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半,固定电话响了,罗立翔饿虎扑食状猛扑过去接起。
「喂喂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没事吧?吃完饭了没……」
「……咳咳,立翔你先别激动,我是彭江啦……」
失望地揉着撞到桌脚的膝盖,叹气坐好,「什么事?」
「我们在1806吃N.O的散伙饭,流克也在,他问你要不要过来。」
真是悲喜交加的消息。
他肯让自己去1806了。今天吹的是哪阵风啊?——不对,老子有人身自由的,凭什么一直傻乎乎听他的话!
「散伙饭吃到这么晚?」
「我七点多就打你手机,没人接啊。流克又刚从医院过来,他刚刚才看到你有用固话call他。快点过来,都快真的散伙啦!」
「啊!好啦我马上过去,很快就到了喔!」罗立翔这才想起手机似乎很久没充电,一看果然没电关机了……可恶!他披上外衣就往门外冲,一路上巴不得公车变成MIB的超级座驾飞过那些没完没了的红灯黄灯。
总算到了熟悉的1806门口,半个多月没见,扑面而来的锋利金属气息抽打着罗立翔这段时日被书籍软化的神经。从正门走进去,对于一个酒吧来说晚上九点半场子还没完全热起来,罗立翔在不多的顾客中扫一眼没看到熟识的人,就跑去吧台找认识的酒保问包厢在哪,免不了又是几句寒暄。
包厢内果然是N.O的成员们,彭江跟键盘手在聊天中,鼓手GIMA喝到半醉地赖在他男朋友怀里絮絮叨叨念着他老妈怎么怎么厉害,流克在旁边神色复杂地无语凝噎……
一群人中青涩的青涩,风尘的风尘,只有那家伙是最能夺走他目光的绝对焦点。
是说……要怎么开口啊?罗立翔烦恼地坐在流克身边,那弟控竟然像个木桩一样杵在那。喂喂你弟来了喔!怎么没反应,这不是合格弟控的表现吧!
「姑……呃,你爸怎么样了?」
「还好,没危险了。现在别人在照顾。」
别人是指现任老婆吧。罗立翔看流克忧心忡忡不愿多说,只好想别的话题,「那你呢,晚上没事了吧?乐队的事也……告一段落了。」
「没事啊。有没吃饭了?」这不是客套话,生活能力九级残障的家伙完全有可能忘记晚饭这码事。
罗立翔不爽:「当然有啊,又不是小孩子,我看你才没吃吧?」奇怪话一出口怎么变成了娇嗔的语气,罗立翔随手抓过一杯饮料掩饰。
「不许乱喝!」流克抓住罗立翔的手腕,自从上次那事过后他就神经过敏发誓打死不碰酒精,罗立翔这个酒量奇差又爱逞强的家伙更是绝不能乱来。
「厚!我人都来了还这样,真没劲!」
「别说得好像我叫你来一样。」
「本来就是嘛!」
「???」流克疑惑,他担心还不够,哪会叫这小子过来?……虽然也很想看到他就是了。「……彭江!」
「啊?怎么……」
流克一个抱枕砸到彭江脸上,后者委屈地哼哼,「干嘛啊!」
「你叫他来的?」
「对啊,你不是很想立翔过来嘛?」
「我什么时候说过想……」流克翻白眼。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噢~>(^ω^)↖☆」彭江依次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胸口最后举起手来晃晃,还配以放电表情。
流克这才发现自己还紧握着罗立翔的手不放,「别恶心人了你……」随后迅速松开手转向罗立翔,「要不要回去了。」
「喂我才刚来10分钟耶!」
「那再一会儿就好……」流克认真地担心着。
「你真的很爱管人诶!」
其实罗立翔也没赖多久,他来的太晚了,跟N.O的[前]成员们玩闹了半小时不到就告别了。
虽然他本人不是乐队成员,但N.O的成长他也一路陪伴看过来,特别是成立时就在的老成员,跟流克自然有几分兄弟情意,他这个半参与半旁观者也感动良多,难得这种非商业的乐队,成员来自不同年龄层和家庭背景,在这圈里可以相对干净地坚持这么久,很不容易。
最后解散这个选择,虽然无奈,却也符合现实需要,用N.O的退让给大部分人换来些许喘息空间。
走到门口,所有人都呆住。
外面暴雨倾盆而下,硕大的雨滴劈劈啪啪敲打地面,如万马行军,吵得说话声都听不清楚。溅起来的雨水泼到裤脚上能弄湿膝盖甚至大腿,而偏偏在场的人全都没带伞。
GIMA已经被他男友先行拖走,主音吉他手也回去了,剩流克,罗立翔,彭江和键盘手。
「我在这过夜就行,你们呢?」键盘手先做出决定,彭江点头附和。
流克和罗立翔是非得回去不可,明天还要上课。空旷的路上连的士都难寻,偶尔飞驰过的几辆也已有乘客,看来看去可行方法只有100米外的公交站——22:10的最后一班公车还来得及,两人一对眼,就这么定了。
「翔呆,咱过去吧?」
「走着~!」
「喂!别急啊小心点——」
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两个身影齐齐冲进了大雨中,彭江和键盘手只能发出担心的呐喊。
第一个10米,两人携手闯进白色的雨幕,冰冷的雨滴密密麻麻敲在裸露的皮肤上有些生疼。
第二个10米,他的全身几乎湿透,忽然错觉天空变得温柔,抬头一看才知道流克脱下了帽衫遮在他身上。
也许你无法替我背负所有沮丧,畏惧和恐慌,但是你给的温柔可以战胜这片天空放肆的无常或者短暂的垂怜。
第三个10米,短短两三步跨过的距离,每一步都踩出水花飞溅,两人步调一致奔跑的身影像是慢镜头在雨中复刻重播。
第四个10米,狂奔中看不清身边的人是什么表情,也看不到身边的一切以怎样的方式被大雨吞没,剩下羽化得模模糊糊的轮廓。
唯一留存下来的,是那个人烙进他手心的温度,滚烫得侵入肌髓。
第五个10米,慢放的回忆吸收着手心的体温在心里回温苏醒。
『对不起……』
是谁该说对不起?从来不明白自己的任性,还理所当然赖在那个人身边,如影随形无法分离。
『罗立翔……永远别想逃。』
是,他曾想逃……只是懦弱地觉得没有资格跟他并肩,又或者害怕「得到即失去」的悲哀。原来是他,在无视另一种比他更狂热的心意。
第六个10米,时间追赶着记忆,而我在追赶着时间——
『哥,你到底是不是同性恋?』
『我只喜欢你。』
他何曾有过一丝怀疑?只是背德的忧虑让他心中的天平摇摆不定。
『你这弟控没得治。』天知道他的依赖症才没得治。
『那就别治了……就这样了。』
就这样了……看似放弃,才是他们真正的开始。
第七个10米——
有多少次错以为自己走到悬崖边缘无处容身,其实一个转身就发现那个人在原地,伸出的手无需多言,只要他愿意握住然后一起前行。就连曾经的错误也变成更深而繁复的羁绊,最后沈淀为左胸口凝聚的深情。
第八个10米,大雨吞噬了世界,他更用力地回握着对方的手,把理智和感情都放心交付给那个人,承认自己近乎成瘾的依赖。
疏离一点也不行,冷淡一点也不行,要像现在这样,牵着手一起无论是前进或后退,迎战或逃离,只要有他,他就可以安心。
第九个10米,冲刺速度加快,眼前不远处的车站在雨中伫立等他们到来,但是他明白那不是终点。
看不到结局也没关系,走到所谓的GoodEnd又能算什么……他们专属的路线穿过别人无法取代的光与影,一直都在。
第十个10米,路一直都在……他是光而他是依赖着光的影;光引领影的方向,影控制光的欲望。
就算整个银河从天空倾泄下来,他会跟着那道独一无二的光,不在无边的黑暗中或者漫天纷繁闪烁的星辰里,迷了路。
第二十诊:弟控与依赖症(2)
最后一班公车准时到站,流克拉着他上车,在乘客寥寥无几的车里找个位置并肩坐下。
两人对视了一眼,哑然失笑。
「哥你是刚游完1500噢……整个人比孙杨还湿。」
「还不是因为给你遮雨?白眼儿狼。」
「我是白眼狼你是什么?色狼?」罗立翔笑笑地拍掉流克的手。
「是嘛,你才知道。」流克不是很在意地拧着湿透的连帽开衫,滴下的水在地上积成小小一洼,里面穿的灰色背心也淋雨湿了,水珠沿着下巴、脖子和手臂滴下来。偏偏车厢里冷气超足,全身打了一个冷颤,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好冷。」
「弱鸡……oh shit!你干嘛!」罗立翔反唇相讥到一半,流克就贴过来靠着他企图取暖,他一脸嫌恶地撇嘴,却没推开对方「靠,全身都湿了……」
「这就是你对恩人的态度?」流克坐直一点看着罗立翔。
「喔,大恩人,我怎么报答你?」
「……」罗立翔敷衍的态度让他很是不满,流克像大狗一样使劲甩甩头,无视掉罗立翔的哀叫,差不多把头发上的水都甩干净了才停下。一看罗立翔被弄得满头满脸是水,他满意地抹了把脸。
「黄鼠狼……」罗立翔幽怨地瞪着眼。
离学校公寓还有6站,走走停停起码要半小时,一个日夜轮班下来都没合眼的流克累得要死,不管不顾的歪着头睡了。
罗立翔望着流克闭眼休憩的侧脸有点心悸,睫毛和发梢上的水珠摇摇欲坠,还挺人模人样的。抬手擦掉在流克下巴尖停留半天的水滴,顺便展开半干的帽衫披在他身上,这样应该就不会感冒了。
总是被照顾,偶尔照顾人的感觉也不错嘛。
车开的不快,末班车乘客略多,将近十一点才到站。
路灯洒下暖橘色的光,铺在暴雨后湿润的粗糙水泥路面,反射出的细碎光斑像金色的砂粒。
流克边爬楼梯边脱背心,罗立翔阻止他,「哥,这里是楼梯不是公寓!」
「粘糊糊的……难受死了。」流克回头把脱掉的衣服丢给罗立翔,自己拿出钥匙开门。
从衣服后面探出头,看到流克裸着上身,牛仔裤滑到胯骨边缘,罗立翔差点就吐出一口老血:「你就不能把衣服穿好点嘛?!」
「翔呆,你什么时候这么注重形象了?」流克好奇地反问身边蓬着湿头发的宅男。
「……」说的也是,男生公寓哪有那么讲究,又不是希尔顿酒店,搞不好是他太敏感了。罗立翔嘴硬地反驳,「被看见不好啊。」
流克一脚跨进门,把罗立翔拉进去,「少废话,又不在外面等人来看。」
『别说得好像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罗立翔讷讷地跟上。
屋里没开灯,外面的光源渗进来少许,流克按了两下开关发现不亮,「跳闸了。我去看看。」黑暗中些微的光散落在他裸露的结实脊背上,罗立翔一个冲动伸手拉住了他。「哥,等等……」
「我不记得你怕黑?!」流克一回头就被猝不及防地勾住脖子,刚刚反应过来,已被欺身上前的罗立翔猛然吻住。
太过激动导致两人差点磕到牙齿,罗立翔吓得松开后稍微退一步,又给搂住腰拉回去压在墙上,「这算什么,报答?」
「不、不要就算了……」罗立翔扭头,什么报答啊,那就是一瞬间的冲动而已……
「不够,」流克收了收手臂,低下头,「还要。」
眼睛都闭起来索吻你以为你是睡美人吗……慢慢凑近对方,微光给他的侧脸镀了一个毛茸茸的金边,嘴角上扬的弧度清晰可见……可恶,他在笑呢!速度越慢心跳越快,小心翼翼地靠到几乎触碰的距离,竟然跨越不了最后那一厘米。
早知道速战速决才对……流克等得捉急,期待中的触感迟迟不来,半睁开眼看见罗立翔还在犹豫不决,睫毛因为紧张而颤抖,微微张开的双唇停在原地不敢造次。
好可爱……流克轻笑着一低头咬住了罗立翔的嘴唇,看温润的黑眼睛睁得比平时更大,流克舔咬着他的下唇,含糊地提醒:「接吻的时候眼睛要闭起来。」
「唔。」罗立翔听话地闭眼,对方的唇齿在他下唇流连片刻后往内侵入,没费多大力气就轻轻撬开他的牙关,之后就是口腔深处缠绵的湿吻,舌头沉溺其中相互交缠,呼吸渐渐急促的喘息,罗立翔下意识攀上流克的肩膀。
背靠冰冷的墙壁,前面紧贴流克温热的皮肤,温度透过棉质T-shirt传达到胸腔内部,一冷一热刺激着罗立翔的感官,他凭本能朝着温暖的方向往前挪了一点不去接触到墙壁,体温一点点升温向下蔓延。
流克倍加放肆地辗转在罗立翔嘴里,温柔又热情的深吻感觉其实蛮舒服的……罗立翔大脑缺氧地想着,乖乖被流克环住腰拉进了怀里。
被深深浅浅里里外外翻搅得头晕目眩呼吸不能,流克渡了一口气之后罗立翔才清醒过来,喘着气把脸靠在对方肩上,汗水和尚未干透的雨水让他裸露的皮肤还有点潮湿,半干状况下有点发粘。
「我先去洗澡了。」流克也发觉自己身上湿漉漉的,轻碰了下罗立翔的嘴唇就放开他,「等下继续。」
「喂!」罗立翔无语地望着抱着干净衣服直奔浴室的流克,好不容易做足充分心理建设,结果等下要打掉重来,谁知道他待会还有没有这个勇气,「哥!」
「?」流克站在浴室门口对着追上来的罗立翔邪佞一笑,「要一起洗吗?」
「啊?」罗立翔愣了半秒,一起洗他绝对会被丢进浴缸里OOXX,「不了!」
第二十诊:弟控与依赖症(3)
不就是淋到雨,有必要吗……
哈啾!不妙,看来有必要去冲个热水澡……
漫不经心补了一点历史功课,等到流克神清气爽地出来,罗立翔已是哈欠连天。进去胡乱冲澡完,想起流克刚才说的话,干脆往腰上松松垮垮系了条浴巾权当蔽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