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大宅落成(一)
闲散的日子最容易让人犯懒,一下子跳脱了那种紧张戒备的生活,瞿白在等待中介里那个地皮原主人出现的同时,也过起了异常懒散的生活。 在他们住下来的第二天,瞿白就上网查看了银行账户上的资金到账问题,结果一下子生生多出了一千万,让他抱着脑袋在原地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在胡夜的提点下明白过来。 俞家那边给出超过他预定金额整整一倍的款项,一来,是他手里的东西对他们家族修真的来说,确实难得,家族修真基本没有自己灵力丰厚的驻地,所有的东西都是凭靠他们自己的本事从各大门派手里换取,或者通过其他门路获得。 瞿白给予的东西,本身价值也许不值那么多,但是起码给他们无形中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不用兜兜转转换来换去去获得这些灵材。 二来,他们还是不太相信瞿白的话,多给的金钱,应该是有想讨好瞿白的意思,但又不像太过刻意,所以只在付钱购买灵材的基础上夸大了灵材的价值,只希望能保持住和瞿白之间这点微弱的关系。 凭空获得这些款项的瞿白,不矫情地说,还是高兴大于苦恼的,但对旁人在自己身上做得这种无形投资,却真的要令对方失望了,他是真的不知道什么活灵脉。 所以,为了能让自己对的起到账的那一笔巨款,瞿白将手中除了属于胡夜种子发出来的几颗嫩芽,其他的东西基本都给打包邮寄了过去,并在箱子里塞了一张透露善意的纸条,好吧,起码,瞿白自认那是一张透露了他善意的纸条——H市的事情,别掺和进去,里面绝对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做完这些的瞿白蓦然觉得自己腰板挺得直直的了,安闲的只等那块地的主人顺路游玩绕道这里时就能坐下好好谈一谈交易了。 但仅仅三天过去,他就发现日子没自己想的那么美好,等待最易消磨人的精气神,窝在旅馆的三天里,让瞿白发现自己养了一窝懒狐狸。 大的那个妖兽整整三天都蔫蔫的没什么精神他能理解,两个小崽子在场的时刻里,他已经在情动的时候被打断了三次好事了,但两个小的都蔫蔫的样子就让他十分奇怪了。 两个小家伙这三天里基本都是呆在旅馆中,他去办事的时候,就让胡夜带着两个孩子留在旅馆里,这里已经不是H市了,也不需要胡夜时刻跟着保障安全了。 吃饭时基本都是他出去买的外卖,小家伙们依旧和胡夜留在旅馆中,按理说,前一段时间马不停蹄的奔波,经过这整整三天的世界休整,应该早就恢复了才对,怎么越歇息越不活跃了呢? 就在瞿白疑惑两个小家伙到底是被关久了闷出病来的,还是接连三天没吃到他们喜爱的饱含灵气的食物导致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源头——胡夜。 瞿白将买回来的食物一点点拿到矮机上,今天耽误的有点久,因为久未等到中介那边的消息,他今天特地绕了点路过去问了问情况,中介那边只说地主这几天会到,但到底哪一天还是说不准,瞿白暂时能做的还是只有等,于是他只能继续自己每日的工作,买了中餐,带回了旅馆,对家里的两个小崽子进行投喂。 他和胡夜一边一个抱着两个小家伙,将两个挑嘴的小家伙禁锢在自己大腿上喂食,本来早已经学会自己吃饭的两个小家伙因为瞿白近日喂给他们的都是不含灵气的普通食物,致使他们对食物的兴趣大大下跌,除了鸡蛋和鸡肉愿意给面子吃几口外,其他一概懒得吃。 不得已下,瞿白和胡夜不得不亲自上阵,重新拾起定时投喂两个小家伙的工作。 “噗……”瞿言不太配合的将最后一口菜给吐了出来,眼睛无辜地眨巴着看着脸色有些无奈的瞿白,看着,比瞿白更无奈的样子——爸爸,不是我不吃,是它实在不好吃。 瞿白抽出矮机上一早备下的餐巾,囫囵地给瞿言擦了擦嘴,浅叹:“难怪说你们难养,这嘴叼的,有没有做小怪物的自觉啊?有的吃就不错了。” “爸爸,爸爸。”瞿言眨巴着眼任由瞿白将他吐出来的食物给擦干净,然后腻呼地站在瞿白的大腿上,把脑袋埋在瞿白的颈子间蹭动,声音娇憨地说道:“我要吃咕咕,吃花花,吃果果,不吃这个。” 瞿白被他蹭得更是一点脾气都没了,只将他的脑袋从自己的颈项间拨出来,“我倒是想满足你这点愿望,可是我们现在一没材料,而每厨房,你老爸我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爸爸……”虽然不明白瞿白一大串的解释,但是瞿白拒绝的意思倒是懂了,小嘴一瘪就有些不乐意了。 “哭也没用。”瞿白板着一张脸,试图让瞿言的眼泪攻势溃败。 和瞿白对视半天,终于意识到瞿白怎么也不能满足自己的愿望的瞿言很失望地收回了眼眶中的泪水,哼哧了两下爬下瞿白的大腿,自顾自地走到床前的空地处,随手捞起自己的一个小黄鸡玩偶,哀怨地蹲在床脚处。 瞿白在一旁默不作声看着这一幕,心里忍不住又气又笑,实在无奈,也拿不出什么好招儿,只好踢踢坐在一边给瞿语喂食的胡夜,让他想辙儿去。 胡夜瞄了瞄蹲在床脚处“自怨自艾”的小瞿言,又看了看手里抱着的瞿语,伸手将最后一口饭全部给小家伙塞进去后,拍了拍对方的屁股,对他使了个眼神就让他过去找瞿言。 看着完全领会了胡夜意思的瞿语颠儿着小腿跑到瞿言旁边,伸出小肥手摸了摸瞿言的脑袋,没几秒,瞿言就脱离了在阴暗里种蘑菇的状态,和瞿语玩到了一块。 瞿白看得一脸惊异,“你怎么做到的?” 胡夜勾起嘴角笑而不答,对着瞿白勾了勾手指,等瞿白的脸庞凑近了,立刻不客气地上前俘获住他的双唇,将自己的舌头喂进对方的嘴中。 一个湿漉漉的热烈乃至浓烈的吻让瞿白回神后也依旧带着点恍惚,等到他定睛去看那两个无数次总能恰好撞到他和胡夜做少儿不宜事情的两个小家伙时,却发现两个小家伙正动作十分一致地拱着屁股,将脑袋埋在被窝里充当鸵鸟。 这是在他不在的时候两个小家伙发明的什么新玩法?瞿白稀奇地凝视了片刻,就被胡夜强制着扭回了脸和他的兽瞳对视上。 看着其中闪动的浓厚的带有异样色彩的光芒,几天来早已熟知对方动情时表情的瞿白无奈地撇嘴,就目前这个状态来看,只要他们还要和那两个小崽子共处一室,在他们找到新的固定的落脚点以前,他俩就别想安分地做完全套。 不过……瞿白看了看还埋着脑袋在玩“新游戏”的两个小崽子,舔了舔唇,做不完全套,做点其他的止止渴也不错,于是他主动捧着对方的脸颊将唇瓣迎了上去。 舔舐、轻咬然后唇舌交缠,深吻,似乎连对方的舌头也要吞噬掉,直到两人完全呼吸不能,瞿白才粗喘着气拉开对方的脑袋。 正要开口时,听到床那边的被窝里传来闷闷的话语声:“小语,我好难受,想出去。” “乖,还要等一会,不然叔叔会不高兴,爸爸也会不高兴。” “为什么?” “苏苏不是说了嘛,大人亲亲小孩子不能看,不然眼睛会再也看不见的,你不记得了吗?” “记得,我好怕……” “不要紧……” 瞿白脸色蓦然黑了下来,三两步上前将两个小白痴给挖了出来,两个小家伙重见天日不自觉地从胸腔里发出哇的一声,很是松了口气的样子,而瞿白则十分不愉地以眼角瞥着胡夜,“你这三天带着他们在房间里就做了这些?” 难怪两个小崽子这两三天都蔫蔫的,看来是被这妖兽用什么方法给吓的。 “……”胡夜摸了摸鼻子。 瞿白将两个小家伙放到地上,随手拿起玩具塞给两人,摸了摸脑袋让他们自己去玩,而完全看不懂两个大人间突起的风起云涌的暗流的两个小家伙只欢呼了一声,拖着自己的玩具篓子就跑了。 胡夜眨了眨金色的兽瞳,里面盛满了对两个小崽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扼腕,而后转过脸来重新对上了正双手抱胸等着他解释的瞿白。 “咳咳……你知道的,我们妖族……”胡夜绞尽脑汁想着能用什么借口暂时敷衍过瞿白。 第一次,两人有独处而不受到两个小家伙视线监督时,不是极致热烈和晕眩的情欲里来回挣扎,而是正正经经谈起了育儿理念。 谁胜谁负,或者说,谁的理念更甚一筹,最后也没能有个鲜明的结果,都是没养过崽子的人,虽然瞿白这一年下来做得都还不错,而且已经累积了大部分的经验了,但是只要胡夜“他们和我是一族,我知道该怎么……”的句式出口,他就无从反驳,他差点忘了,他家两个小崽子不是全然的人类,算是半个小妖怪。 人类小崽子怎么养,他都还算半知半解,妖怪小孩儿怎么养,他觉得自己不会比胡夜更有发言权,一场源自两个小家伙诡异举动引发的家庭教育争论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但随后的将近五天时间里,瞿白只要胡夜凑近了,总是忍不住想给对方来上一爪子。 但不可否认的是,两个小崽子在他的“不知什么恐吓”方式教导下,只要看到两个大人贴得有几分近,就十分自觉地将视线移开。 瞿言表现的更笨拙一点,总想着将自己的脑袋整个捂住,而瞿语则领悟的很快,只要记得不去看就可以,虽然发现两个大人要做什么少儿不宜之事,然后不断地提醒自己不去看反而会让他生出更加想看的心思。 总的来说,两个孩子倒真的一步步做到了无视两个大人时不时的亲近举动,不会再紧要关头总给瞿白带去尴尬,然后让胡夜不得不紧急塞住自己的步伐。 与此同时,瞿白也终于迎来了中介的电话,地主终于在两天前到了N市了,在今天中午能抽出一个小时给瞿白。 听着这及其傲慢或者说上位者接见凡人的会面转述,瞿白心里第一个升起的感觉是极端的膈应,但只要一想到那块地,和现在站在他身后跟着他一起做无主漂泊的三个妖,他就觉得,别说对方只是傲慢了,就是真来个太子爷也得把他拿下。 中午抽出时间去会面时,因为担心自己不在,胡夜又不知道怎么变着法子去瞎教育两个小家伙,便将三人一同带上了,会面地点离他们住的旅馆有点远,在N市的市中心一处高档的消费场所。 瞿白和中介先一步到了,为了不给对方造成自己拖家带口来谈判的感觉,瞿白先一步将胡夜和两个小崽子安排在自己的视线范围里,帮三人叫了点东西,让他们吃着玩,然后才跟中介坐到另一桌去等地主。 等了差不多一刻钟,一群年轻人拥簇着走了进来,瞿白抬头看了一眼,正在思考不知道里面会不会有他在等的人时,就被一个从那群年轻人里走出的男人给引去了注意力。 那个男人低头对着那一帮男男女女交代了几句,拍了拍其中一个人的肩膀,让他带着那群人先去了包厢,然后径自朝瞿白这里走来,走着走着看到了瞿白和中介后,眉头不由地充满兴味地挑得高高的。 而瞿白则完全收敛了自己脸上的全部表情,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此刻的心声是多么阴暗——怎么会是他?还真是个不是生产的二世祖,哪儿哪儿都有他的事,真是钱多得烧! 在对方走近,距瞿白落座的桌子不到五步距离时,瞿白低声对中介说了句“抱歉,地皮我们不买了”,而后起身就想离开,却被看出他意图的秦怀先一步拦住,按回了座位里。 “嘿,别走啊,我就是你要等的地主啊,真没想到是你要买我手头那块地啊!” 那头的一大两小眼神一致扫了过来,瞿白轻飘飘地扫了眼对方按在自己肩头的手,伸手掸了下去,眨眼对那边的一大两小示意没事,然后才徐徐地开口: “抱歉,我没料到是你的地,既然这样就算了,地,我不买了,不好意思耽误你的时间了。” 他带着自家三个非人类好不容易从H市那堆烂摊子里跳了出来,可再没什么兴致往里跳,即使这个二世祖只是个居住在H市的普通人,跟修真界沾不上一点边,瞿白也对他的地提不起什么兴致了。 哲学里都还有普遍联系一说呢,这个秦怀久居H市这一点已经足够叫他戒备了,他怎么知道这人现在和修真界没一点关系,但等到那群疯了一样要再H市找活灵脉的人在找了四五年找不到灵脉后,他们依旧会没有关系呢? “不买了?”秦怀讶异地挑眉,“为什么,我看是你,都准备卖了呢,其他人我还真不一定乐意,虽然我现在也懒得捯饬那块地,但是土地房子这东西吧,摆个几年升值也是一定的。” 瞿白没什么兴致地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算是笑意的弧度,“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的那块地,我大概拿不出相应的价钱购置,所以不买了,耽误你时间了,不好意思。” “哎哎哎!你别总没说两句话就想着走啊,那地你早就看了,心里估价肯定都做了,咱们都还没谈价格呢,你怎么就知道你买不起呢?莫不是,看不起我吧?”秦怀再次拦下了瞿白。 对再此能遇到瞿白,还是在这种交易一块价值并不那么低廉的土地的情况下,不得不说,秦怀早先被瞿白离职时勾起的兴趣一下子大大提升了起来。而尤其是在前几天他发小才让他调查的这个瞿白的情况。 父母双亡,胞兄一年前也去世,只留下两个双胞胎给他抚养,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居然还义无反顾地辞退了他现有的工作,最稀奇的是,这个瞿白所住的社区在一个月前居然被人高价定下要做新的开发区来开发,他虽然混了点,但眼力价还是有的,那块地方他愣是没看出来有什么值得开发的。 再加上柳霖说的,这个瞿白在离开H市之前,还变卖了两盆极为珍稀的花草,一个花草种植大师?还有他在公司里露的那一手功夫,随便一样,都让这个瞿白一下子由及其简单的纸片人变成了蒙着厚厚纱布的神秘代表者。 尤其又是在对上瞿白后,对方那种想立刻将他撇得干干净净的感觉,让他心里升起更多的挫败和困惑,这个瞿白到底唱得是哪一出? 他这么一弄,反倒让他不想称他的心如他的意了。 对秦怀最后的那一句问话十分想点头回答“是”的瞿白,还是耗费了极大的克制力克制住了那股冲动,只伸手不耐烦地转动了一下手腕,敷衍地道:“不是,只是,我突然有了其他想法,不想买了,耽误你时间,还特地让你白跑了一趟,真不好意思。” “别,为什么不买,我都打算以低于市价的一半卖给你了。”秦怀潇洒地摆手。 瞿白木着脸,不知道该怎么接口,秦怀越是这样热情,瞿白心里的谨慎感反而越加大发威力,这么殷勤地想将地皮卖给他这个只在公司里见过几次面的小人物,不是心里有鬼,就是地皮闹鬼,如果说之前瞿白还是源于对未知风险的考量犹豫不决,现在他基本已经打定主意,不管对方怎么鬼吹,这块地皮,他都会选择放弃了。 但正在这时,瞿白脑中忽而响起了胡夜的声音:“白,买下。” 瞿白讶异,知道这是心念传声,脸上不动声色,只让坐在自己对面的秦怀以为他在考量,心里却反问:“为什么?” “此处有异,我的乾坤袋刚刚震动了,我探查一下,发现是袋子里那几盆发芽的种子有了成长的趋势,这种势头,隐隐似乎和那片山脉有关……不,好像不是那座山脉,就是那座山……”胡夜所指的山与围绕此地的一处山脉相连,但海拔十分低,如果不是与那处山脉相连,几乎只能称为丘。 而那座山恰与瞿白要买的那块地相去不远,说得更具体点,在那座海拔不超过一千米的名为天愚山的小山脚下。 瞿白脸上表情松动几分,又听到胡夜说道:“买下,其他不用介怀,H市那头的事情起码能消耗那些人五六年,等到他们那边察觉有异,又能通过当初种种查到你头上时,我们已经在站稳了脚跟。” 胡夜说得全部在理,不说其他,只要能有五年时间,他们在房屋盖好之初,布下重重禁制和大阵,他们就算知道瞿白他们在哪,但能不能顺利摸进去都不好说,又怎么可能再能撼动他们什么。 再者说,瞿白漫不经心地扫了对方一眼,这次若不是自己一力主张,胡夜可不会像自己这样,因为怕麻烦,也怕不必要的争斗和伤亡,而选择逃之一策,他相信,在对方几千年的修炼里,三十六计中,逃一定不是对方的上策。 就他上次在他面前的那唯一一次暴走来看,十有八九都是靠爪子说话的人。 第四十二章:大宅落成(二) “好,低于市价一半,我买了!”瞿白豁而换了轻松的表情对着对面的秦怀点头表示会买下他的地皮。 “?”秦怀瞬间纠结的愣住,这……算是什么意思,难道先前那些算是讨价还价的新伎俩? “你要是同意,我们就乘中介也在,拟个条款,把合同签了。”瞿白无视对方一脸白痴的呆像,敲了敲桌子引起同样有点呆愣的中介人的注意力。 中介一回神,下意识地看了看秦怀,秦怀伸手抹了抹脸,无力地对中介摆手,示意他去拟条款吧,然后对瞿白无奈地笑道:“这是早就挖好了坑等我跳啊?还是临时想的新招数啊?” 看着中介掏出手提电脑一条条拟起了合约,事情基本要成定局了,瞿白才重新打量起对面的秦怀,对这个二世祖,老李在的时候是只闻其人,未曾谋面,大多说得都是这个二世祖荒唐的一面,总体评价也趋向于荒银无度,无所建树,不事生产一类;后来终于沾了点花美人的光见上了面,三两次下来,一次比一次更让他心生厌恶,只觉得传闻中对他评价还是太过委婉了。 但现在看来,似乎又没有想象的那么差,瞿白单手支着下巴,悄悄地推敲着秦怀这番的行为举止所代表的意图,要他说,他还真不觉得这个秦怀有什么想从他身上图谋的,这个秦怀在H市算是标准的二世祖了,或者说三世祖,自祖父那一辈就是累积权力和金钱的人物了。 他这一代里,他虽然玩得比较凶,但他的几个堂兄表姐却都是十分干练的,说句不好听的,这个二世祖混吃混喝一辈子,他也都是有资本的,还是那种雄厚的资本。 这样一个人,既不跟修真界挂钩,也不知道他修真的身份,更不知道什么灵脉不灵脉的,为什么看到是他,就突然殷勤了? 瞿白推敲来推敲去,除了看出了秦怀那浓厚的好奇心和兴味感,他实在是找不出什么,可能他依旧不能理解这些人的想法,好似,对他们来说,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和兴味感就是最大的目的,除此之外,可能还有一些预感中的感情投资或者情感型资源利用的意思在里面。 对秦怀来说,不过是一块地的问题,如果能换到神秘如瞿白这样的未知的人力资源,可能是他骨子里的一种商人天赋在作祟,但不管如何,这块地他是决定要卖的了。 秦怀乘着中介人拟合同的时间里,花头百出地挑着话题想和瞿白聊得深入一点,可惜,瞿白心里对秦怀已经竖起了一道坚实的墙壁,不管对方说什么,基本都以一种浮游在表层的答案敷衍过去。 那些诸如“为什么辞职?”、“现在在做什么谋生?”、“听说你很会养花?”一类的问题,全部被瞿白以“隐私问题,不便回答。”给应付过去。 而更深层次一点的,比如“怎么突然想起买地?”、“保值还是建屋?”、“长住还是度假?”等涉及到他今后是否在此定居,以及往后的行踪的问题,瞿白则全部回以高深莫测的凝视加一句“还不清楚,看情况吧!”。 等中介人合同拟好打出来后,瞿白扫了一眼,确定价格和地皮的地址占地面积都没有错后,直接递给了秦怀。 秦怀磨着牙接过了合同,粗略扫了一眼,带着点恨恨的情绪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一整块低于市价出售给瞿白的地皮,居然连点热络话都没换到,这让他生出一种热脸贴了别人冷屁股的感觉,顿时所有的热情全部化为了一种悻悻然,无端觉得膈应。 若不是碍于发小柳霖的那点挂念,和自己早就甩出的话不好收回成了无信之人,他可能早就摔下了手里的合同一走了之了。 等到合同签完,钱款当面借了中介人电脑转账到户后,除了中介人,另两人都是挂着虚应的假笑分手,秦怀去包厢找他的哥们继续玩乐。 看着不掩不快离去的秦怀的背影,瞿白的眼中重新带上了点笑意,看着对方消失在转角的回廊处后,瞿白将剩下的工作交给中介去办,顺便让对方帮自己联系建筑公司,中介费另算,并按照约定,将买下地皮的高额中介费一次性付清。 等到事情都妥当了以后,瞿白才再次忙碌了起来,虽然他不懂房屋建筑,也不懂建材,但这不妨碍他热切地投身于他即将拥有的第一栋大宅型居所,这直接导致他忽略胡夜和瞿言瞿语三人整整半个月,而引发了三人的公愤。 “爸爸,你很久不理我们了,每天都要到很晚很晚才能看到你。”瞿语一脸严谨,像是审判席上的法官,而瞿白则是他的犯人。 “爸爸!你都不跟我们亲亲,也不跟叔叔亲亲”瞿言满脸指责,小脸涨得通红,却无法运用语言清晰地表述自己的不满,和瞿白的罪过,只能挑着在他看来是最严肃的罪行来指控。 胡夜只坐在一旁,双手环住两个小家伙的身子,听到小瞿言的指控时,眼中闪过一抹赞赏,似乎再没有比瞿言那句话更精彩的控诉了。 在三人十分一致的控诉下,瞿白收回要踏出旅馆房间的脚步,他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胡夜,慢吞吞地走回了三人面前,然后学着他们三人的样子,盘腿坐下。 虽然两个小家伙的行为显然是在某人指示下出现的,但是不得不说的是,自买下地皮到找设计师设计房型,联系建筑公司,选购材料确定工期,确实花费了他几乎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就连往日照应的一日三餐,他都是让胡夜全权决定。 这大半个月来,别说陪两个小家伙玩,就是能面对面说上几句话的时间都少得可怜,若不是他每晚回来都能胡夜一直带着孩子安分地呆在旅馆在等他,他大概都要忘记自己是个有崽有家有男人的人了。 他依次将瞿言瞿语抱到自己怀里,捏了捏小鼻子,摸了摸头后,才说道:“那好吧,今天陪你们玩一天。” 两个小家伙立刻欢呼,只有胡夜听明白了其中的深刻含义,他挑眉看着瞿白,“今天一天?” 瞿白撇嘴看了看他,要不是这个男人懒得和俗世打交道,他也不至于什么都得事必躬亲地去做,现在他都无怨无悔地养着这个跟“神”一样不理俗事的妖兽了,他还有意见? “你要是愿意明天去帮我把墙壁的用料定下来,我明天还能继续陪你们。”瞿白挑衅地看着对方。 胡夜沉默良久,忽然伸手结了个印,不到片刻,屋子里空气中先后一阵扭动,久未见面的两个胡家弟弟现身。 “大哥。”胡止牧出声唤道,“你们搬家了?不对,这里看着像是酒店啊。” “让他们去做,你陪我们。”胡夜指了指正四处张望的两个“弟弟”。 瞿白:“……”好久没见都差点忘了他这两个小弟了,其实他们是你的小奴吧? 看瞿白不反对的样子,胡夜将胡止牧和青轩叫到面前,快速地将他们在离开H市的经历大概的说了一遍。 两人听闻在他们回山潜修时,H市居然曾经不知不觉聚集了那么多人修,而且居然全部是奔着瞿白去的,虽然那些人修不知道他们是奔着瞿白去的,也不知道瞿白身边有一个刚刚修到大乘期的为预知未来,失去了大半功力的妖修,和两个妖族的天生子,但只要一想到这里面一个大意就可能发生的巨大危机,他俩就忍不住想一抹额头上的冷汗。 再听闻胡夜在此地的最新发现,和他们早先种下的那十多颗发芽的种子近来的异状,以及瞿白准备在此定居,以及房子修好后,里面可能用到的,对两人来说,几乎比他们的洞府还要“豪华奢侈”的阵法装修后,眼睛都亮得可比天地日月了。 看得一旁的瞿白十分想开口说后悔,他觉得可能自己去监督房屋建设更…… “让我们去做这些琐事可以,但是房子修好,我们要同住。”胡止牧眼神灼灼地看向胡夜,就连一向自制严谨的青轩也忍不住以期待的眼神看着胡夜。 而胡夜却只将视线定格在瞿白身上。 瞿白捏了捏眉心,看着胡夜那询问的眼神,就猜到胡夜的心思了,“房子反正修得挺大的,只要你们……” “好!不管大嫂你说什么,都是好!”胡止牧拍着胸脯应承道。 大嫂?瞿白的眉头狠狠跳了跳,他抿了抿唇,木着声音道:“不好,我后悔了,你们全部不许住进我的房子。” 众人:“……” 无论瞿白是真心实意地在表率自己的意愿,还是被那句大嫂气到了,一时出口的气怒之言,最后的结果是,青轩和胡止牧顺利地留了下来,代替瞿白参与到房子的建设监督工程中去了。 只是对于这两个同样长久不食人间烟火的“妖”,瞿白起先是十分怀疑两人对这种“俗事”的处理能力的,但不动声色地跟在两人身边看了几天后,他才真正恍然,他身边这几个,虽然是长久不食人间烟火的妖,但他关注的重点却不应该放在不食人间烟火上,而是“长久”。 一群活了都不知道多少年的妖了,不食人间烟火烟火是假的,懒得耗费心力做无用功才是真的,一旦是与自身休戚相关的,怎么也不会比他这个堪堪才活了二十多年的人差,或者应该说,历经无数朝代,又跨越了种族,他们的手段眼光和审美早就甩了他不知道几条街了。 于是瞿白也就安心了,他不管这两个人会用什么手段去监督检测工程的质量,反正就这两人可见的表现来开,他完全可以放心,这两人比他还要上心。 他也重新回到一片懒散的生活中去了,因为突然多出两个人每日回来小憩,酒店住得十分不便,瞿白便到附近临时租了一套小居所。 但基本还是不开火,可是以前在H市时的种植手段又重新都用上了,有三个妖给他护航保驾,基本肃清了整整三间屋子,分别布下了聚灵法阵。 由于瞿白离开H市时根本没来得及购置天然玉石,用的全是瞿白之前购置剩下的和从H市拆卸下来的那些。当法阵布好时,瞿白本以为比之他以前在H市里最后布下的那个会差很多,可实际结果却让瞿白心里狠狠震撼了一把。 先不说,他本来就只抱着这个法阵只做临时使用,等靠近山脚的那个宅子落成,一切自然都要重新到那边布置,同时,阵基阵眼也确实比不上他在H市时最后一次排布时所用的,最重要的是,他在H市里耗尽的灵气一直都只能靠自然填补,没有聚灵阵的辅助,几乎一直处于缓慢的恢复状态,所以这一次的阵法布置,他运用的灵气根本比不上上一次在H市时使用的。 而就是这样的情况下,法阵中聚集的灵气厚度居然也丝毫不比他最后那一次布下的差,瞿白十分诧异,但很快他了解到,阵法有如此功效,不是他功力在这短短几天里不知不觉提升了,而是这个郊区的灵气确实比其他地方丰富。 但终究因为地势广博,灵气散逸在空气中,只比H市那样的地方增长了一点点,以他的功力来说,基本感知不到,但是靠聚灵阵这样的法阵一作用,稀薄程度几乎立分。 这基本就证实了胡夜要求他买下秦怀手中的地皮时所说的话,此地灵气溢动似乎确实不一般。 瞿白心中对从秦怀手中买下这块地的最后一点介怀也因为这个发现,而全部消弭干净。 三个法阵,瞿白胡夜和两个小家伙光明正大地占据了布置最为完整的一个,于他和胡夜来说,自然作为他们每日潜修所用。 对小崽子们来说,就是睡觉用的,从胡夜口中,瞿白也终于了解到,灵气对着两个小家伙来说,基本就是天生的食粮,只要是灵气充裕的地方,在他们能有意识的自主修炼前,睡觉是最基本的能帮助他们吸收灵气的方式了。 了解这一点的瞿白,直接将两个小家伙的床铺给拆了,直接在法阵中给两个小家伙铺了通铺,晚上瞿白和胡夜挤在一起修炼,小家伙们则滚在一起缩着睡觉。 忽略胡夜日渐烦闷的表情和瞿白哭笑不得的无奈来看,四人的相处模式,还是算得上是其乐融融的。 另两个法阵,较好一点的那个瞿白拿来摆上了从H市带出的最后几个花盆,也是引起动乱的那几颗小嫩芽,另外又找了点时间,从新种上了一些新的植物草药一类的东西。 灵气聚集相对来说最差的那个,则被瞿白扔给了胡止牧和青轩,两人对自己居然还要被摆到一堆没用意识的花草身后表示强烈的愤懑,但隔着眼镜框架对上瞿白那双清冷的眸子,却一句抗议的话也不敢往外冒,挎着肩走进了被分到他们手里的房间。 四大两小,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两个小的因为他们的年龄和在妖族目前的特殊地位,只要不闯祸,不惹恼了瞿白,基本在屋子里是横着走的,虽然,多半时候,瞿言连正常的竖着走都走得不周正。 四个大的则在半是摩擦,半是适应和迁就的状况里,共同生活了将近五个月快半年的时间,甚至在这个简陋的临时居所里,瞿白和两个小崽子,还有三个早不在意日子的妖,居然还像模像样地过了个新年。 白日里,青轩和胡止牧异常识趣地离去,既为了监督房屋筹建,并留意胡夜所说的灵气异样的情况,也是为了避开他们心目中威严的兄长正一点点崩塌形象的过程。 时间的流动,使得这六个妖和人默默重新给每个人在各自心里排出了新的地位定势,瞿白显而易见变成了这个屋子里说一不二的主,不出意外,这个定位将一直延续到他们搬去新的住宅,和以后几百年。 这不是说他们每个人都没有能力和智力去挑这样的大梁。 而是在瞿白看来,除了两个小崽子是他甩不掉的责任和情感外,也只有一个胡夜是被他划到了羽翼下的属于他的私有物品,另两个,说好听点,叫他男人的拖油瓶,说难听点,就是来蹭他未来的吃喝的,但出于大家长都必须要担起自家男人的负累,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那两个妖去了。 被这么定位的两个妖,在房屋筹建装潢的整整五个月里,顺利完成了从期望胡夜能在瞿白面前重振夫纲,到替他恨铁不成钢,再到完全认清当下形势,自觉学会在瞿白面前俯首帖耳的全部心理转变。 想想那栋宅子,是这个人修一手筹建的,想想宅子建成后里面即将拥有的各种奢华的大阵排布,再想想那两个妖族的天生子…… 胡止牧和青轩越来越找不到自己不该俯首帖耳的理由了。 对于这整个过程,胡夜几乎全部以一种置身事外的态度见证了,比起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他更关注的反而是自己一天比一天蓬勃的想要碰触身边人的渴望。 胡夜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亲眼见证瞿白为能安全无后忧地带着他和两个小狐崽安全离开H市,前后所耗费的心力营划谋算,以及最后义无反顾地舍弃那个他明显恋恋不舍的城市和那栋简陋的小公寓时的表情,他心里的渴望就一天天加厚。 他整个修炼的岁月里,没有太强烈意识的时候,基本都跟着岁月囫囵而过了,等生出了意识的时候,似乎也渐渐地被顶到了一族强者的位置上去了。而在与人修的长年抗衡里,又平白为他增添许多业障。 但所有的这一切似乎都是水到渠成,而又必须去做的,从没有他渴望不渴望,或者想不想的问题,只有在对上瞿白的时候,他才慢慢衍生出了一种难以抑制的感觉,起先他倒是很不习惯,而已不喜欢,但似乎只要对上瞿白这个人,只要是他,那种难以抑制的感觉,只会让他产生享受的错觉。 而且是那种越接近越难自拔的沉溺感,直到现在,只要看到对方,就有一种想将对方拆吃入腹的强烈的渴望,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獠牙忍不住要现原形的冲动。 但是…… 现在不行,瞿白无奈的脸庞每每都是这么传达的,他们时刻处在他那两个碍事的弟弟和两个小狐崽的目光下,现在不行…… 胡夜捏着自己的手腕,在心里对自己默念,现在还不行,要等,要等,等时机!等……那个宅子落成! 历时五个月完工的大宅,终于在六月初的一天,毫无预兆地完成了,而瞿白那张当初办下的临时的银行户头,也在那一天结算所有款项时几乎全清空了。 若不是房屋建筑从用料到最后的屋内装潢都远远超出了瞿白的期望值,他那账户里最后远远超过他承受底线的余额大概会让他崩溃,排除他手里本就有的四百万左右,俞家当初可是打了整整一千万到他的户头里,而那块地皮,他还是以市价买到手的。 以瞿白原本的预算,这比钱应该能剩下不少,起码不出意外的情况下,是完全能够支撑到两个小崽子上小学的时候,但现在,里面的余额最多也就够他们添置一点房屋软装方面的东西了。 不过,在他领着自己身后浩浩汤汤一群人杀到落成的宅邸面前时,所见还是让他忍不住满足地眯了眼,起码,物有所值了,他想。 第四十三章:当下日常 新宅落成之后,六人迫不及待搬离了一直租住的房子,入住了新宅。 六人入住前,瞿白和胡夜他们又前前后后耗费了巨大的精力和财力,花了整整一周时间,才堪堪为整个宅子布置了一个最基础的防御型阵法,阵法启动的一刹那,六人站在新宅的大门前,亲眼见证了整个宅院由原本的独具风雅韵致的宅子变为一栋在他人眼中再普通不过的小别墅。 除了早就知道这个隐蔽型防御阵法效果的瞿白,其余几人眼中俱是闪过讶异和钦叹。 他们妖族天生地长,修炼功法里都是炼体自保强攻的多,少有这些人修中精妙的神通,即便是瞿白毫不避讳地在他们眼前一步步展现阵法的布置状况,他们看完后,也难以全然模拟出来。 而另一些他们能学习的神通,又全部比不上瞿白手里这些完整大型的奇妙阵法神通,尤其末法时代以后,类似这样的大规模型的神通在地球的修士中已经是越来越少见了。不是传承断裂,就是掌握这些神通的人修根本不会在他们这些妖修面前展示,更不会给他们这些妖修借鉴的机会。 这是天道之一,他们心中都有数。万物自有其利弊归因,妖有妖的长与短,人有人的不可及之处。 六人正式入住后,根据自己的喜好进行着屋内的软装,瞿白当仁不让地选择了楼上最大的一间房间作为自己的卧室,先后去家具市场搬进了床柜子,并将在H市带来的属于自己父母小公寓里的各种具有记忆的家具一一合理运用起来,使得他的房间呈现一种怪异的风格。 可等他全部布置好了以后,又猛然醒悟,这个卧房对现在的他来说,其实已经变得可有可无了。 对现在的瞿白来说,打坐修炼就是一种休息了,甚至比躺在床上睡一觉更能让他恢复所有的精力,睡觉早已变得可有可无,只有偶尔为了哄两个小崽子睡觉才会跟着一起躺在他们身边,小憩片刻。 瞿白站在自己的房间里,静默一段时间后,还是决定为自己保留这样一间卧室,就算只做小憩用的场所,也值了,不然他耗费那么多物力财力和心力,图什么? 同时,瞿白在自己的房间左右各留下了一间屋子,左边特地留给两个正在新宅后院玩耍的小家伙,右边则当做以前在H市时的书房用了,他准备布上阵法作为自己的练功房。 在瞿白紧锣密鼓地规划房屋用处时,三个妖也并没有闲着,或者说,三个妖中的两个“弟弟”并没有闲着,他们在胡夜的指示下,在瞿白布下的阵法上,用他们自己的手法又加了一层妖族的禁制。 既在最大程度上隐匿了他们一行人的踪迹,也为整个防御阵法加强了功效。 做完这些的几个妖才真正放下了心,有心思开始巡视他们的“新洞府”,最为宽敞和精致的三间屋子,他们是不用想了,但,幸而他们在监工时就料到了瞿白的威势,所以,为了不在此刻委屈自己,两人对整个房子的装潢也是下了十二万分心力的。 瞿白挑走的三间屋子,除了略微宽敞一点外,其余在他们看来,基本无异样,所以两人还是兴致颇高地为自己挑选了两间楼下的屋子。 在胡夜惊诧的挑眉注视中,胡止牧摸着鼻子闷声道:“楼上……就留给你们一家吧。” 胡夜赞赏地点头,甩着宽大的罩衫袖子摸上了楼去。 楼上瞿白正以步伐丈量着他准备做练功房的屋子到底多大,他的聚灵阵要怎么排布才最为合理,一个不留神,就撞进了正朝他走来的胡夜的怀里。 “在干吗?”胡夜低眉,棕褐色的瞳孔里窈波荡漾,只倒映了瞿白这个人的影子,也似乎永远也只会有这个影子在里面留下影迹。 瞿白盯着对方的人类瞳孔,微微失神,在他们临时租住的屋子里,将近半年的潜修,让胡夜的功力一点点的攀升回来,也终于在上个月,他的眼睛也终于能够完全地变成人类的眼睛,而不是一双兽瞳了。 也是自那时开始,瞿白才真切地体认到眼乃心灵之这句话的真谛,在胡夜还是兽瞳时,瞿白只能从里面看到基本的情绪和他的一些态度,毕竟,一双金灿灿而且大部分情况下没有眼白的眼睛,最多只能让瞿白爱屋及乌地不感到怪异,但却觉难让瞿白从里面感受每一丝细微的差距。 但,自从那双眼睛从一个早上,如常地睁开凝视他,突然就换成了一双深邃悠远的棕褐色瞳孔后,瞿白就认知到,他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个货真价实的“狐狸精”。 一双几乎会说话,并时刻以引诱他为乐的眼睛,一双只要对上他,就想把他溺毙在他深潭里的居心叵测的眼睛! 时至今日,瞿白早已知道对面的这个男人是完全不可信的,你甚至无法判断他的动作到底是他的本意,还是他故意为之的谎言,但叫瞿白郁闷的是,即使他早已了解对面男人强悍的底细和种种恶劣的行迹,但只要对方微微对着他露出一点别样的,或者软弱,或者落寞,或者灿烂的表情,他就不由自主地会被顺着对方的意思去做。 可惜,一物降一物,在两个小崽子总是“适时”地打扰下,胡夜倒是一直没能成功地吸取到他的“精气”。瞿白带着点恶劣的快意想着,也是一种深沉的报复心理——对方功力之深,让瞿白时常失了理智,明明是对方先起的头,往往到后来,都变成他是迫不及待的那个——虽然对方的各种举动都不得不在最后关头紧急刹车。 “在做什么?”看瞿白走神,胡夜弯起嘴角,轻缓地笑了笑,再次出声问道,眼睛紧紧地锁住对方的瞳孔,一圈圈的涟漪荡漾开来。 “看看阵法怎么布置才合适。”瞿白赶紧将自己的眼从对方的视线下挪开,饶开对方的身体继续踱着步子。 胡夜好心情地慢慢迈着步子,跟在瞿白身后,模仿着他的动作,一步一步地踩在瞿白走过的地方,“我住哪?” 瞿白脚下顿了顿,没好气地嘟囔,“爱住哪住哪?” 胡夜状若了解地点头,“隔壁那张床挺大的。” 瞿白瞥他,不接话,接着围着屋子绕圈。 “这间屋子也挺大。”完全容得下两个人一起练功,或者在灵气充裕的地方再做点其他的事。 瞿白有些绷不住脸,好笑地停步,转头睨他,“对,采光也好。” 胡夜慢悠悠上前,双手闲适地兜在自己的衣襟里,半弯下腰,眼睛舒逸地眯成了逢,嘴唇浅浅地对着瞿白的唇瓣轻啄了一下,“很适合……一起住。” 瞿白被眼前风景引诱得只能感受到自己腹部几乎打结,除了轻声嘀咕着“矫情”,然后伸手环住胡夜的脖子,他基本也做不了其他的,他顺从自己的欲望,拉着他的脑袋往下,将自己的唇瓣迎了上去,几下轻轻地试探,而后转变为浓烈的唇舌交缠。 等到瞿白略微气竭地离开胡夜的唇瓣时,他才盘然了悟,自己又一次被勾引成功。 房间的门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合上,外间的丁点声响都传不进来,地上也被铺上了不知名的动物的皮毛。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就在他布置自己的房间时,两个小家伙是被这个男人给支开的,说是他们那还光秃秃的后院里有“好东西”,瞿白不知道是什么好东西,他只看到两个小家伙在胡夜的耳语后,带着亮闪闪的眼神,小火箭炮一样地冲到了后院去的。 而现在,不出意外,那样“好东西”会让两个小家伙在三五个小时内都无瑕顾及他这个父亲,而现在,在这个防御阵法已经启动的宅子里,瞿白知道,即使两个小家伙三五个小时不在自己眼前,他也不会走神担心,所以…… 瞿白高高挑着眉头扫了一圈后,看向带着魅惑笑意望着他的胡夜,嘴角也慢慢地荡起一个挑衅的笑意,他慢悠悠地踱步到皮草地毯的正中央。 胡夜轻缓地跟过去,伸手揽住瞿白的腰,带着点兽的气势,恶狠狠地将瞿白揽到自己的怀中,低头朝他已经被自己吻得殷红的唇瓣印去。 瞿白的一声喟叹卡在嗓子眼里,全部被胡夜吞进了口中。 胡夜的唇瓣顺着他的双手滑到对方的颈部,像剥蜜柚似的,他的手指灵巧地剥去了瞿白的衣衫,指尖滑过他的胸膛,于胸前的两点上轻轻逗留了一会,就直下滑到了他的裆部。 瞿白揪住胡夜的衣襟,脑袋不自在地向后仰着,被对方在自己身上肆意游走的唇舌和手指给弄得有几分意乱情迷,眼睛里的清明正一点点离他而去。这样的感觉,他已经很熟悉了,两人近来几乎经常联系这个环节。 只凭两人几次未能成功的互相试验,胡夜的技术显然在天赋的保驾护航下攀升得异常之快,他轻覆在瞿白裆部的手掌,只轻轻的几个揉捻的动作,就已经然瞿白身下的那一处充满了蓬勃的力量感,慢慢站了起来,连带着,瞿白喷在胡夜脸颊上的气息都变得粗重起来。 粗重的喘息中,瞿白的衣衫被剥得一干二净,胡夜身上宽大的罩衫也被瞿白粗鲁的动作给褪去,相互交缠着湿吻中,瞿白被轻轻压在了地毯上,身下不知名的动物皮毛略微发硬,蹭得他的后背疼痒混杂。 …… “舒服吗?”重新平复气息后,胡夜眯着眼睛,兴致颇高地看着瞿白问道。 瞿白慢吞吞地收回攀附在胡夜背上的双手,顺道摸了摸自己留在对方肩膀上的印记,“还行吧,如果你中间不卡着我,逼着我硬是要跟你一起高朝,应该会更舒服。嗯……这个印记不错,你给想个法子留着。” “……”胡夜无言地听完了瞿白的前半段话,又顺势看了看瞿白在激情时咬在自己肩膀上的那个牙印,印记不算深,只在一些地方留了点血痕,其他都是牙印痕迹。自然消除的话,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就做到了,而留下的话…… 胡夜想也没想,挥手在肩膀住加了几个法术,原本平淡的印记忽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深陷然后见血,变为了一道血肉都微微外翻的伤口,神奇的是,伤口是以瞿白的牙印形状扩散的,就像是真的被名为瞿白的野兽给咬伤的一样。 “你疯了!我随便说说的。”瞿白惊愕之后,猛地伸出手去按住伤口,一时忘记自己和胡夜还保留的亲密姿势,几下磨蹭,让他体内的巨兽再次复苏。 胡夜毫不客气地翻身将瞿白压倒在地上,再次动作起来:“这样才会有印记……” 一时间喘息混合银靡的味道再次布满了整个房间。 成功将瞿白吃进口中的妖兽,显然不会紧紧满足于一次的口腹之欲,被妖兽以各种手段收拢到麾下的瞿白不知自己被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多少次才被放过,强烈的疲惫将他拉入了黑甜的梦乡。 直到他再一次感受到自己耳边湿乎乎的唇舌蠕动时,他才再次回归到人间的世界,他正躺在被他布置得充满诡异风格的卧室里的大床上——才觉得自己用不上,结果布置好的第一天就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瞿白睁开眼皮,果不其然看到自己耳畔正伏着胡夜的脑袋,他闹心地推开对方的脑袋,翻身坐起来的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腰像被碾断了一样。让他忍不住低声恶咒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爸爸身上怎么了?被虫虫咬了吗?”瞿言的声音陡然响起,让惊觉自己一身欢爱痕迹,不适宜展露在孩子面前的瞿白立刻将自己裹严实了。 “小言小语?”瞿白像发声处看去,看到两双盛满了好奇神色的纯真瞳孔,脸上立即像烧了起来似的,困窘难当,“捂起眼睛。” “爸爸,你睡了好久。”两个小家伙乖巧地捂住了眼睛,异口同声的抱怨,而后瞿语又代表性地发言,“为什么爸爸睡觉,叔叔叫你起床,我们也得捂眼睛?” 瞿白窘迫地想挪开视线,嘴巴张合了一下,一时根本想不到该用什么理由。 胡夜适时地出声,“因为爸爸醒了,我们要做你们不适合看到的动作了。” 一瞬间,瞿白差点扒开了自己蔽体的被子,上去给这个妖兽一下狠的,但却被早一步发觉他心思的胡夜给压制回床上。 瞿白气闷地翻身趴在床上,想着干脆闷死自己算了。 胡夜站在床边,逸出轻笑声,他快速地扯开被子,在瞿白的脊背正中央印下湿濡的一吻,而后在瞿白真正暴走以前,抱起两个小家伙潇洒地走出了房门,“爸爸起来了,我们给他一点时间让他穿衣洗漱,然后,我们就该好好规划一下我们的屋子了。” “会有小花园吗?”瞿语关心地问。 “会。” “能养咕咕吗?”瞿言第一次见识到原来他喜爱吃的咕咕是鹅黄色的,这让他兴奋地难以自制,对着后院那一堆鹅黄的满院乱跑的小鸡仔流了满地的哈喇子,是以,对于这个原则性问题,他很是挂碍。 “我觉得倒是可以,但最后,还是要听你爸的……” 等到声音全部消散后,瞿白才重新爬了起来,脊背正中央那一吻所带来的触感让他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他的触觉和大脑能清晰地回想起胡夜那极具煽动性的一吻所带来的感觉,虽然只有一瞬,但对方舌尖灵巧的在他脊椎正中央的一勾,差点让他当场叫了出来。 只要想起胡夜抱着两个小崽子临出门前那种清闲的姿态,那种闲适的口气,他就忍不住阴谋论起来——他渴望已久的美食终于吃上口了,自然能空出心思来管一管其他事情了,比如他们这个还很空荡荡的宅子,比如他们那还很光秃秃的院子,又比如…… 养咕咕?他是想将后院发展成养殖场吗?瞿白猛地了悟瞿言最后那一句问话的意思,噌地一下从床上跳起。 等瞿白收整好自己,踏入了后院后,才发现,除了自己,所有的人都聚在了他们这个占地颇为壮观的“小”后院。 青轩和胡止牧对着西南角的那一处指指点点,眼中满是欢愉和兴奋,瞿白定睛看过去,发现那边正一顺溜的排着一排花盆,花盆里的正是已经发了芽的那些种子,半年下来,种子们都已经长出了真叶,虽然他们还是都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但是仅凭这些种子破壳成长所需要的这么强大的灵气来看,基本可知,绝非凡品。 两个小崽子正满院子追着几只鹅黄的小鸡仔满院子跑,就连一直走不利落的瞿言都跑得颠儿颠儿的,时不时就会发出尖锐嘹亮而难以忽略其中快意感的笑声。 胡夜则依靠在后门的门框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这些,察觉到瞿白走近后,下颚偏转出一个十分动人的弧度,嘴角和眼角处都折出了一个勾动人心的笑意,他伸出手,给瞿白。 瞿白顿了顿,慢慢走上前,和他靠在一起,看着他们的新宅院。 新宅还待完善,阵法也待布置,两个小崽子的读书上学和成长都是问题,还有那两个他男人的拖油瓶小弟也要继续学着交流相处,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晌午的阳光洒遍了院子。 第四十四章:囫囵岁月 N市郊区这两三年逐渐地发展了起来,原本只算得上是一方清秀水土的郊区,不知受了什么滋养,这两三年来,山越发清脆,水越发秀丽,尤其是靠近天愚山的那一处,似乎就连路旁种得那些道路绿化树都比别处的葱郁。 本来就准备做一处暑期度假胜地开发的郊区,按照发展规划,走得是越来越顺畅。 而当年零零散散买下天愚山脚下富人们,似乎也终于值回了票价,尤其在近两年的房价和地价无上限飙升的境遇里,当初盖起的几栋小别墅,几乎年年都要易一次主。 除了最靠近山脚深处的那栋十分普通的小屋,不知到底是那些买卖房屋地皮的人看不上那么偏僻的角落,还是看不上小别墅的不出彩,总之,似乎所有人都忽略了这个灰扑扑的小别墅,在这整个天愚山度假屋案子被一个公司投标获得后,重新对着一区域进行更合理的利用好规划时候,那栋不出彩的小别墅被“理所当然”地遗漏在计划外。 统一户型和房型的精品别墅度假屋一栋栋地盖了起来,十分漂亮地将那栋灰扑扑的小别墅挡在了最后面,就连新建起来的度假胜地的围墙,都将那栋小别墅给划在了围墙外面。 对于天愚山脚下这种种变化都清醒地看在眼中的,自始至终都有四个人,或者说,一个人和三个非人类的妖。 一住三年,新宅已然不是新宅了,宅子里的防御阵法被实力不断增长的一年年加强,在外人眼中,宅子早已变得越来越不起眼。 宅子内部的种种变化也都清晰可见,曾经光秃秃的院子已然变成了小型稀有植物在植物园,瞿白耗费三年时间,在院子里布置下了大大小小无数的聚灵阵法,阵法一环套一环,大阵套着小阵,小阵又连着小阵。 不算小的一个院子,硬是被瞿白布满了或粗糙或精制的聚灵阵,阵内的聚集的灵气也已然让这一方小小的地界,变成了一个超出科学预测的灵地。 灵地在第一次聚集了浓厚的超出所有人预估的灵气时,众人就再也忍不住,甩来了膀子,以这所宅邸为据点,扩散开去,在四周围找原因,一大圈找下来,几个妖的脸上挂着的震惊,瞿白至今都还记忆犹新。 不得不说他们也许真的赶上了时来运转,所有人在H市永远找不到的活灵脉,居然让他们在这里给碰到了。 但碰到归碰到,活灵脉行至此地,已是灵脉的末途,最多能滋养一番此处的山水,泄露在外界的灵气浓度是绝不会到让人察觉的程度的。 若不是胡夜那几颗发芽的种子的震颤,和瞿白聚灵阵带来的灵气浓厚程度的差异,别说瞿白,就是他身边三个修行千年的妖也不一定能发现这个活灵脉。 依照瞿白四人对活灵脉的理解,活灵脉极有可能已经完成了它一轮的周游,要再次沉浸到最深处,等到活灵脉全部沉浸下去,到时候,无论人修妖修还是大罗神仙,都无法逆天道,扣住活灵脉。 虽然这里只是活灵脉的最末图,多则二十年,少则十年,活灵脉就会全部沉浸,但对于瞿白等人来说,诸如留下灵脉,或者追寻灵脉动向等有违天道的事情,几人都没想过。显然,只要他们利用起聚灵法阵好好珍惜利用这活灵脉的末途,十年就已经是一种恩赐了。 不说其他,就说胡夜那十来颗极难成长的植株,也在瞿白各种精巧耗费他最新功力的聚灵阵的帮助下,以可见的程度一点点成长起来。 虽然还未完全长成,但在成长的过程中,已经显现出和瞿白收集到的那些稀有植物不同的地方了,不管瞿白从何处弄到如何珍惜的植物种子,只要在这一块灵地播下,基本就能康健成长,甚至有时候,借助灵气的滋养,还会自主地突破生物限制,由普通植株朝中品甚至上品灵材进阶。 但那几棵植株不会,成长得很慢,不会进阶,更加不会变异,但却有另一项更让瞿白惊诧的功能,精华灵气。通过与处在它们周身的灵气的交替,完成替灵气除杂质的过程,就像普通植物的分解氧气的过程。 发现这以功能后,一家六口,四大两小,只要是为了突破修炼瓶颈,都会拖着毯子随便找一棵胡夜种子所长出来的植物,盘腿坐下,布下禁制后,开始闭关。 借助这些得天独厚的条件,瞿白也堪堪在修炼了五年后的今天踏入了金丹初期,现在只待稳定修为继续修炼,以期能在活灵脉彻底消失前能破丹成婴。 如果早先不知道修真界现状的瞿白,可能还觉得,自己花费五年时间,修到金丹期,实为大不易,但经历与一群妖相伴的五年,他已知道,自己在修炼仕途上的幸运。 在万法时代,珍宝遍地,飞剑漫天的时候,五六年修到金丹,完全是可预料的,但金丹修到元婴,倚靠的除了时间外,还有一点天赋和师门的助益。 由金丹到元婴,有能者,二十年可成,无缘者,终身难以破丹成婴,这是修真最大的一个门槛,踏入元婴,才真正保证了人脱离五谷,并拥有无限的时间去探索去追寻去更进一层。 万法时代尚且如此,更别提末法时代后的今天了,在一切都十分紧缺和稀有的状况下,瞿白这样五年修到金丹期的基本可以说没有,而即便是大能,六岁入门,六十岁以前能修到元婴的也是寥寥无几。 瞿白了解到这其中种种后,更是珍惜起自己脚下的灵脉,活灵脉末途,虽然无法强行截留,但也许会有其他法门,让他们一家人能够再多一些修炼的筹码。 自他知道妖族修炼的艰难——妖族修炼,真如胡夜曾经所言,为成人形时,全靠山林间稀薄的日月精华,有了人形后,也只不过是依靠他们天生更为敏锐的五感,在这竭泽的地球上,去搜寻稍微灵气雄厚一点的地方罢了——索性,他们吸收灵气的方式很是霸道,基本只要他们全身心修炼,周围的灵气会一点也不浪费地被他们吸收。 “想什么?”胡夜摩挲着瞿白光洁的背部,出声打断瞿白的思考。 “想着怎么样才能让活灵脉为我们所用更久。”瞿白懒散地说着,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腰,让对方给自己按摩,虽然他已经踏入了金丹期,但是在床上应付在这五年中已经恢复了大乘期修为的胡夜还是十分吃力。 而胡夜一再提及的双修功法也因为他金丹期修为不够稳健,暂时不能进行,是以,时值今日,两人在床上胡天黑地的行为依旧只是灵肉交流,对双方功力的增补瞿白还暂时没有感受到。 瞿白的话让胡夜愣了愣,手上依他的指示滑到对方腰部,带着点灵力的按了起来,眉头却紧紧蹙起,“我以为你修的青元心法,更讲究天道,活灵脉,我们根本不可能……” “知道,知道。”瞿白埋着脑袋说道,忽而抬眼看着胡夜,“你上次说我们人修进入金丹期,灵气进入身体就全部化为了灵力,也能调动身体内的真火开始炼器了,我在青元总纲中找到一种炼器方法,居然还是布阵炼器,你听过这种方式吗?” 胡夜凝眉思考,而后说道:“好像听过,是以阵法为基炉,真火为炼制之火,炼制器具的一种方法,似乎属于心炼。” “可里面提到这种炼器阵法需要的阵石阵基必须是仙石,那是什么?”瞿白问道。 “这一届几乎快没有了,是一种贮存了灵力的石块,这些石块都是被强大灵脉滋养出来的,这些仙石中的灵力基本可以被修士直接吸取添补自身的缺失,不用通过吸取灵气再转化。” 说到这来,胡夜不意外地看到瞿白的眼睛已经异常晶亮了,他微微失笑,揽过瞿白,让他翻身趴在自己的胸膛上,“你又想到了什么?” “我想起几年前还在H市时,我曾经想过的一件事……”瞿白说着,这几年他全部忙着修炼养家养小崽顺便跟胡夜滚床单了,再加上灵气一直都以一种异常充裕的状态环绕在他们一家人身边,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涌起过如此浓厚的远虑,今天再次想起后,他才重新翻出了自己当年的念头。 “我拿来做阵眼阵基的玉石都是品质不够好的,但是做了阵眼阵基后,内里全部发生了变化,品质提升不说,近几年用的那几块比较大的基石,已经被耗损的只剩下了蚕豆大小,但是里面凝聚的能量却隐隐地和我们身上的灵力很像,已经不单纯是灵气了,你说……” “你想直接拿玉石进阵内涵养,想用聚灵阵将普通的天然玉石涵养成仙石?”胡夜接了瞿白剩下的话。 瞿白满脸期待:“可行吗?” 胡夜低垂着眼睛看他,“试试吧。” 中午除了泡在幼儿园里的两个小崽子,一直静修的青轩和胡止牧都难得地到齐了,桌子上只象征性地摆了几样食物,灵气丰满的清炒素菜,以及几样超脱时节的蔬果。 现在整个家中,除了两个小崽子依旧是无肉不欢外,四个成年人中,在瞿白也踏入金丹期后,基本四人都进入了辟谷期,食物已经不是他们生存的必需品。 但瞿白身体上虽不需要摄入食物,心理上却无法完全摆脱对食物的渴念,同时也是为了不让两个小家伙感到进食的寂寞,所以,整个家中,还一直保持着良好的一日三餐的人类性行为。 不过中午,两个小家伙不在家时,上桌的食物基本都是以灵气充裕的果蔬为主,进入辟谷期后,瞿白也终于理解了胡夜他们不喜肉食和凡食的原因,没有灵气摄入的东西,对因修炼而不断增强五感的他们来说,其实就是一团死物,再优秀的大厨做出来的东西,也满足不了他们的口腹之欲。也只有灵气充裕的东西,在他们的味觉下才会化为一种鲜美甜蜜的滋味。 四人坐上餐桌后,很是自便地捡起自己惯用的几样食物进食起来,青轩对没有烹调过的果蔬更感兴趣一点,大约源于他是草木类修进修真道路的,瞿白暗忖,手上很是自然地将自己面前的一盘灵气充裕的灵果摆到了青轩面前,将他面前的一盘山药木耳端到自己和胡夜面前。 除去第一次瞿白做出类似此类动作时,他展现了诧异难当的情绪外,五年下来,他已经习惯了瞿白这些无意识的动作,虽然瞿白口头上对他和止牧照旧不会有软语,但行为上,已然将他们也划到了他的羽翼之下。 即使,比起来,瞿白和两个小崽子才是他们这一行人中最应该呆在安全的羽翼下受到照顾和保护的那个。 比之青轩特殊本体带来的极端的口味偏向,胡止牧和胡夜的倒是和进入金丹期的瞿白口味很偏近。 胡止牧和胡夜系属同一支,貌似品种上与胡夜差得很多,胡夜和瞿语倒是同一品种,天禀玄狐,虽然几人给瞿白普及种种妖族种类时说得很是玄乎,可到瞿白脑中,全部自动代入为他能理解的词汇。 大概意思就是,胡夜和瞿语是毛色纯正,天赋奇高,适合修妖的黑狐狸,胡止牧是天赋不高的毛色杂驳的野狐狸。 而胡止牧和青轩能修进妖道,胡夜出力颇多,所以,虽然二人面上一直称呼胡夜为大哥,实际上就是将他当做父亲一样的人物,再加之后来,胡夜几乎成了他们整个妖族的精神上的领袖,胡止牧对胡夜的情感,急速地由对兄长和父亲的那种尊敬,转化为一种下对上的敬畏。 只是近五年来,瞿白明显感受到这种敬畏正在莫名其妙地减少——跟这妖兽自己时常没脸没皮的行为也是相关的。 所以,即便是修成了妖,胡止牧很大程度上已经克服了本性,不嗜凡食,但对加工过的饱含灵气的鲜咸的食材和鸡肉还是乐于接受的。 胡夜则基本不挑,只要含有灵气,出自自己之手,即使只是白水捞菜,他也能当成大餐吃得津津有味,每每看到这一众人还算捧场的局面,瞿白心里就会莫名滑过一些他自己都难以理解的情绪。 在他还没有分解出这详细情绪该怎么分类时,他已经将给自家三大两小的投喂饲养工作当成了乐趣。不知不觉里,他的一手烂厨艺,在长久的磨练下,和一院子灵材灵果的陪衬下,倒也堪堪算得上够水准了。 今日四菜一汤两果,山药木耳,拉丝莲藕,梅子彩椒,葱油莴笋,俱是瞿白近几年最新掌握的菜式,菜不算难做,只是素斋做得鲜香诱人却很有难度。 索性,他所用材料中的主料全部都是他随手播在后院的种子生出来的,个别辅料用得也是新鲜材料,所以几样菜做得也颇为色彩鲜明,爽口诱人。 菜色和蔬果一上桌,在座的另三人都很是捧场,三五下,四个盘子都见了底。 进餐中间,瞿白和胡夜将自己早先的想法说与另两人听了后,立刻得到支持。 虽然四人早已对此处的活灵脉做好绝不贪婪冒进的准备,但是凡有可能,众人自然还是想为自己以后的修行道路追求更多的保障。 午后,众人兵分两路去找合适的玉石来摆在聚灵阵中涵养,青轩和胡止牧倾向于去他们以前修炼的洞府出搜寻。 这五年间,两人基本和胡夜一般,将瞿白的宅子当成了自己最新的潜修地和……家,洞府里能用的或者惯用的东西都拉拉杂杂慢慢地挪到了此处被分配给二人的屋子里,所于下的,其实都是和胡夜的那些杂物一样,都是当年胡夜分出的几块仙石,只是内里灵力早已被他们用尽,用得尽些的直接化为了粉末,用得松些的,也只堪堪还剩一块空壳子在那里。 但既然普通的玉石可以涵养成仙石,那么原先的仙石也保不齐能恢复个几分,即便不能达到原先的中品仙石的品级,能稍微饱含一点灵力,也好过仍在山洞里做废弃物。 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青轩和胡止牧不约而同地想到他们遗弃在山洞中那些只剩空壳的中品仙石的石块。是以,二人一得知瞿白和胡夜的想法,立即就奔向了早已被他们遗弃的洞府去了。 而瞿白和胡夜二人则照旧按照瞿白的意思,从民间搜寻附和瞿白要求的玉石。只是几人迁徙至此,五年的时间,基本全部用在潜修和修缮他们居所,增强居所防御的事情上,连附近有没有什么玉石街面都没有弄清。 虚晃一下午后,没有找到玉石街面的两人只能先转身去邻市的一所幼儿园将两个小崽子接回家。 小崽子们整算起来,已经也有八岁左右的生理年龄了,但因为天生子过长的幼儿期,使得两个小家伙不论心理还是生理都停留在五六岁左右的年纪。 为此,短短五年,两个小崽子在N市和邻市已经兜转了三次幼儿园,一是为了避开两个小家伙异样被人察觉,二也是希望两个小家伙能尽量得和人群接触,而不是像他们一样,宅居在那栋屋子里,过上隐世的生活。 属于两个小家伙的未来不是一方枯井,而应该是一方天地。 幼儿园门前,接到了两个孩子的大人正准备如往日一样,先跟着人群走到无人之地,再由胡夜施术带他们回家时,瞿言的异常让两个大人不禁对视了一眼。 “爸爸……”瞿言满脸难过地将脸埋在瞿白的颈项之间,瞿白毫不诧异地挑了挑眉,随着时间的迁移,两个孩子的差别显现的越加明显,在瞿白看来,这不过是性格命运说的一种,但以胡夜的解释,这就是天禀玄狐和地劫赭狐的区别。 第四十五章:风花雪月 “怎么了?谁又让我们小言不高兴了?”瞿白轻摇着瞿言的小身子,两个孩子正如胡夜他们曾经所普及的那样,自三年前停留在四五岁的摸样后,基本就不见再增长的趋势了。 如果不是他先一步知道妖族天生子必将度过一个漫长的幼年期,指不定他早就抱着这两个小崽子直奔医院而去了。 现在的科技能不能检查出两个小家伙身上半妖的血统,瞿白不知道,他只知道,两个小崽子这种停滞生长的状况,绝对不是常例。即使是侏儒症患者,那也只是身体或者身高方面的,绝对不会像两个小崽子这样,从生理到心理完全停滞不前。 “爸爸,我不想去幼儿园了……我能不能和小语呆在家里和咕咕玩就好?”瞿言撒娇地蹭了蹭瞿白的脖子。 瞿白宠溺地撇了撇嘴,看了胡夜怀里的瞿语一眼。 瞿语立马识趣地将幼儿园里的前因后果给瞿白说了一遍,两小在幼儿园里认识了一个漂亮的混血小男孩,瞿言一直对美丽可爱毛茸茸的东西没什么抵抗力。他十分喜欢那个小姑娘的事情,瞿白也从每日瞿言的谈话里了解了一二。 无奈,人家小孩儿的美丽出众不只瞿言一个人发现了,整个幼儿园的小孩子基本都看出来了,混血小子身边永远围着一群小屁孩,瞿言一直找不到机会混迹进去。 终于在今天,瞿言窥得一个时机,屁颠屁颠捧着自己早上没舍得吃的水煮蛋去献殷勤,结果被混血小孩儿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同时还被一堆围上来的其他小屁孩儿嘲笑了,一个小小的水煮蛋也好意思来献殷勤? 心灵受到莫大伤害的瞿言自然连带着厌恶起整个幼儿园,再也不想回到这个环境里了。 瞿语端着一种十分大人的态度,奶声奶气地说教着:“那个小子丑死了,也只有小言整天觉得他好看,我就是去上个厕所的功夫,他就被欺负了!问他是哪些人,我帮他教训回来,他还不说,太可气了!要我说,幼儿园早就不应该来了,太幼稚了,一群小屁孩!” 在瞿语的叙述中,瞿言一直埋着脑袋不吱声,看得瞿白在心里失笑。 虽然现在是瞿言自己提出不想去幼儿园,但是真的将他和瞿语两个人关在家里,只和后院里养得那些花草鸡仔玩,没几天吵着闹着要出门,要去幼儿园的也会是瞿言而不是瞿语。 比起瞿语,瞿言的心理年龄和智力发育似乎更弱一点,很多四五岁孩子该知道的,尤其是在当今这个信息如此发达的社会里,即使是四五岁的孩子也十分早熟能理解的,他统统不懂,智力和情感上,也更加像一张白纸,不管瞿白怎么添加色彩都难以让色彩保持住。 但同时,他也比瞿语更像个普通的人类孩子,爱玩,爱撒娇,同时也没什么节操,据他自己观察,加上幼儿园里老师的反馈,也确实是那种比较胆小,娇气,大部分情况很听话,听他的话,听老师的话,听瞿语的话。 但理解能力、动手能力和行动反应能力却差的不止一点半点,不管幼儿园里教了点什么,他总能在下一刻给你甩得一干二净,一般初见的孩子还因为两个小家伙日渐呈现的那种妖仙似的可爱魅力,十分想找两人玩。 可只要几天玩下来,瞿言的拖后腿行为又会自动让所有孩子远离他,若不是在这种时候,瞿语是一定会在旁边陪伴照看他,大概早就被人欺负到死了。 也是因为这样,两个小家伙曾经一度被当场学困生,而从没有被怀疑,一个幼儿园中班,已经读了快三年。 “还是小语厉害!”瞿白看着瞿语故意摆得高高的头颅,十分了解他心思地在后面给了一句称赞,毫不意外地见到瞿语耳朵尖上被绯红染了色。 而后,瞿白又伸手摸了摸瞿言的脑袋,喟叹一声道:“刚好,下一周我准备帮你们转个幼儿园了,不想去刚好在家休息几天……” “又要走了吗?”瞿言猛地抬起脑袋,睁着大大的双眼看着瞿白,眼里忽闪着一些懊丧的情绪。 瞿白捏了捏他的小鼻子,笑问:“舍不得?” 瞿言重重地点头。 “他们都欺负你,你还舍不得?”瞿语尖锐地叫了起来,引得瞿言十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腮帮子。 “但是徐睿没有欺负我。”瞿言细声细气地反驳。 “但他也没帮你!而且也不要你的鸡蛋。”瞿语气得瞪大了眼,面带愠怒地看着瞿言,而后还十分不是滋味地带着酸气地嘀咕了一句:“你居然把鸡蛋给他吃……” 看着两个小家伙的互动,瞿白和胡夜双双对视一眼后,确信他们都互相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无奈,无论什么种族,稚子永远保有一些共同的通性,比如稚嫩,比如期望,比如纯真…… 不管瞿言表现的多么娇气,亦或者是,瞿语表现的多么不屑,他们的成长确实需要一些同龄人的伴随,无论是争吵还是扶持,这都是一种天性。 可是,瞿白却没有办法让这两个小家伙真的混迹在普通人中,像正常的孩子那样,有一两个除了他们兄弟之外的朋友陪伴着成长,而两个小崽子本身特殊的情况也不允许。 瞿白也考虑过胡夜曾经提及的方法,让胡夜找一点小妖来陪伴两个小崽子,起码同属妖族,差异不会太大,也能够理解瞿言和瞿语生长的特殊状况,但显然,在找小妖陪伴两个孩子和暴露他们现在居所之间,瞿白犹疑不决。 定居下来这几年,他除了在修为上不断磨砺自己外,所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对修真界现状的种种信息的收集和分析了。 而对这些越是有所了解,并了解得越加真切时,他心里就越是会有一阵后怕的感觉,只觉得几年前的自己完全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心态。 为了换到更多的资金,在对上中和堂和俞家人时所抱有的那种天真的莽撞的心态,让他今天想来都觉得十分惭愧。就在当时,他还觉得自己是万分谨慎,并表现出色的。 而实际上,他只是钻了大门派自视甚高的心里空子罢了,但凡他的功法不是隐匿的,或者他在离开H市以前遇到过中和堂里的那个曲靖,亦或者,俞家人这一修真家族的野心大一点,或者行事狡诈一点,他今天所拥有的一切几乎就是一场浮云,甚至,一切都会变得十分棘手。 是以,在他越来越真切的了解到修真界的现状时,他心底的防备也跟着直接升级,素来讲究礼仪道德的人修尚且如此,妖修就一定会好一点吗? 人修妖修,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回事,善恶虽然不以种族分类,但一旦消息走漏到妖修中去,即便是胡夜也不敢保证,人类修士,尤其是被他无意中摆了一道的中和堂不会知道这件事。 所以一直以来,两个孩子只能在这种境况里不断流转。 第一次,瞿白对胡夜提及的“契机”有新的想法,他也开始隐隐期待起契机之后的不同,也许是世界大同了,修真界再次恢复万法时代的繁荣,这样一来,他家这两个小崽子就不用像今时今日一样了。 也许是传输大阵再次复原,可以让他们这一行人被传输到先人曾经去到的地方,虽然不知道会是什么地方,但起码不会是今日地球上人妖对峙的这种处境,两个小崽子在那样环境里也会更自在一点吧。 无意识里陷入了好父亲状态的瞿白抱着瞿言,习惯性地牵住胡夜的臂弯一步步朝隐蔽的地方走去。 不论两个孩子各自抱着什么心态,一周后转幼儿园的趋势依然成了定势,多年的共同生活让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众人早已认清一件事,一家之主瞿白所下的决定,基本没有更改的可能。 瞿言也顾不得闹脾气或者自卑了,他心心念念的混血小孩儿徐睿,现在是见一面少一面了,即使瞿白和瞿语都有志一同地劝他不用去幼儿园了,他也会在每天早上背起自己的小书包固执地站在厨房门前催促瞿白。 看得瞿白每每不禁莞尔,瞿语也十分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去。 其实从个体的角度,瞿白对两个小崽子间的关系很是困惑,两个小家伙的关系已经不能单单用好兄弟来形容了,两个人的性格南辕北辙且不说,就目前来看,很多时候,娇气包瞿言根本就是心思略微成熟一点的瞿语的负担。 瞿语有时候在对上瞿言时,也毫不掩饰自己对瞿言的不满指责,甚至偶尔还会正大光明地去欺负他,但却从来没有真正撇下过瞿言。 就像比起瞿言时不时被欺负了,闹着不去幼儿园的行为,瞿语倒是真的对在幼儿园里混日子很是厌恶。但只要最后瞿言受不了在屋子里的寂寞,要求重回幼儿园时,瞿语总是一边拧着眉头呵斥瞿言行为的白痴无知,一边背着书包和瞿言一起重新回到幼儿园里。 而瞿言虽然很多时候娇气发痴,但对上瞿语偶尔为之的欺凌却又真的像一个包容的哥哥。 每当他将这些说与胡夜,想在滚完床单来点温情话题时,对方总是高深莫测地笑而不答,让瞿白一面郁闷,一面暗叹,妖兽就是秘密多。 在瞿白忙着给两个小家伙联系下一家幼儿园的期间,胡止牧和青轩先后从他们当初的洞府里搬来了不少灵力耗尽,但还未碎成粉末的仙石。 按照瞿白吩咐,随机扔在了他们看得顺眼,但远离阵基和阵眼的位置,思前想后,两人又觉得是不是太随便了一点,又破费力气将这些石块挖了个洞埋进了地下。 住在这活灵脉上的四大两小,除了瞿白多多少少懂一点阵法外,其余人等也只在这几年感受到了这阵法带给他们的巨大利益,但阵法运行的原理和仙石重生滋养这回事他们是完全不懂的。 是以,对于在瞿白指导下,随手找个地方将这些空了的仙石外壳丢下就能养成新的仙石一举,内心保持着浓厚的怀疑,但在瞿白积威日久的情况下,两人怀疑归怀疑,面上却都做了深信不疑的表情。 转身却又都齐刷刷地找了胡夜,想通过胡夜这个枕头风探知这个方法的可行性,最终却在瞿白的一阵冷笑声里抖落一地鸡皮疙瘩,乖觉地不再多做他举,径自在没有瞿白的吩咐和指示下,异常有先见之明的,趁着瞿白忙于安排两小事宜时,转遍了周边大大小小的玉石街面。 用正当或不正当的方式掠取了不少品质上乘的玉石。 当瞿白终于为两个小家伙下一家幼儿园联系妥当了后,不经意见,他就看到了后院遍地堆着的一些玉石。 瞿白随手拾起一个,摩挲了两下后,又扔了回去,双手环胸,立在后院正中央,“谁给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青轩一向缺乏情绪表露的脸庞不自在地抽动了两下,朝后退了一步,将胡止牧给推到了前面。 胡止牧当场龇牙咧嘴地做了个怪表情,终究扛不住瞿白的“冷死”射线,左脚蹭了蹭地面,低声说道:“你不是说灵力用尽的仙石从没有试过,不敢保证吗?所以,我和青轩就找来了这些玉石,玉石肯定是有效的,这个不是已经验证了吗,只剩滋养试验的问题了。” 瞿白挑了挑眉,“我问的是,这些玉石你们从哪里弄来的?” 胡止牧摸了摸鼻梁,闷声道:“买的。” “买的?”瞿白提高了嗓音,带着微微的嘲讽味道。 这园子里的各种品质玉石,虽然不至于出现旷世骇俗的品种,但最差的也比他当年第一次掏空家底买的那些好了不知道几倍。 最重要的是,据他所知,这一行三妖,都是没有存储俗世钱财的习惯的,否则当初他也不会为了能移居此地,而想尽法子变卖一切能变卖的东西,还担心到了普通人手里卖不上家,莽撞而自大地专找修真界的人去兜售东西,只为了能换得更多的钱财傍身。 “……有些不花钱……你知道的,我们这一族,向来不太在意俗世的繁琐的束缚……”胡止牧遥视天边,状若飞仙。 瞿白深吸了一口气,憋足了气势准备发威,被身后一个强劲的臂弯拦腰拽进一副宽厚的胸怀里,不待他有所反应,只觉眼前一花再一白,他已经和身后的男人一起身处异地了。 映入眼帘的景色豁然让瞿白感到一股沁入心脾的寒冷,无边无际的银白色覆盖了天地万物,不远处几颗雪松样的植株的枝桠被压得沉甸甸的往下坠,偶或一片雪花飘荡下来,就能称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带下扑簌簌一团落雪。 “呼……”穿着一身夏装的瞿白反射性地哆嗦了一下,等被身后人不知从哪整出来的黑色的皮毛大氅整个罩住后,才知觉到,以他现在的功力来说,其实早已能够抵御外界的冷热了。 他刚刚的反应不过是一瞬间里心理上的一种反射投影,而实际上,除了些许凉意,他并没有任何刺骨严寒的感觉产生。 瞿白摸了摸完整包裹住自己和身后男人的巨大的黑毛大氅,心里不自觉地涌出一股笑意,蓦而想起他们现在现状,和他之前正准备进行的“训诫”大业,不由又沉下了脸,正准备转身去指责胡夜时,被对方刚健的臂弯锁住,颈项间蓦然就多出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脑袋——胡夜将脑袋搭在他的左肩上,轻缓地对着他的耳垂呵气。 “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胡夜徐徐地开口,“最初是跟在我父母身边的,后来因为灵气枯竭的原因,我父母为了等我能化形并修到元婴的程度,整整三百年修为停滞不前,但因为天禀玄狐化形拟态所需要的灵气太多,再三五百年可能也等不到,他们便留下了所有他们能找到的仙石灵材离开了……” “自那以后,我就一个人淌洋在这茫茫雪山上,最初的时候,我一度怨恨自己一身黑色的皮毛,总是让我成了这山雪里最好捕获的猎物,那时的我总想着,只要有了人形,就能永远摆脱这种被追逐的命运,而有了人形后,一步步地往上修炼又似乎成了水到渠成的事情,不知不觉里,就一个人走了很远很远,远到都快忘了这个地方,忘了那身皮毛……” “可今天,我十分想让你看看这个地方,看看这里的每一处,即便都是一片茫茫的白,也都觉不一样,我也想不到,原来这身皮毛也会有如此功用的一天……”说着,胡夜唇瓣间逸出轻笑。 瞿白猛然意识到裹着他们二人的这件黑色大氅是什么,脸颊上轰然燃起一阵火——被属于对方的皮毛紧紧裹住,这可是对方身体的一部分…… 瞿白思绪里一些东西开始偏离轨道,雪山很高,在这尚不算晚的时刻里,冷月已然挂在了山涧处,山谷的风从下面一股股地涌上来,再加之洋洋洒洒飘荡在眼前的雪花片,风花雪月四个字像魔咒似的闪如他的脑海。 我脑子一定是抽了!瞿白如是自我吐槽,他居然会觉得身后的妖兽是一个有那么些浪漫情调的妖兽,在这一刻,他居然有些克制不住自己涌动的血液,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压倒身后妖兽的冲动。 第四十六章:玄狐觉醒 风雪大作的山腰处,黑岩石半遮半掩的一处洞穴里稀稀疏疏地传来不属于山间的人声,幽幽暗暗的洞穴内,两具炙热的躯体正交缠在一起。 瞿白很是霸气地将胡夜给压在地上,胡夜身下就是他的那身黑毛大氅,大氅铺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宽大的椭圆,在这黑色的毯子上,一具褐色的强健的男性躯体肆意地伸展着。 胡夜一手箍住瞿白的腰,指腹轻轻地在他腰间来回摩挲,同时似笑非笑地出声道:“你若躺在这上面,效果更好。” 瞿白比胡夜白的多,在这种只有大雪余光透进来的空间里,瞿白白皙的身体和他们身下的黑色大氅更能形成对比,也更能刺激视觉,尤其是这种情况下的男人。 瞿白眼中神彩蓦然一暗,为他那极具暗示性的话,复而狠狠地欺身压到胡夜的胸膛上,两人赤裸的胸膛贴着胸膛,一呼一吸俱是共享。 “信不信你再说,我QJ你?”瞿白眯着眼威胁,跨下更是故意朝着一个已然火热的地方磨蹭了两下,手上也不清闲地在胡夜的身上滑动了起来。 “欢迎之至。”胡夜笑叹,按住瞿白的脑袋,将他的唇按到自己的唇上,厮磨碾转,俱是浓情。 本就不惧自然界酷寒的两人,在小小的密室里几乎要升起燃烧整个空间的熊熊火焰,外界的寒风依旧呼呼作响,实而还会有雪花片顺着石缝飘荡进来,但几乎一进内室,就被里间的火热给融化。甚至连里间那具白皙的身体都没有机会触碰,就汽化成空气中的水汽。 忽然—— 一阵尖锐的哨音在两人耳畔响起,惊得两人当场脸色突变,惊异地互视一眼后,胡夜一个响指,被两人在激情状态下剥得一干二净的衣服瞬间整齐地覆盖在了两人的身体上。 明白这阵哨音所代表的含义的瞿白,脸上已经经不住冒起白毛汗,这是胡夜下在两个小崽子身上的守护幼崽专用的禁制。 这是瞿白当年一意孤行要送两个孩子去幼儿园时,胡夜特意翻找出来的妖族密咒之一,但这倒禁制加诸在两个小家伙身上一直也只是起一个安抚宅子中四个成年人的心,几乎从来没有起过作用,却不想,它们真正起作用的时间居然是今天! 几个眨眼的瞬间,瞿白发现自己已经跟着胡夜瞬移到了目的地——两个小家伙即将离去的幼儿园。 胡止牧和青轩也都双双到场,脸上也是一片青白交加,看样子也是受了不小的惊。 胡夜施下的禁制有多强,在场的,大概除了瞿白还一知半解外,另两人是完全能理解的,而能让禁制发出这种警鸣的哨音,可想而知,两个小崽子肯定不是在幼儿园被欺负或者被揍了,十有八九已经发生了较为严重的流血和伤害事件了。 正当众人都在犹疑惊惧地互相交换着眼神时,一个女教师神色匆忙地从教学楼里跑到院子里,一眼看到站在幼儿园大门前的四个大人,而其中瞿白和胡夜更是她早就熟悉,并曾经花痴过的两个人,当场吓得面色惨白。 “啊……双胞胎爸爸,你们怎么来了……我们、我们还没有通知……”两个小崽子班级的主班老师语无伦次至极。 瞿白疾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大门的铁栏杆,手上青筋蹦出,抿得严实的唇瓣显示出瞿白还保有最后一丝理智,“快让我们进去,我家小言小语出事了,是不是?” 若不是他最后一丝理智依旧尚存,他可能已经带着自己身后几个理智同样在崩溃边缘的妖兽炸开了铁门冲了进去了。 “我、我们、那个不是我们导致的,你、你们……我还没有联系你们,我只先联系了徐睿的父母……” “快、放、我、们、进、去!”瞿白感觉自己脑中最后一根玄正无限趋向于崩裂。 也许是真的被瞿白的可怖表情给吓到了,也许是意识到这么兜转绕圈子并不会有助于事情发展,也许只是这个老师一瞬间神智和理智统统归笼,总之,在瞿白咬着牙说完这一句话后,女教师立马从里面拿了钥匙将门打开。 瞿白胡夜等人一股脑地冲了进去,霍地推开了一间教室的门,只看到一个站在茶水间门口的小身影,小小的身子像刺猬一样,拱着身子,防备着,不许一切人靠近茶水间,而他的衣衫上甚至还沾着血,眼眶上挂着泪珠,即便是这样,犹自像个小兽一样,对着一切要靠近的人龇牙咧嘴,旁边的那个阿姨只要稍稍走近一点,他就不客气地要上爪子去挠,拿牙齿去咬。 周围围了一群被吓坏的小动物,而其中首当其冲的是一个十分亮眼的混血小子,脸上有几道血痕,显然是门前的那个小刺猬给挠出来,眼眶里挂着不可置信的泪珠,像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一向乖巧的兔子瞿言突然变成了一只暴走的小恐龙。 是的,站在门边像个暴走的小兽的是一向怯弱的瞿言,而不是向来更为强悍一些的瞿语。 在看到冲进来的瞿白一行人时,瞿言立马像找到了最大的靠山一样,小暴龙立刻变成了苦情小白菜,远远地朝着奔进来的几人就哀怨地叫着:“爸爸,叔叔,青叔叔,牧叔叔……” 瞿白一个箭步上前,抄起瞿言抱在怀里,“小言,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哪里受伤了?小语呢?” 起先几个问句,瞿言还能强自摇摇头表示自己没受伤也没有不舒服的意思,但等到瞿白提及瞿语时,他立刻像被欺压已经的小包子一样,呜哇一声哭了出来:“小语、小语……小语杀了自己的手?小语是不是要死掉了?他流了好多血……” “他人呢?”一众人听到瞿言言语不清的叙述,个个脸上神色都变得惨白。 “在里面。”瞿言指着自己身后的茶水间。 胡夜等人上前要破门,却被里面传来的尖锐童声给阻止了,“不许进来,谁都不许进来,爸爸也不可以!不许不许,都不许!” 胡夜等人的步子被这阵充满恐惧的童声给止住。 瞿白更显担忧地上前拍门,“小语,怎么了?” 里面又是一片寂静,静到几人差点以为刚刚那一刹那传出来的瞿语的声音不过是他们的幻觉,良久,里面才闷闷地传出一声:“……我不知道……” 语气中不确定的迷茫和恐慌让隔着一道门的几人都真切地感受到了。 瞿白再次敲门,“爸爸进去行吗?” “……能不能不要进来……我、我变成怪物了,你们会再也不要我了……”瞿语的语调中满是悲怆,但话语却让门外的人听得一头雾水。 倒是一旁站着的那个混血小子徐睿像是被人提醒了一样,本来呆滞的表情忽然就变成了一种单纯的恐惧,一阵嘹亮的尖叫声蓦而响彻整个教室:“啊——他是怪物!” 不待其他人做反应,瞿言立刻像一个点着的炮竹一样,刺溜一下滑下瞿白的怀抱,冲到徐睿面前,干脆利落地在对方的右脸上又来了一爪子,一下让徐睿那张漂亮的小脸变得对称了。 看着瞿言凶悍异常的举止,瞿白一边震撼一边对比着那个混血小男孩脸上的两道血痕,不出意外的话,两道大概都是出于他家这个娇气包之手。 “小言!”瞿白头疼地抱回了瞿言。 一旁围着的副班老师和阿姨也纷纷回神,上前拉住徐睿,抱在怀里查看伤痕,脸上全部是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转而又像是突然意识到伤人者的父母长辈在场,按理,这个监督不当的责任应该不会全部落在她们身上。 霎时,连带着从外面走进来的主班老师,园长等人齐刷刷地将视线全部投注在瞿白一行人身上,瞿白有所感知,却也实在没有心思去揣摩和应对,他现在只想知道把自己关在茶水室里的另一个小崽子到底怎了。 “胡夜!”瞿白抱着瞿言,对胡夜使了个眼色,胡夜了然地上前,背对着众人,略施小计,门上的锁就从里面自动弹开了。 瞿白带着瞿言率先走了进去,看到瞿语正窝在茶水间的角落里,整个人都十分沉郁的状态。 “小语……” “不许过来!” 瞿白顿了顿步子,将瞿言放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瞿言若有所悟地跑到瞿语面前,要伸手去拉他,被瞿语毫不留情地推到了地上。 “你们都滚开!”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瞿白确信自己看到了一双……黑乎乎的,不属于人类的爪子…… 几乎是同一瞬间。 瞿语眼中饱含恐惧地缩回了自己的爪子,藏在衣服里,惴惴不安地看着瞿白等人。 瞿白想也没想地对着跟在身后即将踏进茶水间的青轩和止牧厉声吩咐:“出去,锁上门,我们没出来前,谁也不许放进来。” 两人在瞿白长期积威下,尤其今天下午还因为满院子玉石的事情,心正虚着呢,立刻毫不犹豫地收回了踏出的脚步,立在了茶水间的门前充当起了门神。 茶水间内,胡夜和瞿白并肩站着,瞿语满目不安,同时又对推倒了瞿言满心愧疚,大大的瞳孔里首次出现了异常复杂的神色,而被瞿语推倒在地的瞿言,则横在两大和一小之间。 一家人似的四人首次呈现出这样一种十分具有戏剧效果的局面,良久,瞿白才微微一叹,一边缓步上前,一边对胡夜抱怨: “难道……这两个小家伙不是人类的事情,他们自己反而从来没意识到?”对于这两个小家伙自身两三年都没再成长,胡夜每天带着他们进行来无影去无踪的行路方式,以及他们家后院满院子不正常的植株生长,两个小家伙从来都没有发问过。 他一直以为,这是因为两个小家伙完全了解自己的现状,或者说,有什么妖族的秘法传承,让他们对这些异常引以为常,所以从来不疑惑,但今天看来,果然是他多想了。 这完全就是两个小家伙天然呆的属性,因为有记忆开始,就一直接触这些,所以才不觉得有什么好问的。 他们没有继续增长年龄,让他们的心理和智力也停留在那个阶段,从他们的角度来看,他们可能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很久没有生长了,因为瞿白频繁地给他们转换幼儿园,让他们没有同龄人可以做参照物来比较。 胡夜的瞬移,以及家里植株的超生物规律的生长,可能在两个孩子看来,只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情况,他们不觉得奇特,所以才有了今天这场闹剧。 “……我以为我告诉了你,你就会跟他们说。”胡夜说得很是无辜。 “所以,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了一定年纪是可以兽化的?”瞿白眯了眯眼,很是不满胡夜将责任全权推到自己身上,孩子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厄,好像也不是他跟胡夜生的。 胡夜不负责任的耸肩,然后一把抄起了瞿语,在瞿语有所挣扎前,兽化了自己的右手掌,伸到瞿语面前,“不是什么怪物,你跟我是一样的。” 瞿语和还瘫坐在地上的瞿言俱是一呆,也只有瞿白觉得这个方法是当前解决事件最好的方式了,简单明白,还一目了然。 “我、你……”瞿语愣愣地伸出自己藏起来的小爪子,不可抑制地感到一阵激动,虽然这样的事情完全就是他从电影里看到的怪物的变异,但似乎,只要有人跟他一样,让他不觉得自己是个异类,就能证明,他不是个怪物一般。 “一模一样!”瞿语忍不住感叹,还伸出自己黑乎乎毛茸茸的爪子,左边爪子上的一大圈毛全部被血液给弄得黏糊成一团,爪子中间有一道刀片划出来的大口子。 看来瞿言身上的血迹大抵从此而来,索性,胡夜所下的禁制够强悍,被刀片划开的口子虽然比较大,但,可以预见,大部分力道和伤害值已经被禁制给挡去了,口子里的血也不再往外流了。 但排除这些,以及胡夜和瞿语的爪子大小和厚实程度,单从形状和毛色来看,真的是一模一样。 “原来……”瞿语像发现了惊天大秘密一样,振奋而又想要保有一种神秘感似的,刻意压低了嗓音,以茶水间里四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轻缓地说道:“原来,你才是我们的爸爸,爸爸是妈妈!” “妈妈?”完全处在状况外,有听没有懂的瞿言仰头向后,看着瞿白。 瞿语一言吐出,瞿白已然被雷通了一般,凌乱地站在那里。 “呵……”胡夜好心情地逸出笑声,“比起这些乱七八糟的称呼,你们俩倒是可以称呼我父亲,至于你们爸爸,那就是你们的爸爸。” 瞿语被胡夜一连串的爸爸父亲给绕晕了头,最后只怔怔地看着胡夜,反复强调,“我们是一样的。” “对,我们是一样的,谁都不是怪物。”胡夜赞许地点头。 瞿白抱起地上的瞿言,走到两人身边,看了看瞿语毛茸茸而又黑乎乎的小爪子,萌生一种想捏一捏的冲动,幸而,他还能了解,现在不是干这个的时候,他克制了自己的冲动后,对着两人故作一脸平淡地说道:“现在,能不能先收起你们蠢呼呼的爪子,别弄得好像只有你们有就能得瑟一样,然后,回家。” 胡夜状若无奈地对着瞿语的爪子点了点,小爪子立即变得正常,恢复成白胖中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小手。 踏出幼儿园前,瞿白轻飘飘地瞄了一眼对着瞿语叫怪物的那个混血小孩子,虽然还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应该跟那个小子脱不了关系。 有没有什么让人失忆的果子和药,给那个讨人嫌的小子塞两个进去就好了。 瞿白抱着瞿言,胡夜抱着瞿语,四人率先走了出去,让青轩和胡止牧留下处理剩下的事情,包括那个还在乱嚎着怪物的小子,和那个小子即将到来的父母。 第四十七章:不再清闲 风驰电掣回到家的瞿白和胡夜,砰砰地将房子里的禁制和法阵全面启动,然后拎着两只小崽子到他们卧房,他们的卧房因为两人前两年刚刚识得情欲的滋味,而从事的号无节制的某些事情,禁制和法阵又多下了几层。 呆在了这栋宅子中最为安全的地方后,两个小崽子才从一团乱麻的情绪里慢慢平静,瞿言对瞿语的深切担忧、对现状的迷惑不解慢慢地被一种莫名的安心所取代。 他伏在瞿白的肩头左右打量了一圈,确信自己的爸爸和新上任的“父亲”都在身边守着他们,同时,他们又是呆在爸爸和父亲做“不可以让小孩子知道的事情”的房间里,安全的感觉盈满了他摇荡的心扉。 他举着小手掩住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咕哝着:“今天好累……” 瞿白莞尔——敢情你今天出了体力活(把那个漂亮的混血小子给打了),所以感觉到累了?! 心中如是想,手上却轻轻地顺着瞿言的脊背自上而下的抚摸着,安抚小崽子情绪的同时,也能助眠,不一会,瞿言就十分给力地打起了小小的呼噜,瞿白轻手将瞿言塞进他们的大床上,再看胡夜那边。 胡夜带着瞿语一进房间,就抱着瞿语盘腿坐下,嘴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吟唱什么口诀,帮助瞿语疏导身体里乱窜的灵力,瞿白用心眼打量了一会二人,觉得二人内行的气脉和他的完全不同,一点忙也帮不上,索性盘腿坐到一边,帮两人护法。 修真无岁月,尚未静下心来时还略感烦躁,等到完全沉入了道心中后,时间的流逝对于这个房间似乎就失去了意义,等到瞿白再次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瞿语时,时间已然滑过了一周。 而站在他面前的瞿语却放大了不少,原本四五岁的摸样,一下就变成了七八岁的样子,让完全没有感受到时间流逝的瞿白在第一刻差点以为自己一不小心进入了修炼状态,令岁月悄悄溜走了四五年。 等到胡夜拎着泪水鼻涕糊成一团的瞿言扔进自己怀里时,瞿白才发现了其中的奥妙,“到底过了多长时间?” “一周。”胡夜摸着瞿语的脑袋,微笑地看着瞿白说道。 瞿白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己怀里,鼻涕眼泪一脸糊,还十分不自觉地往自己怀里钻,像个三岁稚儿的娇气包瞿言,又看了看站在胡夜身边,看着像是一夜之间不论身体还是心理都长到了七八岁的瞿语,脸颊禁不住抽了两抽,最后还是耐着性子,沉声问道:“那是不是应该有人告诉我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夜和瞿语不自觉地对视了一眼,颇有一种面对狂怒的“母亲或妻子”的无奈感,看得瞿白更加想暴走。 胡夜先他一步,上前揽住他,声音轻缓地开口:“从两个小崽子在幼儿园里发生的事情说起吧,反正,你是控制狂,总想把握一切的事情……” 半是抱怨半是宠溺地,胡夜一口吻上要开口反驳的瞿白,把他的话都堵回去后,开始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说与瞿白听。 原来那天是两个小崽子最后一天去幼儿园了,瞿语本就无所谓,但瞿言却心心念念地想着他的“男神”,是以,最后一天,瞿言再一次鼓足了勇气,用幼儿园里的画笔和画纸,特地为那个混血小子画了一张充满毕加索风格的“肖像”画,主旨是为了纪念两人从没有开始过的友情。 却不想,瞿言才刚刚将那副毕加索风格的肖像画,羞答答地低到徐睿面前,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徐睿毫不留情的一句“什么东西,臭死了!”给堵了回去。 可怜瞿言向来是个受不得委屈和欺辱的小包子,当场抱着画作欲哭无泪,恰又引来一众天真而又残忍的稚子,一圈圈围住了徐睿和瞿言,毫不留情地奚落了瞿言的画作,让他本就濒临崩溃的玻璃心立刻碎了满地,呜咽声再也忍不住。 本来因瞿言一直对徐睿满腔热情,早有不悦的瞿语,对瞿言在这所幼儿园里逗留的最后一周千方百计想去讨好徐睿的行为,更是不齿到了极点。但再不屑,也终究是自己兄弟,所以,只能选择颇为孩子气的“故意冷落”政策。 可不想,瞿言却对自己这一政策完全无所知,最后那一副“毕加索风格”的画作,更是弄破了他脑中最后一颗理智的泡泡,他眼睁睁看着瞿言抱着自己的画作小心翼翼走到那个叫徐睿的小子面前时,终于忍不住,跑到了教室外面。 但,步子还没有迈出去几步,瞿言委屈的呜咽声就让他停了下来,最后,站在原地,狠狠一跺脚,以英雄出场的姿态,推开了围观的几个小胖墩,将瞿言拽到面前,小手狠狠地将瞿言脸颊上的泪水给抹尽,然后狠狠叱咄:“哭什么?又怎么了?” “呜呜……厄——”哭得都打嗝的瞿言显然已经不具备回答问题的能力。 瞿语环视了一圈后,出于兄弟注意力被抢夺的嫉妒,以及不满对方那种置身事外,似乎瞿言的哭泣完全与他无关的态度,自然而然地将他当成了头号嫌疑犯。 一个狠扑,就将对方压到了地上。 显然,未觉醒的狐妖的孩子的体能来说,对上另一个孩子,并没有绝对的优势,更何况,他还有一个只会拖后腿的兄弟。 “小语……不可以打人……爸爸会生气!”一边抽噎一边还像模像样,想从旁劝阻的瞿言让瞿语的拳脚每每在关键时刻,因为担心伤到他,反而不敢施展。 几个回合,瞿语就已经被徐睿压制到了身子底下,四周围的孩子早被他们两个吓傻了,在两人边打边滚动的间隙里,终于有一个孩子爆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快去找老师。” 呼啦啦一下,所有的孩子都像蜜蜂一样,一头扎进教室里。 正在此刻,受制于人的瞿语,只觉心间一股强烈的愤懑亟待喷涌而出,终于在对方毫不客气的一个左勾拳即将落下时,他只觉自己双手一阵蓬勃的力量充溢期间,让他生出无穷巨大的力气,一把将压在自己身上的徐睿给推到了地上。 一刹那,伫立在园外的三人同时愣住了——将徐睿推到在地的一双手已然变成了一双毛茸茸的黑色小爪子了。 在徐睿和瞿言反应过来前,瞿语的脸色已经从黑到青到白轮转了一圈,他的视线不安而又快速地从徐睿和瞿言的身上先后扫过,最后脸色留在惨白的状态,眼中盛满未知的恐惧和绝望,终于,他的最后一丝神智告诉他当前最安全的做法。 他把爪子兜在肚子前的衣摆里,风一样的冲到了教室里,抄起一把美工刀跑到了无人的茶水间,恰在此时,瞿言和徐睿先后跟了进来,瞿言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徒留徐睿还懵懂不解地在离他们八九步的地方徘徊。 同时,本是乘着孩子们玩耍而忙里偷闲的主班教师和副班教师全部赶到,瞿语毫不犹豫地将茶水间的门反锁上,单独举着刀对着自己的爪子。 因为不熟悉新爪子的功能,美工刀在这个过程里不断掉落了多次,而一直跟在瞿语身后的瞿言终于在瞿语成功举起了刀,对着自己的爪子往下砍的一瞬间,明白了瞿语要做什么。 “啊——”在瞿语刀落下的一瞬间,发出尖叫的是瞿言,“你杀了自己的手!” 在看到瞿语变得“不一样”了的手不断溢出一股股的鲜血时,他脑中唯一的想法就是去找自己的爸爸瞿白,是以,他开了门,但门前堵着的老师孩子让一向大脑不灵光的他,在那一刻恍恍惚惚地意识到,千万不能让他们进去看到瞿语的样子。 才最终有了瞿白他们看到的那一幕。 而那个混血小子脸上的两道抓痕,无需掩饰的,确实都是他们家的娇气包做的,对于事理一向都是半懂不懂的瞿言看来,他的兄弟瞿语突然长出奇怪的爪子,又要杀掉自己的手,显然都是因为徐睿这个人。 瞿语就是在和徐睿滚来滚去之后,变成这样的!瞿言在意识深处如此认知,是以,在徐睿试图靠近,并想再一次看一看瞿语现在的样子,以确定自己所见不是幻觉的途中,被瞿言毫不留情地用爪子的挠挠功法给驱逐了。 直到瞿白等人赶到,瞿言算是终于崛起了一把,扞卫了一直以来保护自己的兄弟一次。 瞿语的这次兽化,既是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在瞿白毫不吝啬灵气的如此富养之下,两小子的生长其实算是快的,瞿语是天禀玄狐,天生在力量积蓄那一块就有惊人的天赋,且在一定程度上来说,确实好战嗜杀的,是以,一般来说,形态的转变一定是要靠外界的刺激来完成的。 胡夜所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刺激来的如此突然,以至于他们都没什么准备。 而对此一直没有概念的瞿白——瞿白身边的两只天禀玄狐,胡夜和瞿语,一个是因为勘破天道,度过了天劫,本性已经消弭或者说掩饰得很好了,另一个则除了在几乎没有记忆的幼儿期过了两年苦日子外,一直以来都被瞿白当成普通的孩子来养育宠爱,自然很难看到那些浓厚本质属性——更是不可能想到兽化的这一层。 他对妖的理解,最多停留在兽形要幻化人形,是要度个不大不小的劫难的,半妖,尤其是像瞿言瞿语这两个小崽子这样的,出生先是保有了人形的,像兽形转化才是他们的一个大关。同时,兽形也是他们力量更强的一种状态,出生时为了保证母体能顺利生产,他们回选择更弱小一点的姿态。 但他却从来不知道兽形的转化是需要这种种的契机的。 在经此一变之后,瞿语算是在胡夜的协助下,成功地完成了兽形的转化,只是一时半会还不能自己随意转变,需要胡夜从旁协助。 完成兽形转变的瞿语,自然也进入了幼儿期的另一个阶段,少年时期,当中再次停留多少年,又是,只能看灵气的吸收状况了。 所以,一周之内,瞿语像是长大了不少,而瞿言却毫无变化。 一边听胡夜叙述,一边轻声安抚瞿言——第一次醒来,看到自己的爸爸父亲兄弟全部无聊地坐在那边,耐不住寂寞的瞿言不安分地哧溜出了房间,准备填饱自己的肚子再进来,结果出去后,就再也没能进来——瞿白房中的禁制一向是能出难进的,尤其是当他和胡夜两人都陷入无意识时,正是阵法运转最强劲的时候。 于是,瞿白他们在里面呆了多久,瞿言就在门外挠着门板哭了多久,即便是后来处理完徐睿事件的青轩和胡止牧赶回来规劝都没有用。 瞿言整就一个被丢弃的小可怜一样,连爱吃的咕咕和鸡蛋都吃不下多久,直到刚刚胡夜开门,将他提溜进来,才重新恢复了些许光彩。 终于,在胡夜将前因后果都说清后,瞿言也被安抚好了,第一件事,便是偷偷从瞿白肩膀上探出湿润的双眼对着瞿语打量。 只见他打量了良久,才坚定,而又比较怯懦地强调着:“我、我还是锅锅,小语是弟弟。” 瞿语高高挑起一边眉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瞿言——如瞿白常做的动作如初一辙——他已然脱离了婴儿肥的脸庞,看着与瞿白更是有了六分相似,而他身上那种隐隐的妖的气质又与胡夜像了五分,乍一看,还真会叫人误以为,这是二人的子嗣。 或许恰恰是这与瞿白无奈生气时如初一辙的表情,反而让瞿言丢掉了那种怯懦,从瞿白身上爬下来,踢踏着脚步走到瞿语身前,高高仰起脑袋,很是认真的说道:“我还是锅锅,小语是弟弟!” 瞿白歪着脑袋支着下巴在一旁看着两只小崽子的动作,十分得趣,两人本是双胞胎,却被养到了今天这样的局面,不得不令瞿白感叹生命本身的奇特。 正在出神间,被胡夜的秘法传音给拉回了注意力:“我有事说。” 瞿白拧眉看他,眼神中透着反问。 “我们的清闲日子大概到头了……”胡夜直视着东南方的墙壁,像是只单纯地盯着墙壁,又像是透过了墙壁看着东南的那个方向,像是感应了什么似的。 瞿白看懂了其中的凝重,他也颇为慎重地起身,走到了胡夜的身旁,试图学他去看看东南方向,无奈功力有限,一无所得,他偏着脑袋,用手戳了戳胡夜的腰际。 胡夜放下环抱在胸前的手,将瞿白揽入怀里,深吸了一口气后说道:“瞿语完全由人像兽化形时,一道紫气被吸引了过来,在我们居所外面盘旋了有近半个时辰。我们当初不知禁制时,只控制了灵气的外溢,却没有想到过这种状况,这种异状,想必已经有人发现了,东南方有一股力量正朝这边集结。” 瞿白听完后,木着脸,难以做出反应。 良久,他才轻声问道:“是修真者还是修妖者?” 第四十八章:皮若城墙 在一群暂时看不透来路的修真者们蜂拥到了瞿白他们所在地地域附近时,那阵紫气早已散得一干二净,一群人蓦而成了无头的苍蝇,完全摸不到方向。 几番探查,瞿白他们算是弄清了这伙人的身份,修真者中“正义”心过剩的一群人,一群以驱魔捉妖为己任,或者说,捉妖炼丹为己谋利的人。 瞿语兽化时的那股紫气,是妖族天资高者,第一次变幻形态时的一种天兆,紫气天兆一出,自然引来一群豺狼虎豹,在那些人眼中,这种紫气所代表的是妖族刚刚化人形,气力不足,而天资高深,妖丹灵气充足的象征。 弄明白这些的瞿白,毅然决然地关起自家大门,带着家里大大小小的几人过起了自给自足的隐居式“田园农耕”生活。 对青轩胡止牧来说,这种生活几乎是他们修炼以来的常态,是以,压根不觉得生活有什么不便,而胡夜则更是明目张胆找到了更多机会,和瞿白做一些消磨时间的“趣事”——隐居生活太过乏味,为了保持他们二人之间的热度,一些激烈的床上运动很是必要。 瞿白连白眼都懒得给他一个——狗屁热度,他们俩之间早就热得能烧掉一栋屋子了! 唯一对这种生活有所不满的只能说是两个小的了,尤其是瞿言,自从瞿语陡然拔高了十多厘米,长大了两三岁后,让他的心里产生了巨大的落差。 矛盾纠结的心态让一众大人看得都忍俊不禁,宛若此刻。 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吃中饭,饭桌正中央是一盘三杯鸡——是瞿白为了安抚心里落差巨大的瞿言特地准备的,同时为他准备的还有一小碗牛奶炖蛋。 一向对食物有无穷贪念的瞿言,首次十分自觉地将鸡腿都让给了瞿语,同时举着鸡翅根,犹疑半晌,还是将两只鸡翅根放到了自己碗里,然后再以一种期望的表情看着瞿语,仿若再说:看,我把两个大的鸡腿都给你了,我只吃两个鸡翅根。 往日里,鸡腿和鸡翅根等鸡身上肉多鲜嫩的部位都是一人一半分的。 瞿语抬眼深深地看了瞿言一眼,一言不发地举起自己碗里的鸡腿啃了起来,让满身心都是期待的瞿言无比失落地收回了视线,咬起了筷子头。 正待瞿白要发生阻止他这不好的餐桌习惯时,瞿言已经放下了筷子,端着自己面前的牛奶炖蛋,小心翼翼地捧到瞿语面前:“这个也给你吃……” 瞿语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轻飘飘地接话:“不用,我也有。” 说完,端起摆在手边的牛奶炖蛋呼噜呼噜吃起来。 而那边厢端着炖蛋的瞿言眼中已然雾气密布了,看得一桌上的其余几个大人十分心疼地想伸手去抚慰,却被瞿语一个饱含戾气的眼神给震慑了回来。 太、太像大哥小时候了!他真的不是大哥亲生的?——胡止牧被那一眼看得心犹自发颤。 青轩皱眉盯着瞿语看了半晌,不自觉地点头赞许。 只有瞿白从瞿语的眼中看明白了他的意思,瞿语是在惩罚瞿言。 虽说知道事情始末的瞿白觉得瞿语无端遭受的这一遭罪,其实不能全部怪罪到瞿言身上,但显然,即便瞿语长到了七八岁的年纪,心理也依旧没有成熟到学会理智不迁怒的水平。 对于两个孩子自认一视同仁的他,自然而然地收回了眼神,专注地捧着自己的饭碗,安心地吃起了饭,除了眼角的余光还在继续监视两只小崽子的后续发展外,乍一看,就像一个真正的漠不关心的人一般。 “我、我、小语,为什么生气?”瞿言可怜兮兮地含着泪水扫了众人一眼确信自己找不到帮手后,只能自己亲自上阵,问完了问题后,偏着脑袋想了想,又极其委屈地加上了一句:“你突然变这么大,我都没有生气。” “咳咳……”众人一阵难耐地轻咳,这话听着,好似瞿语没有等瞿言一起长大,瞿言才应该生气似的。 瞿语又看了瞿言一眼,慢悠悠地伸手接过了瞿言手里的炖蛋,“好了,我吃了,行了吧?” 瞿言盯着霍然空了手心,反射性地握了握小爪子,半是失落半是高兴地说道:“哦,你吃吧……” 后又像是为了说服自己,又像是为了昭告众人,更像是在像瞿语宣扬地位一般,嘟囔着:“那……我是锅锅哦……” 一众人哭笑不得地对视,忽然,餐厅吊顶的上方,一阵空间扭曲的晃动了两下,整桌人除了两只正别扭地沟通感情的小崽子外,神色全部大变。 有人?!——瞿白讶然地看向胡夜。 胡夜一连严肃地对着青轩和胡止牧点头,两人砰地从自己所坐的位置上消失。 瞿白蹙眉,手中的碗筷不自觉地放下——刚刚那一阵吊顶的空间扭曲,明显是有人闯入了他们房屋侧边的防御阵法中去了。 此时此刻此地,从未引起人注意的房屋里居然会有人闯入,不得不让人心里起疑,瞿白下意识地将手伸到胡夜手中,与他对视。 胡夜璃光荡漾的双眸中盛满让人安心的力量,他缓缓静下心绪,对着两个小崽子招手,把他们招唤到身边,两个孩子还僵持在一种怪异的氛围里,走到瞿白身边后,也没能停下。 瞿白抱起瞿言,胡夜也上前对瞿语张开手臂,谁想瞿语很是傲娇地将脑袋一扭,“我长大了,不要抱。” 瞿白与瞿言纷纷侧目,一瞬间滑过两人脑中的念头却千差万别。 看来长大的只有身体,心理和智商还有待继续充实,瞿白如是想。 小语说他长大了……瞿言明媚而忧伤地垂目,半晌,才依依不舍地要挣扎着往下爬,被瞿白按住。 “怎么了?”瞿白问道。 “我、我也长大了……”瞿言瘪瘪嘴,很是不舍又不得不坚定地回答。 瞿白头疼地看了一眼胡夜和瞿语,抱稳了瞿言不住扭动的小身体,“你们都还没有长大,现在,乖一点,不然都丢出去喂坏人!” 胡夜识趣地一手捞起了瞿语抱在怀里,虽然看上去有七八岁了,但被高大的胡夜抱在怀里,依旧是一副十分弱势而需要保护的幼崽形象。 瞿白满意的点头,四人走上楼去,进了最安全的房间,把两个小家伙放到地上,规定了不许出这个房门外,随便他们做点什么。 然后两个成年人走到落地窗前,恰好能看到屋侧的一角小后园,以及南侧的整个防御阵法。 瞿白在第一眼瞥过去时,眼中就只剩下了讶异。 “怎么是他们?” 胡夜也在同一时间,眼神里闪过利光后,危险的眯了起来,嘴角嘲讽地牵起了一边,嘲弄道:“我也想知道,尤其是那个……男人,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楼下陷在阵法里的不是他们意想中的任何修真者,反倒是两个普通人——秦怀和柳霖,两个常年无所事事的二世祖,应该。 瞿白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两人在阵法里瞎转悠,这两人算是幸运的,走得是难测,除了最里面的两层阵法里包含了各种尖锐的攻击阵势外,外面那三层都只是会让人迷惑方向,永远在原地转圈而已。 显然青轩和止牧也看出这是两个普通人闯入了阵法,是以一直没有现形,只站在阵法外面观看,似乎在寻找一个最好的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里面的两个人给弄出去,在瞿白的常年影响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理念根植心底,是以,才没有在一开始就把两人当意图不轨者给处理了。 瞿白站在落地窗前看了好一会,能清晰地发现,两人虽然在阵法里绕着圈子,反倒不觉得有什么颓丧和恐惧,反倒是像遇到了什么好事或者兴奋的事情,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看得瞿白心生疑窦,忍不住想凑近点看看那两个二世祖到底在大脑里塞了什么。 结果才刚刚一倾身,就被一双带着些许怒意的臂弯给强拉了回去。 “你要看什么?”胡夜嗓音里夹着浓厚的威胁之意。 “什么?”瞿白茫然。 “我说,你想看什么?买房子的那个……还是,买花的那个?”最后几个字说得胡夜很是咬牙切齿。 “……”瞿白斜眼看他半晌,慢悠悠开口,“你这是在表演吃醋?” “……这么快就被看出来了?”胡夜徐徐收回了手臂上的劲道,只保持着挽住对方腰际的动作,“你越来越难骗了。” “生活都被你搅得无趣了!”胡夜将脑袋埋在瞿白的颈项之间,笑吟吟地抱怨着。 “哦,是吗?你什么时候能在床上也这么想就好了!”瞿白嘟囔,不再搭理腻歪在自己身上的强大妖兽,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楼下的阵法里,看来看去,摸不清那两人闯到阵法里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一屋子人被困在阵法里的两人弄得心绪难定了许久,直到三个小时后,乘着两人背对着屋子坐下休息的当口,青轩和胡止牧迅速地潜到两人身后,把他们给移了出去。 而结果,确实瞿白毫不意外地在楼上看到两个被移出去的人脸上突现的振奋和惊喜的表情,似乎他们终于凭借自己的力量证实了一件天大的秘密一般。 瞿白知道,这两人来此绝非无心了。他站在楼上整了整思绪,将两个孩子留在屋子里,又叫回了青轩和胡止牧,让两人守着孩子寸步别离,然后和胡夜移形除了屋子。 “嚯——”秦怀怪异地朝着突然展露身形的二人怪叫了一声,脸上却并没有什么被吓到的神情。 瞿白与胡夜并肩而立,直直地看着两人,不吭声。 “我就知道,一定是你!”秦怀以拳击掌,满脸得证真相的兴奋。 柳霖深深地看了瞿白一眼后,眼神就定在了胡夜身上。 看得瞿白很是不满地皱眉,他知道那种眼神,那种看到胡夜双眼被引惑后难以自持的眼神,瞿白毫不客气地给了对方一个重重的肘击,低声喝道:“安分点。” 胡夜无辜地耸肩,摸了摸鼻子,道:“天性。” 但柳霖却已经回过了神,恍惚地摇了摇头,然后再一次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胡夜,眉头重重拧起,看着,好像十分克制地将视线停留在自己的鼻梁上。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前后在对方两人和胡夜之间视线转了几个来回,除了一个兴奋到大脑不正常的二世祖和一个明显对男色没什么抵抗力的二世祖朋友,以及自己身后一个总想作怪一下的妖兽,他不知道他们之间应该有什么交集。 不客气地说,不管是过去和现在,他觉得,秦怀和他都是两个世界的人才对。 “啊!你不觉得应该请我们进屋子说话吗?起码,我们算是客人吧!”秦怀以眼角的余光瞟着眼前这栋看着十分普通,甚至微小,但却永远走不进去的屋子。 瞿白挑起一边眉头,语气微含嘲讽,“如果不请自来也算客人的话?” “我以为,不管是你曾经领的薪水还是现在踏得这块地,都从我的名下流出过,怎么说,我应该也算个源头吧?按理说,你们这样的人不是应该最忌讳欠下人情,以后道路会不顺,有点那个什么……心魔?是这个词吧?”秦怀很懂的模样,学着瞿白挑眉抱胸,宛若胸有成竹。 瞿白霍而露出一抹轻笑,“抱歉,我还真没有这种玩意儿。你们走吧,这里不该是你们来的,好山好水多得是,相信你们不会缺乏乐趣。” 瞿白拉着胡夜,准备走人。 “中和堂。”一道声音宛若闪电,生生劈在瞿白与胡夜踏出去的脚步前,让两人停下所有动作。 两人顿足几秒,而后一起慢慢转过了身。 瞿白慢慢讲视线定格在出声的柳霖身上,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说什么?” 第四十九章:世事难料 “中和堂。”柳霖无所谓地再次重复,带上点快意的表情看着瞿白说道,并以一种嘲弄的眼神逡巡着胡夜。 瞿白眼底飞速地闪过一丝狠戾,置身一群比他强大的多的妖兽之间而一直占据领导地位的他,不得不说,早已不习惯这种被威胁或者被质疑的感觉了,或者可以说,十分低厌恶。 那眼底闪过的异样情绪太过快速,以至于一直将注视重点放在胡夜身上的柳霖没有注意到,但在场的另两人却一丝不漏地接收了他的那抹情绪。 胡夜眼底飘过了然的淡笑和宠溺,而秦怀则在心头漫起浓厚的诧异——几年不见,这个瞿白早已不是他所知道的瞿白了。 不!他实际上只知道瞿白这个符号,而从来不知道瞿白这个人。他开始后悔为了满足自己的那点好奇心,而莽撞地来做这么一件“刺激带感”的事情了。 带着讽意静待对方下文的瞿白和胡夜,等了将近一分钟,才终于看透对方没有在门口“深聊”的意思,瞿白心底的厌恶无形中又加重了一层,正欲开口让对方跟自己进屋,遂了对方心愿时。 胡夜忽然开口:“你知道些什么?” “我?”秦怀颇为惊讶地反问。 “他知道的你其实都知道吧,说说,你知道什么?中和堂到底怎么了?终于被那群老家伙弄败落了?”胡夜上前一步,双手环胸站在瞿白身边,眼角带笑,嘴角弯成一个美妙的弧度,眼睛直直盯着秦怀问道。 “你应该问他,他不想说的,我可不能说,他可是我兄弟……”秦怀哭笑不得地接口,忽然,精神一阵恍惚,不自觉地转口道:“是,因为我常年混迹在H市,自五年前你引起柳霖注意后,我们找人调查过你,恰好是遇到中和堂大力的人介入H市势力范围的时期,在我们的印象中,中和堂只是个传承久了点的中药店,从没有想过他们会有这么雄厚的资力,直接垄断了一个小区域的发展……” “调查一开始,我们是将你的资料和中和堂分开来看的,我们只知道你在中和堂的开发中靠自己的房子小小获利一把,但随着这几年中和堂在他们买下那一区域无作为的开发计划,我们那一片的人心里早就疑窦丛丛,所以,各方早已将他们的行迹纳入监视之中。” “秦怀!”柳霖震惊地叫出声,而秦怀毫无所觉地继续说着。 “中和堂这几年除了在H市,几乎不在其他地区活动,我们H市的几家早对中和堂背后势力和他们在H市真正的目的有所推测,比起各家势力对上势力的那种调查,我倒是对自己无意间发现的事情更加感兴趣……”说着,恍惚的秦怀脸上出现了些许憧憬和曼妙的神采,“他们……不是普通的人类,不!他们是隐者,是仙!” “很好……继续说说中和堂的事,以及你们来这里的目的。”胡夜笑眯眯地接口,声音再次轻缓了几分,顺便挥了挥手,让一旁的柳霖僵硬住身子站在一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怀将他们唯一有价值的东西,一点点地全部倒给了瞿白和胡夜。 胡夜出手的第一刻就明白胡夜用了什么手段的瞿白,故作无奈地对着意识还很清明的柳霖撇了撇嘴,示意自己的无奈,然后双手环胸,静静地站在一边接收着对他有用地信息。 只是听到对方说背后调查他,而且是为了一个男人的兴趣时,心里升起一股恶寒,而后对胡夜出手定住柳霖的举止十分满意地给了一个赞赏的眼神过去。 若不是施术需要集中精神,胡夜也许会回以一个更深邃的回礼,而不是像现在,是能伸手从瞿白的腰际逡巡一下,便收了手。 “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有一拨属于中和堂的隐者向N市这个方向潜来,突然间,我发现自己的记忆中其实有一堆散珠,而将这些散珠串起来的关键链条就是瞿白这个人。当我将瞿白放到这种种事件中做一个主线来看时,我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中和堂一直都是一个隐匿在世间的修真大派,总得来说还是低调行事的,除了个别极具高位重权的人外,外人对中和堂中的一切一无所知,而这一次中和堂不惜让自己出现在世人之间,显然是有所图谋……” “当我把前后的一切串起来看时,发现,瞿白在这里面占了十分重的位置,中和堂为什么突然重金买下一直不被看好的那一区域,买下后,整整五年,都是挖掘开采,却从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建设规划,五年间,H市多出的那么多生疏的面孔到底是奔着什么来的,五年后的今天,为什么中和堂的人会分出一小股势力到远在N市的这个郊区来,一堆乱起八糟的碎片拼在一起后,我想到了这里面的共同点:瞿白。” “五年前,我把我在这里一块闲置的地卖给了瞿白,但不知道为什么,事后,我总是很难再次清晰地回想起这件事,就像真的完全忘记了一样,这不合理,虽然我自己对瞿白没有任何偏执的心,但柳霖有,按理说,我一定会在见到柳霖的第一时间后,将这件事情告诉他,但每次似乎我想起来要说的时候,最后都忘记了,直到这一次,为了弄清中和堂的事情,我把瞿白当成串珠子的线后……”秦怀顿了顿,像是陷入了一种狂热的兴奋中去了一样。 “我得出一个更惊人的事实:曾经在我名下一家小小的文化公司里供职的普通人瞿白,其实就是我一直感兴趣的‘修真者’。而且还可能是中和堂近五年不断将人力留在H市,并冒着被世人知道修真这种事宜危险的情况也要完成一件事情的主要原因,” “所以,我要来找他,我要确定这件事,在我将一切告知柳霖后,他和我升起了同样的猎奇心理,我们日夜兼程赶到了这里,在我凭印象找到这块地并看到这栋屋子的一刹那,我们是有些失望的,是我自己不死心,硬是要亲自敲开大门去验证,谁想却陷进了一种奇怪的境地里……” 听到这里,基本弄清两人意图和两人手中讯息的瞿白,对着胡夜摆了摆手,示意可以停了,不用再听这个二世祖絮絮叨叨了,后面的情况,他们基本也都知道了。 这个二世祖虽然陷进了他们设置的防御阵法中,却没有感到胆怯和退缩,反倒因为猎奇心理的满足和猜测的被证实,满心欢喜,简直就把能进入到这栋房子中当成一个通关的游戏,所以当时瞿白在落地窗前看到的两人表情是振奋而不是被困住的萎靡。 “我怎么了……”神智慢慢清明的秦怀先是一阵茫然,然后猛地意识到自己先前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后,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或许在凡世,他还算得上是一个识时务就能呼风唤雨的二世祖,但到了胡夜面前,不过一场烟云,只要他想,他甚至能让秦怀倒出他的第一次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生的。 瞿白没什么同情心地给了秦怀一个安慰的眼神,被人控制了神智和口舌可不是什么美妙的经验,看样子,这个二世祖能安生一段时间了。 同时,瞿白心中也浮现出些许复杂的情绪,为自己,也为这个二世祖,更是为了那个中和堂,在他从二世祖手中买下地皮的那一刻,他其实有有所预感,这个二世祖早晚会以一些他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找回来。 所谓地欠下情债背负心魔不利于修行的事情不是没有,只是他懒得当着这个二世祖的面去承认,有些事情,欠下了就是欠下了,不是他当面否认就能抹杀的,否则他也不会卡在突破金丹期的当口难以再追求精进了。 只是,这情欠下了,怎么还,却不是由对方掌控,不然他就不是瞿白了,所以他当面推得一干二净,断了秦怀意图得寸进尺的要求。 而在他日夜加强防备,准备阻断修真者的紧要关头,找上门来的却是二世祖这样一对凡人,甚至可以说,是有那么点完全游离在一系列事件外缘的两个凡人。 他都不知道是该评价中和堂和修真界的人太过自傲,以至于至今没有发现,还是该说这两人狗屎运太好,居然撞破了修真界目前为止最大的一场骗局,虽然骗局是无意中织就的,但不可否认,他确实是那个摆弄织机的织手。 或者,真的只能感慨,天意难为,世事难料?瞿白在心中嘲弄。 “你们回去吧,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言外之意,桥归桥,路归路,大家不是一个道上的,没有交集才是最美好的一种状况。无论如何,现在的瞿白不想和这两人有过多牵连,现在的修真界就是一滩浑水。 就是他自己,现在也就一个自保的本事,他身边驯养的妖兽虽然强大,但这几年相处下来,他早已认知到一件事,妖兽是个危险的东西,能不放出去,就还是不要放出去,省的祸害天下苍生。 “啪”,瞿白话音一落,胡夜就顺势打了个响指,将一旁定住的柳霖给松了术法,恢复成一个能动能说的活人,而不是被定住的木头人。 “你……”本来就因自己宛若被摄魂一般,不受控制说出了许多他本不想说的话而满心怒火的秦怀,立刻被瞿白的态度弄得火冒三丈,“你什么意思?我们好心好意给你通风报信,你就这么对我们?” 瞿白哭笑不得地顿足,微微歪了歪脑袋,好笑地打量着秦怀,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样的形势下,这个秦怀也好意思开口说自己是来通风报信的。 “随你怎么说了……重点,你们可能没弄清,不管你们来做什么的,我都不领情。现在,请回。”说着,要踏足进法阵。 秦怀一时又惊又气,担心瞿白真的走了进去后,他再怎么叫嚣,这个男人一定不会再出来了,不要问他为什么知道,也不要问他为什么对小小的一个瞿白这么执着。 他能海吃胡喝这么多年,还能在自己家中不被坑骗得净身出户,除了心智,有时直觉才是他的常胜法宝。至于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瞿白,其实,与其说他是执着于瞿白,倒不如说,他是执着于瞿白多代表的不同世界里的那种力量感。 他流连于玩乐,而不清醒的人,地狱也能当天堂趟过一身,怕只怕,你是醒着看这些,那么乐园也变得萧索。 他不算个好人,这一点的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他不知道修真练法是不是就要像各种奇幻小说和电影一样,必定得有一颗“真善美”的心。他只知道,他此刻的对这种物外之奇的追寻,忽而就超越了他往日里寻求的种种乐趣,似乎只要能探得那一方世界的宽阔与奇妙,就能让他空荡荡的心窝变得充实饱满,而不再悬而不落。 只是,慢一步,终究慢一步,他才伸出去的手,伸到一半,就被一道冰冷的眼神给冻在一旁,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代表着他所渴望的不同的生活与力量的男人消失在一阵扭曲的空气中。 瞿白走后,胡夜慢了两个步伐,以眼神将秦怀的手臂拦在半空中后,眼中只在瞿白面前保有的温度全部消散,眼中轻慢的像是时间只有自己与外物之分,而外物则没有任何区别,包括他神情杵着的两块人形雕像。 “青轩!”胡夜冷声唤道。 一道人影应声而现,低眉垂眼,一向平板的脸上满是敬重,“大哥。” “送客,顺便……”胡夜对着大脑的方向做了个手势,话语未尽,人已消失。 亲眼见证着这完全脱离现实,宛若奇幻剧或者科幻剧的一幕幕的两人,已然完全呆滞住,甚至只能呆愣愣地看着这个好看而充满一种迷人气度的男人面无表情地一步步逼近自己…… 回到宅子中的瞿白,单腿拱起跨坐在落地窗前,面上不带什么情绪地看着楼下青轩和秦怀二人的画面。 空气中一股温润的感觉传来,下一刻,提前感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怀抱中。 瞿白放松了身体,将自己依偎到身后的宽厚的胸膛中,“是不是该做些准备?” “……”胡夜蹭了蹭瞿白的头顶,眯眼看着被洗去记忆的两人被青轩传送走的最后一幕,看着那个叫柳霖的嘴角滑出的一丝血痕,眼神闪了闪,深沉地应道,“嗯……是需要做些什么了……” 第五十章:相伴相随 深夜,被胡夜翻来倒去狠狠折腾了一番的瞿白伏在被窝里,绵长的呼吸显示他已然进入了最沉寂的梦乡之中。 据他面上微微拧起的眉头,可见梦乡虽沉寂却不够甜美,偶尔还会在身边的男人将手掌贴上他的脊背时,反身性地发出抱怨声:“不要了……好累……让我休息……” 每每这时,单手支着自己脑袋静静注视趴窝在身旁的人的胡夜,总不自觉地抱以温缓的笑意。 忽然,当飘云将最后一丝月的光亮掩住,窗外铺洒进来的免费月光全部消弭时,卧房的一角中忽现了一个人形。 胡夜轻抚瞿白脊背的动作停了停,举手对着累极了的瞿白比了几个手势,在他周围施下一层隔绝声音的禁制后,将一只手覆盖在瞿白的手背上,对着角落里的人影问道:“怎么样?” “不出大哥所料。”来人以一种咬牙切齿的声音说道,窗外的飘云散开些许,落地窗前的光亮透过薄纱再次洒了进来,让墙角处的人露出面容――是青轩。 “两人的记忆一点也没有消除,是有备而来,早已备下相应护身符,是人修那边的东西。”一向难出现表情的脸,今晚在半掩饰性的环境里,变幻的格外精彩。 “人修……他们已经和人修那边搭上线了?”胡夜挑眉。 “……”青轩一阵沉默,虽然他十分想说是,然后再胡夜的允许下,直接去将那两人灭口,但实际上…… “不是,是那个叫秦怀的透过一些手段弄到手的。”白天秦怀在居所外面所说的话,他与止牧全部听到了,这个叫秦怀的确实不简单,虽然完全是个普通的局外人,但通过人世的手段不但掌握了许多他们想象不到的消息。 更叫人惊奇的是他对他们修真界里各种手段和心思的猜测与把握,居然事先在身上备下了那许多能抵制他们一些小伎俩的玩意儿。 虽然,抵挡不了真正实质性的进攻,但就现阶段来看,他大哥和瞿白也没有要取他性命的意思,而且,瞿白还背负着那个男人的人情债,贸然灭了,只会给瞿白以后的道路留下无数路障。 真是可惜了!青轩不甚扼腕地在心中感叹,平淡的脸上因为想起什么似的,阴沉和狠戾一闪而过。 胡夜听闻,眉头挑得更高,覆在瞿白手背上的手,顺着瞿白的指缝将手指插进去,指缝交合处不留一丝缝隙。 “秦怀嘛……好像还真有点意思……”胡夜低喃,蓦而抬头,看着青轩道:“既然记忆消除不掉,就继续盯着他们,尤其是那个柳霖。” “柳霖?”青轩反问,眉头不受控制地蹙起,“不应该是秦怀吗?” “秦怀?”胡夜忽而弯起一边嘴角看着青轩笑得十分莫名,“青轩,你知道你今天在这里走了多少次神吗?如果是在人修面前,你已经死过起码五次了!” 青轩的瞳孔在胡夜话音落下的瞬间,猛地收缩了一下,而后肃整了一张面孔,刻板地说道:“对不起,大哥。” 胡夜不在意地轻轻摇头,“你不用对我道歉,想想你今晚奇怪的状态吧,也许,要有一场让人振奋的斗争要来了。” 青轩抿了抿唇,随着胡夜的话,不自禁地想起那个在他唇瓣上轻薄地滑过的男人,眼中杀意肆掠,但最终抬起头与胡夜对视时,已然全部化为了苦寂,他轻轻颔首,“我明白了,大哥。” “……”胡夜意味深长地看了青轩一眼,摆了摆手,青轩消失在屋子中。 顿时满室寂静中只余他身旁那人绵长祥和地呼吸声,他神色难测地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很久,终是带着些许无奈和包容地笑了笑,将对方轻轻翻转过来,唇瓣轻轻印上对方因呼吸而微微张着的嘴上,而后,再缓缓移开,整个过程中,胡夜眼中的光芒宛若被揉碎了洒进深潭的钻,满是情深和迷乱。 随后的几天,宅居在屋子里的瞿白一行人似乎越来越能适应这种隐居式生活,而聚集到这一区域的修真者开始陆陆续续地散去,似乎是因为搜查了这些日子都无果,聪明者自然猜到,刚刚能化形的妖者应该是受到了强者的庇护。 而不管庇护它的是谁,显然以在此逗留多日也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的他们来看,不管妖丹的吸引力有多大,他们都只能选择铩羽而归。 强者为尊和识时务者为俊杰一向是放之四海皆准的法则。 但瞿白他们得知外界聚集起来的修真者散去了一部分后,不但没有松懈,反而再一次加强了整个屋子周围的法阵,先前被收集来作为仙石滋养的玉石都被瞿白临时征调过来,做了阵眼和阵基。仙石培育的试验只好顺延。 对此,胡止牧三人虽觉得瞿白有些小题大做,并且摸不清当前形势,但碍于瞿白雄威,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瞿白把一堆的石块给提溜走了。 却不知,也正是瞿白这一时的小心翼翼在三天后杜绝了一件可能会叫他们集体懊丧终身的事情。 如往常一般,瞿言一醒来,就像个小皮球一样,顺着宽敞的床垫,从这头,咕噜噜滚到那头,顺利地挤进了瞿语的怀抱中。 他捏着自己的小黄鸡,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瞿语,很好,还是睡着的。瞿言乐呵呵地想着,随即,吧唧一声,将自己的小嘴给凑上去,湿嗒嗒地印上一个吻后,羞赧地张开手臂,艰难地将瞿语的身躯环住,想做成一个哥哥抱着弟弟的动作。 但手才环到一半,就被瞿语毫不留情地拍掉了,“你每天都不睡觉吗?” 瞿言委屈地瘪嘴,“我睡好了!” 瞿语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可是我还很困。” 自身体猛然抽长许多后,他变得嗜睡嗜吃,胡夜告诉他,这是他的缓冲时期,因为他一下子精进的太多,身体需要一个转换期。 而他的兄弟显然不能理解这一点,每天早上都热衷的一项娱乐,就是用他湿乎乎的小嘴和肥短肥短的手臂把他给戳醒。 “那我抱着你睡!”瞿言高兴地提议,小脸上满是兴奋。 瞿语烦躁地一把坐直了身体,看了眼瞿言,顶着他那纯真忽闪的大眼睛,恶言恶语到了口中,反而说不出口,最后只能挫败地耙了耙头发,十分“大人样”地叹了口气,又躺下了,拉过瞿言圈在怀里,狠狠地道:“快睡,困死了。” “可是……你已经睡了好久,爸爸说,好娃娃是不赖床的。”瞿言懦懦地反驳。 “那你睡不睡?不睡就出去,我自己睡!”瞿语瞪着眼看他,口中出声威胁。 瞿言哼唧吭哧了半晌,还是没舍得离开瞿语,这是他被锁在这个屋子里唯一的玩伴了,如果瞿语再不搭理他,他就真的只能和后院的咕咕们说话了。 于是,他便挪着自己的小肥臀,一点点让自己背对着瞿语,挪进了他的怀里,瞿语也很是满意他的态度,将他圈进自己的手腕里。 向南处的窗子处已然天光大亮,晌午的阳光金子一般撒满屋子,让房间里每样器物都一时间染上一种温暖的晕黄。 在这一片晕黄中,正中央的大床上,两个小崽子呼吸平顺地熟睡着,苹果似的脸蛋上带着诱人的红晕。一个小崽子抱着另一个小崽子,而那另一个小崽子则抱着一只黄绒绒的小鸡仔,三个无邪的小动物形成了一副让人怦然心动的画面。 打开房门来找两只小崽子的瞿白,一眼看到了这幅油画一般的场景,令他不禁双臂环抱在胸前靠在门框边暗自欣赏了好一会,然后才再次为两个小崽子悄悄关上了房门。 关门的刹那,两个小崽子互相伴随的画面再一次涌现在瞿白的脑海中……让他不自觉沉吟了一下,而后随着合上的门扉,他嘴角挑起了一抹笑。 下楼时,家中另三只妖兽都已等在那里,瞿白走下去,说道:“两个小崽子睡得很熟,一时半会不会醒来,我要跟你们一起去。” 青轩和胡止牧对视了一眼,不敢吭声,只把问题的决定权交给另一人。 胡夜无奈地瞥他,“我们说好的。” “我反悔了。”瞿白撇嘴,更不屑,这一群群妖兽里连节操都没有,居然在今天跟他讲起承诺和信用问题。 上午早饭过后,青轩匆匆赶回时,坐在桌边的瞿白就意识到有事情不好了。 一连多日没有看到青轩,其实他并不讶异,一起生活多年,他早适自家男人的两个拖油瓶弟弟,只会在不修炼,不入定的时候,象征性地走到餐桌前和他们共进一点正常食物,其他大部分时间,只有自家妖兽愿意“屈尊降贵”陪自己过一过平凡人的生活,虽然,瞿白曾经一度怀疑。 这只是妖兽的一大手段罢了,正常的平凡生活,而不是苦修生活,包括什么,衣食住行外,显然还有性。 如果这个男人不陪自己吃饭,自己也显然不会陪他滚床单,索性,男人很上道,没想让他做赔本生意。 虽然也有可能只是因为胡夜后期功力已经恢复,多余的修炼和打坐对他来说,已经意义不大,只要他想,只要能在此间安全地再停留几千年,身体中吸收到足够的灵气,并将身体中的灵力全部转化为仙力后就能飞升。 但不管怎么说,他已经适应,无论如何,这个男人会陪着他一点点地经历这些凡人的俗事,同时也陪着他再走一遍漫长的修炼道路。 而他的两个弟弟,只是屋子里圈养的两只可变换的宠物,而且还是不需要投喂的宠物,所以,对青轩消失的这几天,他其实并没有想歪过,一直以为对方在自己的屋子里潜修。 知道早饭时时,感觉到对方是通过屋子外面的传输阵法回到屋子里的,他才了解到,对方其实一直不在家中。 除此之外,一向木楞得像植物一样的青轩,第一次在脸上露出那样气急败坏的表情,自然让瞿白意识到不对劲。 青轩也不像胡止牧,向来不管做什么都是有板有眼,是以,他一冲进来,不待瞿白和胡夜有所表示,就匆匆将事件汇报了一遍。 最后,瞿白了解到,二世祖太狡猾,身上有小玩意儿能抵挡修真者的一些小伎俩,致使青轩对上对方,很多行为受限,既不能一掌击杀他,又不能随意篡改对方记忆或者禁锢对方功法。 而今天,青轩获得了两件消息。第一,秦怀决定带着柳霖去见中和堂的人。第二,中和堂的人近来抓到不少妖族中的修真者。 这两条消息,瞿白本身是没看出有什么关联,也没能比较出来,到底孰轻孰重些,但显然,在座的三个妖兽眼中,任何一条都已经是值得杀无赦的罪行了。 是以,才有了现在的局面,胡夜决定和青轩和胡止牧三人一起去中和堂探个究竟,顺便,可能的话,将那两只不在轨迹内蹦跶的跳蚤给解决了。 本是说好,瞿白不参与此次活动。 一则,瞿白根本不是妖修中人,胡夜必须去,是因为他别无选择,人与妖之间虽然向来难容,但也从没有像中和堂这样的大门派如此明目张胆地猎取妖。毕竟,人与妖间到底怎么回事,这些所谓的大门派其实比他这个靠本能和记忆传承的妖兽更清楚。 二来,秦怀毕竟瞿白的心魔埋下了伏笔,如果瞿白在场,不可控制因素会无形中增加。而最后一点,则是由于胡夜私心里也不想让瞿白出现在众人面前,尤其是他所去之地也许有一大堆被困住的妖,妖与妖之间,他更知道那些妖们所具有的各种惑人心扉的本事。 四个大人本来是在餐桌上商量好了的,瞿白也在当场就同意了,结果临到末了,却又变卦了。 “我想去。”瞿白轻松地走到胡夜身边,稍稍停留的一秒,而后率先走向大门。 第五十一章:狭路相逢(一) 最终成行的还是四人,这一点合了瞿白的心意,而成行的方式却又让瞿白陡然生出几分郁闷,他成了胡夜的一个大包袱,伏在胡夜的背上和大家一起行动。虽然瞿白先前在屋子里表态时,端的是无比压人的气势,和执拗陪伴的温情,但论起实践能力,只能扼腕功力不足。 四人中,三大妖兽移形幻影潜伏,无一不会,只有他因为尚未修进金丹期的缘故,各种高妙的神通,想学而心有余力不足。 最后,只能变为胡夜随身携带的大型包袱。 先不说急速潜行的四人中,胡夜脸上是何等的无奈包容的笑意,瞿白脸上又是如何的黑锅煞神表情,只一前一后隐匿在两人身边的青轩和止牧,二人脸上要笑不笑故作谨严的表情,已然足够瞿白在心底给二人狠狠记上一笔了。 秋后算账什么的,他做起来从来就不会有什么心理压力,甚至可以说,是得心应手。 飞速移动身形的青轩和止牧齐刷刷在心头掠过一阵恶寒,正待互相传声询问时,胡夜忽然一个手势,几人齐齐止住身形,然后就地落下,顺便机灵地为自己施下几道隐匿身形的术法。 瞿白静静地伏在胡夜背上,几乎是胡夜打出暂停行路的手势的瞬间,他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是以,整个降落的过程,他十分识趣地一声不吭,并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已经是个包袱,起码要做个自觉而不拖累的包袱。 降落的地点是离H市尚有一段路程的一处郊外,靠着一座不高不爱的山丘,平日里阳光灿烂时,也算是一个周末自驾游的好去处,但这个“好”字一定是不包括此时此刻的。 因为此时此刻正有一伙人拼在一起械斗,周围虽然设下阵法和禁制,但布阵人的功力显然差了点,或者说,阵法的结构太过儿戏了点,最多只能算是一种障眼法,让功力不足的人一时蒙骗,看不透本原罢了,但对胡夜这样级别的妖兽是几乎形同虚设。 而瞿白则是个例外,他本就是从布阵炼阵走上的修真之路,再加之他手中极为详尽,并伴有升级式的各种阵法实务,自然也让他一眼就看破了这小小的障眼阵法。 阵法布置的范围倒不算大,而一伙人凑在里面也确实是在械斗,一群修者各自保持着三五丈距离,然后唤出自身宝器或飞剑,伴随着修炼功法和宝器飞剑中的属性,激烈的碰撞在半空中,斗得天边五光十色斑斓飞舞,六彩琉璃几番轮转。 谁要是在这种情况下跟瞿白说,这不是械斗,他一定跟他急。虽然对阵中的人有一对一,一对二,更有三五人斗成一团的,但瞿白倒是一眼分出这是两帮人在械斗。 其中一部分全部穿着款式相同的“制服”,且人多势重,出击或回应都是有条不紊,一看就知道是有组织有纪律,并有领导者的英明坐镇指挥的,而另一部分落入下风的,则混乱的多,虽有一两人的实力压过众人,但终究招架不住周围同伴一一被俘后,分流出来集中对付他们的敌人。 “大哥!”胡止牧在胡夜的指点下,已然看透障眼阵法,似乎只瞄了战场一眼,脸上表情就转换成了些许瞿白看不懂的急切。 胡夜将背后的瞿白一个巧劲翻转到自己胸前,低头将视线对上瞿白的,“是中和堂的人在和妖族人士缠斗,我们需要出手相助,你环住我的腰,别出声。” 瞿白抿了抿唇,虽然心中一股窝囊感油然而生,但却终究存有理智,知道孰轻孰重,便带着些许郁闷地点头。 胡夜轻笑,蹭了蹭他的额头,“好乖,回去给你奖励。” 瞿白连白眼都懒得给这个恶趣味突生的妖兽,只径自环住对方的腰,将自己置身在对方怀中,手肘狠狠撞在对方腹部,毫不意外地被一道柔软的力量给化解了——这个妖兽,从来不吃亏,尤其是这种力量宣示方面的,似乎无时无刻都在准备着,同时也向瞿白昭显自己力量的强大。 胡夜对着青轩和止牧挥挥手,两人就像剑一样冲进了阵法中。胡夜自己则在旁为两人掠阵,瞿白双手环住胡夜的腰,视线则透过胡夜的肩膀一眼不错地观察着场中的局势。 这一看,除了惊叹外,就只剩一阵后怕,青轩和止牧在他面前,一向保持着一种下对上的服从和恭敬,虽说,瞿白一直在心中称呼二人为他家男人的拖油瓶小弟,不事生产的两个二货,但实际上,多年相处,早已让瞿白不再介怀这二人的身份,让他知道,青轩就是青轩,胡止牧就是胡止牧。不是拖油瓶,也不是妖。 而今天,在真真切切地见识到单凭他们两人的加入,就完全破开妖族一开始落于下风的局面后,瞿白的心田才无端涌过一丝复杂的情感,没有绝对压倒性的力量,是绝不可能做到的,而这两人轻松地就做到了。 也许是因为中和堂的人觉得局势已经被他们控制了而一时大意,也许是对阵的双方中,妖族实力本身就不强悍,中和堂的只是人多势众,才有了开始的压倒性优势,但不管怎么说,瞿白都在这一刻意识到,一直被他当成是家养哈士奇的两只,其实是北方的雪狼。 这两个愿意对他表示亲近和服从的妖,并不是天生就要如此的,也不是没有实力站在他头顶的。他们的服从,现在看来,大部分是源于习惯和情感的趋向,而最初,却是来自……胡夜。 想到这里,他不禁仰脸想去看看胡夜,意外地收纳进眼底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胡夜。 胡夜单手扣着瞿白的腰,脚下飞快地在青轩和止牧两人身边飞掠,脸上是瞿白从未见过的,排除掉懒散后的一种威严和认真,双唇紧紧抿着,只剩一条细线,眉头轻轻地蹙着,更突显了剑眉的形状。 深邃的眼窝里流淌着一种让人晕眩的光彩,刀削一般的五官,褐色的皮肤,再加上他身后飘动的长长马尾,不合时宜地,瞿白突然就有了一种腹部打结口干舌燥的感觉,这个男人性感得让他的心为他急速地鼓动着着迷着,以至于他都忘记移开视线了。 一时间,瞿白有些想不通这个要样貌有样貌,要实力有实力,要追捧者有追捧者的妖兽,为什么会看上他这个性格并不那么讨喜的人。 “看什么?”忽然,胡夜低头,潭水一般深沉的眼神撞进了瞿白的瞳孔中。 “想你看上我什么……”瞿白下意识回道。 “!”胡夜显然怔了一下,而后很快反应过来,脚下步伐不停的情况下,俯下脑袋对着瞿白耳尖吹了口气,调戏似的回道:“因为你足够诱人,让人欲罢不能。” 瞿白斜眼睨他,“禽兽。” “谢谢夸赞。”胡夜勾起嘴角笑着接话,转而又将注意力投递到场上争斗的两方去了。 青轩和止牧的加入让形势急速逆转不说,一众本来很散落并没有核心的妖,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尚有行动能力,全部不约而同地围聚到青轩和胡止牧身边,虽然依旧没有人给出明确指导,但一众人几乎像在几个呼吸间就达成了共识一般,全部以青轩和胡止牧为中心点,集中力量朝中和堂的人发出攻势。 几个冲击后,中和堂一边立刻溃不成军,领头的一个小胡子眼中黑珠转了两转,当机立断地放出一道黄色的烟雾。 烟雾立刻以惊人的趋势弥漫了整个阵法内的空间,瞿白也在一瞬间失去视觉,眼前弥漫的烟雾具有强烈的刺激性,糊上眼球时就是一阵剧烈的刺痛感,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但很快,他察觉到自己似乎在做无用功。 一时间,他只觉得黄色的烟雾似乎在顺着毛孔往身体里钻,这股烟雾显然已经不是武侠小说里常说的毒雾级别了,能药倒一群修真者的毒雾,显然也是出自修真者的手法。瞿白只能凭本能环住胡夜的腰,同时也察觉一直移动身形的胡夜也微微停顿了一瞬间,将他往怀里带了带,保护得更严实之后,又是一阵急速飞驰。 瞿白仅余双耳能听到身旁忽然涌起大风,呼呼作响,并能清晰地感受到护住自己的胡夜正在摆动自己的袖襟。 也许只有十几秒,也许过了有十多分钟,等瞿白终于发现能够自主呼吸,并且没有了那种怪异物体想顺着毛孔浸入他身体的感觉后,他开始急剧喘息,并快速眨眼,用泪水强制洗涮眼眶里残留的毒雾。 与此同时,他看到之前还人群集聚的空地上,忽然只剩下了妖族和他们,不,瞿白视线下移,地上还跪着一个唇瓣上方绪着两撇可笑的小胡子的男人。 “我劝尔等莫要多事,我可是中和堂的主事,此乃我门中秘事,尔等贸然参合已有冒犯,我辈不愿多起争执,决议离去,尔等却半途将我虏来,在中和堂必难善了。”小胡子男人一边汗流浃背地想靠一己之力站起身来,几番试量发现不过是在做无用功后,立刻跪着摆出人上人的姿态出口训斥。 瞿白在眨着眼一边流泪一边拿胡夜的衣襟抹泪的同时,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跪在那边,再加之听了对方一段半文半白的话语,思绪更是糊涂了几分,只根据本能,反射性地接话道:“这是人吗?会说人话不?” 顿时一阵低低的哄笑声从胡夜身后传来,连胡夜都轻笑着对瞿白摇头,像是没辙的样子。 “你、你、你!”小胡子眼睛顿时瞪得如同铜铃,满眼不可思议地看向瞿白,并以心视再次巡视了一遍瞿白的功力,确信他只看到了一个普通人后,心底怒火就如火山一般,毫无顾忌地喷涌而出,“你一个凡人可知你冒犯了谁?你可知你已犯下滔天大罪?你以为你帮了一群什么人?善人吗?……” “不就是妖嘛。”瞿白终于恢复视力和所有感官,对上地上说得唾沫横飞的小胡子满不在乎的接口,让小胡子满腹怒语戛然而止。 看着小胡子一脸的惊愕和不知所措,瞿白眼中掠过一股快意,想想对方先前的举动,根本不顾任何生灵的生死,径直抛下黄色毒雾中人,然后带着自己门人遁逸,跑得同时,还不忘将他们以及俘获的几个妖都带上,贪婪、狠戾、狡诈可想而知。 想了想,瞿白复而又加了一句,“我也是妖。” 一语出,不止小胡子,连胡夜身后也传来一阵骚动。 瞿白越过胡夜的肩头看去,发现除了青轩和胡止牧外,一众妖族人士全部退居在胡夜身后三丈处坐地疗伤,先前的哄笑声显然发自他们,而不用说,这一阵骚动声也是如此。 “不可能!你是人!”小胡子蓦而打声叫道。 “你确定?”瞿白挑眉,悄悄默念了几句术语,然后顺势指着胡夜和青轩他们问道,“那你说说他们是人是妖?” 小胡子惊疑不定的再次探视了一次,先前那一次,在被胡夜捕获,并带回阵法中的一刹那,虽然心头惊骇莫名,但终究能爬到主事人的位置,心理素质怎么也不算低,几乎是第一时间,他就探视起胡夜的功力。 同时也探视了青轩和胡止牧以及瞿白的,而除了瞿白是个没有任何功力,只是根骨上乘的人类外,另三人的功力他一点也没探出来,同时,也没有发现三人身上有妖族功法的特征,便想当然地将四人全部归结为人类,是以,才有了先前的一番厥词,就是想以势压人,让对方意识到自己站错了排才好。 但现在…… 小胡子的视线只在青轩和胡止牧身上逡巡了一圈后,脸色就已经变成了一种惨白,汗水陡然变成了雨水一般,浸湿了他的脸,他勉力将视线定格在胡夜身上后,猛地,一口鲜血喷出,惨白的面色化为一种死寂的灰白,口中只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瞿白轻缓地勾起嘴角,他自然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不可能。 小胡子先前获取的讯息全部是在三个妖兽隐匿自己妖气和妖力的情况下探得的,自匆忙撤离H市后,瞿白一直将胡夜一族难以隐匿自己气息,并不断被人修寻得踪迹图惹是非的状况放在心里。 而既然他所修得的功法有让人难测他深浅和隐匿气息的功效,难保青元总纲中不会有其他的技巧来完成这一点。 等到在N市安定下来后,除了照料两个小崽子,修炼自身功法,以及不断巩固他们老巢的防御能力和安稳程度外,他所做的另一件事,就是在整个青元总纲中寻找能帮助胡夜隐匿气息的方法。 几番探究,虽然最后没有找到直接的方法,但经过他对自身功法的一些潜要推断,再加之隐匿气息的阵法的基本运作原理和布阵咒语,瞿白也终于是研制出了一套能帮助妖族隐匿气息的小秘法。 但终究和他自己的功法本源有所差异,这个小秘法的施法人必须是他人,不能自己随意施展。 之后的几年,为了能更好的驱使几个妖兽为自己和自己的宅子工作,他几乎每天都会在几人身上施上这样的小秘法,以便于三个妖兽可以随意地出现在俗世,而不用担忧会被突然出现或者隐藏在人群中的人修发现,图惹一身麻烦。 也正是这样,小胡子在一开始根本没有探到真实的讯息,也更没有想过世间会有这样的秘法,毕竟,自末法时代以后,人妖对峙下,只要人类有心并特意奔着一个对象去,人类对妖类的气息和力量辨别几乎从来没有出现错误,除非妖族利用本身的特性直接藏起了整个行踪,使得人类压根没有发现妖族,不然两厢对峙时,是不可能有错判的。 也正是这一点让他们在人与妖的争战中,一直立于一个有利的地位。 曾经一度,他们自己都觉得,这是天道的一种指引,妖必须诚服于人之下,为人所驱使。 第五十二章:狭路相逢(二) 一语“我也是妖”蹦出口外后,当下激起得何止千层浪的回应,中和堂中不会说“人话”的小胡子主事,再次探查了胡夜三人的底细后,满心只余惊恐和浓厚的后怕。 他满眼惶恐无措地盯着瞿白,唇瓣开开合合,找不到舌头似的发不出清晰的音节。 四个他没有辨别出来的妖!小主事位子上一呆多年的他,不会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今天是四个,但他又怎么能肯定,今天以前,世上只有四个这样的妖呢?而今天之后,当这种秘法被传开以后,又会有多少个这样的妖出现呢? 他,他们中和堂,他们人修在对上妖修时还会有先机可言吗? 先不说他们再无法在第一时间探明白对方底细,单说妖修本身,妖比之于人,似乎更能从这枯竭的地球中吸收灵气,然后进阶修炼,千百年来,各门各派,尤其是他们中和堂这样的大派,早已将妖本身当做一种灵气大补丹。 每每在门派最是艰难时,都会大肆猎杀妖修,攫取妖丹来添补门派灵材不够的缺口,若说人与妖之间是势不两立的,那中和堂和一些大门派和众多妖修那就是不共戴天的。 妖修虽能得天独厚汲取天地灵气,但也确实艰难,且喜好独来独往,很少能立门成派,对上人修时,往往难成气候——人修者见妖,除了杀无赦外,几乎没有他想,即便是不同门派,也会在对上妖时立马结成阵营。 是以,在大部分情况下,妖修者行走世间时,还是会选择避着人修的,如若不是这样,诸多如中和堂的门派,进俗世历练时,早不知被寻仇的妖修者斩杀多少了。 但,即便是这样,每年人修中历练的弟子大部分折损的,基本都是折在了妖的手上。 瞿白看了看被他三五下一折腾便再没了生气的小胡子,蓦而失去了兴趣,他抬眼看着胡夜,无辜地摊手,然后朝着自己身后坐着恢复的一群妖们指了指。 “怎么办?”小胡子要怎办?后面那一群妖要怎么办? 胡夜凝神微微一思索,对着人群中一个中年壮汉招了招手,中年壮汉迅速起身,走到胡夜面前,微低下头,一副聆听圣意的模样,看着瞿白略感稀奇。 “知道最近妖族被中和堂肆意追捕的事情吗?”胡夜沉声问。 中年壮汉深吸一口气,一气呵成地道:“知道,中和堂因为在H市投放了太大的手笔,同时为了能独占鳌头,将可能回出现的活灵脉独自占有,几乎将门派内蓄藏的打量基础灵材和仙石全部用来疏通其他门派的关系了;五年间,中和堂在H市一无所获,门生倒是无形中增加数倍,门内下品灵材仙石几乎耗费殆尽,上品全部留给修为高的长老门人,中品完全不足以支持这些门生,为了保证每个有天资的门生能顺利修进金丹期然后破丹结婴,这群人渣就开始大肆追捕我们一族。” 胡夜一边听一边点头,等中年壮汉说完后,他径自对他摆手,让他下去,然后招来胡止牧。 壮汉从头到尾都是胡夜一个指示,他一个动作,胡夜让他退下,他也是多一句也没有问,立即倒退着往后走了三步,然后才转身走回那群尚在打坐的妖中去。 转身的瞬间,壮汉好似终于忍耐不住似的,朝瞿白这边飞速地扫了一眼,瞿白尚且还没有意会对方那一眼中所包含的信息,胡夜就眼疾手快地对着壮汉,隔空挥了一掌过去。 壮汉一边的脸颊立即肿得老高,脸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下子就涨得通红,甚至有些趋向于紫,但对方非但没有辩驳和怒火的表情出现,反倒真的像是做错了事一样,愈发恭敬克制地走回去,在一众安静的妖的注视下,默默坐下。 整个过程中,一众坐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妖,都忽而变得及其静默,个个都眼观鼻鼻观心地安心打坐恢复,像是完全不知前方发生了什么事一样。 只除了偶有几个耳朵上的抖动能让人明白,这一众妖全部心思深厚地在等着后续发展,被这突发的一幕弄得糊涂不已的瞿白不解地看向胡夜。 却只得到胡夜一个稍安勿躁,不要出声的眼神,他心头稍稍揣摩一下,立刻明白了胡夜和壮汉此举的意图,只是就是不知道,这到底是实现串通好的,还是胡夜借机发挥的。 刚刚壮汉那一眼,虽然因为太过快速瞿白没能品味出其中意思,但稍加推测也能猜到,无非也就是对他的好奇,好奇他一个人类硬说自己是妖,同时好奇他能与胡夜并肩的原因。而胡夜毫不留情的一掌扇上去。 用意也无非两点,一来时宣示主权,就跟所有的雄兽都要在属于自己地盘上打下烙印一般,胆敢窥视的,一律杀无赦,二来是在杀鸡骇猴,让一众蠢蠢欲动的妖认清地位,不要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这几年间,和家中三个妖兽相处,以及陆陆续续收集到的关于妖族之间的事情,让瞿白早已认知,明明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却还是会被人类压着欺负的原因。 妖族最大的特征,应该就是刚愎自用了。同时,可能因为元神依旧是野兽,修成人形后,在当前的境遇里,还是避世的时候多,对人情人世所知依旧停留在兽的思维上,大部分不过是徒有人形,本质上还是兽类,所以情感也纯烈很多,纯然的敬——如果人能以力量征服他,自然能赢得。 蓬勃的恨——常年欺压所致,虽不至于连整个人类种族都恨上,但这也绝对不妨碍他们在某些时候,为了发泄怒火和不满,随便找个人类打击报复回来,否则妖兽害人的事情怎么会在人类的历史上传得沸沸扬扬。 以及浓烈的爱——当然,瞿白看了胡夜一眼,这一点,最是深得他心。 胡夜冷声对着一众妖重重哼了一声,忽而掠住瞿白的腰际,一阵急速移动,等到瞿白再次看清眼前景物时,他们已经落在了H市的正中央处了。 瞿白伸手挠了挠脸颊,戏谑地问道:“你就丢下你一众信徒了?我的王上……” “你叫我什么?”胡夜低头看他。 “不是吗?看看你早先在那群人面前的气势,就差没口口声声喊王上来凸显你腐朽的封建等级统治了。”瞿白挑眉调侃。 “……”胡夜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弹他的额头,“人念逍遥,逍遥难得,妖之一族再不出手护一护他们,灭迹是早晚的事情了。我既然是王上,那你就做我的王后,一起享受一下统治阶级奴役他人的感受。” 瞿白撇嘴不屑,“我一直以来都是王。” 胡夜一细想,同居这五年,还真是这么回事,不由莞尔失笑,再次拦住瞿白的腰际,低声笑道:“好吧,王,请允许我再一次带着你转移一次,这一次差不多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了。” “什么?我们都还没去打探中和堂的老巢在哪……”瞿白的话音消失在瞬移中,等他到达目的地后,立刻明白了胡夜的打算。 两人移到了一处禁锢了不少半人半兽的妖兽的密室中,密室的墙壁地面和天花板上画满了困魔阵。 胡夜和瞿白骤然出现的一刹那,一片死气的密室中涌起一阵轩然大波,其中一个长着獠牙的红唇艳女猛地尖声兴奋地叫道:“得救啦!” 而后一众恍惚失神的妖兽们蓦而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瞳孔狠狠一阵收缩,像是不敢相信阳光会降临似的,片刻的惊愕后,一阵震翻顶棚的嚎叫声穿透了所有人的耳膜。 瞿白讶然地微启双唇看着面前这一群破衣褴褛的妖兽们,个个都像从恶鬼道里爬出来的一样,眼睛里是充血的红,人的形态难以维持,兽的形态也不完全,或手或脚,或躯干或五官,各有部分兽化。 瞿白舔了舔唇,眨了眨眼,哑着声音对胡夜道:“他们都快入魔了。” 红瞳是入魔的一大象征,无论人妖还是其他任何生灵,修真或逆天道,或顺天道,但总而言之,尚有自己的意识,可选择自己的道路,但一旦入了魔,就再无人心人性和人形了。只余贪婪吞噬一切的心,这才是所有生灵共同的敌人胡夜扫了一眼周围的困魔阵,这种阵法大多修炼之人都会,只是用到的机会却少之又少,而那些将他们妖族人抓来此地的人修,显然想将他们当成储备粮,但普通闹房又困不住他们,只能对他的族人施虐,逼迫他们受不了趋向魔化,然后用困魔阵困住。 半魔化的妖,本性未全失,为了保存意识和实力,会将全身的灵气尽可能地逼进自己的元丹中。 中和堂的人正是想得好伎俩,一举两得,既困住了他的族人,又能在取丹时取到最为精纯的丹元。胡夜忽而冷笑着勾起一边嘴角,声音里满是被人触及底限的怒不可抑。 “欺人太甚!”他重重地吐出一个词,举手在半空中唤出一把锋利的黑刀,刀刃泛着森冷的白光,重重一挥,密室的墙壁顷刻间倒塌了一半。 一众妖兽在烟尘飞舞中,狂乱地舞动欢呼,一时间,除了群魔乱舞,瞿白还真想不到有什么词汇能更贴切地形容这个场面。 “杀上去!”对着坍塌的墙壁,胡夜爆喝。 “噢——杀上去!”一呼百应,一众妖红瞳中血色更浓。 “等等!”瞿白忽而出声,伸手握住胡夜向前平举着的刀刃。 一室之间忽而沉寂下来,除了还在坍塌的墙壁和依旧在不断飞舞弥漫的粉尘外,整个密室中无一丝响声。 瞿白环视了周围一群,看到的都是一双双带着森森杀意和隐隐贪婪的双眼,他最后将视线定格在胡夜身上,与他四目交接,冷静地说道:“他们都快入魔了,你让他们现在上去大杀四方,杀完后,你也会被他们吞噬的!” “何方小子,竟敢如此口出狂言,你可知他是谁?”红唇艳女忽而嘲弄道。 瞿白冷淡地撇了她一眼,回道:“那你又可知我是谁?” 不待对方回答,瞿白狠狠拉下胡夜的脑地,将自己的双唇印了上去。 周围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瞿白的眼却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胡夜在看,直到胡夜眼中的狂怒杀意和浓烈的暴戾慢慢退去,眼中恢复了一片清明祥和后,他才松开,正欲退去时,却被胡夜拦腰阻止。 胡夜反客为主,单手捏住瞿白的下颚,逼迫着他张开双唇迎合自己,任由自己的唇舌在他的口中肆意掠夺,良久,胡夜才意犹未尽地轻轻推开,只将唇瓣贴合在瞿白的唇瓣上,嘴角带着往日里常见的一抹慵懒的笑。 “看来,这次带你出来,还真是带对了……”他轻轻感叹,“差一点就……” 瞿白眼睛忽闪了几下,张口咬了胡夜一口,将他后半句话逼了回去。 这个密室中被添加了怪异的东西,他本来被关在此间的妖兽们是受到非人的折磨才向着魔去转化的,却没发现,这个困魔阵本身是被动了手脚的,一边逼迫被困之人的魔性战胜本性,一边将他们困住。这才是中和堂的高妙之处所在。 瞿白忽而想到那个小胡子在遁逃时撒下的黄雾,不由心生疑窦,这个中和堂一直标榜第一大派,但无论门人还是手段却俱是小人行径居多。 就在刚刚,胡夜也差点一时不察中了招,或者说,这些阵法本身就是针对妖族特别研制的,因为他自始至终所受到的影响都是微乎其微的,是以才能在第一时间发现胡夜情绪上的异样。 胡夜从不是个容易动怒且热血沸腾的人。 “先出去。”胡夜拦腰抱起瞿白,不给一旁早已看得目瞪口呆的族人们任何发问的机会,率先走出密室。 一群本正处于热水沸腾最顶端的妖,先是看了一场激情的现场版热吻,然后又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心绪的起起伏伏让一些功力不足的已经游走在魔化边缘了,好不容易克制住一阵心悸后,一口热血喷出后,周围一下散得干净,四下望去全是嫌弃的眼神,顿时悲愤莫名。 所以说,他们这些小卒最是无辜,无论大佬们怎么做,炮灰的永远都是他们。 小卒们捧着遂了一地的玻璃心跟着胡夜踏出密室。 刺目的阳光忽而射进众人的眼睛,折腾来折腾去,夜幕已经悠悠滑过,朝阳正从城市的上方向下铺洒着碎光。 一列背着光,像披了金光圣衣的人齐刷刷地堵在了一群妖离去的必经之路上。 “来得……真巧。”胡夜嘲弄,将瞿白放到自己身后。 第五十三章:天道变数 “妖狐!好大胆子,居然敢擅闯我中和堂……啊啊啊——”金灿灿的人影中忽而走出一人,挥臂便对着胡夜这边的人喝问。 只是话音尚未落下,便被胡夜身后一阵古怪的劲风给扇了下去,若是瞿白的视力不算差的话,他确信自己在那一阵劲风中看到了无数细如牛毛的小银针。 瞿白悄悄撇头朝身后看了一眼,不期然撞见了一张明艳亮眼的面孔,正对着他挑衅地惑笑,一边笑还一边吹着自己猩红的指甲,指甲尖上闪过一阵金属的银芒。 瞿白眼神闪了闪,觉得这个嚣张艳丽的女人很面熟的感觉,不由多看了两眼,正要出声询问时,突然看到那张明晃晃的艳丽面孔刷的一下变得惨白,眼神立即恭谨地收了回去,嘴角的惑笑也全部掩去,目光紧紧停留在自己鼻梁上,好似上面突然长了一个瘤,亟需她的关注似的。 瞿白无奈地收回了视线,睨了一旁无声释放冷气的胡夜一眼,“该我放冷气才对吧!” 那个女人虽然明面上是对着他在大送秋波,但明眼人都知道,他的猎物是胡夜,她刚刚的表现实际上反而是对他的一种挑衅。 此时,瞿白已经想起为什么觉得这个女人眼熟了,这个女人就是在密室中第一眼就认出了胡夜,并为之欣喜发狂的那个半兽形态的女人,只是这女人一摆脱困魔阵的影响后,第一时间就调动功法修缮了自己的面容,让瞿白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来而已。 瞿白再一次不动声色地扫了他和胡夜背后站着的那群妖族,大部分还是保持着刚出困魔阵的狼狈形象,这大概是因为还没有完全脱险,是以才保存力量,不会随意抽取体内贮存的灵气修复无关紧要的外貌。 但其中也有少部分女性妖族和极少的几个纤弱少年型的雄性妖兽,如这个艳丽的女人一样,在这样的时刻里,还是第一时间选择修缮了自己的样貌,根本没有意识到也许只些许的灵气之差,就会让他们在之后的脱离泥潭的进程中面对失败。 或者说,他们意识到了,但比起心头的一些事情,并不想那么做。 瞿白眼底闪过危险的一抹光,然后在脸上挂上一抹悠悠然的笑意,轻飘飘地将一群容貌修复得十分成功,一点也看不出原本密室中半人半兽的狼狈和邋遢的妖兽们逡巡了一遍,然后收回了眼神,站在了胡夜身旁,目光冷冽地直视前方中和堂的一众人等。 做人做了这么多年,其他本事不敢跟妖比,装逼谁还不会吗?瞿白在心中不屑地想着,同时已经将会去后如何再次巩固自己家中王者地位的方案策划,以及教育一番自己身旁妖兽的手段一一策划周全了。 胡夜赞赏地看了瞿白一眼,对着自己身后摆了摆手,一众妖族全部屏气静声,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胡夜和对面中和堂的人马上。 自率先出声的那个嚣张的声音被艳丽女妖给秒灭了之后,中和堂那边无形中静默了几秒,只短短几秒,整个场面就变得十分微妙,中和堂那一边,基本没有再主动上前叫嚣的门生了,但站在正中间的几位位高权重貌似是掌事者的人,也不出声,全部静静地立在那边。 前后数十秒的时间,两方人马十分有默契地对峙站立,像是战场上在拼双方士气似的。瞿白心中只觉得这数十秒就如数十个小时一般难熬。 他还是不适合干这种傻逼似的事情,瞿白在心中暗想,同时颇有自娱精神地将视线投递到双方对峙的中点的正上方,想去看一看有没有所谓的电光火石的气势碰撞。 虽然心中的思绪早已不知跑到了哪里,但面上却始终端住了一种高贵冷艳的气势,即便是走神的眼神,也被他演绎的轻忽飘渺。 就在他实在端不住,想戳一戳身边的胡夜时,中和堂那边的站成一堵人墙的队列,忽然从中间分出了一条路。路的尽头施施然走来三个金灿灿的老头。 老头们个个都是鹤发童颜,发束顶端全部都带着冠冕,身上套着长袍,袍子上还有一种隐隐流动的光华,再加之两边排列的整整齐齐的同色服饰的一众门生。 一种傲视群雄的气势一下就烘托了出来。 瞿白默默扫了一眼自己身旁一夜行路劳累后,头发早已披散下来,走狂野路线的妖兽,再悄悄扫了一眼身后一群破衣烂衫的妖族众人,忽而心中就生出浓厚的悲怆,他撇着嘴对低声嘟囔道:“这感觉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就有了一种被压迫的农民阶级翻身渴望做主人,立志要把地主压的感觉。” 在场的妖与人,五一不是经过了淬炼的,五感早已敏锐地超过了常人,更何况,瞿白的嘟囔声本就无意藏着掖着,是以,无论是对方那边的人马,还是他们身后的妖族,在瞿白话音落下的一刹那,脸上的严谨肃然纷纷在同一时刻有了些许崩溃。 胡夜轻轻咳了咳,无奈地瞥了眼瞿白,再次将视线调回了对面走来的三位老者身上。嘴角讥讽的笑意不加掩饰地显露出来。 “天禀玄狐,好久不见。”老者中较为矮胖的一位,笑眯眯的上前一步,捋着胡子朝胡夜打招呼。“妖族果然得天独厚,数千年不见,你依旧健壮如昔啊!” 胡夜讥笑出声,“好说,只是我倒是真的没想到,往日的虚谷三圣,却全部都变成了糟老头的形象,是为了能顺利渡劫,所以散掉了维持假面具所需要的灵气吗?” 虚谷三圣中的棋圣,也就是那个矮胖的老头,对胡夜的话丝毫不介怀似的点头,“对,也不对。我们不妨进我中和堂的议事院里说话。” 胡夜嘲弄地卷起嘴角,“千年不见,棋圣的急脾气倒是被磨平了不少。只是,你这中和堂却从来不对我的胃口;你中和堂今日所为之事,也不合我心意;你中和堂的人,更是不受我待见。倒不如你们三圣今日在此表个歉意,我便领我族人当下离去,否则……” 胡夜言未尽,而威胁之意却炫然而出。瞿白能明显感受到自己身后的一群妖兽们全部蠢蠢欲动,而对面中和堂的大部分门人也被胡夜的话激得脸上红紫交替,煞是好看。 而那虚谷三圣在这种境况里的表现却一下被凸显得十分耐人寻味。瞿白静悄悄地将三人的表情收纳在眼底。 虽说,以瞿白有限的经历和见解,根本不了解这三人原先是个什么性情脾气,也暂时不清楚这三人和胡夜到底是什么过节,但怎么说,立于当世一定领域的巅峰人物,怎么也不可能任由他人言语侮辱而毫无反应。 这样的人,不是二就是傻,即便是圣人,在这样的时刻为了表现他的“圣母与善良”,起码也会两眼饱含泪水,给点爱的说辞。 可这三人是一点反应也无,像是完全没有听到胡夜的厥词,又像是没有听懂胡夜话语中的讥讽和挑衅。 “有点怪……”瞿白低声自喃。 胡夜听了,眼中利光一闪,忽而明白了什么似的,眼睛锐利地射向对面的虚谷三圣,语气十分危险地问道:“你们设计我?” 瞿白一惊,立即抬头看向胡夜,不知他这话从何来。 胡夜将瞿白轻轻地拉拢到自己腰侧,半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腰际,同时危险地扫视了他身后的一众妖族。 众妖惶恐地退后一步,不住摇头,“不……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天禀玄狐,你收手就擒吧!为这一天,我们三个老家伙几乎耗尽了所有灵力了,不可能再有失误的。”棋圣忽而轻飘飘地道,带着点十拿九稳的淡定。 瞿白略显焦躁地揪住胡夜胸口的衣襟,将疑惑的眼神传达给他。 胡夜快速扫了他一眼,用心念传声,将事情原委推测说与瞿白听。 “人修猎杀我们妖族时,从来不会像今天这样大肆追捕到手后,用困魔阵关押的,比起这些不稳定的变数,通常被抓到的妖都是当场就被逼出元丹,轻则打回原形重新,重责当场殒命。但今天,中和堂不但高调的大肆捕杀我的族人,还一再放出消息,留下的活口很多……而又那么恰巧,在我们来此的路上就遇到了一波被中和堂压着打的妖族,使得我不得不将青轩和止牧支出去帮忙,直至到此,破阵,出密室,然后遇到面前的这些糟老头……” 是以,他才会在第一时间,除了瞿白外,开始怀疑所有人,包括他身后的族人。因为这个局不大也不深,但是前后破绽那么多,他却一点也没注意到,到底是谁在中间搅乱了一池水。胡夜一时还是看不透,所以,他开始戒备所有人。 三言两语,中和堂前前后后布下的大局已经被胡夜道破。 整个局就是为了将胡夜引出来,他们的目标,不是妖丹,而是胡夜。瞿白心惊,带着点惶然地看向胡夜。 胡夜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表情,心念传声中却依旧轻松地对瞿白说道:“放心,这些老家伙没有他们自以为的那么聪慧,起码……他们一定漏算了不少东西。” 胡夜轻轻环视了前后妖族和中和堂的人后,抱着瞿白跳到一处屋檐上,中和堂的人在三圣的束缚下,倒是都很自觉,没有一人追上去。 但胡夜却也只停留在屋檐上,三圣是因为有信心能将胡夜困死在局内,所以不动,而胡夜则是亟需知道,这前后到底怎么一回事,这虚谷三圣又玩得什么把戏。 他们都是末法时代里留下的人,互相都是有所耳闻的,千年前,还曾经磋磨过各自的功法,妖与人之间的事情,再没有人比他们熟悉的了。 他们的关系,说得轻巧点,也不过就是各有心念,互相认识的同时都各自为政,并互有敌对罢了,却也都知道,双方单论实力,实际上旗鼓相当,即便是千年前胡夜潜修前,妖与人闹得最凶的时候,他们也从没有想过要这么去算计对方。 一来,算计不好就会折进自己;二来,修真者本质上求天道,自私的本性从未被湮灭,在对自己没有绝对好处的情况下,几乎不会做这种事,但今天…… 胡夜眼神一暗,讥嘲地说道:“说得轻巧,束手就擒是死,拼斗一番,最差也能拖得你们同归于尽,你倒是说说,我更倾向于哪一个选择。” 棋圣像是早料到胡夜会如此言语,只定定地盯着胡夜半晌,忽而一道心念传声在胡夜脑中响起:“我大哥剑圣渡劫成功,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你不会以为,在这如此艰难的世道上,会耗尽修,只为探测天机者为后世子孙寻求一线生机的人,只你一人吧?” 胡夜眼神一凛,定神看向三圣中最为苍老的那一位,忽然明白了三人都如此苍老的原因,妖族为探天机,尚且要拼掉大乘期的修为,冒着被打回原形的危险来于无数变数中探到一个定数,更何况人修呢? 想必一定是剑圣为了探得天道,耗尽了修为,人修可没有什么原形可打回的,急速衰老,大概只是一种表象,堵得应该是生命和千年的功力。 棋圣和武圣为了保下剑圣,想必都耗尽了自己即将到达渡劫后期的修为,才有了此时的三人苍老的面貌。 “所以,你想告诉我的是,你们也探得了变数中的那个定数?”胡夜也心念传声地问回去,手掌微微发烫地贴在瞿白的腰上。 瞿白不知道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看到自家妖兽正和下面那个沧桑的老头子“深情”对视,他只能猜测,这两人大概是在心念传声。 那么,能是什么事情让这两人连找个地方静谈都不愿意,非得大庭广众之下就要弄心念传声呢? “是,定数,我们探得的定数就是天禀地劫八字,同时,我大哥也感受到你在他探得这天机前,也曾经耗尽功力这么做过。”棋圣接着说道,“我们研究数年,始终难以确定这天禀地劫到底指得是什么,最后,我们只能大胆猜测,天禀,会不会就是指的是你,天禀玄狐!” 天禀玄狐,地劫赭狐,二者的关系从来只有妖族内部知道,这一代的天禀玄狐,如若不是胡夜一路修到了大乘期,也压根不会有人修知道,天禀玄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胡夜听完对方的心念传声,眼神不可抑制地闪过一缕凶悍地绿芒,天禀地劫,天数已变,变得更加明确,也更加无解。 他先前探得的比这更加模糊。 第五十四章:破束妖阵 “不是我。”胡夜忽而站在高高的屋檐上对下面的一众人等说道,“我不是你们测得的天机中的一环,你们找错方向了。” 一句九真一假的话语抛出,场下人等纷纷两种表情,妖族和一众不知所以然的中和堂门人俱是满脸茫然,而虚谷三圣则在同一瞬间变了脸色,但只一秒钟左右,很快又恢复成一片沉寂,貌若根本不相信胡夜的话一般。 “到底怎么回事?”瞿白侧脸轻声问道。 胡夜只轻轻摇头,“回去说。” “天禀玄狐,你莫要晃骗我们了,反正你今天是走不出这里的,我说过,我大哥已经在触及天道变数的同时,发现你也耗尽全部修为去测天道了,短短五年时间,任你是得天独厚的妖族,能恢复到何种程度,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你一路奔袭到这里,早已是强弩之末了……”棋圣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息,像是看透了胡夜是在做困兽之争似的。 中和堂众人听了这话,则是全员精神一震,像是获得了极大的信心和动力似的,各个都蠢蠢欲动起来。中和堂一行人的举止看得对立面的妖族们火从中烧,忽而得知胡夜曾经为探天道失去修为,已经足够叫这些向来独来独往的妖们心下大受震动了,再看这群人修特地正对胡夜设下的局,让一群人又惊又怒,纷纷将视线投注到站在屋檐上的胡夜和瞿白两人。 另一方面,各个也都摩拳擦掌起来——这群人修太过嚣张,在场的似乎除了胡夜,这些人修似乎早已不把其他妖兽放在眼中了似的。 只有胡夜和瞿白听了棋圣的话,不可置否地齐齐轻笑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在这样的场合中,这男音二重奏的笑声却让一群人不得不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他们身上。 “大胆妖孽,在我中和堂三大长老面前竟然失态!”一个中和堂中的门人大着胆子出声呵斥胡夜和瞿白。 瞿白轻飘飘地扫视过去,心底悄悄暗忖,果然够傻的,在这样的场合中,虽然有些话确实不方便又他们所谓的虚谷三圣来说,需要一个低级的传话筒,但看这个傻小子,不过一个低级的入门学徒的样子,他身前身后的一堆师兄师父师伯都没有开口,可见,一下明白形势有变,最好的方法应该是静观其变。 也只有这个傻小子,还觉得这是一个良好的机会,能获得虚谷三圣的另眼相待。 果不其然,这个门人才叫嚣完,就被一个绪着胡子的中年男人不留情地给一掌击到一边。 棋圣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而后又将视线调回,扫了一眼瞿白,才再直直地盯着胡夜,“我希望你不会以为多一个快要修到金丹期的人类修士,就能帮你改变境遇,相信你最后的那点敏锐性还没有失掉的话,应该能察觉,四周围我们已经布下了困住你的阵法……束妖阵!” “什么?”一众妖族的人全部大惊失色。 “不然你们以为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我们中和堂猎捕妖孽从未失手?”三圣身后一个神情飘忽的男人忽而说道,语气中隐隐有一点傲然于众妖之上的味道。“末法时代里丢掉的东西虽多,留下的却也不少。” 一旁听闻束妖阵的瞿白止不住地卷起了嘴角,脸颊不受控制地扭动了两下,像是想大笑,又必须努力憋住,只能露出微笑的样子。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胡夜,以唇形无声地说道:“听到了没有,是阵法,还不快抱我大腿!不然就把你丢下,让这一群人生吞活剥了。” 胡夜笑,说得很是笃定,“你怎么舍得?” “天禀玄狐,我们也算是殊途同归,所求都是为了出路,我们困你,也不过是因为自你探得天道后,十数年再无消息,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绑了你族人过来,引你出山。你这些族人也不过是受些皮肉苦,内丹我们是一个未取,我也可在此代表我们中和堂给出承诺,不管是你的这些族人,还是你的……道侣,我们都会奉为上宾,我们何不……” 棋圣看到胡夜和瞿白打情骂俏的样子,眼中飘过些许了然和狡诈,妖族情鸾一事,修真界一直屡见不鲜,没想到,即便是修到了大乘期的妖,也一而再再而三地陨落在这一手上。 想着,棋圣扫向瞿白的眼神中,若有似无地带上了浓厚的算计,再看胡夜时,眼中已经盛满了满满的笃定,像是算定了胡夜只能向他们妥协似的。 终于,胡夜不负众望地缓缓挪动了步子,揽着瞿白站在了屋檐的边角上,袍子很配合地猎猎鼓动着,瞿白在一旁站着,心里无语到了极点,实在受不住胡夜的装腔作势,不耐地拿手肘捣了捣他的腰际,让他赶紧动。 “行了,别瞎鼓捣,搜个阵法的阵基阵眼,又不是什么施展什么大的神通,你弄快点,小言小语都不知道睡醒了没。” “……”胡夜无奈地看了瞿白一眼,“这是束妖阵,你觉得我这个妖兽能随便就找到了阵眼和阵基吗?” “不行吗?”瞿白愣愣地反问。 “……” “好吧,我来。”瞿白被胡夜无语的凝视盯得有些困窘,移开了视线,说得有些底气不足。 下面一行中和堂的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在久久得不到他回应下,棋圣的指示显然已经下达,中和堂的门人和各院掌事者纷纷唤出了自己的宝具和飞剑,只待结成攻击阵势,就能发出强力的一击了。 胡夜迅捷地与瞿白换了个身位,两人背对背地站立着,胡夜低声笑着道:“慢慢找,不着急。” 话音一落,一件黑色的铠甲突然附着到了瞿白的身上——以胡夜原形的皮毛和指甲,加之妖族内丹的心火炼制,与胡夜的刀刃相配套的战甲,瞿白伸手摸了摸胸口的护心镜,撇嘴想表示一点不屑,终究没能做出那个表情,只能狠狠地抿了抿唇。 胡夜整个身体舒展开来,半漂浮在瞿白背后,手中横握着一把巨大的黑刀,只有刀刃上有一寸左右的白刃,在正午的阳光下反射着冷光。 “我说过……”胡夜面对着中和堂的人一字一顿地说道,“天禀地劫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天道变数,什么时候是你们蝼蚁就能探得的,你没听过,天道万变才是其不变的吗?” 话音一落,刀刃带着重重的煞气横劈下来,顿时,场地上一阵刺耳的长鸣。是胡夜刀锋的煞气碰撞到场上众多宝具法器和飞剑发出的长吟声。 一击完结,场上众人脸色又是天差地别的两种变化,中和堂一边,脸色纷纷兜转直下,变得惊骇莫名,就连一直很是端的住态度的虚谷三圣脸色都不禁大变。 妖族人等,则全部由起先的无所适从变为兴奋莫名,甚至随着兵器交接的长鸣声,纷纷忍不住长啸起来。 胡夜这一击,只不过是小露一手,意在昭告众人,中和堂料错,事无定局,同时也是在警告这一群从不把妖族放在眼中的人修。 一时间,整个场地全部是一种难以表述的混乱。 胡夜笑得张狂地开口:“虚谷,我这功力恢复的如何?是否足以荡平你中和堂?” 瞿白听得微微皱眉,扭头看他,“别惹麻烦,事情够多的了。” 胡夜一窒,满腔狂放被生生逼得退了一筹,顿了很久,他才恶狠狠地扭头对瞿白说道:“看你本事,你什么时候找到破阵方法,我什么时候收手回家。” 话音一落,手上的刀便泄愤般地,随手竖起,直直劈下,巨大的威压从天空压向地面,让那些本已浮到半空中的人为了顶住这阵威势,生生地往下落了半丈距离。 瞿白看着一群即将被屠杀的人类,心底压力倍增,这个妖兽一向没什么节操与优点,唯一的执拗大概就是说到做到了。 他不再分神,将自己有限的神识不断延伸放射出去,一点点地找着阵眼阵基,然后汇总在自己的脑海里,一点点地在自己的大脑中重新排布整个阵法,然后熟悉他,再研究原理,从而寻找破解之道。 心神沉浸时,时间的流动就变得无关紧要起来,等到瞿白定神与某一点,终于找到破解之道时,胡夜早已收了手,单手立刀站在一旁观看,场地上中和堂的人只余一半,还被妖族这边的人给压着打。 虽然瞿白早已知道,一个大乘期的胡夜,在这一届,若没有相等的高手拦截,基本是横扫天下的,大乘期早已不是修真者们以数量堆积就能抵抗的了,但他一直以为,既然虚谷三圣是与胡夜时同一时期,并互相有所了解的,怎么也该是和胡夜一个级别才对,怎么也不可能让胡夜如此力压全场才对啊。 瞿白所不知道的是,虚谷三圣中,确实有一人已经修到了大乘期,但是也做了和胡夜一样的事情,耗费了修为去探天机。 胡夜时被打回原形,但在妖族强悍的生命力下,终究挺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后又与他相遇,很快修回了原本的修为。 而虚谷三圣可没有这样的运气,为了保下剑圣的命,另两人也几乎耗尽自己修为,虽说底蕴都还在,只要有充裕的灵气,修炼回去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现在整个地球缺得就是灵气,他们中和堂中却得也正是时间,或者说,整个修真界都缺时间,事已进死地,越拖只会让整个门派跟着最后一丝灵气枯竭而消亡。 场地中横尸很少,大部分都是元婴被打散了,肉体也跟着直接消亡了。 只一眼,就看得瞿白心头狠狠颤了一下,虽说在得知胡夜被算计至此,妖族众人在此间受到的折磨和不公正待遇确实值得胡夜狠狠打击报复回去,但当他看到这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伴着元婴消散的光慢慢消散在空气中时,瞿白才真切地感受到。 他们代表的可不是什么正义,所为的,不过是一己强烈的私欲罢了,而消亡的那些,却真真切切地是一条条生命,一群在上一刻还对他们怒目而视的人,一群还叫嚣着要困住他们的人。 瞿白感觉自己的胃部有些控制不住想翻腾,他站在一旁,努力克制了一会,才再次将视线投注在地面上。 一眼看到被中和堂众人护在角落的虚谷三圣,全部都脸色惨白,满是虚汗,瞿白甚至看到他们其中之一,已经在抖着手对身旁的人吩咐着什么。看神情,像是在召集更多散在外面的中和堂门众回援。 瞿白看了一眼正兀自自得异常的胡夜,心底暗忖,照此状况,回来更多也不过是供胡夜祭刀罢了。 修真原比苟活更惨烈!凡人尚且有获得平凡消亡的权力,而踏上修真一途的人与妖等各种生灵,早已舍弃了这项权力。 修真不代表着不会死,只是不会普通地死,或者死在争斗里,或者死在高位者的权益下,或者在半途被心怀贪欲的其他修真者截杀,或者,在历经万险后的渡劫中失败,被九天打劫劈得渣都没有。 恍惚中,瞿白感应到自己长久没有动静的心境忽而隐隐有了几分飘忽,他心念一动,知道这是一种趋势,他的心境在此境遇下有即将突破的趋势。 他自修炼以来,功法和灵气一直水到渠成,又有胡夜在旁护航,功力上一直都是稳步前进的,只心境因为是半隐居的状态,一直难以增长,却不想却在今时今日有了突破的趋势。 是以,他迅猛地扭头对胡夜大声喊道:“胡夜,快,我找到了破阵法,带我过去,我需要赶紧回家闭关。” 胡夜猛一回头,看到瞿白脸上隐隐的流光上溢,立即明白怎么一回事,当机立断地收回了黑刀,对着一众妖族大喝:“我们去破阵,你们拦住中和堂的人,莫要让人捣乱。” 正处于上风的一众妖族齐齐喝了一声,只余那几个早先规整了容貌的妖族分不出心神,神色复杂地看着揽着瞿白飞去的胡夜一眼后,将注意力重新放到自己面前的敌人身上。 破阵最麻烦的不是破坏的过程,而是寻找破解之道的过程,破解之道找到,整个阵法破解起来,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 胡夜对妖族大声交代的一刻,整个中和堂的人早已疲惫的脸上,居然又白灰了一个色度,就连一直有心无力的虚谷三圣都不可置信地交替了一个眼神,眼中带着点对胡夜说法的不敢相信,又有一些隐忧,终究是敌不过心底的担忧,还是准备分派人手过去拦截。 却不想,这里人手刚刚吃力地抽调出来,整个束妖阵法便破开了。 虚谷三圣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脸色陡然苍老了数十岁的样子。 第五十五章:家中访客 “阵破,走!” 随着胡夜的一声长啸,中和堂驻地各处纷纷响起呼应声,不一会儿,被解救的妖族们四面八方散开去。 同一时刻,中和堂的增援也从各地赶到,个别人员还和四散开来的妖族人等迎面相撞,本已摆开了架势要迎击的妖族,被匆匆从自己身边擦过的中和堂人修弄得有一瞬间的怔忪,而后才明白,比起和他们争斗,显然回门派查看门派伤亡更为重要。 想起自己此番在胡夜带领下的为所欲为,已经对中和堂的重挫,一众妖族人士不禁都带上了自得的笑意,再见增援而来的人修时,各个都恨不得仰天长啸三声以泄多年积怨,更是有妖族再次潜回了中和堂,躲藏在半途,专门截杀上次出手捕获自己的那几个人修。 几乎是三天之内,中和堂的人员就被挫伤大半,积威千年的气势陡然跌到谷底,再加之其他门派的隔岸观火和渔翁得利心态,中和堂在此一役后,几乎名存实亡。 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怎么了?”自觉狠出一口闷气的胡夜,心情颇好地出声问道,身侧的瞿白自从破阵离局的刹那,脸色蓦而就变得有些难测,像是陷入了什么苦恼中一般。 瞿白回神,想了想,还是决定将自己拿不定的事情说出口,“你有没有注意到……刚刚回援的人里有几个人十分面熟……尤其是其中两男一女,像是认识我们一样,眼神很怪……” 瞿白所没有说的是,那两男一女何止像是认识他们,其中之一简直就像见到了什么丑到极致的东西而失去了语言能力一样,另一男一女则眼中饱含着不可置信、颤栗以及浓厚的懊丧。 胡夜稍稍想了想,摇头,“没注意,你想多了,现在整个中和堂的人看我们,眼神都不会是平和友好的,有什么怪不怪的?” “不对,那三个人真的很眼熟……”瞿白兀自摇头,忽而,脑中电光一闪,“我知道了,一个是我最初还不知天高地厚时,跑去卖中草药遇见的那人,曲靖,另两个是我们一同遇到过的,也被我们摆了一道!” “是吗?”胡夜满不在乎地道,“是不是不都是一回事,你惦记这些做什么,还不赶紧将你的心境稳定一下,回去准备闭关……终于要到金丹期了。” 瞿白瞬间被自己的口水噎了一口,这男人比他还急切的原因,不知情的也许真的就把他当成一种深沉的关怀了,也只有他们互相明白,这男人是想双修想疯了。 虽说双修有利于修炼的两人功力共同精进,但就他和这个妖兽的差距来看,即便双修,也是他占便宜的多,自己金丹期的那点修为,在这个男人眼中根本不够看,最多帮他提纯一下身内的灵气。 而这种情况下,这个男人还这么念念不忘双修,显然不是出于对高深功力的追求——青元总纲的一篇小附录中曾经浅略地提到过,双修是基于身体交流之上的一种神魂交流,各种高妙的滋味只能意会,难以言传。 想想这个妖兽在床事上越来越食髓知味的表现,不难猜到,这妖兽,显然是奔着那“神魂交流的高妙滋味”去的。 是以,瞿白听到胡夜最后一句低喃时,忍不住眯了眯眼,但是撇开胡夜的别有用心不提,瞿白本身想要巩固修为再次突破,获得更多更雄厚的力量的愿望也很是强烈。 这么一想,赶快回家闭关,以便他能巩固心境力求突破的事情,似乎确实变得有些令瞿白迫不及待了,关于那曲靖和那一男一女的事情也就搁置脑后了。 两人在移到H市郊外时,正准备移形回居所时,恰逢青轩和胡止牧处理好那一拨早先遇到的妖族人,大部分功力深厚的已经修复完毕,接替了他们俩的护法任务,便让他俩从中脱身,正准备去中和堂老巢与胡夜瞿白汇合时,蓦而在这附近发现了他们的气息,便直接追踪过来了,果不其然,与他们相遇。 四人一碰面,快速地将信息交流了一番,青轩和胡止牧听闻胡夜被中和堂布局设计时,顿时怒从中来,一甩头,就准备去给已经伤亡惨重的中和堂再狠狠踩上一脚。 被胡夜一声冷哼给冻在了原地。 瞿白的视线不带情感地在三人间逡巡了一圈,然后恨恨威胁,“谁再给我惹麻烦,信不信,我削了他!” “……”三人无声地回视着瞿白,眼中全部盛满了无奈。 在瞿白的银威下,四人暂时达成统一意见,全部移形回家。 回程途中,胡夜与另两人几乎已经分配好了瞿白闭关期间的任务,力求让瞿白能安心闭关,突破现阶段,进阶到金丹期的。 瞿白自己也打算一进家门,搂过自家两个小崽子蹂躏一番,满足自己日益昌盛的父爱和恋子情节,然后就去闭关,争取能在下半年进阶到金丹期。 可谁知,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一说,从来都是生活中不断被印证的一项真理。 四人移形落在自己的庭院中,就看到两个孩子眼巴巴地攀在铁门上,透过阵法盯着外围的一男一女在看,小嘴里还嘀嘀咕咕地絮叨着。 “那不是爸爸,小语不要理他。他是坏人,很坏很坏。”瞿言嘟着嘴,眼中有些发憷。 “……”瞿语无声地低头看了一眼到自己鼻子尖处的瞿言,眼中流转的光芒有些像是愤恨,又有些像是困惑。 “小言?小语?”瞿白落地后,微微困惑地看着两个小崽子。 瞿言瞿语第一时间里做出反应,惊喜地回头,看到瞿白后,毫不犹豫地朝他奔过来,猛地撞进他的怀里,带得瞿白练练后退了两步。 “怎么了?”瞿白被两个小家伙的热情弄得有些不适应,尤其是瞿语,自从他抽高了各自,觉得自己是个小大人了之后,这种亲昵的动作已经很少愿意对瞿白做了,两个小崽子今天的行为有些反常啊。 “瞿白。”就在瞿白还在探究原因时,胡夜忽而站到他身后,环住他的妖,示意他往大门外看。 门外十米内的范围中布置了重重阵法,让屋子像被放置在一个魔术玻璃屋中一样,屋内的人能清晰的看到这十米内包括十米外的各种情景,但误入阵法,或不经屋主同意莽撞闯进阵法的人,不但看不到他们最初想闯的屋子在哪里,还很有可能要在这短短的十米之内的范围里,转悠一辈子也找不到出口。 瞿白顺势抬头看去,一眼,就怔忪在那里,手中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两个小崽子,良久,他才木木地反问,却不知道是在反问自己还是在向胡夜他们寻求答案,“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早八百年前就该死得连渣都不剩了吗?” 胡夜从背后抱住瞿白,蹭了蹭他的头顶,语调清晰地再次给瞿白提醒:“用神识探探他的底。” 瞿白狠狠一顿,慢慢地转头看向胡夜,“你是说……他也修真了?” “……”胡夜看着瞿白的眼神无声地沉默,瞿白对他这个胞兄的深恶痛绝,他早已所领会,是以在这个时刻,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选择沉默。 瞿白满心焦躁地用神识上下扫了一遍正在十米开外的大门外徘徊的瞿青,一番探测,瞿白脸上最后一丝情绪也掩盖了过去。 良久,他才冷冷笑道,“日子过得不错,居然也修到了筑基中期了,不是有贵人,就是天资聪慧被哪个大门派的掌门人物看重了,作为重点对象培养了吧!” “止牧。”瞿白唤道。 自跟胡夜一起发现了大门处徘徊的那一张与门内瞿白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孔时,对瞿白心底的结有所耳闻的青轩和胡止牧,早已识趣地封住了自己的口,坚决执行不说只做的条令。 当下,听到瞿白令声响起时,胡止牧立即如士兵一般,迅速地踏上前一步。等着瞿白的下一步指示。 “你……”瞿白指着门外的人,勾起一边嘴角。 把外面的瞿青给扔得远远的。众人如此猜测。 “把他给我提溜进来,我在大厅等你们。” “?!”除了站在瞿白身后一直环着瞿白腰际的胡夜外,几人都是一怔,就连被他一手一个抱在怀里的两个小崽子都是这样。 “没听清我的话?”瞿白不耐地挑眉。 胡止牧猛地摇了一下头,但终究没立刻瞬移到门外,而是再一次地看着瞿白问道,“你确定是把那人带进来,不是扔得远远的,别碍眼?” 瞿白微微抬起下颚,声音变得有些尖锐,“扔得远远的?未免太便宜那个人渣了。但比起整治那个人渣,我倒是对他如何找到这里,已经到这里来做什么更有兴趣。放心,得到我想知道的一切后,我还是可以对那个人渣做一些我想做的事情。怎么,你们不信?” 众人齐刷刷摇头。 瞿言纠结地拧起眉头看着瞿白,可怜兮兮地哀求道:“爸爸,不要让那个坏人进来。” 同时,瞿语也神情激烈地抗议着:“不可以!不准!我不允许!” 两个小崽子的反应让瞿白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发问:“为什么?” 为什么叫那张与自己有一样面孔的男人为“坏人”?按理说,相似的面孔即使不会让两个小崽子错认,却也不至于会让两个小崽子心生仇恨吧? 除非他们还有儿时的记忆!不!不可能,他问过胡夜这个问题,胡夜说过,三周岁以前的生活,就像人类六个月左右的时期,不可能会在两个小再来的大脑中留下记忆的。 但若不是这样,两个孩子奇怪的反应从何而来? 瞿白陷入沉思,胡止牧也很是纠结地等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瞿白身后的胡夜——大哥,你说我到底是去还是不去?你看你儿子老婆的意愿都不统一?我该听谁的? 胡夜身后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门外十米外的瞿青,同样的一张脸,同样的身材,唯一不同的是那双眼里透出的神采,一个叫他的心不断为之荡漾,另一个只一眼就让他懒得再多看。 瞿青……胡夜慢悠悠地仔细打量起了站在十米外的男人,忽而,他的注意力被一旁的那个女人吸引了过去,这一瞬间的走神,让他不自觉地松开了环在瞿白腰间的手臂。 瞿白也蓦而从万千烦扰的思绪里回神,他抬头向后仰视胡夜,被他的眼神弄得心下一怔,而后蕴满了浓浓地不快。 “你在看什么?”瞿白尖锐地拉回胡夜的注意力。 同一张面孔罢了,总不至于,妖族的情鸾是建立在外貌的基础上吧。 胡夜沉吟了一会儿,指了指瞿青身边女子的身影,轻轻地在众人心田扔下一颗炸弹,“那好像是……小言小语的母亲……” “母亲?”瞿白青轩和胡止牧三人忽而僵住,齐刷刷地扭头去打量那个跟在瞿青身边的女人。 “母亲?”两个小崽子有些迷糊地反问。 瞿白怔忪半天,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满腹疑惑地看向胡夜,将两个孩子塞给青轩和胡止牧,轻声交代着:“带孩子们进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爸爸……父亲……”两个小崽子满脸无措地对着瞿白和胡夜叫唤着。 瞿白僵硬的脸上硬是扯出了一抹笑,“没事,只是今天家中来了两个访客,不适合你们在场……如果最后……我会让你们出来的……” 后一句,瞿白说得异常艰难,他不确定自己能做到,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两个客人,从来不在他的预料中,或者说,只在他死亡名单和拒绝来往户上。 瞿青没死的事 ,撇开了两个小崽子的抚养问题外,他是没有丝毫讶异的。 瞿青! 最初的最初,他就知道他没死,没有为什么,他就是这么知道而已。 而现在想来,似乎瞿青的死不但不是一场意外,还极有可能是一场计谋,一场瞿青惯常会做的,算计自己亲人,父母和弟弟的计谋。 只是不知道,瞿青身边的女人在两个小崽子的受虐史和瞿青的人渣历程中,到底充当了什么角色?现在的瞿青又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宅子外面探查的是谁,他到底来做什么?找他?亦或者找两个小崽子,更或者,只是发现了这一处的异样,才流连忘返呢? “我们有客人了。”瞿白忽而嚯嚯笑道。 胡夜看着瞿白的笑意,将下颚抵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轻声道:“反正,不管怎样,你今天是不会让这两人随意离开了。” 第五十六章:母心难断 “……” 双方静默无言地对峙着站了很久,最后还是瞿青身边的女人,据说可能是小崽子们母亲的那个女人——姬月开口了。 “孩子在你身边,是吗?”姬月话中的急切不像是作假,但态度却很生硬,一看便知和胡夜是同一类人,立于高处已久,不善于求人,更不会伏低做小,除了对上让自己动了情鸾的人。 瞿白看着姬月,无声地挑眉,而后慢悠悠地开口,“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瞿白!”瞿青忽而开口,像是终于从不可置信中醒转过来的样子,言语中有着浓厚的警告,即便现在的瞿白变得让他难以接受,但他的自尊心也不允许瞿白在他面前这么放肆的模样。 瞿青呼喝声刚出,瞿白只觉自己耳畔一阵劲风掠过。 “啪”!另一道掌风与胡夜击出去的掌风相撞,消弭了胡夜的大部分劲道,但是余下的三分力还是掴在了瞿青的脸颊上。 “天禀!”姬月满眼怒火地爆喝,“你该知道我的脾气的。” “赭狐,你应该更知道我的脾气。”胡夜抱胸回视她,而后凉凉地道,“你果然伤了元气了,功力大退,否则我这一掌是落不到他身上的。你知道我们妖族生存之道的,自己的东西自己护好,护不住只怪自己无能。” 姬月顿时语塞,愣了有十数秒才深吸一口气,拉住脸颊红肿,眼中充血,满脸暴戾和凶恶神情的瞿青,再三以孩子安危安抚,略微压下了点瞿青的火气后才再次开口,“我知道我的孩子们在这里,前段时间的紫气我看到了,除了我的两个孩子外,我相信妖族不会有人能吸引来那些紫气。” “我和瞿青在这里已经找了整整一周了,今天才探寻到这里,这里的障眼法最多骗一骗元婴期以下的修士,但根本不可能瞒我的眼睛的。”姬月缓缓说道,同时视线朝瞿白身后飘去。自瞿白和胡夜忽然出现在她眼前起,她就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直觉。 虽然,她现在看到的依旧还是一栋极其普通的小屋模样的宅院,但周围那种隐隐的阵法流动的气息,还是让她在一开始就察觉到了不对。是以,她和瞿青才一直不敢贸然前进,只能在大门前盘旋,不敢越雷池一步。 直到这有着和瞿青一模一样脸孔的瞿白的出现,让她当场就能断定,她和瞿青的孩子就在院子里。瞿青已经和她都说过了,孩子交给了他的胞弟照料。但,他的胞弟是多么难以相处,多么憎恶不理解瞿青,瞿青也曾经提及过。 她从心底不能苟同瞿青的这个行为,在她找到瞿青第一时间追问孩子下落得到这个答案的一瞬间,她几乎设想了几千几万种她拼死生下的孩子将受到无尽折磨的可能情况。 只要这些假想的画面稍稍在她的大脑中冒了点头,她的心就像被人扼住了一般,痛的她几乎无法正常呼吸,再她看到那朝N市方向集聚的紫气的一瞬,她就像被人从冰窖拉了上来一样。 她知道,自己终于能见到自己的孩子了,他们一家人终于能团聚了,她耗尽心力和功力追寻的东西终于要落花结果了。 但,在瞿白开口的第一时刻,她又意识到,在他们一家人真正团聚前,还有一道栅栏要翻阅,就是这个瞿青口周一向不好相与的胞弟瞿白。 “我损耗的是功力,却不是天性,我想,天禀你应该比其他人更能了解这一点,毕竟,我们才是同宗同源的。”姬月缓缓地说道,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瞿白看,神情中满是笃定。 瞿白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瞿青,同样的一张面孔,除了陌生还是陌生,若不是这两张脸全然相似的事实摆在眼前,他死也不会承认,对面的这个人是和他从同一个子宫中孕育出来的。 “既然当初想尽办法,甚至不惜冒死也要丢掉孩子,又何必再寻?”瞿白直直地迎视着姬月的目光,轻声问道,问得是瞿青。 姬月眼中无所畏惧,伸手拦住正欲开口的瞿青,眼中有些微的歉疚和心疼,“情势所逼,瞿青做这些也是情非得已。” “好一个情势所逼情非得已,倒不如你跟我细说一下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势所逼和情非得已好了。”瞿白嘲弄地轻笑两声,眼中全是刺骨的讽刺。 姬月像是被瞿白的语气激怒了,眼中蹭蹭地燃起两簇火苗,目光如剑一样,直射瞿白。 瞿白轻飘飘地往胡夜身边走了两步,引得胡夜发出低低的笑声,对着瞿白轻声道:“还算有危机意识。” 瞿白斜他一眼,继续看向瞿青和面前的这个姬月。 看着这个姬月的模样,瞿白心里涌动着一股奇怪的感觉,总觉得瞿青和这个姬月之间似乎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他知道这世间母性之爱似乎是每个雌性生物的本能,母爱之伟大,不需赘述。但不可否认,这世间也确实有天性凉薄的人,爱对于这样的人是一个奢侈的名词,比如正站在他对面的瞿青。 但他看不透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姬月到底是哪一类?是绝大部分的前者,还是及少部分的后者? 就姬月目前种种来看,瞿白难以将她划分到前者的类群中,但这个姬月字字句句的那种理直气壮和相见两只小崽子的渴求却也不像是作伪。 姬月看瞿白难缠而又十分坚定的样子,无奈地将视线飘向胡夜,“我从不知道,天禀也有帮人养育孩子的天性。” 胡夜环住瞿白的腰,无所谓地挑眉说道,“一切都随他意,何况……孩子好歹也愿意唤我一声父亲,养大也无妨。” “你们……”姬月脸上怒火慢慢涌了上来。 瞿白不耐地打断,“你们当孩子是什么?你们的所有物吗?想丢就丢,想捡就捡,真是抱歉了,你们丢掉的垃圾早就在六年前死在了你们丢掉的大路上,你们不如现在去找找,也许还能有一点残渣。” “瞿白!”瞿青终于忍不住,抄步上前,伸手就要揪瞿白的衣襟,却被瞿白一个飘渺的手势给挡在了半步之外。 “瞿、青。”瞿白一字一顿地说道,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眼神恨恨地对着瞿青不敢置信的眼神,“很讶异,是吗?没关系,我们扯平了,我也很讶异,为什么你这个据说早该死了六年的男人会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样,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再次冒了出来。” 瞿青脸色涨红,与瞿白一模一样的一张脸在此刻只让瞿白看到了厌恶,瞿白无声地收紧了收拾,困住瞿青的阵法随之收缩了几分,瞿青脸上难以忍受的神色又增添了几分。看得一旁的姬月几度想出手,都被胡夜无形中克制了。 “天禀!”姬月极度愤怒,眼里的飓风几乎能将胡夜撕得粉碎。 “这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我们最好别插手。”胡夜微微笑着解释,阻拦姬月的动作丝毫没有消减的趋势。 “说得轻巧,若现下两人情况调转,是你的心头血被压制打杀的场面,你还能有这番光面堂皇的说辞吗?”姬月暴怒之下,手上动作不断增快,所下杀招也一招比一招凌厉。 “当然会。”胡夜眨眨眼,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着谎。 姬月被胡夜与瞿白这种无耻而又油盐不进的态度弄得几欲吐血,一方面相见孩子,渴求一家人能够团聚的心态是如此之盛,另一方面,那边瞿青一招未出就被瞿白制得死死的,甚至,只要瞿白愿意几乎随时能够徒手斩杀的局势,让本就耗损大半功力的姬月有心无力了起来。 就在姬月绝望地后悔着自己的莽撞和焦躁也许是害死瞿青的第一凶手时,那边的瞿白忽而松开了对瞿青的禁制。 在瞿青软趴趴地要往地上瘫软时,姬月飞快地从与胡夜的缠斗中抽身飞出,一把扶住了瞿青,“瞿青,你怎么样?” “咳咳……”瞿青一边咳,一边抬眼看着瞿白——瞿白只像看蝼蚁一般地看着他,眼中无喜无悲,他看不出瞿白现在的情绪,他猜不透,到底是瞿白一瞬间就掩藏了自己所有情绪,还是真的忽然就如他眼中的神色一般,自己在他眼中只变成了一只蝼蚁,再也没有了其他。可是,就在刚刚,他明明感受到了瞿白身上最深沉的怨怼,可就在他以为瞿白终于要动手做出他们父亲在世时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兄弟相杀时,他又忽然松了手。 就如瞿白了解瞿青那诡异的野望一般,瞿青也十分了解他这个胞弟时不时要出来作怪的诡异的怜悯,虽然今天他很感谢他这无用的怜悯心,但这依旧不能改变他对瞿白的看法。看看,到最后,这个一直对他有所怨怼的弟弟依旧选择放过了他。对瞿青来说,修真的开始就是从伪造死亡开始,这之后的每一次,他的每一点成绩,都与逃脱死亡脱不开干系。 而今天,他又一次成功地逃离了死亡,那之后,等着他的只能是……瞿青眼中情绪复杂得难以解读,嫉恨交加,而又阴险诡谲,他暗哑着嗓音回答姬月的关怀,“死不了。”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瞿青扔下孩子不管,他早就心生愧疚,可惜早已找不到你们踪迹,这些年也已受尽煎熬,我们所求不过是一家团聚,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阻碍,所求为何?”姬月咬牙切齿地反问,心底却一再暗恨,倘若她不是为了生下两个孩子,功力消散太多,倘若她在今天到此之前功力恢复的更多一点,倘若……她能一早知道天禀玄狐也在此处,倘若,无数的倘若都换不回她此刻的懊悔。 “愧疚?煎熬?瞿青?”瞿白忽而摆手指着瞿青,语气中盛满了嘲弄地道:“你确定,你说得是这个瞿青?而不是什么同名同姓的瞿青?” “你什么意思?”姬月忽而问道,她早已察觉似乎有什么事情很不对劲,这个瞿白的态度很不对劲,甚至,这个她曾经十分熟悉的道友也变得让他十分陌生。 好似有什么事情是在她所理解的概念之外发生了,而她却是全然不知的。 “你不若先说说你的瞿青到底对你说了些什么?有没有详尽地吐露他曾经虐待两个孩子整整两年的事情?又有没有仔细描述在他算计一切要将孩子扔掉时的各种‘痛彻心扉’?又有没有……” 瞿白每说一项,瞿青的脸便白上一分,眼中盛满了“痛不欲生”的表情。终于,在瞿白还没能一项项数落完他所有的罪行前,姬月忍不住大声喝止:“够了!你没看到他已经经受不住了吗?” “你说的这些我全部知道,但不论怎么看,这都算是我们的家事,即便你与他是亲兄弟,也轮不到你来指责。”姬月寒着一张脸,冷冷地将瞿白未尽的问话堵在了嗓子眼中。 瞿白终于在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情,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审视的表情,他以怀疑的神色逡巡着瞿青和姬月。 在短短的几次交锋中,瞿白早已摸清了那股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是姬月的态度,他假设姬月的所有情感表现全部是真情表露,那最终的怪异感,只能说是瞿青的骗术又一次提高了。 可现在看来,他还是低估了瞿青的本事,也高估了这个动了情鸾后的姬月的智商。 “看来,无论我说什么都没用了……”瞿白无奈地卷起嘴角,眼中只剩下一片清冷。 就在他困住瞿青将要下杀手的那一刹那,看着瞿青那张与自己相同无异的脸孔,老头的话,双胞胎的模样,老头和老太临终前的难以合眼和双胞胎饱受虐待的模样,老头老太最后的想望和双胞胎日渐健康茁壮的样子,像一帧帧交卷,不停地交错闪现。 最后定格的是瞿青自以为是背着所有人,打开离家的大门,背着包头也不回地离去的背影。只有他站在他们共有的房间中,在门板的阴影中,目送着他的离去。 那时的他不知道瞿青的出走会给自己带来什么,他没有去拉,也没有出声,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瞿青的离去是对他们所有人解放。 但今时今日看来,却又像一场因果的循环,瞿青出走,他和父母背负了瞿青闯下的弥天大祸;瞿青诈死,他接收双胞胎并将两个小崽子养成了只认自己,不认他人的小萌物…… 像是所有落网的局一样,你抽出了线团里的一根线后,另一根线头在哪早已标注了方向。 瞿青的局在他自己选择出走,在他不曾出声留住的一瞬间,就定在了不远处,而这局,却不应该是他来结束。 瞿白松开了手,也像松开了心头的一桩最大的结一样,瞿青之于他,就真的只是一个名词。就在这松手的同一瞬间,瞿白觉察到自己的心境隐隐巩固了一些,即便是不闭关,也不会再出现问题。只要再借助一点充裕的灵气,他几乎立刻就能结丹了。 瞿白更有些迫不及待,而对于眼前的这场闹剧,他觉得自己看得够久的了。也再没有耐心看下去了。 小崽子们? 抱歉,就如他所说,他只养育了瞿言和瞿语,从不知瞿青和姬月的孩子被丢在了哪里,大概早已化成了灰烬。 “我大概可以想见他的说辞,你为生下孩子,耗尽了功力,我不知你是怎么处理余下的事情的,不出意外,不是诈死,就是不得不重回洞府再修人身,或者重聚灵气。不管怎么说,你在瞿青的眼中,算是为了两个孩子难产死亡吧……”瞿白悠悠地说着。 “瞿青会告诉你,自此以后,他每每一见到两个孩子,就觉得是他们害死了你,从此以后,终日以酒度日,酒醉之后,总是难以克制情感,最后施暴于两个孩子,也许,他还会告诉你,终于有一天,他在旁人的提醒下,发现了蹊跷之处,那就是,你的尸身问题,然后,他追寻,碰壁,最后,终于让他找到一种可能,于是为了能无后顾之忧地去获得那种可能,他制造了事故,弄出了死亡的假象,撇下了孩子……很奇怪是不是,为什么我能猜得这么准?因为……我们是双胞胎,我完全能想象他会做些什么达到自己利益最大化。” 瞿白一边说,一边嘲讽地留意着姬月的表情,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表情由冷然一点点地化为一种惊愕,最后是一种顿悟似的痛苦,瞳孔有一瞬间甚至因为精神的不能自抑而有了兽的形态。 什么最伤人,事实最伤人。 但比事实更伤人的是,事实摆在眼前,而她因为私心里的向往和满足,永远不愿意去揭开那层纱。 她不是不怀疑瞿青的话,就如瞿白所说,瞿青灌输到她脑海里的东西太过美好,简直就是一出为她量身定做的谎言,在没有找到她的两个孩子前,这谎言和瞿青,就是她最后的果实。 所以,即便漏洞百出,即便她不止一次地想问,验证我是修真者的方式千千万,为什么就一定要选择诈死找人拜师,然后把两个孩子撇下,她从来不觉得养育子嗣和拜师追求力量是相悖的。 “你信他不信我?”被瞿白揭穿一切瞿青,脸上不见丝毫惶恐,眼中只有一片沉痛和失望。 姬月的眼睛对上瞿青的眼后,抖着双唇,几番做不了回答,最后只痛苦地摇着头,“别……别问我。” “你信他?”瞿青沉着地追问,脸上开始溢上浓厚的悲哀感,像是满心悲痛凝成了河。 瞿白在一旁看着这一幕,良久,才露出无奈而可悲的笑意,这才是他知道的瞿青,任何时候,都不可能因为谎言的被拆穿而有负罪感,他只会一个接一个地编造更多的东西来圆满他的东西,很多事情,说得多了,也许连他自己也信了,那就更称不上骗不骗了。 “你不用信我,我只告诉你这件事,却不是来煽动你认清你悲凉的境地的。你信与不信,都与我无碍的。孩子……这里只有我和胡夜的孩子,你们的孩子,另觅他处吧。” 说完,拉着胡夜闪身进了屋子。 第五十七章:小崽子们 “爸爸!”瞿白一出现在大门处,两个小崽子就一前一后地扑上前,抱住瞿白的腰际和大腿。 瞿白猛地一愣,一手一个轻松地抱起两个小崽子后,眼神询问地飘向站在对面对着他苦笑的胡止牧和一脸无奈的青轩。 “两个小崽子精明着呢,小言只顾闹,小语直接动用武力,我们又不好真的伤了他们,只能随他们的意……”胡止牧出声解释。 瞿白眼神一沉,今天以前他若是没见到两个妖兽的实力,这番说辞也许他还能信个几分,但现在,两个实力强大的妖兽,居然想不到什么方法来阻止两个任性的小包子,怎么说,他也不会相信的。瞿白盯着胡止牧的表情变得森冷无比。 止牧被看得无声地颤了几下,终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道:“是……我和青轩都有意放了点水,总该让他们知道,他们今日所有不是天上无缘无故掉下来的吧!” 总要让两个小崽子学会感恩,谁知道秉性里的劣根会不会遗传呢?如果遗传了,怎么也要将两个小崽子给掰正了才好。这是胡止牧没有说出口的后半段话。 瞿白听后,思绪缓缓一顿,猜透了胡止牧未尽的话里的意思,他低头看着被自己抱在怀里的两个小崽子,瞿言脸上还是懵懵懂懂,即便刚刚听到了他在外面和姬月瞿青的一系列对话,应该也是完全没有懂的。 瞿语则神色很是惶恐和无措,双手紧紧搭在瞿白的肩膀上,小爪子有些不受控制地出现兽化现象,这是自他第一次兽化后,首次出现不能控制自己身体的情况。 胡夜说过,只要初次兽化成功,以后基本不会再有这样的情况,除非…… 瞿白将瞿言轻轻交到身旁的胡夜怀里,将瞿语抱着举在自己眼前,认真地与他对视:“小语怎么了?” “……”瞿语张了张嘴,眼中很是茫然,似乎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的一双小手已经完全地兽化成了一双毛茸茸的小兽爪,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爪子,被胡夜教育后,再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正常的瞿语,再一次自卑而惊慌地想将小爪子给藏起来。 瞿白放下了他,半蹲在地上,双手握着他肉呼呼又毛茸茸的小爪子,轻轻地捏了捏,“爸爸还一直没看到过你完全兽化的样子,什么时候变给爸爸看一看,嗯?” 瞿语的唇瓣颤了几颤,呜哇一声扑在瞿白的怀里,像被吓坏了的小兽一样,呜呜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死死揽住瞿白的脖子,很是伤心地嘟囔着:“爸爸……爸爸……我是爸爸的孩子……我是爸爸的孩子……” 瞿白半敛眼帘,低头侧看着扑在自己怀中的瞿语,心里流过一阵暖意,同时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只要说出来,一切就好解决了。 “你当然是爸爸的孩子……”瞿白在他耳畔轻喃,“我耗尽了这么多心血才养大了你们,你们自然是我的孩子。” “小语……”瞿言傻愣愣地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瞿语,虽然他依旧不能完全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不妨碍他感受自己兄弟情绪上的巨大悲伤。 像是被感染,又像是感同身受似的,瞿言也开始瘪起了小嘴,大大的眼眶里雾气开始弥漫,胡夜在第一时间发现了自己手里的小肉球即将变成小炸弹,立马拎着他的后衣襟将他拎到自己面前,吓得瞿言赶紧伸手抱住胡夜的手臂。 “父亲……”瞿言软软的表示自己的不满。 胡夜眼中闪过一抹笑意,重新将他抱好,任由他蹭了蹭自己的胸膛,“你跟着凑什么热闹,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瞿言吸了吸小鼻子,“可是小语哭了……” “他哭是因为他为事实惶恐,他懂所以他不安。”胡夜轻笑,带着点宠溺地叹道,“两个被罩在温室里的小兽崽子。” “懂!懂!我也懂!我是锅锅。”瞿言不甘心地梗着小脖子叫嚣。 本来微显凝重的氛围,被瞿言的童言童语给打散,瞿白一把抱起已经渐渐收住哭势的瞿语,几人在瞿言最后急于获得众人认可的宣言中不约而同地大笑出声。 看着瞿语也不哭了,自己的爸爸父亲叔叔都张着嘴笑得十分开怀,觉得自己被排出在外,完全摸不到剧情走向的瞿言郁闷地将脑袋埋回了胡夜的脖子间,但不过几秒,他就又抬起了脑袋,傻呵呵地跟着众人一起笑。 当晚,瞿白还是没能成功闭关去提升自己的功力,一整夜他只能和胡夜带着两个小崽子窝在他们的大床上,不断地用声音为两个小崽子助眠。 等到两个小崽子真正熟睡以后,他才对着胡夜苦笑了一声,胡夜卷起嘴角伸手越过两个小崽子抚了一下他的脸。 “后悔了?是不是觉得,当时就该把这两个小麻烦给扔出去才对。”胡夜笑着调侃。 瞿白扔过去一个白眼,伸手将两个小崽子的睡姿调整了一下,看着两个小崽子红彤彤又傻乎乎的睡颜,手上掖被子的动作不禁顿了顿,然后慢慢抬头看向胡夜,温吞地问道:“你说……如果我骗了你,你最后会怎么办?” 胡夜有一瞬间的怔忪,而后失笑,他知道瞿白的这个假设从何而来,但他只徐徐地摇了摇头,回视他,“你不是瞿青,我不是赭狐,即便这么假设了,你也猜不出他们二人的结局,也把握不住赭狐的心思。做好你想做的便是了。而且……如果你能骗过我,那一定是我心甘情愿被骗。” 就像你从不拆穿我的各种骗术一样。后半句胡夜放在了心里。这五六年的时光走逝里,瞿白早已将他的性情掌握个七七八八了,但他照旧会在每每在自己觉得日子无趣得紧,起兴作弄骗他时配合他。 “……”瞿白无声地看着胡夜,在对方眼中看到沉淀在他眼底的包容和接纳,心底生出几分赧意,微微错开了几分眼神,沉吟了一会,才低声接着说道:“我只是觉得……两个小崽子也许也希望能有个母亲,虽然他俩几乎从没问过我关于他们妈妈的事情……” “你不知道?”胡夜似笑非笑地睨他,口气里隐隐藏着一些恶劣的得意。 “知道什么?”瞿白心里忽而升起浓厚的不好的预感。 “小语第一次化形时,两个小崽子问的问题,你不记得了?”胡夜脸上笑意更浓。 瞿白静静一想,小崽子们当时逗趣似的一句问话忽而闪过了他的脑海——“那爸爸才是我们的妈妈吗?” 瞿白嘴角抽搐,神色诡异地看向胡夜,“不会是我所想的那种。” “实际上……两个孩子心中早有定位,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什么从不问?”胡夜嘴角的笑容拉大,看上去十分惬意。 因为他们以为自己父“母”双全,只是他们的母亲显然不适合叫妈妈这个称谓,所以只能叫“爸爸”。瞿白很不想如此承认,却又不得不得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孩子的思维永远比他们所知道的要广阔,在他们的世界中似乎只有为什么,而没有不可能。所有不合理的,他们能将它变得合理,不可思议也可以被他们变为一种常态,只要他们能得到一个他们自己能理解的结论,一切都不是问题。 瞿白静默良久,像是被自己脑中的结论给雷到了,又像是在反复验证这个结论的可能性,最后,他撑起自己的脑袋,眯眼看着胡夜,“在这个过程中,我相信你一定功不可没。” “谬赞。主要还是两个孩子的想象力和接受力好得出乎我们的意料。”胡夜笑得露出两旁的犬齿,亮闪闪的,满满的都是自得。 “……”瞿白盯着胡夜的表情看了半天,最后无奈地垂下眼,将目光定格在两个小崽子熟睡的脸上,口中含糊地嘟囔,“幼稚。” 胡夜的笑意随着瞿白垂下眼帘的动作慢慢消减,最后也定格在两个小崽子的身上,良久,他才低声道:“往后,俗世的幼儿园就不用去了,孩子们就留在家里吧,瞿语的状况已经可以进行修炼的启蒙了。我去找些小妖过来,就从今天就出来的两拨人的子嗣里找。” 瞿白抬头和胡夜对视了一眼,徐徐地点头认可,虽然他的担忧还在,但是比起双胞胎俩的安危,孰轻孰重高下立分。 瞿青和姬月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落脚地,再让孩子随意地流连于俗世,难保不会出什么问题,等到出问题时再追悔莫及显然来不及了。 而时至今日,让他为了躲避这些烦扰人的苍蝇再次转移地盘,显然也不实际,且先不说这耗费他和三个妖兽五六年心血的宅子,就单是他们现在能依仗的实力和瞿白现在的心境也早已不同往日了。 对上这些让他心生厌烦的事情,虽然他依旧懒于应付,但却不是没有实力应付。归根结底,不过是实力决定地位,力量决定态度罢了。 看到瞿白干脆地点头同意,胡夜倒有了一瞬间的诧异,瞿白对人性的推断和怀疑,他向来看得很清楚,尤其是近几年,随着他功力的不断增长,以及对修真界现状的了解,除了他们几人,他几乎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但现在……胡夜有了一瞬间的犹疑,然后他就看到了瞿白疲倦地揉了揉肩,奔波了一整天,先是被他带着奔来走去,又是在中和堂里耗费极大心力寻找破阵之法,回来后又与瞿青姬月交了一次峰。他现在的功力尚未突破金丹期,确实有些勉强了。 “休息吧,我守着。”胡夜半坐在床头,伸手盖住瞿白的双眼,为他挡去窗外的月光。 瞿白微微勾起唇角,伸出自己的手轻轻地覆在对方的手背上,直接将胡夜厚实温暖的手掌当成了天然的眼罩,调匀了呼吸开始入眠。 静谧的一室中,月华透过飘纱落了满地,影影绰绰间,只看到一个半坐在床头的人影,低头盯着床内发呆。 两个小家伙要最好留在屋子里……因为变数突增,他曾模模糊糊地探出双胞胎是他们脱困于现状的契机,后,中和堂又测出了更具体的天道契机——天禀地劫,他们完全可以相信,他和中和堂对天道的探求和预测,绝对不会是唯二。 月下,世间宁静地宛若静水游鱼,无声无息,胡夜却能清晰地嗅到风雨欲来的浓厚潮湿气息。 他低头看着叠加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修长白皙,与自己的褐色形成了极其冲撞视觉的对比,而这两只手下覆盖的那双眼里,总是在平淡无波下面掩着浓厚的不安和防备。 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这个人的心像掉在火焰的尖端被烧灼一样,而这个人,却又总是故作一切尽在掌握,从不承认自己的焦灼莽撞和无脑的行为,一意孤行,又满身是刺,刺的中心却是一片能滴出水来的柔软。 “算了……”久久之后,胡夜才勾起嘴角,为自己所没有来得及对瞿白说出的一切做结语,中和堂探出来的“天禀地劫”四字,以及,即将变得更加浑浊的修真界的所有事宜,都囊括在一句“算了”中,“反正不会叫你吃亏。” 说了也只是让这个人变成热锅上的一只蚂蚁,摆动着触角四处乱撞,还不若就这么守着,风雨要来,谁也拦不住,他想做的,除了能寻到最好的出路外,也不过是为他身旁的这人守得一方净土便罢。 第二天一早,两个小崽子熟睡一夜醒来后,精神都稍有恢复,看着盘腿坐在床旁边看着他们的胡夜,下意识地挺直了小身板,齐刷刷地恭敬叫道:“父亲。” 胡夜颔首,同时指了指睁开眼的瞿白。 两个小崽子高兴地嗷呜一声将刚刚睁眼的瞿白压在了身下,左右扭动着蹂躏了一番,才被打发着去洗漱准备吃早饭。 “我让青轩挑了几户有子嗣的,让他们将孩子送过来,你一会去挑几个留下,其他的,我让青轩再送回去。”胡夜一边拉瞿白起身一边说道。 瞿白的大脑还停留在两个小崽子肆意蹂躏自己的迷糊阶段,一时间没能接上茬,等到他的内存完全读取了胡夜所说的事情时,才慢吞吞地苦笑了一声,一夜好眠后,又是无尽的烦扰事,真是修了真也难成仙。 “才不过一夜,不需要这么急吧?” “我不急,只是我昨晚才让青轩将消息放出去,自愿的,就把孩子送来。今日一早,青轩和止牧就带回了好几个。”胡夜以一种“我也是无辜的”的表情看着瞿白。 瞿白语塞,顿时,一种给天家皇子选伴读的心情油然而生,“这么眼巴巴地把自家崽子往这里送,也不担心被吃了?” “好与不好,他们早衡量的一清二楚了。”胡夜所没有说的是,他早先也担心没有人愿意将孩子送过来,让青轩和止牧稍稍放出了点宅院内灵气雄厚,灵材丰裕的消息。 两人边说边起了床,随手拿了些许蔬果,正准备给两个小崽子投喂时,才发现找不见人。 两人互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走到了后院,院子里正整整齐齐站了一排细嫩的小包子,男女都有,但看呈现出来的人类相貌,倒是从三岁到十三岁都有,大大小小很是参差不齐。 而他们家的两个小崽子之一——瞿语,则正威严地站在这群小包子面前来回逡巡。 瞿白扫了一眼后,心忖,反正是给两个小崽子选玩伴,索性由他们自己去,但这面前只看到瞿语,瞿言却不知去向。 瞿白放开了视线扫去,终于在墙角处看到了那枚小娇气包。 他正蹲在墙角处,十分认真地观察着一只肥嘟嘟地小熊猫,是的,一只保持着兽形的熊猫,这熊猫显然也还是个崽子,看上去倒是自在得很,对就在近处观察着自己的瞿言完全视而不见。 正盘腿坐在那里,肥短的一双爪子正捧着一截竹叶啃得欢快无比,黑漆漆的眼珠子里澄清地能照出人影,一双小嘴一毫不歇地咀嚼着,咀嚼着。 瞿白走到近前,看到瞿言看得已然忘我了,进入了一个呆滞的状态,无意识地模仿着小熊猫咀嚼竹叶的状态,小嘴也跟着一张一合地咀嚼着。 瞿白莞尔,抱起了瞿言,将手里的一个果子递给了瞿言。 那厢一直没给过瞿言睁眼的啃竹叶的小熊猫立刻被瞿言手中的果子给吸引去了注意力,显然知道这园子里什么东西更好。 “倒没有看着那么憨傻,不过,怎么不化人形。”留心到熊猫举止的瞿白一边看着瞿言将手里的果子递给小熊猫,一边重新塞了一个到他手里。 “……”胡夜无声地看了瞿白一眼,像是十分无奈的样子,“因为它就是一只熊猫。” “?”瞿白愕然。 “止牧顺手牵羊弄回来给两个孩子养着玩的。”胡夜失笑。 “!”敢情这就是一只宠物! 第五十八章:秦怀意图 “他又来了?这毅力,不知道当初追花美人时有没有花过这样的心思。”瞿白端着茶杯悠悠踱步走到落地窗前往楼下看,宅院周围的阵法又被触动了,那个不知道该说是有毅力,还是够无聊的二世祖又像无头苍蝇一样在里面乱撞。 自中和堂一夜之间陨落了大半门人后,各路略略知晓消息的名门正派立即纷纷出面,义愤填膺而又字正腔圆地地对外界声明,人妖两族将永远势不两立。与此同时,中和堂守不住的势力圈一点点地被这些人给慢慢侵蚀干净。 而整个H市却陡然清净了下来,稍有头脑的人已然看出了,活灵脉的事情从头至尾不过就是一场蹊跷至极的闹剧——因为直到现在,各方人马可以随意进出已经不再中和堂掌控下的H市了,也依旧没能在H市探得哪怕一丁点的活灵脉的气息。 H市到底有没有活灵脉,谁也说不准。也不想去准确地定论有还是没有。 但是中和堂沦落至此,说全部是因为算错了天禀玄狐胡夜也不尽然。若不是中和堂太过执着于找活灵脉,摊子铺开太大,门中中坚力量分散出去大半,而后又托大,错估胡夜,想以门中留守的力量就困住胡夜。 不然,中和堂一战,以那区区妖族的力量,即便加上大乘期的妖兽一枚,应该也只能打个平手。 如此一来,事件,各大门派是看在了眼里,思量,则深深地埋在心中。到底会不会大肆追捕妖族,或者发动人修将妖修斩尽杀绝,还在“议”中。 而就目前的形势来看,也许会永远“议”下去。 瞿白听闻胡夜下得这个结论时,虽不知他的这种自信从哪里来的,但是稍稍一联想俗世里的种种社会问题摆上桌面时的结局,似乎立刻就能理解了。 但实际上,胡夜的这个结论却不是凭空推测的,他敢这么断意,是因为他知道人修那边对天道的预测一定已经达到了他不知道的某种程度。 中和堂都能测出天禀地劫四个字,再推测到他身上,可想而知,其他拥有大乘期高手的门派会有怎样的天机握在手上。 天禀地劫,除了他们妖族,人修基本都不知道其中详情,他们能推测到的,除了他这个天禀玄狐外,应该是一无所知。 是以,这一群人修才会在半个月前选择隔岸观火,只看中和堂的局会怎么演变,却一点援助的意思都没有。渔翁得利人人想做,局势未明横插一脚却大部分人都不会去做。 中和堂一夜陨落,一方面让人修得到一定震慑,另一方面,大概也在头疼和忌惮那个不变的天机到底是何意。 天机从来不是明旨,只会暗藏玄机,玄机里的最新趋向如何,他们一时半会摸不透,是以,也就一时半会不敢对妖族下手。 天禀地劫,先不说地劫是什么他们尚且还没弄清楚,只单说,如果天禀真的指的就是天禀玄狐,那么他们所知道的天禀玄狐,目前也就只有胡夜一个,这个不变的天机到底是让天禀玄狐去做些什么,还是天禀玄狐本身会带来契机他们全部摸不准。 在没有绝对把握前,他们绝不会像中和堂那样托大,妄图控制或者囚禁一个大乘期的妖修者。远远观察,有可能,暗中搭上线才是目前的上上之策。 是以,虽然中和堂一役,在修真界中闹得沸沸扬扬,但稍有思量和远见的人都知道静观其变才是目前最上乘的办法。 总而言之,中和堂盛极一时的状况陡然被逆转,在一片大部分有意营造的“口号震天,行动全无”的灭妖氛围中被和谐的一干二净。 在人修那边以一种诡异的情状将中和堂的历史和辉煌当一页薄纸轻轻翻过时,妖修这边的情形就更是一片大好了。 本来,数千年积习下来,人妖在当前情状之下,早就没有了可以握手言和的可能,现在再多上一笔中和堂的血债,对这些我行我素惯了的妖来说,根本就是一点压力也没有,现在再添上这莫名其妙的事情走向,就更让这群妖修无所忌惮了,或者,应该说,忌惮只放在心中,嚣张是有意摆出来给人修看到的。 如此一看,虽然各人有各人的贪欲,但总归这个世界大部分人还是存有理智的。当然,这也说了,是大部分,这大部分中,绝对不会包括瞿白宅院前面乱转悠的这个二世祖——秦怀。 说来也怪,那一日青轩探得的明明是两条消息,其一是秦怀要带着柳霖去见中和堂的人,但直至那一天,中和堂被胡夜重挫,也没能落实这一消息。 事后又因种种杂多烦乱的事情,尤其是为两个小崽子选玩伴,制定课程,编造他们再不能随意出门的理由,等等诸如此类的,宅院里的四个大人全都被搅得头脑发胀。一时就完全忘记了这回事。 而真正等到他们想起来后,却不是秦怀和柳霖二人去往中和堂掀起了什么风浪,恰恰相反,这二人最后压根没去中和堂,也没有跟中和堂的任何人联系。反倒是秦怀又独自溜到了他们的宅院前,叫嚣着让青轩出去见他,整整叫嚣了三五天。 说来,倒也令在胡夜影响下慢慢变得腹黑了的瞿白生起兴味,一向清心寡欲的青轩居然会对这样的叫嚣起火。 从二世祖第一天口上没门,脸上没皮的缠赖高吼中,瞿白倒是得知了一二,再由胡夜的有意透露和青轩的暴怒表情里,猜出了后面的三四。 基本概况,无非是秦怀这个二世祖忽而生出了求仙的心,瞿白这条道他一时走不通,就把注意打到了一度监视他的青轩身上去了。但不可否认的是,青轩比之二世祖以往追求的任何凡世美人都要美。 用美字,也许不够形象,妖族化成的人形,基本没有丑陋的,只有审美种类上的差别,或粗犷,或妖艳,或英俊。而青轩则是一种飘忽尘外的味道,这与他本就是草木修入道的有关。 胡夜三人中,他身上的人味和妖味都是最淡的,永远都是物化其外认真严谨的模样,也许正是这种凡世难得一见的清透才让流连于脂粉堆的秦怀也转而好奇起男色之美。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屋子里的,除了一群每天凑在一起玩小胖(熊猫)和学妖法的小屁孩以外,其余人等基本都是将秦怀的行径当成一场戏来看。 只是有人看得乐呵,有人因为被拉入了戏中,满心愤怒。 在二世祖第一天叫嚣时,青轩就因为受不住对方在外胡言秽语的示爱,立马移形出去,狠狠一道掌风将对方扇出十米开外,冷脸威胁对方死远点。 但二世祖在这一次却发扬了难得一见的坚韧精神,硬是挺着自己差点被摔断了的颈椎骨颠儿着步跑了回来。 如此三番两次后,青轩反倒又变回了那个清心寡欲的青轩,唰唰甩下几道隔声的禁制,将一切鸡鸣犬吠全部挡在了外面。 再次过起了他“青夫子”的高尚教书育人的日子。 只苦得瞿白日日只能看无声的生活剧,如同现在。 胡夜随手接过瞿白的杯子,悠闲地啜了一口后,满口馨香让他反手将茶杯递到了瞿白口边喂他喝,勾起了嘴角,“执念太深。” 执念。瞿白在心里咀嚼了一番,笑了,还真是个高深的词,就不知道到这个一向不靠谱的秦怀执念的是青轩这个妖,还是执念于青轩可以交他修真的这件事,亦或者二者都不是,执念不过是他自己一时的迷障罢了。 瞿白也轻啜了一口,茶水滑过唇舌留下清淡的冷香,悠悠地将视线调了回来,“这次的茶制得还算成功,看来,下次可以着手试试其他的东西了。” 瞿白说着便有些忍不住,随手拿过窗台上放着的一块简陋的玉简瞳,将自己脑海中各种炼制阵一一整理出来放到了其中。 胡夜夺过他手里的玉简瞳,抬起瞿白的下颚,“白……继续双修吧,会让你的金丹期更稳固。” 瞿白无语地睇着他,蓦而,终于露出一副忍无可忍的表情,对着胡夜低声地吼道:“你够了,自我一周前突破到金丹期后,你已经一连拖着我双修了四个晚上,你不觉得自己已经有些过了吗?” 胡夜撇嘴,将唇瓣印了上去,研磨了几下后,顺毛捋了捋瞿白的发梢,安抚道:“难道你觉得不舒服?” “……”瞿白眨了眨眼,推开对方不断施展引惑的脸,撇开脸,心底的一只小兽已经狂躁地炸成了一团——这是节操问题,即使舒服也不能毫无节制! “那好吧,算了,换个要求,给我做一个刀穗。”胡夜失望地挪开脑袋,想了想,伸手从空间袋里掏出一块玉石递给瞿白。 “这是……”瞿白接了过来,有一瞬间的怔忪,而后笑了,把玩起手中的玉石,曾经被这个男人哄骗的一愣一愣的画面同时浮现到瞿白的脑海中,没想到,他还真把这个保留到了今天,于是瞿白好笑地反问道:“你确定现在就炼制?不再留一段时间,等技艺娴熟了,我可以用炼阵和心火给你炼制更好的东西。” 胡夜勾着嘴角摇头,“我不需要更好的,我要你所有的……第一次。” 双关语似的一句话,令瞿白一抬眼就撞进了胡夜的一双深潭中,几乎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瞿白就察觉到自己的下腹有一股熟悉的冲动被唤醒,他苦恼地皱眉,屏住了呼吸,往后退了半步,然后哑着声音道: “你是不是要逼着我给你下禁令,让你半个月之内不许靠近我才行。” 胡夜无辜地耸肩,“饱暖思银欲,人之常情。” “你可不是什么‘人’。”瞿白不客气起反驳。 “对,所以才总是让欲望凌驾在人性之上,这是本能,我也控制不了。”胡夜无赖地顺势接话,“何况,每次做完,你也很舒服,不是吗?” 瞿白语塞,因为胡夜说得是事实。 他犹记得当他安排好两个小崽子的事宜,同时也安抚好两个小崽子的心情去闭关后,一出关,就在两个小崽子可怜巴巴的期待爱抚的眼神中当场被胡夜给绑走的情景。 不可否认,隐藏在瞿白别扭装逼外表下的好奇和实验的欲望,其实一点也不下于兴致高昂的胡夜。 同样,他也承认,在对方通过肉体交合的一刹那,运转气息,将他的内丹通过丹田导入他的丹田,与他的金丹共鸣,旋转,在他体内互相追逐嬉戏时,他的肉体和精神都进入了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欢愉状态,一种确实容易让人沉迷的状态。 但,人与兽的分歧点就在于,人的道德对自我的束缚和要求,而兽则没有。 从而致使,从那天开始,久未用过引惑的胡夜开始再一次不分场合时间地点,开始肆无忌惮地对瞿白使用引惑。 十来次里总会成功个一两次,这么做的最直接后果是,瞿白慢慢生成了对胡夜引惑的免疫力,于是两人的角斗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瞿白唯一能庆幸的是,除了多出一个总想把自己往双修路上带的妖兽外,他一直被封闭在意识海深处的好些东西全部重新得见天日。 配套的阵法从基本的防御阵,攻击阵和基础性聚灵阵进阶到炼制阵。 以排布阵法的方式,结成一个阵炉,直接以天地为鼎炉,以金丹周边的热炎为底火,可以炼制各种修真器具。 只要材料充备,大至飞剑防御宝器,小到灵巧的生活实用物品,统统能炼制出来。同时,经由瞿白不停歇的五六天摸索,还发现了一些有利于提升生活质量的小技巧和小阵法。 比如制茶,以变形的小聚灵阵加新的一种纯火阵,就能在一瞬间将茶叶等一系列大聚灵阵培育出来的饱含灵气的灵材做一次烘焙处理,这种处理不但不会让灵气流失,反而提升了灵气的精纯度。 短短时间内,瞿白已经先后尝试着制了三次茶,几乎将园子里当初随手挖坑埋下的两株茶叶上今年新结的嫩叶全部摧残赶紧。 瞿白收起手中的那块玉石,口中虽没有应声,但动作里已经开始在意识海中翻找着自己前两天看到的两个炼器的小阵。 即使只是做一个刀穗,他也想给这妖兽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正当他翻找意识流翻找的正欢时,胡夜忽而那手肘捣了捣他,指着居然突破了前三层防御阵的秦怀让他看。 “他怎么过得前三层防御阵,你看到了吗?”胡夜问道。 “什么?”瞿白讶然地看过去,“他什么时候过的?” “……”胡夜静默地看着在第四层里再一次瞎转悠的秦怀,良久后,才道:“有古怪。” 第五十九章:突发奇想 就在瞿白和胡夜发现秦怀凭借一己之力居然通过了三层防御,满心讶异准备去查看详情时,一个人影先他们一步瞬移到了秦怀面前。 站在二楼落地窗处的瞿白和胡夜不禁双双对视一眼,瞿白笑道:“我以为,以青轩的性格,没有再第一时间灭掉青轩,是因为在替我的心魔和以后的修真路着想,现在看来……好像还有点其他的东西。” 胡夜眯眼,凝神盯着院墙外面的两人看了一会,然后收回了视线,撇嘴道,“这小子确实有几分能耐。” 瞿白好奇地侧目看胡夜,“怎么说?” “他在青轩身上放了人类的追踪器,应该是通过那个通过的前三层防御阵。”胡夜指了指远处秦怀拿在手里嬉皮笑脸向青轩展示的东西。 即便从瞿白现在所站的角度,只能看到个青轩的小半个侧脸,但瞿白依旧敢拿自己的脑袋打赌,青轩的脸一定消失了他往日的那种镇定,好一点的猜测,大概只是铁青着脸怒瞪着秦怀,妄图用眼神凌迟秦怀。 坏一点的推测……青轩的脸也许已经扭曲着要现原形了,也许秦怀现在欣赏的就是一副活生生的画皮场景。 瞿白看到青轩从自己的衣衫的下摆上揪下了一个小东西,手指轻轻一捻就变成了粉尘。 站在青轩对面的秦怀依旧不知死活地嬉皮赖脸地摸着鼻子傻笑,对青轩说了句什么,然后,瞿白的视线里就紧接着上演了一幕空中飞人的好戏,秦怀被青轩狠狠一脚踢飞出去十数米远。 重重地摔在了宅院的防御范围外,秦怀一整天耗费的精力再一次白费。 “他说了什么?”瞿白好奇地问听觉比他好得多的胡夜,“青轩已经一连几天没有发这么大火气了。” 除了第一天青轩微微失态外,其后几天,因为秦怀这个麻烦是他惹来的,杀是不能杀的,其他宅院里的人又都像看猴戏似的立在一旁保持着最佳观众的品质,只看不动,使得青轩不得不每天抽出时间去清理宅院外防御阵法中的垃圾。 而为了不与对方打照面,青轩通常是四十八小时去防御阵中一次,每次都是挑对方因为疲惫累得跟猪一样的时候。 但无论是青轩冷漠的举动还是这个宅院的防御阵法表示出的不欢迎,秦怀都像感应不到似的,依旧能在养精蓄锐后的第一时刻重返这里。 若不是今天对方在他专心致志教导一群小屁孩时猛地突破了三层防御阵,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牛皮糖一样的凡人居然还有这样的手段。 胡夜看了他一眼,淡笑着说道:“他在炫耀自己的能力,同时嘴上调戏了青轩。” 瞿白咋舌,调戏青轩?!这是得有多大的勇气啊? 而其实,秦怀的那句话是:“青青宝贝儿,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不然以你的本事,我怎么可能能顺利将追踪器放到你身上而不被你发觉呢?第一次你出来把我弄出去时,我就发现了……你果然还是舍不得我,让我出去休息休息,吃点东西补充了体力再来!” 胡夜笑着又啜了一口茶水,悠悠看着青轩重新收敛了怒火,重新端上严谨认真的神色后,才移形回来。 一现形,一众玩小胖正玩得乐呵的小娃娃们齐刷刷地怔了一下,然后立即的,除了瞿言还傻呆呆地拿着竹叶在自得其乐地戳小胖外,就连小胖都知道要摆出一本正经的表情面向青轩。 “我觉得这一刹那我读懂了小胖的心声了。”将楼下的这一幕尽收眼底的瞿白忽而对胡夜说道。小胖一定是在鄙视瞿言,整就一个小呆子,完全不会察言观色。 虽说青轩的表情与离去前相比,没有什么变化,但身上隐隐的一股肃杀的气却让一众受他训练多日的小孩儿们敏锐地察觉了不同,具体怎么不同,可能一个个都说不清,但到底怎么做才能趋利避害,却是这群小兽崽的本能之一。 当然,他家小言例外,整一个就是小呆兽,连小胖那只未开化的只吃了几天灵果的小熊猫都比不上。 胡夜轻轻将脑袋搭在瞿白的肩膀上,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嘴角带着笑,轻轻附和着瞿白的话。 眼前的一整片静谧祥和的氛围让他有了想搂着眼前人小憩的想法,他蹭了蹭瞿白的脖颈,轻声道:“白,我们一起睡一会儿吧。” 瞿白瞬间僵硬。 胡夜埋在他颈脖间的脑袋发出低低的笑声,“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只睡觉,什么也不干,这么好的天气,不用来睡觉,似乎可惜了。” “……”瞿白整个人一下沉入一股尴尬和莫名的怨念中,良久,他才磨蹭着应了声好。 时值傍晚,院落中还呼呼哈哈地传来一群小崽子们练基础外功的声音,二楼的落地窗大开,飘纱半遮半掩地随风飘动。阳光的余晖正一点点收敛着他的碎芒,屋子里的光线一点点变暗。 而屋子里的人却一点不受这些外界变化的影响,两个人正躺在一张大床上,面对面互拥在一起,上半身袒露在被子外面,而掩盖在被子下的四肢却搅成了美人鱼似的一条尾巴,从外面看过去,根本分不清谁的腿在哪。 在这近秋的傍晚,清浅绵长的呼吸声忽然就溢满了整个房间,房间里的人以一种静谧而又十分亲昵的方式厮守在一起。 其后的日子里,秦怀一连消失了多日,虽然一度,瞿白因为生活失去了一定的乐趣而颇感失望,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没有那么美国时间让他去失望和无聊了。 自他成功地炼制出第一件小小的宝具——八方刀穗后,他发现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再次得到刷新,几乎攀升到了一个“神”一样的高度。 只因为,他可以运用阵法开始炼制器具了。 也是至此,瞿白才真正意识到,一把好的飞剑和一样好的防御宝具,在修真者的争斗中是多么的重要。 若说,一个修士他本身具有十分功力,如果没有相应的武器和宝具,他在与其他修真者争斗的过程中,最多只能释放六成功力,并且还会因为飞剑和宝具的不契合,最后落到敌人身上的攻击力度可能只有四分。 一把相契合的成功的宝器则能在帮助修士施展八成九成甚至十成的功力,最好的,甚至可以放大修士的功力,将功法的威力提升到十二分。 同理,两个功力旗鼓相当的修士在争斗时,如果武器与自己的适应度也相当的话,那就只能看谁手中的宝具更多一点,拼功力的同时,也是无形地在拼财富,修真者的财富——灵丹,飞剑和宝具。 但自妖族与人修逐渐走向两极后,妖修的人除了炼制自己的皮毛指甲做本命武器外,基本就得不到其他更多的修真者的法宝了。 一则,这是妖修本身的限制,对阵法炼制法炼丹法,学起来一个个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在他妄图教导他们防御阵无果时,就已经看明白了这一点。 二来,他身边这一群妖兽靠自己本能炼制的本命武器和护甲是十分契合他们的,不用则已,一旦唤到了手中,虽发挥的威力绝不是人修所炼制的宝器可比拟的。 但,如果能免费获得更多宝器,任何一个人或妖都不会想着去拒绝,何况,本命的武器,怎么也该珍惜一点才对,能不用的时候,谁不想先供着,以便战到最后的时候可以拿出来做压轴的呢? 是以,瞿白在家中的地位因为他的炼器成功——将小小的刀穗炼制成一种小型防护阵,能分流击到刀身的一半的冲击力。 一方面保护了胡夜的黑刀,另一方面也是间接地在保护胡夜。所以,当小小的刀穗完成时,瞿白心底其实也暗暗地生出了一种隐秘地兴奋,一扫他在近来几件事情中一直屈于胡夜背后时的恼怒和郁闷。 于是,既是为了让自己的布阵手法和炼制火候掌握更加的熟练,也是为了满足自家宅院里的大大小小一种妖兽的猎奇心和装逼欲,瞿白开始了不分昼夜的炼制工作。 先炼制的是一众住在园子里的小妖兽们的东西,当初被送来的孩子一共留下了四个,两男两女,全部是由瞿语自己一人筛选出来的。 对于看人,瞿白不敢说自己多在行,但对于看一群不知道真实生理年龄的小妖兽们,瞿白自认还是有几分辨别能力的,瞿语留下的这四人,瞿白暗中审视了一番后,也不得不点头称服。 这两男两女各有优缺点,但其中最大的一个共性,就是十分熟知妖修们的弱肉强食的道理。或许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一点其实十分残酷,但从一个父亲的角度,瞿白却不得不称赞瞿语的眼光。 因为只有这样的小妖兽,才不可能随意生出叛变的心,即使对立面站得就是他们的父母,他们轻易也不会叛变或者传递宅院里其他人的消息出去。 他们的本能会时时刻刻地提醒他们,他们虽然被留下做了荣耀的“太子”伴读,从此能在这个像父母传说中的“仙地”一样的地方修炼玩耍,但,只要他们错行一步,他们就永远失去这些。 而让他们时刻不敢忘记这一点的,最开始的,却不是感情,而是站在瞿言瞿语身后的强大的人墙——胡夜和瞿白,青轩和止牧。 也正是因为这样,自从这群孩子到来后,园子里几乎只有笑声,瞿言也再没有被欺负过——或许,这也是当初瞿语选中这四个孩子的原因之一。 记得止牧事后向他们转述瞿语选人时问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在他们看来,自己和瞿言是什么人。 答案其实五花八门什么都有,真正符合要求的标准,只有瞿语自己知道,但这四个孩子的答案,瞿白倒是多少听了一点。 “主人。” “大王。” “爸爸说,是不能惹的人。” “需要我们听话的人。” …… 答案到了瞿白耳中,其实多少让还没有完全脱离往日众生平等教育的瞿白感到些许不能接受,但时至今日,看到再瞿语领导下玩成一片的几个孩子,瞿白却只能苦涩得承认,这才是真正契合两个小崽子,和这一群小崽子们的生存之道。 他的理智上能理解,但情感上终究有些隔阂,所以,在成功地掌握了炼器的手段后,瞿白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满足这些做伴读,而有可能再成年前都见不到自己父母的小妖兽们。 小妖兽们的想法五花八门,他自己的两个小崽子的念头更是奇葩到极点,再加上一旁虎视眈眈的两个成年的妖兽,瞿白再真切地感受到沉重压力的同时,遇上了当下最为严肃的一个问题——炼器光有阵法和心火还不够,还需要原材料。 原材料?!大大小小的一众妖兽霍而傻愣了。但很快回过了神,原材料自然是需要的,瞿白学会的是炼制,说得科学一点,那叫形态转化。形态转化和无中生有可完全是两回事。 两个成年的妖兽尚且还好,原材料嘛!后院里种得随手拔一点,往年收集的以为自己用不上,又不甘心白白便宜人修让他们去炼制飞剑宝具来猎杀自己的好东西也还是有那么些的,收收找找,基本也就齐全了。 但六个小妖兽连带一只智力近来在灵果灵材滋养下增长的很快的小胖墩,全部都愁煞了一张张小包子脸。 出去翻山越岭找材料,他们不怕苦,瞿白还不乐意,本就是特殊时期,怎么可能把这群小崽子往外放? 不出去,材料到底从哪里来? 就在小包子们和瞿白都愁成一片时,那个被青轩一脚踹成重伤,养了一个多月的秦怀带着一个十分具有启示性的消息出现。 “网络!”瞿白兴奋地拍案而起,看着在自家门外架起了各种线路,搬过来好几台电脑,准备用高科技攻克自家院落的情怀,大声叫着。 只这一个简单的提示语一样的字眼,瞿白仿若已经看到了一直困扰他的事情的解决之道,甚至,他还隐隐生出了一些其他的想法。 毕竟,他是个现代人,即便要隐居潜修,也根本不必要照着青轩胡止牧以及胡夜他们那种近乎自我折磨的苦修方式。 何况,他还有一大家子的妖兽要养,不是吗?瞿白暗忖。自己真的是因为和这群未开化的妖兽生活的太久,即便他不承认,在生活细节和习惯上,也确实有些和现实社会脱节了,才致使他居然要借由外面的那个二世祖的无意之举才能想起这茬。 话又说回来,那个秦怀又想做什么?瞿白和一众一起站在院子里透过阵法看着最外围的秦怀前后忙得不亦乐乎的样子,然后齐刷刷地,将疑问的视线投注在青轩身上。 第六十章:姬月再探 青轩回以众人一个死亡视线后,带着阴森冷冽的气息,忽地一下就消失在原地,再看时,众人发现他已经站在了院落外的秦怀面前。 一直像个苍蝇一样忙忙碌碌的秦怀,被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青轩弄得当下就是一怔,像是没想到能突然看到青轩似的,而后立即报以热情浓烈的欢愉笑脸,就差没来一句情意绵绵的“你来了”之类的话语表示自己兴奋到极点的情绪了。 “啪”!对着那张笑脸,青轩以迅雷不及掩耳,呼起手掌狠狠对着秦怀的笑脸就扇了过去。 清脆的响声过后,不止秦怀,里面的众人也都愣住,而后纷纷带起了一股隐晦的兴奋,憋足了气齐刷刷地挤到了大门前,正对着青轩和秦怀二人。 大哥,瞿白,你们看到没,青轩居然亲自动手了!——胡止牧眼中盛满浓厚的惊诧,对着胡夜和瞿白二人传声。 胡夜和瞿白二人互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复杂神情——青轩是向来对秦怀没有好脸色,但却一直保持着一种诡异的隔阂感,即便是教训对方,也都是隔空用力,从来没有过肉与肉的直接接触。 两人沉默半天,想不出什么头绪,或者说,即便心中隐隐的有一些揣摩,却也无法横加干涉。 青轩的脾气如何,他们都是知道的,太过干涉或者关怀,只会让青轩觉得脸皮拉不下来,反而可能会一不小心弄巧成拙。 他们能做的,依旧只有静观其变。 “为什么打我?”秦怀愕然地捂着自己挨打的侧脸,“我还什么都没做,甚至都还没进你们的势力范围。” 这是实话,他目前还在准备阶段,实际上还什么都没做,自他上次发现能用现代科技对待院墙外围的奇异力量后,在他被送医休养的这一个多月时间,他几乎将全部的精力和时间都用来搜集这方面的信息了,而终于,在他的伤好了七八成时,他也找到了不少方法,可以拿到这里来一一试验一下。 但,他还什么都没有做。 “滚!别再让我看到你,不然真的杀了你。”青轩阴沉地看着秦怀威胁道。 青轩话音一落,秦怀就放下捂着脸颊的手掌,撇了撇嘴,像是很无趣似的,然后对他视而不见,重新开始继续起手边正在准备的事情。 虽然信息收集的差不多了,各种设备他也用各种手段弄到手了,但只靠他一个人组装调试起来还是太耗时耗力了。 而为什么他既然耗费大量资金和金钱让人帮他弄到这些设备和信息,却没有没有想到去找人来帮他做前期工作这一点,秦怀倒一直没去细想,或者说,也许他那装满了美人和力量的脑子里根本没有想过如此高深的问题。 但他没想到,被秦怀一厢情愿拖下水的局中人青轩没想到,可不代表所有人都想不到。 总而言之,屋子里的几位成年的看客,瞿白和胡夜等就纷纷对此也生了困惑,只是这几人都十分不厚道地依旧保持了看戏人的高贵品质——只看不说。间或着用眼睛交流一下对剧情走向的揣摩,以及互相交换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我让你滚,你没听到吗?”青轩唰地一下瞬移到秦怀面前,恶狠狠地揪住对方的衣襟将和他一样高的秦怀给提了起来。 “咳咳……”秦怀被勒得当场咳了起来。 直到他的脸色因为缺氧涨成了猪肝色后,青轩才轻哼了一声将他给扔到地上,而后颇有气势和威严地扔下一个“滚”字后,带着自己翻滚的宽大衣袖转身移形进了宅院。徒留秦怀抚着自己的脖子依靠在他的车门上猛咳嗽。 “还真是……一点也不会放狠话,除了杀就是杀,你要愿意杀我早杀了,还能到今天?”咳过后,秦怀苦笑着站起身,扭动了几下筋骨,转身盯着面前样貌普通到有些落魄的小宅子,眼中拳拳好胜之心像点燃的焰火一样,炽烈难挡,口中更是无意识地喃喃念道: “性格跟长相一点也不相符,更让人放不下了……” “不过……”秦怀忽而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被打出来的一个血口子,血液的腥甜味让他眼中的神采微微振奋了一下,“这一次居然亲自上来呼巴掌了。” 不论青轩的狠话如何阴森决断,不论青轩的手段多么狠绝凶猛,不论青轩的脾气是不是一天天以可见的速度由平和无人味草木向时刻渴望喷火的暴龙转变。 宅院外面的那个名为秦怀的小强一直坚强的生存着,并时刻妄图用他的高科技来挑战玄幻小说中的神奇力量。 对此,瞿白倒是保持了极高的宽容心和探索心来容忍秦怀的这一行径,或者说,即便瞿白起初还有那么些担心和对秦怀这一再试探人底线的行为有所不满,也在他被青轩每日一揍的戏码里抹平了。 他相信,以目前的情形来看,只要青轩在这里一天,秦怀就别想越雷池一步。 瞿白知道自己确实欠他一个人情,瞿白也想过用各种方式早点了结了这个心结,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僵持而难以寻到最合乎你心意的出路。 秦怀想要的是参和进他们的世界,修真者的世界。 而瞿白目前最不想做的就是把其他人拉进这个世界,一来是他已深深了解到,这个世界完全没有外人所想象的好,甚至比俗世更残酷,时刻拼搏赌斗的都是你的性命。 二来,如果是他将秦怀带进这个世界的,那么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他都必须负担起秦怀的领路人的身份。他身上的麻烦和包袱已经够多了,暂时没有做圣人的准备。 所以,只好先这么僵持着,让青轩去应付这只拥有蟑螂属性的二世祖,然后他自己则抽出心神和精力去研制自己感兴趣的小玩意儿。 比如,满足一院子的孩子们期待的炼器物品,以及,想办法开拓一点新的经济来源,为这一院子的小崽子们的吃喝拉撒寻求解决之道,毕竟,谁知道他们有多少年好活,幼儿期又会有多久。 他们现有的财富也许总会有一天无法支撑这一群小崽子的花费,开源才是最安全的财富积累之道,而现在,他在秦怀的无心暗示下也找到了一条看似还不错的道路——网络销售,销售他们无用的,或者他在炼制途中失败的,但是对俗世人来说却值得花大价钱投资购买的东西。 同时,也能从上面购买到许多他们缺少,但又不方便在当前的境况里亲自满山满谷地亲自去寻找的东西。 “看,这就是人类,就算没有妖法仙法和修真,也照样活得有滋有味。”瞿白找了足足四天,终于在网络上将炼制几个小崽子们需要的小东西的原材料给备齐,他大大呼出一口气,带着点自得和调侃地看着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胡夜。 胡夜伸出手指摩挲了一下瞿白的脸颊,蓦而一拍瞿白的电脑键盘,兴味浓厚地道,“给我也弄一个这玩意儿。” 瞿白挑眉,“你会吗?听说你当初用手机的时候,弄得都是盲人专用的那种。还学了多久来着?半个月还是二十多天?” “……”胡夜被冻住一般,僵在那里许久,忽而,他凑到了瞿白的面前,鼻尖贴着鼻尖,嘴角勾起一抹无所谓的笑,“你不给我弄也行,反正也就是个打发时间的玩意儿……我总能找到更感兴趣一点的东西……” 说着,视线暧昧地从瞿白的腰腹以下极具挑逗性得逡巡而过。 瞿白被胡夜的视线弄得立刻变得坐立难安,良久,在他觉得自己再不反击,又将功亏一篑时,他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闷闷地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会给你弄一台的,到时候随折腾……” 胡夜神情顿时变成了一种赞赏,然后将两人间本还保有的那几毫米距离,直接抹平,性感的薄唇轻轻贴上了瞿白的,殷红的舌头挑开了瞿白本就不准备拒绝的唇瓣,肆意得探索进去。 分开后,胡夜满意地直起身子,对着瞿白点头,“很识时务,既然这样,剩下的,晚上继续吧……”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今晚会节制一点。” “……”瞿白咬牙,告诉自己自己是个有“人性”的人,他对面的充其量只是个披着人皮的兽,莫计较,莫计较,计较便中计了。 在瞿白给胡夜和胡止牧也分别弄来一台装备齐全的电脑后,他终于能安心投身自己新发展的事业中,随手扔了几件初次炼制失败的东西摆放到网络上,随手写下了四位数的价格,价格虽然看着不低,但实际瞿白却知道,这些价格远远不到这些失败品的价值。 虽然从瞿白的角度来看是失败了,因为炼制出来的几样小东西,除了精致的装饰作用和些许的阵法内蕴外,基本起不到对小妖兽们的防护作用,甚至不如这些小妖兽自身的抗打击能力,这在瞿白看来,自然是失败的。 但是单从这些小东西的选材来看,虽然大部分都是他们防御阵中的阵眼阵基用剩下来的,但融合了仙家法门和一些特殊的锻炼手段,怎么也远远超过市面上一些乱起八糟的饰物吧? ——好吧,其实是因为瞿白自己耗费了心思,虽然东西失败了,但他怎么也不可能承认这些东西是毫无价值的,就算他不是什么名设计师,但他依旧在心底固执地认为这些东西从审美来看,也该值这个价。 某些时候,瞿白的执拗让他忽视了材质,排除审美设计,其实材质可能回更具价值,只是因为这些东西在瞿白看来十分容易得手,自然而然就忽略了这一层。 随手在页面上弄了几个链接而后连图片都懒得放,只大略地用语言描述了几句。随后瞿白又觉得页面太过空旷,不客气的说,是单调到有些可怜巴巴的样子,想了想,他又将后院中乱七八糟的花花草草和一些中草药摘取了个名字,和一些大差不差的描述,一一挂到了页面上。 最后,在一整个像杂货铺似的网络店铺前,瞿白像模像样地给起了个名字“两只小狐狸”。 盯着一众想让他说一说店铺名称寓意,尤其是他自家的两只小崽子,完全以一种瞿白无法理解的期待爱慕眼神看向他时,瞿白倍感压力地仰头想了一会,道:“这些钱是赚来养小崽子的,自然就用他们做了店名,有意见?” 除了两只脸上闪着莫名感动情怀的小崽子,其余人沉默半晌,齐刷刷的摇头——其实就是一时恶趣味发作吧?! 捣腾好了网络店铺后,一连一周,瞿白一点搭理身边活人的心思都没有,只一个劲地在网络上闲逛着,只期望能在第一时间接到他的第一个顾客。 只是一连一周过去,顾客是连个影儿都没见到,但他身边哀怨的妖兽倒是多了好几只,使得瞿白不得不把自己的心神给收回来,一边继续帮一群小妖兽炼制防御的小宝器,一边拿身体去安抚那只被他逼得差点暴走的大妖兽。 或许是因为一连多次的失败经验,也或许是因为熟能生巧的客观道理,自第一批失败的器物被挂到了网页上后,瞿白再次炼制时,成功的概率大大提高了几个等级。 就在瞿白将一系列他炼制成功的小玩意拿出来供院子里的孩子们分时,一种怪异的感觉让他顿住了手里的动作。 “继续。”胡夜轻轻贴近瞿白,让他继续手边的动作。 瞿白立即默契地了悟到确实有点什么发生了,他手上动作轻轻翻了翻,带过了那一瞬间的僵硬,开始将自己炼制的几样小东西展现在孩子们面前。 一把小发梳,一对白玉状的小耳坠,一个戒指,一个挂坠,一把小飞剑,一个手环,一共六样东西,其中其实并没有给瞿言瞿语的,从私心里来说,瞿白想等自己的炼制术更成熟一点的时候,专门给自家的这两只小崽子量身制作一些东西。 但,他又确实需要在这样的场合里对几个孩子做到一视同仁,所以,瞿白索性弄出了六样东西,让几个孩子自己挑选。 在几个孩子互视之后,主动将首先选择权交付给双胞胎,而双胞胎又十分有领导者气势地发话让四个孩子先选时,瞿白才轻轻笑着将东西摆放到地上,看似让孩子们自由抉择,给孩子们极大的自主权。实际上,却是悄悄从这场分礼物的局面中抽出心神。 “怎么回事?”瞿白斜眼睨胡夜。 胡夜以眼珠子朝宅院外极高的一颗大树边上示意了一下,而后传声道:“别看,是姬月,这是第三次了。她在外围,似乎找到什么方法,能短暂地透过阵法查询两个孩子的情况。” “第三次?”瞿白皱眉,“我怎么一直没发现。” “前几次你都专心在炼制东西,而且她的速度极快,破开禁制也只是一刹那的事情,且只能窥探,做不了其他的,所以没发现。”胡夜快速解释。 “……”瞿白沉默了一会,忽而问道:“孩子们知道吗?” 第六十一章:勉强故友 在得知自家两个小崽子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姬月再旁窥探他们时,一瞬间,瞿白自己也说不清自己的心中,到底是庆幸多一点还是酸涩多一点。 自瞿白毫不留情地撕开瞿青的面具给姬月看,而后两人在诡异的氛围里离去后,无论是姬月还是瞿青,都再没有出现过,曾经一度,瞿白觉得这两个人大概真的只是他生活中的一个符号,一闪而过,再没有其他意义。 直到今天,不可否认的是,瞿白心底滑过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恐慌,两个小崽子的亲生母亲再次出现了,而且在他不知道时候,居然突破了他的防御阵法从旁窥伺孩子们,可见对于两个孩子,她的心里一定还是有着属于母亲一些的想法的,起码,她的这种举动有一种牵挂和放不下在里面。 但是仅仅姬月的这一举动,瞿白又不知道她和瞿青的那档子破烂事到底有没有处理好,如果完全处理好,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上门来见孩子呢? 而实际,瞿白心底确实有些阴暗地希望着,她其实还没有处理好那一堆破事。 因为他没有底气,没有底气两个小崽子就是属于他的。 虽然自他接收了两个小崽子一步步走到今天,他心中早已将两个小崽子视为己出,但无论如何,他毕竟没有剥夺两个小崽子拥有自己亲生母亲的权力。 也许现在的两个小崽子还不太懂,但是如果有一天他们长到能理解的时候,知道自己其实是有机会像所有生物的幼崽一样,是完全能拥有一份母爱的…… 如果……姬月已经完全从瞿青这个泥潭里爬了出来,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似乎完有资格带走两个小崽子…… 如果……两个小崽子其实已经可以理解姬月身份所代表的意义,从而选择和姬月…… 瞿白没有底气,他没有底气在这种情况下留下两个小崽子,而实际上,很多事情总是在他没有准备的时候发生,就像两个小崽子意外地插入了他的生活,以及意外地在他心中扎了根。 总之……瞿白最后只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勉力将脑子中纷杂的思绪排了出去,然后看着几个孩子分完了他炼制出来的小玩意儿。 自家两个孩子拿到手的是最好的东西,瞿语让其余四个孩子先挑选,但就如瞿白最初给这几个孩子下的定义一样,一个个其实都是人精一样的小妖怪,各自选择了自己喜欢的,但绝不是这里面最好的东西。 最后,理所当然的,这一批炼制的小玩意儿里,最成功的的两件,一个小挂坠和一把小飞剑,被“剩”到了两个小崽子的手里。 瞿白看着一群孩子各自挑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后,上前来欢欢喜喜地对他道谢,自家两个小崽子则是一股与有荣焉的表情站在一旁,像是得到感谢的就是他们一样。 瞿白挥挥手让一群孩子自己去玩。 瞿语挥着手臂让其他人下去,看着就像个小小的王者一样,让瞿白不禁莞尔。 “爸爸……”瞿言站在他的脚下,拉了拉他的衣襟。 瞿白低头带着笑意地看着他,“怎么了?” 瞿语歪着脑袋朝上盯着瞿白的脸看了一会后,像是在研究瞿白的表情似的,瞿白被瞿言的这种神情弄得也生出了一刹那的纳罕,就在瞿白要出声的时候,瞿言又举起了自己的小肥手,对着瞿白招了招手,让他弯下腰。 瞿白看着瞿言这种神秘兮兮的动作,不禁想笑,但又担心惹恼了这个笑娇气包,便忍着笑照做,刚将自己的脸凑到瞿言近前要听他有什么想说的时,瞿言立刻嘟着自己的小肥嘴,吧唧一下印了个口水印子印到了瞿白的脸上。 “爸爸,我最喜欢你了。”瞿言羞答答地像瞿白表述着自己的心意,然后举起小挂坠摇了摇,带着他脚边的小胖跑开。 瞿白摸着被印了口水印子的脸颊,怔怔地走了几秒钟的神,忽而失笑地轻叹了一声,看向了胡夜,“我想太多了,是不是?” 胡夜一副“你才意识到”的表情,眼中蕴含着笑意地对他点头,伸手快速抚了一下瞿白被亲了的脸颊一下。 “她走了吗?”瞿白极目朝远处的那棵大树的树冠上看去,什么都没感知到。果然,虽然看胡夜打压姬月时似乎很容易的样子,但实力差距终究摆在那里,即使是个功力大大受损的妖兽,那也是个大乘期的妖兽,绝不是他这个才刚刚踏入金丹期的小修士能探查到的。 若不是他功法中本身对环境的敏锐,和那一瞬间中姬月视线的太过质劣,也许他依旧会是什么都感受不到。 胡夜侧目扫了一眼,点头,“走了,在小言亲你的时候就走了。” 瞿白若有所思地半敛住了眼睑,忽而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瞿青呢?” 胡夜似笑非笑地睨他,飘飘忽忽地反问,“为什么认为我知道瞿青的事?” 瞿白嗤笑一声,“我不信你在第一次就发现姬月行踪后,会不管不问地让她呆在枝头,每天给她几秒钟的时间解除一下思子之痛。” 他认识的胡夜可从来不是什么善良的妖兽,这种种行为之后,只会有两个可能,一,他早在姬月出现的第一次就差不多摸清了对方的底;二,他又有什么后续手段需要对方的配合,所以,先期先给对方一点甜头尝一尝,而这个第二又绝对是建立在第一的基础上的。 胡夜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十分欢愉的笑容,像是为瞿白看透了他这件事感到很快乐似的,他带着笑意地说道:“瞿青回自己的门派了,姬月暂时算是和他闹翻了。” “暂时?”瞿白睨他。 胡夜耸了耸肩,无辜地说道,“在我看来,这世间有两种东西是无法预料的,也不能用‘永两个字来定义,一是女人,二是情鸾。恰好,姬月这两点都占了。你觉得,她的现状能代表什么吗?”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这么……”瞿白语塞,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甚至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胡夜说出这番话带给他的感觉。 “网络其实是个不错的玩意儿,人类还是有几分实力的。”胡夜笑道,然后又轻微地调整了表情,虽然依旧在笑,但却能让瞿白真切地明白他接下来说出来的并不是说笑。 “先别接近姬月,她要看,就让她看两眼,顺便……将防御阵再加固几层,增加点难度,给她点预警,让她知道我们这里掌握了她的行踪。” 关键时刻,也许她真的算是一步棋,前提是他能掌控她。胡夜眼底飘过一抹浓厚的算计,同时带着一抹隐忧。 “你最近在打什么算盘?”瞿白皱眉,虽然能猜到胡夜的行为并不单纯,却还是看不透胡夜的真正用意到底是什么。 胡夜神秘一笑,摸着瞿白的脸颊,深情地凝视着,“当然是在谋划怎么和你厮守终身。” 瞿白不耐地伸手拍开了胡夜的手,撇了撇嘴道:“事儿多,忙着呢,自己玩游戏去吧。” 胡夜:“……” 其后的日子里,瞿白和他的宅邸似乎进入了一种难得的清闲生活中,当然,除了依旧在死缠不休的秦怀和每日一探的姬月,其余的时间里,生活变得就如同瞿白一直以来期望的那种一样。 规律、静谧、祥和、温馨,同时似乎没有一点外界的干扰,就如同瞿白最初设想的那样,隐居。 是的,隐居,后院种下的植物和作物的种类不断扩增,同时,原先的小院子的整体范围也在青轩和胡止牧的妖法手段下悄悄地扩大。 除了每三天要去宅邸外百八十米处的一个茶楼里取网络上订购的各种肉食外,宅邸里的人和妖,几乎全部都被瞿白养成了宅男宅女。 学习、玩乐、修炼以及购物,借助科技和法术神通,基本都是在宅邸里就能完成的事情了,一家子大大小小和宠物,在瞿白的潜移默化下,几乎都变得适应并开始享受起这种闲适的生活来。 包括一直喜爱外界多过屋子内的瞿言也开始慢慢的学会在屋子里自己寻找乐趣,而尤其是当小胖所展现的智商越来越趋近于一个三岁孩童时,瞿言高兴地一如找到了最棒的玩具和朋友。 值得一提的是,瞿白存储的财富正因一屋子人的不思进取,以一种可见的速度慢慢地流失着,虽然还不到他们一家贮存的总财富的千分之一,但因为瞿白网店上的货物一直无人问津,让他们的状态目前还是处于一种有出无进的状态。 尤其,瞿白已经下了死命令,不许一屋子妖兽再以不正当的手段弄东西回来。 网店的小鸡状态也让瞿白有些不愉,但也不好表现给众人看。 毕竟,当初一腔热血捣腾这个网络店铺时,他所展现出的那种高瞻远瞩式的见解可是让家里的一种大小妖兽对他崇拜至极,现在若让家中这一群妖怪知道他到现在一样东西都没有卖出去,他可是一点颜面都没有了。 所以,瞿白每日必行的工作,除了练功炼器修炼,还有像动物园饲养员注意一下对家中大小妖兽的投喂工作外,就是守在电脑前,只期待能有叮咚的声音响起。 一整天过去一大半,窗外阳光的余晖将屋子中染成了温暖的绯色。瞿白抱着后脑勺慵懒地朝座椅的椅背上一靠,眯眼在心中轻轻一叹——得了,今天又是一个人都没有,满店铺的好东西,为什么没有人上门呢? 完全没有想到是他自己网店装修和图片问题的瞿白在心中抱怨着,正准备起身去看看院子里练功的小崽子们时,忽然一阵在瞿白听来,几乎与天籁不相上下的声音响起。 “叮咚——” 瞿白眼睛瞬间亮了几个度,站起的身子立即重重地抛如了宽大的座椅中,他迅捷地点开闪烁的对话框。 “你好,请问你店中出售的东西有图片吗?”一串数字加字母组成的账户名下面出现这样一排文字。 “你好。”瞿白快速地打了字过去,但看到对方的问题后,顿了足足两秒才接着打字过去道:“抱歉,暂时没有,你想买什么?” 信息发送过后,对面又是久久没有回音,就在瞿白觉得自己这第一单生意大概算砸了之后,对话框忽而又叮咚了一声。 “给我看看东西的照片,我可以包下你店里所有的东西。” 虽然看不到文字对面的人,也听不到对方的语气,但是就这简单的甚至没有一个感叹号的文字,瞿白还是能感受到对方的豪气。 瞿白盯着屏幕默默想了一会,最后不甘落后地回了一句:“你买不起,还是说说你想要的东西吧。” 而后的一整个傍晚,瞿白的时间都耗在了对面那组数字身上,一通夹枪带棒的言语交锋后,瞿白终于对对面的买家有了初步认知——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或者说,一个十二三岁手头有着不少闲钱的孩子。 虽然对方话语中隐隐都是要帮助自家爹妈和家长的意思,但瞿白可不认为一个手头上能有这么多闲钱供他挥霍的孩子,家中会需要他来购买这些奇怪的东西来帮助他家族父母什么的。 最后,瞿白只让对方按照需要在店铺中拍下东西,然后付款,留下地址。便再没有什么兴趣了。 比起这圈圈绕绕的文字游戏,他还是觉得自家院子里的那一堆大大小小的妖兽更有趣些,与其在这上面浪费时间,还不如去和自家男人滚床单,说起来,他们好像也确实有些日子没有双修了——嗯,好吧,他承认是自己冷落了对方,但对方最近似乎也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虽然人一直在宅邸中,但那种隐匿的神秘氛围,他确信自己没有体会错。 瞿白站起了身往外走,在走到门前的最后一刻,电脑又一次传来一阵叮咚声,瞿白猜想大概是对方发了什么东西来确认一下,便不再理会,任由自动回复去答复。 也正是这样,他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到对面那个孩子发过来的地址核对信息——一个他看到绝对会不知该以何种表情面对的地址,一个他曾经寄过两次的地址,一个勉强算得上他在修真界里的“故友”的家族地址。 俞家。 第六十二章:渐露头角 “怎么了?”胡夜察觉瞿白的怔忪,不由发声问道。 瞿白牵起嘴角,复杂地露出一个笑容,指着页面上的地址,“既然都有修真这么不科学的东西了,那么‘缘分’这种不靠谱的东西也应该是确实存在的吧?” 一连三次都在他需要开拓经济脉络时,俞家人出现在他面前,而且每次都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这种,瞿白内心实在有些哭笑不得,都不知道该怎么给这件事定性了。 这给了瞿白一种,俞家好像变成了他的个人提款机一样,每每都会在他需要财物的时候,主动扒拉开自家的钱包袋子,任由瞿白拿东西从里面一点点地换出他需要的财物。 胡夜看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愕然,而后脸上也禁不住笑开了,“还真是,我看,干脆把俞家收做你的门生好了,你提供灵材灵石,也许还能再功法上指点他们一二,他们只负责我们一大家的吃喝用度就行。” 顿了顿,胡夜为求形象,又加上了一句他新从网络上学到的词汇:“双赢,很不错,不是吗?” “……”瞿白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你一定还不了解,但凡人类都有一个共性,喜做鸡头不做凤尾。” 胡夜轻笑出声,“那是你还不够了解这个世界的法则,在现下的地球上,能做你的门人,可不单单是鸡头凤尾那么简单就能概括的事,你尽可以试试将你愿意收揽门人的消息放到妖族那边去看看,引起的盛况可能都不输人类世界的任何一场庆典。更何况,我知道人类还有另一个根植骨子里的特性——奴性。” 瞿白被胡夜的一番话堵得语塞,闷闷地立在那里呆了两秒后,决定将胡夜的话全部从大脑中清除,然后若无其事地将屏幕上的地址抄下,撕下便签条往后院走去。 地址有了,款项也到了中转地,货物已然可以准备准备了,话说回来,后院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是该适时地整理整理了。 “让让,好忙。”瞿白推开胡夜杵在一旁的身子往外走。 “……”胡夜失笑地摇头,悠悠地跟在瞿白身后慢慢地踱着步子。 虽然弄不清呆在网络另一端花大价钱买下这些药材的到底是谁,但既然上天三番两次让他在关键时刻遇上俞家人,那他自然也不会再吝啬,起码,人家上一次打到他户头里足足多出来一倍的款项,确实解了他一时之忧。 他们宅邸的后院,现如今也只不过还挂着后院的名号了,无论是院子的规模还是院子里种下的东西,早已不是正常人能想象到的了。 高的树木,中等的乔木,矮的灌木;珍稀花草,灵植药材,蕴灵植株。整个院子,任何一个信奉科学和对植物略有所知的人看到了,除了大骂不科学外,大概就只剩目瞪口呆。 整个院落里,热带生长的,寒带独有的,高山孕育的,平原特有的,湿地培育的,沙漠才生的,完全不分气温湿度和土壤质地地挤在了一个宽阔的“院落”里生长,并且还各个都呈现一种被打了“鸡血”的涨势。 或者,更精确的说,应该是除了其中的一部分,各个都呈现一种茁壮并繁茂的生长趋势,被排除的正是胡夜当初交付给瞿白的那些种子。 六年的时间,在后院的各种植物和灵材一拨拨地长成,然后被一大家子的妖兽收割并被使用的同时,只有这些植株一直以一种缓慢却从来不曾停滞的姿态生长的。 不开花,不结果,不变异,只源源不断地吸取阵法内的灵气,同时,也会在自己的躯干的周遭释放浓度更高,纯度更高的灵气,无形中倒是很有利于修真者的修炼。 瞿白将后院中出产的各种灵材留够了自己这一大家子会用到的,其余的从下品到中品都都挑了一些,其中有很多都是压根没有摆到网络店铺中让对面那个俞家小子拍下的灵材。 左拾右挑,拉拉杂杂最终弄了好几个纸箱,带着胡夜一起出门走到偏远的一处快递点将东西寄出去后,才缓缓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笑意。 “笑什么?”胡夜摆摆手,在自己和瞿白周边施下一道屏蔽身形的禁制,然后大大咧咧地上前去揽住瞿白的腰际,手指暧昧地在他的腰线上来回抚动了一下。 瞿白睇着他,凉薄的表情中透着一丝笑,“就是觉得很奇妙,踏上修真路之后才发现,这个世界是没有净土和仙境一说的,你看,修真界这样在世人眼中本应该是虚无缥缈的地方是真的存在的,而这其中的修士却又远不是人类曾经幻想的那样。” “哪样?”胡夜好奇。 “嗯……”瞿白沉吟了几秒,接着道,“除了追求大道无极,基本就是无欲无求的木头人或者石头人那种吧。” “呵……”胡夜轻讽地一笑,而后问道,“失望了?” 瞿白以“你很无聊”的眼神扫了对方一眼,然后说道:“只是觉得,修真界其实就是人的欲望和德行被放大后的世界,因为对力量的追崇让踏入这其中的人变得更加纯粹,纯粹之后的人,就变得不加掩饰了。” “有被欲望完全蒙蔽了心的,也有一直固守本性,固守到有些古板的,什么样的都有,比我先前所拥有的一方天地复杂也有趣的多。”瞿白最后做结语。被欲望蒙蔽的犹如中和堂中的一群人,固守一些死东西到有些古板的,犹如俞家的人。 从修真界中常人的角度去看,这个俞家能以家族修真的方式传承至今不是没有道理的,但同样的,也是因为他们刻板到有些古旧的方式,使得他们一整个家族一直只能以这种艰难的方式来维系传承。 或者,换个方式来看,这也许就是他们所参悟的天道。 但不论怎么说,瞿白都得承认,这一家人算得上是自己修真道路上的贵人。 这一家人所持有的那种道德天禀和强烈的礼义束缚,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在一片浑浊混乱的局面里,逃过一次又一次,并得到来自俞家人一次又一次的助力。 直到现在,偶尔想起当初为了带着身边的大小妖兽,从被中和堂盘踞的H市脱身时,他所做的种种谋划,简直就像一个初生不畏虎的牛犊,完全没有摸清事情就贸贸然地以他的自信到可笑的自大的方式出去完成他的计划了。 索性,一连多次,他遇到的都是俞家的人,但凡其他心术稍有偏差的修士,今天也许就不会是这样的局面了。 虽然俞家人自己并不知道他们对瞿白的意义,也许在他们看来,他们反而会觉得是瞿白一次又一次对他们伸出了援助之手,毕竟,瞿白手里的东西从来没有人硬性规定只卖给他们一家,是以,他们最后可能会感激瞿白。 这就是瞿白觉得奇妙的地方,有些事和人,不到特定的时候,你永远无法猜透天道的走向,天道万变,不变的只有一个恒定的点,当有一天,你连这个恒定的点都触碰了一下后,后面的万变将化为无穷。 胡夜听了不禁一笑,眼底淡淡地飘过一抹异色,最终也全部掩埋在他的静谭深波中——一而再再而三的这种相逢,有一种说法叫缘分,同时,也有一种说法叫做必然。 但到底是哪一种,到不需要瞿白去思量了,胡夜忽而拦腰将瞿白抱到怀中,低头与瞿白的鼻尖轻轻相碰,然后轻轻喟叹,“很久没独处了……” 瞿白僵了僵,下意识地扫向周遭来来往往的行人,看着一群人从自己和胡夜身边擦过,而没有一点反应的样子,他才意识到,胡夜时早已下了禁制的,他不禁撇着嘴说道:“这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你都当是木头了?” 胡夜轻轻一怔,而后失笑,低头将脑袋埋在瞿白的颈项间,闷声道:“原来如此,你嫌人多,那不如我们换一个人少的地方……”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瞿白就感到一阵轻微的晕眩,再睁眼时,眼前碧海蓝天一线连的壮阔猛地撞如眼帘,耳中更是浪涛滚滚的震撼声在回想。 瞿白不禁屏住了呼吸,为眼前这陡然转换的波澜壮阔的景色,也是为身后男人从不按理出牌的行为和二人奇异的落脚点——他们二人正立在一块奇异的突出半空许多的怪石上,景虽壮阔,但也经不住朝脚下看时,那种随时会被这浪涛吞没的战栗感对心和大脑的侵蚀。 虽然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早已没那么容易与死亡相亲,但一个常年隐居,并仅仅流连于市井和隐居式的居所处的人,在自然的广阔面前,能拥有的情感除了震撼,大多也还是敬畏。 他不禁朝身后的胸膛上靠了靠,隔着薄薄的布料所感受到的那种肉体的温暖和隐约的有力的心脏搏动,让瞿白心下稍安。 “呼——”他不禁呼出了胸腔里的浊气,转而看向站在自己身后充当靠垫的男人,眼中滑过清浅的一种心动的神采,让正低头看向他的胡夜不禁着迷,就势地下头去寻他的唇瓣。 当夜,瞿白和胡夜彻夜未归,第二日一早赶回家后,被两个小崽子带着小胖堵在了他们的房门前,瞿言和瞿语二人看到双双迟归的二人,纷纷投以谴责的眼神,同时,瞿言毫不客气地唾弃道:“每天在家里亲亲还不够,居然还跑出去藏起来亲亲,坏!” 瞿白尴尬地摸了摸鼻梁,侧目看向胡夜,胡夜只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审视了一圈瞿言,而后毫不客气地揭穿瞿言的小算计,“你就算气成个小白面包子,白也不会放你出去玩的,带着你的小肥球去练功!” 瞿言当场被胡夜这番话给训斥地只会张着小嘴愣在那里,傻愣愣的模样,比一旁憨厚模样的小胖还要惹人爱。 等到瞿言反应过来,记起了要瘪嘴放水闸的时候,瞿语眼疾手快地拉过了瞿言道:“知道了,父亲,我们马上去。” “小语,你干嘛拉我?爸爸都还没有抱抱我呢?” “爸爸哪有时间抱你,你没看到父亲的脸色吗?” “……看到了,黑黑的,好讨厌……”两个孩子的声音渐行渐远,“可是,他明明都跟爸爸亲亲了一个晚上,都没有回来,为什么还黑黑的?” “因为你碍着他了……” 孩子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瞿白的眼界里之后,他才僵硬地扭着脑袋回过头去看胡夜。良久,才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地问道:“谁说,我们家的两个是小傻子,什么都不懂,即使一夜未归也一点事也没有?!” 胡夜无辜地耸肩,“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妖也有盘算不到的事。” 一次闲适的海岸式约会以一种颇为滑稽的方式螺母,但瞿白和胡夜二人的亲昵度却在无形中又悄悄攀升了几度。 时光还是以他惯有的速度和面貌悄无声息地流逝,瞿白也在这家庭情感双丰收的境遇里变得更加从容和悠闲。 而同时,寄出去的东西到了俞家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瞿白自然不可知。 他只知道,在俞家大概收到东西的同一天,他打开电脑登录自己的网店聊天工具的一刹那,他的电脑就弹出了一个对话框,里面简直就像被感染了什么病毒一样,从头到尾只有一句相同的问话在刷屏:“木前辈,是你吗?” 在瞿白打开对话框的同一时间,对面还在不断地刷屏过来问话。 瞿白咋舌几秒,而后迅速地回复了一句话过去,“请不要再发问了,只要一次,我上线就能看到。” 对面顿了足足有十秒左右,忽而,一段极长的内容被传送了过来。 瞿白按着鼠标下拉着看完,大意却不过是“木前辈是你吗”的内容扩写,瞿白抽了抽脸颊,双手停留在电脑的键盘前,顿了很久,才一字一字地打上去,数秒钟后,瞿白盯着屏幕上自己打上去的话,按下了发送。 “是,我是木行。” 第六十三章:纷纷扰扰 几乎是在信息被发送过去的同一瞬间,瞿白就感受到了一种名为后悔的东西。 隔着电脑和一段长长的看不到时空的数据,瞿白无法感知电脑对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能感受到的只有终于平静下来的对话框。 最后定格的字是他自己打出去的那句:“是,我是木行。” 大概等了整整又一分钟,那边没有一点反应,瞿白歪了歪脑袋,不自禁地脑补着电脑对面的画面。 对面下单的小子于今天收到几大箱快递,起先一定是惊愕,因为他毕竟没有拍下这么多东西,然后拆开这一堆东西时,当场惊得连下巴都快掉了。 随后叫来了自己的长辈,然后一堆人围着自己寄过去的东西都会是一副惊喜交加的模样,但是这阵惊喜过后,随之而来的肯定是浓厚的困惑。 毕竟,瞿白还是了解自己寄过去的东西所具有的分量的,对他或者其他修真门派来说,也许不过九牛一毛的事情,但是对于像俞家这样一个修真家族,就真的很是可观了。 现如今的修真界除了依附门派修真的“名门正派”修士,因为占有了本就为数不多的资源,能相对轻松地供应每年门中各级人员修炼所需外,其余小一点的门派和家族修真以及散修的道途都是异常艰难的。 而其中,像俞家这样相对刻板到有些古旧不知变通的家族就更是不易了。所以,他们一家人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出门寻找各种门路去收集修真所需的资源。 同时,也许正是因为他们一族一直依靠这种不稳定的渠道来获取资源,反倒使得一族之人修炼起来都加倍的努力,是以,虽然一直以来没有固定的修真资源来源,但却代代都能出两三个名震一时的大能。 一个小小的家族代代都能出两三个大能,在修真界中无形中就是一种资源和财富。其实只要这一家族能稍稍低眉弯腰,依附到任何一个大门派下做门生,或者与中小门派结盟,资源问题早就可以解决。 “前辈,我们俞家有家训,是不会和任何门派结盟,也不会摧眉折腰依附于任何人,我们虽不知道前辈到底是何方高人,但所谓无功不受禄,前辈的东西我们受不起,我马上令家中孽子送回。”忽而,随着叮咚一声,屏幕上出现了这样一段话。 瞿白一怔,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足足呆了有一秒钟,他才无奈地笑开,他在对话框中输入道:“你们想多了,我开网络店铺不是为了收拢你们的,我卖你们买,银货两讫而已,再者,我对收门人也没什么兴趣。” 虽看不到对面的人,但这短短的一段话,硬是用了近两分钟时间才打出来,可见,不是对面正坐着个严谨刻板的俞家族长或长老,就是对方在这短短的两分钟时间里已经在家庭内部达成了一个协议。 或者说,虽然这短短的两分钟只够瞿白自己胡思乱想一通,但在电脑的另一边,俞家大概已经历经了从争执僵持到最后屈从于家族尊严和训诫的一整个过程。 不禁地,瞿白高声对着楼下的胡夜叫起来,“胡夜,快,快上来。” 几乎是他发出呼喊的同一时间,胡夜出现在他眼前,带着一丝还没有掩饰好的急切站在瞿白的面前,伸手拉住瞿白的胳膊,极其快速地上下将瞿白打量了一番,确定瞿白没有任何异样后才问道:“怎么了?” 瞿白微微诧异了一秒,才意识到是自己刚刚话语中的急切,让这个妖兽跟着乱了他的步调,瞿白伸出手抚在胡夜的上臂处,摩挲了两下,“没、没事,我没事,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胡夜复而双手抱胸挑眉,“什么好东西?” 瞿白拉过胡夜到自己的电脑前,指着对面俞家发过来的话让他看,恰好又遇到俞家发来新的信息:“前辈胸襟广阔,俞震佩服。不知前辈仙府何人?俞震愿率族人亲自拜谢。” 胡夜扫了一眼,看到了俞家之言,也看懂了瞿白的意思,无奈地摇头笑了笑——这是瞿白在拿最有力的话语在驳斥他那日所说的话。 “好一个小肚量的‘前辈’,一句人类具有奴性的话就能让你记到今天,我说,俞家人要是知道你这点小肚量,会不会大失所望?”胡夜慵懒地看着瞿白重新坐回了电脑前,走到他背后,俯下身子闲散地将下颚搭在他的肩膀上看他怎么回话。 瞿白一边敲击键盘,一边不客气地回击胡夜,“我可从来没有说过我是什么前辈,错认本就是他们自己的责任,他们失望不失望与我何干,你倒不用大费周章转移话题,反正我想让你看的,你已经看到了,心里有数就行,你下去吧。我忙。” 胡夜:“……” 当胡夜被瞿白的行径弄得满心郁闷无处发泄,只能借指点院子里的几个小妖兽之名行发泄怒火之实时,瞿白也终于和俞家人达成了共识。 他们就只是银货两讫的店主和顾客关系,谁也不用将这当成一种心灵上的负担,而这一次超出购买量的灵材灵植权当他给店铺中第一个顾客的优惠特卖。 双方都当做一个合作的开始便好,俞家不想依附任何人做门人,恰好,他也不想再接收什么人做门人,他现在院落里的一众大小妖兽就已经是他最大的负担了。 况且,他的宅邸里养得都是什么?凡人不知,外人不知,但只要相处几日便能发现,一屋子除了他以外,显然都是妖族。 俞家人另一重要特性——刚烈不屈,嫉恶如仇。据胡夜后来调查的资料来看,从俞家立族的第二代掌门人被妖族人陷害陨落后,妖在俞家的家训中,就完全等同于“恶”,遇恶必除,是俞家立世问道的准则之一。 世世代代,如若不遇上妖族也便罢,但只要遇上,就必然只有拼得你死我活,从无例外。个中秘辛也只有俞家人自己知道了。 所以,无论是俞家人还是瞿白,实际上,都更喜欢也更乐意接受这种银货两讫的结交方式,或者,俞家人在瞿白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将瞿白划分在俞家人可以接受的友人的名单中,但俞家的固执也让俞家人不会随意攀援比自己强劲的势力——显然,瞿白在与俞家人的三两次交易中,以他的大手笔和无顾忌的态度,早就让俞家人在他的名字前面,画下了诸如“高人”、“先辈”、“藏世不出”的隐修等等封号。 只是瞿白只知对方高看了他,却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高看他,低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他手中一堆灵材的魅力。 自此,瞿白小小的店铺算是步上了正轨,因为有了俞家这极忠诚又极大方的顾客,瞿白就更不会花心思在这个虚拟的店铺上了,反正无论他怎么经营,只要他想,他家中余下的乱起八糟的灵植和炼制失败的小玩意几乎全部都能脱销给俞家。 他每日要做的事情,无形中又简化了一样,自不需要每日守在电脑前,像个农夫一样守着木桩等兔子后,瞿白绝大部分时间都分流到炼器和修炼上去了。 进入金丹期后,修炼像是进入了一个新的瓶颈期,往日的进阶神速是再也寻不着了,一日一日的修炼打坐,吸进身体中的灵气像是被黑洞给吸走了一样,一点也催不起瞿白丹田中的涟漪。 当然,现今的瞿白体内也没有灵气或者灵液能供风吹起涟漪了,他体内只余一颗金丹。第一次沉入心神以内视的眼光去看金丹时,瞿白心中除了升起浓厚的振奋和喜悦外,也同时夹杂着二十多年世界观崩溃的声音。 先前只是灵气和灵液的时候,他尚且还能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在他血脉经络中贮存着的,而现在,他内视时是在自己体内丹田处看到一颗鸡蛋大小的上下浮动运转的金色丹体。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去接受医疗体检的时候,自己体内的这颗金丹会不会被体检出来,但他以手从腹部按下去,却并没有感到体内有这样鸡蛋大小的一个异物。 在这种旧有世界观的彻底崩塌中,瞿白有段时间对待修炼确实有了消极怠工的心态,所以他给自己找了很多事情来做,同时也避免和胡夜双修。因为他弄不清楚,自己现在算是怎么一回事。 而胡夜,瞿白相信对方是察觉了自己的情绪,只是,他以一个妖兽特有的敏锐选择了陪伴,而不是指手画脚地告诉瞿白要怎么做。 瞿白知道,自己再不能用俗世的眼光去看待修真,看待现在的自己,以及未来的自己了,否则,他将永远没有办法再进一步了。胡夜在等着他,两个小崽子也将继续依侍着他。 如果,他不向前踏步,那么,这几个已然变成他生命重心的妖兽就会被迫从他身边带走,被时间,被力量,被差距。 也正因为如此,在一切他能捣腾的事情都以他想象不到的好局面落下帷幕后,他不得不强迫自己正视自己,接受并重塑自己内里的一些东西。 整个过程听着似乎不过三言两语的事情,但也只有瞿白,和时刻将瞿白的种种细微变化都收纳在眼底的胡夜知道这是一种多么困难的进程。 这种困难是看不到摸不着,却树立在瞿白内里的一道屏障,你翻越它,那等在前面的也不一定就是康庄大道,但是人不翻越,就永远只能原地踏步,眼睁睁地目送他身边的人离去,瞿言,瞿语,以及……胡夜。 就在瞿白一心一意地规整自己的内心世界和修炼境界时,他所经营的这家小小的网店,却不经意地在修真界的一些极为困难的家族修真和散修中不胫而走。 三五个月内,后台的订单陡然增了几倍,而且这些拍下的人都已一种极为按捺的心态,和谦和的语气想瞿白表述了自己的意愿,以及愿意等待的心情。 无论多久,只希望瞿白能将他们纳为客户源的一名。 等到瞿白终于规整了心思闲适地点开自家的店铺后就惊怒莫名地发现了这一幕,他哭笑不得地将所有人的留言给大致地扫了一遍,说是留言,还不如说是苦情的自白书好了。 一个个都在向他哭诉修真的艰难,然后或强硬或胁迫或卖弄可怜与技艺地向他表示,若有多于的资源,“一定”要卖给他们。 或者,又用各种方式暗示他,他们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手中必然会留有好货,最后以各种或隐秘或鲜明的方式威逼利诱着他。 修真艰难,瞿白自是知道的,但既然如此之难,坚持不了的,直接散去功力做回普通人便是,偏偏又舍不得,见过天空的人怎么又会愿意再回到井底呢? 瞿白盯着屏幕冷笑了数声,“啪”地一下关掉了电脑,叫来了胡止牧——他从走上这条路,除了他身边的这几只妖兽,就没有想过要凭借什么,更是自认,没有受人要挟的理由。但这忽而冒出来的一群人居然会以为自己有这个权力。 谁给的他们权力?又是谁散播出他的这个玩乐用的小网店的? 他半闭关的这些日子,网店上的东西基本都是交由胡止牧打理,说是打理,其实也不尽然,因为瞿白其实只交代了一件事,每月定量给俞家寄去一点灵材和灵植,然后将到账的钱转到他们家的公共账户上,等积攒到一定数量,再到俗世中换成各种天然的玉石和稀有的植物。 对他们来说,金钱早已失去了一定的意义,只有灵材灵植和仙石才是他们永久不变的财富。只是,瞿白毕竟修真才不到十年,俗世里的惯例和习惯,他依旧保持着。 他知道对自家院子里的这一群妖兽来说,无论什么,只要他开口,总归都能用他们的手段弄到手,但,瞿白骨子里的一些东西却让他十分不愿如此做,甚至有些厌恶,所以,他宁愿用这么迂回,但是合法且合理的办法去积累他们需要的东西——资源型的财富。 “这个月寄给俞家的东西寄出去了吗?”瞿白看着胡止牧问。 “还没。”胡止牧想不通瞿白问这个的意图,“怎么了?” “这个月的量减半,推迟五天再寄。” “?”胡止牧困惑地看着他。 瞿白冷笑,“总要让他们知道,就算我 们只是银货两讫,也不代表他们能到处宣扬我的事。” 第六十四章:结伴而来 “有人闯阵!”夜半,随着胡夜的一句低喝,瞿白从梦中惊醒,他猛地一把坐起,眼底还带着浓厚的疲倦。他才刚刚睡下不超过四十分钟,周身纵欲过度的疲软劲儿压根还没有完全散去。 这段时间他因为调适自己心境的问题,将胡夜晾在一边,晾得太狠,以至于他现在夜夜变着法子折腾他,还不愿陪他双修,只愿做单纯能满足身心愉悦的快乐事。 只做爱不修炼,他这具皮肉之身根本不是身旁妖兽的对手,只有被折腾的份。 “什么?”瞿白迷糊地发问。 胡夜立起身挥手招来衣袍套在身上,同时摆了摆手指,整个宅院顿时灯火通明起来。 “有人闯阵,已经到了最后两层了!”胡夜眯眼从落地窗前往下看。 “不是秦怀?”胡夜严肃的表情终于让瞿白后知后觉地明白他在说什么,闯阵?这是近半年来秦怀日日夜夜都要做的事,早已不是奇事。 秦怀闯阵,青轩驱赶,无形中,连他们一群看客都厌倦了这档戏码,瞿白甚至无趣到,自己在心中暗暗想着,只要秦怀最终突破阵法,且绕开青轩的驱赶到达宅邸,他就留下这个二世祖也无妨。 虽然他不想收徒,也不愿承担更多的责任,但是学着胡夜,收一两个小奴,还是不妨事的。前提当然是二世祖能拉下那些自尊。 只是,被一院子人寄予各种诡异期待的二世祖没等来,倒等来了另一群不速之客。 瞿白疾步走到胡夜身边,朝下看了看,陷入阵法中的人是感受不到阵法外的环境变化的,但是立足阵法外的他们,在这灯火通明的环境里却可以将里面的种种情况给看得清清楚楚。 闯阵的不是一两个人,乍一眼看去,起码有三四十人之多,而且显然是十分有组织有纪律有领导人在其中的。 瞿白扫了一眼后,不期然的在阵法中看到了几张熟面孔,中和堂的曲靖,俞家的俞苍冥,以及瞿青。 “呵……”一声冷笑后,瞿白放空了情绪,他抿紧了嘴唇,眼若寒冰地盯着下面那群在迷幻阵中绕来绕去的一群人。 “爸爸,父亲,你们在吗?在吗?”忽而,他们背后的房门被拍得震天响,两个小崽子在门外叫唤着。 瞿白回神,微微对着房门处动了动手指吐露一个“破”字,房门上的门锁和各种禁制自动弹开,两只小崽子顺势而入。 两个小家伙脸上都带着一些惶恐,瞿语尚好,还能用冷静压制,而瞿言则是抱着几乎比他还肥硕的小胖惊慌失措地跟在瞿语身后,他不能理解自家宅院外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能看到一群人严严实实地围在自家院子外面,脸上的表情在阵法的浓雾中,忽隐忽现,让他稚嫩的心灵只觉一种本能的排斥和恐惧。 两个小崽子的身后还跟着四个既是玩伴又是随护的小妖兽,小妖兽们脸上都是瞿白从未见过的一种镇定,像是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一样,就像,在他们有限的生命中,这样的场合已经经历了无数次一样。 或许,这些瞿白从未深入去探查他们过去的小妖怪真的是经历了无数次这样的场面,在他们父母身边,偶遇到人修然后被追杀,被迫躲藏,甚至,可能,他们已经有亲人被人修捕获了。 是以,这群小妖怪才会有这种惊人的成熟心态,能永远给自己找到最精准的地位。 再后面跟着的是胡止牧,青轩,和……狼狈异常的秦怀。 瞿白飞快地扫了一眼秦怀,灰头土脸且不说,被胡止牧勉强架住的身体就像被撕碎的破布娃娃一样,一身光洁考究的休闲服上,血迹像印染开的海棠一样,一点点地慢慢散开。 青轩面无表情地跟在胡止牧身后,双手环胸,眼睑半阖着,离秦怀有五步之遥,一踏进房间内,他又往角落里站了站,整个人隐藏在墙角的阴影中。 胡止牧无奈地瞥了眼青轩,才出声道:“大哥,瞿白,这小子一早就找到办法破阵了,只是一直自己和青轩玩得乐呵,就在刚刚,大哥警觉的同一时刻,这个小子从最后一阵千轮刀阵中硬是靠自己的血肉之躯趟了过来。是来给我们报信,同时警示我们,阵法不是万无一失的,要赶紧将漏洞补上。” 瞿白飞速地扫了秦怀一眼,从胡止牧短短的几句话中,瞿白只来得及掌握最新的形势,他布下的阵法一直以来就没有真正投入过实践,因为从来没有修真者真正闯进阵法中来,是以,他也是在今晚第一次亲眼见证自己阵法的功效。 现在看来,只能说是新手之作,能补缺的地方还有很多,既然秦怀一届平凡人都能硬靠着自己的本事,也许也确实借助了一点科技力量,但不管怎么说,他耗费大半年时间,确实闯过了自己布在房子外围的阵法了。 那么,三五十的修真者在这种有组织有纪律的情况下来闯阵,破阵就只是时间早晚问题了。 “你去仓库里那点他能用的东西来,先保住他再说,必要的话,让他修真吧,我找功法给你。”瞿白来不及细究一些事,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力求镇定下来,先做好手头能做的事。 立在角落里的青轩一怔,一步踏了出来,“瞿白,你……” 瞿白对着青轩点头,“既然他能为此做到这一步,不管怎么说,我必须将机会摆到他面前去。本来,我就算是欠了他一茬。” 青轩一向清透的双眼蒙上了一层雾,轻飘飘地扫了一眼躺在地板上已经失去了意识的秦怀,眼中的情绪复杂得旁人都无法读懂。但,也不再发问或出声表述什么了,只安静地又缩回了角落里。 瞿白能感受到青轩那一瞬间的不情愿,但在这种时刻,在他布置的防御阵法随时会被破,而秦怀又是第一个破阵,并知道他阵法缺漏点在何处,可以让他们及时补救的人,同时,他更是一个自己需要偿还债务的人,在这种种的枷锁下,瞿白已然无法更多地去照顾每一个人的心情了。 他只歉意地看了青轩一眼,然后示意胡止牧赶紧去做。 随后,他又将自家的两个小崽子搂到身边,看向自始至终都安静地伫立在落地窗前监视下方防御阵中情形的胡夜。 “看出什么了没有?”瞿白冷着声音问道。 胡夜收回了视线,慢慢地逡巡了一圈屋子里的所有人,最后定格在瞿白脸上,“约莫是与中和堂有关。” “中和堂?”瞿白诧异,“下面的是中和堂聚集起来的一群乌合之众?” 瞿白倒是不诧异中和堂怎么找到这里的,自他亲眼见证胡夜捣毁了中和堂,然后又将自己所在地散步给妖族,招来了小妖给两个孩子作伴后,他就早已知道,他们这一行人的住地早已不会是秘密,而他也深信,以中和堂的心眼气度,想要复仇的第一件事,必然是掌握他所有的信息。 在此之前,瞿白曾经有一段时间深深思量过这件事,但思来想去,只得出,不管对方知道什么,掌握了什么,现在的他几乎已经没有什么所惧怕的了。 无论是孩子还是男人,亦或者是他们最大的一件秘密,都在他的手中和脑中,即便对方了解得再透彻,也根本奈他不得。 再者,在最适宜复仇的时机慢慢过去依旧没有中和堂的各种消息后,瞿白就再次确信了胡夜对当下形势的分析了。 中和堂一倒,最大的可能只会是树倒猢狲散,他们已经没有力量奋起一击了。 而修真界的冷漠,再加上一些胡夜没有说清楚的原因——对天道预测出的天禀地劫的忌惮,和吃不准胡夜态度以及自己到底怎么做才能将人修和自己门派的利益最大化。 总之,瞿白最后看到的确实是他们的生活恢复平静,便再没有去深究。可就在他们最不设防的今天,一群人居然就直接兵临城下,逼近了他的宅邸。 “不。”胡夜的视线牢牢地盯着下面,“下面聚集的都是修真界几大门派的好手,和一些小门小派以及家族修真者中的佼佼者,否则,不会一直破阵到最后两层我才发觉。” “?”瞿白惊异。 “中和堂显然只是个引子,这群人一看就是有备而来,有所图谋,否则,这群人是根本不可能聚集到一起的。”胡夜冷冷地弹了弹手指。 说话间胡止牧已经带着一堆东西回来了,瞿白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示意他先帮秦怀稳住伤势,让他回转意识再说。 然后,他又转过脸看着胡夜的侧脸问道:“什么意思?有所图?图什么?” 难道是他院中的聚灵阵法一事泄露了,一个个都想将他这个活动人形灵气聚集机给弄回去? 瞿白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掉进了一个大雾的洞中,完全不能明白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即将面对什么样的处境。 胡夜转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瞿白,才以眼神示意了一下正接受胡止牧治疗的秦怀,开口说道:“你看着他,醒了,就加紧将防御阵重新排布起来,我下去看看。” “你……”瞿白有些愕然,正欲开口,胡夜带着笑意的唇瓣往他嘴上一印,人已经消失在眼前,瞿白虚空抓了几把,才回过神,猛地将身子探出落地窗,一众在防御阵中像猛兽一样四处乱撞的人群忽而全部都停了下来,盯着一个点看。 那是他的妖兽。瞿白蹙眉站在窗前,无声凝视了很久,才回过头问道:“有办法让我听到下面在说什么吗?” 胡止牧正忙于救治昏迷不醒的秦怀,青轩再一次从角落中走出,走到瞿白身边,在瞿白和瞿言瞿语两个眼中盛满不安的小崽子的齐齐注视下,他对着胡夜所在的地方轻轻虚空画了个圈,然后双手结了七道印,一起弹了出去。 同一时间,胡夜有所感地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瞿白知道这只是胡夜敏锐的触觉感知,在阵法中,是没有办法看到他们的。 “……天禀玄狐,你一消失就是百余年,一出现就直接打杀人修无数,还另中和堂受损到此地步,你不觉得你们妖族行事已太过张狂了吗?” 瞿白和胡夜身在不同的地方,却在同一刻以同样的眼神——一种讥讽和嘲弄的眼神,望向发话的人,那是一个须发半白,只看打扮和气度倒是十分符合俗世人对仙家道人的想象的人。 “黑白子。”胡夜出声,“你是在跟我算,到底是人修猎杀的妖修多还是我斩杀的人修多是吗?” 他的视线冷冷地扫了一圈将他团团围住的众人,“你们今日所来若只是这个目的,倒不妨早早摆了纸笔出来,这笔账确实值得好好算一算。” 即便是瞿白这个角度,也能明显发现那群人被胡夜的一阵呛声给弄得有一瞬间的语塞感,瞿白不禁在脸上露出了个浅笑。 一直站在他身旁时刻关注着他反应的两个小崽子,也终于双双在脸上露出了轻松了的表情。瞿白无意间看到,心中狠狠一顿,注意力收回大半,伸手抚了抚两个孩子的脑袋。 两个小崽子终究太小,实际上对于今晚的事,以及楼下围住了屋子,一连破了外围几个阵法的那群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都还一知半解,或者,应该分开来说,瞿语是一知半解,而瞿言则是完全懵懂不知。 但这却并不妨碍他们感知情态的严重与否,事件的严重程度他们无从得知,但是却可以从他和其他几人身上的情绪中感知事情的情形走势。 他心中微微自责了一会,自知在这种突如其来的状况中,他并没有完全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也没有周全地照料两个孩子的情绪,而,尤其,他的两个小崽子又是这么的敏锐多疑。 瞿白又对着两个孩子笑了笑,将他们揽在自己身边,笑着抚慰道,“困不困?困了,就先在这里的床上睡一会。” 瞿语果断地摇了摇脑袋,心智毕竟不是未开窍的稚子,知道即使瞿白对着他们笑,同时情绪也不再紧绷,但胡夜却还没有回来,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动物的一种直觉神经也还绷得紧紧的。 瞿言则紧紧抱着小胖,犹豫地看了看他们身后的那张大床,又看了看瞿白和瞿语,最终也抿着小嘴摇头。 瞿白失笑,弹了弹瞿言的额头,赞叹道:“乖孩子。” 复又将注意力放回到防御阵法中的胡夜身上。 胡夜的话语说出后,现场一时静默,而后又很快有人出声打了圆场,出声的人倒让瞿白微微惊讶了一下,后又觉得确实会这样。 出声的人是中和堂的曲靖。 打圆场的是中和堂的人,可见,确如胡夜所说,一群人全部都是有所图谋的。 只是,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聚灵阵的排布原理?或者青元总纲?亦或者二者都想要。 “这群人是为了上古遗迹,幻星大阵来的。”忽而,一道男声传进瞿白耳中。 瞿白猛地一回头,不期然地看到呕出一口血后,终于回复了意识的秦怀,他说完这句话后,第一个动作就是勉力转过头看向房间的一个角落,嬉皮赖脸地一笑。 “担心了吧?” 第六十五章:幻星大阵 “幻星大阵?”瞿白看着秦怀皱眉,发现他的注意力全然不在自己和时下的局势上,不禁拔高了几度声音,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来,“什么是幻星大阵?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没有从青轩那里得到回应的秦怀被瞿白的声音拉回视线后,没好气地扭头瞪了瞿白一眼,顿时让瞿白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个二世祖永远缺乏一点自觉性,和对时局地认知能力,这个家中,他给谁白眼都行,唯独给他,是他做的最大的错事。 果不其然,正给他治疗的胡止牧则毫不客气地拿镊子,狠狠地在秦怀的伤口上重重戳了一下,惹得秦怀发出嗷呜一声惨叫。 “规矩点,一点儿眼介力都没有,闯过了防御阵也白搭。”胡止牧看秦怀叫得中气十足的样子,就将手中的工具和药品一一交付给秦怀,让他自己救治自己。 而后,胡止牧站起身,一边朝瞿白身前的落地窗走来,一边出声道:“原来是冲着幻星大阵来的,难怪这些人不分敌我和往日宿怨摩擦,都集结了过来,我就说,一个中和堂怎么可能有这般魄力。” 被胡止牧晾到一边的秦怀,捧着药才和工具可怜兮兮地朝青轩的角落里哀鸣了一声,不得任何反应后才认命地自己动起手来。 “你知道?”瞿白看了眼惺惺作态的秦怀,嗤笑一声后,将视线投注到走到自己身旁的胡止牧身上,然后问道。 胡止牧朝下面看了看,胡夜和那些人周旋的声音还在陆陆续续地传过来,胡止牧想了想,扭头对一旁的瞿白说道: “幻星大阵是万法时代便存在的遗迹了,至今也没有人能说清到底是谁遗留下来的,大部分人都倾向于相信,这是一个古神在这世间历练时修建的一处洞府,洞府最里面摆放的都是古神在此世间历练时,收集到的各种天材地宝和法器仙剑。外围这一群强大可怖的防御便被称为幻星大阵,因为历经数千年的研习观测,也没有人弄清楚这个阵法的原理,内里结构简直比这九天繁星还要复杂多变。” “这幻星大阵三百七十年开放一次,一次只有十三处入口可进人。一次开放大概维持半个月时间,时间一到,阵法会再次封闭。入阵的人必须要再阵法封闭前主动触动身旁的反射阵法,才会被主动传送出来。否则就永远陷在里面。其实,只要不让贪欲占领上风,即便无法走到幻星大阵的核心——古神遗迹处,一路所得也尽够了,起码进阵的人能得到锤炼,同时也能为门派带回不少东西了。”胡止牧一边说一边眯起眼,忽而像是想明白了似的,眼中利光射出。 “距上次幻星大阵开启似乎恰有三百七十年了,最近一次开放,应该就是明年了。这些人之所以现在突然找上门,看来是人妖两族中修到了大乘的全部都拿功力去赌天道了,以至于现在没有人能推演出这次幻星大阵开放的十三个入口是在什么方位了。” “什么?”胡止牧最后一句话中所蕴含的多重信息,让瞿白的心下意识地跟着一颤,还没等他大脑过滤一遍信息,口中的疾声反问已冲口而出。 胡止牧顿觉自己失言,懊恼地抹了一把脸,不等瞿白继续发问,便扔出一句:“我传声给大哥,让他别跟那些人耗了。” 说完,不再说话,凝神向胡夜所在处心念传声。 胡止牧专心凝神在传声,瞿白确实不好再追问,但是越不追问,反而越给了他好好过滤提炼胡止牧话语中信息的时间。 人妖两族中修到大乘的一共五位,其中两位他业已见过,胡夜算一位,姬月算一位,除去姬月因为要生下两个天生子已经耗尽大乘高手的功力不算,另有四位。 要说这世间还有什么是需要这四位高手心生挂念的,似乎除了探寻天道,找到离开此间道路或者改善地球现状以外,基本没有什么是值得这些高手耗费脑力和精力的了。 而作为妖修中唯一有能力去为整个妖族也为他自己做这件事的胡夜,最终这么做了,并为此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若不是后期因为先后遇到他和活灵脉的尾脉,不耗个三五十年是不可能恢复到大乘期功力的。 今天再听胡止牧所说,岂不是,人修那边的三位也耗尽大乘期功力去探天机中不变的契机了吗? 耗尽功力暂时无法恢复,甚至有可能需要其余微微逊于大乘期的高手,来提供灵力帮助他们缓慢地恢复功力,以至于到了幻星大阵要开阵前,连能顺利推演出十三个入口的人都找不到,而这时,也耗尽功力探得天机的胡夜,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凭一己之力就力挫中和堂势力。 这些人修,心思尚有忠勇信义的道德束缚的,可能只想让胡夜推演出十三个入口,而那些深沉灰暗者,所求恐怕不单单是便进入幻星大阵的入口了,十有八九还包括胡夜能这么快恢复的秘法。 这一点虽让瞿白心若扁舟顿时生出一种沉浮感,但真正让瞿白心如擂鼓,难以宁静的却是人修中大乘修士耗尽功力探得天机这件事。 天机,变数,胡夜已然说过,变数中的不变方为契机,而他所知道的契机一直是…… 瞿白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自己身旁的两个孩子。 他闭了闭眼,深深呼出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内心翻涌的波涛。 “怎么了?” 再睁眼,胡夜已然站在了他身边,略显关切地看着他,而他身旁两个小崽子,终于由惊吓中的小兽变为了久未看到主人的宠物,猛地要扑倒胡夜身上,一边腻歪一边迭声叫着:“父亲,父亲……” 胡夜一手一个捞起两个小崽子,双眼依旧一瞬不瞬地看着瞿白。 瞿白艰难地对着他摇了摇头,抿得死紧的唇瓣重新松开,他问道:“怎么样了?” 他刚刚满腹心神扑在天道、契机、两个小崽子以及胡夜身上,后面的话虽然依旧陆陆续续地传来,但是他已经全然没有听进脑中了。 “一群算盘打得比天还高的人修,懒得周旋。”胡夜讥讽一声,然后伸手虚空对着秦怀抓了一下,秦怀立即出现在他的手中,衣襟被胡夜提溜着。 “说,防御阵法的缺漏在什么地方?” “咳咳……”秦怀被勒得猛咳不止。 瞿白上前将手搭在胡夜的手背上,胡夜一松手,秦怀脱离束缚,猛地倒退了两步,以戒备的眼神看着胡夜。 一连两次,他的亏都是吃在胡夜身上,若说在这个屋子里,谁给他的威胁感最大,显然非胡夜莫属。 “注意一下,现在我是唯一知道这缺漏的人,怎么也该以上宾之礼对待吧,就是退一万步说,你们这是求人的态度吗?”秦怀好不容易缓过气,便强自提起底气看着胡夜挑衅,与其说他在挑衅胡夜,倒不如说,他足够机智,即使是在这样的境遇下,他的大脑还能处在一种高强度的谋算中。 善用手中仅有的资源,谋求自己最渴求的东西。 瞿白勾起嘴角,眼神闪了闪,看了看再一次开始在阵法中绕圈的一群人,又看了看自家面色不怎么好的妖兽,知道他现在心底的火气被楼下那群人正扇到了最高峰。 “我知道你一直是有所图的,但你进来,本不就是为了报信的吗?还是先将漏洞说了,我好去将法阵给加固牢固。”瞿白最后一手搭在胡夜的手臂上,一手指着楼下的阵法对着秦怀说道。 秦怀眼珠子飞快地转了两圈,若有衡量的样子,十来秒后,他的眼神不自觉地飘向房间的某个角落。 瞿白眼神晶亮地看着他,将他所有的神情和细微的情绪浮动全部收纳在眼底,最终,瞿白眼底滑过一抹非常淡的笑意,复而开口道:“这点不行,其他可以商量。” 秦怀表情一僵,强自辩解:“你都还没有听……”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瞿白淡然道,将秦怀的诡辩之词全部堵死,“你可以提其他的,只除了这一点。” 秦怀定定扫了角落中一眼,复而如狼一般转过头来看着瞿白,恶狠狠地问道:“什么都行?真的什么都行?” 瞿白看着他,脸上淡然无起伏,点头。 “我要学他的功法。”秦怀忽而指着胡夜道,眼神中忽闪着一种灼烈的光芒,像是欲望被放大后的兽的目光。 屋中大大小小的人和妖俱是一愣,良久,瞿白看了看楼下的那群人,倒数第二层法阵眼看也撑不了多久了,他头疼地捏了捏眉头。 胡夜只冷冷地牵起嘴角笑了,“不知死活……” “这个也不行。”瞿白打断即将情绪暴走的胡夜的话语,再一次拉住了他。 “呵——”秦怀终是忍不住地轻讽地笑出声,“我一直以为我做你上司的时候算是够无良了,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小巫见大巫,你们这一类人是不是更不把自己说出口的话当一回事?” 瞿白知道对方在讽刺自己的言而无信,但却没有办法在此时此刻的境遇里,细细向他解释他不能修炼胡夜功法的原因——胡夜是妖,他是人。根本不是一个科目里的生物,经脉运行和修炼气理完全不相同。 瞿白本以为自己只要答应教授这个二世祖修真功法就好,反正他自己的青元总纲也是白得来的,他自修炼开始,也从没有正经接触过什么门派,和修真人士。 根本无门第观念和功法保密的概念,他起先不愿意教二世祖,一是觉得二世祖不过是对修真的三分钟热度,二是,他不想承担领路人的责任,同时,他私心里对秦怀的印象也确实停留在极为糟糕的地方,所以,即便是他已经欠了秦怀一记,他也懒得拿修炼功法去还人情。 但今时不同往日,且不说,他在一旁将二世祖毫不气馁的闯阵逗青轩的戏码给看个完整整,就是这二世祖单凭自己的能力和现有科技就破了他的阵法,还特地有心进来报信一点,瞿白就知道,自己是必须将这个二世祖领进修真的世界了。 “你要想修真,这间屋子中,你能学的只有我的功法,其他人的都不行。”瞿白暂时也摸不准秦怀对妖是否有了解,毕竟,以秦怀这么执着的想要跨进修真界的欲望,难保他没有在此之前就已经调查过修真界的概况。 而没有身处其中,但凭口头可见的调查或者人云亦云,秦怀获得的信息可以想见,绝对是偏向人修那边的。 现在局势本就紧张,瞿白自然要尽量考虑周全。 “我只学他的,你的太过雕虫小技,外面那些阵法是你弄的吧?”秦怀依旧固执己见。言下之意,有一种对瞿白的深刻鄙夷,似乎在感叹,外围那些阵法也就看着花哨,真正实践起来,让他一个毫无功力的人说破也就破了,显然没有一连两次胡夜露出的一手带给他的震撼多。 “你……”瞿白蹙眉,正欲接着说时,胡夜忽而打断了他。 “行,我可以教你。”胡夜嘴角勾起诡笑,看着秦怀说道,“缺漏何在,能说了?” 瞿白悄悄以眼角的余光瞥胡夜,发现他眼中的不怀好意和嘴角的笑意,不禁在心中为秦怀哀叹,但当务之急,却也没有他法。 秦怀定定地与胡夜对视了一眼,对他嘴角的那抹诡笑视而不见,像是确定了胡夜眼中的承诺并不作假,然后才开口:“缺漏是你们的阵法薄弱点都扣在一个地方,你们的阵法看着似乎布置了十多个,像是环环相扣,但实际却像是一个同心圆,只要连破四五个阵法,立刻就能感受到这种同心圆的规律,再破除下去,根本就没有一点问题。而且,阵法迷惑的只是表象,紊乱的只是一时的磁场,但卫星定位可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瞿白被秦怀一通话说得如同醍醐灌顶,顿时了悟自己阵法的缺陷在哪,他对着胡夜点点头,然后就听到胡夜的声音在自己脑中想起: “知道如果改进并补上缺漏了?” 瞿白自信地颔首。 胡夜笑道:“很好。” 忽而,狠狠一挥手,将秦怀狠狠打到房间的角落处——就是秦怀多次以实现逡巡过的那个角落——青轩本能地抬手接住了。 “教会他什么叫规矩,我最恨人在关键时刻拿捏我,什么时候教会了,什么时候送过来见我。”胡夜冷声道,嘴角的那抹诡笑更是骇人。 第六十六章:揭开迷乱 当夜,所有人几乎都无心睡眠,胡夜一直双手环胸透过落地窗盯着楼下法阵中的人修看,就像等待急速出击的雄鹰一样,周身环绕的都是蓄势待发的沉稳和锐利。 两个小崽子和他们的玩伴在瞿白和胡夜的屋子中打了个通铺,一排六个小家伙和一个冒充人类的黑白小胖,在被褥上滚来滚去玩乐了一通,紧张的精神终于在大人的抚慰和玩乐中抹平,一个接一个地打着哈欠钻进被窝里睡了过去。 瞿白则带着胡止牧在院墙周围开始补修阵法,已经被破掉的阵法基本没有了挽救的可能,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将最后一层阵法给补修完整,同时转移或者掩盖阵法中的缺漏,同时,再一次在最后一层阵法上面添补一些他能想到的新阵法。 等到一切都做得差不多时,天际只剩一轮浅浅的月若隐若现地挂在那里,当第一缕金乌的光芒从地平线里射出时,这一轮浅月的身影就会消失不见。 瞿白站在院墙的墙脚边,迎着灰白天空散发出来的亮光,看向二楼落地窗前的胡夜,今天的胡夜……尤其的、尤其的…… 瞿白在心中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他现在看到的胡夜,只是凭借几年相处下来,能在本能意识中察觉到今天胡夜的不对劲。 是,他实际上确实是一个狂狷而傲骨的妖兽,即使他每日里在自己面前表现的那么无害,也无法抹去他在瞿白心中的这种感觉。 但他今天的行为还是透着一些古怪,像他对秦怀的态度,像他对外面那群人修的态度…… 虽然他早知道胡夜毕竟是个修到了大乘期的妖,数千年的岁月不是凭空增长的,他平日里的松散清闲之下,隐匿的东西太多,瞿白觉得,也许真的要跟这个妖兽耗上他修真的无尽岁月,他也不会腻味。 他还有太多东西没有看到。 直到看得眼睛有点发涩时,瞿白才缓缓收回了视线,眨了眨眼,缓和了一下。 “真看不出来,你居然是个深情的人,亏我最初还把你当木头了,啧,可惜了……”突然一个声音在瞿白耳边响起。 瞿白漫不经心地瞥了说话人——秦怀一眼,并不搭理他,径自弯腰将最后的几块玉石摆到阵基处,然后凝神催动体内真气,猛地一下灌入一块阵基石中,催动法阵运转起来。 “你们这是准备集体做缩头乌龟?”秦怀懒散地抱胸看着瞿白的种种行径,对于瞿白的不搭理,既像是完全没意识,又像是不介意。 瞿白直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僵的四肢,看了秦怀一眼,心里忽而升起一阵奇怪的感觉——真追究起来,现在这个院落中,只有他和秦怀是人类,这种感觉真奇特。 “胡夜不是让青轩带着你吗?怎么就你一个人?青轩呢?”瞿白突然出声问道。 秦怀舔了舔唇瓣,指了指脸颊上一道红肿的掌印,面无表情地说道:“甩了我一耳光,跑了。” 瞿白眼底了悟地闪过一丝好笑,“你又招惹他了?” 秦怀撇嘴,不做回答。 瞿白一边走一边示意秦怀跟上,“后悔没?” “什么?”秦怀不解,他落后半步跟在瞿白的左边,两人一起踏进了屋内,又一起转进了厨房,秦怀看着瞿白娴熟地从柜子里掏出自己炼制的茶叶,悠悠地开始烧开水准备泡茶。 “不后悔?”瞿白静静地看着炉灶上的水壶,声音平静地向秦怀陈述一件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的事实。 “你看,你本来能好好当你的二世祖,不愁吃喝,享乐一生。但你偏偏挤破了头也要往我们这些人身边凑,最重要的是,你一开始还不知道你来到的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但就在刚刚,在那样的境况中,当你有价值时,还稍稍握有一点选择的权力,可,当你的价值被发挥殆尽时,你立刻就会变成一个被利用的物品,毫不留情地被扔到一边。 “这对以前的你也许不陌生,因为你一定是那个出手毫不留情扔弃他人的人,可现在,你变成了被扔弃的。同时,这里的人,没有任何一个给你一丝怜悯。因为我们已经司空见惯,这是个强者为尊的世界,但强者,却不是肯下狠劲用心修炼就一定能成的。”瞿白最后直视着秦怀说道最后一句话: “你其实很有可能永远是被扔弃的那个,你也不后悔?你能承受这种巨大的转变?” 秦怀微微走了几秒钟的神,像是由瞿白的话语想到了什么,而后又很快回过神,学着瞿白的样子,安静地看着炉灶上红蓝交汇的火苗,瞳孔中因为倒映了这一簇火苗,而使眼神变得悠远绵长。 他平静地回道:“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我这人最大的有点就是做事不后悔,想了就要做,做了就不回头。” 说着,他又微微顿了顿,口气中带上了些许的抱怨,道:“在我原本的三观认识中,我觉得我这样的人也就算是渣的了,但自从见识到你们这一行人,才知道什么叫真渣。” 瞿白莞尔,不否认。 就如他自己所说的,他根本不觉得自己和外面那些人有什么差别,在当下的情境里,他们只不过占了点先机罢了。 所谓各自为营,所图无限趋向于相同,便有了争执,如果他最初遇到的是一个人类胡夜,那么谁也说不清他今天会不会就站到了对面的阵营。 瞿白自始至终没有把自己和胡夜看成圣人,他只能保证,自己能以清醒的视线和角度去看待人妖相争千年不休这件事,他在最开始的时候就表明了态度,这件事,根本没有谁对谁错,也没有什么正义和非正义之分,不过是站在力量最高峰的人故意伸出的搅乱局势好从中得利的手罢了。 “你们到底准备做什么?”秦怀忍了忍,忽略掉瞿白那种满不在乎的笑,换了话题。 瞿白怔了怔,微微叹出一口气,将沸腾的水从炉灶上移下来,“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秦怀蓦而拔尖了嗓子叫道,“什么叫你不知道?我看你们一个个悠闲的像在旅游,一屋子睡得跟猪似的小孩儿——天知道,你们一群大男人到底从哪里弄来那么多小孩儿,一个立在二楼做统观全局,似乎一切尽在掌握的诸葛状,而你,你看看你,你还有闲情泡茶……” 秦怀越说越激动,双手都开始比划了起来,“这种种,无一不是在像我传达这么个信息:‘放心吧,我们早知道这群人的目的,一早就已经商量好了计策,先用阵法拖住对方,等什么终极大BOSS出场,然后我男人上去秒杀了对方’,最不济,起码也是早已捏住对方的七寸了吧?” 在秦怀吐沫横飞地演说中,瞿白悠悠地泡好了茶,端起了一杯递给他,“你说的这种种推测,还真没有。你要是有了一种坑爹的感觉,现在走,还来得及。” 秦怀瞠目结舌,接过瞿白递过来的茶水,对着杯子里正飘忽不定的茶叶发起了呆。 瞿白在一旁盯着他看了一会,虽然秦怀还是呆愣的状态,但是瞿白硬是得出了这个傻缺似的二世祖大概是不会做出“走”这一选择了。 他拿出托盘,将茶壶和茶杯摆在上面,想了想又从一旁的冰箱中拿出许多灵果摆到托盘中,同时,也扔了好些个给秦怀,现在这个家中,又多了一个跟七个小崽子们抢食的生物了。 “饿了就自己找吃的,家里现在只有六个孩子还需要从食物中摄取能量,基本都是依照孩子们的喜好的就餐时间安排。”瞿白一边说,一边端着托盘准备上楼。 在他的身影即将没入楼梯的一瞬间,才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后退了半步,对着厨房里的秦怀说道: “胡夜的功法你不怕死或者出现怪异的情况的话,你就去学,但这几天,你看到他就避着点,等外面的事情解决了,差不多就没事了。” “你这是在给我善意的提醒?”秦怀惊讶地从厨房中转出来,“为什么?” 瞿白不在意地耸耸肩,含糊地答道:“谁让我们是同类呢?” “同类?”秦怀听得直皱眉。 瞿白却不再给他继续追问的机会,端着茶具和茶壶走没入到楼梯的拐角处,看不到身影了。 瞿白踏入房间的瞬间,恰逢朝阳的第一缕光洒满大地,背对着他站立的男人感觉到他的到来,正好转过身,地板上的大通铺中,六个孩子似乎中不知谁,嘤咛地哼哧了两声。 胡夜背着光,瞿白迎着光,他看不清胡夜的五官和表情,只觉得这个妖兽背后和缓的金黄色调把他晕染得像梦中的一幅油画。 “迷了眼?”胡夜调侃出声,语气中是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他是等了半天不见瞿白再向前走,才定神眯眼看了他一会,蓦然就发现这个一向精明的男人,第一次这么光明正大而毫不掩饰地在他面前走了神——过去他伪装失明那会不算。 如果再添上两抹口水,整个就是一个被美色迷了心神的色胚形象了。胡夜笑眯眯地在心中脑补这一幕。 “想多了。”瞿白回神,肃整了表情,端着托盘走到房间一旁的沙发旁坐下。 胡夜走了过去,紧贴着瞿白坐下,看着瞿白倒好了一杯茶水后,眼疾手快地端了起来,颇为惬意地呷了一口。 “怎么样?”瞿白也不在意,只继续倒了一杯,自己端到手上,然后出声问他。 胡夜将被子收拢在双手中,定定地看了一两秒,然后看向瞿白,“再等等。” 瞿白自我领悟了一会,确信自己一届渺小的普通人实在无法领悟个中精华后,才不得不再次垮着脸追问,“等什么?下面那一拨人,你是怎么打算的?就算我一日日地给阵法打补丁,再增加新的阵法,但能困住这群人的时间也是有限的。” 首先他的功力毕竟不足,只有金丹期而已,现在布置出来的阵法其实已经是微微改良过的,其余更精深而威力强大的阵法,他也布不出来;其次,外面那些人虽说也都算得上是高手,但只要看看,连瞿青这样的人也能混迹其中,自然可知,高手还是有限的。 而且……瞿白眼神黯了黯,瞿青居然也在里面。他狠狠抿了一下唇,实在有些弄不懂瞿青在车祸假死后到底去干了什么。 “这些人说得话根本上不了台面,不管是和还是斗,总要有分量的人出来才行,先拖住他们,耗尽他们的耐心后,再说。”胡夜解释。 “呵?”瞿白诧异地挑眉看着胡夜,“你居然想过这个?” 胡夜牵起嘴角笑了,“现如今的形势,这方水土和地界早就不是我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几千年都斗下来了,别说我们妖,就是人修那边,也没几个会习惯走‘和’这条路的,可……” 胡夜没说完整,但后面的信息,瞿白大差不差也能猜到,是以,他表示明白的点点头,胡夜又接着说道: “其实看看下面那群人就能明白,能把这么一群人聚合在一起可不容易,所有人的实力都仔细地衡量过了,才有今天的这种效果,既不会太张扬,又能达到人修那边的目的。这些人所起的不过是个先锋刺探的作用罢了,既是来试探我们这边实力的,也是试探我们态度的,所以,先拖着吧,等到真正能主事的人出来后再说。” “那幻星大阵的事呢?” “这倒是确有其事,现在在这一界中,有实力精准推演十三个入口的,恐怕也只有我了。人修那边,一众人集合在一起,最多也只能推演出最容易找到的几个入口,每个入口能进入的人数其实都是有限的,而人修又历来比我们妖修要多,那么几个入口怎么可能能满足他们的胃口。”胡夜脸上露出嘲弄的笑。 “那这算是一次试水,给双方建立个平台?”瞿白忽而问。 “什么?”胡夜放下茶杯看他。 瞿白摩挲了几下手里的杯子,然后与胡夜对视,眼睛对着眼睛,力求将对方所有的事情都扑捉到心中,“人修那边是因为探天机,才使各个能推演入口的大能纷纷落马的吧?天道契机……他们那边如果都已获悉,下一步,才是真正的‘和’吧?毕竟,就地球现在这个样子,谁不想找新的出路,如果有现成的契机……” 瞿白停口,不再说下去,只看着地铺上睡得呼噜噜正香的两个小崽子。 第六十七章:养精蓄锐 “他们只大概地知道‘契机’指天禀地劫,但实际根本不知道‘契机’或‘天禀地劫’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个‘契机’到底会以什么方式发挥作用逆转局势,就是妖族这边,除了这栋屋子里的,基本也是什么都不知道。”胡夜捏住瞿白的下巴,将他的脸挪到自己近前,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瞿白听着胡夜的话,脸上的神情依旧木木的,没有什么反应——天下没有永久的秘密,更没有能在人的无限追求前能守住的秘密。 “还有人知道。”瞿白僵着表情忽然低声说道,声音中有一丝颤音,“姬月,或者还有瞿青,毕竟,两个小崽子是他们的……孩子。” 胡夜怔了怔,他看着瞿白木然的表情,这是他们相识以来,他从没见过的,他心口滑过一阵涩涩的滋味,像是被钝刀子从皮肉上拉过去一样,他顿了足足十秒钟,才再次开口承诺:“……我保证,你们永远不会有事,即使没有了什么‘契机’。” “不……”瞿白终于眨了眨眼,活泛了棉布表情,他轻轻地摇头,“你也说了,‘契机’是天道变数中唯一的恒定点,其实,不管我们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定数是不可逆的,能逆转的,只有形势和那些变数中的点。” 胡夜:“那起码……我们能让变数尽量朝向我们期待的地方发展,不是吗?” 瞿白茫然地抬头,看着胡夜不说话,期待?他甚至不知道他期待的是什么方向。或者说,现在的他们,连两个小崽子所扮演的契机在这种种局势里到底是个什么角色,会有哪些选择让他们去选择都不知道。 胡夜为难地闭了闭眼,将眼底浮现的懊恼掩去,再睁开时,里面只剩满满地深沉和自信,他低头将自己的唇瓣印在瞿白的唇上。 “我说会有办法,就是会有办法,如果我都做不到,那所有人都别指望了,一起守着这破落的一界慢慢熬吧,熬到我们都化成灰。” 两人唇瓣相贴,胡夜每说一个字,唇瓣就开合一次,一直开开合合地贴着瞿白的唇瓣摩擦,像脱水的鱼在瞿白唇边渴求水源。 等到胡夜的一整句话说完,瞿白也终于忍不住张嘴将在自己唇舌之外作怪的唇瓣含入口中,唇舌交汇间,瞿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有了信心不再焦躁;还是豁然觉得,最差也不过是一家人以现在的方式相守在一起,也就不觉有太多担忧。 总之,一吻结束后,不得不承认,他低落的情绪确实略有好转。 “所以,我们现在能做的,就只是养精蓄锐了?”瞿白带着些轻笑地发问。 养精蓄锐,既是为那些即将到来的能说上话的人修中的大能,也是为即将开启的幻星大阵。 胡夜眼神熠熠都看他,眼底也尽是浓得能滴出来的笑意,“对。” “好了么?”一道稚气的声音忽而响起,“要亲亲多久啊?” 瞿白迅捷地回头看向地铺上的一溜小崽子。 毫不意外地看到一群大小不等的小娃娃,惊人地以及其雷同的姿势把自己的小脑袋都埋在了被窝里,有整个埋进去的,有露着一双小脚丫在外面晃荡的。 而瞿言的那一处被窝则是最为鼓囊囊的,透过被窝缝隙里露出的那个正不断挣扎的毛乎乎的小肉腿,瞿白几乎立刻就能猜到,瞿言不但将自己埋进被窝里,还将什么都不懂的小胖也塞了进去——好吧,也许那个小胖早就被他们家养得不是单穿的蠢熊猫了,指不定比瞿言懂得还多。 瞿白刚刚好转的情绪不受控制地再次由晴转阴,他捏了捏眉心,无奈地看了胡夜一眼,眼中满是埋怨——看看你教的好事,一群厮混在一起不到半年的小崽子居然都学会了这招。 胡夜耸肩,端起一旁的茶水慢慢轻啜起来——谁让两个小崽子总会在不适宜的时候打扰我的好事,我只是在提前教他们做一个识情知趣的人罢了。 瞿白:“……” 等待的时候,而由其是这个等待让你一时半会看不到结果与尽头的时候,时间最容易让人生出被搁浅的滋味。 耐烦与否全在于等待者的心,因为事先已经被胡夜稍稍普及了一下当下的时局,也知道了人修那边对天道契机的掌握情况,更明白了,胡夜之所以能那么有把握的原因——人修那边大部分将天禀地劫认为是和胡夜息息相关,甚至就是直指胡夜本人的。 是以,等待中生出被搁浅滋味的,整个宅邸中只有一人——秦怀。 可怜的人! 瞿白不知道第多少次看着烦躁地走来走去的秦怀暗叹,最终,他伸手对着秦怀比了一个手势,秦怀被迫定在了瞿白对面的藤椅上。 “喝茶?”瞿白端着茶壶为他倒上了一杯茶水,倒出来的茶水是被过滤了茶叶的,清脆的颜色看着就有一种让人平静下来的力量。 “你们到底在干等什么?我们现在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吧?”秦怀深吸了一口气,力求平静自己烦躁的情绪。 瞿白晃悠了几下手中的茶杯,啜了一口,“你不是知道吗?” “滚你妈蛋!”秦怀终究没忍住,爆了粗口,“我知道个屁,我要知道,我还每天急得上窜下跳的,你当我是跳梁的小丑吗?” 瞿白失笑,安抚性地将茶杯端起来递到秦怀面前,半真半假地笑着道: “你上次不是推测了吗?外面的都是小喽啰,要等终极BOSS出现,才好一网打尽啊!” 秦怀深吸一口气,虽然知道瞿白话中拿他曾经说过的话故意开刷的成分很重,但还是决定将瞿白的这个“奉茶”举止理解为不得不隐瞒他一些事的愧疚和讨好,他正准备摆起大爷款接过茶时,一阵头皮发麻的感觉愣是让他颤颤巍巍地收回了伸了一半的手。 他慢吞吞地对着瞿白道,“茶放下,我渴了自己端,别敷衍我。” 瞿白从善如流地将茶杯放到秦怀面前,一边端起自己的杯子喝茶一边拿出一个玉简瞳,开始将脑海中的一些东西往里面灌输。 瞿白重新放回杯子的一刹那,秦怀明显感觉到让自己头皮发麻的那种感觉立即消失,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端起面前的杯子,将茶水一饮而尽。 “你怎么受得了,那男人根本就把你当他的所有物,就差没在你身上弄点气味当记号了。”秦怀放回杯子,自顾自地为自己倒了一杯水,低声抱怨。 恰逢瞿白将手中玉简瞳里的内容灌输完,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惊讶地挑了挑眉,差一点,他就反射性地接了一句:“你不知道他就是个兽吗?” 幸而话到嘴边意识到对面的秦怀目前还没完全被他们同化,能说与不能说的话,还是要继续斟酌着说。 “我觉得还好。”瞿白笑着道,也不为胡夜辩解,只是眼神却不自觉地朝他们不远处的男人身上飘去,唔,他今天难得啊,既没有去修炼巩固修为,也没有再二楼的落地窗前监察防御阵中的情况,居然是在检查家里那群小家伙的修炼进度——反倒给胡止牧难得的一点修炼时间。 “我早就想问了……你家两个孩子……”秦怀顺着瞿白的视线看过去,看到那个让他头皮发麻的男人时,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然后又将视线移到两个小崽子身上。 瞿白一惊,收回了视线,看着秦怀。 “到底谁是哥哥谁是弟弟?”秦怀将问句问完。 瞿白怔忪一秒,很快反应过来,秦怀在此之前从没有见过他家两个小崽子,是以,对两个小崽子的生长状况是不可能知道的。 “你觉得呢?”瞿白悄悄呼出一口气,不答,将问题反抛回去,如果有诚意接纳这个人与他们搭同一条船,那么很多事只能选择隐瞒,而不是用谎言欺骗。 “自然是那个叫瞿语的,可是那个更呆一点的一天到晚要再高壮的多的那个瞿语面前自称哥哥,这不是很怪吗?”秦怀疑惑地又观察了一下那边两个小崽子的相处模式,只觉其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瞿白笑而不答。 秦怀忽而又转过脸来,神秘兮兮地凑近了问道,头皮上那种发麻发憷的感觉,他暂时也顾不了了,“这俩娃叫你爸爸叫你男人父亲,怎么,还真是你们生的啊?这世道,修了真,连娃都能生了?” 瞿白:“……” 忍了又忍,最后瞿白将道口的粗话给咽了回去,只径自将手中的玉简瞳交给秦怀,“喏。” 秦怀接过来,颠来倒去地看了看,“这是什么……莫不是传说中的玉简瞳?”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喜和欢愉。 瞿白点头,“反正你最近也闲着,看看吧,虽然你看不上我的功法,但有些东西是想通的,看看,也许对你之后的道路有帮助。” “忽然对我这么好?”秦怀手握玉简瞳,困惑而怀疑地看向瞿白。 “不……”瞿白故意一本正经地道:“我只是希望你在我们一起刷终极BOSS时别拖后腿,看我男人那样,也知道最近没时间没心情搭理你这个‘小人物’,这里和晋级游戏最大的不同就是,你被秒了,就再没有原地满血复活的机会了,不说其他的,起码学点自保的东西吧。” 秦怀:“……” 而无论秦怀到底是乐意还是觉得被轻视感到不愉,他都不得不承认,瞿白的话虽然听着让人不爽,但却是实实在在的话。 这种话,自他成年后,基本没听过了。 他默默收回了玉简瞳,问明了查阅方法后,他才知道,原来,自他成功踏进这个宅院起,其实,很多事已经不一样了。 查阅玉简瞳最简单的方法是调动身体内的灵气,用灵识去看。 这坑爹的方法一出,秦怀差点暴跳的摔了玉简瞳,但却被瞿白轻飘飘一句话给定在了当场:“你以为你最近吃的满嘴鲜香的食物只是给你填饱肚子的?那些食物的灵气基本都已经渗入了你的五脏六腑和四肢,自己试着去摸索吧,找到自己身体里的灵气,然后调动灵识,从今天起,你已经在修真了。” 等秦怀想起要去找瞿白询问详情时,却发现他对面藤椅上优哉游哉喝茶的人早不见了踪迹。 秦怀转身想去找,却被他右后方一处视线死角中的人影给吸引去了注意力。 他微微带着几分呆愣地盯着树下打坐的那个男人——青轩看了一会,这样的青轩是他从未见过的,一脸静谧安和,像是与他身后的树和天地融为了一体似的,也更没有人气,仿佛离这个世界,离他这个凡俗之人很遥远。 简直就是遥不可及! 他怔怔地看了一会,忽而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玉简瞳,不由握紧了双手。 第六十八章:初步协定 一场潜伏在人心与耐性之间的角逐,最终还是以瞿白这一方的胜利画下句号。 在瞿白一日日地像给花草施肥一样,不断加强防御阵的效果下,一群人类修士被硬生生困在阵法中长达二十多天。 修真无岁月,别说二十天,就是二十个星期,对修真者来说,其实也不过是弹指一瞬的功夫。但,这却是建立在,一群人闭关修炼的前提下。 当人有所急时,莫说二十天,就是多等二十个小时,那也足够煎熬了。 而显然,人修那边才是备受煎熬的一方,在一群人修被困在阵中的第二十天凌晨,胡夜再一次半夜惊醒,随手施术让透亮的火光将宅邸里的人和妖全部都唤了起来。 醒过来的瞿白迷迷瞪瞪地看向胡夜,嘟囔着问道:“终于来了?” 胡夜嘴角含笑,对着他点头,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和嘴唇,才回道:“我出去就行,你接着睡,院子中,我让青轩他们留意着就行。” 瞿白的瞌睡虫猛地被他这一句话冲走大半,眼睛几秒之内变得清明,明亮的瞳孔中几乎完全看不到睡意了,他带着极度认真的态度,直直地与胡夜的双眸对视了一会,终于看懂对方虽带笑,但眼底的决定却是十分坚定的。 他不想自己去,瞿白解读出这一点,口中微微有些发苦,虽然就这么承认有些跌份,但实际胡夜的考量,他完全能理解。 什么男人的豪迈,什么交付后背,那都是在你们旗鼓相当的情况下才有可能。现在的他之于胡夜,只不过是一个包袱。 当然,他知道,胡夜所想并不是如此。 他不过是想为自己确保多一份安全罢了,毕竟,今天之所为,可能就决定他们其后一段日子能不能过得舒心惬意。 当形势复杂难以掌控时,减少变动因素,是确保期待结果出现的最有效方式。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和自己身后的青元总纲,以及两个小崽子都是极大的变动性因素。 他心中思量再三,到嘴的话最后全部转变为缓慢地点头,“好,那你去吧,我都困死了,接着睡,回来了记得叫我。” 说完,往床上一倒,将自己蒙在被子中,蠕动了两下。 胡夜失笑,隔着被子轻轻伸出上臂环住了瞿白,将下颚定在被子上面,而后,才低低的说道:“我让两个小崽子过来陪你睡。” 被子的一头动了两下,依稀能看出是瞿白在里面做点头的动作。 等两个小崽抱着小胖到了瞿白的床前,被完全安置好以后,胡夜才直起腰,对着并排躺在一起,都只露出一个脑袋的一大两小一宠物笑着说道:“好好睡吧,醒了,就万事无忧了。” 两个小崽子似懂非懂地点头,硬挤到被窝里充人头数的小胖也憨憨地点着他的大脑袋。 只有瞿白眼底飞速掠过一阵难言的情绪,他只定定地看着胡夜。 胡夜笑着,然后身形消失在原地。 等胡夜的影迹完全消失无踪后,瞿白无声地怔忪了三秒有余,然后才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用被子将两个小崽子和小胖裹严实了,命令道:“睡你们的。” 小崽子迷惑地眨眨眼,只有小胖十分自觉地闭眼——看看我旁边这二货,没见衣食父母都发话了,还迷惑个什么劲儿,只管睡就是了。 看到三个小动物都乖巧地闭上眼后,瞿白一刻也没有多等,立即轻手轻脚地走到落地窗边,遥遥地朝下面的地界看去,他垂于身侧的手掌动了动,想招青轩或者止牧来帮自己施法,好让自己能听到下面的谈话,但转念一想,以胡夜的敏锐程度,这边稍稍施法,他就能感受到。 这与他所想的并不相符,瞿白愣愣地看着阵法中的一角发了会呆,心中各种思量纷转闪过,却没有一个能在不被胡夜发现的情况下实行。 瞿白无奈地将双手贴在落地窗的玻璃上,以便让自己能离那边的胡夜更近一点,虽然,他实际所缩短的距离绝对不超过十公分。 “瞿白?”忽然,瞿白听闻二楼正下方有人唤他的声音,他顺着声音低头,看到秦怀带着困惑的表情从楼下抬头望着自己。 瞿白对着他微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笑容,收回视线继续朝阵法处看去。 阵法中,胡夜双手环胸,颇为悠闲地独身伫立在一群前面,很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站在他对立面的是六个年龄长相和性别各异的人,各有各的特色,唯一相似的点只有那一身气度,看着就知道不是屈居人下的人。 而最先闯阵的那一群人早已精疲力竭了,现在全部团团围坐在一处打坐恢复体力,另一群生面孔的人——显然是跟着与胡夜对峙的那几个人新闯进来的,都围在一旁护法为打坐的人护法。 “我以为你会跟过去。”忽然,一道声音从房门处传来,瞿白转头看了一眼,是秦怀。 还真是个多事的二世祖,瞿白暗忖,复而答道:“他不希望我去。” 秦怀没忍住噗嗤一声做了忍俊不禁的表情,“从没看出来,你原来是属于善男信女那一类人物啊,他不希望你去你就不去啊?你是林子里的野兽又不是园子里的小花,还怕折了不成?” 瞿白淡淡地扫了秦怀一眼,脸上浮出了一抹意味难明的笑,“你不懂。” 你不懂,有些事,不是坚持才能证明你的在乎,有些人,不是你必须站在他身边,他才知道你的伴随。有时候,最好的回应是人前的妥协,人后的惦念。 而做出这一切的你,虽然违背了自己的意愿,却更能让自己也让对方感受到最放不开的牵绊是彼此。 秦怀被堵的一窒,从内里生出一种十分无力的感觉,他耸了耸肩,撇嘴道:“好吧,我不懂,谁让我现在这这里的地位连那只傻熊猫都比不上呢。” 瞿白只轻轻笑了笑,笑中没有讽刺也没有迎合,只是让秦怀看着,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别样的映像,此刻的瞿白周身有一种超出了他年龄的坦然和淡定,顿时冲淡了他先前因挂怀胡夜而产生的焦躁感。 他正将额头轻轻地抵在落地窗的玻璃上,眼神穿过玻璃朝下面眺望着。 秦怀确信,从瞿白现在的角度完全可以将阵法中胡夜和那群人的种种举动收纳眼底,只是应该是听不到他们的谈话的,而他垂于身体两侧的手无意识地划着玻璃,在心中模拟着对方说话时的口型,想揣摩对方正在谈论的内容。 看着这样的瞿白,秦怀心中确实升起一种浓厚的困惑感,瞿白与那个脾气乖张的男人之间的关系,他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两人之间那种亲密无间,同时又保持着各自独立的态度和坚持,并以各自极大的包容心去互相包容的相处模式,曾经一度让他叹为观止。 这样的瞿白和胡夜,让他真切地感知到,原来男人和男人还可以有这样一种相处的方式,在撇开外界太多束缚后的关系中,他居然看到一种爱情电影中的情节,灵魂的平等,没有任何一方要屈居下方。 这和他往日从柳霖身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大概能想明白,为什么柳霖会输得一塌糊涂,不!应该说,从瞿白和胡夜的角度来看,柳霖根本就没有在他们的战场中出现过。他甚至连一抹浮云都算不上。由衷地,秦怀为自己的发小感到一阵悲哀。 也是因为他能看出两人间那种亲密中保有的平衡的关系,他才诧异于,瞿白明明很担忧阵法中的胡夜,但居然不跟着去。 这可不像他,瞿白和胡夜互相之间偶尔呈现的小心眼,他是见识过的。 常常,两人之间因为什么别起苗头,不管哪一方,一时处于下风,总会在之后的各种场合里找回来,必定要用自己的方式去说服对方。 妥协?从来没有的事。 好吧,也许有,比如在床上什么的,只是他没有见过。 在秦怀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中,瞿白的注意力已然全部被楼下吸引了去。 他只看到两边的人像是起了冲突,忽而人修那边的人纷纷亮出了武器,一旁打坐恢复的人也纷纷睁开了眼,停了下来。有那么一刻,瞿白确实感受到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让他本已经慢慢和缓下来的心又一次被提了上来。 只见胡夜还是一副悠然自得的表情,他比划了一个手势,然后又说了一句什么,对面人修立于人前的那六位颇有地位的修士齐齐变了脸色。 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短短一瞬就变了几变,愕然、诧异、沉思到凝重地对着自己身后一群人修们摆手,人修们忍无可忍又不得不忍地将武器齐刷刷都收了回去。 双方像是又陷入了僵持住的状态似的,再一次开始争执或者讨论。 瞿白一瞬不瞬地在落地窗前观看着,看到太阳完全升起爬到了天地的正中央,他身后被窝里的两个小崽子和小胖早已醒来,跑到院子中疯跑,站在他身边的人由秦怀换成了胡止牧又换成了青轩,他俱不知。 终于,他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头,看无声剧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有趣,而尤其,这无声剧还是让他挂在心头的人上演的。他准备找点东西来暂时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从凌晨谈到日上中天,看情形,似乎还有继续谈下去的趋势,虽然前一场比试耐心和毅力的战争他们小胜一筹,但显然,“战争”还是有旷日持久发展下去的必要。 而他,实在是不能再放任自己继续留在这里了,整整十多个小时,他的大脑就没有停歇过,不断地揣摩着胡夜和那群人每个动作每个表情背后的含义,以便来推测事情谈得到底怎么样。 而实际上,他的大脑甚至已经无法对怎样才是符合他们期待的结果做出准确判断了。 “喝!”一转身,青轩木桩一样钉在他背后半步距离的样子就让瞿白下意识倒抽了一口冷气,“你在这里做什么?你什么时候来的?秦怀呢?” 青轩的脸一瞬间黑了黑,然后静默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言地转身走了,看得瞿白一头雾水地眨眼。 “他怎么了?”瞿白无意识地自问。 “谁让你提那小子了,那小子现在是青轩的忌讳,谁提他跟谁翻脸。”一道带着浓厚笑意的声音忽然在瞿白身后响起。 瞿白猛地一转身,看到胡夜已然站在他身后,正懒散地靠着身后的玻璃窗,眼神里射出浓浓地引惑,对着瞿白魅笑:“不是说好等我叫你起床的吗?” 瞿白感到自己眼眶酸涩地一阵发胀,他艰难地眨了眨眼,看着胡夜,板着脸面无表情地道:“勇士来迟了,睡王子实在熬不住睡得发疼的腰板,自救了一把,自己爬起来了。” “是吗?”胡夜失笑,缓步走到瞿白面前,眨着眼,轻轻将唇瓣印了上去,蹭了蹭,才离开说道:“可我怎么觉得刚刚好。” 瞿白心里微微有些发窒,脸上闪过一丝被识破的尴尬,却很快掩饰过去,“有结果了?” “暂时合作。”胡夜回以四个字。 “?”瞿白不满地皱眉看他——这么简洁,你当再做成语接龙吗? “最后达成初步协定,在天机没有被完全勘破前,我们双方互相约制自己的族人,不再起冲突,而无论哪一方,勘破天机,都要拿出来共享资源。”胡夜将瞿白圈进怀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徐徐地说道。 瞿白仰脸看他,眉头挑得高高的,“这么简单容易?” 人修那边也许还不太明了,但实际上,瞿白却看得清清楚楚,这种协议下,占便宜的显然是他们。当然,前提是双方都确实遵守这种协议。 比如胡夜……他就知道,他绝对不会遵守这种狗屁协议,不然,阵外的人修怎么也不可能散去,毕竟,他们需要的天道契机——瞿言和瞿语,正疯得像只小犬一样,追着灵活得不像一直熊猫的小胖满院子乱窜。 “实际上,这种初步协定里内容虽多,但众人会遵守的只有一点,双方暂时维持一种假象合作,互不厮杀罢了,先集中力量准备迎接下一次幻星大阵的开启。他们大概还抱着希望——到幻星大阵里去窥探天机。”胡夜无所谓地说道。 一群比他还像狐狸的老狐狸,各个都老奸巨猾得令人由衷地厌恶。明明大家都心知肚明,所有的协议规定里,双方愿意也能暂时遵守的只有第一条:“暂时合作,互相不再厮杀。”但偏偏他们非要对每一条协定,都故意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好似他们亏损极大似的做出口头承诺。 “那幻星大阵开启后呢?”瞿白问。 “再说吧,幻星大阵我们这次也要去,小崽子们不带,但是青轩和止牧两人要去,他们已经五百年没有突破了,要带他们去里面试一试,妖族这边同行人员的名单也要拟出来。” “去那里面突破?幻星大阵不就是个防御阵吗?”瞿白好奇。 第六十九章:大阵初开(一) 幻星大阵,虽然实际上只是某古神一处故居的防御大阵。但显然,从人界的角度来说,神比之于仙已然是高出一大截,更别说还是人身的修真者了。 对于修真者来说,即便只是古神布阵时所使用的阵基等东西,恐怕都足以叫他们趋之若鹜了,更别说,古神所布下的防御阵中,对于现今的修士们来说,那就是个杀机与奇迹并存的地方。 能闯进大阵,并通过前三重绝地逼杀一般的阵法,无论是对人修还是妖修,尤其是那些刚刚修到元婴期和元婴期以下的,根本就是一场再好不过的历练了。 在当下的世界,修士们基本不会在人前随意展示非常态的武力,即便是人妖之间的械斗,也都十分有默契地选择隐蔽处解决。长此以往,门派内的弟子都只空练了一身功力,却根本没有多少大型对阵经验。 所以,每三百七十年开启一次的幻星大阵,几乎就被当成了各家各派历练新弟子的最好场所。只是大阵每次开启只有十三个入口,根据入口大小,每个入口只能进三十到五十人不等,各家各派必须事先做好人员排布方可。 进去的人既要有门派内新一代中需要历练的佼佼者,又需要已经多次出入过阵法的中坚力量者,同时,还会有门派中的大能者坐镇。 因为闯过前三阵,进入第四阵后,直到第六阵,阵法中用来布阵的全部是各种灵气充足的天材地宝,能成功闯到此阵的修士,闯阵的同时,里面的这些灵材也几乎是任由他们取用。 基本可以说,这后面的三阵基本就是对能通过前三阵的修士们的奖赏——只是历届能闯到此阵的,除了那一部分中坚力量和大能者外,新人基本无此可能,甚至,部分门派中,被师门看重的弟子在前三阵中还会有折损。 毕竟古神所降临的时代,几乎是地球最本真的时候。 天材地宝统统还处于等待人类去发觉的时候,多而广且不说,品种奇特品质达到这一届极品的也多得数不胜数,而在这种种天材地宝中,能被古神看中,并移植到阵法中作为布阵的阵基和阵眼,可想而知品质会有多好。 幻星大阵三百七十年一开,一旦打开,必有很多人去阵中历练,同时顺手牵羊带走阵法中可以拿走的东西,这是从万法时代便遗留下来的不成文的“习俗”了。 这一习俗自末法时代以后,就被执行得更加彻底,几乎每一阵有闯入者,过后,阵中必会如被狂风掠过一般,只余秃草碎石和黑岩。索性,大阵迎接了这一拨“豺狼”后,会再次闭合三百七十年,阵中灵材会在这三百七十年中,再次自动长成。 而末法时代以后,幻星大阵的开启时间内,也几乎变成所有修士——人修和妖修,唯一会停战的时候,起码明面上是这样,但进入阵法后,偶尔为了争夺同一样灵材,厮杀得更凶的情况也比比皆是。 “你是说,用灵材布阵?而且,灵材被采摘殆尽后,还会自我生长?”瞿白带着点难以言明的兴奋看着胡夜。 胡夜无奈地抚了他的脸一下,“我说了那么多,你就只关注了这个?” 瞿白撇了撇嘴,“我只是觉得,阵法中被采摘殆尽的灵植会自主生长,比你们所谓的人与妖之间的械斗有趣味的多。” 胡夜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才接着说道:“毕竟是古神布置下的阵法,万法时代时,各类人才云集尚且弄不明白其中原理所在,更别说万法时代以后了。其实,大概说来,众人都比较偏向与认为,这是因为,虽然我们每三百七十年就会乘阵法打开时进去一次,但从来没有人找到过阵眼之所在。大概阵眼才是关键。” 瞿白若有所思地低头,眼中闪过熠熠光芒,很有一种隐秘的斗志的样子,看得胡夜禁不住想发笑,他自然是能猜到瞿白此刻心中所想,却也能预料到他之斗志必将受挫的结局,但终究,忍住,不想让他眼中这一阵的光彩这么轻易就被抹去。 便只笑了笑,接着往下讲:“虽然大家都怀疑是阵眼原因,也觉得能带来如此强大效应的阵眼,必然是天地间难得一见的珍宝,甚至有可能是古神从上界带到下届来的神器,但因为后面还有六阵要闯,比起阵眼中的东西,自然是古神洞府更具吸引力,是以,基本也没有人刻意地在那三阵中过长地停留去找什么阵眼。” “后面的六阵几乎就是修真者的劫雷阵,除了万法时代中听说有人闯过外,至今,我再也没听说有谁成功地闯过这十二道阵法到达古神洞府。”胡夜说完,眼中透出些微神往的表情。 “十二奇门阵?”瞿白忽而呢喃了一句,脑中一处神经猛地蹦跶了一下,让他陷入一种恍惚的沉思中。 “怎么了?想到什么东西了?”胡夜伸手以指尖轻轻点在瞿白的太阳穴和眉心处,揉了揉,将他蹙起的眉头给抚开。 “啊?”瞿白回神,脑中一闪而过的东西忽而全无踪迹,他摇头摇头,好奇地看着胡夜问道:“那幻星大阵,你至今闯到哪一阵了?” “第十阵。”胡夜微微颔首,眼神幽深,内里藏着一些不甚明了的炫耀。 “三百多年前那次?” “不……七百多年前那次。”胡夜纠正,“上一次我没进去,只在大阵外面掠阵。” “哈?”瞿白惊讶地对着胡夜挑了挑眉,“也就是说……这一次,你极有可能……闯到最后?!” 胡夜笑而不语,径自将瞿白的脸抬着压向自己,声音充满磁性地说道:“是不是陡然间觉得我的形象变得更加伟岸了?” 瞿白木木地回视着他:“……”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种无时无刻都要耍点不要脸事迹的! 胡夜毫不在意地哈哈大笑一声,将瞿白揽在身下压到了一旁的床上,虽然早已日上中天,睡王子也已经苏醒,但这其实也不妨碍他的好心情,和做一些活跃身体愉悦身心的乐事。 一番床单滚过之后,瞿白也终于算是明白胡夜和人修那边达成的“初步协定”是什么,又是基于什么基础和前提上达成的了。 不管怎么说,起码平静日子是回来了,阵法中的人修基本都已经撤去,只留下数只小虾米一样的人物把瞿白这一处防御阵当成了进入幻星大阵的提前演练了。 总是隔三差五地过来闯阵顺便测试一下自己功力的强度。瞿白虽哭笑不得,却也清楚地知道,在当下表象中人与妖必须要“和平共处,供求发展”的策略指导下,即便他再不耐烦,也不能驱使青轩或者胡止牧他们去做出威吓。 而实际,自人修光明正大带着人来此闯阵之后,瞿白就早有心理准备,他宅邸的隐秘性早已不复存在。 而他这个与妖修混迹在一起的人,却好像突然从一群人与妖的视线中淡了出去似的。 对此瞿白不止一次感到过困惑,要说人修那边因为上一次自己在中和堂展示的那一手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人是妖,或者直接将他归纳到妖中,他也不觉奇怪。 但妖族这边显然是能凭本能感知自己是人不是妖的,而最重要的是,此次闯阵中,他明明在最开始的时候就看到了瞿青、曲靖、俞苍云等熟人面孔。 先不论其他,单是曲靖和俞苍云两人,但凡其中之一看到了瞿青,稍加打探和推敲就应该能得出大概的事实才对,起码知道这宅邸之中就有他瞿白一届人修的存在才是。 但直到瞿青跟着一群人朝着西南边走远了,瞿白也没发现这两个人脸上出现过什么异样,像是完全不知道,又像是根本没注意到瞿青的脸和自己的完全出自一个模子似的。 对此,瞿白很是纠结了一段时间,连带着,一直以来按月发往俞家那边的东西,再一次失去了踪影。致使第二天,俞苍云和一位四十岁左右,一身正气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他们的宅院外。 不去闯阵,只在阵外提气传音道:“俞成林特拎族中不肖子弟俞苍云特来拜访木前辈。” 宅院中正在修炼的众人纷纷一怔,而后齐刷刷挤到大门前朝外看去,看完后,又齐刷刷拿眼睛偷瞄瞿白。 瞿白哭笑不得地给了每个小崽子一个轻拍,让他们全部去练功,然后兀自站在院门前沉吟。 “怎么了?”胡夜慢悠悠走到他身后问道。 瞿白无奈地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摸不着情况,只指着外面的人让胡夜去看。 胡夜扫了一眼,了然地笑道:“负荆请罪来了?” “什么意思?”瞿白斜眼向上看着胡夜问。 “上一次来闯阵的不是有那个小子吗?”胡夜努努嘴,示意俞苍云,“你这一月是不是又扣下了本来准备寄给他们家族的东西?差不多他们误以为你火了,决定断掉和他们的交易以及联系吧,现在这是负荆请罪来的。” 瞿白挠了挠下巴,脸上表情还是有些苦恼,“我只是忘了。” “而且……” 而且,他才是弄不清外面那家人意图的人,如果对方见到了瞿青,自然知道他其实不是什么木行,而是一个修真年龄远不如他们的人修罢了,否则也不会找到这里来寻他,他可是记得的,他从来没有告诉他们自己住在哪里,但是,这两人怎么还会唤自己为“木前辈”。 若说不知道,瞿白是一点也不信的,瞿青那张脸和自己根本就是同一家工厂出产的,除非眼睛瞎了,不然不可能猜不到其中隐情。 “这有什么奇怪,修真界里本来就不是按年限排辈,这里只认功力和修为,谁强谁为王,何况,你与瞿青也没有那么相像。”胡夜看透了一般,直接将瞿白心中疑惑给道出。 “?”不像?这大概是瞿白从胡夜口中听到的最信口雌黄的一句话了。 “不信?”胡夜对着远处偷偷探眼偷瞄这里的两个小崽子招了招手,将他们给招过来,“上一次来门前叫嚣的犬类里,你们有看到和你们爸爸相像的人吗?” 瞿语直接摇头,“没有,没有跟爸爸像的人啊,怎么了?” 瞿言则歪着脑袋思考,良久,他才反问道:“门外什么时候来了一群狗?不是人吗?” 说完不等瞿白和胡夜回答,自己便吃吃地笑了起来,像是对自己能理解“犬”就是指“狗”这一点很自豪似的。 瞿白、胡夜以及瞿语皆无言地看着他:“……” “觉得相像的只有你自己罢了,你对瞿青和你之间的印象全然都停留在儿时了吧?”胡夜摆摆手,让两个小崽子继续去练功。 瞿白忽而沉默,脑中回忆最近几次和瞿青相见时自己所见,瞿青还是那个瞿青,或者说,瞿白早已在心中给瞿青烙了一个血印,不管瞿青怎么变,在他看来,都还是那个一眼能被他认出来的,和他同卵双生的,心性渣到骨子里的瞿青。 但实际上,两人之间,少说也一别十多年了,他和他都不再是那个同处一室,面貌相同的,算计与被算计的少年了。 瞿青不择手段走上了他想要的追求力量之路,而他也因缘际会走上了修真之路。 先不说生活和修炼对他们气度的改变,就这么静静思来,瞿白也忽然觉得瞿青的面貌似乎变得异常模糊了起来,他几次认出瞿青,都是源自他对瞿青本质里的那种永远不会错认的认知感。 而实际,瞿青的面貌好像确实若有似无地发生了变化。 “修炼进入筑基期时,其实就是一次重塑身体的过程,很多人修都会在这时期选择修缮自己的外貌。瞿青的那副面孔,显然是被他修缮过的,虽然眉目之间还有相似,但他的五官和体格,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只会让人觉得你们面有相似,却不会认为你们就是双胞胎,甚至,如果被旁人拿来与现在的你比较,只会觉得你们大概有那么些远远的血缘关系而已。”胡夜从旁为瞿白解释。 瞿白静默良久,忽而道:“我怎么不知道筑基期是可以修缮外貌和体格的?” 胡夜眯眼看着他:“……你莫不是还动过翻身的念头?” 瞿白眨眨眼,识趣地摇摇头,转开话题,“那外面的二人是怎么知道我在此处的?” 说起这个,胡夜又经不住冷笑了一声,“人本来就是这世间最狡猾的物种,就是被你认为是耿直不屈的俞家看来也不例外。” 瞿白满眼问号地看向他,忽而脑中灵光一闪,听懂了胡夜的言外之意——这俞家想来是自己自己答应与他们进行交易时,就应该满修真界地打听起自己了。十有八九,早已从中和堂那边知道些许与自己相关的事迹。 虽然不一定完全了解得透彻,但起码是知道自己和胡夜是一个联盟的。 那么,那一日在阵法外闯阵时,也早就是知道自己也许就在阵法守护的宅邸之中的。这才有了这负荆请罪的一幕。 瞿白心里涌过一些他自己也难以表述的失落,这个俞家原来也是会为资源折腰的,即便知道自己和胡夜这样的妖修混在一起,即便知道,也许真的有可能自己是个妖修,他们也并未如传说的声明一样,决绝地拒绝或者斩杀。 “见不见?”胡夜见瞿白再一次走神,不得已,伸手弹了他的额头一记。 瞿白立在原地低头状若思索的样子,几秒之后,他抬头看向外面直挺挺站着的二人,脸上神色清明,不卑不亢。 “见。”瞿白话音一落,他已和胡夜挪移到了外面,出现在俞苍云和俞成林的面前。 二人神色之间没有丝毫诧异,像是瞿白和胡夜的凭空出现早在他们的预料中一般。 第七十章:大阵初开(二) 俞成林稳重地直视着二人,行了一个平辈礼,口中带着些客套性地唤了一声“木前辈”。但细究其中滋味,可显而易见地察觉,恭敬之意并无多少,一声前辈显然是客套和礼让。 一旁的俞苍云比之俞成林,那稳重的态度和气势就差了很多。他先是自以为不动声色地小幅度转动眼珠看了胡夜一眼,面部表情微微泛出一些异动,而后才恢复平静无波地跟着俞成林行了礼,执晚辈礼。 瞿白无声地与胡夜对视了一眼,眼中掠过一丝郁闷的神采——这行礼有讲究的啊? 胡夜眼中飞过笑意,只微微点头,却也不指导瞿白到底怎么行见面礼才合适,瞿白郁闷地睨了胡夜一眼,知道他是故意看自己笑话,便也不计较什么礼不礼了,胡乱拱手对着对面的二人拱了拱,算是见礼。 俞成林依旧是一副泰山崩于面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样,俞苍云则诚惶诚恐地侧开了身子,四人只短短交接十数秒,瞿白就觉得自己额前的青筋有暴走的趋势。 他悄悄深吸了一口气,四外望了望,前方不远处就是富人的豪华别墅区,此处又因活灵脉的尾势滋养,即便是人造的树木,也都是郁郁葱葱,很是青翠喜人。 葱茏的人造树木和花草间隐隐约约有一个小亭子,亭子的风格,反正瞿白是解读不了,不中不西,又中西合璧的,也许就是这些富人的最新审美吧。 他在心中将要说出口的话咂摸了两下,才半文半白地开口道:“家中杂乱,未做整治,不便接客,不介意的话,去前方的那处小亭子说话,如何?” 俞苍云惊愕地睁大了眼,正欲出口说些什么时,被俞成林重重一咳给堵了回去。 瞿白悄悄地瞥了眼胡夜——怎么了? 胡夜面无表情地看了眼俞苍云,传声给瞿白——想嫌你礼数不到位。 瞿白窒了窒,知道胡夜是指自己不将客人迎进家门这件事,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确实是瞿白失礼,尤其是对上俞家这样古板到有些僵化的家族,他这一举动在俞苍云眼中,也许都能跟“大逆不道”划上等号了。 尤其是……瞿白以眼角的余光悄悄从俞成林身上逡巡了一圈,尤其是,这个俞成林他尚且不知在俞家到底是什么位份的。但不管什么位份,比他这个修真菜鸟级的人物,都只高不低的。 可,瞿白有自己的考量,因为无论是从他院子里灵气爆满还是满院子不要钱一样的灵植这一奇葩事迹来看,亦或者只单单从他一院子不大能自保的小妖兽来看,将这两人迎接进去都绝对不是一件靠谱的事儿。 只转瞬呼吸间的事儿,瞿白心中主意已定,虽然对俞苍云隐匿在眼底深处的指责有些赧然,但还是镇定自若地在胡夜的陪同下,对俞成林和俞苍云二人摆手道:“请!” 四人先后来到风格特异的小亭子中,围着里面的石桌团团坐下后,胡夜敲了敲桌子,青轩和胡止牧先后捧着灵气四溢的蔬果和茶水出现,将东西摆到四人面前后,两人又一前一后无声地消失。 瞿白木楞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等到青轩和胡止牧消失后,才回神,他不动声色地掩饰了自己的一时诧异——他确实没想到这一点,家外待客,照样有其待客方式。岁月和经历所带来的东西,果然总会在他不设防的时候昭显。 “招待不周,见谅。”胡夜淡淡抛出一句话,语气中可没什么愧疚,双手行云流水地给两人斟茶然后轻轻挪动杯子摆到二人面前,动作里满是不卑不亢的气度,看得一旁的瞿白十分眼红和嫉妒——这货在家中从未给自己倒过哪怕一杯水。 对面二人并不是不识货的人,看着眼前摆上的灵果灵茶,眼中早已双双闪过诧异,尤其是俞苍云,脸上先前的愤懑化为比瞿白更明显的赧意——能拿出这样的东西招待他们,可见确实不是瞿白想故意轻待或者与他们置气,可能真如瞿白所说,屋中不方便待客。 借着这些灵果灵茶,俞苍云忽而就觉得,眼前的小凉亭不若自己第一眼看上去那么不伦不类了,总的来说,还是十分有可取之处的,起码,周围葱茏的树木花草,比起他们家族精心挑选的驻地也不差到哪里去。 不得不说,人只要有心这样东西,就永远是难以捉摸的。瞿白将俞苍云的反应收入眼底,于心中暗暗感叹。 “老夫已有数百年未曾受此殊荣了,天禀上人这话真是羞煞老夫了。”俞成林缓缓呼出一口气,端起面前的茶水,轻轻嗅了嗅,而后才啜了一口。 瞿白无声地跟着举杯喝了起来,眼神飘忽地望向一处花草,满是忧郁——这还让不让人活了,他的世界颠覆太大,随便遇到个人,动不动就说自己活了几百上千年的,让他觉得,他其实和瞿言瞿语是同一个档次的。 一巡茶水喝过,灵果也各自两三个下肚,俞成林和胡夜不冷不淡地过了几句话,同时也颇为亲切地和瞿白客套虚应了几句。 瞿白暗忖,应该是说正事的时候了才对,却不想对面的俞成林却忽而站了起来,道:“茶已喝过,那么,老夫就此告辞。” “?”瞿白愕然——这又唱的哪一出? 胡夜抿嘴轻笑了一声,把玩着手中的杯子不接话。 俞成林看向瞿白,瞿白满脸茫然地回视他。 终于还是俞苍云忍不住开口道:“木前辈果然是性情中人,我与老叔来此,所求证的是木前辈并未与我这不肖子弟一般见识,既然木前辈此番能如此平和地招待我们,可见,木前辈心胸不是我等浅陋之人能预见的。” 瞿白默默在脑中将对方的话给过滤翻译了一遍,一群拽文的人,最不得他待见。但,终究,他算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对方今天来的意图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主要意图其实就是来试探的,试探他的态度。这二人颇有诚意地于门外求见,如果他见了,并以不错的态度和举止招待了他俩,就说明,他并没有对上次俞苍云掺和闯阵事件心怀芥蒂。 就算他心中本来还有几分不快,俞苍云这又是前辈,又是心胸博大的高帽盖下来,他即便是心有不愉,也不能就势发火了。 明白自己算是被套牢了的瞿白郁闷地瞅了胡夜一眼,胡夜要笑不笑地回视着他,眼底闪过恶劣的调侃——这就是你觉得很是耿直不屈的俞家人。 瞿白收回视线,慢吞吞地看着起身已经站在了亭子外的二人,声音平淡地说道:“不用木前辈来木前辈去的,我真名瞿白,反过来,我可能还得叫你们前辈呢。” 俞成林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瞿白看得真切,是讶异中带着些许的了然,而俞苍云的就直白多了,满面惊喜和措愣。 果然!瞿白暗忖,这两人应该对自己的底细是略知一二的,起码,知道,自己称不得什么前辈,说前几次相遇,因为俞家几人功力不足,探不到他的底细,误认为前辈,瞿白觉得是有这个可能的。 这之后,他们再无相见,是以,基本可以肯定,俞家人大概一直是抱着宁可错认,不可无礼的态度,在虚拟的网络中一直以前辈前辈的称呼,或者,呆在那头和他们这边交流的,指不定是俞家哪个辈分最低的小娃娃呢。 而今天……瞿白暗暗调动灵力想去探俞成林的功力深浅,结果还是未果,这个俞成林的功力他虽不知到底到了什么层次,但是就现状来看,应该是高出自己不知多少去了。 自己的功法虽有极强大的隐匿的功效,但经过他与胡夜曾经的测试来看,在绝对力量差距前,基本还是无所遁形的。 他不知道对面的俞成林到底能不能从自己身上探出底细,但是些许端倪相信对方还是能察觉到的。 而尤其,瞿白自出门后的各种疏漏,是难以全部掩藏过去的,即便是狂狷如胡夜,有些东西是抹不去的,这是时间所带来的东西,他确实没有。虽然,他自认知到自己的这一点缺漏后,已经尽可能地减少说话和主导的地位,但有些事不是少说或不说,就一定少错或不错的。 恰恰相反,不说,是因为你不会,没有底气,也没有方式。 一呼一吸之间,俞成林和俞苍云举步欲行的动作纷纷停下,看着瞿白。 两人呼吸之间微微有些松动,不若先前那么平稳,眼中有些欣喜,叔侄二人对视一眼——这木行,不,瞿白突然自示家门,是诚心所在,有意深交的意思? 瞿白看着二人的表现,终于露出一抹笑意,接着道:“我叫瞿白,修真时间远远不如你们二位,说来,你们算是我的前辈。初次相见,瞿白见过二位前辈。还望以后能不吝赐教。” 俞成林不好发话,俞苍云却立刻上前道:“不敢,不敢,修真界中从来不以年限排辈,有能者居上,瞿……兄,年纪轻轻有如此修为,已叫我同辈之人望尘莫及。” “瞿白”二字在俞苍云嘴中过了一圈,终究还是没吐出来,即便明知自己可能确实比瞿白要年纪大,修真年限也要多得多,但终究输在他还是探不出对方底细这一点上。“瞿兄”二字喊得有些艰难和郁闷。 瞿白笑吟吟地继续盯着二人看,口中继续平淡地说道:“我不是什么前辈,也没什么博大的胸襟,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我以礼相待,只是不想人说我欠礼教,却不想前辈无解,反倒显得前辈失了身份吧?想来,也是晚辈不对,让前辈会错了意。” 瞿白似笑非笑地瞥俞苍云,而后又看向俞成林,老持稳重的俞成林眼中没有丝毫愠怒,反倒有一些对俞苍云的幸灾乐祸,和对瞿白机智的些许赞赏,看得瞿白有些纳罕。 “哈哈……”忽而,一直静坐亭中的胡夜朗声大笑起来,俞成林眼中笑意也变得明朗。 “天禀上人好眼光。”俞成林叹道,施施然又走回了亭子中,俞苍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地立在亭子外看着瞿白,眼中满是被摆了一道的尴尬感。 “好说,好说。”胡夜笑道。 瞿白对面前的情况有些接收无能,他瞥了眼亭子内又重新坐下的胡夜和俞成林,复又看了看兀自伫立在那儿尴尬而找不到话说的俞苍云,撇了撇嘴,不甘地道:“得了,进来吧,被摆一道的看来不止你一个。” “瞿小道友此言差矣,老夫自始至终来此就只有一个目的,让瞿小道友能消消气,重新修复我们两家的良好交易关系,既然瞿小道友尚未消气,自然要让我这不肖侄子给你赔礼道歉,直到瞿小道友不再见怪才好。”俞成林随手捏起一个灵果,慢条斯理地说道。 瞿白和俞苍云又重新坐回了亭子中,再次就着茶水和灵果闲侃起来,这一轮,那一番生疏的客套感和距离感消散许多。 先是俞苍云借机将自己会参与到闯阵事件中的始末缘由解释了一遍,他是作为俞家人去的,俞家虽只是个修真家族,但这种时候为了能在幻星大阵中分到一定的名额,也是不得不去。 索性,俞苍云是个知道出工不出力的主儿,基本就是顺应潮流,从头到尾都是符合得多,听从指示得多,其余一干需要他发表意见的事,全部都逢了口,一言不说。 揭开这一茬后,四人间的氛围更加融洽,或者说,瞿白自俞苍云开始解释缘由时,心中的不愉就释然了。 对着俞家人,他也不过是听闻得多,见得少,多那么些许不同于一般修真者的看法罢了,说来说去,不过是点头之交而已,他本就没有什么过多的期待,自然不会对俞苍云的此举有太大的介怀。 而后,瞿白和俞苍云说得就少得多了,基本是胡夜和俞成林在说,先是天南地北海侃了一通,然后,在两人各有计划的心思下,话题开始朝天道契机以及即将开启的幻星大阵上转移。 起先,瞿白在一旁捧着茶杯静听时,还只是感慨他家妖兽原来不是个不学无术的主,多少还是有这么多见识的。但,天道契机的话题一出,再加上他对幻星大阵若有似无的提及,瞿白立刻猜透了胡夜的心思——借机探一探人修那边对天道契机到底掌握了多少?两只小崽子的身份是不是目前为止还是一点风声都没走漏。 俞成林在胡夜开启这个话题的刹那,脸上表情闪过一丝困顿和犹豫,可立刻,被顿悟给替代——大家各取所需,他也想知道天道契机妖族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他更想为自己的家族谋得尽可能多的进入幻星大阵的名额。 在双方各有所图的情况下,一场隐晦而包含巨大信息量的谈话持续了十多个小时,期间,青轩和胡止牧前来续了无数次茶水和灵果。 直到日落月升,两人的谈话才算结束,双方对视一笑,终于算是完成了一次圆满的会晤。瞿白在心底为胡夜和俞成林的最后那一笑加注解。 回到宅邸中后,瞿白细细品味着这场谈话中得到的种种信息。 人修那边确实没有一点关于天禀地劫的风声,有也只是集结于胡夜身上的种种猜测,而近期,对人修,更精确的说,应该是对整个修真界来说,还是幻星大阵的开启更迫在眉睫。 “幻星大阵到底什么时候会开?你真的能推演出准备的时间点和入口地点?”瞿白问道。 “其实……”胡夜慢吞吞地停步,转身看着瞿白道,“幻星大阵已经开了。” “什么?” “幻星大阵本身就是一个神阵,开启必有一个过程,未开启前,我们只知那一处是应该有幻星大阵的,但却永远看不见摸不着,走进那一区域也不会有任何一样的感觉,就像幻星大阵从不存在一样。只有幻星大阵初成之时才能感觉到它。” 第七十一章:静待阵启 既然已得知幻星大阵早已出于开启状态,瞿白自然是完全相信胡夜能推演出大阵准确的开启时间和出入口了,同时他神经中那股莫名的兴奋劲,也被调到了临界点。 但是离大阵完全开启还是有一段不短的时间的,为了缓和自己这种莫名的振奋和跃跃欲试的感觉,同时也是为了自己进阵后能尽量不做炮灰,尽可能多地闯过一些阵法,最重要的是,能闯到第四阵,去好好见识一下以灵植排布的那几个阵法。 瞿白决定善用这段时间,好好地提升自己,不敢说冲到元婴期,但起码要又金丹中期的稳健实力——实际,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怎么排也算不上是个有天赋的,能顺顺当当花少于常人四分之一的时间修到金丹期,已经是机缘加胡夜从旁护着的结果了。 但想要破丹结婴,机缘却不是必要的,稳打稳扎的实力积累和心境历练才是首要的东西。 宅邸中抱有瞿白这样想法的不止一个,青轩和胡止牧这一轮就是冲着突破现有境界去的,但在进阵之前,肯定还是多稳固一下自己现有功力,让功力储蓄达到一个临界点,才是确保自己确实能在幻星大阵中一举突破的最有力保障。 而在胡夜近来好心情下,终于迈入了修真门槛的秦怀居然也是同行名单之一。 用胡夜的话来说,那就是:“怎么说也是我这几千年来,正儿八经的第一个入门大弟子,这种大场合,他当然要去的,再说,也许这是他这辈子唯一赶上的一次机会,怎么不去?” 看着秦怀跃跃欲试的表情,瞿白静默再静默,实在不忍心打击秦怀的积极性——这辈子唯一一次机会,往浅显了说,就是胡夜压根不相信秦怀一介凡人修炼妖族功法能有什么名堂,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挂了,根本熬不到下一次幻星大阵开启。 往深了说,这一是胡夜看秦怀还是不顺眼,故意整治他,二是胡夜也许压根就没准备怎么尽心教导他这“入门大弟子”。 可惜,无知的人总是要幸福的多,秦怀所到时日毕竟短,对胡夜了解还是尚浅。 但从瞿白自己的私心来说,他也是同意秦怀一起同去的。 大家同为肉胎凡体,相对来说更具有可参照性,起码,瞿白知道秦怀同去的话,他一定不会是他们这一群人中最逊的那个。等幻星大阵闭阵出来交流成果时,他好歹不用垫底。 虽说有些不厚道,但当事人秦怀却一点也不介意,对他来说,只要能去幻星大阵见识一番,这段时间胡夜愿意露一两招给他,顺便指点他一二,他就满足了——瞿白诧异,他从来不知道这个二世祖原来如此容易满足。 再来说一群小崽子,小崽子们自从知道自己没有机会进入幻星大阵后,倒不是如瞿白预期的那样满脸失落,而是一脸“拼搏”地跟着一群大人一起不言苦累地训练开来了。 当然,他家两个小崽子之一——瞿言是绝对不在这个行列的,这个小肉球甚至连打酱油都算不上,不过是带着另一只球——小胖,两个人跟在瞿语身后团团乱转罢了。 瞿语最近学着打坐感受灵气在体内的聚集,一大(小胖)一小(瞿言)两个最乖的时候便是端坐在瞿语面前打瞌睡,疯的话,就前后围着瞿语疯跑打转,时而就会把瞿语惹急了,抓住两个小胖子胖揍一顿之后扔给瞿白看着。 每每此时,瞿白也是相当郁闷,院子里陪伴两个小崽子的小妖们也不算少,最重要的是,院子里的四个小妖因为特别的通达世情,并不像外界的普通孩子一样,会对瞿言或者瞿语区别相待。 若真计较起来,即便是说有那么点区别相待,也是更趋向于讨好瞿言,因为不管是在家中掌权者瞿白胡夜眼中,还是在他们的小领头人瞿语眼中,瞿言的地位显然是重中之重,一群十分会察言观色的小妖兽们,纷纷效仿,和瞿言相处玩乐时,别说欺负了,不被瞿言欺负了就算不错了。 整整一年多的隐居式生活,瞿言瞿语基本也习惯了呆在院子里疯玩的日子,但是,时日久了,瞿白反倒发现,比起和一群小妖们到处玩乐,瞿言反倒更喜欢往瞿语身边凑。 也许是因为瞿语豁然长得比他大得多,让瞿言心底不忿,但又确实是无可奈何,只能从不间断地跟在瞿语身边,以便时刻能昭显自己“锅锅”的地位。 可瞿语的心性随着身体的抽长也确实要成熟许多,再加之身边几个小妖们的跟随,让他越来越有正常七八岁孩童的样子,甚至,从心性上来说,更成熟一点,玩乐已不再是他生活的重心,在一众比较早熟的小妖们的影响下,为了让自己领头人的地位坐稳,瞿语慢慢将生活重心转移到了修炼上来。 如此一来,自出生以来就基本没互相红过眼的两个小崽子终于生出了一些摩擦和隔阂。瞿语十分反感瞿言总是打扰他修炼,瞿言则永远不能理解为什么瞿语不愿搭理自己和小胖了。 是以,每每他和小胖被瞿语揪着送到瞿白面前时,脸上挂着的都是那副委屈的小表情,让瞿白好气又好笑。 最让瞿白感到无奈的,是不管瞿言现在的小表情有多委屈,不超过半个小时,他绝对会忘记瞿语的所作所为,不知不觉地就带着小胖又蹭蹭地蹭到了瞿语身边。然后先是安静地呆在瞿语对面,看着瞿语专注的笑脸发呆,呆到完全坐不住的时候,再和小胖闹腾,再被瞿语胖揍一顿送过来。 如此反复,每天都要上演个好几次,直到瞿言的小身体扛不住周公的召唤,瞿语和瞿白才能得到真正的清净。 在这一方不算大,但也绝对不算小的宅邸中,一家人为了即将开启的幻星大阵,都陷入了一种忙碌而紧张的修炼中去了。 和俞家那边的稳定交易又被瞿白重新规划到了生活中。随着瞿白一天天修为的增长和对阵法掌握的熟练度,后院的聚灵阵法也在一天天地提升效用,是以,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活灵脉尾势的灵气越来越稀薄,但两厢一抵,反倒让聚灵阵一直维持在一个固定的水平上。 到底比那些大门大派的长老和掌门人的专属修炼地强多少,瞿白不好估定,但看家中一群人和妖在得知活灵脉尾势即将消散时,修炼起来那副如饥似渴的样子,让瞿白觉得高出的层次应该不算少。 索性家中后院被青轩和胡止牧无形中扩大了很多,才不至于让一家上下十数口人为抢地盘而打起来。 修真无岁月,时光悠悠行。转眼间,幻星大阵正式开启的日子已然悄然而至。 潜修了短短几年的众人除了胡夜外,基本都有所进步,瞿白顺利修进了金丹中期,比起他最初设想的稳健的金丹中期要差上许多,但这段时间的潜心修炼也让他真切地体认到,修真这种事是完全无法一蹴而就的。 秦怀则堪堪迈进了相当于人修练气后期的阶段,这一阶段还是瞿白根据他展示出来的气特意估算的。 这个进度自然与瞿白当初修炼时的进度无法相比,但毕竟,秦怀是以一介凡人之躯在修炼妖族的功法,而妖族功法的修炼本来就十分艰难,但略有小成后,又比同阶段的人修要强上一些。 所以,对于秦怀的功力和修为,瞿白还真做不出什么靠谱的评判,甚至,偶尔他心中困惑升起时,都想追着胡夜去问:“你到底给秦怀练了什么?真的是妖族修炼法门?人类能练吗?” 每每胡夜只会以安抚一笑,然后实话告知:“万法时代时,修炼法门是无人修妖修之分的,只要与筋骨相合就能修炼,但自末法时代,人妖分立,功法也越来越走向极端和偏门,人修没练过妖修的东西,妖修也基本不碰人修的东西,所以……” 说着,胡夜耸肩,表示自己也难以预料秦怀到底能不能练成。 瞿白对此也很是无语和忧心,一方面,他其实十分想暗示于秦怀,这一屋子的人完全不是他看到的那么回事,但无论瞿白怎么明示暗示,一向脑子精光的秦怀却从不开窍,永远不知道瞿白想告诉他的是——屋子里除了他们俩,都不是人。 也许是因为这种暗示实在听来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秦怀从来不愿往这个方向去想——只有他们俩是人,那其他的都是什么东西……幽魂还是鬼怪? 另一方面,瞿白一再想将奔着胡夜功法去的秦怀拉回自己的路途上来,但已经尝到胡夜功法中甜头的秦怀怎么可能回被瞿白那种毫不“霸气”的功法给拉回去,是以,他在人身妖法的道路上越奔越远。 瞿白的呼唤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在这即将迎接幻星大阵开启的时间中,他更是跟打了鸡血一样,全家上下只有他表现得最为兴奋,其兴奋的一大展示点就是不怕死地不断招惹青轩,被一次次拍到树上或房顶上挂着。 说来也怪,众人本以为是秦怀为获得修真机缘而故意对青轩展示的莫名好感,居然被这个二世祖给坚持了整整数年。 虽说数年间,众人看到的还是那一幕一打一飞的镜头,但却都不得不为秦怀这个二世祖的抗打击能力鼓掌赞叹——开玩笑,即便是打不死的小强,随着青轩越来越火爆的脾气和越来越不手下留情的攻势,也早就死得绝绝的了。但这只二世祖牌的小强的生命力显然超出人类所能预料的范围。 这两人从不间断的戏目,混着瞿言瞿语之间周而复始的小戏码,让潜修的生活也变得多彩了起来,更加令人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等到胡夜向众人宣告幻星大阵即将开启时,众人才惊觉时间的画轴已然舒展开了这么长的距离。 胡夜推演出来的开阵时间和入口早已散播给人修那边去了,十三个入口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地全部交付出去,惹得人修那边好一通喧嚣——虽有协定,但实际上,人修那边早已做好胡夜会将地理位置和能容纳人员最多的几个入口给掩下不说的准备了。 却不想惊喜来得如此之突然。 开阵的前一个月,宅邸中的各位已然各就各位分配好了任务,家中的几个大人显然是都要去的,四个小妖们全部被暂时送回父母身边。 瞿言瞿语两人瞿白和胡夜起先是不准备带着的,但是家中成年人一走而尽,只留下两个小崽子,又是几年过去,瞿言终于堪堪长到了五六岁的摸样,而瞿语因为上一次进阶本就是在外力刺激下完成的,是以,几年时间中,还是保持了七八岁孩童的摸样。 原本两个同生同长的小崽子硬生生被时光给切割成一兄一弟的模样——瞿语是兄,瞿言是弟。 胡夜推演出来的阵法开启时间会有一周左右的偏差,为了保证他们不会错失进阵的机会,胡夜和众妖族都早已定下会提前一个月到达幻星大阵附近等待阵法正式开启的时刻,同时也要和人修那边商议双方人员名单的协调问题。 阵法开启后,再算上呆在阵法内的时间,前后估算下来,几乎要两个月之久,是以,即便瞿语拍着胸脯说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和瞿言,瞿白也不敢轻易留下他们俩。但就这么贸贸然带着,瞿白又担心会有更多的妖族或者人族识别出两个小崽子天禀地劫的身份,徒惹是非。 纠结很长一段时间,瞿白最终还是只能向自己担忧的心妥协,比起将两个小崽子置于宅邸中面临他可能不知道的危险,他宁愿带着两个小崽子一起去大阵入口出人修妖修混杂的驻地,起码能保证两个小崽子都呆在自己面前,即便有问题和麻烦,他也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并想办法解决。 因此,最后成行的是五大两小一行人,瞿白和胡夜合力将这些年一直不间断地试图闯阵的一群人修,灰头土脸地丢出阵法后,合力将阵法和整个宅邸用瞿白最新从青元总纲中学到的秘法给全面封藏起来。 然后一起瞬移去了妖族先锋部队驻扎的地域——昆仑山的一角。 第七十二章:道出玄机 “好玄幻……”站在青海省境内昆仑山脉的一处山脚下,瞿白向上仰望了一下山脉,一望无际,根本看不到峰顶,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胡夜失笑,一边示意胡止牧领着众人去找妖族的具体驻地,一边出声问道:“怎没说?” 瞿白摇摇头,抱起腿小腿短又肥的瞿言,顺道让胡夜去把瞿语手中的包袱接过来。但瞿语却抿着小嘴避开了,双手托起有瞿言一个人身那么大的麻布口袋,哼哧哼哧地要求跟着众人自己走。 胡夜耸肩,表示随他意,瞿白则不满地拿眼睛瞥他。 胡夜捏了捏眉头,“妖族的孩子没你想得那么脆弱,何况,他都修习了三五年功法了,一身气力指不定比你都大。” 瞿白被噎着了似的,狠狠静默了一下,然后默默地扭开了脑袋:“……你们两个小崽子到底塞了什么东西带过来了?” 瞿言瞿语不约而同地以无辜的眼神仰望着瞿白,水汪汪的大眼中满是无辜,瞿白立刻收回踏出去的步子,将两个小崽子提溜到面前,双手环胸,示意众人先等一等,这两个小崽子有猫腻。 两个小家伙近来关系一直吵着一种瞿白都解决不了的复杂情况转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一致表情的情况,而且……自瞿语一再声明自己长大了以后,对这类卖萌和撒娇的表情基本都以嗤之以鼻的态度对待的,但今天……瞿白再次审视了一下两个小崽子的表情,脸上的淡笑一点点地收了起来。 他沉沉地盯着瞿言和瞿语的脸庞,冷着声音问道:“你们俩犯什么错了?” 瞿言在瞿白的“冷冻射线”下没抗住多大会儿,变哼哼唧唧地挪动着小屁股往瞿语那边凑,一副想让瞿语一力扛起来的样子,看得瞿白心中又气又笑,小娇气包一个,闯祸就知道拉人下水给自己背黑锅。 瞿语倒是很有几分担当,看着事情依然败露,又或者说,木已成舟,就算败露,瞿白也无法更改什么了,他低着脑袋静静地沉思了一会,衡量好利弊后,他将自己抱着的大包袱给推到了瞿白面前。 瞿白挑了挑眉,准备用脚去踢一踢包袱时,瞿言忽而趴在了麻布口袋上,嚷嚷道:“别踢小胖,它是被我们绑来的。” “小胖?!”瞿白愕然,赶紧上手解开了口袋,一只呼噜噜吐着气泡大睡特睡的黑白熊猫赫然映入眼帘。 看着口袋里的小胖,又看看一脸祈求的瞿言和“反正已经这样了,随便你罚吧”的瞿语,瞿白体会到什么叫瞠目结舌的滋味。 他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蹲下身子去探查小胖的情况。 这个口袋,瞿白没有记错的话,出门时,他无数次看到两个小家伙拖着它在地上走来走去,只是瞿白当时看着这个口袋虽大,但是瞿语那么毫不费劲地就拖着跟他们里里外外到处跑的样子,一直以为两个小崽子在里面塞了点他们惯用的杯子枕头或者玩偶一类的,怎没也想不到他们会把小胖给带来。 这是来闯古神遗留的幻星大阵,又不是全家一起出动来郊游! 他以为他们一早就已经协议好了——好吧,是他单方面向两个小家伙宣告了这个消息,并没有取得两个小家伙的同意,但是也没有反对不是吗? 他们说好了,小胖是要留在家中的——饿死?怎么可能,这个小胖早就被灵气滋养成精了,后院的灵果药材,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哪些好吃,哪些不好吃,它简直比瞿言这个娇气包还要识货。换个角度,从小胖自身出发,知道自己呆在后院中,能肆无忌惮地吃喝而不再受人欺负和喝止,心里指不定是怎么美的呢。 不过,现在看来,再识货,没有开化就是没有开化,比之两个小崽子,它的道行还是太浅,居然被两个小崽子弄昏睡了装载麻布口袋里给带出来了。 瞿白心中悄悄喟叹一声,手上检视的工作却没有丝毫怠慢,终于确定小胖不过是被两个小崽子给药倒了,但是毕竟皮粗肉厚,被拖拖撞撞那么几下,一点事儿都没有。 瞿白重新站起来,锐利的目光扫向两个小崽子,兄弟俩不约而同地一起缩了缩脖子。 “药哪来的?”瞿白冷声盘问。 两个小崽子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到一直做壁上观的秦怀身上。 秦怀当场呆滞,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哇哇叫道:“你们两个臭小子怎么一点也不讲江湖义气?这才一句问话,满清十大酷刑都还没亮相,你们就把我给出卖了?” 瞿白眯了眯眼,眼光如剑一般,冷冷地刺向秦怀,“你居然给他们迷药?” 秦怀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不敢反驳什么,只是投降般地对着瞿白举着双手,声如蚊呐地解释道:“你那是不知道你家两个小崽子的厉害,软硬兼施之下,家里无论大小,根本没几个人是他们的对手。” 瞿白正欲开口说什么时,立于前方一直没掺和进来,只专注地注视着前方状况的胡止牧忽而快速回报:“有人来了。” 四大两小飞快地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动作神速地将麻布口袋继续扎了起来,让那只还在流着口水昏睡的熊猫继续呆在麻布口袋中昏睡,口袋被塞给了秦怀,既然他是祸源,自然暂时由他充当苦力。 而后,两个小崽子被青轩和瞿白一手抱一个在身上,先后为他俩施展了能屏蔽妖族气息的小神通,半遮半掩地站在胡夜和胡止牧身后等着来人飞进。 来人速度十分快,几乎是胡止牧发出警戒声后,不超过十秒,来人已经进入了瞿白等人的眼界,都是御剑或者御气飞过来的。 “天禀上人!” “狐主!” 来人一落下后,两道满是激动和恭敬的声音异口同声地响起。来人是两拨人,人修和妖修都有。 瞿白站在胡夜身后对着青轩和秦怀挑眉,坏心眼地在心中忖度,妖修摆出这态度,也称得上是理所当然,但人修这边的态度就很值得玩味了,虽然胡夜两次和人修那边商谈协议时,他都未能站在他近前聆听详细过程,但是,单凭事后胡夜的转述和他远远看到的画面,他也知道,这人修对上胡夜他们妖修,骨子里还是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的。 胡夜因为是当前修真界中,横跨人修和妖修两族的,唯一一个拥有大乘期修为的大乘高手,所以不会被陋待是一定的,但是像此刻这样被急切热情而恭敬地对待。 相信不止他,就连摸不清人妖两族关系,甚至不知道自己身边一众基本都是妖,只有他是人的秦怀——他一直不过以为,他们和对面人修是立场不同,而所求又相互冲突,所以才有上一次的两方对阵罢了——也完全能感受到人修那边实在过了些许“度”的热情态度。 瞿白安静地抱着孩子立在胡夜身后,三言两语之后,一行人算是弄明白了这人修态度忽而好转至此的原因了。 胡夜毫无芥蒂地将十三个入口全部清晰标注出来,拿给人修和妖修共同分配名额,固然是其中一项原因,但更重要的却不是这已经发生的,并让人修那边已然获利的事情,而是他们积极策划的,能让人修那边谋得更多利的事情。 为能在幻星大阵开启第一时间进入阵内,除去瞿白胡夜和人修那边的大佬们,大部分人修和妖修早已在三个月前陆陆续续赶到此处,并按照以往的习惯,区分了底盘,各不相扰地驻扎下来。 但因这一次开阵前发生的一系列特殊事件——人修妖修明面上达成的那项初步协议,让人修那边的心思再次蠢蠢欲动了起来。 既然人修和妖修已然达成了“和平共处”的原则,幻星大阵又随时会开启,为了能在短时间里让自己的功力或者法力再次提升,人修提出“人妖互市”的建议。 人妖关系一直处于一种边缘关系的状态,紧张而又缺乏理性。久而久之,人与妖之间的对立已不单单存在于表面的争斗,还存在于各种资源上的分割。 人修修炼法门众多,万象菠萝皆可入道。是以,人修这边虽然资源一直紧缺,但通过炼器炼阵炼丹等方式让资源的利用率被最大化,久而久之,人修这边的各种炼制的器具,小到普通的喝水杯子,大到飞剑或者一件防御法器,其精巧程度或者防御能力往往都是让妖族的人望洋兴叹的。 这一点,从瞿白能善用法阵炼器后,家中一群妖兽的态度,让瞿白理解的很透彻。 但是反过来,妖族因为修炼的艰难,使得他们天生对天地间的一些天材地宝的感知更敏锐一些;而常年在山野间游走的妖族,比起在驻地潜修的人修显然也更有机缘,更容易收货一些天材地宝。 只是,这些天材地宝有时候是因为不会炼制,随意用了太过可惜,有时候,是因为不合妖族的体质只适用与人类某些特殊体质的修士,妖族若是贸贸然用了反有反效果。所以,长年累月,每个妖族手中大概都积攒了几样受人类垂涎的好东西。 也正是这样,才有了这一出。 其实人修这个提议一出,妖族驻地中的众人也纷纷有些心动,但,终归有一些或理智,或多疑心,或对人修满怀恨意的妖修们铿锵有力地提出种种反对意见。于是两厢这么一僵持,两个月都过去了,除了个别早已搭好线,私下里各自换到自己所需的妖修,“人妖互市”这件事还是没办成。 终于,今天胡夜出面了,妖修是为自己那一盘散沙中终于迎到了领头人而兴奋,人修则显然是认为“人妖互市”有戏而兴奋。 胡夜当场沉吟许久,终是只应允回妖族驻地后先与族人讨论过后再说。 人修那边当场脸上滑过失望,商议?讨论?妖族那边从来就没有意见统一的时候,这一点,人修可能比妖族还要了解他们。 胡夜成为他们的“狐主”并不是这几百年的事,但实际上,众妖族也只是诚服于胡夜的实力罢了,说起统领妖族或者说胡夜在妖族中的绝对权力还真不好评估。 一方面,是妖族各人一直没有团结的意识,都习惯于独来独往,最多,有了道侣时,会组成一个家庭制的小单位独来独往——不然,他们人修也不会能一直猎捕到妖修了。 另一方面,也是胡夜没有这个心,他虽做了狐主,但说来,也不过是实力强悍,受到追捧和认可罢了,但他却从未用心去管理或者在妖族中建立门派或者相应的制度。 是以,至今,妖族大部分情况下,都还是一片散沙。 现在胡夜说要回去商议和讨论,人修那边不约而同地交换了无可奈何的眼神,眼中意思不外乎“看来,这件事真的是没戏了!”一类的信息。 但,实际,一直立于旁边,将这件事从头到尾听全乎了的几人,有两人不禁眼睛发光地对视了一眼——瞿白和秦怀。 排除掉他们这一方部分妖修的个人心理因素,两个“正常”的人类都在这件事中看到了无限的“商机”——秦怀再二,隐居于瞿白宅邸中的几年修炼也让他对修真的世界有了初步的了解,在他初形成相应的新世界观时,他才知道,自己那“灵敏”的直觉是有多么的强大。 一辈子死皮赖脸的次数也不算多,但就这一次是他做得最明智最成功的一次——一不小心就搭上了修真界的“大款”“暴发户”。 那满院子的灵气和灵材那就是不要钱的本钱啊!虽然,他们现在也用不上什么金钱了,但是,人家那边几个一本正经的人不是都说了吗? 这是以物易物的“互市”,他们那边能提供各种飞剑、防御宝器和丹药,只要兜售这些的人看中了他们的灵材,就可以以物易物了。 最后,回到驻地,尚未来得及去妖修们特意为他们留下的休息场所,瞿白就和秦怀一起,将胡夜、胡止牧和青轩给拦下,将心中所想如此这般一通叙说。 看着瞿白的兴奋劲,胡夜几次欲言又止,最终,为了做一把博美人一笑的“昏君”,胡夜在绝大部分妖兽们的支持下,力排族中部分妖们的异义,与人修那边开了几千年来的第一次“互市”。 在这两个隐匿在妖族驻地的人类“间谍”的推波助澜下,人妖互市在两族驻地正中央的一块空地前拉开了帷幕。 第七十三章:慧眼识宝 越过山脚处朝上攀爬百米左右,有一处在普通人眼中看来无任何异常点的林地,若真要计较,也就是林木不若其他地域密集,但总的来说,也就是这山上随处可见的一片林地罢了。 但,正是这毫不起眼的林地内,却在这短短的几个月内吸引了几乎整个修真界的人士聚集到此,在这片空地东西两个方向,各三五百米处,是人修和妖修们各自选定的驻扎地点。 而在这片林地的正前方,人修和妖修的势力交叠范围里,居然开起了千年来从未有过的属于人妖和谐共处,共同营造的以物易物的集市。 且不说这个消息听在两方正不断赶来的修士们耳中是有多么的不可思议,单是这集市拉开帷幕五天来成功的交易量就已经足够让两边的主事人们瞠目结舌了。 人修有所需,妖修有所求,一拍即合,便是一笔合乎心意的交易。瞿白翻阅着手里统计回来的数据,心里暗暗地提醒自己晚上记得找胡夜显摆去。 兽皮帐篷的门帘忽而被掀起,瞿白放下手里的资料,抬眼看去,是秦怀。 秦怀抱胸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侃道:“我说,这双方阵营除了立场不同,怎么连审美能力和经济能力都天差地别啊,这边这方阵营,整就一个还停留在原始社会初期的形态啊!就算你男人是这里面的一个头,跟着他也憋屈啊!” 瞿白轻描淡写地瞥他一眼,继续翻动手里的数据回执单,他当然知道秦怀抱怨的是什么,这个二世祖悠闲日子过腻歪了,抱怨起妖族这边的生活水平了。 虽然从实际出发,妖族这边的驻地确实磕碜了点,住的都是兽皮裹成的帐篷,外面的轮廓简单而粗犷,内里基本无装饰,奢侈点的配个小兽皮毯子做打坐用的坐具,再加一张用粗木临时弄出来的矮茶几,用作偶尔互相串门时待客只用。 ——一群休息基本都是打坐的妖,哪需要在帐篷中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随便挖个洞都能打坐休息,分配给瞿白一行人的四个帐篷还是胡止牧事先提前交代下来的。 比起妖族这边随遇而安的行事风格,人修那边自然要精致的多,单独成行的,或者家族修真领队前来的,基本都会汇合在一处,结成临时联盟,搭建一些小的书屋内居所。 人修不管修炼得多清苦,似乎,天性里就是有一种不同于妖的对生活享受和美的追求,只会使用上最多五个月左右的小木屋;最多半天就能一人搭出一间的小木屋。这些人非得凑在一起耗费巨大精力和心力将木屋整得或花哨或清雅或秀气。总而言之,就是怎么看着舒坦怎么来,怎么符合自己审美怎么来。 大门大派出行则就更敬爱大手笔了,几乎都有精心炼制的行宫类宝器,施术平展开来,可立于平底,可立于树尖,是一种十分逆天而不具备科学原理的防御类宝器,不但可供人居住休憩,还能为住在里面的人抵挡相应的攻击。 这种防御类宝器,瞿白还只在青元总纲炼器篇中看过描述,从未见过实物,以他现在的实力,和手中握有的材料来看,也暂时炼制不出来。 这些大门派们手中握有的这一类行宫宝器,虽然比不了瞿白从书中看到的那些,但也足够让旁人惊叹这些门派的大手笔了。因为这些行宫虽然不大,防御能力也一般,不能像真正的豪华别墅那样容纳百十人,但是供重要的门人长老休憩打坐已然是既便宜又风雅的事情。 既然是行宫,在炼制时,内部配套的种种用具显然都是精心挑选和炼制的,就是一个小小的泡茶的水壶,都是具备各种讲究和意蕴的,甚至,功力深厚的炼制人会在茶杯上加上适当的小心机,发挥茶水的馨香或者最大程度地将茶叶和水混合后的灵气给扩散出来。 一句话概述,这完全就是大门派出行闯阵必备的显摆装逼必备的用具——尤其是这样人修妖修聚合的场合,此时不显摆宣扬一下自己大门大派的地位,什么时候宣扬? 这样一来,两厢一比较,也无怪乎秦怀会做出原始社会的感叹。 “哎——”秦怀拖长了尾音凑近了瞿白,拿手肘捣了捣他的肩膀,“都第六天了,你还不去集市上看看?” 瞿白没好气地将册子啪地一下合上,从盘腿坐着的兽皮毯子上站了起来,“那走吧!” 秦怀一怔,间隔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瞿白已经走到了门帘处。他疾步上前追上瞿白,问道:“走去哪?” “集市啊……”瞿白嫌弃地看来秦怀一眼,像是十分不满对方慢半拍的反应似的,“你不是见天儿急得跟那要跳墙的啥似的吗?怎么临到了,你反而跟不上趟呢?” “可你……”秦怀愣愣地接不上话。 瞿白挥一挥手里的册子,“都看完了,现在还不下手,什么时候下手?” 秦怀立在原地沉默了一会,眼珠子转了转,终于明白了瞿白的意思,猛地扑上去勾搭住瞿白的脖子,对着瞿白的脑袋很是一顿搓揉,“我说你这几天这么沉得住气,想当初,你可是比我积极啊,难怪让你家那口子特地到集市上去统计交易量和具体交易产品,原来是这么回事。说吧,是不是已经把握住市场走向了?好东西是不是都已经心底有数了?价值都估算好了?是不是都压到了最低价,快,说出来我帮你参详参详。” 瞿白嫌弃地扒拉开他,整了整衣衫,“你当我是什么?市场操控手啊?” 顿了顿,瞿白继续道:“最多只了解了一点这些成交的交易有什么共同特征,什么样的东西在人修那里好出手,什么样的东西在妖修那里好出手而已。” “就这些?”秦怀有些傻眼,整整五天,他就看出了这些?亏他还以为瞿白这五天是稳居帐中,宏观调控整个市场呢。 “起码我还知道要做这些!你倒说说,你这几天除了上蹿下跳外,你倒干了什么?”瞿白不满地呛声回去。 秦怀被逼得窒了窒,而后颇为尴尬地挠了挠脑袋,因为他在脑子里翻了一圈,确实找不到什么有贡献的地方,他打着哈哈道:“那什么……我们快走吧,别耽误了,指不定一耽误,宝贝就被别人抢占先机了。” 两人先后走出帐篷时,恰遇处理完妖族内一些琐事回来的胡夜,说是巧遇,实际上是瞿白一掀开帘子就和正要走进了的胡夜来了个“亲密接触式”的碰撞。 “唔……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瞿白摸着被撞得生疼的鼻子闷声问道。 自胡夜同意互市提案,妖族这边尝到了互市的甜头后,本来还存有异义的声音也渐渐平息下去,向来狂狷不羁的妖族似乎终于体会到了一次“中央集权”的好处。自此,无论大小事,只要内部出现异义,就全部拿来让胡夜做最后决议。 起初两次,源于长久的无趣生活中萌生的新鲜感,胡夜还能像模像样地听一听这些大大小小的琐事,然后随着兴头稍稍评判一下利弊,给众人一个决定性的决策。 但三五天下来,他发现他的族人几乎全部变成了一堆不长脑子的生物。不管什么事,他们之间只要稍有冲突就全部拿来问他,让他拿主意。 拿主意,拿主意,拿个……胡夜将几乎冲口而出的粗话给咽了回去,冷冷地扫了在做也算妖族中德高望重的一群人,做了个手势,就轻飘飘地走了——以后小事自己决定,不要事无大小全部拿来烦我。 玩够了妖族人的某妖兽飘回来看到的就是准备相携出门的两个人。 “没事就回来了,你们去哪?”胡夜瞥了眼杵在一旁充当人柱的秦怀,立刻成功地将本来还热乎乎的人柱冻成了冰块,他满意自己视线所达到的效果,收回了眼神,看向瞿白。 瞿白搓揉了一下脸颊和鼻梁,伸出食指抵着胡夜,将他推到一旁,“去集市,你不许跟来。” 胡夜抱胸挑眉,不满,但是不对瞿白发作,只径直看着杵在一旁当柱子的秦怀。 秦怀颤颤巍巍地发话:“要不……瞿白……还是让师父跟着……” “不行!”瞿白想也没想就拒绝,“他跟着,还有我们屁事,人家都直接去围观他了,而且我们看中的东西底价肯定搬不下来了。” 妖族的狐主现身,看中的东西你以为人修会白送吗?瞿白在心中冷笑,不坐地起价才怪呢! 秦怀慢吞吞地底下脑袋,横向挪动着小碎步,往门帘处移动。心里早已泪流成河——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决定不了,你要抽风,也别对着我啊!我是无辜的! 即使秦怀的内心已经嘶吼成一个狂狮了,他其实也早就看透了他这名义上的师父,实际上的奴隶主的性子,变态的要死,也只有对瞿白这厮会有好心态和好度量,即便被瞿白的行为弄得起毛,也轻易不拿瞿白出气——笑话,他这个出气筒就这么明晃晃地摆着,他怎么会不用呢? 胡夜眨了眨眼,正欲转换攻略时,瞿白一手揪住正蜗牛速度蠕动的秦怀,一手掐着册子,头也不回地走了,远远的才不紧不慢地扔过来一句:“你要跟着也行,别让我知道,更别让其他人发现,不然……哼哼……” 两人穿过妖族的驻地,半途上遇见两个与一众十四五的少年们玩得正乐呵的小崽子和小胖,打了招呼,叮嘱了不要走出驻地,并警觉地四顾了一遍,确信青轩就在不远处盯着后,他才对两个小崽子许下种种承诺,走出了妖族的驻地。 一路上,秦怀一副很是轻车熟路的样子,让瞿白一边跟着他走,一边毫不客气地批斗他的不学无术,短短几天,居然把通向集市的路摸得这么熟,可见他没少花功夫。 秦怀无奈地撇嘴,想辩解,又想狠狠反驳回去,斗嘴皮子,他自认不一定输瞿白,虽然瞿白嘴一向偏毒,但他的也算利索,但是话到嘴边,想起瞿白走之前抛给胡夜的那几句话,不由四外感知了一下,没察觉到胡夜的气息后,还是不放心地小声问道:“你男人到底跟没跟来?” “你说呢?”瞿白挑眉反问。 “得,我多此一问。”秦怀没趣地摸了摸鼻子,不再啃声,埋头带路。 几百米的山路,虽然不若平底那么好走,但是以二人的实力也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一入集市,瞿白就被那幅场面给弄得十分愕然。 秦怀了然地推了推他,“行了,进去吧,知道你诧异,但别表现的这么明显,显得你特没见识。” 集市选在幻星大阵的前方五百米处,占地虽宽广,但是地域却不算平整,毕竟是个林木茂盛的山地。 划出集市地界的人修和妖修显然境界算高的,起码没动什么伐木平地的念头,都是依据原有地形,让各自有需要交易产品的人自主想办法,他们只在场地中最大的一棵树前竖起了一座二层小木楼,让那些对交易商品价值争议不休的人可以到此来进行评估,或者寄卖。 因此,这一小小的集市看着虽杂乱无章,却又十分地让人惊叹,因为每一个摊位都是奇特而具有吸引力的,有挖空了树干,在里面施了空间魔法,稍稍扩充了空间的店铺;有直接拿了兽皮往地上一铺,摆上自己要卖的东西的样品的;有寻了空地建起一栋临时的怪异而显眼的小屋的。 总而言之,在这个集市上,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看不到的。 人修追求的精巧与韵致,妖修的不拘小节的粗犷与狂放,居然在做这个临时的互市中奇特地融合在一起。使得双方相互辉映,既没有了人修精巧到矫情的感觉,也没有了妖修粗犷到原始社会的感觉。 这种异常冲突而又和谐的感觉,让瞿白简直无法相信这是两个曾经誓言要战到十四方休的民族一起达成的局面,眼前的一幕幕飞快地被瞿白摄入眼帘,忽而,他沉寂已久的道心动了动,他一直未能突破的境界似乎又有松动。 瞿白心中一动,却立刻升起疑窦,不应该啊……虽然这眼前的一幕让他的道心生出新的感悟,但觉不到能提升境界的程度啊。 就在秦怀欠抽的语言提醒下,暂时稳住了心境的瞿白,正欲开口,突然,一种奇特的感觉从西南面的一处穿透了他。 “怎么了?”秦怀终于意识到瞿白的不对劲不单单是对眼前景象的喟叹了,他顺着瞿白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一个十分瘦小的少年模样的修士,他面前拉拉杂杂摆了很多东西,有灵植,也有一些似乎是炼制出来的小器具模样的东西。 “你在看他?”秦怀收回视线。 “你知道他?”瞿白将视线从对方那一堆东西上的某一点上收回。 “他好像是个散修,具体什么身份我也不知道,我在这里闲逛的几天他一直在那个位置,弄了个那么奇怪的小棚子,整个人就呆在里面,他面前的那些灵植品相太差,起初几天,整个集市上似乎都是好东西,他的东西自然没人看得上,而他自己炼制的那几样东西,据说有几样用料不错,但是和其他人手中的那些比较起来,也是差了些,所以,几天下来,似乎就交换成功了一次。怎么,他手上有好东西?那几个灵植难道是什么稀有品种?” “不是……”瞿白一边说,一边走向那个少年修士的小摊位,“其实是他炼制的东西……里面的用料是个宝……” 第七十四章:亲亲我我 “那还等什么,赶紧的啊!”瞿白上一句话话音还未落,秦怀甩下这句话,就一阵风一样地奔向了少年人所在的摊位了。 瞿白莞尔,慢悠悠跟了上去,他知道不需要急切,秦怀已经说了,这个修士的摊子上的东西已经摆了四五天了,除了个别灵植外,什么都没有卖掉。 除了东西不出彩外,最大的原因就是唯一出彩的一些东西都已经被他浪费掉了,全部被他给炼制成型了。 他想,现如今的修真界似乎只有将原材料炼制成宝器的,却没有将材料炼制成材料的,也就是说,挑出有一定功效的两到三种材料,先炼制,或淬炼或融合,然后获得一种新的材料,说的通俗一点,有些类似与化学反应。 这个修士虽然浪费了材料,但是他这些材料到他手中的话,通过个别办法反而可以提炼出一些稀有的材料,会比他先前浪费的更有用处。 “这些你全部要?”那名外貌看着只有十七八岁的修士盘腿坐在那里懒洋洋地出声问道,他单手托着下巴,斜眼向上,漫不经心地看着蹲在他的摊位前挑挑拣拣的秦怀。 秦怀笑嘻嘻地摸着下巴,做了个手势,指向正走过来的瞿白,“不是我,是他,我就是个小卒而已,来来,小兄弟,快点开个价!” 少年修士扫了眼瞿白,收回视线,“乱吠什么呢?谁是你小兄弟,叫前辈,一个筑基期的毛头小子也敢随便攀兄道弟!” 秦怀狠狠一怔,走神间,瞿白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他看了看显然被震住了的秦怀,心里早不厚道地笑得捧腹了,但面上还是严肃地将视线调向坐在地上的少年修士。本能地调动功法去探查对方的修为。 一探查,倒是确实为之一惊,又是一个他探不出底细的修真者。瞿白知道以自己现在的水平,探查不出来的,应该只有元婴期以上的修士了。 实在看不出来!瞿白暗暗叹道,他所见的有高深功力的修士,基本没有维持这种少年面貌的,一则,实在缺乏与实力相符的威严感和气势。 二来,大部分修到元婴期的修士,都不会是十七八岁时修上去的,大多都是百岁以上,但因为踏进修真道路,衰老延缓很多,修进元婴期时,基本都是四十岁左右的面容,除了个别女性修士因为对容貌的追求外,大部分修士都只会选择在重塑身体时,将身体维持在三十岁人身的样子,不会过于苛求外貌,但也不是全然不注意。 而像这个少年这样的,修道元婴期借由身体重塑的机会,特地将身体年龄保留在十七八岁的男子还真的是十分稀少的,也许,连面容都做过调整——瞿白盯着对方的脸,在心中暗自思量着,刚刚隔得远,没有细看,现在近看,才发现少年的脸很有一种清秀的美感。 当瞿白在心里估摸着对方的性格和功法深浅的同时,对方也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了。 第一轮用内视法没能探出对方底细时,顿时有些跃跃欲试的感觉,想亲自动手去试试瞿白的底细,却忽而感受到身旁不远处有一道剑棘一样的眼神射在他身上。 少年模样的修士眼中光芒闪了闪,滑过一丝惋惜,算了,对面这个悠闲走到近前的男人自己最好还是别轻举妄动,不然又该给师兄惹麻烦了,再惹麻烦,师兄真的该让自己屁股开花了。 他百无聊赖地挠了挠下巴,抚平了自己蠢蠢欲动的心,懒洋洋地抬头看着瞿白:“你想要买这几个破铜烂铁啊?” 瞿白忍笑点头——这修士也知道自己面前的东西只算得上是一堆破铜烂铁啊! 少年模样的修士慢悠悠地追问:“那你准备拿什么来买?太廉价了,我不卖的。” 瞿白半蹲下来,看了看少年修士,从他懒散的神色里看到一抹认真,知道对方虽然明白自己摊位上的东西是一堆破铜烂铁,但是绝不低价往外卖。 “你准备怎么卖?”瞿白沉吟了一会儿,反问对方。 少年眼神霍地一亮,终于正眼看向瞿白,闪烁着晶莹的光亮的眼眸中,全部是看到肥羊的欣喜。 “嗨!嗨!嗨!我说哥们,你靠谱点,别一副我们是任你宰割的肥羊行吗?”被忽视已久的秦怀,看到对方眼中那股振奋的神采,不由头皮紧了紧——操,你要是不喜欢人家这么看你男人,你倒是自己出面啊,就只会拿眼神威吓我是怎没回事?最不济,你倒是心念传声给你男人啊! 少年人不耐烦地对秦怀摆摆手,秦怀立即被逼得退后了几步,还不待他站稳,少年人立即惊奇地叫出声:“你居然没有飞出去?” 秦怀:“……” ——敢情你刚刚那一挥手,其实是想将我扇飞了! 少年人满心惊讶地继续道:“没道理啊,你只有筑基期的修为,我刚刚那一手,你肯定得飞出去五丈远才对啊!” 说着,他便要走出摊位想到秦怀近前去查看怎么回事,“难道你不是人?” “靠,骂谁呢?谁不是人啊?” 瞿白颇有些头疼地扶额,不知道这算是什么神展开,不就是来买个东西吗?怎么看着又有节外生枝的迹象。他快一步挡在两人正中间,带着些客套和恭敬地说道:“道友,我们还是谈一谈你那些……东西的价值吧!” 少年模样的修士瞥了眼瞿白,怏怏地收回了踏出去的步子,重新走回自己的小棚子里坐下,摆手让瞿白也坐,“坐着说吧。” 瞿白从善如流,盘腿坐下,秦怀也心有余悸地坐在了瞿白旁边,龇牙咧嘴地暗忖——他没被扇出去,也许还真应该感谢青轩,就青轩那种一年到头扇不停的火爆脾气,他再不练的强壮点,怎么抗得住。 唉,这火爆的小性子,也就他能看上了,可他还死活不从,真是…… 完全陷入怨念中的人完全没有想过青轩在遇到他之前的性格。 “你能出得起什么价?”少年人视线从瞿白和秦怀两人身上慢悠悠逡巡一圈后,出声问道,手上随意地拨弄着摆在白色棉帛上的几样东西。 这几样东西乍一看,说实话,即使对炼器颇有研究的瞿白也看不出这些是什么东西,只是凭借他心里那股悸动的感觉,他能感知到这些炼制出来的东西都是用了好材料的,但是具体是哪几种材料,还需要他拿到手之后好好研究一番才能下定论。 瞿白盯着地上的几样东西看了十来秒钟,径直抬头看向少年人,眼中明明白白地印着自己的坚决态度,“你想卖什么价?” 少年人对瞿白露出粲然一笑,用一根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自己的脸颊,看着瞿白道: “好大口气,我想要什么,你就能给什么?你这态度弄得,让我觉得我面前摆的一堆那就是无价之宝啊,当心我坐地起价啊!” 瞿白抿了抿唇,觉得对上这种不按理出牌的人,应付起来,真的很有一种疲倦感,“明仁不说暗话,这些东西确实炼制废了,在你手里,确实跟破铜烂铁一样,但是到我这也许还能有些许用处。” 当瞿白说到“炼制废了”的时候,少年人脸上不自在的神色飞速闪过,而听闻这些破铜烂铁到瞿白手上却有重新焕发生机的机会时,眼睛噌地就亮了。 “你也是炼器入道?”少年人口气中的惊醒藏都藏不住。 瞿白微微一怔,还没想通对方态度转换如此之快的原因,和对方所问的炼器入道到底指什么时,一旁的秦怀像是瞄出了什么深层次的苗头,立即接了话茬,故作神秘地道:“这涉及到门派秘辛了,恕我们不便回答。” 少年人怔忪了一会儿,也爽朗地跳过了这个问题,不再追问,但却紧接着提出一个更过分的要求:“这些东西可以给你,但是我有个要求,你将这些东西变废为宝时,提供给我一个旁观的名额。” “什么?”瞿白和秦怀异口同声地叫到。 瞿白叫出来是因为他完全没想到对方会提这样的条件作为交易,而秦怀则是出于常人惯有的私心和困惑——不用普及,他也知道,在修真界,一个人的练功法门炼器炼阵的口诀秘籍一类的东西,那就是一个修士安身立命的东西,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让人旁观,这不明摆着让人去偷师吗? “我可以保证,他不会问任何问题,你只要让他看就行了,我就这个要求,不然这些破铜烂铁我就是扔进岩浆里也不会给你们的。”少年人先是作保证,后又十分担心瞿白不同意的样子,直接上了威胁。 瞿白微微皱眉,秦怀正欲不满地喷回去时,瞿白举手,让秦怀安静下来。 他沉思了很久,才问道:“你不是自己想看?” 少年人伸手挠了挠脸颊,眼神飘忽了一下,“你也看到了,我就这水平,炼器炼了几百年了,也就是炼一堆破铜烂铁的本事,但我有个师兄……” 对方没有说下去,像是不知道怎么介绍,是介绍他师兄特别有天赋还是介绍他师兄和他半斤八两好?特别有天赋吧,万一瞿白一听是个有天赋的,担心自己那点秘技一下就被全部偷师了,肯定不会答应吧? 可是说他师兄和他半斤八两的话,也太……他无法说自己师兄的违心话。 秦怀还欲插嘴说些什么时,瞿白看着眼前少年人模样修士忽而闭口不言的样子,那种十分想争取这个机会,但是又不想将自己的师兄贬低的模样,那种踌躇的、犹豫的、彷徨的模样,让瞿白忽而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像是他完全能理解对方的这种情状从何而来一般。 再者,比起这些深受修真界影响深刻的修士,瞿白自认自己还是有几分不流于众人的气度的,他自然不愿意将自己知道的全部掏出来道给别人知道,但是如果只是从旁观看,瞿白倒是可以接受。 他青元总纲中的功法,通过近几年的实验,他知道很多相应的神通和秘诀,若没有相配套的心法和灵力,根本无法完整复制出来的。 最多,不过让这个少年人的师兄从中获得一点启示,自然,对于一个比少年人拥有更高修为的炼器修士,这一点点的启示也许就能帮助对方攀升不止一个境界。但只要不是全然将他的东西盗版走,瞿白觉得其实无不可为的地方。 于是,瞿白赶在秦怀开口之前说道:“好,我同意。” “什么?” “真的?” 两道语气蕴含完全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秦怀的声音中满是不能相信的憋屈,少年人口中则是不可置信的惊喜。 这一刻的这个少年人脸上的表情,才真正与他这秀气年轻的面庞相契合。 “我叫楚原,宋代入的道,跟我师兄朱燃一起,算是山林间的散修。”少年人这才正正规规地开始向瞿白介绍自己。 瞿白笑了笑,报出自己名字。 秦怀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报自己的名字,结果可想而知。 楚原在瞿白报出名字的一刹那,微微愣神了几分钟,忽而朗声大笑道:“难怪呢,原来你就是那个‘叛徒’,妖族狐主的小情儿啊,难怪难怪,我今天算是赚大了,看我师兄还怎么贬我,我这破铜烂铁比他那精致的宝器换到的东西只多不少,只好不差!” 瞿白听着一怔,视线忍不住地飘向他一直不愿意去看的一个角落,眼神里闪烁着危险的神色——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在人修这里已经有了如此盛大的“声明”。瞿白咬牙暗恨。 他忍着心底蹭蹭冒起来的火气,含笑和楚原完成交易,各自交付了地址和联系方式,说定等瞿白重新提炼这些材料炼制东西时通知他们到场。 而等和楚原一告别,各自走出对方的视线中后,秦怀在看到一个男人忽而从一处现了身形的刹那,立即识趣地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木头人。 瞿白定睛看着走到自己视线正前方的某人,要笑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叛徒,嗯?小情儿,嗯?” 胡夜没有任何压力地耸肩看向瞿白,“不是我传出去的,不许迁怒。” 瞿白危险地眯了眯眼,直直地与胡夜的视线相对,一瞬不瞬。胡夜也十分配合地带着无奈的笑容站在那里任由他看,眼中闪过的那种莫名的无可奈何像是在昭告众人,他这是在呵护宠溺自己的“小情儿”。 “鸡皮疙瘩掉一地了,亲亲我我能不能回家去,这里全都是怪异的视线,你们难道完全没感觉吗?”忽然一道来自秦怀的低声抱怨传进瞿白耳中。 瞿白回神,才发现这设置十分错综复杂的集市上,在他这个隐秘而没什么摊位地方,居然无形中聚集了好些修士,虽然一众人都以一种挑选周边摊位东西的动作遮掩,但是那些探寻的视线却也陆陆续续地飘来。 “……”瞿白恶狠狠地瞪了胡夜一眼,转身朝外走。 胡夜站在原地眼神阴森地扫了周围人一眼,快步上前,揽住瞿白的腰,不待他反应,已然消失在当场。 秦怀愕然地站在原地,“……好歹把我当人看一次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