处,他知道吞的这麽深肯定很不舒服,但是这样实在太爽了,敏感的硅头不敌这吸紧的感觉,前端一胀就射了出来,韩芥还多吸吮了几下,把他尿道里残馀的经验都吸尽。 「如何,我的嘴上功夫很好吧?」韩芥看他失神的表情得意的笑道,佟子齐在高朝的馀韵里颤抖,脑子一片空白,道:「真的好舒服……第一次这麽爽……」 韩芥愣了一下,旋即笑着搂住他:「子齐你真的好可爱,我喜欢坦率的你。」 佟子齐在他怀里疲倦的闭上双眼,快要坠入梦乡时,一个合成电子音乐响起。 是韩芥的手机。 19、 手机响了好几声,韩芥只是搂着他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佟子齐无奈睁开疲困的双眼提醒:「韩芥,你手机响了。」 男人只好伸长手臂摸索到边上的手机,瞄了萤幕一眼,果断关机,转眼间又压回他身上。 「?」佟子齐疑惑的望着他,韩芥边啃他的肩膀边解释:「是我哥打来的,这家伙没事就爱打来烦我,不接也罢,况且,」他把手穿过佟子齐的腋下,让那人无处可躲,牢牢被锁在自己怀里,「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其他的事都是次要。」 「但如果你哥有重要的事怎麽办?」 「子齐。」韩芥打断他。 「甚麽?」 「再做一次好不好?」 接下来整整两天他们都没有离开旅馆房间,三餐都是叫客房服务或外送。 让身体完全被肉欲支配是很简单的事,只要你的对象技巧够好,佟子齐发现羞耻心这种东西原来可以用潜移默化的方式渐渐抽掉。 这两天他被男人压在床上糙了不知道几百回,各种姿势都尝试过,包括一开始让他觉得有点尊严丧失的後背式。韩芥说喜欢从後面看他臀肉摇晃的样子,还说这个体位比较容易磨擦到性腺,如果是男女交苟容易怀孕,男男交合则容易达到高朝,尝试之後发现果真如此,开了眼界。 他的乳头被吸肿成原本的两倍大,怕这样下去穿衬衫可能都会看到明显激突,他不让男人碰那边,但那人总会趁他被操的神智不清的时候趁机吸个痛快,令人防不胜防。 不过比起这几天被频繁使用的屁股,乳头肿大只是小问题。 他的後穴被男人轮流用肉帮,手指,舌头,彻底的疼爱过一遍又一遍,现在已经敏感的不像话,一根指头的入侵都能让它痉挛抽缩,大量分泌银水。 「转过去,屁股翘高一点。」 听从韩芥的命令,佟子齐背过身去,四肢伏地,像动物一样跪在床上,臀部翘高。 男人掰开臀瓣,伸出舌头在洞口来回扫了几下,然後往里探,佟子齐哼了声,双臂颤抖,韩芥吸住肉回里粉色的肠肉,吸的啧啧有声,内穴在一阵一阵的痉挛下不断分泌骚水,佟子齐目光涣散的扭动身子,轻声祈求:「可以把肉帮放进来了吧?」 「如果小穴一直插着肉帮的话,会变松的,这样到时候你跟我都不会感到舒服。」韩芥拔出舌头,食指旋转着插入,「暂时用手指满足一下,嗯?」 韩芥的手指比蛇还灵活,指关节因为练武的关系比一般人粗大,那粗长的手指会在他的内穴里抠挖抽插,有时候还会弯起来,硬生生把肠道整个撑开。第一次被这样撑开时他痛的呻吟求饶,後来某个地方似乎被开发,只要用指甲不断刮搔那片摺皱,他就会像荡妇一样乱七八糟的扭着臀部哭泣呻吟,韩芥说他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在床上的表现无论如何都无法让人想像成那个坐在课堂上专心听讲的佟子齐。 「嗯啊,嗯啊,呜嗯。」男人的手指抽插的越来越快,越干越深,他的尻穴竟像失禁一样开始喷银水,床被溅湿了一大片,他的腰部不受控制的左右晃动,前面的欲望也硬的高高翘起,硅头顶端可怜兮兮的滴着银液,这副景象对韩芥来说可真够呛,一时脑充血又把他压回床上大操特操,早已淹大水的嫩穴被肉帮一插,里面的水通通喷了出来,耳边都是噗哧噗哧的交苟声,不仅刺激着听觉也刺激着雄性激素,血液似乎沸腾了一遍又一遍,脑子都要融化了,身体里那根肉帮的尺寸让佟子齐知道自己的肠子可以被括张到甚麽地步,被内射时大量的经验让他知道自己的内腔可以盛装多少精汁,他在一次一次的做爱过程里探知了身体各部分平时不会知道的秘密。 「子齐,你的身体变的好色,是因为我的缘故吗?」韩芥脸上噙着汗珠,眼角的笑意却很明显。 佟子齐仰望他几秒,突然用力拍了他一下:「说这甚麽不负责任的话,难道这两天我是在跟鬼滚床单吗?」 韩芥笑了,大口吸吮他的乳头,用牙齿啃咬,佟子齐舒服的不断轻颤,手抱住男人的头,闭眼享受乳尖被刺激时销魂蚀骨的快感。 他们终于在第三天早上心满意足的退房,韩芥的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腰,体贴问道:「身体还好吗?」 佟子齐点了点头,双腿有点无力,但他不想让男人发现,强打起精神跟着男人离开旅馆,韩芥坚持送他回去,还说想顺便跟他哥哥见个面认识一下。 佟子齐本能想拒绝,他跟韩芥这几天发生的事太过戏剧性,他们原本只是有点暧昧的朋友,却在认识彼此之前先『认识』了彼此的身体,这跟正常的交往模式完全颠倒,佟子齐现在也不确定自己跟韩芥究竟算是甚麽关系。 韩芥看他一路沉默,伸过手来拍拍他的肩,道:「等一下我还有事,见你哥的事就改天吧。」 佟子齐知道韩芥在说谎,原因肯定又是因为他的不乾不脆,当下在心底把自己骂了一万遍。 他不是已经决定要迈步向前了吗?所以才接受韩芥?忘不了谁是他自己的事,没道理把韩芥拖进来跟他一起郁郁寡欢。 「那个,韩芥,」他开口,抬眼望着男人,「如果可以,你可以稍微把等一下的事挪开吗?我想把你介绍给我哥。」 韩芥的双眼似乎被点亮了,原本放在他肩上的手悄悄收了回来,局促不安的放回方向盘上:「喔,其实等一下的事也不急,可以先见完你哥再去办。」 佟子齐发现韩芥平常总是一副温文儒雅的生意人姿态,关键时刻却会变的很像小孩子,不论是吻了他之後脸红,还是现在明明很兴奋却又假装不在乎的别扭样。 「我不确定哥是不是在家,周末他通常会在公司,你等等。」他拿出手机,发现没电了,抱歉的望向男人,「可以借你手机打通电话吗?」 「当然。」韩芥掏出手机,开机,却在瞄到萤幕时一呆。 佟子齐看他突然把车靠边停下,不解道:「怎麽了?」 「我哥哥们竟然打了40几通电话给我,撞邪了。」韩芥自己也是一头雾水,「还有好多通留言呢,你等等喔。」他拨777听取留言,几秒钟之後抓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韩芥,怎麽了……」男人的表情说震惊不如说失了魂,佟子齐不安的询问。 韩芥没搭腔,只是望着前方,过了很久,声音嘎哑的应道:「我爸,死了,现在帮里乱成一团,虽然不确定是不是他杀,但哥哥们说会全力调查凶手。」 佟子齐发不出声,这时候怎样也想不出该说甚麽安慰的话,内心堵的难受。 韩芥是因为他所以关了机,两天前那通电话,肯定是因为这件事。 「韩芥,如果有甚麽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琢磨了半天才挤出这句话,佟子齐自忖现在的韩芥可能需要一个人静一静,于是道,「在这里放我下来吧,我搭捷运回去就好。」 韩芥突然横过身来抱住他,力道极强,几秒後颤抖的祈求:「现在不要离开我,现在不要……」 佟子齐只能搂住他,像那天这人安慰自己一样,一遍一遍的承诺:「我不会离开的,别担心,我不会。」 翻了几次身还是睡不着,喉咙火烧似的乾涩,苏菲娜睁开眼坐起来,左半边的床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 她记得莲说今天会回来,因为明天他们会一起去医院产检。 怀孕迈入第四个月,害喜情况减少,但是她的心情却没有因此好转。 虽然早有觉悟,也知道哭闹不会带来甚麽改变,但是在这种时候,不是更需要另一半陪在身边吗? 她也是女人,即使怀孕也会有身理需要,但事实是,莲除了跟她事先约好之外,一般不会回来睡觉。 真讽刺,现在的她处境竟然比小三还小三,感觉莲那些在外面的女人才像正室,因为她们跟那人相处的时间肯定比自己长。这算甚麽?她当初肯定是被鬼附了才会认为多添一个孩子可以挽回莲的心。 从床上起来,她踱到厨房倒水喝,却在经过侧厅时被一抹黑暗中的身影吓的差点叫出来。 「莲?」她没开灯,站在门口。 那人站在仇鑫的牌位面前,手里拿着一罐麒麟啤酒,手一扬,啤酒尽数洒在牌位上,案上的关公像一手持青龙偃月刀一手捻须,双目圆睁的怒视前方。 「莲,你在做甚麽?」苏菲娜不安道,仇莲这会儿才缓缓转过脸来,在暗影中露出一个狰狞的笑。 「苏,」他说,「大半夜的你不好好休息怎麽行呢,孕妇要小心肚子里的孩子才对。」 望着苏菲娜惊骇的双眼,仇莲扔下空罐,走了出来。 「如果再流产就不好了,你说是吧?」 20、 「佟子齐?」 游喜听到声音转过头去,肥胖的脖子差点扭到。 他看到了甚麽?怎麽会有人长的这麽像3D-Max做出来的轮廓五官?也太……他实在找不到形容词,像个傻子一样瞪着仇莲。 普天之下长得像仇莲这种近乎完美的人肯定是存在的,但绝对没有一个人像他一样对自己的长相这麽没有自觉。 他在世上最讨厌的三件事:第一、别人挂他电话;第二、他问别人话却得不到回答;第三就是游喜现在做的事,啥都不说只是猛盯着他看。 「看屁啊。」他隐忍了几秒,一拳朝胖子的脸招呼过去,游喜接近200公斤的身躯一颠,重重摔在地上,地面竟然微震了下。 「你,你该不会是小莲花吧?」捂着嘴的游喜突然来了这麽一句,仇莲呆了呆,片刻才迟疑道:「……你怎麽会知道我国中的绰号?」 完了!游喜紧紧捂住嘴,内心暗骂自己的好记性跟嘴快。 「等等……我知道你,你是游丸子他哥,我想起来了,每次都是你来接那家伙。」这两个兄弟年纪差很多,却长得一样胖,不记得也难,记忆突然跃然纸上,仇莲道。 「你、你认错人罗,我是佟子齐喔,我,我才不认识你的喔。」游喜吓得捂紧嘴从地上爬起来想跑,常爽拄着拐杖出现在门边,他刚从复健室回来,看到这幅情景嚷了声:「胖哥哥!」然後望着仇莲,「师兄你为什麽打胖哥哥啊?!」 「你甚麽时候改名叫佟子齐了?」仇莲一把攥住胖子後颈,硬是把他往後撂。 「哎呦哎呦哎呦你轻点……」游喜哀号,「我颈子要断了!」 仇莲瞪着他几秒,恍然大悟道:「你是被那个佟子齐找来伪装他的,我说得没错吧?!」 常爽扔下拐杖跑过来拉住他:「师兄你放手啊,胖子哥哥快不能呼吸啦!」 「小爽,」仇莲一把攥起小娃的衣领,完全不管眼前的只是个孩子,还是个带伤的孩子,他发起火来下手通常是这般不知轻重,「这家伙真的是那个在少林寺跟你们生活了8个月的家伙吗?!」 常爽从小皈依佛门,说谎时总是被师兄们压到佛祖面前叩头认罪,本来就不习惯说谎,何况是这种瞒天大谎,若不是为了帮子齐的忙,他才不会答应。 其实他也不懂子齐为什麽要说谎,本能告诉他子齐似乎有甚麽难言之隐。 「那个……」常爽被那双刀一样锋利的眸子来回扫瞄,十足心虚的垂下眼,「我,我不知……」 仇莲粗鲁的把他往地上一扔,居高临下瞪着游喜:「你们想隐瞒甚麽我懒的管,只是那个佟子齐跟我有点过节,今天本来想看看这胆大包天的家伙长甚麽模样,结果发现他是个连脸都不敢露的懦夫,躲在这一切的背後运筹帷幄,这家伙是在逃嫌犯对吧?当初跑去少林寺也是为了躲避追捕吧?」 虽然不太懂莲师兄这一大串谩骂是甚麽意思,但是逃犯两个字他听的懂!常爽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拿起拐杖去敲仇莲的脚,边敲边骂,边骂边哭:「师兄你不要乱说话!子齐是很好的人!他才不是逃犯!小爽喜欢他!你不要说他坏话!」 仇莲一把抓住那支拐杖,蹲在小娃面前,语气挑衅:「那就叫他过来啊,不做亏心事不怕露脸见人,你现在就叫他过来,如果那家伙拒绝,就表示他是逃犯!」 游喜双目圆瞠的瞪着这个公然跟小孩较真的男人。 常爽哭的小脸都花了,嘴一抿就跑到床边,拉开抽屉,把佟子齐给他的那支手机拿出来,边哭边嘟嚷:「我现就打给他!我现在就打给子齐……」仇莲突然压住了他的小手,常爽泪痕未乾的瞅着他。 「我倒是有个主意,这家伙肯定会现身。」转着眼珠,仇莲终于露出了笑容,却是绵里藏针的虚假。 「嗨。」 看到站在教学大楼一楼的韩芥时,佟子齐并没有太惊讶,因为那些走在前面女同学的窃窃私语早就泄漏了这家伙的行踪。 看样子长得太好看也不是甚麽好事,例如韩芥肯定不能正大光明进书店买露点写真集或去租书店租A书,当然啦,这家伙是同性恋,对这些东西肯定不感兴趣的。 「等下还有课吗?」韩芥问道,语气有点腼腆。 「我的课表你不是了若指掌吗?所以才选最後一堂在这等我?」佟子齐不留情面的揭穿他。 「也对。」韩芥应和,勉强一笑,眼角看得出这段日子的疲惫。 佟子齐靠向他,关心的问道:「你家里,还好吗?」 「好不好我不知道,老爸的遗体火化了,丧礼也办了,哥哥们情绪还很高涨,说绝不原谅暗杀者,他们似乎知道了暗杀者的身分。」韩芥叹了口气,两人往校门口走去。 「咦,找到了?」黑道的办事效率真高,或者说,那个暗杀者真蠢,留下了一堆破案线索。 「嗯,哥哥们说八九不离十,下手的肯定是许门的人,其实以天合的实力灭掉许门也不难,偏偏还有个旭龙在後面给它撑腰,烦呐。」韩芥望着前方,语气不耐,「我看乾脆把旭龙也灭掉算了,那群人总是喜欢在天合的场子外边闹事,一群杂碎。」 21、 韩芥往前几步後发现人没有跟上来,转过头看佟子齐还站在原地,似乎在思索甚麽,开口道:「怎麽了?」 「旭龙帮是天合会的仇人吗?」 韩芥敏感的察觉到那话语中的情绪,走向他:「你知道旭龙?」 「……」佟子齐不知道自己该对韩芥坦承到甚麽地步,这人对他基本上没甚麽秘密,连哥哥们内心的盘算都说给他听,但这难道代表他也必须对男人开诚布公吗? 当然不是,透露越少对他自己越好。他不会被现在跟韩芥过于亲密的关系冲昏了头。 佟子齐,他在心底对自己说,你果然比任何人都自私,为了活下去,谁都可以欺骗。 不论是莲,还是眼前这个人。 「我只是在报纸上看过,两年前他们的老帮主不是过世了吗?」他应道,神态语气自然的像在谈论天气。 「啊,是啊,这两年旭龙的拓展比以前还积极,变得很棘手。」韩芥啧了声,像要转换心情似的提议,「晚餐我想带你去一家我很喜欢的店。」 佟子齐想到莲曾经对他说吃刀削面表示发生了很好的事情,因为那是他们确定新关系的一天。 回忆里莲的脸已经变的模糊不清,因为之後再见那家夥,再也看不到他露出跟那天一样幸福的表情。 物是人非,环境变迁,时间的残酷之处在于它永远无法往回走。 手机突然响起,看了来电显示,佟子齐接起来:「小爽……」 「你终于接电话了,神秘人士。」 佟子齐呼吸一窒,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怎麽,这次不挂我电话了?你还可以再找个人来假冒你,我不介意。」 莲的声音满是讥诮,一听就知道这家夥很火,但悲剧的是,连这人充满敌意的态度,都让人怀念到胸口刺痛。 「听着,我有话要问你,一个人到以下这个地址来,如果你敢不到,我就用这个电话查你家地址,别以为我在说笑,我甚麽都有就是没有幽默感。」仇莲说完喀一声挂断电话。 「子齐?」韩芥看他拿着手机站在那像一尊雕像,耐心等了一会儿後才开口,「你还好吧?是谁?」 为什麽莲会知道医院里那个人是假的?是小爽告诉他的?不可能啊…… 佟子齐搞不懂莲说有事要问他会是甚麽事,莲应该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分吧?否则不可能用这麽生份的语气命令人。 现在怎麽办?他肯定是不能出现的,再找个人假扮他?如果又被识破,害人家被那粗鲁的家夥狂扁怎麽办? 韩芥又唤了他一声,这次佟子齐抬起头,双目炯炯的定在韩芥脸上。 「子齐?你干嘛这样看我?」韩芥有些招架不住。 韩芥会武功,打起来肯定不会输……但天合跟旭龙是不共载天的敌对帮派,让这两人见面不是准备掀起世界大战吗? 但是,眼下除了韩芥之外,他也想不到谁可以托付。 「韩芥,你可以陪我去个地方吗?」他开口,声音虚弱。 他俩抵达指明的地址,是这个城市最大的公园,晚餐时间几乎没几个游客,整座公园只剩树影摇晃鸟语啁啾,一派宁静,但佟子齐竟有一种背着大炮要去跟对方对干的错觉。 「你说莲师兄跟爽师弟在一起,然後还说要见你?」虽然台中场没跟仇莲见到面,韩芥还是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从大师兄那里知道莲师兄是台湾最早一批入少林习武的弟子,现在在经商,跟自己一样。 「对,等一下到那里之後,我们先躲起来观望一下,别轻举妄动知道吗?」下了车,佟子齐把帽子压低,夹克拉链嗖一声拉到顶,看起来很像甚麽可疑人物。 「观望?」韩芥似乎觉得他的用词很有趣,好看的眼睛弯了起来,「子齐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看起来很滑稽?」 佟子齐领着他蹑手蹑脚接近莲在电话里说的地点,那是一个专门停放大客车的停车场,这个时间点空无一物,除了角落停了一辆黑车。 佟子齐躲在离那辆黑车几十公尺远的灌木丛後面,露出两颗眼珠,内心很确定莲跟小爽应该是在那辆车子里面。 他叹了口气。 「怎麽了?子齐,总觉得你似乎有甚麽难言之隐,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帮你分担。」韩芥的手放在他肩上,轻轻搓了搓,他一个机灵,下意识想制止那人,转而一想这样说不定会伤了男人的心,他俩都已经这样那样那麽多次了,现在还像个处子一样别扭只会讨人厌吧。 他唯独不想让韩芥讨厌他,他大概对韩芥也…… 「偷偷摸摸躲在这里讨论怎麽把人抢回去是吗?神秘人士?」 一个声音从他们身後响起,韩芥闻声站起来,他跟那人几乎一样高,态度光明磊落,一点不闪躲:「你是……」看到来人时他双眼一亮,「你肯定是莲师兄吧?听大师兄说第一眼看到莲师兄的人都会被你的脸惊艳到,果真如此呢。」 「客气了,你肯定就是芥师弟吧?听师兄们说有一个因为性骚扰被赶出学园的弟子,史无前例呢。」仇莲应酬味十足,目光锐利的瞪着他身边那个依旧背对自己的身影,「芥师弟,这人是谁?介绍一下吧?」 「啊,忘了跟师兄介绍,这是我朋友,佟……」 「我是佟子齐,莲师兄您好,常听阿芥说到你呢。」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佟子齐转过身来对上仇莲。 果不其然,他的眸子里倒映着那人失魂又惊愕的表情。 22、 仇莲瞪着与他仅两步之遥的人,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又看见幻觉。 这两年醒着睡着看到的幻觉还会少吗?但在幻觉的世界里,子齐应该永远穿着那天准备跟他离开台湾时的黑色羽绒衣,头发也应该剪成时下年轻人那种前後都参差不齐的杂乱模样。 不应该是像这样,那双棒球帽下的眼睛盈满了警觉跟畏惧,让他感觉熟悉又陌生。 「你就是佟子齐。」他听着自己的声音,却觉得很空洞很不真实。 因为梦里的子齐总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朝他微笑,即便那笑容总是刺痛着他每一根脑神经。 「是的。」佟子齐一脸拘谨的答道,彷佛他俩第一次见,其实背地里可以感觉到冷汗顺着背脊下滑。 怎麽办,这样下去肯定会穿帮,他从来没演过戏,小时候学校演话剧他永远扮演路人甲乙丙或村人甲乙丙,通常就在那走来走去或只有一句台词就over的角色,有时候台词还只是〝啊″或〝看啊″这类的感叹词。 刚刚一急把自己设定成『不认识仇莲的佟子齐』,看样子只能继续演下去了。 面对佟子齐简短不拖沓的回答,仇莲反而失去了应对能力,只是站在那跟对方大眼瞪小眼。 他到底是不是在做梦?如果是,今天这个梦还真讨厌,除了他跟子齐,还多了个叫韩芥的家伙。 如果不是,这世上怎麽会有这麽巧的事?不仅同名同姓,还长的跟双胞胎一样神似。 如果要破除疑虑,最好的方法是亲自去找出答案。 往前一步,他抓住他的手,握住,握得很紧。 「师兄?」韩芥不太喜欢仇莲现在的眼神,皱着眉开口。 是暖的,奇怪,幻觉会这麽温暖吗?仇莲在内心问自己。 他想到两年前,在老头子的墓园也见过子齐的幻影,当时他也拉住那人的手,触感也很真实,所以幻觉也可能活生生的。 仇莲放开他,却垂下了头。 「师……」韩芥还想说甚麽,却被仇莲接下来的话打断:「你还在我身边吗?因为不放心我,所以无法成佛吗?」 佟子齐愣在那,看仇莲神情古怪,不敢说甚麽。 「子齐!!」 常爽不知从哪里跑出来,虽然拄着拐杖却行动敏捷,一下子扑进他怀里:「子齐!对不起啦,莲师兄逼我,他说你是坏人,我说你不是,你是好人才不是逃犯,对不对?子齐,你跟莲师兄说啊!」 常爽的出现像一个重拳用力打在仇莲後脑,他的双眼突然瞪大,然後微微眯起。 不可能,如果眼前这个子齐只是个幻觉,常爽不可能认识他。 这人跟常爽还有其他师兄弟们在少林寺生活了8个月,所以肯定是个活人。 「原来,你还活着,是吗?」他的薄唇蠕动几下,迸射而出的是刀一般的质问。 佟子齐直到这一秒才知道自己刚刚妄想演甚麽『失忆』戏码是多麽幼稚,顶着这张脸,这个名字,他是想欺骗谁呢? 「这两年,你除了去中国,还去了哪里?」仇莲虽然在问他话,却更像在自言自语,佟子齐的心被无预警的揪紧。 因为他想到,莲这两年来,是不是常在潜意识里这样跟『佟子齐』对话,即便那人永远也不会回应自己,莲还是傻傻的说着,想着,痛着,但又活着。 「莲,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隐瞒……但是当时的时局让我没有选择的馀地,如果你知道……」 「所以你躲起来,把我〝卖给″了苏菲娜,我跟谁在一起,你都无所谓吗?」 「不是这样的!」他急了,原本想隐瞒一辈子却在此刻恨不得能说出所有,比起失去莲,他更怕失去这个人的信任,「等我从苏菲娜那里逃出来,就知道你结婚的消息了!所以我……」 「你甚麽时候听说我结婚的消息?」仇莲皱起眉,表情奇异。 「大概在……我逃出来……也就是鑫老爷过世後……两个月吧。」 「我跟苏在老爷子过世後半年才结的婚,旭龙一直对外隐瞒老头子死去的消息,你不知道吗?」 佟子齐愣住了。半年?怎麽可能?但是老哥说…… 记得那阵子他身体状况不好,住在老哥朋友的诊所,所有关于旭龙帮的一切,都是佟醒睿告诉他的。 「师兄,为什麽你会提到旭龙帮?」韩芥突然在此时岔了进来,「莫非您是旭龙的人?」 23、 仇莲瞥了他一眼,道:「通常问人家的不是都该先自报姓名?」 「我是韩芥,天合会韩升的么子。」韩芥声音宏亮,仇莲却因为这番话目光一停,旋即弯起唇角,笑了。 「原来你是韩升的儿子,真是英雄出少年。」 除了佟子齐,在场所有人都没有识破他虚情假意的恭维。 「师兄呢?」韩芥问道。 「我吗?我是旭龙帮的一个小卒仔,不足挂齿的那种。」 「可是刚刚提到鑫老爷……他不是您的父亲吗?」韩芥怀疑。 仇莲看了他几秒,高深莫测的哼了两声:「你倒是听的一字不漏的嘛,没错,旭龙帮上任帮主仇鑫是我老子。」 所以莲师兄果然是旭龙帮的现任帮主。韩芥的脸一沉,刚刚的礼貌跟善意一瞬间收回:「原来如此,师兄,身为旭龙的人,您应该也知道两帮最近大小摩擦不断,关系极度不和谐,正巧我家老爷子刚刚※大行,不知道旭龙对这件事有甚麽看法?」 「如果人是旭龙手下那些不知轻重的人干的,我二话不说把人直接交给天合的人处理便是,只要你们确定找到了凶手。」仇莲答的行不由径,俯仰无愧。 「那如果查到是许门的人干的呢?」韩芥试探。 仇莲这次停顿了几秒後才答道:「旭龙跟许门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两家用的是同一条家规,处分的方式,我说了算。」 「有师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家那几个哥哥正好也有点眉目,既然谈话也告一段落,今天就先这样吧。」韩芥一手牵住佟子齐,另一手摸了摸常爽的头,「师兄送你回医院。」小娃点了点头,心有馀悸的瞥了仇莲一眼,似乎还是很怕他。 佟子齐此刻也不知道该说甚麽,其实他跟莲早就擦肩而过,如今已座落在两个不可能有交集的世界。 就算弄清了当初的一切只是一场误会,甚至是甚麽人为了拆散他们而搞的阴谋,此刻也无关紧要了。他强压下想再看莲一眼的欲望,转过头,跟着韩芥离去,没走几步又被仇莲叫住。 「你跟那家伙是甚麽关系?」 韩芥闻言看了他一眼,却抿紧了唇。佟子齐垂着眼思索几秒,淡淡回了他一句:「现在我最喜欢的人,是他。」说完感觉到身旁的韩芥似乎背脊一挺,脸上神采飞扬。 他们带着常爽顺利离去,没有受到莲的阻碍跟为难。 把常爽送回医院後,韩佟两人相偕离去,走出医院大门,晚风夹带着朝湿的空气扑面而来,韩芥望着马路上呼啸而过的车子几秒,缓缓开口:「莲师兄就是子齐你一直忘不了的那个人吧?会不会太巧了?」 佟子齐闭了闭眼,没有让心痛的感觉淹没其他感知,果然这两年的沉淀是必要的,两年前的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朝那人跑去。 但是现在已经不是仇莲跟佟子齐两个人的问题,因为莲已经不是只是莲了。 「我终于知道你当初为什麽会对我这麽反感了,我跟他很像吧?不论背景还是其他地方?」韩芥笑道,「即使刚刚在莲师兄前面说喜欢我只是客套,我还是很开心,这样至少知道,你不讨厌我。」 佟子齐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决定这次主动伸出手:「你跟莲也许很像,但有一个决定性的关键是不一样的,我跟他没有缘分,但我跟你,却还有一个未知的可能,我想我是喜欢你的,韩芥。」 当你知道那个喜欢了很久的人也喜欢你的时候,究竟该摆出甚麽样的表情才对? 韩芥发现他竟然没有了言语,取而代之的是,他紧紧抱住了他,直到那人呻吟喊痛才不甘不愿的放开。 「苏,吃药了。」仇莲拿了杯水走过来,苏菲娜抬起头呼唤他:「莲,快过来,阿嵩的这个手机好有趣喔,竟然可以把照片弄成卡漫的风格耶。」 「先把药吃了,孕妇。」莲走过来,吻了她一下,仇嵩静静的看着,等苏菲娜服了药进房休息後才开口问道:「你给她吃甚麽药?难道不知道孕妇最好不要服用成药吗?」 「是精神方面的镇定剂,苏的情绪一直很不稳定,你也知道吧。」仇莲轻描淡写道。 仇嵩无声望着他,没搭腔。仇莲发现他的目光,稳稳的坐在沙发里回望他:「怎麽,不相信我的话?你可以去问她的主治医生,我还没神通广大到能捏造病历的地步。」 仇嵩转移了话题:「你早上不是陪她去产检,胎儿健康吗?」 「是个女孩子,苏很开心呢,直说如果是女孩,又是老大,多半会长的像爸爸,哈哈,蠢女人,这孩子明明就不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莲!你给我适可而止!这次我不会再让你动她!我说到做到!」仇嵩突然爆发似的低吼,拳头在盛怒中捏的死紧。 「阿嵩,我觉得你好悲惨,你深爱的女人,每晚是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被那人像干母狗一样蹂躏,还爱那个人爱得要死,总想着要帮他生孩子,」仇莲啧了两声,那笑容绽放在他无暇的脸上竟像一块腐臭的烂肉,令人作恶。 「仇莲!!你这家伙究竟是丧心病狂到甚麽地步?!!!」仇嵩吼了声朝他扑过去,用力把他按倒在地上,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仇莲仰着头看着他,咯咯笑了起来,像个面部表情失调的疯子:「把我变成这样的,不就是你们吗?如何,面对这个全新的莲,你们还满意吗?」 24、 「今天真难得,我们兄弟有机会一起出来。」醒睿边开车边瞥了子齐一眼,手摸索着找电台频道,「警广是哪一台?」 「哥,」佟子齐摇下一点车窗,让山涧新鲜的空气透进来,「我问你件事行吗?」 「当然,请说。」醒睿咧着嘴笑,看起来已彻底放松。 「你曾经跟旭龙有生意上的往来吗?」 醒睿笑容未退,却下意识放缓了车速,佟子齐把这些细微反应看在眼底。 「你怎麽想到问这个?」 「因为我不懂,你为什麽会知道旭龙帮,甚至还……」 「还把你卖进去?」佟醒睿叹了口气,神情疲惫,「你还在气我,没有原谅我,对不对?」 想起仇嵩在医院朝他吼的那些话,佟子齐其实选择相信自己的哥哥,但这不代表他不会想要一个合理的解释,这是两回事。 「不,我只是想知道当初你为什麽会跟旭龙有往来,又怎麽会认识鑫老爷?」他刨根究底的答道。 醒睿似乎在思考怎麽回答,眯眼望着前方几秒後,才道:「你知道当初我们的母亲为什麽会突然离开吗?」 佟子齐愣住。他从来没有从醒睿那边听过关于母亲的事,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听错。 「她是士林某家夜店的新人,年轻是她最佳的利器,加上她性子倔,姐妹受了欺负她即便被人揪着头发骂婊子,也要替姐妹出一口气,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像只不畏这个世界险恶的小虎崽,所以才会差点丧了命,幸亏遇到鑫老爷。」 甚麽?!原来当初母亲是去给鑫老爷做小!!?佟子齐脑子开始有点晕乎。 「所以她甚麽也没说就离开了,为的是不让我们跟她一样涉入江湖。」 醒睿说到这,终于偏过头来:「她离开後不是每个月还寄钱过来吗?她用的信封是旭龙名下的一间美容院,所以我才会跟鑫老爷接上头。」 车子行在往北投的山路上,山间特有的葱郁空气充斥鼻腔。 但佟子齐的心却跟窗外美景相反的跳得飞快。 原来他的母亲跟莲的妈妈一样,都是鑫老爷的女人。 但莲的母亲肯定是正式吧,所以莲才能坐上帮主之位,旭龙上下都没有微词。 「那她……她现在,还好吗?」 鑫老爷去世两年了,这两年,她在做甚麽?是不是一个人?知不知道两年前她的两个儿子曾经短暂的跟旭龙有过交集? 佟醒睿看了他一眼:「你想见她吗?我还以为你不会原谅她。」 「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原谅她,但这些年她不间断的寄钱给我们,也算是尽了一个母亲起码的义务,我没甚麽好怨的。」 佟醒睿闻言笑了笑:「她听到你这麽说,肯定会很开心的,但是,她已经死了,死了2年了。」 佟子齐有一种看似快要爬到山的顶点,却突然发现乌云密布的错愕。 死了?他们下落不明十几年的母亲,死了? 「我按着信封上的地址找到旭龙帮,见到了鑫老爷,得到了这个讯息,很好笑不是吗?她最後一次寄钱给我们的时候,反常的没有附上一张『给小睿、小齐』的纸条,就只是一个装了钱的信封,她似乎在逃避甚麽人的追赶。」 佟子齐还来不及问甚麽,醒睿目光突然一沉,眼底杀意闪现。 「害死她的人是旭龙那时清道夫的头头,仇莲。」 25、 「甚麽意思……」 「子齐,你知道仇莲手下的清道夫部队做的都是甚麽工作吗?」醒睿问道。 他知道,就是把帮里看似『内鬼』的人物除掉,莲曾经告诉过他。 醒睿听了他的回答後嘲讽一笑:「看来他并没有把事情真相告诉你呢。」他看着他弟弟,神情凝重,「子齐,清道夫的工作不只是替旭龙解决内鬼,据我所知,这个暗杀部队同时也在帮政府做事。」 「政府?帮政府杀人?」 「意外吗?政府手上可是有一长串非死不可的名单呢,偏偏他们无法动手,或说懒的动手,所以需要一个刽子手替他们行刑。」 佟子齐感觉连肩膀都僵硬了,听老哥稀松平常的语气,彷佛这人一开始就知道。 「政府怎麽会跟黑道扯上关系?」 「政府跟黑道其实没甚麽不同,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但这两个帝国本质上是一样的,厌恶异己,坐拥权利,自己订定出一套法则,强逼别人遵守。不同的是,人民的眼睛都盯着政府看,现在又是个讲究一切公开的世代,政府要像以前一样瞒天过海的统治这个国家已经没那麽容易,所以……」 「所以莲在帮政府杀人?」佟子齐讷讷。 「当然,做为交换条件,政府对旭龙帮做的很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旭龙才能稳坐中南部的龙头位置,这样也算各取所需。」 「……莲是从甚麽时候开始帮……」「帮政府杀人?就我所知是七年前,那时旭龙名下某间餐厅不是传出食材不净的中毒事件吗?新闻不是也有报导?後来不是不了了之了?大概是被谁压下来了。」醒睿答道。 七年前,那时候莲才16岁,鑫老爷竟然要那时才高中一年级的莲去做这种事。 他突然想到第一次跟鑫老爷回龙庄的时候,那人看着他意有所指的说了一段话:『以後你就跟着莲,帮里需要年纪轻的,敢冲,没有案底,犯了罪判的刑也轻的新血,懂吗?』 那时他以为鑫老爷要他跟着大夥拿刀去砍人,还半夜跳窗想逃。 原来鑫老爷那番话从头到尾指的都是莲。他不懂,一个父亲,正常的父亲,会让自己未成年的儿子拿枪杀人吗? 难怪莲眼底常常露出那种十足流氓的表情,年纪轻轻看起来就江湖味十足,他曾经想过,都是黑道世家,怎麽韩芥就完全没那种气质,还曾经在心底偷偷嫌弃过那家伙。 如果一个人从16岁,甚至更早以前就开始拿枪杀人,过了10年20年,这人心底还会有任何良知或人性残存吗? 他说不出话,心却像被撕裂一样。 他心疼他,心疼这人身上太多的『烙印』,旭龙跟政府彼此利用,牺牲的却是莲。 莲对他说的那句话这几天一直反覆在脑子里翻腾: 〝 所以你就把我卖给了苏菲娜,我跟谁在一起,你都无所谓吗? ″ 怎麽可能无所谓?但是除了提醒自己从今往後必须离那家伙越远越好之外,他还能怎麽办? 佟醒睿望着他苍白的侧脸,没说甚麽只是加足马力,引擎发出沉重的轰隆声,冲进群山之中。 「嵩哥。」来人看到仇嵩迎上来。 他点了点头,单刀直入:「药的成分查到了没?」 「嗯,果然,查到里面含有微量的氢酸钾,40克的量可以轻易杀死一个成年人。」那人把仇嵩拉进旁边的小隔间,从怀里掏出药片,「而且这玩意溶于水无色无味,一天吃一颗并不会看出甚麽症状,如果连续服用的话,首先坏掉的是人体内负责排毒的肝脏。」 仇嵩点了点头,又交代他千万不准把自己来过的事透露出去。 在离开医学大楼的时候,他感觉每一步都像走在薄冰上,但他只能往前走。 莲想杀苏菲娜,这是显而易见的事,看样子那家伙也有恃无恐,认为就算东窗事发,也有充足理由替自己脱罪。 他打了一通电话给苏菲娜,电话才通他劈头就道:「大姐,我要你收拾一下简单的贴身行李,然後到我们常去的那家店前面等我,现在甚麽都别问,听我的就是了。」 26、 苏菲娜穿着一件粉色毛衣赴约,仇嵩见她手上只拿了个手提包,劈头就问:「大姐,你怎麽只带了这麽点东西?」 她睁着一双大眼睛应道:「那你要我带甚麽?明天我还要跟莲去参加旭日饭店雷总裁的婚礼,地点在兰卡威,机票都附上了,不去太失礼,雷总裁在小莲经商的时候给了他很多建议呢。」 仇嵩一句话打断她:「大姐,明天你不能跟莲一起出席婚礼,」罔顾女人瞪大的双眸,他继续交代,「我要你收拾东西跟我暂时离开这里,重点是,不能让莲知道。」 「阿嵩,怎麽了?」她不是笨蛋,这会儿也听出男人的语气不似以往的沉着稳定,下意识护着肚子。 仇嵩示意她上车再说,直到车子来到郊区,停在一栋大楼的地下室,他才再度开口:「大姐,我问你,当初阿仁说已经处理掉佟子齐的时候,你有亲自鉴定过尸体吗?」 苏菲娜迟疑了一下答道:「没有,因为阿仁说已经把人拖进山林推下溪涧,这麽一想,怎样都不可能有活命的机会吧。」 仇嵩望着前方,几秒後哑声公布真相:「佟子齐没死,阿仁说了谎。」 苏菲娜的双眼突然像吃人老虎一样,瞳孔放大,看的到淡淡血丝,她缓慢的开口,像是要破除这个咒语:「你说甚麽?阿嵩……」 「两年了,我以为事情可以慢慢像海沙一般沉入深海,但我总有预感,随着佟子齐的出现,很多事情又要被重新掀出来。」仇嵩手抵着方向盘,喃喃自语。 「莲……知道吗?知道那人还活着的事?」苏菲娜绞紧了纤指,声音有点发抖。 「可能知道吧,我不确定,那家伙最近越来越让人摸不透,很多事藏在心底,不知道在计画甚麽。」仇嵩叹了口气,拿出一小包东西,「这个药,你吃多久了?」 看着那东西几秒钟,苏菲娜垂下头:「我没吃,我早就知道那东西……是毒药。」 仇嵩突然愤怒的抓紧她的双肩用力摇晃:「你明明知道!你甚麽都知道!那麽为什麽,你还要留在他的身边?!他对你根本没有一点感情……为什麽……」 「阿嵩,我跟莲十几岁就认识了,那时候的他不是这样的,他会因为被人冤枉嘟着嘴生气,会因为小东东生病急的掉眼泪,会斩钉截铁的说黑道是不对的,他还说过将来要当警察维护治安对不对?但是自从他进入清道夫部队,开始帮旭龙杀人之後,甚麽都不对了,甚麽都改变了。」 仇嵩安静的听着,惊讶这些连他自己都遗忘的过往却被苏菲娜牢牢记着。 她对的他爱究竟有多深?恐怕一言难尽。 「那些日子虽然已经离我们很远,但我相信人是会变的,就像莲因为经历了这些种种让他的个性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这是不是代表,将来他也可能变回来呢?变回当初我们熟悉的那个,温柔的莲?」她望着总是被修剪的很好的指甲,恍若出神,「如果他有了孩子,说不定会因为父爱,重新唤醒心底残存的良善,每当我这麽想,就觉得一定要留在他身边,这是我的使命,除了我,没有人能办到。」 「但是大姐,现在留在他身边太危险,我总觉得有甚麽事要发生,虽然现在这些改变像海面下浅浅的地壳活动,总有一天会火山爆发冲破地表,毁灭地面上所有触的到的东西。」仇嵩道。 「那我会陪着他,反正我们这种人本来就不能奢望得到善终,你不觉得我跟他简直是绝配吗?没有人能忍受他的暴躁,除了我;没有人喜欢我的任性,除了他。」苏菲娜看着前方,淡淡命令,「送我回去吧,阿嵩。」 佟子齐站在校门口左顾右盼,韩芥跟他约好今天见面,晚上要一起去吃饭,顺便把他介绍给老哥。 他在等待时拿出手机瞅了眼,想到最近一直企求的平静终于降临,内心从耶稣到阿拉都感激了一遍。 他感激韩芥的锲而不舍,感激这人用无与伦比的毅力跟耐性敲开他看似坚硬的外壳。 他说不会再爱了,其实只是希望有一个人出现,取代『那人』在他心底的位置,让他能再次付出整颗心去爱。 也许他的最初是给了莲,但他愿意把接下来的馀生,毫无保留的留给韩芥。 只要那人不先放手,他绝对会好好把握这段感情。 「佟子齐先生。」 一个声音兀自打断他的思绪,转过头,一个面生的中年人穿着一身黑西装望着他:「令兄有事请你过去一趟。」 哥哥?怎麽了?为什麽没有事先告诉他呢? 「请问,他有说是甚麽事吗?」韩芥可能再几分钟就到了,他小心的问道。 「情况有点紧急,他说你来了就知道。」那人朝他比了个请的姿势。 佟子齐内心慌慌的,老哥通常不会派陌生人来跟他交涉,因为老哥的朋友他普遍都认识。 他要等韩芥来了再一起去吗? 「子齐少爷,请把握时间。」黑衣人又催促。 佟子齐心一横点了点头,当下发了一通短讯给韩芥,要他先去餐厅等,自己随後就到。 他随着黑衣人走进停在马路对面的车子,打开车门还没看清里面有甚麽,就被一只手用力扯了进去,门被砰一声关上,他心脏差点停止,完全说不出话,愣愣的看着原本安坐在车尾的莲。 「抱歉打扰你约会。」仇莲开口,声音懒懒的,语毕朝他勾唇一笑。 佟子齐望着他,这人从上次一别之後又变了,不仅染成一头张扬刺眼的红发,唇角竟然叼着根菸,缭绕的烟雾在周身袅袅爨盈,让莲那张数度出现在回忆里的脸像漂浮不定的倒影,模糊不清。 「你,莲,你找我,有甚麽事?」佟子齐发现车子的四个门在他进来後就自动上锁,心跳无法抑止的变快。 「说有甚麽事其实也还好……喏。」他递了一张东西给他,佟子齐不解的接过来,花了几秒钟才看出那是一张子宫内的超音波照,喉咙一紧。 「苏怀孕了,这是我们第一个宝宝喔。」莲笑道,眼底荡着的情绪让人摸不清测不透。 莲在说谎,显然莲并不知道他已知道第一个孩子流产的事。 「是个女孩子,虽然现在只有一公分那麽大,但是已经有身体,内脏,手脚了,身为人该有的她一样都不缺。」莲支着头,依旧笑盈盈的。 「莲,恭喜你。」他把照片还给男人,真挚的祝贺。 仇莲瞥了他一眼,薄唇突然嘲讽味十足的迸出一句:「你少假惺惺了。」 他愣住,下一秒一只手伸过来用力勒住他的脖子,力道之大让他咬破了嘴唇,血腥味萦绕在口腔,他的手紧紧抓着莲的手腕,挣扎着要那人放开他。 「我看我乾脆杀了你算了,子齐。」仇莲的脸狰狞的咧出一个笑容,收紧五指,佟子齐发出窒息的呜咽,手在那人的手臂上抠出一条条血痕,胸腔已经吸不进任何空气,他的双眼微微上翻,唾液从唇角泄出来,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微弱。 27、 睁开眼睛的佟子齐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环伺了下四周,这似乎是个地下室,天花板很高,他可以看到一个通往楼上的楼梯,就在床的右边拐弯处。 他挣扎了下动不了,这才发现双手被铐在床柱上。 他刚想叫人,楼梯就传来脚步声,下一秒一双长腿出现在眼帘里,仇莲穿着一件薄外套,手里拿了个便当盒,走到他面前,坐下。 「你应该饿了吧,我喂你。」男人开口,动手掀开便当盒,拆了双卫生筷,夹了一块鸡肉送到他嘴边。 佟子齐喘着气,思索一下,张开口,咬了一半,仇莲轻笑:「我应该先帮你把骨头去掉的,是吗?原谅我这粗人。」 咀嚼着把肉吞咽而下,他询问:「可以帮我把手铐取下来吗?」 「不行。」仇莲又夹了一筷子鱼肉给他。 但这次他没有张口,轻声祈求:「拜托你放开我,我哥会担心。」 「你哥会担心?喔,对,我忘了你有个哥哥。」仇莲在回忆时笑了下,倒了杯水凑近他唇边,喂了他几口水。 「莲,」他看着他,手腕处被悬空吊着很是痛苦,「我哥真的会担心,你如果有甚麽事要告诉我,现在可以说,然後就放我走。」 仇莲放下水杯,道:「你对我,已经没有感觉了吗?」 他的语气很淡,淡到会让人以为,这只是一个随口扔出的疑问,得不得的到答案都不要紧。 但佟子齐看到那这人颈子上明显浮现的青筋,一时间噤声。 「说啊,这两年,明明活着,却躲的远远的,上次在老头子墓园看到的,应该不是幻觉而是你吧?哼哼,子齐,扮鬼吓人很有趣吗?」莲咯咯笑着,手轻轻抚过他的脸,突然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他被打的偏过头去,还来不及说甚麽,又一巴掌挥过来,接着巴掌铺天盖地般袭来,他当场唇裂口破,口腔里都是血味,脑子里更是晕的不分东西南北,眼前男人的动作彷佛变成了慢动作。 等仇莲停下手时,佟子齐双颊已肿的不成人型,眼前一阵阵发黑,意识在头顶飘浮,快要挣脱他的控制。 「啊,都忘了我还有事要告诉你了,别晕过去。」仇莲拿起放在一旁的水罐,淋着他的头猛地一浇,佟子齐一抖,被沾湿的眼睫虚弱的眨了几下。 「我啊,并没有打算要放你回去,懂吗?我会监禁你一辈子,如果,未来你又想逃,跟两年前一样,我就杀了我女儿,把她的尸体剁碎做成晚餐塞进你嘴里,听得懂我在说甚麽吗?」仇莲蹲下来,视线跟他平高,笑容顾盼神飞、绝代无匹。 佟子齐伏在床上,全身发抖的望着他,眼泪瞬间跌出眼眶,男人帮他抹去:「怎麽哭了?还痛吗?」 「你……你为什麽……」他想问他为什麽能这一样一次两次把自己的亲生孩子当作复仇的牺牲品,他想问他还有没有基本的人性,他想问他为什麽要把事情做得那麽绝。 「子齐,我很想你。」仇莲轻轻叹了口气,褪下裤子,把自己的硕大用力塞进他嘴里,佟子齐瞠着双眼,下颚被男人用力扣住,酸痛不已,他眼角泛泪,只能被动的接受那人不断把欲望往喉咙深处挺进,男人边挺边喟叹:「真棒啊,扁桃腺突起的部位就跟女人的阴道一样窄。」说完下下往最深处顶弄,眼泪在刺激下不断翻滚而出,男人攥着他的发丝粗暴的後扯,被汹涌的泪淹没,他看不清莲的脸。 在那人终于射进咽喉里退出来时,他像个从深海浮出水面的人剧烈的呛了好几声,大口吸着新鲜空气,胸腔彷佛要爆裂似的烧疼。 「射在喉咙深处是为了方便你喝下去,体贴吧?」仇莲动作俐落的褪去他的裤子,手撑开他的臀瓣,扔了句,「我不会问你这段时间睡了多少男人,你的身体自己会告诉我。」 知道那家伙要做甚麽,佟子齐只能尽量放松身子,否则痛苦的是自己。 半个小时後当仇莲终于拔出分身时,他的臀肉上沾满了鲜血,目光涣散,躺在那动也不动。 「小屁屁这麽紧,难道你没去找男人?怎麽可能?真奇怪。」仇莲喃喃自语,穿戴整齐从他身上跨过去,彷佛他只是路边一只垂死的狗,多看一眼都嫌烦。 室内的灯被关上,深不见底的暗包围住他,佟子齐静静躺在那,刚刚那场暴力的性交彷佛一场极度恐怖的恶梦,但是此刻,他连流眼泪的力气都没有,几乎是瞬间晕了过去。 28、 当晚佟醒睿跟韩芥两人打给子齐每一个朋友找人,甚至还把常爽住的医院里里外外翻了个遍。 跟佟子齐好到会让他借宿的朋友不多,找人任务陷入了死胡同,三天之内韩芥几乎打爆了他的手机,却一直无人接听,到了第三天开始手机变成了关机状态,猜测可能是机子没电,寻找的管道又丢失了一条。 第四天佟醒睿报了警,韩芥几乎天天往他的住处跑,神色落魄憔悴。 一个礼拜後发生了一件事,天合会掌握了一个确切证据,证实帮主韩升之死确实是许门下的毒手,原本天合跟旭龙就常常产生一些细枝末节的小冲突,但因为此事,两帮竟破天荒正式面对面有了一场秘密会晤。 这场密谈之後,两帮原本总是冲突不断的景况消失了。 总是对帮务显露出没兴趣模样的韩芥突然表现出相反的高度兴致,他的哥哥们原本不希望这个最小的弟弟也来淌这潭浑水,但实在拗不过他,于是几次跟旭龙解决地盘纠纷的密会时,都把他带在身边。 韩芥总是站在天合的人身後,看仇莲跟哥哥们吃饭敬酒,笑里藏刀,用拐了好几个弯的方式说话。他越觉得这个圈子真的很黑,有能力不够,还要有人脉,要谨慎,能识人,还要够狠,够不要命,才能让人家怕你。好几次他不经意跟仇莲对上眼,几秒後都会不自在的转开视线。仇莲的眼神很像死人,虽然会笑,喝了酒双颊会染上红彤色,对属下说话的时候会凌厉的让人害怕,但大部分的时候,这人就像带了张人皮面具,双目空洞麻木,看久了彷佛周身都会被染上那种死味。 韩芥曾经问过哥哥们,这家伙是不是吸毒,他们耸肩表示不知道,大哥韩瑾还警告他:『仇莲就算喝醉了都是杀人兵器,你不要蠢到站在那人身後想暗算他。』 他没回话,心想难怪佟子齐当初拚了命的要从那家伙身边逃开。 佟子齐被身後那人几十分钟的猛烈撞击下来,全身的骨头都要碎了似的,还没痊愈的後穴更是痛的像火在烧。 仇莲一个极深的挺进,荫净一抖,大量的温热液体顺着甬道灌入,佟子齐全身一震,後面尖锐的刺痛让他领悟莲设进来的不是经验,而是尿液,昨天被狠狠撕裂的伤口被尿液一浇,当下痛的他全身抽搐,身子弯成了U型,头无力的垂在中间,双唇不断颤抖,唾液从唇角溢了出来。 「抱歉,懒的去厕所,就在你里面解决了。」仇莲捏着他的脸,把他从地上抡起来,「子齐,你知道刚刚我为什麽打你吗?因为你犯了错,犯错的孩子要罚,知道吗?」说着用力把他的脸撞在地上,血沫从嘴里喷出来,佟子齐似乎呜咽了一声,仇莲笑着拍拍他的头,摸摸他的脸,喃喃自语,「你不该在睡觉的时候叫那家伙的名字……我跟你保证,如果再被我听到一次你喊『韩芥』这两个字,我就把他剁碎当成你明天的宵夜,我说到做到。」 眼泪从他眼底滑落,但他只是掉着眼泪,连求救声都发不出来。 从昨天开始他就发烧了,现在全身通透的冷,从里到外,眼前的莲模糊不清,他张开嘴嚅嗫了一声,声音太轻,仇莲凑过头去,只听到他说了一句:「放我走,求求你……」 莲的脸狰狞的皱起来,抓住他的腰,又重重把自己的分身挺了进去,那包容自己的内穴一阵痉挛抖擞,不断收缩,他笑着拍拍他的屁股:「嘴里说想跑,後面却把我包的很紧嘛,贱货,真不是一般的贱。」 佟子齐被按在地上承受又一波痛入骨髓的冲撞,口腔里都是血味,眼泪顺着肮脏的脸磨蹭在床单上,到处都是一滩滩的血迹跟泪液。 「我得不到的东西,就毁掉……我宁可你死了,都不想看到你跟那家伙在外面欢快的过日子。」仇莲一边低咒一边用力撞击他的臀,佟子齐没有睁眼的力气,只好闭上。 听莲这麽说,他内心仅存的一丝希望也灰飞烟灭,看来莲不可能放他走,看来他要死在这了。 此刻,他突然发了疯似的想见韩芥,如果这些凌虐是他注定偿还的债,是莲这两年痛苦的追讨,那把命赔给这人应该就可以了吧? 两年,变的东西又岂止是环境跟身份?他竟然在将死的那一刻才发现韩芥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这甚麽乱七八糟的人生?为什麽他总是一次一次的,错过爱情? 仇莲拔出分身时发现他闭着眼,拍了拍他的脸也不见任何反应,当下一肚子火,一盆冷水刷地浇在他脸上,他动也不动的缩在地上,连睫毛都不再颤动,惨白的脸蒙上一层淡淡的死灰色。 仇莲望着他,颓然坐在一旁,望着这个结构坚实的地下室,像在仰望一间牢房。 他是个囚犯,一直都无法从内心的监牢逃出来,他想念小东东,想念老头子,想念佟子齐,他不懂为什麽他爱的人都得死,他想可能是早年杀了太多人的缘故。 他并不会铁齿到不相信神佛,不相信因果报应,他只是被太多血沾染,已经无法把人命跟这些黏稠满是血腥味的液体联想在一起。 一个人的命,究竟值多少? 这些红色的血浆,怎麽可能代表一个人无价的一生? 会不会太夸张了?会不会太容易了?人的生与死,会不会太过,昙花一现了? 地上的人已经不会动了,不会再动了吧? 因为那个人,已经死了吧?如他所愿的。 「子齐,你又死了。」仇莲突然笑起来,笑容像个纯净未受污染的孩子,指着地上那具不会再动的躯体,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29、 冬槐站在那看着仇莲,清道夫部队里对帮主最崇拜的夏藻原本义不容辞的想来医院全程陪伴,有鉴于那家伙因为重度灼伤一年四季必须长袖毛衣的怪异打扮,怕吓到医院来往的病患,只好作罢。 「其实我可以贴上人工皮肤。」最後的最後,夏藻还在那做垂死挣扎。 「等你贴完可以出门的时候,莲帮主的朋友已经死了。」他对这个家伙从来没甚麽耐性。 冬槐、夏藻、秋藤,以及春蕨,是清道夫部队的所有班底,之所以用四季命名,只因他们几个真的是在该季被仇鑫或仇莲捡回来,至于第二个字为什麽是植物,纯粹因为清道夫部队里唯一的一朵花是『莲』,其他人都是围绕那朵花的绿叶。 他们跟着16岁的仇莲至今,也已经7年过去。 纵使全天下人都说帮主变了,只有他们知道,仇莲从头到尾都没变。 即使因为肩挑整个帮的存亡,让仇莲的态度变的强硬甚至有点专制,这也是情势所逼。 仇莲21岁的时候扛下帮主之位时,必须在短时间内让整个帮从上到下没有微词,他采取了最有效率且影响长远的做法:杀鸡儆猴。他把当时几个对他继承旭龙有意见的堂口大哥宰了,那时候就是他们清道夫的几个成员站在仇莲身後,让他没有後顾之忧。 他们看仇莲跟大姐苏菲娜在一起,觉得真是天作之合,两个背景接近的人最能彼此体恤,互为帮手。 大姐这些年来也真是帮主的贤内助,不只从不干涉旭龙帮务,连许门都全权交给帮主,从不过问。 甚至当帮主总是去女人那边过夜,大姐也显示出超乎想像的宽容气度。 但是这会儿……冬槐望着躺在床上的佟子齐,不敢相信帮主竟然『男女通吃』,暗自包养了个男宠,还把人家搞成这半死不活的模样。 「帮主。」他终于开口,不知道仇莲还站在这干甚麽?医生早先说没有大碍,这人的烧也退了不是? 但他们已在这站了7个小时,他是还好,一来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中途还离开去抽了支菸,但帮主可是一直站在那,一步都没移动啊。 他怕再不出声唤这个人的话,这人会真的变成一具雕像。 仇莲垂着眼没出声,事实上冬槐已经唤过他不止一次,但他彷佛没听见一样。 或者说,他太过专注的看着床上那个人,所以对外界的一切声音充耳不闻。 病房外的病患跟病患家属来来去去,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冬槐已经快失去耐性,他打算打电话叫春蕨来接班,他怕帮主真要在这站一辈子。 「帮主,」打定主意,他靠近仇莲,打算知会他一声就找枪手代打。 床上的人竟然在此时动了一下,眼皮颤动着,似乎就要睁开。 一直站着不动的仇莲突然旋转脚跟,大步朝门外走去,他赶紧跟上,以为帮主要去请示医生,结果却见仇莲直直往走廊尽头走去,站在电梯前。 「帮主,人终于醒了,你要去哪?」 这人不是站在那等了快10个小时吗?不就是要等那人醒来跟他说些甚麽吗? 「我已经把他的样子,牢牢印在记忆里了。」仇莲望着敞开的电梯,淡淡回道。 所以这样就好,这样子就够了。 在电梯门缓缓阖上的时候,他从怀里掏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十分钟後,佟醒睿跟韩芥接到通知赶来,佟子齐被两人紧紧搂住,闻着韩芥身上令人熟悉的气味,他终于放松了身子,转眼又沉沉睡去。 只是,在坠入梦境的前一秒,他不解的想着。 在醒来的时候,他以为看到了莲的身影。 只是,梦吗? 「小莲,今天怎麽想到找我吃饭?」许崧进坐下,示意身边的小弟倒酒,满意的看着女婿,「小娜已经怀孕五个月了,昨天跟她通电话这ㄚ头还说想学古筝,我觉得人当了母亲啊,再野的蛮劲都会收敛一点的。」 仇莲笑着夹起前面盘子里的猪耳朵,目光盯着许:「爸,你觉得今天我们一家人乘一艘船出海旅行,突然遇上风浪,船底破了个洞,为了减轻船的重量,让船身不要吃水太深,你觉得应该牺牲哪一个家人好?」 「啊?」许崧进举杯一饮而尽,手撑在桌上,好整以暇的望着他,「你问这做甚麽?」 「只是好奇,」仇莲望着杯子里的金黄液体,「在爸爸您的心中,哪一个家人的存在,是最不需要的。」 「莲,许门虽然看起来是依附在旭龙的旗下,但是明眼人都知道,旭龙能有今天,绝对跟许门的力挺脱不了关系。」许崧进看似随便一句,其实在散发无声警告。 「当然,爸爸您永远是我的爸爸。」仇莲笑着从怀里掏出枪,砰一声打在许的眉心,那个身材矮肥的男人当场像根柱子一样往後倒,砰地摔在地上。 「为了让这艘船行驶得更远,只好请爸爸您先下船了。」莲轻声呢喃,在许的手下要冲上前把他撂倒时,门被打开,韩瑾,天合会的现任帮主带着他的人皇帝游街一样闯进来,许崧进的手下霎时定在那不敢轻举妄动。 「莲帮主。」韩瑾朝他点头示意,仇莲又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优雅的咀嚼着,没答腔。 韩瑾也不在意,坐在他对面,拿起许刚刚用过的杯子,盛满了酒,举杯:「祝旭龙跟天合在未来的新合作关系。」 仇莲扔下筷子,不耐烦的应道:「我刚杀了我丈人,现在心情不太好,可否改天再来个举杯庆祝?」 「感激莲帮主能明察秋毫,这样我也能给天合会上下一个交代,那就,改天再叙。」韩瑾潇洒退场。 仇莲原本失意落寞的脸突然咧出一个狰狞的笑,他站起身,踢翻椅子,瞪着许的那些手下,声音低沉:「抱歉啊各位,你们也看到了,是你们老大蠢到暗杀天合帮主还留下线索让人家找上门来,我身为两家的现任当家,必须为此事负责,所以就答应对方把你们老大交出去,这样免了两帮接下来会面临的种种冲突,如果现场有人对我的决定跟因应措施不认同,请留下命来,」他环伺一圈,又道,「如果没有异议的,今後就正式归入旭龙名下,我绝不会动你们。」 那夥人左看右看,最後通通站到仇莲身侧,没人敢吱声。 30、 室内一阵摔东西的乒乓声,仇莲面无表情的看着歇斯底里的妻子,彷佛一点不在乎她激烈的动作会伤到肚子里的胎儿。 苏菲娜蜷缩着身子趴在地上哭,有时候不顺气就是一阵剧烈呛咳,边咳边凄厉的嚎哭,最後腹部一抽吐了一地。 仇莲还是站在那看,从表情看不出情绪。 「……为什麽杀我爸?」她双眼通红,声音沙哑,第10次提出同样问题。 本以为仇莲会一如既往的沉默以对,没想到那人却开口了。 「因为你爸杀了天合的帮主,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他说。 「你还敢睁着眼说这种话……你就不怕报应吗……人明明是你杀的,你以为我真不知道吗?!!」她吼了一声,眼泪再度肆无忌惮的落在脸上。 她还记得,在传出天合会老大遇害的前一天晚上,她因为口渴起床,看到莲站在鑫老爷的灵堂里,把啤酒浇在牌位上。 她知道莲在执行清道夫的工作之後都会这麽做,彷佛某种仪式。 这代表那天晚上,莲杀了一个人。 时间太过凑巧,遗留在现场让天合的人发现的线索太过刻意,明眼人一想就会发现这件事明显有人栽赃。 她知道莲的计画,一直都知道,她不蠢,应该说很多时候,她比仇嵩看得更远。 莲的最终目的就是借天合的手灭掉许门,然後藉此跟天合建立新的关系。 其实她并不觉得莲真的想跟天合有甚麽关系,这只是计画的一步,未来莲肯定会用别的方法把天合一并击溃。 这盘棋的第一个牺牲者是许崧进。她趴在地上大哭大叫,对于自己没有及早警告父亲,让他去赴仇莲的约懊悔不已。 「苏,别哭了,孕妇要常保愉快的心情,否则我们的女儿会被影响。」莲想把她扶起来,她尖叫一声挥开他,胸腔剧烈的起伏:「放开我!!你这丧心病狂!!我爸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这样陷害他!!别碰我!!黄鼠狼给鸡拜年,我不用你在这里演戏!!」 仇莲一掌捏住她的咽喉,把她从地上掐起来,声音瞬间降到零度以下:「搞清楚,你爸死了,你算甚麽?大小姐,我还留你不死,只是因为你还有用,懂吗?」他把她摔在地上,整了整衣领,气息丝毫不见紊乱,转身离去。 苏菲娜趴在地上颤抖,莲又变回之前那个狰狞残暴的莲了,一切都完了,无法阻止了,爸爸死了,未来,当莲认为她没有利用价值之时,也会毫不吝惜的把她宰了。 但是肚子里的宝宝是无辜的,怎麽办,谁可以救她…… 人在慌乱的时候下的抉择总是错误的。 几秒钟後,她对电话那头的人哭喊道:「阿嵩!阿嵩我问你,你有佟子齐的联络方式吗?!」 佟子齐打开门,不确定他看到了甚麽。 「小齐,这麽晚了很抱歉,但是这两个人一定要见你,所以……」佟醒睿让开身子,仇嵩搂着苏菲娜的腰,她神情落魄,却强撑着站在那。 莲的妻子,两年前,活生生拆散他跟莲的罪魁祸首。 佟子齐惊讶的发现再看到她,内心已经十分平静,再没有恨或任何的负面情绪。 当一个过去气焰高张脾气暴躁的女人变的瘦削孱弱,双眼又哭的红肿站在你面前,应该没有一个男人会忍心责备她吧? 他後退一步把他们请到自己在学校附近的租屋里,暗暗庆幸还好今天韩芥没有来这里过夜,否则这会儿真不知该怎麽让天合跟旭龙两帮人相安无事的共处一室呢。 苏菲娜从坐下就一直在啜泣,佟子齐看着她隆起的肚子心想,她真的太瘦了,而且眉头紧皱,彷佛神经长时间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 「苏菲娜小姐,」他开口,还是用过去习惯的称呼,「今天你来,是有甚麽事呢?」 苏菲娜闻言先抬起头瞥了仇嵩一眼,那人也无声望着他。 这两个还是一样,看起来像一对感情跟默契绝佳的拍档。佟子齐在内心叹气,深知这一切已不关他的事,屏气凝神等待她开口。 「子齐,我为过去对你做过的种种向你道歉,希望你原谅我。」苏菲娜说完竟弯下腰,朝他深深一鞠躬,他愣愣的望着她,都忘了要阻止。 这种感觉很奇怪,让人不舒服。苏菲娜不应该这麽低姿态的像他道歉,这不像那个强势泼辣的许门公主。 苏菲娜跟莲一样,不论如何都不应该向人道歉,他们就该趾高气昂,昂首阔步的生活,不畏惧任何强权跟环境。 他才知道,也许在内心深处,他对她还是存在着疙瘩,他宁可看着她像过去一样指着他鼻子骂,跟莲一样气他装死骗人,都比此刻这样全身颤抖的对他低头道歉来的好。 因为如此一来,他失去了恨她的立场。 「大姐。」仇嵩看不下去,让她抬起头来,还颇具警告意味的瞪了他一眼。 「没事没事,也多亏许门的办事能力不佳,我才逃的掉,当初你是真心想置我于死地,如果我真死了,你现在也不用在这里道歉,所以我觉得这个道歉我没资格收。」 满室的人都没想到佟子齐竟然会咄咄逼人的来这麽一席话,佟醒睿赞许的望着他,仇嵩打量似的多看了他好几眼,似乎已经发现他真的跟两年前不同。 31、 韩芥突然睁开眼睛,维持着那个姿势没动。 他很确定刚刚听到一个很轻的声音,是公寓大门的锁被打开的声音。 小偷?那也很厉害呢,这里是17楼,警备系统齐全,全方位监视录影,就算做案成功也会留下清晰的影像。 轻轻坐起身,只有死寂包围他,彷佛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人。 正想下床,卧房的门突然被踢开,他出于反射往床下滚,空气中只听见『澎』一声,那是消音手枪的声音,他罔顾大腿传来的尖锐灼烧感,手探到床边的抽屉里,一支飞刀射穿他的手,从抽屉取出的枪滚落地上,滑进了床下。 他趴在地上瞪着那个蒙着面的人,身型瘦削,手脚瘦长,他感觉不到这人的呼吸气息,彷佛只是一具站着的尸体。 他知道现在问这家伙你是谁非常愚蠢,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人肯定把他住处的所有细节查了个通透才找上门来。 又一枪击中他的另一只脚,疼痛还没传到脑部,那个蒙面人突然抽出小刀划破他的裤子,一把撕下他的内裤,一只手紧紧捂住他的嘴。 直到一个又热又硬的东西贯穿身体时,他终于知道这家伙在对他做甚麽。 他没用後面做过,第一次肯定是很紧的,那人才抽插几下,荫净就被窄穴挤了出来,那人啧了一声,另一手捏住他的臀,把两瓣肉用力分开,再一次对准红肿的内穴捅进去,韩芥终于哼了声,大腿中枪的地方很快殷红一片,他感觉力气随着血液往身体外泄露而出,心脏好像浮在头顶,他能感受到心跳,严重贫血让心跳越来越慢,心脏无力把血打出去,冰冷的感觉从指尖开始往外扩散。 那人又用力抽插了几十下,射在里面,那股冲力跟灼热让韩芥又哼了声,手向後弯抓住那人的手,他想把那家伙的手骨折断,但是虚软的身体根本无法随他己意的活动,那家伙将他的手反折,把他从地上抓起来,翻过来,紧扣住了他的双手,韩芥藉着月光看到那人的荫净在自己眼前狰狞的晃来晃去。 看来这人没这麽容易放过他。这麽想着时,那根荫净又噗哧插了进来,他的内腔从来没被撑的那麽开过,骨盆跟脊椎刺麻的疼,他仰着脸咻咻喘气,身体被撞的不断晃动,大腿内侧因为疼痛开始细细颤抖,那人突然拔出荫净,一手捏住他的下颚,把肉帮插进他嘴里,用力顶着他的咽喉。 「还是嘴巴比较好,你那里跟处女一样,干起来不够爽。」那人说出今晚的第一句话,声音非常低,已经快接近人耳能辨认的嗡鸣,如果不细听真的听不懂。 接下来那人在他嘴里大力抽插,次次撞着他的扁桃腺跟舌根,强烈的作恶感硬生生逼出他的眼泪,他的手用力拍打那家伙的腿,那人一把抓住他,这次挺进极深之处,停在那不动,大量的眼泪顺着面颊下滑,他发出了窒息的呜咽声,那人臀肌收紧,射在他咽喉里,这才老神在在退了出来,韩芥趴在地上呛咳不止,嘴里的经验跟唾液甩的到处都是。 噩梦并没有到此为止,那人又捅进他屁股里,一阵蛮横鲁莽的横冲直撞,他已没甚麽知觉,躺在那像具死尸,连後来那家伙又逼他深喉咙口交,他没甚麽反应的任那人攥住他的发,强逼他吞到肉帮根部。 在曙光即将射入室内时,那人把他从地上扛起来扔进浴缸里,扭开莲蓬头,转身离开,关上浴室的门。 「我希望你,能帮我劝劝莲。」 苏菲娜声音哽咽的开口,在此之前眼泪又坠了下来。 「甚麽意思?」佟子齐不懂。 「莲想杀我,还有肚子里的孩子。」苏菲娜答道,佟家兄弟瞠大了双眼。 「那我可以帮你甚麽……」「我感觉莲还对你念念不忘!所以如果你能出面帮我求情,请他放了孩子一马……」 「这是不可能的,苏菲娜小姐,」佟子齐开口,卷起袖子,露出手腕上一圈疤痕,「莲曾经监禁过我,他恨我,想杀我,虽然不知道为什麽最後为什麽没有真的动手,但是他恨我,他说他恨不得我死了,也好过看我在外面逍遥快乐。」 苏菲娜一脸惊骇,双唇惨白。 佟子齐垂下头,声音虚弱:「苏菲娜小姐,仇嵩,两年前你们想杀我,我逃走,躲藏了两年,这两年来,莲肯定没有一天安稳的睡过吧,我们都是共犯,即便本意不是如此,我们通力合作,骗了他两年,现在他的愤怒跟仇恨已经无法抑止了,知道保守一个秘密,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现在就是我们偿还的时候了,我对此无能为力,所以对不起,虽然我很想帮你,但是我做不到,因为说到底,是我先有愧于他。」 32、 隔天周六,佟子齐跟韩芥有约,早上打了多通电话过去,没人接。 中午他跟老哥去了朋友开的民宿,他有点生气,不懂这家伙怎麽突然搞起失踪。 本来打定主意要在那里留宿,他想让韩芥着急一下,但是下午开始眼皮突然止不住的突跳着,他匆忙挥别老哥,一个人坐火车回台北,招了计程车赶去韩芥的公寓,心跳如擂鼓,疯狂的敲打着他的胸腔。 在他失踪的那一个礼拜,韩芥跟老哥肯定就是这种感觉吧,难怪获救之後韩芥开始对他『重点盯梢』,彷佛他会凭空消失似的。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被莲囚禁的事,只是轻描淡写的说心情不好找了个地方躲起来,却在路上遇到暴徒,然後被打伤住院。 韩芥肯定对他的证词充满了怀疑,佟醒睿也是,他们都看出他有意包庇某人的心思。 昨天晚上在苏菲娜面前坦承此事之後,佟醒睿语重心长的劝了他一句:『爱错人,宁可独身,真不懂你为什麽还想包庇他。』 他无法给哥哥一个满意的答案,韩芥也是,他知道这件事在这两个最爱他的人心底留下了疙瘩。 用备份钥匙打开韩芥的公寓大门,走入室内,他发现地上有一滩滩的水渍,浴室那里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 不对劲!他拔腿往卧房狂奔,在推开浴室的门时,原本已积到小腿肚深的水哗地淹了出来,他站不稳跌在浴室门口。 他看见韩芥半个身体探出浴缸,双手被胶带缠的死紧,嘴巴也是,那人双眼紧闭,下体浸在满浴缸血水里。 他发不出声,也不知道自己在做甚麽,他的脚像飘在空中,他知道自己叫了救护车,却支支吾吾说不清地址,因为脑子里完全是空白的,好不容易挂了电话,他站在那等了几秒,跨步进入,把男人从浴缸里拖了出来,那人的脸白的瘮人,在他把他搬运到床上的时候眉睫连细微的颤动都没有。 佟子齐全身颤抖的弯下身,耳朵贴着那人的胸口,他听到砰砰的心跳声,他知道那是他自己的。 在极度慌乱的时候这麽做跟本听不到任何声音,更遑论韩芥微乎其微的心音。 他又把手探到那人鼻翼底下,此时救护人员才姗姗来迟,专业又迅速的在现场给韩芥打了一剂点滴,然後把人抬了出去。 他步伐不稳的跟上去,此时内心巨大的恐惧才终于泄洪,他真的怕失去他,刚刚因为太震惊了完全没有实感,这会儿看着那些忙碌的医护人员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听到一个医护人员轻声低喃:「发现的太晚了……」 甚麽意思…… 「你、拜托你!」他扑了上去,紧紧抓住那人的肩,眼泪无意识的倾泻而出,「拜托你救他!他还有呼吸的,他还有心跳,他……」 他跟着救护车来到医院,看着韩芥被移动病床抬进急诊室大门,他还是觉得脚像飘在云端,可能一直下意识的认为自己在作梦吧?不一会儿院方联络了韩芥的哥哥们,那群人来时还带了一堆手下,在急诊室门口吵吵闹闹,内容似乎在彼此责怪,说甚麽当初应该让老么跟着谁谁谁住,而不是一个人住在那种保全系统欠佳的破公寓。 佟子齐问了其中一个兄弟才知道,韩芥遇害那天晚上,整栋公寓的监视系统『正巧』瘫痪了五分钟,这五分钟就让这个歹徒顺利的闯了进来,而修复後的监视录影虽然拍到了一个从韩芥家出来的人影,但那人带着一顶大草帽子,身型瘦削,长外套把全身紧裹,连这家伙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佟子齐没办法继续待在那听韩家兄弟们彼此责怪,只好一个人坐在离急诊室一个距离远的塑胶长椅上。 他坐在那呆呆的看着前方,一秒钟跟一个小时对他没甚麽分别,他对外界事物的感知度好像消失了。 突然耳边有人唤他:「先生,请问您是佟子齐先生吗?」 他愣愣的转过头,鹦鹉学舌的望着那个护士:「佟子齐?」 下一秒他终于意识到这人在叫他,茫然的应道:「对,我是佟子齐,怎麽了?」 护士比了个请随她来的手势,他撑起虚软的身子跟上,这才发现走廊上那些大吼大叫的韩家兄弟全不见了,急诊室的门大开,里面的医生全走了出来,韩芥的病床周遭被水泄不通的围堵着。 「韩先生说想见你。」护士站在他身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佟子齐站在那,他不懂为什麽医生不继续抢救,他不懂为什麽韩芥的哥哥们全围在他身边,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此刻他连抗议的力气都没有。 韩芥看到他时似乎想牵动唇角朝他笑,最後只是动了动手指,像是代替打招呼。 「你……你会没事的,我知道,你会没事的。」佟子齐逼自己说点甚麽,否则他真要崩溃了。 韩芥还是死死的盯着他,抬起手似乎想扯掉氧气罩,护士一看赶紧帮他把罩子取下,韩芥动了动唇,细声吐了两个字:「子齐……」 「韩芥,韩芥我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他紧抓住他的手,崩溃的哭了出来。 韩芥似乎叹了口气,两行眼泪顺着面颊滑下,他吐出最後一句话就像吐出灵魂:「对不起……不能继续陪着你……」然後他看着他,没有再说话,没有再动,那一幕永远静止在那里。 佟子齐还是抓着他的手,不知过了多久,护士来把他们分开,把他带了出去,他像个孩子般乖乖的被护士牵着走,异常平静沉默。 33、 回到家後他早早爬上了床,期间手机响了好几次,是佟醒睿打来的,他看着萤幕上那个忽闪忽灭的『老哥』两字,彷佛不认识这个人似的果断关机。 快点睡,睡着了就不想不痛不伤不烦,他拉过棉被,蜷着身子,正想好好睡上一觉,却发现从百叶窗筛进来的曙光直直射在眼皮上,他望着窗外的天空,已经黎明了。 也对,他在急诊室待了整整一夜。 走到窗前拉上窗帘,房间马上被垄罩在一股极度适合睡眠的氛围里,缓缓爬回床上躺下,没几秒钟又发现时钟的滴答声很扰人。 佟子齐坐起来,眼底血丝满布,他真的很困,但是身边总是有一些因素阻碍他补眠。 他把时钟从电视上取下来,拉开橱柜抽屉,一扔,啪地关上,上床,睡觉。 没几秒他愤恨的睁开眼睛,竟然还听的到细微的秒针滴答声,饶了他吧。 这次他取出电池,烦躁的甩上橱柜的门,心想这下总可以高枕无忧了吧,叹了口气爬回床上,闭上眼。 「子齐。」 有人在唤他,睁开眼睛,韩芥躺在他身侧望着他,笑容擒在嘴角:「怎麽发那麽大脾气?还摔门咧,真不像你。」 望着男人,他决定帮自己平反:「我熬了一整夜没睡,好不容易可以睡觉了,闹钟一直在我耳边滴答滴答的吵。」 他要让男人知道,他脾气不总是这麽暴躁的,这种关乎自身修养的事,他不希望韩芥误会。 「好,我知道了,子齐乖乖的,我抱着你睡总行了吧?」男人笑意盎然的伸过手臂把他揽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头顶,「这样总能好好睡了吧,还生气吗?」 「不气了,你在我就不气了。」佟子齐紧紧抓着他,眼泪一颗颗往下掉。 他听到窗外传来这个城市苏醒的声音,车,人,各式各样机器的运作声,但是他只想这麽睡下去,或者可以把这一刹那永远的延续下去,他希望鼻腔里永远能闻的到韩芥的味道;他希望只要伸出手就能触碰到那个人;他希望在他走累了蹲在路边的时候,韩芥会一如既往的用脚踢踢他,笑的温柔,然後说:『既然不想走就算了,喂,我们回家吧。』 我们回家吧,韩芥,回我们的家,一个有你,有我的地方,才叫家。 「韩芥,对不起。」他躺在那,任由眼泪流进嘴里,因为没有人回应,他睁开眼,看着怀里的枕头,床的另一边只有一床凌乱的棉被。 他爬起来望着这个十坪大的小套房,韩芥死了。 刚刚明明那麽困的,怎麽现在又没睡意了?韩芥死了。 昨天的太阳有这麽耀眼吗?韩芥死了。 时钟的声音很吵很吵,难道只有他这麽觉得吗?韩芥死了。 以後还会有人跟他说我们回家吧吗?还会有这样的人吗?韩芥死了。 为什麽到现在他还没有实感?从今以後,他已经无法在这个世界的任何角落找到他了。 一个人为什麽这麽简单就能彻底消失呢?他感到怪异与迷茫。 他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着天空里一只麻雀飞过去,觉得当鸟真好,飞的那麽高肯定看得远吧?看得远就会发现世上很多事并没有想像中严重,距离一拉远甚麽东西都会变得渺小,微不足道。 他以为他还会哭,但是比起哭,现在他唯一感受到的情绪是麻木,比起悲伤,更多感受到的是再也见不到的绝望。 隔天他准时进教室上课,下课的时候基于习惯,还是左右张望了一下,因为韩芥总会掐准时间出现在那等他。 他一个人去食堂吃饭,一个人去图书馆借了几本书,一个人上下午的课,他没有翘掉任何一堂课,然後一个人在黄昏离开校园,在回公寓的路上顺便带了晚餐,去的还是韩芥常带他去的某家快餐店,但是因为只有一个人的缘故,他选择外带,拎着装饭盒的袋子走回家,在上楼的时候他掏裤袋找钥匙,这时听到一个声音:「子齐。」 他抬头,看到韩芥站在他面前,脸上的笑容太过纯净安和,他被某种情绪击中,下意识奔向那人,紧紧着抓住他的手:「不要再跑走了!」 下一秒,韩芥消失了,站在他面前的,是仇莲。 34、 赶紧抹去差点夺眶而出的眼泪,佟子齐有一种冰火二重天的感觉。 仇莲枉顾他狼狈的神态,轻声开口:「我刚刚才知道,韩芥的事……马上就赶了过来,你还好吗?」 不好也跟你没有关系了。佟子齐在心里回一句,绕过他走向家门,把钥匙插进去,开锁,进门後马上反手把门关上,没想到莲的手竟然用力岔入,门重重压碾在那人手骨上,一个轻脆的喀拉声,佟子齐惊骇至极的瞪着他的手,下意识往里退,仇莲顺便推开门,大步跨入,佟子齐往後退,像看到甚麽恐怖的东西:「出去!!不要进来!你出去!!」 「子齐,对不起,那时候是我的错,我今天就是想来道歉的。」仇莲没有管被夹的骨折的手指,一步步逼近,佟子齐终于撞到身後东西跌在地上,他蹲在他面前,悲伤的望着他:「我不会再伤害你,不要这麽怕我,好吗?」 佟子齐看他没有进一步做甚麽,顺了几口气,颤声祈求:「我甚麽都不要,只要你马上出去,从我面前消失,求求你,莲,求你不再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了……」 仇莲看他脸色苍白的发着抖,缓缓伸出手,触上他的脸颊,温柔的摩娑了下:「你这样,我当你是害怕我的出现会扰乱你的心,我会以为你还喜欢我,是吗?」 「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出去啊!!!!!!」佟子齐忍无可忍的吼了声,眼底充血。 「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在我家老头死的时候,我也对别人付出的关心视而不见,我今天来只是想说,失去最重要的人,我也跟你有过一样的经历,所以我能理解,你现在的感受。」 男人站起身,又看了他一眼,直直走了出去。 佟子齐还坐在那爬不起来,刚刚看莲的手指都发紫了,肯定是骨折。 他垂下头,此刻才发现从见到男人开始,他就下意识止住了呼吸,这会儿心跳终于恢复正常功能,砰砰敲击着他的胸腔。 被莲囚禁的那一个礼拜在脑海里留下无法磨灭的黑暗阴影,即使之前对莲还存在着那麽一点难舍的情感,自那件事之後,通通成了一场噩梦,他现在对莲除了愧疚、还有无尽的恐惧。 爱呢?早就没有了吧,他想。 走出校园,佟子齐一眼就看到仇莲站在校门口,穿着一袭长大衣,似乎在等人。 他二话不说从後门跑了出去,不甘心的泪积蓄在眼眶。 为什麽,为什麽莲要这麽做!站在韩芥常常等他的地方,做跟韩芥一样的事……这样从此以後当他回忆起学校,脑中就只剩痛苦的回忆了啊。 莲有甚麽资格侵犯韩芥在他记忆里的领域?这个校园是属于他跟韩芥的,他们一起上下课,一起去食堂,还曾经在图书馆的厕所忘情拥吻。 莲永远无法取代韩芥在他心底的位置。 他一直跑到离学校很远才放缓脚步,一点食欲都没有,也不想回家,他走进一间包厢式网咖,往长条沙发上一躺,看了几部电影,他的眼皮慢慢阖上。 网咖的服务生把他叫醒时,已是凌晨12点,他拒绝加时,付了钱离开。 他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用力舒展刚刚蜷缩着身子睡在沙发上僵硬的身子,然後他看到一个人站在公寓一楼,前一秒稍微有点放松的神经再度收紧。 「你每天都那麽晚回来?」仇莲苦笑,语气里没有责备,倒是有点拿他没辙的宠溺。 已经做了足够心理建设,知道不可能逃一辈子,佟子齐深吸一口气走向他。 「莲,不要再去学校门口等我,也不要再来我家门口,这只会让我对你感觉更差罢了,现在的我,虽然只有一个人,但是那个人的影子时时刻刻跟我在一起,我到哪里都能感受到他的存在,这样就好,我没事,让我安静度过这段日子,好吗?」 「在你离开我的时候,那两年,你有这样子想过我吗?」那人突然迸出这麽一句。 佟子齐从他旁边绕过,迳自拾阶往上,声音幽幽的:「我不记得了,那时候鑫老爷死了,我很难过,所以没有想太多。」 「老头子是被天合会暗杀的。」仇莲在他身後咬牙哼着,「一物报一物,然後韩升那老头也被许门的人做掉了。」 佟子齐终于转过身,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你确定人是许门杀的,不是另有其人?」 仇莲怔了几秒,神色未变的应道:「……看样子,你见过苏了,我老婆跟你说了甚麽不该说的话吗?」 「不,你想太多,我只是基于对你的认识做的揣测,你一向是有怨报怨的人,不是吗?」佟子齐笑了,声音乾涩。 仇莲又多看了他几眼,感叹道:「两年究竟改变了多少东西?感觉你也变得比以前复杂了不是吗?现在要套你的话是越来越难了。」 「你们之间那种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我这辈子都学不来,我也没有瞒你甚麽,我只是在告诉你一个我的观察罢了,如果你觉得我的存在成了你的绊脚石,你大可杀了我,只要不要让我感受到太多痛苦就成。」佟子齐打开套房的门,闪进去後确定那人没有上次一样不要命的把手伸进来,才砰一声关上门。 「我明天还会来的,晚安。」仇莲的头抵着门,然後站直,转身离去。 佟子齐紧靠着门扉,从身体里漫溢而出的虚脱无力像海潮一样淹没了他,他蜷缩在门边,轻声祈求,说给那个早已听不见的人:「拜托你……放过我……」 「子齐?怎麽了?」一开门就看到弟弟手上大包小包的行李,佟醒睿诧异。 「哥,拜托让我在这打扰一段时间。」佟子齐推开他想步入室内,却被醒睿一把捉住。 「怎麽了?」 「子齐,现在不方便进来,你可以先在外面等一下吗?」佟醒睿压低声音,欲言又止。 佟子齐的视线绕过他望向身後那微微敞开的卧房,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推开他哥哥大步走向卧房,罔顾他哥哥在身後低叱阻止,冷不防推开门。 他怎麽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看到她。 苏菲娜全身赤裸的缩在床上,被单遮住她大半雪白的身躯, 可以从薄被里清楚看见怀孕6个月的圆凸小腹。 35、 佟子齐震惊的愣在那,直到醒睿把他大力扯回客厅,两人一时无话。 其实也不用解释或给甚麽藉口,只要眼没瞎肯定知道这两人刚刚在床上做了甚麽。 「哥,你不是要跟裳裳姐结婚了吗?」佟子齐压低了声音,这种时候还是会给他哥面子,「你们是谁先勾引谁的?」 「子齐,不要太苛求你哥了,他也不容易。」苏菲娜已经披上一件薄外套走出来,双腿光裸,唇色苍白,「他最近生意不太顺,一间新起的公司抢了他几桩生意,对方有背景,听说幕後老板是国务院某退休议员,那些厂商都不敢不买帐。」 佟子齐没搭腔,彷佛在用眼神质问她这件事跟你们上床有甚麽关系? 「你哥工作遭变,情场也有点失意,那个原本要当你大嫂的人似乎是没了。」苏菲娜坐在客厅沙发里,白皙的双腿交叠,「要怪就怪我,是我先引诱他的,你哥是个好男人,那女人太不知足了。」 「我哥情场失不失意应该也轮不到你来置喙吧?苏菲娜小姐,你也是某人的妻子啊。」佟子齐看了她一眼,此刻也顾不上语气客不客气。 「我那个形式上的老公现在人在哪?他最近是不是天天跑你那跑呢?」苏菲娜说的斩钉截铁,似乎已派人调查过,佟子齐语塞。 「子齐,有件事,你缓着点听,别太激动。」佟醒睿开口,目光紧紧盯着自己的弟弟,「我跟苏菲娜推敲了一下可能性,韩芥大概,是被仇莲杀死的。」 佟子齐望着苏菲娜好一会,慢半拍的转向他:「你说甚麽?」从没有一刻觉得身体这麽重过,他有点站不住。 「韩芥遇害那天晚上,莲因为帮里进的货去了一趟新竹,也定了那里的酒店,但事後我去查,发现那天他根本没入住酒店,他是去了一趟北投,但没有带任何人,我从他的行车记录上查到的。」苏菲娜说完,佟子齐摇着头反驳:「就算北投离韩芥住的地方很近,但这也不是……」 「我在莲的车子椅垫下发现一把刮胡刀,上面沾了血迹。」苏菲娜继续讲下去,「拿去认识的诊所验过,RH阴性血,很稀有的血型呢,韩芥是甚麽血型?」 韩芥是甚麽血型他当然不知道,但他想韩芥的哥哥们肯定知道。佟子齐望着苏菲娜跟哥哥,说不出一句话。 「如果那真是韩芥的东西,莲怎麽可能把杀人的证据随身携带?」他不懂,莲从16岁开始杀人,怎麽可能犯这种决定性失误? 「我觉得吧,他大概行凶之後把凶器带在身上,事後有甚麽事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或说发生了甚麽不可抗力因素,让他无法即时把凶器处理掉,于是小心把刮胡刀暂时藏在椅子的置物槽里,然後忙其他事给忘了,没想到苏菲娜竟然会去查那天他的行车记录,还把车子彻底检查了一遍。」佟醒睿道。 佟子齐颓然望着前方,想到韩芥遇害隔天,莲就『很巧』的出现了,他一直觉得奇怪,韩芥的死讯怎麽可能那麽快就被天合的人放出去。 那人说『子齐,我了解失去重要的人是甚麽感受,因为我也失去过,所以我能理解。』 这句话现在听起来真是讽刺的让他祈祷时光能倒转,这样他就能在关上门时毫不犹豫的把那人的手骨彻底夹断。 佟子齐站起身,把刚刚落在地上的包包背回去,提起行李往外走,佟醒睿叫住他:「你去哪?不是要住我这里吗?」 佟子齐没搭腔,很快消失在门外。 那一整天他都缩在卧房里,打开手机,一条一条看着他俩互传过的简讯内容,还有几张韩芥跟他的自拍,但是照片实在太少了,两人出游都喜欢照风景照食物照路人,照片中鲜少出现韩芥的身影。 他觉得好後悔,拍景物有甚麽意义?那些回忆会成为珍贵的永远,不就是因为照片中的人吗? 没有了人,这些地名,在他脑海中,不过是一个一个没甚麽意义的名词拼凑罢了。 他在周一回学校上课,下课的时候看到仇莲一如既往的站在校门口,那人垂着头,任凭风拂起衣领,那头超短金毛嚣张的在风里微微晃动,莲的睫毛无感的颤动着,像个不期待被原谅,但又执意要等下去的倔将孩子。 还好,莲,你说话算话。佟子齐这麽想,跨出步伐朝那人走去,一步,两步,他的心在怦怦狂跳,他竭力镇定呼吸频率,最後,他站在那人面前。 「这里太冷了,找个温暖的地方吧。」他道,眼瞳里倒映着仇莲不敢置信的神情。 「我饿了,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佟子齐朝他露出一个微笑,「吃刀削面好不好?你最喜欢的那家?」 仇莲似乎呆愣了几秒,无声点了点头,连话都忘了说,最後还困窘万分的补上:「好,好,就去那家。」 36、 等菜上来的时候,佟子齐望着仇莲,那人从刚才开始目光就没离开过自己,那注视里包含着太多无法言述的复杂情感。 仇莲真的很爱他呢。佟子齐的心一阵一阵的发冷。 「你曾经说过,来这间店吃饭,代表着发生了好事。」望着仇莲,佟子齐道,「今天就当庆祝我们再度恢复朋友关系吧,但就止于朋友,可以吗?」 「嗯。」仇莲应道,眼睛闪闪的,似乎很激动。 他们吃饭聊天,聊这两年,聊少林寺,聊大学,甚至聊鑫老爷过世之後旭龙的改变,但就是不聊韩芥。 饭後他们在街上逛了几圈,佟子齐边走边问:「帮里的事不忙吗?你每天都在我校门口等很久吧。」 「至少有等你的地方,至少知道要去哪里等你,这已经比过去的两年好太多了。」 莲的话里乘载的思念跟落寞太深,佟子齐发誓自己有一刹那差点就原谅了他。 走着他们离开了市区,转入暗巷,仇莲的手突然缠了过来,却只是牵住他一根指头,而且拉一下就放开,似乎怕被他讨厌。 佟子齐望着脚下的柏油路,眼睛闭了闭。 韩芥,我爱你,我只爱你一个人,所以…… 所以请你原谅我接下来要做的事。 「我家就在前面,不要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他开口,在仇莲还来不及说甚麽时,兀自接了下去,「这个周末,你有空吗?我们法学系教授在溪头办了一个讲座,是本学期的必修学分,只要人到就行,参不参加完全程不要紧,我在想,我们可以一起去,然後翘课去哪里走走。」 他话还没说完,仇莲就大大点了点头,似乎又想牵他的手,最後还是没有那麽做。 佟子齐回到家,拉开二楼的窗帘,看着仇莲的背影消失在暗巷尽头,他掏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 隔天,他通过佟醒睿联络上一个人,那人曾经是退伍军人,後来开了间保镳公司,现在担任国务院多位重要人物的贴身SS(Secret Security)。 请教了那个人一些问题之後,佟子齐就收拾行李,一个人去到那人的住处。 他在那边受了整整两天的训练,指节被磨破了皮,身上衣服遮住的地方通通都是擦伤。 两天後当他回来时打开手机,才发现多通未接留言,来电者通通都是仇莲。 他主动打给那人向他道歉,说自己去朋友那里几天放松心情,说对不起让他担心了。 莲在电话那头的声音终于软了下来,在挂电话前那人轻轻来了一句:「不要怨我这麽神经质,因为你曾经彻底的消失在我面前过。」 挂断电话,佟子齐转头,看到韩芥站在门边望着他。 「嗨。」韩芥说。 「嗨,」他回道,脱下酸臭不已的上衣扔在地上。 「你身上怎麽都是伤?」男人担心的问。 「我去接受了某种训练,韩芥,你先在那里等我,我随後就到。」他说,眼底没有惧色,只有快要完成某种任务的坦然。 「子齐,不要做让自己後悔的事。」韩芥担心的望着他,「我宁愿你变成老公公了再来找我,而不是现在。」 佟子齐笑了,他对空无一人的房间轻声低喃:「但是没有你,我一秒钟都活不下去。」 周六一早仇莲就准时到他家楼下,佟子齐背着一个帆布大包,手里提了个贴身包走出来,仇莲今天一身黑,黑衬衫黑牛仔裤黑长风衣,佟子齐则一身白,白T恤洗白丹宁裤外加白色包包。 这天阳光非常灿烂,青山碧空,他们跟好朋友一样一路闲聊,中途在休息站停了一次,佟子齐去了趟厕所,回来时发现莲买了一桌子午餐,关东煮拉面寿司摩斯汉堡鲁肉饭,看到他时抿唇笑道:「我已经不知道你现在喜欢吃甚麽了,就把看到的都买一点。」 佟子齐在他对面坐下,满桌食物在他眼前变成了血红色,汤是血,盘子里的肉是人的肉块尸骨,他愣愣的看着,直到韩芥又出现在身边,在他耳边轻唤:「子齐,吃点吧,否则下午会没有体力。」 他突然醒悟,没错,等下要做的〝事″非常耗费体力,所以现在要好好补充一下。 仇莲看他动手大快朵颐眼前的食物,面带微笑的陪着他吃。 幸福很简单,真正的幸福是没有声音的。 37、 才吃不到1/3,佟子齐就一副不行了的模样,仇莲笑着糗他说没见过食量那麽小的男人,佟子齐没说甚麽只是笑。 车子又回到高速公路继续赶路,他们在下午1点准时到达溪头的青年活动中心,很多穿着时髦的年轻人愉快的进进出出,不像来参加研习倒像来郊游。仇莲把车停在指定的停车场,佟子齐道:「怎麽不下车?」 「你进去吧,被别人看到你跟着某个帮派的老大,应该不是很好的事吧?」 「但我不知道会进去多久……」 「没关系,子齐,只要你还会出来,只要不是让我等到生命的尽头,十年、二十年,对我来说,都是可以忍受的期限。」 仇莲的一语双关让车子里一时之间听不到任何声音,佟子齐没看他,只是看着自己拿背包的手:「那你可以放心,我不会让你等那麽久,我顶多进去探一下状况,签个到,然後就出来找你。」他避重就轻,明知莲说的等不是这个意思,但他没有办法给这人更多的承诺。 他能给莲的,只剩下一个东西了。 仇莲看着佟子齐的身影消失在建筑物大门里,他把椅子放低,身子後仰,手里拿了面很小的镜子,慢慢调整角度反射这辆车前後左右的死角。 没有让他等太久,镜子里出现了几个鬼祟的人影,他们乍看之下很像学生,但脸都有点年纪,而且举止太刻意,只要是跟踪就会露出破绽,除非职业侦讯社,那些专家有时候还会携带小孩或狗这种道具,而且耐性极佳,能够几小时几天的跟你耗。 仇莲笑了,他把椅子调回来,假装刚刚是在找东西,然後下车,尽往偏僻的地方走。 如果能在子齐回来前解决乾净就好了,他可不想浪费宝贵的时间跟这些家伙周旋。 「嗨。」佟子齐回过头,是他们班一个女生,挺聪明一女孩,非常会察言观色,她指着他哼了两声:「我知道为什麽最近韩芥都不来学校找你了,你们吵架了对吧?」 佟子齐还在低头签到,漫不经心的应道:「猜错。」 「咦~~~那怎麽会,该不会你们分了吧?!」女孩哀怨的叹气连连,「你这缺心眼的,怎麽就把人家小韩芥气跑了呢?你让每天去学校就是为了看帅哥的姐今後怎麽活呢?!」 子齐笑场:「不是啦,韩芥回家去了,继承家业,他家经商的。」 「诶!那你更要抓紧啦,说不定将来你就变『董事长夫人』啦,你说是不是!」女孩推了他一把。 佟子齐拿了讲义就从偏门溜了,在停车场找到仇莲的车子时,看到那人放倒了椅子闭着眼假寐,他敲了敲窗户,莲马上睁开眼,按下车窗朝他笑:「溜得真快,我还以为你至少会听个一半再溜,现在学生胆子都那麽大?」 「如果是你呢?」佟子齐爬上车。 「给教授钱吧,然後学分就OK了,要我念书不是要我死嘛。」仇莲苦笑,发动车子。 「其实这年代也不一定要读书了,你看,你不读书不也混的挺好?」佟子齐道。 「不读书就需要用别的方式养活自己,例如,铤而走险。」车子离开活动中心的园区,在山路上蜿蜒。 「莲,帮里的事,你还是要小心。」佟子齐叮咛,「最近死了太多人,你要好好保重。」 仇莲暗自咀嚼他这番话中潜藏的含意,瞥了後照镜一眼:「嗯,谢谢你的关心。」 「我们是朋友,我当然会担心。」佟子齐不置可否的补上一句。 他们开到了台南,晚餐在安平解决,逛了老街,晚上会住在附近一家有名的温泉旅馆。 「明天一早9点就有第二场讲座,我们赶的回来吗?」走出一间鲜虾扁食店,佟子齐问道。 「只要早上6点起床的话就没问题,所以今天早一点睡。」仇莲带他来到温泉旅馆,佟子齐发现他预约了两个房间,仇莲把其中一张门卡递给他:「回房间把行李放下,我们在温泉池那里集合。」 佟子齐点了点头:「两间房应该比较贵吧?为什麽不乾脆租一间就好?」 「你,你愿意吗?」仇莲有点诧异,柜台小姐询问的望着他俩。 「没关系啊,你不会对我做甚麽的,对不对?」他看着他,眼底纹波不动。 「当然。」仇莲马上退了另一间房,他俩进到房间里发现只有一张双人床,仇莲仔细注意的佟子齐的反应:「……只有一张床,你可以吗?」 他摇摇头表示一点都不介意,两人换下外套,拿了旅馆里提供的浴衣毛巾就往温泉池去。 38、 「你不後悔吗?」佟醒睿上车前还看了苏菲娜一眼,她摇了摇头,神情坚定。 「只要我女儿能够平安的出生就好,现在我已经不敢有甚麽多馀的想望,因为期待总带来心碎的失望,我已经拥有太多失望……所以至少,」她望着佟醒睿,惨澹的笑了,「这件事我不能再妥协,否则我会失去一切。」 「孩子打算起甚麽名字?」发动引擎,他选了个开心点的话题。 「慢慢想吧,往後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思考,」苏菲娜望着前方的景色,脸色苍白,但是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在离开他以後。」 晚上7点半,他们进了温泉浴池,特地选在晚饭时间,这样不用跟一堆人挤。 仇莲倒是大方,进了浴房就褪去浴袍,全身赤裸,佟子齐穿了条泳裤,仇莲神色古怪的瞥了他一眼,最後还是甚麽也没说。 他俩进了浴池各据一方,享受温泉丝绸般的触感轻触肌肤,在蒸腾的热气里慢慢渗入毛细孔,逼出了大量汗液,有一种全人被彻底洗净的感觉。 「我已经很久没泡温泉了。」佟子齐看仇莲用毛巾盖着脸,态度自然放松,于是问道,「你似乎很常来。」 「以前很常,现在比较少了,如果你喜欢以後我们可以常来。」仇莲拿下毛巾,抹了把脸,语气满是溺宠。 佟子齐目光直直望着他:「你为什麽会这麽有自信,认为我以後还会这样跟你出来?」 「我没这麽想过。」仇莲叹了口气,「很多事都是我从来没想过的,包括这一次你愿意约我同行。」 「那时候,」佟子齐发现此刻的自己可谓胆大包天,竟然那麽自然就把一直以来的疑问扔了出来,「你为什麽没杀我?反而放我走了?」 仇莲看着他,没说话,两人就这样对视着,无声胜有声,最後他缓缓吐出一句:「你知道原因的,子齐,别老装傻。」 「你懂甚麽是爱吗?」佟子齐突然迸出这麽一句,眼眶泛红。 如果你爱一个人,却杀了那人最爱的人,这样的一种感情,肯定不是爱吧? 佟子齐差点没有忍住,差点就在这里执行了『任务』,但是仇莲的一句话震住了他的动作,那人说:「在我以为爱情早就跟我无缘的时候,我总是能从你身上,窥见爱情的模样,不论两年前遇见你,还是两年後再见你。」 佟子齐在水里的手紧紧的按着池边,用力到指尖传来刺麻的痛。 才两年不见,仇莲说话是越来越拐弯抹角了,这人为什麽能在用那麽残忍的方式杀了韩芥之後,道貌岸然的说出这种话? 这家伙还他妈的是不是人啊?爱情两字从这人嘴里吐出来根本是一种亵渎。 佟子齐全身冰冷,即使现在身处热气奔腾的泉水中。 「囚禁你的事,对不起,我知道说甚麽都太过多馀,所以今後我打算用实际行动向你表白,我的真心。」仇莲牵动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苦笑。 你这家伙跟本没有心。佟子齐发现在看清了这个人之後,心中早先存在的一点点内疚也荡然无存。 他终于能心无旁鹜的执行任务了。 泡完温泉他们在房间用了晚膳,好几次仇莲朝他碗里夹菜,佟子齐不置可否的把东西通通吃了下去,然後帮那人倒了一杯麒麟啤酒,仇莲摆手:「如果我喝了酒,明天开车的时候视力会变差。」 莲在小时候曾经被绑架过,那次之後他的左眼几乎半盲,尤其身体状况差的时候会更严重。 佟子齐知道这些过往,却还是帮他斟了满满一杯:「喝吧,大不了明天我来开,不要扫兴。」 仇莲看着他似乎想说甚麽,最後只是唇角一抿,一口气就喝了个底朝天。 佟子齐也帮自己倒了一大杯,他想到某部电影里的一句话:『如果一个男人想要喝醉,他不是正准备要约心爱的女孩,就是准备要报仇。』 酒的後劲在几秒後才冲上来,佟子齐眯着眼,刺辣感逼出了眼泪。 吃完饭他们又聊了一会儿天才爬上床。 那张床并不是King Size,两个大男人睡下去差不多就占满了,如果其中一个翻了身,肯定会碰到另一个。 仇莲说背靠着背睡吧,尽量不要翻身,佟子齐道了声好然後就熄了灯,他们躺在黑暗里分享着彼此的呼吸,谁也没开口。 佟子齐听的到自己的心跳声,很急很快,但没有那次贴着韩芥的胸口听到的声音大,那时感受到的,几乎被全世界遗弃的孤立绝缘,至此之後,再也不会有相同的感受。 因为他已经不再孤单,这会儿韩芥就坐在他这一侧的床沿望着他。 「嗨。」他在心底跟他打招呼,就像他们平常见面的时候,「你怎麽来了?」 「来看你,很想你。」韩芥说,脸上一点害臊的表情都没有。 我也想你,想到心像被挖出来一样痛。佟子齐望着他,终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子齐,为了我保重自己,不要做让自己後悔的事。」韩芥弯下身,在他脸颊烙印上一吻,然後床上就只剩佟子齐自己了。 「快结束了,韩芥。」他在内心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 他在凌晨六点自动睁开眼睛,翻过身发现仇莲不在身边,内心一个咯噔。 那家伙该不会跑了吧?!他喘着气瞪着床边的包包,此时门开了,仇莲走进来:「醒了?那就走吧。」 佟子齐的一颗心终于定下,一方面也有点惊讶,昨晚这人竟然真的说到做到,没对他做甚麽。 他们把行李放回车上,车子离开温泉会馆。 「等下经过休息站的时候叫我一下,我睡一下。」佟子齐这麽说,放倒椅子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摇了摇他的肩:「子齐,到收费站了,下车伸展一下筋骨。」是莲的声音。 他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谢谢。」打开车门的时候仇莲回道:「不谢。」 那人的声音透露着一丝古怪,是他的错觉吗? 39、 佟子齐在休息站的厕所里站了一会儿,真到了『那个时刻』,突然觉得心理建设做的远远不够。 但这是他最後的机会,必须收起所有退缩跟怜悯,因为对那人怜悯就是对韩芥残忍。 几分钟後他回到车上,他们离开了休息站,在回南投的路上仇莲反常的安静没设法找话题,而且目光时不时望向後照镜。 佟子齐也瞥了他这边的後照镜几眼,没发现甚麽异状。 在车子刚进南投山区时,佟子齐突然从一直紧紧揣在怀里的贴身背包里掏出一把枪,直直抵着仇莲的脑袋:「继续开,我有话要问你。」 莲稍微瞥了那把枪一下,兀自笑了起来:「我不一直在开吗?原来如此,我就想你怎麽突然大发慈悲愿意跟我一起旅行,原来如此。」 「转弯,不要走这条路。」佟子齐下令。 于是车子转进更荒僻的小路,紧贴着山壁,右边是万丈深渊,层崖峭壁。 「我只问你一件事,你杀韩芥,是因为我,还是因为天合跟旭龙的素来恩怨?」 仇莲注意前方路况,稍微转动眼眸,完全没管那支枪,而是看着他的眼睛:「我为你做过不少事,但唯有这件事我不可能会做,杀他,对我跟你之间的进展完全没有帮助。」 佟子齐看着这人,从来没有一刻这麽想一枪崩了某人的脑袋,看他血浆四溅才能解恨。 「没有帮助?是吗?你敢说你从来没有把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吗?!」佟子齐握枪的手指陡然收紧,眼底刺疼。 「子齐,你大概没有听过一句话吧?〝活人永远无法超越死人″,如果我杀了那家伙,不就等于让他在你心底成为永远无法替代的存在了吗?这麽蠢的事我会做吗?」仇莲笑了。 「闭上你的嘴!!」佟子齐深恶痛绝他这时候还能开玩笑的嘴脸,厉声狂吼,「人赃俱获!!!杀人工具都在你车子里发现了!!你再狡辩!!!」 仇莲不出声了,佟子齐咬着牙沉声道:「怎麽突然安静了?终于愿意认罪了?」 「如果一个人打从心底认定了某个道理,这个道理对他而言就成了真理,是不太可能改变的,我说了我没杀他,你不信,所以我没甚麽要说的了。」 佟子齐浑身颤抖的拉下保险栓,喀地一声,在封闭的车内隔外清晰,仇莲抿起唇笑了:「打算同归于尽是吗?子齐,如果这麽恨我,就别想不开跟我一起殉情,你不想跟我活在同一片天空底下,肯定也不会想跟我在死後重逢,你可以等我把车靠边後,再一枪轰了我的脑袋,这样对你比较好。」说着打算减速靠边。 「继续开!!!妈的不准停!!」佟子齐又吼了一声,眼泪坠在面颊上,「你以为我想跟你殉情?!你死是罪有应得,而我死,只是因为我不想等到七老八十了才去跟韩芥相会。」 仇莲摇摇头,叹了口气:「就听你的,随你了。」 佟子齐心一横,手扣下板机,就在同时,车外突然传来一个枪响,接着车子像失控的蛮牛,完全不听指挥,撞上一旁的护栏,佟子齐这边的车门被这个动作震开,他就这样飞出车外,滚下山崖。 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人在危急的时候视力是平常的几十倍,这是因为全身的机能通通静止,只剩视力这个功能还在作用,因此在危急发生的那一刹那,通常嘴巴发不出求救声,身体也像瘫痪了一样无法产生任何紧急机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事情,发生。 所以当佟子齐看到仇莲竟然反射性侧身抓住他,被他带着一起飞出车外时,除了看见,他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然後他『看见』莲的唇动了动,那人说:「跟你一起死,似乎挺好。」 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痛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全身冒冷汗但发不出声,只能无助的瞪着床边那些陌生的人,终于,他在陌生人之中找到了熟面孔,是老哥,佟醒睿一身西装,似乎刚结束工作就赶来,神情有点疲倦。 「哥。」他听着自己沉闷的声音,觉得陌生,想动动手指,却无能为力。 「子齐,现在时间是周三晚上,你昏迷了三天,全身擦伤,各处都严重扭伤,还好没有骨折,因为下落的时候……被保护住了。」 是莲,是那人保护了自己,佟子齐闭了闭眼,又使劲睁开,有些话他一定要问清楚:「有人,在跟踪我们,莲的车胎被子弹射穿,所以我们的车子才会掉下去。」 「跟踪莲帮主的的是我手下的人,子齐,你应该有印象看过我吧,我是韩瑾,韩芥的哥哥,现任天合会的负责人。」男人走上前自我介绍,「我从醒睿这里已经知道前因後果,也知道是莲帮主对舍弟下的毒手,所以才派人跟踪,伺机行动,很抱歉我的人太冲动了,没顾到你也在车里的事实,真的很抱歉。」 「莲他人呢?死了?」佟子齐想到那家伙在最後说自己没杀韩芥时,表情镇定,完全看不出心虚或底气不足。 那人神色铮铮的告诉他:我绝不会做这种事让韩芥那家伙的形象一辈子深植在你佟子齐的记忆里。 「莲帮主被收押在天合这里,我们知道你是小芥重要的人,所以我们会在你面前执行死刑,这样你也算帮小芥报仇了。」韩瑾道。 「甚麽时候执行死刑?」佟子齐问道,眼皮上下打架,体力透支。 「如果您身体状况好点可以观刑的话,就定在明天晚上如何?」 佟子齐差点脱口而出说他一点都不想观刑,他没甚麽兴趣看人被执行死刑,不是因为这个人是仇莲,他只是讨厌处在那样的空间里,看着一个上一秒还活生生的人,下一秒变成甚麽都不是的肉块尸体。 但这不就他心心念念的结果吗?他搞了一把枪,学习箝制人跟基本的防身术,不就是为了跟那家伙同归于尽帮韩芥报仇吗? 那就参与到最後吧,不要做个半调子,这样,韩芥终于能瞑目了吧。 「明晚是吗?好的,我会到的。」他答,韩瑾点了点头离去。 40、 「哥,你去忙你的吧,我没事,只是很困,想睡。」佟子齐道,眨了眨眼。 「这事终于到头了,孽障,那家伙杀了我们的母亲,杀了韩芥,真可谓死不足惜。」佟醒睿冷着脸开口,握了握他的手,「那你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 佟子齐点了点头,醒睿前脚才离去,放在床边的手机就响了。 伸手吃力的取过电话,那头是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子齐!」 「小爽。」佟子齐脸上的表情终于柔和了几分,「好久不见了,有没有努力做复健啊?」 「我早就好啦,现在在机场,我要回少林寺了,打电话来跟你道别的呢。」 佟子齐怔了一下,讷讷道:「咦……已经要走了?」怎麽那麽快?怎麽一下子,大家都要离开他了? 「子齐你等等,大师兄有话跟你说。」电话被转到常寂手上,大师兄总是镇定人心的声音传进耳里:「子齐,不好意思啊,我们人在机场了才打给你,爽师弟的脚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就来一趟接他回去,之前有联络你,是你哥接的手机,他说你忙学校的事,所以就没打扰你了。」 佟子齐紧紧抓着手机,胸口被翻腾的情绪推挤掐捏,让他有好一阵子发不出声来。 他好怀念在少林寺的日子,他的心在那里得到治愈,那些师兄弟把他当亲人对待,彼此之间毫无利益关系,他在那里认识韩芥,一开始,他对那家伙总是没好脸色。 种种过往,恍若隔世,如今,他还是跟当初站在少林寺门口的那个佟子齐一样,甚麽都没有,甚麽都不剩。 「子齐,你还好吗?」常寂的声音唤回他出走的神智。 「师兄,我可以问你件事吗?」 「说。」 「如果,你因为某事很恨一个人,但却在关键时刻发现,你可能误会了他,但却为时已晚,或者,你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他,那该怎麽办?」 「世间所有人,都可分为两类,『敌人』帮助我们成长,『恩人』让我们学会如何去爱,感觉子齐你在提这个敌人的时候,内心仍带着留恋,感觉你还想要相信他,还想要原谅他,那就不要让自己遗憾,你对某人无法真正的狠心,表示你们缘分未尽。」 佟子齐沉默的挂了电话,看着空无一人的病房,他的脑子里似乎有很多事物在同时运转着,又似乎甚麽都没有。 他撑起身子,躲到厕所去换了套外出服,把裹着纱布的手脚严密的包紧,鬼鬼祟祟来到走廊,看左右都没有类似医护人员的人,一溜烟从安全梯往下跑,跑的太快他全身痛的狂冒汗,体内却彷佛分泌出肾上腺素似的充满了力量。 韩芥,我一定帮你报仇,如果人真是仇莲杀的,我一定亲自取他的命。 但如果不是…… 他奔出医院,招了辆计程车就来到韩芥的公寓,他直接请求警卫室的人调当天走廊的监视录影给他看。 「不是吧,怎麽最近总有人来调这卷带子啊?」警卫不胜其扰的嚷嚷,佟子齐塞了卷钞票给他:「麻烦帮个忙。」 「早就被人取走罗。」警卫耸耸肩,「你知道的,这事受害者家属没有报警处理,也是对我们公寓的恩惠啊,不然你想想,还有谁敢住下啊?」 「谁取走的?是不是他?」佟子齐从手机里调出一张莲的照片,那是之前他们去温泉会馆的时候,他为了调新买手机的连拍功能不小心拍进去的。 如果莲是杀人凶手,说不定会来取走这可能暴露他身分的影带。 警卫看了照片里的人,摇了摇头。 会不会是韩瑾呢?那人肯定不遗馀力的追缉着犯人,会取走影带不无可能。 但他没有韩瑾的照片。 「啊,我想起来了,那个取影带的人後来站在中庭打了通电话,我正要去後面的焚化炉,有听到他说甚麽『政府10年政策,回馈率』甚麽的,感觉是个老板呐。」 佟子齐全身一僵。他哥的太阳能公司主打的就是『政府10年政策』,内容是如果住户在房顶装上太阳能板,10年之後政府将会按照板块大小给予回馈金,这是为了让太阳能资源在台湾能够更快普及的德政。 但是不可能啊,这件事跟老哥怎麽会扯上关系? 虽然这麽想,他还是从手机里调出老哥的照片秀给警卫,那人一拍大腿连连应道:「是了是了就是他,这人说他是受害者的哥哥,来取了影带,是个长得很英俊的先生呢。」 佟子齐只觉一阵天崩地裂。 他站在路边,任由炎热的太阳烤着他的头顶,背部,受伤的地方像被放在铁板上煎烤,疼痛不堪。 他脑中有许许多多的可能,也许老哥是受韩瑾之托去取影带,这并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仇嵩那天历历指控老哥的话语在此时又跳回脑子里,那人说一开始是老哥先诱惑了他。 ˉ比起我处心积虑的想把你从莲身边拉开,你哥哥的脑袋里才是转了好几个弯呢!- 仇嵩那时一脸挫败,有一种被人计算了还无法吱声的憋屈,在他的印象里,仇嵩哪时候落到这般田地过? 佟子齐发誓此刻他做的事,是今天以前的他不会相信的,他垂着头在手机里寻找那个号码,略微迟疑了几秒,按下拨号键,看着萤幕上忽闪忽灭的那个名字<<→→仇嵩>> 电话直接转语音信箱,怕是关机了。 佟子齐等不下去,又招了辆计程车,在车子里给韩瑾打了电话,声音冰冷的要求:「我要见仇莲。」 「你怎麽没在医院好好养病呢?观刑不是定在明晚?」韩瑾回道。 「我有话想问他,拜托。」佟子齐压低了声音,有点底气不足,他的体力根本没恢复。 韩瑾想了想,点了点头:「本来行刑前的犯人是不让见客的,但是念在你跟小芥关系匪浅,他到死前还念着你的缘故。」那人说了一个地址,要佟子齐在那里先行等候,随後会有天合的人来带他去帮里的囚室。 41、 上了天合会的车子後,韩瑾道:「抱歉,这是为了你之後的安全,知道的越少越好,我们可能要帮你蒙眼。」 佟子齐点了点头闭上眼,一块黑布轻重适度的覆盖而上。 车子行过几条大路,绕进小巷,又拐上大路,就这麽反覆几次,佟子齐猜测那个地方要不是十分偏僻,就是韩瑾吩咐司机绕了远路。 等车子停下来,蒙眼布被解开时,佟子齐有点晕车,步履不稳。 「你的身体还没恢复,」韩瑾看了他一眼,「为什麽不乖乖在医院等到观刑的时候再来?」 「韩大哥,韩芥是你的弟弟,我能理解你此刻的心情,恨不得把凶手大卸八块,」佟子齐额角都是汗,却还是站稳了脚步,「所以才必须小心谨慎,免得误杀无辜之人,落的亲者痛仇者快。」然後他落下韩瑾一个人在原地,跟着司机走了进去。 这栋看起来跟铁工厂一样的方型建筑就是天合的帮内囚牢,佟子齐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在长长的走廊回荡,带路的人停在一处铁窗前面,指了指:「就这里了。」 佟子齐的目光首先扫到房间里唯一的铁床上面,没看到人,然後才发现水泥地板上都是斑斑血迹。 「我给你们10分钟,好了就按这个铃。」韩瑾示意看守人打开铁门,看佟子齐进去後再次上锁,脚步声慢慢远去。 佟子齐站在那个仅有4平方大小的铁笼里,看着被钉在墙上的『东西』。 说东西是因为一开始他没看出那是甚麽,後来才发现是个人,只不过头部到胸口被罩上一个麻袋,露出来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後,双脚也被一副巨型铁链锁着。 「莲。」他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地方显的飘浮苍白。 那人动也没动,麻袋的底端不断向下低着血,染红了那人身上原本穿的吊嘎,露出的手臂上都是鞭伤,皮开肉绽,粉红色的肉都从裂口掀了出来。 他颤抖的伸出手想揭开那人脸上的麻袋,手才轻轻碰到那人头顶,就听到一个声音:「别动,别碰,你不会想看我现在的样子。」 佟子齐触电般退了一步,心脏因为这人突然的声音漏了一拍,这会儿有点承受不住的喘着气。 那人没再开口,沉默在两人之间流窜,麻袋边缘浸满血的滴答声成了唯一的伴奏。 「莲,」知道自己时间不多,现在分秒必争,佟子齐率先开口,「我问你,韩芥被杀那天,你原本要去新竹,後来为什麽没去?为什麽去了北投?」 那人依旧保持沉默,像是睡着了一样,佟子齐忍不住了:「莲!回答我!!」 「我是去北投杀韩芥,他不也住在那里吗?」那人出声了,嗓音沙哑,「韩芥是我杀的,你滚吧。」 这句话敷衍的成分太明显了,佟子齐全身发抖:「你这不是前後矛盾吗?!你明明说过你没杀他!!」 「我说过甚麽很重要吗?你有听过我说的话吗?你曾经,把我说过的话听进耳里过吗?」那人咳了声,这个动作似乎牵动了痛处,手臂上的青筋都浮了起来。 「莲……」佟子齐受不了了,他身子一软,跌坐在那,「告诉我你有没有杀他,我求你……」 那人铁了心没再搭理他,几分钟後韩瑾进来把他带出去,佟子齐瞪着他:「你对莲刑求了吗?!是不是你逼他承认自己杀了韩芥?」 韩瑾目光深沉的看着他:「子齐,我们都知道人是仇莲杀的,我那不是刑求,只是稍微泄愤,毕竟比起小芥遭受的一切,我们对仇莲做的还算手下留情,毕竟念在他曾是旭龙的头子,不能搞的太难看不是?」 被带离天合的帮派囚牢之後,他又被蒙上眼,韩瑾把他送到公寓门口,佟子齐一路沉默无话,像是在思索着甚麽,韩瑾看了他一会儿开口:「子齐,你知道将死之人其言也善这句话吗?其实将死之人,更有可能为了抓住救命稻草说出一些惊世骇俗的话,请你相信,天合不是白痴,不会随便抓个人来充数,所以……」 「证明仇莲是杀人凶手的凶器,是我哥哥给你的对不对?」佟子齐看了他一眼,开门下车,「你说你确定人是仇莲杀的,那我反而想问你,你又对我哥哥了解多少?」最後他痛苦一笑,「连我这个弟弟都无法了解他心里究竟在想甚麽呢。」 「你为什麽陷害他?」仇嵩简直不敢相信,声音的尾端微微颤抖。 「我陷害他?阿嵩……他怎麽杀我爸爸的你看到了没?!在我爸的手下面前射杀他,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许门的老大遭女婿背叛,帮里上下都是怎麽谈论我爸爸的你知道吗?!」苏菲娜挺着大肚子歇斯底里,头发散乱在颊边,即便如此,还是无法遮掩她倾城的美貌。 仇嵩爱了这个女人很长一段时间,虽然佟醒睿的出现让他一度被『掰弯』,但他对她至使至终都存在着一种无法抹灭无法忽视的情感。 他看着她从一个骄纵任性的公主变成隐居幕後默默付出的贤内助,苏菲娜对莲的爱浓烈的像火,所以当火熄灭的时候,只剩满地焦黑寸草不生的大地。 「你有想过失去了莲,帮里会变成甚麽样子吗?!」仇嵩攥着她的肩大吼大叫,完全没了平日的优雅冷静。 「你们仇家人都一个样!!!自私自利!!完全不管别人死活!!」苏菲娜一把甩开他,却不慎撞到一旁的桌子,当下痛的蹲低身子,仇嵩居高临下瞪着她,却发现一滩水从她跌坐的地方渗出来。 「阿嵩……」苏菲娜脸色惨白的抬起头,仇嵩终于发现不对劲。 羊水破了?现在?胎儿才6个月啊。 「阿嵩!!阿嵩救我!!」苏菲娜本能的抓住这个她依靠了一辈子的男人,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没事的……没事的大姐!」仇嵩出于本能一把将她从地上抱起来,一脚踢开门就跑了出去。 42、 「子齐,甚麽事不能等回去再说,还跑来公司找我?」佟醒睿从办公大楼走出来,即使在最忙乱的时候,这人连发丝都都不会乱一根。 他的哥哥一直是这样,严以律己,身兼母职照顾他,很年轻的时候就看遍世间冷暖,拥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方式。 佟子齐看着他,发现语言在很多时候真的很无力,他是学法律的,在紧要关头才发现,当你面对一个活生生的人时,那些学过的条例刑责通通都是个屁。 一边是他最爱的人,一边是他最重要的人,韩芥跟佟醒睿,他总是必须伤害一方。 「哥,你花多少时间布署这一切?」 「你说甚麽?」佟醒睿挑高一边眉。 「我问你花多少功夫布署这一切,为了嫁祸给莲,用天合这把『刀』帮你报仇?」佟子齐说这话时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 「你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问句,表示你已经很肯定仇莲是无辜的了,子齐,你从小就是这样,心肠软,紧要关头容易退缩,这样是不对的,我知道你对仇莲馀情未了,所以这相对的误导了你的判断……」 「我对他没有馀情!!」佟子齐沉声道,「既然我选择了韩芥,不论如何我都会贯彻自己的心情,我爱的人是韩芥。」 「这只是你给自己设限,告诉自己不能脚踏两条船,你内心的愧疚让你抹煞了这份心情,其实你对他们两个都动了真心,对吧?」佟醒睿不紧不慢的反驳,「你对莲存在着亏欠,认为是你害死了鑫老爷跟苏菲娜肚里的孩子,让我告诉你吧,鑫老爷是被天合的人暗杀的,死于心脏病这件事是我骗你的。」 佟子齐怔了几秒:「……你骗我……的?」 「对,为了让你离开莲,我知道你的责任感很强,这种愧疚会彻底断了你想回仇莲身边的心。」 佟子齐几次张嘴,然後又阖上,最後他只能说:「为什麽,现在跟我说这些?」 「因为已经不用再隐瞒了,明天行刑,我也终于帮母亲报了仇,这样就够了,一命抵一命,这世间的因果报应就是这样。」佟醒睿耸了耸肩,剑眉下的双眼闪闪发光。 「就算母亲的死跟莲有关系,那也是清道夫的任务!他只是听命行事!」 「你知道母亲曾经跟莲在一起过吗?」佟醒睿一句话彻底让佟子齐没了声音。 「母亲的死一部分是为了包庇莲,因为鑫老爷怀疑她跟莲有猫腻。」 佟子齐退了一步,有一种眼前的世界在晃的感觉。 他的母亲虽然跟鑫老爷在一起,却总是深居简出,过着寂寞的生活,她讨厌别人的闲言,平常几乎足不出户,鑫老爷拿一笔钱让她开了家美发沙龙,这终于让她有了人生目标。 母亲跟莲是透过鑫老爷认识的,之後仇莲总是藉故跑来店里,莲的那只萨摩犬小东东跟母亲很亲近。 这让仇莲多看了这个女人几眼,这也成了一切的开始。 他们两个相差很多岁,谈的是柏拉图式恋情,但是被帮里的人发现俩人状似亲密的出入一些餐厅夜店,事情传到鑫老爷耳里,情况变的严重。 人言道朋友妻不可戏,父亲之妾更是如此,让仇鑫震怒的是,仇莲明明知道这个女人是不能动的,却还是明知故犯,仇莲的举动很明显是跟仇鑫杠上了,旭龙上下也都在看帮主会怎麽处理。 如果因为偏爱儿子惩罚了女人,仇鑫的名声肯定要臭了。 如果是别人,被抓到後顶多跪着求仇鑫放她一马,如果态度够诚恳,这事其实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惜他们的母亲是个骨子里倔的跟甚麽一样的女人,二话不说扛下所有责任,服了两罐安眠药,走了。 因为这件事,仇鑫要仇莲搬去龙庄,美其名是要培育仇莲成为接班人,其实是一种变相的监视。 这样的事不能再发生第二次,仇鑫的脸也丢不起第二次。 「子齐,很多事不告诉你,是认为你没有必要被过去囚禁,但这并不代表你没有知道的权利,仇莲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在得知母亲为了自己牺牲之後,他继续过他的日子,彷佛这一切没发生过,他就是这麽自私,我希望你认清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今天不论天合要以甚麽样的名义处死他,都绝对不过分。」 佟子齐看着他,良久,轻声迸出几个字:「你告诉我这些,我可以领会成……莲其实没有杀韩芥,他是被冤枉的吗?」 「他杀了韩芥如何?没杀韩芥又如何?子齐,他是我兄弟俩的敌人,很久以前就是了。」 佟子齐摇了摇头,退後一步,转身就跑。 佟醒睿在他身後喊道:「没用的!你说甚麽都没用的!韩瑾要他死,他就非死不可!子齐,你是无法改变任何事的。」 「你说母亲愿意为了所爱的人牺牲,」佟子齐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苦笑,「你大概忘了,我是她的儿子吧?」 43、 苏菲娜睁开眼睛,看到仇嵩站在床前,她终于松了口气。 只要看到他心情就能彻底放松,因为他是她唯一信赖到底的人。 「大姐。」仇嵩道,「宝宝现在在无菌室,因为早产有一些问题,不知道活不活的成。」 苏菲娜用力镇定自己的心情,却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阿嵩……你说是不是因为我害了莲,所以才被惩罚?」 仇嵩说不出话,苏菲娜的恨并不是毫无缘由。 只是这个时刻的旭龙若失去仇莲,恐怕会遭受无法估计的打击。 其实旭龙的很多堂口多的是比仇莲资深、手段狠毒、入江湖更深的大哥们。 黑道本来就无所谓世袭制度,谁有办法谁就坐头子位,而坐上那个位置也意味着被推上风口浪尖。 仇莲太年轻,把当初在清道夫的那一套管理方式拿来管理帮派,但这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清道夫部队全是死士,都是把命卖给仇莲的,可旭龙帮不是仇莲的所有物,正确的说也不是仇鑫的,大家混帮派就是混口饭吃,寻找所谓归属感,仇莲的高压统治把人当军队管理,底下的那些怨声跟不满情绪如同岩浆,在地壳底下积极的活动着,寻找喷发的出口。 许门垮台的事成为一个破口,那些表面上朝旭龙靠拢的许门人内心不是没有怨恨,加上旭龙原本就没有真正稳定民心,这些隐忧蚕食着旭龙,如果仇莲在此时被处刑,旭龙肯定要崩盘大乱,再无法整合。 「阿嵩……我可以……去无菌室看看宝宝吗?」苏菲娜轻声请求,仇嵩请示医护人员,借了把轮椅,推着她去到无菌室。 苏菲娜隔着透明布帘看着那近乎透明的小东西,突然脸色一变:「咦……是男生?」 「嗯,是男宝宝喔。」护士微笑。 「不对……我肚子里的是女生……去检查过的,看了超音波,肯定是女生,」苏菲娜摇了摇头,抓住仇嵩,「阿嵩,你跟她们说啊,弄错了,这不是我的宝宝。」 「没有弄错喔,这孩子的确是两个小时前剖腹从您肚子里取出来,绝对是您的宝宝喔。」护士不厌其烦的解释,心想人家都想生男孩,这个孕妇怎麽一副世界末日的表情。 「不对、错了!我的宝宝是女生!这不是我的宝宝……」苏菲娜踉跄的站起身,表情惊恐,躺在隔离床上的婴儿竟在此时睁开眼睛望着她,她尖叫一声,凄厉刺耳:「你们看!他瞪我!!!!」 所有人都一头雾水的望向婴儿,早产儿连呼吸都有问题,怎麽可能睁眼〝瞪人″?仇嵩扶着她安抚:「大姐,说不定是超音波还有之前的诊所弄错了,我们去外面,别打扰医生他们……」 「他又瞪我了!!真的!!我知道了……他是之前死掉那个宝宝!!杀了我肚子里的孩子!!要来跟我索命了!!!」苏菲娜大力推开他,一脸惊骇,身体抖的像秋天的落叶。 仇嵩皱着眉又看了婴儿一眼,那张皱皮小脸上的眼睛明明是阖上的。 「大姐,不会的,你不要想太多……」仇嵩知道之前那个孩子流产的时候,苏菲娜有一段时间精神崩溃,想把她拉出去,没想到她力大无穷的甩开他,步履踉跄跌的跌在地上,爬起来又跌倒,就这麽一路折腾着跑了出去,嘴里不住叨念着甚麽孩子来索命了,他杀了我的宝宝之类的疯言疯语。 仇嵩追出去,看着苏菲娜疯牛一样在走廊上狂奔的身影,心都提到嗓子眼,冷汗从背脊滑了下来。 「大……」他还没追上,就看苏菲娜的身影突然消失在楼梯间,他大叫她的名字奔过去,苏菲娜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摔下去,後脑着地,脑浆迸了一地。 无菌室里的婴儿突然手脚乱蹬,小脸上精致的五官紧皱在一起,彷佛承受了甚麽巨大的痛苦。 医护人员忙着给婴儿插管测心音,没发现走廊这边乱成一团,仇嵩站在楼梯间,望着那具已经不会动的尸体,彷佛永远也不会再开口说一句话。 佟子齐打了通电话给韩瑾,没想到那人劈头就来一句:「你现在可以过来一趟吗?我们把处刑提前了,时间就定在今晚。」没给他反应的机会便挂了电话,佟子齐喘着气站在路中央,不知道发生了甚麽事以至于更改时间,他才离开老哥那里不到半小时,老哥不可能联络韩瑾,再说,老哥怎麽有办法让韩瑾提前处刑呢?他招了一辆计程车就赶到天合,他决定必要的时候即便出卖老哥也要让韩瑾取消处刑。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仇莲死于莫须有罪名,虽然母亲的事带给他的打击很大,但这是两码子事。 坐在计程车上时,佟醒睿来了电话。 那人说:「你知道提前处刑的事吗?」 「是不是你跟韩瑾说了甚麽……」佟子齐紧抓着手机,全身绷的死紧,「哥,你这次太过分了!」 「苏菲娜死了,在医院,坠楼身亡,韩瑾打算慈悲一点,提前送仇莲上路,让夫妻俩黄泉路上彼此陪伴。」电话挂断,佟子齐愣在那,手颤抖到差点抓不住手机。 「先生,你还好吧?」司机先生从後照镜瞥了他一眼。 佟子齐用力顺气,还是无法忍住奔腾的眼泪。 他知道苏菲娜过的很不容易,这个许门公主在嫁给仇莲之後并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 那天老哥跟她上床肯定只是为了打探情报,并和苏菲娜密谋陷害莲的事。 流连在苏菲娜身边的男人,没有一个对她真心,也许仇嵩真的喜欢她,但又碍于仇莲的缘故不敢出手。 许门的公主在许进嵩死後不到一个月即香消玉殒,这一辈子,都没有得到她真正想得到的东西。 佟子齐把头埋在双膝间无声啜泣,手紧紧环着颤抖的身子。 44、 佟子齐被天合的人带回帮内囚牢时已经是晚上9点,一天之内两次莅临这个飘着霉味的阴暗地窖,他自忖长时间被关在这种地方,不论原本多正向的人都会被内心的阴暗吞没。 一看到韩瑾他就奔过去:「韩大哥!你听我说,我已经掌握了仇莲没有杀韩芥的证据了!」 那人看了他一眼:「甚麽?」 佟子齐深吸一口气:「我哥哥已经全都告诉我了,杀韩芥的人不是仇莲,他是被陷害的。」 「被谁陷害?你把名字说出来,我会让那个人死无葬身之地,敢这样玩弄天合会。」韩瑾脸色一变。 佟子齐怔在那,终于发现自己此刻处在一个进退不得的境地。 告发老哥,可以让莲得救,但是老哥就…… 他一心想让韩瑾取消处刑,压根忘了这等于要把老哥招出来。 但问题是就算知道此事跟老哥有关,他的确不知道那晚杀韩芥的人是谁,他万分肯定经商多年脑子比肌肉发达多了的老哥没有杀韩芥的能耐,肯定是找专业杀手。 韩瑾看佟子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唇角带着嘲讽的讥笑:「子齐,我念在小芥曾经跟你关系匪浅,所以也把你当成自己弟弟,但这不代表你可以几次任意在我面前大放阙词,来去自如。你以为只有你有〝内线情报″?子齐,我可是知道的喔,你,跟旭龙帮的帮主仇莲,有过一段。」 看佟子齐错愕的表情,韩瑾的语调稳当适中、不快不慢,却又言之凿凿:「你现在肯定在心里想:为什麽这个人会知道对吧?之前有一段时间,小芥突然自告奋勇想替兄弟们分担帮务,于是有几次我跟旭龙头子见面,都把他带在身边,」韩瑾观察着佟子齐的脸,一边说出自己的推敲揣测,「你应该看看小芥那时看仇莲的表情,彷佛两人有甚麽深仇大恨似的,不瞒你说,我家韩芥天性与世无争,我还没看过他这麽明目张胆的用眼神透露出对谁的厌恶呢。」 韩瑾看佟子齐还是没搭腔,用一句话做了结尾:「会在雄性之间挑起争端的只有两个可能:地盘跟配偶,其实这说穿了还是同一件事,占有欲。」 这家伙太可怕了,缜密的观察,丝丝入扣的推敲,小心假设却能在关键时刻大胆求证,一击即中,绝无废言。在佟子齐还没回过神时,韩瑾朝手下交代:「把人带出来,时间到了。」 这句话瞬间把佟子齐仅存的一丝理智击的粉碎,他刷地抓住韩瑾,声音嘶哑:「好!我说……其实那天在送韩芥上救护车之前,他有在我耳边说过凶手是谁。」 「那你为什麽之前不说?」韩瑾没看他,似乎彻底把他说的当耳边风。 「因为……因为凶手是个孕妇,我怕揭露这件事,会让她肚里的孩子一并被牺牲。」佟子齐心跳的跟擂鼓一样,「韩芥是被苏菲娜派人杀掉的,这件事我是从韩芥那里听来,千真万确。」 韩瑾没出一声,像在思考甚麽,半晌才终于吐出一句话:「参与这件事的,除了苏菲娜,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她杀韩芥是为了嫁祸仇莲,原因大家都知道的,许门的老大,许进嵩,是被莲……」 韩瑾挥了挥手,终于笑了:「子齐,我听说你是念法律的?真是遗憾啊,学法律的人逻辑能力怎麽会那麽弱呢?」 佟子齐内心咯噔一声,手心都在冒汗。 「苏菲娜已经死了,你在这个关口把她供出来,意图很明显,死掉的人不可能『再死一次』,还有,你想包庇真凶,那个人也许是仇莲,也许是某个我不知道但你确实认识的人,子齐,我说的对吗?可惜……供出死人是不能让这件事就此结束的。」韩瑾一抬手,身旁的人打开牢房的门,两个人进去把仇莲从墙上放下来,他的双腿都被打断了,呈现奇怪的姿势歪在一边,那两人把他拖了出来,他的头上还是罩着那个麻袋,韩瑾歪着嘴角笑:「就让你带着它走完最後一程吧,仇莲,念在天合曾经跟旭龙关系密切的份儿上。」 佟子齐追了上去,紧紧拉住韩瑾:「韩大哥!!人真的不是仇莲杀的!!你这样根本不是帮韩芥报仇,你只是在泄愤!!」「那你他妈的告诉我人是谁杀的啊!!!别把我当猴子耍!!!」韩瑾突然吼了一声,地下室里荡着阵阵回音,佟子齐脸色发白的住了嘴。 怎麽办,如果不把老哥供出来,莲这次就难逃一死,但他怎麽可能让老哥死! 仇莲被拖到场地中央,从天花板上垂着一根吊绳,佟子齐可以从被绑成O型的绳索之间看到垂着头被固定在吊绳上的仇莲,他的心好像一寸一寸变硬,他好像,对甚麽事物都不会再有感觉了。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已经被套上绳索的人,用无人听的到的声音喃呢:「莲……如果有下辈子……」 如果有下辈子,我还可以遇见你吗?他闭上眼,听到内心有甚麽东西粉碎了。 在仇莲脚下的椅子被踢掉时,偌大的地下室突然传来轰地一声巨响,全部的照明设备瞬间啪啪啪啪地熄灭,须臾间,人马杂沓,枪声四起。 45、 佟子齐本能的蹲下身,他看到几个人瞬间挡在韩瑾前面,突然他被某人一把勒住,那人在他耳边低声警告:「安静点!」 然後他就跟货物一样被运了出去,沿途掳着他的人似乎被前方的攻击阻碍,在地上翻了几圈,他也被迫跟着那人滚了几下,地下囚牢的沉闷空气累积在胸腔排不出去,十分痛苦。 「莲……」即使这人要他安静,但他却一再回头想确认那被固定在吊绳上的人现在如何,到处是枪械扫射声,在混乱中被乱枪打中不是不无可能。 「帮主要我们以你的安全为优先考量,离开这里再说。」 那人的一句话让佟子齐瞠大双眸,原来现在掳着他的是莲的人!他一直以为是天合的人要趁混乱做了他。 他终于不再挣扎,这时听到身後韩瑾的吼声:「仇莲人呢!!!他妈的人呢!!!」 声音凄厉绝望,彷若困兽。 几分钟後他被那人放了下来,端详四周,这里似乎是囚室的後门,前方是一片荒山蔓草,了无人烟,他看到一辆车停在那,猜测是这家伙的车,这会儿才定下心神把救命恩人的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这人蒙着面,仅露出两颗眼珠,头上戴了顶棒球帽,身上一件黑色紧身衣,还套了件马甲,应该是防弹衣。 「上车。」黑衣人也不废话,开了车门滑进去,发动引擎,佟子齐跟着上车,还一边问道:「莲他是不是也逃……」 「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了。」黑衣人弯起眼,应该是在笑,柔和了这人原本刚毅的脸部线条,「顺道一提,我是冬槐,隶属于莲帮主的清道夫部队。」 久仰大名啊!真是久仰大名啊!佟子齐忍不住多瞄了这家伙几眼,内心涌出一种终于一窥传说的景仰。 冬槐发现他〝过份炙热″的目光,开车的空档讪笑道:「子齐少爷拜托不要这样看我,被帮主知道我会被分尸的。」 佟子齐赶紧坐正,目再不敢斜视。被人家当场抓包还是很糗的。 车子开到了渔港,这时间四处一片黑压压的杏无人迹,几艘小型渔船靠在停泊处,随着潮水上下摇摆。 「帮主在等你。」冬槐熄火,佟子齐发现前方有几个人影,慢慢接近,竟然是仇莲,身着一袭黑色大衣,头上还戴了顶灰色鸭舌帽,身边跟了几个跟冬槐穿着打扮很像的人。 「你身上的伤……在牢狱里的人不是你?!」佟子齐终于恍然大悟,难怪那天听那家伙的声音只觉沙哑低沉,原本他以为是因为莲受伤的缘故,没想到根本是另一个人。 「那家伙是夏藻,在我跟你往南投去的时候他已经乔装成我的模样,准备随时顶替我。」仇莲站在他前方,月光模糊了脸部轮廓,却让那双明亮的眼像点起了两盏灯,「我早就知道天合的人一直尾随其後,只是没算到这次是你哥,跟苏,两人一起串通谋害。」 佟子齐看他一身轻装,但身边几个随从都带着类似『外出行李』的大包小包,忍不住开口:「你要离开这里吗?」 「是啊,跑路,还记得两年前你问我为什麽跑路不是坐船而是坐飞机吗?这次我的确是要坐船。」仇莲笑了,表情因为回忆朦胧了几分。 佟子齐也因为回忆起两年前的种种失了神。 他跟莲的结局就是这样吗?分道扬镳,从此相忘于江湖? 「子齐,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仇莲朝他伸出手,脸上的笑意丝毫未减,彷佛只是在问他『今晚要去看场电影吗?』那麽轻松简单。 佟子齐望着他,一瞬间思绪飞扬、乱无边际。 「跟我走之後,你可能无法过正常人的生活,甚至不能继续学业,当然也当不成律师,未来也不知道会如何,但是,除了这些之外,我会给你我的全部,从今以後,我们同甘共苦,到死不分离。」仇莲站在那,望进了他眼里,彷佛这两年他们从未分离,彷佛在机场的那晚,他们坚定的牵起彼此的手。 佟子齐想到哥哥、母亲、鑫老爷、苏菲娜、莲死去的孩子、韩芥…… 他们都出现在他的生命中,教会了他某些东西,甚至给了他短暂的温暖,然後起身离去。 他的视线下落,定在莲张开的五指中,他知道这双手有多温暖,他也知道如果把手覆盖上去,莲会给予他承诺的一切。 「莲……听我说,」深吸口气,还来不及说出答案,远方传来车子刺耳的刹车声,旋即一堆人跑了过来,为首的人是佟醒睿,佟子齐在看到他时内心一窒。 「我就知道,在海港附近安排眼线是正确的,我知道你肯定会选水路,仇莲。」佟醒睿开口,笑的很像暗夜里闻香而至的狼,他手上的枪指着佟子齐,「子齐过来,离那家伙远一点。」 「放下手上的枪!否则我杀了你弟弟。」仇莲突然开口,佟子齐被他反手一抓一拧,转眼间已经成了人质,挡在仇莲跟佟醒睿之间。 46、 「哥……」佟子齐用眼神请求他退後,仇莲的手紧锁着他的咽喉,他可以感受到指尖传来的力度。 「仇莲,你有本事现在就杀了他,在我面前。」佟醒睿完全不被其干扰,又前进了一步。 「你有观看亲生弟弟被杀的变态嗜好,我可没随便杀人的兴趣。」仇莲不屑的回道,眼神鄙视。 「我真不知道你在杀了那麽多人之後,是用哪一张脸淡定的说出〝我没有随便杀人的兴趣″这种话,仇莲,你杀的那些人,或者因为你的缘故害死的人,用一条命来还真是太便宜了,你死一百次都不足惜。」佟醒睿眯窄了双眼,枪口抵上了佟子齐的心脏,「如果我这样开枪,你也会被子弹射穿。」 佟子齐看着他,半晌,苦涩的笑了:「哥,你连我都要杀吗?」 佟醒睿似乎动摇了下,指节紧扣着板机,最後把枪对准了仇莲的脑袋。 佟子齐喉咙乾涩,老哥的意图很明显了:要他跟仇莲做一对亡命鸳鸯。 「子齐,对不起,但是在他杀了你的同时,我也会杀了他,对付这种魔头,总是需要有所牺牲,不能让这家伙继续活在世上,否则今後会死更多人,子齐,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衷。」佟醒睿一字一句像投在湖面的石子,掀起一圈圈的涟漪,佟子齐咽了口口水,脸色惨白。 仇莲跟佟醒睿相隔咫尺,两人的目光一瞬也没从对方脸上移开,彷佛世间没有别人,只剩他两。 佟子齐是他两最重要的人,但是这个不可取代的人,如今却成了他们之间拉锯的筹码,多麽讽刺。 「哥,你杀了我吧,反正没了韩芥,我本来就没打算活太久,我反而要谢谢你给我机会,让我提早去见他,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佟子齐闭上眼,仇莲的手已经紧扣到让他吸不进一丝空气,胸腔针扎似的痛。 佟醒睿表情狰狞,双目像要喷火一样狠瞪着仇莲,那人面无表情的回望他。 「子齐,对不起。」仇莲突然开口,却把他用力往前一推,砰地一声枪响,佟子齐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往前倒,他看到那人眼底的惊惶与不敢置信,他被动的伸出手,那人栽进了他怀里。 时间停止了,至少对于他而言,他听到自己崩溃尖锐的吼声:「哥!!!!!!!!!!!!」 仇嵩站在佟醒睿身後,手里的枪还冒着烟硝,目光涣散。 仇莲低唤:「你……」 仇嵩甚麽也没说,走过来,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佟醒睿的脸,脸上的表情掺杂了许许多多,甚至带着无法言喻的沉痛,让佟子齐有一瞬间产生仇嵩曾经爱过佟醒睿的错觉。 「苏菲娜死了,你也死了……」仇嵩眉睫轻眨,眼泪就这麽坠了下来,「醒睿,你涉入的太深了,为什麽不好好的当你的生意人就好,为什麽千辛万苦的想报仇……」 他站起来,瞪着仇莲:「你根本不可能杀佟子齐,说那些话,只是想刺激醒睿开枪杀你,怎麽突然有想赎罪的心了?这可不像你。」 仇莲看着他,微垂下头:「我从来没有……得到过我真正想要的东西,直到遇到子齐,其实说想跟他在一起,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他生活的世界很光明,很美好,天是蓝的……每个新的一天都是充满希望的……但是我……」 他没有把话说完,佟子齐搂着佟醒睿慢慢变冷的身体,全人脱力,失神的跪在那里,似乎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在内心用力祈求希望这是自己在做梦,这样下一秒哥哥就会从地上站起来,韩芥也会活过来。 他们会告诉他,这只是一场整人游戏,目地是为了强健他的心智,因为现在他已经变的很坚强,所以游戏结束了,他们不会再装死,他们会永远跟他在一起。 「哥哥……」佟子齐紧紧搂着那人的尸体,全身的每一个关节都在剧烈颤抖,眼泪迅速的沾湿了他跟怀里人的脸,像支流汇集成一片汪洋。 「我不要……我不要……哥哥……你起来啦……我们回家……哥哥……」 他肝肠寸断的嚎哭声被夜风撕成了碎片,断断续续,时而近忽而远。 「子齐。」仇莲蹲下来,想伸出手扶上他的肩膀,却被他用力甩开,满脸眼泪的朝他吼了一声:「为什麽是我哥哥死!!!为什麽死的不是你!!!!为什麽死的不是你啊啊啊!!!」 仇莲被定在那,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表情彷佛刚刚被人掴了一巴掌。 「原来是你们兄弟在搞鬼……耍弄天合会很有趣吗?」 韩瑾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佟子齐的听觉范围里,他听到手枪上膛声,他迷茫的抬起眼,他看到那把枪对准的是他自己。 砰地一声,他下意识垂下头用力闭眼,心想这次终于可以体会被子弹打中是甚麽感觉,等他再睁开眼睛,应该就能看到哥哥跟韩芥了吧? 当他忍不住用眼角馀光偷瞄的时候,一个背影遮住了他的视线,他看到子弹打中那人的胸、肩膀,因为厚重的血滴顺着惯性定律砸在他脸上,模糊了他眼前的世界。 当仇莲倒在地上的时候,他看见仇嵩开枪击中韩瑾,但韩瑾身边的人打中了仇嵩。 仇嵩连声音都没发出来就砰地往前倒去,子弹正中了他的太阳穴,那里有一个黑黑的洞眼。 「莲……」他看着脸朝下趴在那的人,扔下哥哥爬向他,他用力晃他,看到血迅速的向外扩散,在沙石地上留下永远无法抹灭的痕迹。 「莲。」他又推了推他,突然咧着嘴笑了起来,「莲,起来,不要装睡,我、我刚刚是开玩笑的,我没有要你去死,真的,我只是……我只是……」他赶紧抹去脸上的眼泪,拚命挤出更灿烂的笑容,「你看……你看,我没哭,我也没生气,所以你起来……不要装死……莲……」 海风轻轻拂过他濡湿的脸颊,他听着自己的声音却觉得陌生,四周静的跟死城一样,只剩他一个人,一遍一遍的,呼唤那人的名字。 47、 「好的,欢迎大家来到这里,虽然都是第一次见,但每个人都携带了自己的故事,每个都是独一无二,除了你无人能经历,无人能述说的故事,请大家不要有所顾忌,大方的跟大家分享你心中珍藏的故事,也许这个故事让你痛了一辈子,也许它让你一想到就充满了活下去的动力,今天我们聚在这里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彼此分享,互相激励。」坐在圆圈中央的男人有一头柔软的发丝,午後阳光透过窗楹在他发梢跳耀,也把他柔和的五官衬的更为明亮。 这里是H市某间民营诊所的二楼,每周三都会有这样一个聚集,与会者也许是被假释的受刑人、前帮派份子、精神病患、单亲妈妈……这些人普遍都存在轻微的反社会现象,离群索居,他们聚在这里,与大家分享他们前半段至今的人生,进而在这里找到归属感。 每次与会的人都不同,当然也会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参与,俨然成了顾定的常客,例如这个表情柔和的男人,他是这些集会的招集者,义务性的透过医院志工、各式治疗机构的宣传,让人知道有这麽一个集会的存在。 集会的名字叫『SCS』,即『Salvation comes from sharing』(救赎来自于分享)。 在每一个与会者吞吞吐吐,或泪流满面的讲完自己的故事之後,男人总会用他自己的故事做总结。 他的故事每次都一样,很多与会者一再重返,就是为了听这个故事。 这个千篇一律的故事,名字叫『莲』。 「莲是我的朋友,他是一个帅的不像话的人。」男人环伺围成圈的每个人,微笑说出第一句话。 莲是我的朋友,如果他身在一个很平凡的家庭,也许他的人生会被重新改写。 他是台湾曾经三大黑帮之一旭龙帮的太子爷,小的时候因为一起绑架案,让他的一只眼近乎全盲。 因为这个缘故,他的父亲,也就是旭龙帮主做了一个决定,把他送去内陆的少林寺学功夫,然而这个决定却改变了莲的一生。 学成归国之後的莲,继续留在帮主的身边,并被赋予了另一种任务。 他开始帮旭龙杀人,在16岁的时候。 说到这,男人弯起唇笑了:「各位16岁的时候在做甚麽呢?啃书本?跟父母闹别扭?心中存在一个暗恋对象?哈哈,我16岁的时候很努力的读书,因为我的志愿是法律系,我喜欢白纸黑字永远不会变更的法律条文,这让我感到安心。好了,回到故事里。」 开始杀人之後,莲的内心像是被硬生生分裂成两个人,一个莲把杀人当成任务,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彻底抹煞了内心的良知;另一个莲的心智年龄被迫降低,停留在16岁以前,因为那个时候他的人生还没陷入如此污秽的泥沼,那时候他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正常的『人』。 莲有一只狗,这狗是他5岁的时候被帮主透过特别通道买进来的,从此跟莲形影不离。 自从莲开始杀人之後,每天回家狗都会对他大声吠叫,因为莲身上的血腥味让狗认不出他是谁。 有一次他忍无可忍,在狗又朝他吠叫的时候朝它开枪。 莲对准了离狗几公分远的地面,只是想吓唬它,顺便纾解一下内心长久以来累积的怨气,没想到狗被枪声吓的失了准,竟然挣脱锁链跑了出去,一辆疾驰而至的大卡车当场把它碾成烂皮一张。 男人抿了抿唇,轻声低喃:「莲又变成了一个人。」 几年後,有一天帮主带了个人回来,那人的哥哥欠了旭龙一笔钱,便把自己的弟弟当作抵押。 这人名叫佟子齐,被卖进帮派让他全人盈满的恐惧,他不知道这个帮主会不会一怒之下开枪崩了自己的脑袋。 但是没有,帮主不仅没有要子齐涉入黑社会,还出钱准备栽培他出国读书,希望他学成归国後为帮里效力,成为一名帮内律师。 「佟子齐跟我一样是学法律的,我们是同班同学。」男人补充一句,脸上还是带着浅浅的笑容。 莲跟子齐因为住在一起产生了若有似无的情愫,後来发生了一些事,莲发现自己对子齐产生了好感,原因是,子齐的很多表情很像他养过的那只狗。 …… 底下传来阵阵低笑,男人无奈耸肩,继续他的故事。 …… 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子齐之後,莲内心的恐惧跟漩涡一样越来越深,他怕子齐有一天会发现自己的手其实沾满了鲜血跟人命,他怕到那时子齐会毅然决然的离开他。 这时两人的情事被帮主发现,于是莲决定带着子齐脱帮。 那天晚上又发生了一件事,间接导致了这两人故事的结局。 子齐被人绑架,莲到处都找不到他,在这当口帮主被人暗杀,旭龙帮内上下乱成一团。 莲选择留在帮内坐镇,万不得已的被推上帮主之位。 另一方面,子齐被旭龙的敌对帮派绑架,对方对莲释放他已死的假消息。 子齐没死,但是当他逃出来後却发现莲已经跟敌对帮派的公主结婚。 子齐知道现在不是跟莲相认的时候,于是离开了台湾。 男人顿了下,似乎接下来的内容让他有点挣扎:「两年後,也许是这两人缘分未尽吧,他们在台湾,重逢了。」 重逢後的他们早已跟两年前不同,莲有了妻子,甚至妻子还怀了孕。 而子齐在这段时间又遇见了一个男人,一开始因为这男人频繁的让他想到莲,後来有一天,子齐终于把隐藏在内心所有的故事,也就是他跟莲的种种,告诉了这个男人。 男人用无与伦比的耐心开导他、爱他,把他从过往里拯救出来。 子齐跟男人走在了一起,原本故事结束在这里就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了,但男人死了,是被他人所杀。 当所有的线索指出凶手可能是莲的时候,子齐发现内心对这个人只剩下了恨。 他决定要跟莲同归于尽,替男人报仇,但是莲却说:『我没有杀他。』 这句话让子齐大大的动摇,他才发现,原来在潜意识里,他还想相信他。 相信会带来甚麽?相信一个人意味着甚麽?意味着你必须跟整个世界对抗。 子齐相信莲,而莲,一直深爱着子齐。 于是最後的最後,莲帮子齐挡了五枪,一枪胸口,两枪肩膀,一枪腹部。 男人指着身体的这些部位,眼底有泪液在流淌:「如果死亡,会让一个人被永远明晰的刻印在另一个人的记忆里,莲打的就是这个算盘。」 室内一片寂静,有人小声的吸了吸鼻子。 「在死亡面前,你的出生如何卑微过去如何风光甚至未来会有甚麽成就都不重要,死亡,让这个世界变得公平。」男人抹过眼角,抬眼,有光芒从里面迸射出来,那是一种看透甚麽的清晰睿智,那是一种被极深的伤痕刻印过後留下的智慧勋章。 「莲用他的生命,教会了子齐一件事:珍惜每一天,珍惜每一个呼吸,珍惜每一个与你擦肩而过对你微笑的人、珍惜每一个曾经对你露出善意的人,他们本来并不需要这样,但是因为爱,他们对你做了十分特别的事,他们,在你生命里留下了痕迹。」 男人朝大家微微颌首,故事结束了。 「子齐,今天辛苦你了。」 离开房间後,一个志工走过来拍拍他,佟子齐摇了摇头。 他每周都会来两次,告诉大家这个故事,他并不怕一直讲同样的故事会让人觉得烦,他把这个当成後半生必须还的债。 很多人爱过他,所以他必须努力生活,把更多正向的能量带给周遭的人,这是他必须还的债,是他人生的意义跟使命。 他希望更多人听到这个故事,藉着这个故事认识莲,他不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让这人被遗忘。 虽然莲早已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上,这辈子都抹不去消不掉。 离开诊所大门,头顶是蔚蓝晴空,一片云都没有。 「结束了?」一个男人走过来,似乎一直站在某处等他。 「嗯。」佟子齐靠过去,手插进了男人的外套口袋,「奇怪,怎麽出太阳了还这麽冷啊?」 「又有一场冷锋袭来罗,今晚把厚被拿出来盖吧,」仇莲瞥了他一眼,「怎麽,刚刚又在故事里把我『讲死』了?」 「哈哈。」佟子齐笑了,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因为中那麽多枪还死不了的,全世界就你一个啦,我故事里的『莲』是个正常人,才不像你那麽夸张。」 仇莲无语问苍天。这家伙每周两次的集会都要表情悲戚的讲他『死掉』的故事,究竟是把他这个故事真正的主角放在哪啊? 「冷死了冷死了。」佟子齐呵出一口白雾,仇莲见状把外套打开,将他紧紧囚禁在胸前:「好了安静点,这样温暖了吧?回家回家,我刚刚站在这里等你快半小时,我也很冷好不好。」 佟子齐笑弯了眼,半晌後才艰难的开口:「这样不太好走路呢,莲。」 「你为什麽就那麽罗嗦,这样不行那样不行的,你究竟要怎样?」仇莲一个头两个大。 「我要你一直陪我到人生的尽头,不准比我早死,一秒钟都不行,我们要同时咽下最後一口气。」 仇莲望着胸前那人的後脑勺,唇角歪了歪:「我怎麽可能知道你哪一秒咽气?这麽精准的要求谁办的到啊?说你龟毛果然不是言过其实。」 他两持续不断的争论笑骂声在冬日的阳光下向天空飘散,远方是这个城市车水马龙的热络喧嚣,再远一点是城市边郊青葱翠绿的山群,再远一点可以看到冲刷沿岸的蔚蓝大海,海天一线,远处深蓝如墨的海线连着天空尽头淡色的蓝,无法分割,纠缠牵扯,就像他们之间的爱。 会一直绵延缠绕到很远,很远的以後。 ——第二部·极道之登封少林武学院·完—— 番外:『五年须臾』(一) 走了几步,他确定有人跟踪,那人维持着跟他几步之遥的位置,亦步亦趋的跟着。 他继续往前走,反正也没甚麽,这人每天都跟着他,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行踪被暴露,但是一点也不在意的继续跟踪他,他去哪里那人就跟到哪,步履轻悄,像只优雅的猫,不打扰他,甚至不过来跟他攀谈,只是跟着他。 他自己也有事要忙,他在找一个人,有了一点线索,他知道那人每天都会站在溪边望着湍急的溪流,他的任务就是说服那人跟他回去,这是个艰钜的任务,他知道那人不会轻易点头,也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所以现在的他真的没空理那只跟踪自己的『猫』,就随它去吧,只要不阻碍他的工作就行了。 来到溪边,果不其然,他一眼就看到那人坐在岸边上,表情木然的望着溪水,他走过去。 「嗨,晚上好。」他主动打招呼。 「你今天也来了。」那人看了他身後的家伙一眼,笑道,「那家伙也跟来了。」 「我不认识他,这几天一直跟着我,反正也不碍事,就让他跟着。」他回道,在这人身边坐下,学他望着溪水,「我说,你要在这里待多久?冬天的时候这里可是很冷的喔,跟我回去吧。」 那人摇了摇头:「我在这里挺好的,想游泳的时候就脱光衣服跳进水里,冷了就躺在岸边晒太阳,我想待在这里。」 「那我也跟你待在这里好了,有我陪你,不是更好吗?否则如果你无聊的时候想找人说话可怎麽办呢?」 「你每天晚上都来陪我就挺好,子齐,你不属于这里,回去吧。」韩芥笑了,那双眼睛似乎有水波荡漾,波光熠熠,像无底的深潭。 他看着男人几秒,摇了摇头:「不行啊,你不回去我一个人睡不着啊,我想你抱着我睡。」 韩芥指了指跟他两隔了几公尺距离远的家伙:「让他抱着你睡,不行嘛?」 佟子齐看了那家伙一眼,又摇了摇头:「不行啊,他是陌生人,我又不认识他。」 「你不认识他,他怎麽可能一直跟着你?」韩芥懵了。 「谁知道,说不定他想抢我钱呢,每天都跟着我,鬼鬼祟祟。」佟子齐不以为然。 突然有一丝阳光透进这个阴暗的河堤,韩芥躺了下来,叹了口气:「日出罗,我要睡了,子齐再见。」 看看时间也不早了,他起身,朝已经开始打呼的男人挥挥手:「明天见罗,韩芥。」 他才刚离开河堤,那个人又跟了上来,站在他左侧,跟他并肩而行。 他停下脚步,那人也停下脚步,怕会超过他似的,小心翼翼。 他牙一咬,迈开步伐往前跑,那人果然追了上来,他甚至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 「你、」佟子齐跑的气喘吁吁,忍不住开骂,「你到底是谁啊!每天跟着我究竟想干嘛!?」 那人蠕动唇瓣,琉璃般盈亮亮的双瞳里倒映的正是他生气的脸。 「我是谁?」那人的声音变的模糊不清,「子齐,你忘记我了吗?」 他睁开眼睛,叹了口气,从床上坐起来。 他很想缩在暖暖的被窝里睡觉,现在外面的温度比室温低了十几度,出门变成一件万分痛苦的事。 但他必须完成他的任务,如果他偷懒,韩芥就不会跟他回来了。 他必须很有耐性,用持之以恒无与伦比的耐性跟毅力打动韩芥。 「子齐,加油!」他拍了拍自己的脸,离开被窝走出去,穿上晾在门边的长外套,把瘦削的身子紧紧裹在温暖的毛绒内衬里,换上运动鞋,推开门走了出去。 离开家没走几步,那个跟踪狂又来了,佟子齐已经懒的理他,自顾自走自己的路,长若无尽的路两头都是黑暗,但他知道自己要往哪里走,每天都走同样的路,他已经熟悉到不行,闭着眼都能走到。 今天河堤边还是阴暗无光,韩芥穿着一件爱斯基摩风衣,盘腿坐在河岸上,身旁摆了一盏煤油灯,他就着煤灯一页一页翻着书,佟子齐看他在看『泰戈尔诗集』,坐在他身边没敢吵他。 「因着大地的泪水,使她的微笑常开不谢。」韩芥阖上书本,吐了口气,「是不是一个人因思念落下的泪水,总会成为另一个人赖以维生的养分呢?」 「那你不用担心没有赖以维生的养分,因为我每天都会想你,有时候还会想到哭呢。」佟子齐笑了,探过手来握住他。 韩芥也微笑望着他,然後他幽幽叹了口气,望着高远穹苍:「子齐,我在这里已经没有家了,但你有,不要再来了,否则你会回不去,知道吗?」 他没说话,红着眼摇了摇头,挤出三个字:「做不到。」 韩芥,忘记你,我做不到,对不起。 『五年须臾』(二) 本来他想待久一点,没想到下起了雨,只好提前挥别韩芥往回走,走的很远了,还频频回头望。 天气冷了,韩芥一个人在河堤边会不会感冒?如果河水涨潮把他卷走怎麽办? 他一步三回头,那个河堤在他的视线里越来越小,包括韩芥不断朝他挥手的身影。 其实他想留在那,他不在乎风吹日晒,他不在乎被河水卷走,他也不在乎那里一到晚上就暗的伸手不见五指,只要紧紧握着韩芥的手,到哪里都是明亮的春天。 「乾脆回去吧。」他喃喃自语,就骗韩芥说天色太暗,他找不到回家的路,硬要留在河堤边。 韩芥应该会同意吧。 打定主意,他旋转脚跟,一只手扯住了他,是那个跟踪狂。 他胸中一把怒火烧了起来,使劲想甩掉他:「放手放手!!不要抓我!」 「你想回去对不对?现在下雨,等下河水涨潮你会被冲走的。」那人冷静的分析情势,手抓的死紧。 佟子齐内心一怔,那韩芥岂不是会被卷走吗? 「放开我!!我要回去找他!!」他用力挣扎,汗水跟雨水混杂着在脸上流下一道道痕渍。 「子齐!韩芥已经不在那里了!!你也知道他不在!现在回去,被卷走的会是你!」那人终于来了脾气,也调高声音朝他吼。 「你这混蛋胡说八道甚麽!!韩芥怎麽可能离开!」他用尽全力嘶吼,脑子因为缺氧略微晕眩。 韩芥不可能离开,因为韩芥没有地方可以去。 他找了他好久,终于在那个河堤边找到他,还好找到了,本来那天,他是去那个河堤边自杀的,他望着滚滚河水,心想只要假装脚滑,确保滑跤时头撞在沿岸的石头上,这样一切就结束了。 他想的很入神,这时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喂,你站的离河水那麽近很危险喔。』 转头,韩芥好端端的盘腿坐在他身侧的草地上,脸上的笑容非常温暖。 『……你去哪里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他开口,尽量忍住眼眶里摇晃的泪水。 他原本想用笑容迎接他的,真该死。 『我一直在你身边啊,只是我觉得不出现比较好,子齐你也有自己的生活不是吗?』 『我……我找了你好久耶,你怎麽那麽狠心?故意躲起来让我找不着,然後在暗处笑我对不对?』 韩芥看他真的动怒了,叹了口气,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你过来才对吧!为什麽是我过去?』他还在气头上,下巴抬的很高。 『我不能离开这里啊。』韩芥无辜的耸了耸肩,佟子齐这才看到韩芥脚踝上套着一副锁链,锁链的尽头连着河堤後面的那片黑暗。 『你被锁在这里,谁干的?』佟子齐早忘了上一秒还在生气,腾地扑向他。 『杀我的人,他不仅杀了我,还囚禁了我的灵魂。』韩芥指着黑暗尽头,那里突然变成一面镜子,镜子里印着一个男人的侧脸,面容坚毅冷峻,身材中等,手臂上青筋交错,肌肉发达,看起来就是个狠角色。 『这人是个职业杀手,朋友都叫他乱福,真名不详。』韩芥晃了晃脚上的链子,『只要他一天不死,我就无法离开这里。』 『我要杀了他!!!!!我会杀了他!!!!韩芥,然後你就跟我回去,好嘛?!』他抓住他用力摇晃,全身在憎恨中不受控制的发抖。 『子齐,总想着复仇会让你的人生被毁掉,想想你哥,不要跟他走上同一条路,只要你有时候想起我,这样就够了,明天,你不要再来了,这里不适合你,空气潮湿,天空阴暗。』韩芥指了指总是乌云密布的天。 佟子齐用力摇头,声音在嘶吼中破碎:「我要去哪里是我的自由!我明天还会来!我会带你离开这里,一定!相信我,等我,我还会来的!」 那天以後,他每天都要走一大段路来到河堤边,韩芥无法离开那里,所以每次来都能看到他。 只要一想到韩芥就在他可以触及的地方,内心就会涌上一股无法言述的平静。 他对那个杀了韩芥的人恨之入骨,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把每一块尸体都绑上石头沉入深海,让鱼虾吃他的肉啃他的骨。 但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人谈何容易,他只知道那人小名叫乱福,还看过他模糊的侧脸,都不太可能成为有力的搜寻线索。 他很痛苦,想早点帮韩芥报仇但却寻找无果,另一方面,他却偷偷的庆幸着,韩芥被绑在那里,被困在那里,所以只要他想见他,就能找到他。 有一天当他再来河堤边时,发现韩芥脚踝上的锁链不见了,他扯着他左看右看,真的不见了! 『锁链呢?』他问道。 『那人死了,锁链当然就消失罗。』韩芥稀松平常的解释。 『真的?怎麽会!我并没有……』 『子齐,谢谢你帮我报了仇。』 『我没、我并没有杀那家伙啊?』连人都找不到,怎麽杀? 『子齐,是你帮我报的仇,你怎麽忘了?』韩芥弯起唇角微笑,指了指他身後,『应该说,是那家伙帮我报了仇。』 佟子齐回头,纳闷的望着一个伫立在阴影里,轮廓模糊的人:『他是谁?』 『你忘了?』韩芥笑起来,『听好啦,他的名字叫--』 『你说甚麽?听不清楚啊,打雷了,你声音大一点啊。』 …… …… 「就算你帮韩芥报了仇,我还是不认识你,放开我!再晚一点韩芥真的会被浪卷走!!!」 无论如何都挣不开这家伙的箝制,佟子齐急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子齐!!!!看着我!!!!!」 那人的吼声像平地一声雷,一瞬间,大雨,前後两端都是黑暗的马路,还有通往河堤的小径,都消失了。 『五年须臾』(三) 佟子齐迷惘的检视周身,这是一间荒废的工厂,他认得这里,离他住的地方很近,每天回家都会经过,似乎原本制作塑料制品,停产很久,大型机器都蒙上了厚厚的灰,迟迟没有拆除。 「莲……?」他莫名其妙的望着眼前的男人,完全不明白发生了甚麽事,他不是应该在被窝里好好的睡着觉吗? 「子齐,你被诊断出……是梦游症患者。」仇莲放开他,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衫,似乎是匆忙间追出来的。 梦游症顾名思义是入睡之後做的活动。梦游症患者从表面上看起来跟平常无异,他们在入睡後从床上起来,或许做跟平常一样的事,或做一些他从未做过的事,不论如何,在这期间如果有人跟他们攀谈,他们甚至能简单的应对回答,所以很多梦游症患者一开始没有被诊断出来,因为他们在梦游的时候跟醒着没多大差别。 关于梦游症的案例多的不胜枚举,各权威也有自己的独门治疗方式,有的崇尚药物治疗,有的建议从心理层面下手,因为梦游症的发病,通常都跟潜意识隐藏的压力有关。 内心深处最深的渴望无法达成,所以他们在睡着後脑皮质仍持续活跃,甚至驱动他们在睡着的状态下起身活动。 因为梦游症患者在醒来後不会记得他们在梦游时做过甚麽,这也成为梦游症的隐忧。 「梦游症……我?」跟仇莲并肩往回家的路上走时,佟子齐还像做梦一样低喃,「怎麽可能……我又没有甚麽隐藏的压力。」 仇莲没搭腔,其实他不止一次想把子齐梦游时说的话、做的事录影下来,播给他看,听医生说这是一种叫做『厌恶治疗』的方法,透过让梦游患者知道他们确实做过的行为,把他们强制从幻觉中打醒。 只是这样的方法也可能造成反效果,让患者隐藏的压力加重,进而让病情加深。 他们回到住处,仇莲看他回自己房间并确实的躺上床,准备关灯时又被叫住:「莲。」 「甚麽?」 「我已经这样……多长时间了?」 大概半年。「不长,怎麽了?」 「你每次都……跟在我後面吗?」 「……」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别说这些了,好好睡觉,养足精神才有痊愈的可能。」仇莲淡淡回道,关了房间的灯。 他跟子齐现在算是同居状态,他们同居了快满一年,住在一个两房一厅的小套房。 离开旭龙,以及过去那些熟悉的人事物,他发现生活可以过的很简单。 现在他白天在一家餐厅打工,其实也不是需要钱,只是不喜欢闲下来的感觉。 子齐去附近的大学旁听\法学系的课,准备报考公职,将来说不定能在政府机关上班。 下午结束打工,他走去子齐的学校接他,两人在附近的餐厅解决晚餐,散步回家,可能还会去公园跑跑步,打打球,假日就上街看场电影,或看看美术展。 他们住在一起,但是分两间房;他们一起上街,但仅止于在过马路时牵牵手。 他们不接吻,没有身体上的接触,他们不是情侣,只是住在一起彼此照应的朋友。 他对子齐能够接受自己到这个地步已经心存感激,原本他们并不是住在一起。 初到这个城市开始新生活的时候,他们住在不同的公寓,他住在离现在打工的餐厅比较近的公寓,而子齐跟另一个正在准备法律特考的人分租一个套房,也就是现在他们住的地方。 不住在一起的原因是因为子齐会怕他,虽然不想承认,子齐会在他接近的时候下意识收紧肩膀。 如果他不是练武的,如果他不是那麽敏锐,绝不会察觉到子齐那细微的抗拒。 但他偏偏一清二楚的感觉到子齐内心的恐惧。 于是他帮子齐找到了住处之後自己又找了一个走路几十分钟距离的住屋,尘埃落定之後才把事情告诉子齐。 那人用一副错愕的表情看着他,仇莲一瞬间也愣住了。 难道自己做错了?难道子齐想跟他住? 话还没问出口,子齐弯起唇角笑了:『谢谢。』 谢甚麽?谢谢他帮他找房子?还是谢谢他没有逼他跟他一块住? 仇莲在自己的思绪里转不出来,错过了询问的时机。 之後他也没有问的勇气,如果亲耳听到子齐说出厌恶他的话语,打击肯定会更大。 于是之後两个月日子就这麽飞逝而过,跟子齐合租的那个人考上法官被调到别市去,房间空了出来,子齐告诉他的时候,他直觉以为他要他帮忙找房客,于是提议登报。 说出这句话後,子齐睁着眼看了他几秒,旋即垂下头,笑着跟他道谢,然後转身要走。 『不然,我过去住怎麽样?不仅可以分担房租,还可以彼此照应。』这句话突然就从嘴里冲了出来,他努力假装一切是顺理成章,无比自然。 子齐转过来,眼底湿润润的,他两就这麽面对面站着,谁也没动。 佟子齐搔了搔手背,单薄的身子根本撑不起身上那件薄衬衫:「我,我本来以为自己被你讨厌了……」 他没有让那人说出更多撩拨心弦的话就跑上去紧紧抱住他。 反正他的心很早以前就只会为了他的一句话而悲而喜。 他们开始了同居的生活,子齐在面对他的时候很坦然,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朋友,虽然在他不小心越界触碰他的时候还是会瑟瑟发抖,但至少,表面上,子齐已经接纳了他。 『五年须臾』(四) 住在一起之後日子并没有改变多少,他们固定的活动地点是客厅,看电视看书打游戏都在那里,如果想要清静一点的环境念书,子齐会回房关上门,只要他关上门,仇连通常不会因为什麽事去敲门。 子齐常跟他讲学校发生的趣事,莲也会分享打工时遇到的趣事,他们在这个城市也拥有一些共同的朋友,大家都知道他们是室友,但没有怀疑他们有甚麽,因为他们就像两个单纯的好朋友,没有一点让人猫腻的空间。 直到某一天仇莲发现事情不对劲,他在凌晨三点的时候听到子齐房里突然传出细微声响,不像起来倒水喝,不像睡不着打开电脑上网消磨时间,不像无聊起来找书看……反倒有点像『漫无目的的在房间里兜圈子走路』的那种脚步声,之後,每天晚上三点都会准时响起。 一开始他不明白子齐怎麽每天凌晨爬起来『运动』,也不打扰他,但肯定会被声音弄醒。 一个月後某一天事情又有了变化,他听到子齐打开房门,走到客厅,似乎在找甚麽,一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响。 「子齐,你在找甚麽?要我帮忙吗……」他打开门,声音嘎然止住。 才十几坪大的小客厅没半个身影,大门是开着的,子齐出去了? 这个时间点?凌晨三点?是去买宵夜? 但是印象中的佟子齐有胃胀气的隐疾,晚上10点後绝对滴水不进。 他愣了一下,还是决定跟出去,内心升起一股沉郁不安的情绪。 子齐该不会……在外面有男人吧?虽然他两住在一起,但其实也算各过各的,不会刻意过问彼此的生活跟交友圈。 在奔出家门的时候,他心脏狂跳,不断在内心告诫自己,不能心急、不要焦躁,如果又跟之前韩芥的事件一样,在子齐内心留下难以磨灭的伤痕,这次肯定会彻底的失去这个人。 但是如果……亲眼撞见子齐跟谁挽着手走在街上,他真的不知道这次自己又会做甚麽,想着他眼眶一阵刺痛,颓然收住脚,失魂落魄的站在那。 有说话的声音断续飘进耳里,他猛地转过头,是从住家旁边的废弃工厂传出来的。 他挪动脚步,在不发出一点声音的情况下接近,离工厂的窗子只有几步时,他听到子齐的声音。 「我找你好久,这段时间你都躲起来,等着看我笑话对不对?你怎麽那麽狠心啊?」 子齐跟谁在一起?仇莲心一窒,只听子齐又道:「韩芥!」 韩芥?怎麽可能?!他贴着工厂的铁皮墙,目光在空旷的工厂里搜寻。 佟子齐一个人站在工厂积灰的角落,旁边是一坐生锈的配装台,他说完了话一个人躺上去,偏着头,时笑时点头,似乎正跟某个看不见的人聊的很开心。 仇莲愣在那,偌大的工厂里飘荡着子齐孤单的声音,他脸上带着久别重逢的兴奋笑容,月光透过破窗筛了一小束在他脸上,荧荧发光,他不断喊着韩芥的名字,像一个尽责的舞台演员,对着空气演着一场精彩十足的戏码,只是台下没有观众,那束月光成了唯一的舞台灯,还有鬼魅般的空洞回音。 子齐一个人在那说了几十分钟的话,终于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朝空气挥了挥手:「我明天还会再来的,晚安,韩芥。」 仇莲隐在阴影里等候,佟子齐一个人走出来,脚步轻快的回到家,进房间,关上门,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第二天子齐准时在七点半起床,去厨房准备两人的早餐,在八点离开家去大学。 仇莲在打工的时候心神不宁,竟然犯了两个致命的错误,店长好声好气让他请假回去休息,他俊帅的外表俨然成了餐厅的活招牌,连老板跟他说话的时候都礼貌的过分。 如果让老板知道他过去23年的人生都在『做甚麽』,说不定趴下去给他舔鞋都有可能。 他回到住处在客厅走来走去,又在脑袋里来回想了好几遍,越想越觉得昨晚看到的景象不寻常,他觉得有必要跟子齐做进一步确认。 那天他破天荒买了一桌外卖,子齐回来後两人愉快的对坐吃饭,他趁气氛不错开口询问:「你昨晚睡的还好吗?」 佟子齐点头,又塞了一口牛肉卷饼,吃的咂咂有味。 他于是确定子齐对昨晚发生的事没有记忆,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接下来每晚他都跟踪他,那人就像调好了闹钟一样,每天三点准时起床,先在房间漫无目的的走几圈,接着推开家门走出去,目的地总是住屋隔壁那家废弃工厂。 他躲在暗处把这一切录影下来,带去给一个脑科权威,对方诊断出佟子齐患的是梦游症,还对他面授机宜,说梦游时的行为大多是内心潜意识的渴望,经年累月的压抑导致患者发病,可以倾听患者梦游时说了甚麽,进而找到发病的原因。 这段话几乎把他打进了地狱深渊,回家时钥匙还插在门上,他忍不住蹲在门口啜泣起来。 他无法满足子齐潜意识的渴望,他无法让韩芥活过来。 『五年须臾』(五) 这是不是代表子齐这辈子都会像个游魂一样,徘徊在真实与虚幻的边缘,永远都无法痊愈? 而他,不论陪在子齐身边多久,永远都无法取代那个已死之人的地位吗? 活人跟死人打果然是没有胜算的,第一次,从内心深处涌出巨大的无力与不甘心。 他只是故意忽略,但并不是不知道,韩芥如果当初没死,子齐肯定会跟他过一辈子。 佟子齐就是这样一个人,从来只有别人抛弃他,他绝不会主动抛弃人。 而他自己,早已错过了这个人,也许两年前那个阴错阳差的错过,错过的不止是时间…… 知道了子齐的病情之後,因为怕那人深夜出门会遇上危险,他都随侍身侧俨然一个贴身保镳。 令他错愕的是,有一天子齐走着走着竟突然转过头怒瞪他:「你每晚跟着我究竟要做甚麽?!」 那一瞬间他以为他醒了,因为那人的双眼牢牢的定在他脸上,肩膀都耸了起来。 现实生活中的子齐不可能对他吼叫,那人总是客客气气的笑着说谢谢你莲,或不好意思啊莲又给你添麻烦了……子齐一方面怕他,一方面又不能失去他。 在那个失去一切的晚上,仇嵩死了、佟醒睿死了、在他身中五枪的时候也以为这辈子玩完了,还想说不定到了天堂还能痛扁韩芥一顿,跟老头子叙叙旧,如果动物有灵魂的话,他也想见见小东东。 他没有料到的是,清道夫部队竟然在之後赶来,灭掉了天合剩下的人。 听子齐说是冬槐把身受重伤的自己弄上了一艘民船,教了子齐简易的开船方法之後,就跟他们挥手道别:『子齐,就这样往前开,不要停,帮主命很硬死不了的,你们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吧,剩下的烂摊就由我们来收就好……』说着竟邪邪一笑,『帮我们转达帮主,清道夫部队救了他一命,所以我们四人也向他〝索取″了一件等值的〝报酬″,就这样告诉他吧。』 看着冬槐在岸边潇洒的挥手,佟子齐紧紧抱着昏迷不醒的仇莲,船在海上飘荡,几天後飘到了琉球。 他们在琉球停留一段时间之後,才回到台湾,打听之下发现旭龙已经被旗下一个堂口的老大接管,只是帮内一团混乱,天合也是,很多小堂口各自为政,街上的骚动跟干架事件频传,似乎还会乱一阵子。 清道夫部队正式解散,後来仇莲间接连络到夏藻了解了之後的情况,清道夫那四个竟然住在了一起!这简直是可媲美末世的诡异预言,这几个人身怀绝技,或说杀人的绝技,平常各有各的主见价值观,要他们四个凑在一个屋檐下,配合彼此的作息而生活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 仇莲突然想到那时冬槐告诉子齐,关于〝等值报酬″的事,其实他对于冬槐拿走了甚麽一点也不感兴趣,钱他不在乎,够用就好,现在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东西已经在他的身边了,虽然短时间内可能不能跟子齐恢复成过去的那种关系,但至少子齐在他眼皮底下生活着,他看的到他,这就足够。 人在江湖的时候总说一切身不由己,其实人总有权利选择想过甚麽样的生活,想成为甚麽样的人,只要决心足够,这个世界到处都是柳暗花明。 他从一个大帮的帮主,成为一个端盘子的服务生,子齐常问他难道不会觉得很憋屈吗?过去是人家看他脸色办事,现在轮到他看人家脸色做事。 他笑说其实没变呐,现在还是别人看他脸色吃饭啊,子齐笑着说你这流氓,难得你老板没把你炒了。 其实他没说出口的是,过去跟现在其实存在着一个巨大的改变,那就是过去的他没有他陪在身边。 失而复得,千金不换。 他知道那天晚上失去了一切的子齐其实是出于孤单所以抱着他整晚,不论是谁,那时躺在子齐脚边,都会被他当成救命稻草。 子齐选择跟他来到新的城市,选择跟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只因为他是子齐在世上仅剩的唯一。 现在的他可能比当初韩芥追子齐的时候更加困难,但他没有选择的馀地,只能待在子齐身边,当一个人畜无害的〝好朋友″。 所以那晚当他看着一直对他礼遇有加的子齐朝他大吼,内心竟然反常的感到轻松。 子齐吼完没管他回了甚麽,迳自往前走,进到废弃工厂,躺在惯常的配装台上。 他躲在暗处,听着子齐〝跟韩芥″的交谈,忍受心爱的人每晚都在虚幻的世界跟情人〝幽会″。 但是这一次,他听到子齐说了两个字〝乱福″。 子齐一直反覆提到这个名字,还说一定会杀了乱福帮韩芥报仇。 他听着突然有了主意。他知道该怎麽帮子齐治愈梦游症,让他回到现实的生活中了。 『五年须臾』(六) 「帮主?」 接电话的是夏藻,听完仇莲的委托之後沉默了。 「我知道清道已经夫解散,现在不做暗杀工作了,我只是要你帮我调查个人。」仇莲道。 他知道夏藻不会拒绝他,这也是他直接找上这人的原因,虽然利用别人对自己的死忠非常卑鄙,这事若不是牵扯上子齐,他绝不会打这通电话。 他给夏藻的线索非常概略模糊,他要他帮自己找一个叫做乱福的杀手。 一个星期後接到电话,听完夏藻的汇报後他沉默了。 原本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情调查,没想到真有个叫乱福的杀手,但这事怎麽想都不可能,跟子齐对话的韩芥只是子齐内心虚构出来的人物,为什麽会说出一个现实世界中真实存在的人物姓名呢? 韩芥……难道你真的…… 仇莲看着窗外蓝的刺眼的晴空,没想到金盆洗手这麽久还是必须重操旧业。 他透过夏藻收集了一些基本装备,夏藻看着他道:「帮主,你不是没在干了吗?」 「最後一次了。」仇莲望着他,「你呢?最近过的怎样?」 「做小本生意,帮游戏软体写程式开发新武器,现在只在游戏里杀人。」夏藻说着,重度灼伤的脸上竟透着淡淡光彩,「我们四个现在有了孩子,大家说好洗掉过去那些江湖气息,要把孩子好好带大。」 仇莲惊讶:「养孩子?你们四个?这真是非常……出人意料,你们哪一个娶了老婆?」 「没,我们四个都是王老五。」夏藻笑了。 「那孩子哪来的?领养的?」仇莲懵了,「怎麽不养养小狗就好?养小孩多麻烦。」 夏藻面对仇莲的时候就像个小孩子,讷讷道:「领养的,是蕨的主意,他说养个小孩会让我们几个大老粗变的细致一点。」 仇莲笑着拍拍他,起身走出餐厅。 夏藻望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帮主,我们会好好把小帮主养大的。」 仇莲在夏藻提供的地点闲晃了一段时间,终于在某间夜店堵到那家伙。 韩芥是被先奸後杀,做案者肯定不是『直』的,当他在同志酒吧里瞄到那个叫乱福的家伙时,笑着挨过身去搭讪。 他必须确定这个乱福是杀了韩芥的那个乱福,如果只是撞名那就糗了,毕竟子齐梦游时道出来的讯息不能当作真正的线索来看。 从仇莲有目地的出现在那间同志酒吧,就被很多来泡吧的同看上,他的五官精致,眉目俊秀,看起来像同志里的0,但是说话的气势又完全像个1,于是很多人在内心给他画上了by(即0.5)的马克。 只是这个高傲的美人每天晚上来泡吧,却从不跟任何人出场,似乎也不是来寻找one night stand,顾盼流转,似乎在寻找甚麽。 当乱福看到仇莲主动找上自己时,内心不是没有防范,自古就说美人多心计,而他也颇有自知之明,知道像他这种外貌跟身家条件,绝不会有这种绝色美人送上门来。 「我想找个人陪我出游,需要过夜一晚,本来有人陪我的,但是……也可以说我是为了气他。」仇莲抿着唇笑,特意让酒沾在唇上,让他的两片淡色唇瓣闪着光泽,诱人犯罪。 乱福口水差点流出来了,小美人的小心思让他心痒难搔,原来小美人跟男友吵架了想找人排解寂寞呢。 这一来就可以解释小美人为什麽会看上自己,而他也只想找个刺激爽一爽,没想当真,于是两人一拍即合。 仇莲回到家跟子齐说要去一趟东部,说是打工地方的一个同事失恋,他去陪陪对方顺便开导一下。 子齐愣了下,旋即笑着说路上小心,然後回自己房里,仇莲看着阖上的门觉得有点不忍心,就算只有一个晚上,他也不想让子齐孤单一个人。 牙一咬,他离开公寓,去到夏藻给他的地址取了四把枪。 他跟乱福早上八点出发,路上停停走走,完全像个游山玩水的观光客,他还带乱福去看了一场地下搏击赛,甚至怂恿那个人上去打一场,然後他也褪去外衣上场,乱福愣住,没想到小美人准备跟自己打。 仇莲让了他两手,顺便试试他的身手,内心惦量这家伙的攻击速度多快,通常从肌肉发达处可以观察出一个人惯用的肢体跟攻击方向。 他在十招内把这家伙打趴在地,却在即将勒断那家伙脖子时凑近他耳边低喃一句:「杀他的感觉如何?」 「蛤?!」虽然听的很清楚,但是乱福一头雾水,眉宇紧皱,没想到小美人褪去外衣手臂上都是肌肉,力道出奇的大,他这一场可丢大脸了。 「韩芥,你认识吧?」仇莲看着他倏然瞠大的瞳孔里倒映着自己微笑的脸,内心叮了一声。 找到了。 『五年须臾』(七) 乱福想给他一个膝击,无奈不只上半身,下半身也被仇莲用十字固定法紧紧钳住,挣扎无果只得迸出几个字:「我不懂你在说甚麽……」 「你明明听的很清楚不是吗?」仇莲狞笑起来,嘴一张咬住他的耳朵,乱福一阵惨叫,血瞬间染红了他的颈部。 「放开我!!!!放开我!!!!!」乱福喊的嗓子都哑了,观众席一阵阵沸腾,人们来地下搏击场除了赌博,就是来看真实的杀人场景,画面越血腥暴乱他们越亢奋,个个跟野兽一样用力敲打栅栏。 仇莲呸了声,吐了半只耳朵在地上,双手用力抡起他的衣领,强逼他面对自己:「你杀韩芥的时候,他有求救吗?你听吗?你饶过他了吗?你有想过杀了他,会害另一个人差点活不下去吗?!」 想到子齐躺在废弃工厂里时脸上的笑容,想到子齐绝望的说没有韩芥自己也不打算活下去,想到子齐对他总是客客气气,却常常露出寂寞的表情……仇莲的眼眶红了一圈,他一拳打在乱福心窝处,那人口吐白沫,瘫在那不动了。 仇莲放开他站起来,观众沸腾了,主持人奔过来探他鼻息,发现还有一口气,遂举起仇莲的手欢呼,仇莲用没有人听到的声音低喃:「事情还没结束呢,还没……」 当晚仇莲穿着夜行衣潜进乱福待的医院,捂住他的嘴,用匕首片下他的肉,那人双眼翻白,不住抽搐,血肉被仇莲的刀子割的到处都是。 清晨五点护士巡床时看到惨死的乱福,凄厉的尖叫把宁静的气氛用力撕开。 仇莲回到家,换了衣服又洗个澡,跑去子齐的大学等他,晚上两人去附近的快餐店吃饭。 「阳明山好玩吗?你那同事还好吧?」子齐担心的问道,把碗里的红烧肉夹给他,「这肉好腻,你吃。」 仇莲笑着吃了,子齐总喜欢用这种方式变相的给自己添菜,不是用吃不下,就是用不合胃口等等理由,总是把碗里的好菜丢给他。 他不止一次告诉子齐他不是那种吃惯山珍海味的少爷,但子齐给他夹菜似乎成了习惯。 看来在子齐眼里,对他曾经是帮主的印象还是根深蒂固。 吃完两人在附近公园散步,走着仇莲停下脚步,佟子齐转过头看他:「莲?」 「杀韩芥的那个人名叫乱福,清道夫部队已经把他处理掉了。」仇莲站在树下,半边轮廓隐在阴影里,月光沾在他的睫毛顶端,衬着他的肌肤光滑皎洁。 佟子齐愣在那,许久说不出一句话。 「我告诉你这件事,只是希望你知道,别想太多,改天我们一起去韩芥的坟前上个香。」仇莲慢慢往前走,佟子齐还是站在那里没跟上来,他内心也有点乱,没有停下来,迳自回到住处,关上房门,却对外面的动向分外注意。 一个小时後听到开门声,子齐回来了,他终于放了心,本想再过半小时就出门找人,出乎意料的,他听到敲门声。 子齐从不来敲他的门,仇莲迅速的打开门,子齐局促的站在那:「问你件事,行吗?」 他点了点头:「去客厅说?」 佟子齐却走了进来,坐在他床上。仇莲这会儿真有种彗星撞地球的错觉,子齐从不进他房间,他怀疑自己在做梦。 「你是怎麽查到……杀韩芥的那个人……」 「是韩芥托梦告诉我的,你信吗?」仇莲道,其实也不全然是谎言,若不是子齐梦游时提供了线索,他也无从找起。 佟子齐的目光一窒,望着他良久,像要读出这句话的可信度有多少,半晌後垂着头叹道:「是吗……他出现在你梦里,但却从来不出现在我的梦里……」 仇莲捏紧了拳,子齐不知道梦游的事,子齐对于每晚做了甚麽事毫无记忆。 他突然有种韩芥跟佟子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即使死亡都不能将他们分离的感觉,他自己反倒成了扰人的第三者。 他没出声,任由尴尬气氛蔓延。 子齐站起来跟他道了声晚安,还有谢谢,回自己房间去。 这样梦游症应该就能治好了吧?仇莲望着阖上的门,伸出手摸了摸子齐刚刚坐过的床垫,这会儿才觉得累,身子靠着床头就打起瞌睡来。 当他又在凌晨三点被熟悉的声音吵醒时,除了惊愕,更多的是不解。 他追了出去,在废弃工厂外面看到子齐,那人似乎发现了他的跟踪,走没几步跑起来,仇莲看着他跑进工厂,放缓脚步,来到每次蹲伏的窗口,觉得做暗杀工作时都没这麽累。 工厂里的子齐一个人叽叽呱呱的说话,内容他听不进去,也不想听。 他只想知道为什麽子齐还在梦游?他以为解决了子齐未了的愿望事情就算解决了,难道他错了?子齐潜意识里的负担根本不是这件事? 「韩芥……」他抬头望着无垠星空,苦涩梗在喉头无法咽下,「如果你真的在……拜托你解救他,你已经死了,但是子齐还有很长的人生,他不能一直被囚禁在原地。」 『五年须臾』(八) 他又跟踪子齐几个星期,终于在医生的建议下使用了『厌恶疗法』,在子齐梦游时强迫将他唤醒,告诉他所有的事。 「抱歉莲,总是给你添麻烦。」子齐落寞的忏悔声让他一夜无眠。 子齐对他的客气,应该是最深重的惩罚吧?他躺在床上望着那面隔开他跟子齐房间的墙,物质的墙不论多坚固都有个支力点,破坏那个支力点就很容易把整面墙击垮。 但是心里的墙要怎麽击垮? 他心里积蓄的痛苦到达了极限,那天晚上一声不响的离开了住处。 他一个人来到那天痛宰乱福的搏击场,这个时间正是比赛最高朝的时候,欢众席呼声震天,擂台上血水四溅,主持人还时不时煽动一下群众热血,高架的灯光白光炽热,选手肌肤表面汗水狂飙。 他坐在观众席看了一会儿,报名上场。 赢了一场後他继续往上打,这种晋级赛越打越辛苦,因为敌人的实力也是等比级数的增加,但他越打越爽,全身的筋跟关节在战斗中完全拉开,他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怎麽把对手打趴。 他越打越狠,几乎次次下杀手,他的对手通常被拖下去时都只剩一口气,尿粪俱泄,似乎经历了无法言述的极度恐怖。 场子里的气氛被挑到最高点,仇莲喘着气瞪着他的对手,他想要不要让这家伙成为他今晚第一个杀的人,反正他琳琅满目的杀人历史真的不差这一个。 拳头还没挥出去,那人的脸却变成仇嵩的样子,仇嵩说:「莲,牺牲了我,自己活下来的感觉如何啊?」 他弯身,闪过敌人的攻击,一拳击重那人的下巴,两颗牙飞了出去,那张脸又变成了仇鑫,老头子说:「当初说了你会後悔,我没说错吧?你跟那个佟子齐就是不可能的。」 他又一拳砸在那人胸口,那张脸变成了韩芥,韩芥甚麽也没说,只是咧着嘴挑衅的笑,似乎在说:『子齐是我的,不论我在不在他身边,他这辈子都是我的。』 「闭嘴!!!!!」仇莲怒吼的同时打出一个反手勾拳,却造成了下盘的空档,对手按住他的头,抬膝猛地往上一顶,他眼前瞬间一阵发黑,耳朵里嗡嗡鸣响。 眼前的世界突然变成少林寺前面那座波光潋滟的雁鸣湖,垂柳一片,翠绿满地,小小的他看着高远蓝天,却思念着台湾的母亲跟老头子。 『小莲,在想甚麽?』那个时候的校长禅释先生走过来,平日威严的脸难得咧出一个笑容,苍老的脸上都是摺子。 男孩子通常不愿让人知道自己想念父母,总觉得那是很没面子的事,他摇了摇头,站在那不说话。 『以後你就会知道,日後回忆起来会让你回味无穷的,通常是当时没甚麽感觉的日常小事。』禅释笑着望着垂柳,湖面波光映在他睿智的眼底。 禅校长……他被对手踹了好几下,身上瞬间没一处完好的,到处皮开肉绽,他弓着身子缩在地上用双手护住头,这个不回击也不喊停的行为激怒了他的对手,吼了一声加足马力朝他猛攻。 几分钟後他被担架抬了出去,因为当初报名的时候并没有指名要医疗服务,那群人像扔垃圾一样把他扔在选手休息室的角落,他靠在墙边,捂着腹部,双目失焦的望着自己破烂的牛仔裤。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走过来踢了踢他的脚,他没动,那人托着他的下巴,往上拉抬,仇莲终于看清来人的脸,涣散的瞳孔瞬间聚焦。 「不打就回去,别想把这里当成家,流浪汉,我们要关门了。」那人身上穿着一件水蓝色工作服,估计是这里的工读生。 「韩、韩芥……」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人皱了皱眉,放大音量:「你说啥?!」 不是,这人不是韩芥,但长得好像……尤其是从上往下俯瞰的那个角度,相似度几乎达到90%了。 不过这人说话有点大舌头,看起来是工人出生,没甚麽文化,动作也大咧咧的。 仇莲还是坐在墙角,看着那个工人哼着歌开始打扫休息室,他看着看着又落到自己的思绪里去。 「暧,我真的要关门了,你没地方去可以来住我家啊,但是……」那人乾笑两声,「你不可以偷袭我喔,看你刚刚用那麽炙热的目光注视人家,小牧我怕怕。」 仇莲:「……」 男人名叫白牧仁,但是朋友都叫他『白目人』,因为他很白目,不会看人脸色云云。 仇莲被这个白目带回住处之後就一直听他在讲自己的事,甚麽当清洁工累的要死却不被人尊重啦、朋友借钱不还啊、女人都爱钱啊balabala各种抱怨。仇莲沉默的听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小牧似乎觉得有点无聊,给他铺了垫被,自己躺在旁边的床上,关了灯。 几分钟後白目开口:「老哥你睡了没?」 仇莲没理他,兀自闭上眼,没想到白目人又来一句:「我说不要偷袭我,其实你也不用压抑自己,如果真的很想……」 死同性恋,仇莲受不了的低吼:「睡觉!」 『五年须臾』(九) 第二天仇莲头发乱翘的坐起身,花了几秒钟想起自己身在何处,这里是白目的简陋小套房。 他挪动身子,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望着它发愣。 昨晚毫无预警的离开住处,子齐今早肯定发现了吧,他们总是一起用早餐,子齐会陪他到打工地点,然後自己去大学。 人为什麽就这麽不满足?刚来到这个城市时,他觉得能跟子齐住在相隔一条巷子远的地方已经十分庆幸,再後来内心升起想跟那个人住在一起的进一步欲望,好在子齐并不抗拒,那时候他觉得生活是彩色的,每天早上醒来能看到子齐刚睡醒的迷糊样,每天晚上跟那人道晚安,隔着一面墙依稀能听见子齐挑灯夜战的翻书声,他喜欢在万籁俱寂的时候听着那细小的翻书声。 他认为再痛苦的事情都有淡忘的一天,他准备陪着子齐一起度过,就算两人无法有甚麽进展也不要紧,至少他们现在是彼此唯一的依靠,最重要的存在,这样就足够,本来世间的情就有千千万万种,不能用爱情两字含括所有。 他没想到的是韩芥这个根不仅没有被拔除,随着日子推进竟然在子齐心底开花结果。 陪在子齐身边的是他,住在子齐心底的却是韩芥,他们看着彼此,中间却隔着一面厚重的墙。 梦游事件只不过掀起他内心原本隐藏的野心罢了。 同居、做朋友,这些根本无法满足他,他要的是子齐的全部,一直以来,他假装子齐身边那个人畜无害的朋友,当微笑的假面终被撕去,他已经无法在子齐面前笑了。 他连公寓都不想回去,一想到每晚要继续面对子齐跟韩芥有说有笑的画面,他觉得下一个发疯的会是自己。 他慢慢把手机收起来,一抬头对上小牧的笑脸,吓了一跳。 「跟我去街上晃晃吧?昨天晚上你赢了不少吧?虽然最後一场打输要赔一半……你打了几场?」小牧穿着一件薄长袖,洗白的牛仔裤破破烂烂,露出里面蜜黄色的肌肤。 「不记得……5场?」他根本把打拳当发泄,现在连昨晚那些对手的长相都记不得。 「哇拷,你真是黑马一匹耶!我敢说不少人押你能打到『闭场赛』,结果你这家伙赢的快输的也快,就这样被担架抬了出来。」小牧嘿嘿笑。 仇莲皱眉:「你有看比赛?」 「这就是我在那当清洁工的主要目的啊,我没钱赌,占个位子看赛也爽啊,哈哈。」小牧把他从床上拉起来,「你昨天肯定赢了好几万吧?今天早午晚餐都你请,就当住宿费。」 仇莲掏了掏口袋,撵出几十张沾了血的钱,小牧瞪着那些钱,咽了口口水:「哇,一个教授说过,钱就算掉粪坑里都不会掩饰它的价值,还真的耶……」 仇莲失笑,把钱通通塞进他手里,起身往浴室走去。 小牧愣愣的看着钱一会儿,突然开口:「这麽多钱,我是可以考虑跟你睡一晚啦。」 仇莲背对着他,砰一声关上浴室的门! 拜托不要用韩芥的那张脸说这种话啊,他想吐。 梳洗一番後小牧借了他一套外出服,说如果穿昨晚那套上街,别人会以为他刚杀了人。 小牧家在铁轨附近,晚上每隔一小时就会传来震耳欲聋的嗡鸣声,小牧笑说这就是房价这麽便宜的原因,几乎只要负担水电费就好,跟大学宿舍差不多。 他们沿着铁轨往南走,马上就到了镇上热闹的区域,小牧带他去到一间网咖,门口几个蹲着抽菸的一眼就发现仇莲,吹了声口哨:「白目,这次钓到一个上等货喔,哪里找到的?」 「对喔,你叫什麽名字?」小牧这会儿才恍然大悟道。 众人绝倒。 「莲。」仇莲看了那些人一眼,以前旭龙也收了很多翘课翘家少年,那些人一开始站没站样坐没坐样,跟着大哥们一段时间後懂得递茶点烟,看来人都是可以被教育的。 仇莲打算好好教育他们。他一把夺过某个人嘴里的烟,用手熄灭,咧着嘴笑:「不要把公共场所弄的烟雾弥漫,要得肺癌你一个人得就好,懂?」 「搞甚麽你!欠干喔?!」另外几个勃然大怒凑了过来,仇莲一手抓一个,把两颗头砰一声对撞,登时鼻血从两人脸上溅出来,小牧在一旁看的眼都直了。 「莲!」他拉住那人的手,「他们是我朋友!」 「交朋友要慎选,你交什麽样的朋友,将来就变成甚麽样的人。」仇莲看了他一眼,把那两个往地上一抡,让他们蹲墙角乘凉去,手插在裤袋里走了。 小牧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上去,音调高扬:「你说得倒好听,知不知道像我们这种没读过几年书的根本不被社会所尊重,那些受过高等教育的根本不愿意跟我们交往,只有他们,刚刚被你打的惨兮兮,跟我同样等级的人愿意理我,你说,我要怎麽〝慎选″朋友?!」 仇莲停下来,看了他一眼:「你想继续读书?」 小牧不自然撇开脸:「我没钱。」 手机在这时突然响起,仇莲瞳孔一缩,快速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来电者子齐》,这几个字一闪一闪,他的心跳也加速起来。 「子齐?」他接通,声音却充满了期待。 「莲……」电话那头的人欲言又止,似乎想问又怕越界,「你……你在哪里?」 该怎麽说?该说甚麽?他满脑子尽想着从子齐面前逃走,没想到那人竟然会打电话来。 小牧看着仇莲几秒,突然把手机抢过来,对着话筒嚷了声:「他昨天晚上睡我这里,懂的话就别再打来吵我们!!」接着啪一声挂断。 『五年须臾』(十) 手机里已经没声音了,佟子齐还站在那,第一个感觉是惊愕,接踵而来的是痛苦,绝望,无法宣泄的窒息感。 莲昨天晚上……跟谁在一起?他确定自己没听过那个人的声音,肯定不是他或莲认识的朋友,难道是莲打工地方的服务生?是上次那个失恋的同事?莲又去当开导人? 但他总觉得刚刚那个声音充满了敌意,那句〝别打来吵我们!″几乎是用吼的。 那人是谁?莲的朋友?还是……恋人? 佟子齐顺了几口气,慢慢踱进大学校园,脑子乱的跟甚麽一样。 莲没有打来澄清……表示跟那个人真的关系匪浅,关系好到都跑去过夜了…… 他头有点晕,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站一会儿,上课铃声在此时响起,他只好勉强自己迈开步伐朝教室走去。 今天小组报告,是期中成绩,上星期教授给了一个实际案例,这次的报告就是针对情况帮给五个主角宣判罪行。 「在这个案子里对于陈3的审判,虽然跟李1一样是抢劫未遂,但两人抢劫的东西价值不同,这在刑法上以『加重刑责法案』判罪,也就是抢劫邻居家的钱跟抢劫故宫博物院里古文物皆是窃盗罪,却因窃盗物的价值不同,导致司法上的判罪也有轻重之分,所以在这个案子里,陈3跟李1的判刑分别是……」佟子齐突然顿在那,班上同学都看着他。 教授笑着催促:「继续啊,怎麽停在最关键的地方?」 佟子齐的目光仓皇的落在他脸上,瞥了眼黑板上的投影片,又看着手里的报告,竟有一种不知道自己为什麽在这里的茫然。 「要不要换个人来讲?否则这一组成绩会有点危险喔。」教授看了眼腕表,不耐道。 「啊好,我来吧。」另一个同学赶紧夺过子齐手上的报告,示意他坐回位子,佟子齐麻木的走回去,却不慎绊到一个放在走道上的包包,一个趄趔,教授皱眉,同学低低笑起来。 他坐下,听着台上同学声音平稳的报告,各种沮丧情绪接踵而来,他垂下头,此时手机突然响起,他吓了一大跳,全班都在看他,教授的耐性显然已经到了尽头,指了指门边:「接电话请在外面接,尊重一下台上报告的人。」 佟子齐下意识按了关机键,关机前瞄了眼萤幕,刚刚的电话是莲打来的。 仇莲刷地从小牧手上夺回手机,力道之大让小牧一个踉跄跌在地上,仇莲也不管他,拿了手机就往前走,小牧瞪着他一会儿追上来,嘴里嚷嚷:「你……你怎麽打人呢?我不过就开个玩笑!」 前面的人终于停下来,侧脸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我就打你怎麽了?我还会打女人呢,你一个大男人被打在那叫甚麽叫?」 小牧被那双冻若寒冰的眼逼退了一步,仇莲转过身继续往前走,他瞪着他的背影,想了想还是追上去:「跑那麽快做甚麽!不是说今天你要请吃饭吗?你反悔了是不是!?」 仇莲停下脚步,声音从齿缝迸出来:「我不是把钱都给你了吗?自己去吃。」 小牧火了,掏出钞票往他身上砸:「有钱了不起啊!?还你啊通通还你!!」 仇莲忍住飙脏话的冲动,迈开长腿大步往前,小牧在原地踱了几下脚,终究舍不得那些钞票,又通通捡了回来,还朝一个路人吼道:「看甚麽看!!刚刚那是我老公!帅吧,羡慕还忌妒?!」 仇莲边走边想,该不该打给子齐解释一下?但是转念一想,这样会不会有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想着他胸口又闷又躁,说不定子齐根本不在乎,他两又没有在交往,只是住在一起的室友,他急着澄清,会不会给子齐讨人厌的感觉呢? 可是甚麽都不说的话,这不等于默认了吗?他不要子齐误会,这是最不能忍受的事。 他拨了对方手机,还没按下拨号键,身边突然出现几个人,有意图似的把他团团围住,他放下手机,情绪不佳的瞪着那些人:「甚麽事?」 「错不了,是昨晚那个。」一个人说道,他身旁一个穿着棕色西装的人走过来:「你是昨天晚上赢了七场的那个黑马,对吧?」 「认错人了。」仇莲不耐烦道,转身想走,一个侧踢突然擦着空气朝他劈过来,他想也没想伸臂一挡,另一只手倏地抓住那人脚踝,用力一转,那人在空中翻了一圈摔在地上。 「身手很好,果然没有认错。」西装男满意的笑,目光像盯猎物一样攥着他,「我家老大想请你今晚出场,打四场,输在第五场,你懂的……这个……」西装男说着搓了搓手,「报酬很高。」 就是打黑拳的意思。仇莲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西装男以为他在脑子里考虑,脸上的笑容更迷人了:「会去打拳的几乎都需要钱,要不就是追逐战斗的快感,如果今晚你按照我们说的去打,不就钱、快感两者都有了吗?」 小牧一开始躲得远远的,这会儿赶紧靠过来,抓住仇莲的手:「你快答应啊!!又没要你赢,只要故意输就有钱拿嗳,超好康的啦,快答应!!」 『五年须臾』(十一) 西装男瞥了小牧一眼,点了点头:「还是你女朋友识货。」 小牧竟然还一脸得意,仇莲:「……」 「我不缺钱,也没有寻求快感的渴望。」仇莲神稳目定,态度坚定的否决,小牧一副惋惜不已的模样。 西装男耸肩:「我没有强人所难的习惯,不想就算了,这我名片,就当留个纪念,以後有机会还是可以当朋友吧?」语毕望向身边那些人,「走了。」 他们前脚刚离去仇莲就掏出手机拨给子齐,那头传来铃响时他不住懊恼,应该早点打的,干嘛逞强,他跟子齐经过的风风雨雨还会少吗?就算被子齐知道他对他一直抱持着喜欢的态度又怎样?大不了再告白一次,话说,他似乎没有正式的跟子齐告白过呢。 那头被硬生生截断,他愣住,再打过去,对方已经关机了。 子齐生气了吗?仇莲怔怔望着手机萤幕,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小牧凑近瞥了一眼,嘿嘿笑道:「怎麽,你那个朋友生气了?这麽容易就生气真没品呢,你刚还说要我慎选朋友呢,现在我把这句话还给你。」 仇莲很想扇他巴掌,但他强压下这股冲动,淡淡回了句:「我们就在这拆夥吧,你要去哪去哪,别跟着我。」 小牧拉住他,蔫道:「别这麽小心眼嘛,只准你教训人,别人说你一句都不行喔,你那朋友真的生气了?」 仇莲不知道该说甚麽,他现在脑子乱成一团,想想还是必须跟子齐当面澄清,他对小牧说:「我要回去了,你也回自己家吧。」 小牧不信似的瞄了他一眼,哼道:「你如果真的有家可回,昨天晚上就不会像只弃犬一样坐在那看我打扫,还跟我回家了,你当我3岁啊,这麽好唬弄?」 仇莲懒的说甚麽,往火车站走去,小牧跟着他一段路突然惊道:「等等啊,你真的要回去?你真的有家啊?」 仇莲打定主意不再搭理他,买了车票就朝剪票口走去,小牧哼了声,也买了张一样的,鬼鬼祟祟跟在他身後。 当火车摇摇晃晃往前行驶的时候,仇莲想到他跟子齐刚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子齐笑着问他:『你这辈子做过火车吗?』 他的确是没坐过大众运输工具,但任何事只要习惯就好,很多东西有的时候很方便,失去了也不会死,搭这些运输工具,他可以看到过去坐私人轿车看不到的风景。 当他把这些告诉子齐时,那人吐舌:『过了几个月新鲜感消失後,我想你还是会想念过去的生活。』 他差点就脱口而出现在这样挺好,至少他们在一起……但他终究甚麽都没说,对于怀念韩芥跟哥哥的子齐而言,现在表白只会带给那人困扰。 一转眼,一年过去了。 火车在广播中靠站,他跟着乘客鱼贯下车,在经过一面反光镜时瞄到身後那个鬼祟的身影,他停住脚步,假装在传简讯,算准时间突然回头,小牧伸出来的脖子还来不及收回,差点扭了。 他此刻真的动了怒,沉声问道:「你跟着我干甚麽?」 小牧只好从柱子後面晃出来,一脸光明磊落:「我来观光不行啊?又没有麻烦你给我带路,凶屁啊!」 仇莲心想还好他现在收山了,否则以他过去的脾气,今晚淡水河边又要飘着一具无头尸了。 他离开车站直奔子齐的大学,去到法学系办一查,子齐今天早上只有两节课,下午没课,所以应该已经回去了。 他不敢停留直接回到住处,小牧还是亦步亦趋的跟着,他根本把他当空气,开了公寓的大门进去後砰一声关上,用跑的上到三楼,一进门就看到子齐缩在沙发上,似乎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手里拿着一张照片,眼睛看起来有点红,脸色不太好。 「莲……」佟子齐一看到他赶紧把照片藏到身後,仇莲走到他身边,坐下,半晌才开口:「我昨天晚上……去一个朋友那里,就是你在电话里听到的,那家伙不太正经,喜欢开玩笑,他说甚麽你都不要放在心上。」 佟子齐嗯了声,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容,但脸色还是很苍白。 「子齐……」仇莲在内心预演了好几次,他要再一次跟他表白,这个想法已经压抑了一年,他决定今天付诸实行。 「莲,我……我可能会搬出去。」子齐看着他,声音温润,「一直以来都在打扰你,麻烦你,这样太不好意思了,正好我们系上一个学弟在找合租的对象,他刚刚打来,我答应了。」 『五年须臾』(十二) 仇莲看着他,好几次张开口想说甚麽,身子像浮在空中,他喉咙乾涩,艰难的开口:「搬、搬出去?」 佟子齐苦笑:「嗯,我跟他都是学生,生活作息也很像啊,你看,莲,你在餐厅打工,也认识了很多朋友不是吗?如果不用顾及我晚上要念书,你就可以把他们带回家了……」 「我没有朋友要带回家!我为什麽要带朋友回家?」仇莲语调急促,「子齐!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在生气?气我没跟你说一声就跑出去?还是我那个朋友对你不礼貌?我保证以後不……」 「莲,」佟子齐音量不大,唇色苍白,「我,我觉得跟你分开住,比较好。」 说完,他起身,走回自己房间,轻轻关上门。 仇莲坐在那,他想说甚麽,但是内心涌出来的无力感太沉重,让他连呼吸都十分困难,他闭了闭眼,站起身,打开门,走出去。 原来如此,果然,子齐对他……不要说朋友了,连室友都不想当。 这也难怪,他对子齐做过很过分的事,如果不是他造的那些孽,子齐唯一的哥哥不会化身成复仇的厉鬼,至终惨死在子齐眼前。 子齐失去的那些东西,绝大部分都与他有关,不论直接或间接。 这麽说,韩芥的死,也是佟醒睿为了复仇所设下的局。 韩芥的死可以说是他造成的,这麽一想,子齐怎麽可能原谅他? 别痴人说梦了。他走出公寓大门,像个游魂一样来到街上,突然发现这个城市跟以前住的地方也没甚麽不同,乌烟瘴气,人满为患,道路两旁永远停满了违规的车子,地面不分早晚堆着人们随手弃置的垃圾,深呼吸只能闻到浓浓的废气。 他一直往前走,直到身影被这个城市的人车吞没,所以他当然不知道,子齐回到自己房里後,就一直蹲在门边,捂着嘴无声痛哭,眼泪像坏了的水龙头,不断落进他半张着的嘴里。 直到听着仇莲离开家关上门的声音,他才终于放开手,准许自己肆无忌惮的嚎哭出声。 「对不起……对不起……」他头抵着地,眼泪很快在地上积成一小洼,他太阳穴的青筋因为过度拉扯通通浮了出来,他的手贴着地,像是跪着求一个看不见人的原谅。 「对不起……韩芥……对不起……对不起……」他哭得太过激烈,好几次顺不住气,喉咙深处传出窒息的呜咽哽音。 在他前方,站着一个面容忧伤的男人,那人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子齐……别哭。」 「韩芥……我对不起你……请你原谅我……」他还跪在那里,涕泪齐下,全身都在颤抖。 韩芥叹了口气,蹲在他身侧,听着他断断续续的悲鸣。 小牧早先看着仇莲砰地关上公寓大门,有点自讨没趣,他在附近晃了晃,大吃了一顿,摸着饱胀的肚子,心情又变好,他想在这个城市晃晃,反正他现在身怀钜款,今晚要住旅馆奢侈一下也是可以的。 从小吃店走出来,站在马路这头等红绿灯,他一眼就看到对街的仇莲,他双目圆睁,自言自语:「这就是缘分啊!」他撤腿跑了过去,还边朝那人喊道:「喂!喂!」 仇莲像没听到一样继续往前走,小牧看了一会儿,走过来牵住他的手,拉着他往前走。 仇莲看了他一眼,也没挣扎,任由他拉着自己在大街上闲逛。 「那个人不是你朋友,是你的恋人吧?」走了一会儿,小牧突然开口,苦笑,「看你这样子就知道被甩了,怎麽跟我当年那麽像呢……人虽然各有不同,但是失去爱情的时候表情都是一样的,带着一种世界末日,今後怎样都好的自暴自弃。」 仇莲听了会儿突然开口:「你也失恋?甚麽时候的事?」 「也不算失恋,我是被劈腿,还劈了很长一段时间,朋友都叫我白目,他们说我不仅不会看别人脸色,连男友出轨都看不出来……」小牧说着苦涩又笑,「我怎麽会看不出来?我只是以为……只要我表现的比那个小三懂事,乖巧,他最终还是会回到我身边,谁知这种一开始就降卑自己的爱情根本就是个倾斜的天秤,经不起考验。」 仇莲没搭腔,小牧的手很暖,甚至有点热,但这人穿的很薄,这个季节一到傍晚就开始刮风,他把他拉向自己,看着前方:「找个地方休息一晚吧。」 『五年须臾』(十三) 他两进了一间三星半商业Motel,才进房间小牧就跳上了床,煞有其事的拍了拍枕头:「漫漫长夜,快点来吧。」 仇莲:「……」 仇莲:「你在说甚麽?」 小牧的手在枕头上画圈圈:「你不是要跟我……索求,身体,当作,你给我的那些钱的……」 仇莲打断他:「那些钱是给你的,当成住宿费,所以你没欠我甚麽。」 小牧睁眼:「哪有地方住一晚要好几万的?!你当我家是希尔顿大饭店喔?」 仇莲站在门边没动:「而且我带你进来只是找个休息的地方,明天一早你就回自己家。」 小牧看了他一眼,瘫在枕头上,声音闷躁:「搞甚麽嘛~你就那麽讨厌我?你现在也没对象吧,睡一个晚上怎麽了?」 仇莲走过来坐在床的另一边,捏了捏眉心,叹道:「……你只要看对眼,就跟对方上床?」 小牧面朝下趴在那,闷闷的反驳:「我就是没节操,我就性关系混乱,怎样?」 仇莲偏过头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发噱。 这一幕实在太诡异了,就像韩芥在跟他抱怨自己性关系混乱一样,这都甚麽跟甚麽啊。 他叹了口气躺在小牧身侧,想了想才开口:「你长的……跟我认识一个人,很像。」 「……」小牧愣了下,挺起身子吓道,「怎麽可能有人跟我长的一样帅!!你没搞错吧?!」 仇莲笑了:「没搞错,不可能搞错的,那家伙,是我的情敌。」 小牧蔫了:「……喔……」又砰一声倒回去,「改天带来见我,我们结拜一下。」 仇莲望着天花板,呢喃道:「他死了。」 小牧:「……」 两人一时无话,房间被沉默的海浪淹没。 半晌,小牧的声音讷讷响起:「这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无法接受你的原因?我知道……活人通常胜不过死人……」 仇莲无声点了点头,觉得头顶的灯光无限刺眼。 小牧翻过身,伸出手搂住他,声音轻柔:「你也挺不容易的,对吧?」 仇莲用手遮住了脸,他不想让人看到他哭,但眼泪就是怎样也停不住。 也许,不该总是期望子齐走出过去,他自己也应该挥别这段永远得不到的感情了吧。 佟子齐停下手边动作,暂时休息一下,他走出房间,看着客厅跟那个小小的厨房。 这个住了一年的地方,存着太多的回忆:他跟莲在客厅看球赛看到睡着,第二天起来两人都重感冒请假;一次5级的大地震让厨房的天花板出现裂缝,他跟莲整个晚上都在用silicon修补墙壁里裂开的水管;每天做完早餐看到莲从房间踱出来傻愣愣的坐在餐桌旁(这人睡醒後一个小时处于恍神状态的贫血症状一直没好转)等吃饭,他都会觉得这就是一个家的感觉,有人等你,有人懂你,有人愿意包容你。 他痛苦的是,在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韩芥之後,他发现自己又爱上了莲。 两人同居的这段时间,他可以明白的感受到莲的转变,他真的很惊讶。 他不知道原本是一帮之首的人竟然能如此轻易的融入普通人的社会。 有一次他去莲工作的地方吃饭,亲眼看到一个找碴的客人指着莲的鼻子骂,内容让人非常无言,佟子齐听到旁边一个女服务生不屑低喃:『那老家伙带来的女伴多看了莲好几眼,衰的咧,那老秃驴根本是在泄愤。』 佟子齐心想完了,这可怜的秃头北北会死,他会被…… 结果仇莲竟然当着大家的面朝那人90度鞠躬,直接认错,甚至还半跪在地上帮那老秃子擦了擦溅在皮鞋上的柳橙汁。 事情总算有惊无险,仇莲没甚麽异状继续回到工作岗位。 回家的路上他问莲为什麽要这样低头,那人笑着说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腰杆软一点才活的长久,其实那个客人只是一口气咽不下去,人家可是店里的老主顾。 他几乎不认识说出这番话的人是谁,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无尽的心痛。 他不懂他自己,从前的他最受不了莲的少爷脾气,如今看到莲的棱角被这个社会磨灭殆尽,他倒成了最不舍的人。 难道在冥冥之中,他根本不希望莲改变? 仇莲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维持被小牧抱着的姿势睡着了,那人的脸放大在眼前,看起来强势的两道剑眉舒缓的往旁边散去,让这张脸看起来更显柔和。 仇莲看了他一会儿,轻笑:「虚张声势。」 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诉说自己过去多麽荒唐,其实只是忘不了上一个伤他的人。 也许外表看起来自甘堕落的人,其实才是对生命最执着的。 他推了推小牧,那人傻呆的睁开双眼:「……早?」 「早,一起吃早餐?」他开口,小牧跳起来:「我昨天看到一间看起来很好吃的韭菜盒子,go!」 几分钟後他们坐在一间卖烧饼油条的店里,伴着清晨的空气,吃着香喷喷的韭菜盒子配豆浆。 「等下你要去哪里?」小牧满嘴食物,闲暇时开口。 「去帮我室友搬家,他一堆书可能需要帮忙。」仇莲答道。 「喔……」小牧瞄了他一眼,「人家讨厌你讨厌到要搬家啊?」 仇莲听完苦笑道:「大概吧,因为……」他的声音顿在那里,目光瞪着店外一个站着的身影。 「老板,两个韭菜盒子。」佟子齐边掏钱包边询问身边一个男人,「学弟,饮料喝甚麽?」 他几乎是出于反射动作,扯着小牧飕一声闪进店里的厕所,砰一声关上门。 『五年须臾』(十四) 小牧被他粗鲁的抡在墙上,闷哼了一声,仇莲没注意他的表情,手放在唇边比了个嘘的姿势,小牧不解的望着他。 「抱歉,别问,等一下再出去。」仇莲用唇语透露无声请求,小牧想了想,点点头。 过了五分钟,仇莲要他先在里面等,自己出去探探情况,小牧五指并拢露出一副绝对遵守规则的安份样。 等仇莲出去後他立马悄悄跟了出去。 在店里环伺一圈,还绕到店外把四周扫视一圈,仇莲这才稍微放下悬着的心,走回厕所发现小牧不见了。 那家伙回家去了?不可能!他内心暗叫不妙,刷一声冲出店去。 小牧蹑手蹑脚跑出店外之後,左顾右盼一会儿,终于找到那个穿着军绿色大衣的背影,那人拎着一带韭菜盒子,跟身旁一个男的有说有笑,两人拐了个弯,他拔腿跟了上去。 跟在这两人身後,小牧满脑子幻想这人转过来的脸会是多麽英俊潇洒。 被莲这种回眸一笑胜星辉的人这麽深刻的爱着,甚至连跟自己共处一室整晚都没做逾越的事……可见莲暗恋的这个人一定比自己帅千百倍,小牧越想越好奇,再无法安分于跟踪,他想看这人的脸。 「学长,你能搬过来真是太好了,还是同系的比较理想,之前跟我合租的是一个艺术系的,每天都是熬夜赶作业,音乐声震天啊,我最後受不了了才请他走,如果你不赶快搬来,我怕他又跑回来。」许学弟边说边发怵,佟子齐笑了起来。 「对了学长,你原本那个合租对象呢?他要是找不到人合租,要不我把那个艺术系的介绍给他?」许学弟打歪主意,佟子齐笑着推他,许学弟却凑近他耳边低喃:「学长,那个人……一直在跟踪我们耶。」 佟子齐不解的回过头,小牧也不闪躲,笑着朝他两挥了挥手:「哈罗~~~」 佟子齐像见到甚麽鬼怪似的瞪着他,表情揉合了震惊与不相信,他颤抖着後退,砰一声摔在地上。 仇莲终于找到他们,没想到小牧会白目到直接找上子齐,他吼了一声:「小牧!!」 小牧缩了下脑袋,指着佟子齐无辜抱怨:「他长的很普通嘛,也没比我好看啊。」 仇莲看着瘫在地上的佟子齐,那人的双眼也定在自己脸上,似乎在等他的解释。 「小牧他是……我昨天认识的朋友。」仇莲避重就轻的介绍,小牧在一旁蹦蹦跳:「是『共度两晚』的朋友,哼哼。」 佟子齐收回错愕的目光,内心无以言喻的虚空失落。 眼前这个人长的好像韩芥,但韩芥不会这样说话,这个人跟韩芥差太远了,不论气度还是教养。 他转身,摇摇晃晃的走了。 子齐,你已经无法在世上的任何一个角落找到韩芥了。他闭上眼,努力克制自己漫溢到胸口的巨大痛苦。 「子齐!」仇莲唤住他,眼底荡着无法放弃的执着,「……今天放学後,我帮你搬家?」 「你要搬走啦?那正好,我可以住进去。」小牧唯恐天下不乱的嚷嚷,仇莲斥他:「别吵!」 佟子齐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又望向小牧,最後只是摇摇头,对许学弟说了声:「走吧。」 仇莲目送他两的背影,小牧这会儿恍然大悟道:「啊!对厚!你说过我跟你暗恋的对象死去的恋人长得很像!」语毕歉意十足的朝他比了个双手合十的姿势,「抱歉,我忘得一乾二净……光想着要看他长甚麽模样了,莲,别生气喔。」 仇莲看了他一眼,对这家伙没神经又白目的性格已经没甚麽想说的,径直转身:「我要准备去上班了,你就回……」「你在哪上班?偶要去~~~!」小牧马上收起愧疚情绪,把厚脸皮这项技能发挥到极致。 佟子齐躲躲藏藏的回到家,他翘了下午的课回来打包行李,因为不想见到莲。 把最後一箱书装妥时,他忍不住长吁了口气,望着空空如也的房间发愣。 他承认他是落荒而逃,因为没有勇气面对莲。 爱上一个人,伴随而来的就是占有欲,他对莲的占有欲越见强烈,强到他已经无法继续假装那人的普通朋友。 他知道是这样的情绪日积月累导致梦游症发作,医生问他有没有甚麽无法达成的愿望时,他不敢说,喜欢莲的事,他无法对任何人倾诉,因为那是罪,他明明说不会忘记韩芥,但他却…… 从此,每当他一个人哭泣时,韩芥都会一脸悲伤的出现在他面前。 他知道那不是真的韩芥,那只是他内心塑造出来的幻影,但他无法把这幻影消灭,就跟他无法让梦游症状好转一样。 也许潜意识里他还是需要一个人倾听他无法透露的秘密,他需要一个人帮他纾解沉重的压力,所以每当他一个人时,韩芥就会出现。 他是个神经病,不靠幻觉的抚慰就活不下去的懦夫。 这样子的他,只会成为莲沉重的负担。 佟子齐打了通电话给宅急便,十分钟後,他离开了那栋他们同居了一年的房子。 『五年须臾』(十五) 「学长,你看你房间里还需要甚麽,这房子的储藏室里放着历代房客不要的东西,很多都挺好的,我房间很多东西也是从那里搬来的。」许学弟环伺了一圈说道。 「这里有厨房真是太好了,」佟子齐问道,这附近有超市吗?」 许学弟摇了摇头:「离这里最近的超市就是学长你原本住的地方附近那家,走路大概半小时,我们可以一周去一次,我可以帮你提。」说完秀了秀肌肉。 佟子齐笑着说谢谢,内心却想着别的事。 如果去那家超市遇见莲怎麽办?他跟莲以前最喜欢去那里逛店看有没有新品上架,莲对很多东西都很感兴趣,看对了眼不论有没有实用价值都要买回家尝试看看。 佟子齐收回思绪,这才发现手机没电关机了,重新充电几秒後传来短讯提示音,萤幕上显示10通未接来电、五则短讯,寄件者都是莲。 他的心怦怦乱跳,深吸几口气後打开其中一则短讯。 『子齐,为什麽走的那麽赶?』 发讯时间是下午五点。 看来莲没有去校门口堵他,而是先回家确认过了。 佟子齐苦笑,也许莲感觉到了甚麽,只能说住在一起久了,很多东西已经同步了呢。 打开第二则短讯,跟第一则相隔了20分钟。 『子齐,可以告诉我你的新家地址吗?我只是想,有时候可以去看看你,毕竟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 他把这则短讯读了好几遍,用力压抑住痛苦情绪,打开下一则,发讯时间是一小时後。 『子齐,为什麽不开机?你是不是不希望让我知道你的住处?』 他紧紧捏着手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彷佛能看到莲在发短讯时忧郁的侧脸。 他很想奔到那人面前解释自己对他没有丝毫厌恶,只有爱,他对他只剩下爱。 但是唯有爱是不行的,他们之间甚麽都可以有就是不能有爱。 搬出来果然是正确的,因为他对莲的感情再也隐藏不住。 又打开一则短讯。 『子齐,谢谢你过去一年的照顾。』 眼泪终于顺着面颊往下滑,佟子齐垂着头无声掉泪,他以为韩芥会跑出来,跟过去一样摸他的头安慰他,但是抬起头顺着泪眼望出去,所见之处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韩芥,连你都抛弃我了吗……」他喃喃自语,发现手机里还剩最後一则短讯没看,他的手指笨拙的滑过屏幕,开启。 『既然以後都不可能见面了,我想说一句一直以来都不敢说出口的话:我爱你,不论你心底住着谁。』 「服务生~」小牧第N次举起手呼唤的时候,仇莲施展了一招『瞬间移动』,刷一声出现在他面前,小牧惊道:「这家店的服务生都像你这样身怀绝技吗?!」 「你究竟要在这里喝免费咖啡喝到甚麽时候?」仇莲从上而下睥睨他,语气很不好。 「我刚刚也花了好几百块吃了你们一个全餐啊,免费续杯是菜单上写的,况且我喝的是你们老板的咖啡,又不是你的,需要摆一张死人脸给我看吗?」小牧哧了声,仇莲沉声指控道:「问题是你每次都叫我帮你倒,这个店里又不止我一个服务生。」 小牧耸了耸肩:「我又不认识别人,况且我就是中意你,就是想要你帮我倒咖啡,你咬我啊。」 仇莲突然非常非常的後悔自己对夏藻发誓收山的事,如果晚个一个月,他就可以先把眼前这死白目给毙了,这样世界会安静美好很多。 懒的跟死白目多费唇舌,他自己心情也不好,虽然知道必须放手,但是破碎的心是需要时间修补的。 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失去他…… 小牧坐了几小时大概觉得无聊,不知跑到哪去了。 他松了口气,如果等下还要继续应付那家伙,他怕自己会情绪失控扁人。 扁女人是不对的,大概潜意识里他总把小牧当成女的吧,那家伙很多地方比女人还小心眼,跟小牧一比,苏菲娜都有男子气概很多。 下班後把厨房清扫一遍时已经11点半,他从後门溜走免的遇到那家伙,走出暗巷,竟看到佟子齐一个人靠在店门口的石墙边,手插在口袋里,正无聊的踢着脚边的石子。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呆呆站在那,直到子齐发现他的目光转过头来,轻轻喊了声:「莲。」 那一瞬间,他有一种自己就是为此而生的感觉,全世界的一切都可以撇弃,唯独眼前这个人不行。 他根本无法控制,奔上去紧紧搂住他,在子齐的惊呼还没泄出唇齿前,用吻封住了一切声音。 『五年须臾』(十六) 佟子齐在承受那人近乎暴虐的深吻几秒後,脚完全软了,仇莲把他紧紧抵在墙上,让他勉强维持站姿。街上车少人稀,久久才听的到一辆车呼啸而过,除此之外,一片静谧,高远夜空星光闪烁,鼻腔里是那个人熟悉的味道:餐厅里食物的香味跟高等酒的香气。 他喜欢下班後的莲身上的味道,但是不仅味道,莲身上所有的一切都能触碰到他心底那无人能触碰的地域。 他喜欢莲,非莲不要,非莲不行。 他紧紧闭上双眼,直到感觉那人的唇离开自己,才缓缓睁眼,莲的眼睛就在离他几公厘的地方,眼里情欲翻涌,那人低唤:「子齐……」 他又闭上眼,那人的唇压了上来,带着意犹未尽的眷恋。 他的手搂上那人的腰,身体被完全嵌进莲的怀抱里,这样睁开眼,整个世界只看的到这个人,闭上眼,只闻的到他的味道。 眼泪忍不住扑簌落下,他不知道是幸福、满足、还是怀念,各种情绪接踵而来,直到他听到莲轻如蚊蚋的声音:「你不需要忘记他,子齐,我不在乎当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脑中还住着一个他……我相信如果我是韩芥,也不会希望自己有一天被你遗忘,子齐,你可以继续想念他,但是,就算你脑子里装满了他,不要忘记,在现实的世界里,你还有我,还有一个我。」 佟子齐听到自己呜咽的哭泣声,他紧紧搂着莲痛快的哭了彷佛一个世纪。 他知道从今以後,当他伤心落泪的时候,韩芥再也不会出现了,但是他不用感到悲伤,因为韩芥只是换了一个方式跟他同在,韩芥对他的爱,将转换成另一个形式保存下来。 他彷佛看到韩芥从虚空之中走来,莲迎了上去,两人击掌,脸上带着释然的笑意。 子齐,你是我们两个最爱的人,所以现在,我就把你交给莲了。韩芥说。 韩芥,再见,在那天到来之前,先再见了。他跟莲十指紧扣,朝男人不断挥手,泪流满面。 「咦?学长,不是吧?怎麽突然要搬走了?」许学弟不依道,「拜托啊学长~~你要是搬走的话,那个艺术系的说不定又会跑来缠我啦~~~学长~~~」 佟子齐面有难色的支吾几声,看了眼身旁的莲,那人的手在自己光裸的身上摸来摸去,满脸笑意,他用嘴型道了一声别闹了,仇莲表演了一个听不见的滑稽表情。 「好吧,我知道了。」佟子齐沉痛的点头,许学弟在那头欢呼一声,他挂了电话,心想要怎麽跟莲解释,却听那人闲闲抛出一句:「没办法拒绝是吗?所以你还是必须继续住下去,对不?」 佟子齐心想懂我者莲也,点了点头,瞄了他一眼:「对不起。」 仇莲耸了耸肩,一副没辙的表情:「本来就是我们答应人在先,你那学弟也挺可怜的,一直被那个艺术系的吵的快花轰,这样吧,反正离你毕业只剩半年,你就住那吧,我过去找你就是了。」 佟子齐转着脑子想:「那你也找个合租对象吧,我去学校帮你留意一下,否则你一个人住这里……太孤单了。」 「喔?」仇莲抓住他小辫子似的压上去,眼底笑意盎然,「你也知道我一个人孤单?但是不要紧,只要我想见你,就跑去见你,如果你想见我,就跑来找我,这不是很简单吗?」 佟子齐笑着点了点头,两人的唇又寻获彼此,亲腻缠绵,怎麽腻都不够似的。 「子齐,门口有人说要找你。」一个同学拍了拍他。 佟子齐收拾上一堂课的书本笔记,站起身时看到门边那个身影,有点惊讶。 小牧看着他走过来,头一歪:「借一步说话。」 「现在正好是吃饭时间,去食堂吧,我请客。」佟子齐提议,可能因为长相的关系,他从第一次见小牧就有一股说不出的亲切感。 「你请?摆阔啊?」小牧不领情,哼了两声,「你们这种就读第一学府的高等精英真的很喜欢在各种事上显露自己的高人一等,不是吗?」 这是典型的自卑情结。佟子齐遇过这样的人,没说甚麽只是笑:「那我们各付各的,好吗?」 「谁说要跟你吃饭了?少顺着竿子往上爬,」小牧斜眼他,「你跟莲复合了是不是?奇怪了,你怎麽就这麽没有原则呢?拒绝一个人就拒绝到底嘛!说搬出去断联络就真的做到嘛!见过半调子,没见过你这麽傻B的半吊子。」 佟子齐确定这人今天只是来找碴的,站住不动了:「我喜欢莲,我的感情不是半调子,请你收回你的话。」 小牧怒目圆睁:「恼羞成怒了?你也真奇怪,不是拒绝莲很久了吗?不是对你那死掉的恋人念念不忘吗?怎麽,现在已经把他忘得一乾二净了?我都为他感到不值!」 「我唯一能回报韩芥的,就是在与他相见的那一天到来前,好好过生活,我怀念他,但我不需要被这段感情局限,他在我心中是不可能被取代的,这一点,我自己知道就够。」 小牧冷笑:「所以你就这样,心里想着一个,身体霸着另一个?你是强盗啊?讲不讲理啊?莲这样被你利用都没半句怨言?不得不说你真懂的玩弄男人啊,还是说高学历的脑子也比较好,懂得怎麽利用人心?」 『五年须臾』(十七) 佟子齐怔在那,几秒後惨澹一笑:「是啊,这样真的很自私。」 小牧露出胜利的笑容,凑近他低声建议:「所以你只要离开他就……」 「不,」出乎意料的,佟子齐态度坚定的拒绝,「只要莲还爱我一天,我绝不会抛弃他,绝不。」 小牧没想到会有这麽厚脸皮的人,一瞬间接不上话,脸变得极度难看。 「如果你爱莲,就把他抢过去,」跟小牧垮掉的脸相比,佟子齐缓缓笑了出来,「前提是,你要抢的走才行,」他把T恤的领口往下扯,露出白皙胸膛上的吻痕,「莲爱我爱的要死,欢迎你试试看成为我们之间的第三者。」 小牧的表情像是要扑上去把他撕烂,咬牙切齿道:「……如果我成功了呢?」 佟子齐笑容稳稳的落在唇角,毫不迟疑:「那我会再把他抢回来,我认识他比你久,肯定比你了解他。」 「认识一个人的时间长短,并不一定代表真的最合适,你知道莲哭了吗?在我面前,因为你的缘故!」小牧指着他吼道,脸上是不由分说的责备。 佟子齐一愣,垂下眼睑,脸上的温柔无法用言语描述:「我知道你说这些话是想让我内疚,但是谢谢你,让我更想好好的珍惜他,用我的馀生倾尽全力来爱他。」他抬起头望着小牧,「对不起,莲不能让给你。」 小牧一副跟他深仇大恨似的瞪着他,佟子齐没说甚麽,转身离去,小牧瞪着他的背影,不懂这个狗眼看人低的精英究竟哪一点好,尤其刚刚那番无比高傲的话,甚麽莲爱我爱的要死…… 他站在那好一会儿才离开,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他想该离开这个城市回家去了,这几天住旅馆,已经快把莲当初给他的那笔钱挥霍光了。 「清洁工到死都是清洁工。」他坐在车站的候车室,不屑的哧了声,脸埋进了掌中。 他听到脚步声停在身前,迷茫的抬起头,是上次出钱请莲打黑拳的那夥人,为首的那个还是一身西装皮革,一脸暴发户模样,用不可一世的眼神俯瞰着他。 小牧一看他们几个找上门就知道肯定有甚麽事,他一辈子都在社会底层打滚可不是白活的,对这种跟黑道有挂勾的人不能说谎,否则一旦被查明真相,只会死的更惨。对付这种人一定要给他们够多的情报把他们引去别处,像在路上遇到野狗一定要把肉朝反方向扔一样。 「好啦我骗你们的,他不是我男朋友,我呢,失恋了,现在要回家去一个人躲着哭了。」他主动开口,神情萎靡,看起来真的很失意。 「你不一定……会失恋喔,如果你的情敌不存在的话。」西装男竟然抛出这句话,小牧刹那瞠大了眼。 「甚麽意思……你们该不会要……」因为是公众场所,他仅用嘴型表达最後两个没说出口的字:杀人。 西装男似乎得到了极大的乐趣,低声闷笑:「不会不会,人如果死了,我们还怎麽搞?这世上多的是那种让人生不如死的方法,」语毕朝他点了点下巴,「等你的情敌被我们弄成了半个废人,你想,你暗恋的人还不选择你吗?」 打开门,仇莲愣了一下,倚着门,挑高一边眉:「嗯?」 门口两只弃犬,弃犬其一『佟子齐』面露难色道:「抱歉,来的路上就被……」 弃犬之二『许学弟』整个人都要扒上去了,看起来非常可怜:「学长夫!求求你今晚收留小弟吧!」 仇莲:「……」目光望向佟子齐,语气不太满意,「我记得今天晚上是〝我们″两个要去约会,为什麽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啊?」 「学长夫!表酱嘛!」许学弟看起来凄惨的很,佟子齐忍不住帮着求情:「那个艺术系的又跑来缠他了,莲,就一个晚上,收留他嘛。」 许学弟赶紧抱上狗腿:「学长夫,你们就放心去约会,学弟我会好好帮你们看家的!」 仇莲用整个走廊都听的到的音量凶道:「今天我跟子齐的约会行程本来是要在家看两小时DVD然後做一整晚的爱!」 佟子齐垂下头,有种没脸活下去的窘迫,许学弟脸一红,愣在那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好啦好啦,那子齐我们改去宾馆约会,把房间让给小许吧。」仇莲不忍心的叹了口气,把两只弃犬扯进屋里。 「学长,难怪你总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趁仇莲进房去换外出服,许学弟凑进子齐耳边唏嘘。 佟子齐捂着脸呻吟:「拜托你把在这里听到的每一句话彻底忘掉吧。」 许学弟比了拉链锁住嘴唇的识相模样。 『五年须臾』(十八) 当天晚上仇莲跟佟子齐去了市中心一家价位颇高的餐厅,吃完饭,仇莲坐在那从大片落地窗望出去,没由来抛出一句:「今晚星星好漂亮。」 佟子齐擦了擦嘴,笑道:「等一下要不要去仰德大道看夜景?肯定会比这里漂亮喔。」 仇莲嗯了声,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摸了摸鼻头,搔了搔下巴,佟子齐看着他:「怎麽?钱没带够?我这边有……」「子齐!」仇莲下定决心似的唤他,佟子齐抬眼。 「子齐,我想,是应该用某种东西,让世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佟子齐听着突然笑了,从裤袋里掏了个东西放在桌上:「喏,给你,我也戴了条一样的,这样就有连系了吧?」 仇莲望着桌上那条幸运手链,粉红配上绿色,上面有几朵很像莲花的图案。 「我的呢,是黄色,小鸡,记得你曾经叫我童子鸡吗?」子齐在回忆里微笑,晃了晃原本藏在袖子里的手腕。 仇莲也笑了,内心无比温暖,他把一个东西放在桌上:「正好我也准备了一个东西,子齐,我想我们两个在某方面已经达到神同步的境界了。」 那是一枚戒指,钛合金,内侧刻着三个字:莲所属。 仇莲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另一枚同样款式的戒指,内侧的字则是『齐所爱』。 佟子齐任由男人执起他的手,把戒指套了进去,脸上至始至终带着微笑,眼角闪动着无以言喻的璀璨水光。 他知道莲为了准备这两枚戒指,跑了很多间店,至于为什麽会曝光,只能怪他两几乎没有秘密,朋友也都是共有的,戒指的订购地点是子齐一个朋友娘家开的,有一次打来询问莲关于内侧题字的字体,那时候莲去了厕所,他看是陌生电话,自然的接了起来,于是戒指的事曝光了。 巧的是在接到电话的前一天,他才在网路上拍下这两条幸运手链,只能说他两的思想太过同步,连做的事都很像。 「我先自首,其实我知道你买手链的事,你用了我的电脑,我为了寻找一个过去删掉的网页,逐一寻找过去逛过的cookie。」仇莲说,佟子齐听到愣了下,旋即不可抑止的笑了出来。 莲一头雾水,佟子齐只是摇头,笑,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了。 到头来两人的礼物早就被对方察觉了,这样还有甚麽惊喜啊? 「你还好吧?」仇莲戳了戳笑趴在桌上的人,「你该不会嫌我文学造诣差,在笑戒指内侧的字吧?喂你搞清楚,我又没像你读那麽多书……」「莲,」佟子齐还趴在桌上,却攥住了他的手,「我好幸福好幸福,谢谢你。」 仇莲闭上了嘴,反手握住他的,稍微用力的捏紧,子齐趴在那笑容明媚的望着他,他无法控制的倾身向前,吻上了他的唇,心脏竟然跟第一次接吻一样跳的好快。 他们跨上重机直接飙上仰德大道,这个时间一对对情侣占据了看夜景最好的位置,仇莲停了车,拉着佟子齐东钻西拐,竟然找到一个位于山腰上的无人空地,两旁杂草丛生,位置隐蔽,他两横躺在那里,如果有人经过也看不到比草丛还低的两人。 仇莲跟子齐十指紧握,两人的手都是暖的,唯一冰凉的是套在子齐无名指上的戒指,仇莲仰望着眼前无限延伸的芎苍,几分钟後才开口:「子齐,你知道刚刚拿了我送你的戒指,代表着甚麽意思吗?」 佟子齐撇过头望着他,眼底盈满了笑意:「反正跟男女手上套着戒指的意义是不同的,两个男人在台湾是无法享受法定的婚姻效力的。」 有一个学法律的情人真的很煞风景。仇莲瞪着天空不说话,佟子齐失笑,翻过去压在生气的人身上:「那你说代表甚麽意思?」 仇莲很想扁人,准备好了一堆罗曼蒂克情话通通被这家伙的『不具法律效力』击的粉碎了,现在还要他说甚麽? 佟子齐偷笑,解开自己衬衫上的钮扣,眨也不眨的盯着突然瞠大双眸的男人,轻声道:「这里有点冷呢。」 仇莲咽了口口水,要命,他声音乾涩的应道:「是啊。」目光一直盯着子齐衬衫里若隐若现的凹陷锁骨。 「那这样吧,在我身上,印上具有『法律效益的结婚证书』。」佟子齐已经把扣子全部解开,紧贴着他,仇莲可以透过身上的薄衫感受到子齐勃起的乳头,他只觉跨下痛的要爆开了,一个用力的翻转,把子齐按压在身下,喘着气质问他:「结婚证书……要怎麽写?」 佟子齐摸了摸他的脸,笑道:「现在开始,你的唇是笔,我的身体是那张证书,你要按照我说的,用唇在我身上写字,准备好了吗?」 他其实更想用经验在他身上写字!!仇莲狼血都要沸腾了,一头扎进他胸膛里,从乳突肌往下滑到锁骨处,在胸骨流连,最後咬了那挺立坚硬的乳头一下。 「嗯……!」佟子齐敏感的瑟缩着,闭上眼思索一下,缓缓陈述,「开始罗,我,仇莲,选择佟子齐为我唯一的法定配偶,并在神的面前发誓将会一辈子对他忠诚,不论……」 仇莲慢慢的,一笔一画,把子齐说的每一个字,毫不遗漏又坚定的,用吻铭刻在他身上,有时候还故意在落款处吸吮出一个吻痕,逗的子齐格格地笑,最後他望着那满身草莓的人:「好了,这个作品是我至今为止最满意的。」 佟子齐:「辛苦了,接下来我要在你身上印下我的誓言罗。」 仇莲发怵:「还有?!等等老婆,我下面已经快爆掉了,先让我干一炮成吗?」 佟子齐假装苦恼道:「如果誓言只有一方定下,还是不具法律效力的啊。」 仇莲有一种无语泪千行的感觉。 佟子齐看他这麽可怜,跨下耸立起来的顶端都露汁了,再不做点甚麽那里可能真的会爆掉。 「那边做边写。」他眯起一只眼让步,仇莲马上豺狼饿虎般扑上去:「老婆英明!!」 佟子齐推他:「誓言还没完成,我不算是你老婆喔,虽然你已经是我老公了。」 仇莲怀笑,手往他下面一摸,故意坏心的把手指凑到他眼皮底下晃道:「是喔?那老婆,你那里为什麽这麽湿?」 「……不知道喔。」佟子齐死要面子,脸偏到一边去。 「像这种湿淋淋的小骚穴,就是要用老公的大肉帮塞起来,对吧?」仇莲阴笑,按住他的大腿,噗哧一声就插到底,佟子齐忍不住痉挛了一下:「嗯啊!」 仇莲总算有种出了口气的快意,双手撑在他身侧,下半身像马达一样强力挺进,山上的气温很低,两具躯体贴在一起却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肌肤底下的热度跟心跳,真奇妙。 佟子齐一开始也依样画葫芦,用唇在男人胸膛上写字,但是後来被干的有点失神了,一度光顾着嗯嗯啊啊的叫,仇莲逮到机会糗他:「老婆你在说甚麽?我不记得刚刚你要我写的结婚誓言里有〝啊啊~嗯啊~再、再大力一点″这种字句啊。」 佟子齐的头靠在他肩头上,已经连眼神都涣散了。 他非常後悔自己为什麽要出这甚麽用唇写誓言的搜主意,莲说没写完就不能停,问题是他被干的根本忘记自己写到哪里,数度断掉重写,于是他就这样被干了一整晚。 「不行了……停了……这样会死的……」最後他出声求饶,满脸都是高朝时激出来的泪。 仇莲抱紧他蹭了蹭:「结婚誓言有效力了?」 佟子齐累的跟狗一样,连踹他的力气都没有了:「是是是……非常有效力了,别顶了!拔出来!」 『五年须臾』(十九) 仇莲又拉着脚步不稳的子齐七弯八拐的走下山,跨上重机,子齐一脸憔悴,他却一副性欲满足红光满面的模样。 「等下回去被学弟看到,又要被乱说了。」头抵着仇莲的背部,佟子齐的手搂着那人的腰,闷闷道。 仇莲安全帽里的脸笑的很奸诈:「这样不好吗?我倒希望全世界都知道我们很幸福呢。」 佟子齐在心中闷乐了一会儿才假装抱怨道:「就你幸福吧,我可是很惨的好不好?」 仇莲故意嚷嚷:「咦,我这老婆怎麽才娶进门就喜欢唱反调了?看来昨晚教育的不够喔。」 他们笑闹着回到住处,一开门就看到一个人被绑在客厅的沙发上,嘴被牛皮胶布紧紧黏着,一脸惊惶的瞅着他们。 「莲……」佟子齐内心一个咯噔,这人他认识,是那个一直缠着许学弟的艺术系男生。 仇莲示意他别怕,走进那人,刷一声撕下他嘴上的胶带,那人痛哼,旋即望着佟子齐:「昨天晚上闯进来几个人,把许兴带走了!」说着用力扭动胳臂,仇莲替他松绑,他忙不迭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这是歹徒留给你们的,上面说要你们两个去这个地方才能把许领回来。」 「报警吧。」佟子齐看完纸条道,艺术系男生立马用力摇头:「不能报警!!学长!那些人是黑道啊,杀起人来不手软的!!」 佟子齐望着仇莲,那人也面色凝重的回望他。 「等等,昨天晚上……为什麽你也在这里?」佟子齐指着他道,那个艺术系的脸马上就红了,支支吾吾的开口:「我昨天……」 「跟踪许学弟对吧?」仇莲俯视他,脸上表情一点不意外,「你在门口转来转去,想确定许学弟人是不是在里面,这时那些黑道跑来了,是吗?」 「你干嘛跟踪他?」佟子齐还没搞清楚状况,仇莲牵住他的手,笑道:「八成是像我们两这样罗……嗯。」 艺术系男生脸都快碰到地上去了,耳根红的跟甚麽一样。 佟子齐大惊,想到许学弟总是满口〝那家伙真烦″,〝那家伙吵死了″等等言论,没想到那是一种变相的喜欢吗?! 艺术系的男生嚅嗫道:「只是我个人单恋啦,许兴很讨厌我。」 「你这种穷追猛打的态度,人家不可能不讨厌吧。」仇莲哼了声开始分配任务,「就麻烦你去一趟警局报警,至于我们,」他望向佟子齐,「老婆,我们才刚结婚耶,蜜月都还没度,就要去救人了。」 佟子齐用力拍了他一下,根本不敢看艺术系男生此刻脸上是甚麽表情。 仇莲骑着重机载着他来到指定地点,下车的时候眼前是一栋半圆型的建筑,仇莲突然开口:「子齐,我大概猜到是谁绑架许学弟,也知道对方要做甚麽了。」 佟子齐诧异的望着他:「难道对方的目标是你?」 仇莲点了点头,苦笑:「看来要把过去完全抛在脑後,是不太可能的事呢。」 子齐主动握住了他的手,坚毅的笑了:「老公,准备好去渡属于我们的蜜月了吗?」 仇莲望着他,良久,点了点头。 他们从後门进去,走楼梯下到地下室,看到一个人被绑在椅子上,正是许兴,他垂着头闭着眼,似乎被下药沉睡着。 有一夥人从暗处走出来,仇莲一看到他们便皱起了眉,他迎上去,跟那个西装男只隔了几寸,停住:「没想到我们这麽有缘又见面了,怎麽回事,打黑拳的事,我不是已经很明确的拒绝了吗?」 西装男边笑边指了指他的脸,不正经道:「我也是这麽想啊,偏偏我老板慧眼识英雄,他说甚麽都想把你纳入麾下啊,况且,那个最後一场把你打趴的对手,希祈,他说你那一场根本存心放水,很不满意呢,希祈在我们地下搏击赛里好歹也是前10强的选手,他老人家不爽了,主办单位施压,要我们一定要把当晚跟他对战的对手找出来,他要再一次光明正大的,打败你。」 仇莲沉默听完,不在意的耸肩:「他已经打败我了,全场几百双眼睛看着,他赢的正大光明,这事没有甚麽後续了。」 西装男突然一个巴掌挥过来,他的脸被打偏到一边,佟子齐身子一紧,还没来的及冲上去,两个人突然出现在他左右,牢牢架住了他,仇莲这会儿脸色已经很难看:「做甚麽?他跟这件事没有关系吧。」 「等你打完,我们就把他毫发无伤的还给你,你照我们订的规则打,还可以拿到一笔钱,这不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吗?」西装男一脸天下太平的恶心笑容,朝身後的人点头,「我说是吧,小牧?」 『五年须臾』(二十) 仇莲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小牧不甘示弱的回瞪他,彷佛这一切事端不是因他而起。 「你为什麽会跟他们连成一气?」仇莲漂亮的眼眸透着寒气,他有种被自家老鼠挖墙角的感觉。 小牧冷笑:「讲得好像『我们』是甚麽似的,请问,莲,你把我当成你的甚麽人?」 仇莲沉怒:「就算当不成朋友,也不该变成仇人。」 小牧摇摇头,眼底有泪光在闪烁:「我觉得你看错了人,爱错了人,你人生过去的痛苦,不都是这个人引起的吗?」他的手直直指着佟子齐,控诉道,「但是因为你们认识的早,你又痴情到一个愚蠢的地步,所以我才想,需要让你知道,如果今天爱上的是我而不是他,你会比现在幸福很多。」 仇莲听到最後一句忍不住笑出来,他的双眼牢牢盯着佟子齐:「比现在幸福?那我可能无福消受喔,因为现在的我,已经幸福的无以复加了。」 佟子齐也望着他,唇角微微扬起,旁人看不出他在笑,只有仇莲能读懂,于是也报以一个灿烂微笑。 小牧看在眼里,拳头捏得紧紧的,西装男适时岔入:「我也不想在这浪费时间,今天晚上你替我们打一场,这次不用故意输,尽全力赢就是了,你如果不努力打倒那家伙,可是会被他杀的喔,如果你又想放水,这次裁判不会喊停,他可能会直接打死你喔。」 仇莲冷笑:「就算是地下搏击赛也是有规矩的好不好,公然杀人,你们负责人权利大到能够一手遮天?」 西装男朝他眨了眨眼:「这我就……不能透露罗,不过相信我吧,看起来越是匪夷所思的秘密机构,越可能跟我们的『顶头』有关系呢。」 仇莲知道他说的顶头指的是政府,深谙今晚这场非打不可,否则没完没了,那个叫希祈的恐怕是个战斗狂,不要命的那种。 「在开场之前还有几个小时,很抱歉要把你们分开了,你知道的,怕那个啥嘛,哈。」西装男朝那两人打了个响指,他们把佟子齐带了下去,他回头朝莲喊了一句:「不用在意我,莲。」 仇莲故意当着众人的面朝他抛了个飞吻:「这怎麽行呢,老婆,我等会儿还要想着你打首枪呢,你别怕,我KO那家伙之後就来接你,乖乖等我。」 佟子齐耳根红透的跟着那两个人走了,小牧哧了声:「废话真多。」 「反正不是说给你听的,不想听就闪一边去。」仇莲的声音冷到冰点以下,脸上完全没了笑容。 他被带进一间特别的选手休息室,简直跟五星级旅馆差不多,液晶电视、空调、超大尺寸的床、摆着玫瑰与按摩浴缸的浴室。 仇莲转了一圈,不敢置信的低喃:「这种无谓的奢侈,至于嘛……」 几分钟後有人送餐进来,仇莲看着那盘鲜嫩牛排跟新鲜生菜,问道:「这是做甚麽?」 「吃饱才有力气打嘛,虽然希祈那家伙卯足了劲想打败你,但我跟我老板可是很看好你的喔,欸,如果你今晚赢了,真的不要当我们公司的主力选手?年薪很高喔,你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维持不败的记录,这对你而言轻而易举吧。」西装男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一副想跟他套近乎的模样。 仇莲也不客气,砰一声坐在椅子上开始用刀子切牛肉,把肉放在叉背上,送进口里。 「你也是出生在不错的环境里吧?」西装男看他用的是标准的西餐用餐礼仪,不解道,「怎麽会落到来地下搏击场打拳赚钱的地步?」 仇莲耸肩,又吃了几口放下刀叉:「我要去躺一下。」 西装男有点错愕:「……你就不去练习场热身或做点拉筋运动?睡觉?现在?」 仇莲笑的人畜无害:「吃饱想睡不是人之常情吗?所以我才不懂你这时候送吃的进来给我做甚麽。」 西装男彻底无语了,又瞄了他一眼,像在确认甚麽:「你应该知道,希祈……很强吧?」 仇莲大方点头:「跟他交手过,我还没老年痴呆到这种地步。」 「……你要是轻敌的话,真的会被杀喔。」西装男的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神情严肃。 仇莲又点了个头,朝他比了个请出去的手势。 佟子齐坐在靠墙的椅子上,这房间里有一个封死的窗户,窗户外面是加固的气窗,他对气窗没有很好的回忆,两年前从被囚禁地方的气窗逃出,从五层楼的地方直直坠下,差点就全身骨折,还好最後落在一个垃圾集散处。 门打开,进来两个男人,他警觉的站起来,闻到不寻常的气味。 那两人走近,其中一个人看表:「现在擂台赛应该开始了吧?」 佟子齐知道他指的是莲跟希祈的比赛,从房间里可以听到外面震天的呐喊声,整栋建筑似乎都在微微摇晃。 「直截了当的告诉你吧,那个叫莲的,今晚死定了,因为希祈服用了禁药,那种药能麻痹中枢神经,所以他感受不到痛。」另一个开口,佟子齐心一沉,转身朝门口冲,那两人不费吹灰之力抓住了他。 「放开我!!!放开我!!!!」他尖声大叫,因为那两人开始撕他的衣服。 「不行喔,老大说了,你已经归我们了。」那人不知何时掏出一个针筒,抓住他的手臂,佟子齐奋力抵抗还是被扎了一针,然後他听到男人说了一句:「抹点大麻在他屁眼里,今晚会很爽的。」 『五年须臾』(二十一) 一会儿药效顺着血液传送到脑子,佟子齐眼前的景物开始飞速旋转,男人的笑声跟言语在他脑子里跟立体音响一样,一会儿彷佛近在耳边,一会儿又像远在天边,有时像地狱传出来般低沉诡异,有时竟变成了他认识的人。 「莲……」他轻喘,目光无法聚焦,冷汗从额角不要命的下滑,手紧紧钳着那正帮他口交的人。 「你的小肉帮都翘起来了,现在可以直接插入了吧?」B男从後面一把将他抬起,往自己身上放,硬挺的阳根一寸一寸挤了进去,佟子齐泪眼迷蒙的轻喊:「嗯……莲……」 随着後面高频率的抽插,他在A男口里的荫净也越来越硬,A男啧啧有声的吸吮着,把他的双腿往左右压,让他银糜的模样尽显人前,佟子齐盯着A男的脸一会儿,不敢置信道:「……韩、韩芥?」 「看样子他自动在脑海里给我两安插了位置啊,」B男边享受佟子齐不断收缩的内穴边笑道,「莲我知道,就是擂台上那个,韩芥是谁?」 A男吐出荫净,用舌头舔弄敏感的冠状沟,抽空答道:「谁知道,小三吧,看这家伙外表斯斯文文正正经经的,没想到私下男人不少呢。」 佟子齐被後面的B男颠的头晕,插入体内的阳茎又粗又硬,一刻不停歇的在他里面狂插猛捣,那种钻心的酸胀感让他不住呻吟,手往後扒住了男人的脸,偏过头想吻他。 B男笑道:「这银荡的小样。」跟他嘴对嘴咸湿的深吻,佟子齐不断呜咽,双腿发颤,A男突然加快了口交的频率,用深喉咙刺激他已经要射经的肿胀硅头。 B男看了看笑道:「你加把劲啊,我们来猜猜他究竟是前面会先高朝,还是後面。」 在佟子齐晕眩旋转的世界里,仇莲霸道的干着他,韩芥也不甘示弱的含着他的肉帮,他不知道为什麽会这样,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不是吗?因为韩芥已经,韩芥已经…… 韩芥怎麽了? 他彷佛连记忆都变的间断模糊,身体里那根刚猛十足的荫净不断打断他的思绪,每每在他快要想到甚麽的时候用力一顶,思绪瞬间溃散,只剩无意义的呜咽声,B男意犹未尽的品尝他的唇,A男把他的分身吸到温热的喉咙深处,他的下身不断痉挛,像层层堆叠的快感浪潮,至终把他全人袭卷而去,他已经搞不清处究竟是莲还是韩芥在他身体里,或者,他们两人都在里面…… 「药的效力也太棒了吧,连双龙都成。」A男爽的仰着头低吼,一边拉扯着佟子齐肿胀的乳头。 「你配合一下节奏好不好,一起进去的话太挤了,你要夹断你兄弟是不是。」B男没好气提醒他。 佟子齐被两人夹在中间,内穴被扩张至极大,早先被内射的经验这会儿通通被两根荫净挤出来,飞溅在地上,形成一滩一滩的白沫。 三人玩了一会儿,两男有点失控,完全不顾节奏跟频率,开始在他体内恣意抽插,顶的太深还撞到了内脏,佟子齐忍不住难受的乾恶,一开始还虚弱的请求他们放过他,後来连声音都发不出来,随着两人粗暴的动作不由自主的上下颠抖,眼神已经完全涣散。 小牧进来的时候看到瘫在地上动也不动的佟子齐,颤声道:「他还活着吧?」 A男已经整好衣装,B男攥了一件外套盖在他赤裸的身上,点头道:「就算死也是爽死的,这跟我们当初说的一样啊。」 小牧沉默走向他,看着他从外套里露出的赤裸手臂一会儿,又问:「你们给他打了甚麽?毒品?」 B男笑起来:「这种药类似至上之乐,非一般春药可比,发情的过程还能自动把对象变成潜意识里最想见的人,这不是挺好的吗,他没有被QJ的意识,甚至在梦里还跟最想见的人翻云覆雨了一场,我们也算是完成了他内心无法达成的愿望,这可是做善事啊。」 小牧掀起盖在子齐脸上的外套,发现他脸上挂着两行未乾的泪。 他想到莲曾经说过子齐的爱人已经死了,所以在刚刚的做爱过程里,子齐一直跟『那个人』在一起罗? 「真好呢……好羡慕你……短暂的,见到了你想见的人,就算在梦里……也不错。」小牧喃喃自语,又把外套盖回去,抬眼望着那两人:「你们打算把他怎麽办?」 A男耸肩:「等老大给指示罗,你刚刚有去看擂台赛吧?结果怎麽样?」 『五年须臾』(二十二) 仇莲在比赛开始五分钟後发现不对劲,不论他打在那家伙的哪里,希祈都能在瞬间站起来,包括被击中麻痹穴道。 仇莲明白了,这个希祈肯定嗑了禁药,一开始他无法理解这家伙为什麽干这种前後矛盾的事,希祈不是很想『光明正大』的打败他吗?不是不惜一切把他找出来就是为了这场决斗吗?那麽现在为什麽做这种明显自打嘴巴的事呢? 後来转念一想,他也就明白了。 这场比赛跟希祈的『求胜心』或『正大光明的分个胜负』完全无关,这说穿了是一场计中计。 那天跟希祈的比赛让很多人注意到仇莲这匹黑马,可惜这匹马惊鸿一瞥,出现几许又消失不见,但有人已经看出了这匹黑马将为他们带来何等可观的收益。 希祈是地下搏击场的主力选手之一,却差点被一个完全没有背景的新人KO掉,这件事肯定也引起一时话题。 所以今晚这场比赛其实跟希祈或仇莲无关,真正操控一切的是背後的下注者。 肯定有人压了钜款赌他获胜,于是希祈服用禁药,目的是把他打死在擂台上。 这样希祈跟他的赞助者将会赢得无法估计的赌金。 在希祈又一拳挥过来时他侧身闪开,瞪着那满脸血浆但步伐稳当的人,不屑的哧了声:「就算死,我也会拉你垫背。」 希祈闻言歪嘴邪笑,眼神像嗑药的毒虫,双眼爆突脖子上青筋突起,一颗被打断的牙连着一缕血肉垂在口边,随着他的移动不断晃动。 第五场,他俩喘着气从擂台的两端走向彼此,随着叮一声响起,希祈突然猛烈朝他发动攻击,仇莲左闪右躲,汗如雨点般落在他站着的地面。 他的体力还没到极限,但可以预估也快了,与他相较之下,希祈就像个在耗电的同时就能自动蓄电的智能电池,能长久的使用,但他不是,体力不断消耗的同时也间接导致攻击力的锐减,他感觉自己的拳头对希祈造成的创伤越来越小,现在的他只能不断闪躲,减少希祈击中他的次数,而希祈似乎觉得这个我追你跑的游戏很有趣,不要命的左右开弓朝他挥拳,像在追赶一只扰人的苍蝇。 一个灵光突然闪过脑际,仇莲心一沉。 如果那些人今晚把他找来的目的是要让他死在擂台上,那子齐会怎麽样? 他意识到也许这个阴谋的结果是把他跟子齐分开……这时希祈又一拳挥过来,他咬紧牙关握紧了拳,朝那人的心脏猛地挥过去。 ˉ莲…… 脑海中传来少林寺校长常释先生的话。 ˉ甚麽东西都有两个面、两种解释、两个结局。内心的善恶小人追根究柢,还是你自己。如果没有觉悟背负血债,一开始就不要让自己习惯杀人的感觉。 他的拳头重重砸在希祈胸口偏左的地方,他的握拳方式是四指内包,大拇指覆盖其上,出拳的时候习惯让食指的关节以略微倾斜的角度击中目标,施力点越小,造成的损害越大。 希祈的心脏在药的波澜助兴下承受着比以往更大的负累,心肌的瓣膜跟血管异于常人的肥厚,击出血液的频率也是以往的两三倍快,这一拳就像有人把手伸进他的胸腔,一把捏住里面的脏器。 他的双眼变得混浊,喉结剧烈的滑动几下,一直以来被麻痹痛觉的肌肉在刹那间回报给他数以万计的『反馈』,口沫从他嘴角溢出,他在向下倒在地上之前就已经死了。 仇莲站在那看着希祈的尸体,体力不支的跪倒地面,主持人奔过来拉住他的手臂,场内四方爆开了震耳欲聋的疯狂呐喊声。 「莲!!!莲!!!!莲!!!!!」 擂台场顶端的灼热炽光灯似近又远,他不适的眯着眼,常释校长彷佛站在他眼前。 「校长,」他轻声低喃,「我的拳头早就脏到不行,不配称做少林弟子,但是,这是我选择的生存方式,我不能否定自己的存在意义……我只能……」 只能,继续往前,因为人生还长的很呢,对吧,校长? 他缓缓闭上眼,这世间的所有声音、影像、甚至感觉,都远远的离开了他。 「子齐!!」仇莲喊了一声从床上直蹦而起,发现他躺在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这里是小牧的家,低矮的天花板,味道不是很好的棉被,不知几天前吃的泡面碗堆置在床边的小桌子上。 他低头检视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不是比赛时穿的那件黑色背心跟牛仔裤,被换上了一件黄色棉T跟运动长裤。 是谁帮他换的?小牧? 他掀开棉被刚想起身,一个人从厨房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个杯子:「莲,口渴吗?喝点水?」 佟子齐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无预警的搂进怀里,热水洒了一点出来,子齐呼道:「小心!」 仇莲只得暂时放开他,很仔细的检视他的脸:「我们怎麽会在这里?他们没对你怎麽样吧?小牧带我们回来的?」 佟子齐摇了摇头,递给他一封信:「这是小牧要我交给你的,他已经离开了。」 『五年须臾』(二十三) 仇莲接过信,用徵询的眼神看着他,佟子齐摇摇头:「小牧说这信是写给你的,我就不看了,你读信的时候我会在外面等。」 这麽神秘?仇莲内心隐约有不好的预感,他看着走到客厅的佟子齐,缓缓拆开信。 信里写的是子齐在他打擂台赛时被轮奸的事,信上还提到子齐被QJ的时候嘴里喊着莲跟韩芥这两个名字,信末小牧写了这麽一段:『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原谅我,原本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即便子齐自己没有任何记忆,可能只是以为做了一场春梦,但被轮奸的事是个事实,追根究柢我必须付一半的责任,所以我走了,因为不想看你鄙视怨恨的目光,现在的我承受不起。子齐这辈子最爱的人,肯定是你跟那个〝韩芥″吧,恭喜你,因为韩芥死了,所以从今以後,你可以一个人独占他了,祝你们幸福,啊,如果真能幸福的话。』 佟子齐拘谨的坐在客厅沙发上,他发现茶几上摆了一本旅游手册,猜想可能小牧一直有想外出旅行的打算,伸手取过书来,还没翻开封面,仇莲已经打开卧房的门走出来,他抬起头微笑:「怎麽样?小牧写了很煽情的道别信?」 仇莲走过来坐在他身侧,张开双臂紧紧搂住他,把头搁在他的颈窝,深深吸了口气,声音沙哑:「子齐,我们还在一起,对吗?」 佟子齐笑了,像安抚孩子一样拍拍他:「当然罗,婚戒都还戴着呢。」 「我一直觉得我配不上你,我作恶多端,不是个好人,过去也没少杀人或陷害人,本来我想离你远远的,不想让你被我玷污,但我发现我做不到,我发现我离不开你。」仇莲声音颤抖,脸埋在他肩颈,像在教堂的忏悔室向牧师告解,彷佛眼前这个人是可以赦免他的上帝。 子齐听着笑了,蹭了蹭他的脸,眼睛眯了起来:「我也不是好人啊,每次考试前我都希望自己有预知能力可以猜到考题,背六法全书的时候恨不得有哆啦A梦的记忆面包,你看,我总想着不劳而获,所以我们都是坏人,我们半斤八两。」 仇莲听了闷笑:「就这点程度的坏?你还差远了呢,老婆。」顿了一下,他紧闭双眼,说出这一辈子最真实的心里话,「谢谢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子齐,我绝不会辜负你,这辈子。」 佟子齐嘿嘿笑:「我将来可是要当法官的人喔,谅你也不敢欺瞒我,是吧?」 他感觉到仇莲在微微的发抖,轻声问道:「……怎麽了?你真的怕了啊?我开玩笑罢了,不会真的判你刑……」话还没说完,他已经被那人压倒在沙发上,赶紧叫停,「莲,这是小牧的公寓啊……」 「我甚麽也不做,让我抱着你就好。」仇莲轻轻吐了口气,彷佛看到了他跟子齐的未来。 伤害子齐的人,他不会饶恕,所以,还差一步。 离幸福,只差一步而已。 西装男换下万年不变的黑西装,他带回来的女伴趴在床上把玩他的皮夹:「矮油,好多张卡喔,送人家一张好不好?最近钱都不够用呐。」 西装男不在意笑道:「勤俭自持的女人不是好女人,我喜欢诚实表现自己欲望的女人,真实诚可贵,」他揉了揉她的发丝溺宠道,「我帮你办一张卡吧,以後就跟着我,嗯?」 女人的脸瞬间笑的繁花盛开:「欸,你怎麽那麽好啊~~~」拖长尾音,极度妩媚的朝他一眨眼,「今天晚上……可以让你玩人家後面喔。」 西装男兴致勃勃跨上床,随手甩去长裤,身上只剩一件贴身的子弹内裤,他的阳具隔着内裤都可以看到那可观的轮廓,他压在女人身上,还没碰上她的唇,窗户突然传来碎裂声,一个人轻巧跳了进来,西装男在看到那人的脸时怔了一下,旋即恢复了镇定:「有甚麽事直接打我办公室内线就好,需要这样破窗而入吗?莲。」 仇莲身穿一件橄榄绿牛仔外套,脖子上围了一条黑红相间的温暖围巾,魅力十足的笑了:「圣诞节快到了呢,感受到过节气氛了吗?」 「还好,其实我很不喜欢中国人崇洋媚外的行径,圣诞节是老外的节日不是吗?」西装男放在身後的手悄悄探进枕头底下,握住那把银色PT99。 「给我名字,QJ佟子齐的人的名字。」仇莲脚上的黑色军靴在地上轻敲,像在打拍子。 「等等……」西装男笑起来,「那两个家伙也是奉命行事,我不可能出卖他们。」 他身旁的女伴双手紧护着胸,一张脸惨白的像被狗仔跟拍的女明星。 『五年须臾』(二十四) 「给我名字,换你一只脚。」仇莲简短有力的提出交换条件,枪口对准他的左腿。 西装男听到他手微微下拉的细微声响,知道这家伙不是说说而已,于是报了两个名字。 「我会去追查,如果名字是假的,我会回来找你。」仇莲微点了个头,连声谢也没。 「兄弟,我开始好奇你的过去了,本来我以为你只是个因为家道中落缺钱的富家弟子,但现在看起来又不只是这样,你的过去,应该是见不得光的吧。」 「我们是半斤八两。」仇莲的枪又对准了他的脑袋,「放开你现在握着的东西。」 西装男悻悻从枕头里抽出手放在头顶,目光紧锁着他:「你的目的达成了,还杵在这做甚麽?」 仇莲闻言笑了:「那两个家伙,其中有人带眼镜吗?是不是有一个脸上有痣?另一个有牙齿矫正过的痕迹?」 西装男起先没搞懂他在念甚麽,几秒後瞠大双眸:「……你已经事先调查过他们了!」 仇莲的枪转向那个花容失色的女人,遗憾道:「是啊,因为我知道黑道不可信,我自己以前就是混这圈子的。」他扣板机,女人的脑袋被瞬间轰出一个窟窿。 「你干嘛杀她?」西装男脸色沉了下来,发现仇莲的枪又对准了自己,慌忙中道出两个名字:「这是他们真正的名字!但这两个家伙只是听命行事,你真要找债主,也是我们顶头BOSS!」 「我比较受不了女人的尖叫声,反正先杀你或她也是一样的。」仇莲歪头笑了,「抱歉耍了你,我根本没事先调查过那两个家伙,刚刚说的那些特徵只要是人脸上都会有的吧?」 西装男内心一个结实的咯噔,下一秒他就被轰的脑浆四溅,血肉乱飞。 仇莲把一大桶汽油倒在地板上,跟来时一样安静无声的离去,反手扔了个打火机进去,背後轰地一声,整栋公寓瞬间被火海吞噬。 小牧站在每天会经过的那座深潭前面,望着波光潋滟的水面跟浮在水面上的莲花。 在城市里有这麽一个类似乐园的地方真好,也许因为人从母腹的羊水而生,水能带给人从内心漫溢出的平静跟幸福感。 他叹了口气,刚想回头,听到一个声音:「这个城市真的很适合住人。」 他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的仇莲,那人跟他一样手抵着栏杆眺望着前方,深蓝色潭水反照在男人眼底,变成一望无底的湛蓝。 「你,你是来杀我的吗?」小牧有点发抖,维持着同样的姿势不敢动。 仇莲摇了摇头,转过来望着他:「你并没有让自己跟他们同流合污,这就够了,谢谢你。」 小牧看了他一眼,不屑轻笑:「你这算甚麽,看不起我吗?我虽然不爽他,但也不希望他被那样对待。」 「你有这样的心情就够了,从今以後,不论你走到哪里,都可以抬头挺胸,因为你绝对不是你口中那种『社会底层的人』,你还存着身为人的基本良知,这是很珍贵的,不要弄丢它。」仇莲瞥了眼腕表,「我要回去了,子齐要下课了,我还要去接他。」 小牧嚷嚷:「去吧去吧,在我面前晒甚麽恩爱,极度嫌弃。」 仇莲从怀里掏出一张卡,递给他:「密码是我被你捡回家那天的年月日,里面的钱可以让你完成大学学业,小牧,人从哪里跌倒,就从那里站起来,如果真的不甘心,就用行动证明你有多不甘心,当你拚命努力过後,再来嫌弃那些高等教育的精英份子,也不迟。」 小牧望着他的脸,咬牙道:「我还没有到需要被你救济的地步。」 仇莲摊手:「这不是救济,这些钱也是我以前用不正当手段赚到的,它们不是甚麽乾净钱,如果你用它去做一些有用的事,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帮它们『洗白』吧?就当帮我跟它们一个忙,好吗?」 说完把卡塞进他上衣口袋里,朝他歪嘴一笑,转身离去。 小牧哼了声转过头继续望着水面,那些淡粉红色的莲花沾着剔透水珠,反射阳光,它们绝对不是艳冠群芳一支独秀,它们漪水而生,亭亭物华,出淤泥而不染。 小牧紧紧捏着拳头,眼泪不断滑落,他趴在那里无声的哭了一场。 只要他愿意,他的人生是可以改变的,就算无法重新开始,就算过去受过的伤还没有完全愈合,或者留下了难看的疤,他想,也许他可以试着接受这样的自己,在往後还长远的人生。 「终于要毕业了。」 并肩走出法学大楼时,一个女同学叹道。 其他人听了纷纷点头,另一个眨了眨眼:「其实对我们法学系来说,毕不毕业也没有太大的实感,大家都早早就开始准备法官特考的不是?」 佟子齐在离校门几公尺的时候就感觉到莲站在不远处等他,从很久以前他就有这种感应能力,他能准确的感受到莲是不是在离他很近的地方。 他在考虑自己将来能不能成为一个出色的业馀『灵能者』。 脚才踏出校门,果不其然,莲就站在转弯的地方,跟以往一样。 佟子齐朝他挥手,不急着跑向他,莲也慢慢朝他走近,两人的目光都落在对方身上,彷佛看不见其他的事物。 终于,他们在相隔五公分的地方站定,莲朝他伸出手:「快要毕业了啊,老婆,恭喜你正式加入社会人士的行列。」 佟子齐牵着他的手,若有所思道:「最近我一直在想,比起当一个伸张正义的法官,我好像更想做一个能真正接近人,帮助人的职业。」 仇莲与他十指紧握,跟他并肩而行:「你说社工吗?我觉得不错,其实我觉得老婆你当法官不够威严,可能镇不住下面那些检察官跟律师喔。」 佟子齐撞了他一下,仇莲嘻嘻笑。 他们往前走去,直到融入被夕阳渲染的整片橙空。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