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旧事 Ⅰ、Ⅱ——顾禛
顾禛  发于:2014年08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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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将要拆毁的旧楼却频频出事,不知道上司从哪里闻到了灵异案的味道,肖云鹤也只得领命前往。 房地产公司老总找来的风水大师,在肖警官的眼里却怎么看也对不上眼缘。 老总离奇遇鬼而后被杀,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也在自家住宅的门口离奇死亡。 风水大师屡次与肖警官不期而遇,对方的身份也愈加显得错综复杂。 “是我欠他的。”温文尔雅的男人轻飘飘的说道,可是为什么在肖警官听来却怎么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一句话这就是一个假道士攻和真警察受胡搅蛮缠的故事。 内容标签:强强 灵异神怪 惊悚悬疑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致,肖云鹤 ┃ 配角:舒凌,乔源,沈恒,秦瑶,伍春行 ┃ 其它:半吊子的小灵异和小悬疑故事 第一章 男人的头不自然的歪了歪,然后咕咚一声的滚了下来。 ****** 肖云鹤做梦了。 空气中浮动着一种凉凉的土腥气,似乎在梦里这种感觉也不可避免的灌到鼻腔里去。荒郊野外,一幢破楼孤零零的立在他的面前,以这幢破楼为中心点延展开去,四周都是一片灰蒙蒙的土地,风吹过去发出呼呼的声响。 楼的外观很旧了,看情形是正处在拆毁的过程中。肖云鹤在这样的梦里居然对冷风感同身受的发抖,冷月弯弯,照亮一角残楼,显得更有那么点凄凉。 远处似乎有人在唱歌,轻轻软软的,肖云鹤竖起耳朵听了听,纯净的男声,带着一点点的嘶哑,唱的是齐秦的那一首《夜夜夜夜》。 “你也不必牵强再说爱我……” 唱的也许并不出色,但总有那么一点点动人心弦的味道。 说实话,肖云鹤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卷入这样的一个梦境里来,对于全无目的的闯入者,他站在这一座荒楼中间,进去也不是,离开也不是,况且他还不知道自己朝四面八方哪个方向走才是出路。 很奇怪的,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这是一场梦。歌声变了,变成了低低的呜咽声还有讨饶声,其中还夹杂着一点细细的风声,这带着一种奇异的牵引力迫使他走进这座荒楼,步子一点点的不受自己的控制,他定下心神,努力排开这种不适的感觉,抢回主导权,自己主动朝着大楼走去。 防盗门已经拆了锁,掉了半扇,他很轻易的就走了进去。楼道里漆黑,扑面有尘土和砖石的味道,肖云鹤有点神经质的掸了掸自己的袖子,洁癖什么的在关键时刻还真有点要命。 随着那声音的牵引,他很快上到二楼,走到一扇门前。讨饶声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破碎的呻吟声,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男人的喝骂声:“说!东西去哪儿了?!快说!” 肖云鹤很快反应过来门后发生的可能是一场凌虐,手已经扶上了门把手,几乎在下一秒就有冲动把门一脚踢开。 而就在这个时候—— “铃——” 高频率的铃声在耳边聒噪的响起,很罕见的,肖云鹤被吓得全身一抖。 “我操!”他在心里比了个中指,随手朝着声音发源地狠狠一掌拍下。 声音戛然而止,肖云鹤也醒了。 没有破楼,没有一望无际的死土,环顾四周还是他新搬进来不久的单身公寓,一切都如他在梦里所感知道的一样,是一场梦。 他舒了一口气。 倒不是被吓的,就是这种正在集中精力做某件事的时候忽然被打断,很像是跟人做爱好不容易下面硬了然后忽然被人抽了一巴掌立马软了,那是兴致问题。 肖云鹤啧了一声,转过头去,有点意外发出声音的不是自己的闹钟而是手机。 啊对了,今天是周日,没设闹表。 所以到底谁这么闲得慌啊大早晨的给自己打电话。 看看表,早晨六点半,真是个好时候。 肖云鹤哼了一声,抓过手机,调出通话记录。 ——沈恒。 看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肖云鹤的嘴角情不自禁的抽了抽。 早该想到这么会煞风景的家伙一定是不解风情的组长大人无疑。肖云鹤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清醒了点正想把电话回拨过去,不料手里的手机又一阵剧烈的抖动,伴随着尖锐的铃声再次随着来电显示在屏幕上显出沈恒的名字。 “好小子啊,居然学会挂电话了!” 按下接通键,劈头盖脸的就是这么一句,肖云鹤忽然很庆幸自己还没把手机放到耳边,不然他直接可以去申请工伤——短时间失聪,申请休假一个月什么的。 “我没记错今天是调休……”肖云鹤把手机凑到耳边,凉凉地说。 “案子不休假!”沈恒的男中音依旧气力颇足,“别睡了!赶紧来组里。” “加班费……” “滚你妈的。” 通话中断。 肖云鹤耸耸肩,脚探到床下摸索着趿上拖鞋,走进卫生间匆匆洗漱,犹豫了有半分钟要不要刮胡子,最终还是可能在迟到的前提下神经质的在几乎看不出胡子茬的脸上细细的涂上一层泡沫,拿起刮胡刀。 这样方才满意,又匆匆拿出白色衬衫套上,倒不再纠结是否需要打领带。 半个小时后,在沈恒暴怒的边缘,成功上垒。 沈恒看着他眼角抽了抽,更显得眼角那块的皱纹皱的像是海浪似的波动,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把资料拍在肖云鹤面前的桌子上:“进来开会!” 顺便介绍一下,沈恒,五十一岁,A市警局重案组的头把交椅,与他儒雅名讳完全不相符的,是他面部尚在可以忍受程度的松弛肌肤和软软的肚子,顺便,也很没口德。 然而办起事来却是雷厉风行,比如说周日早晨六点半把一个连续一个多月没有休息的组员从被窝里拖来上班这件事。 肖云鹤连连腹诽,拿着文件夹落座,顺便跟坐在左手边哈欠连天,显然跟自己遭受了同样待遇的舒凌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哎……这次我们要查,等等,要查翔高啊?” 更左手边的乔源翻了翻资料簿,发出一声奇怪的尖叫。 肖云鹤本来想斥责一下他的男高音,不过在乔源引起的那个话题上,肖云鹤却很有兴趣。翔高是A市很有名的一个房地产商,算上其他周边企业,全市经济每年结算下来它的份额几乎能占到其中的百分之三十。 大概就是因为这种影响力,很多时候,明明知道他们底子可能不干净,但是为了不惹麻烦,谁都不愿意查。 肖云鹤皱了皱眉头,这是吹的什么风?他记得前几年翔高总公司那边有个副总因为感情纠纷失手打死了自己的情人都给压下去了,眼下在他们建筑工地上死了个工人怎么都能轮到重案组这边来查了。 在座的其他两个人显然也都有同样的疑问,六道目光一起投向在那边优哉游哉的沈恒。 沈恒察觉到了他们的疑问,敲了敲桌子,酝酿了很久似的才说道。 “所以这才是只叫你们三个人来的原因啊。” 不说这话还没人发现,偌大的办公室里,到头来除了他这个组长,也只有肖云鹤、舒凌还有乔源这三个人而已。 “……啥?”乔源晃了晃脑袋,“又是灵异案?”说罢连忙划清界限似的把椅子左移到一米开外,“灵异案你找云鹤和凌子不就行了!老头子你跟我有仇啊?” “怎么说话呢你!” “可我又不像他们……” “你是技术工种。”沈恒强调道,又把目光投向捂着额头唉声叹气的肖云鹤和舒凌,“你们年轻人整天唉声叹气的干什么!” “……我强烈建议我们吸引新组员进组,不然我跟云鹤就该过劳死了。”舒凌投降般的举起双手,“这次怎么了,沈组,麻烦给个痛快。” “翔高自己找上的审查组。”沈恒缓缓道。 “他们有病?” “肖云鹤你能不能给我闭嘴!” “……您请继续。” “他们的工地上最近总出意外事故,谣言传的很厉害,看了报纸就都该知道。翔高的情况你们也都知道,最近说他们内部也不太平,所以本来审查组对外应该保密,但是还是能捅过去的,现在有人提供个口子能让我们查,上头有意思是彻查翔高。” “可是市场份额……” “那跟我们有关系吗?我再警告你一次肖云鹤你嘴能不能别他妈的那么碎!” “……”肖云鹤摊摊手,表示自己非常无辜。 “你,还有舒凌去工地,乔源留下。”沈恒隔空戳了戳肖云鹤的胸口,“办得好有奖金。” “……希望这次说话算数。” 肖云鹤假模假样的在胸口画了个十字,和舒凌一起走出办公室的大门。 第二章 一向吝啬的相关部门似乎对他们这个下属分组非常优待,锃光瓦亮的一辆超高配置的宽阔大车打着重案一组的名头雄纠纠气昂昂的停在院子里。肖云鹤伸手拉开车门,示意舒凌上车,上车后随手掀开导航仪的开关,把车子开出了警察局的大门。 “云鹤你先开着吧,困了换我来,反正远着呢。”舒凌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打了个哈欠,“沈组也真是的,咱们这假休了有半天么……”嘟囔着没一会儿就传出了细微的鼾声。 肖云鹤没说话,警察局高门大院的建在市中心,怕别人不知道其中的威严似的,不过这大概也就是总局的情况,不过要去哪儿也都挺麻烦的。目的地还在市内,看着是周日休假又是远远不到说早安的时段,肖云鹤对着一向糟糕的市内交通竟然有种很容易就到达的错觉。 肖云鹤,现年二十六岁,大概是本市人,现在市局重案部门属下重案一组的普通组员一个。不过诚如早晨所见,这个凄凉的第一组的成员只有两个半人,两个人是肖云鹤和舒凌,半个人是乔源,乔源就属于贡献社会的大板砖类型,哪里需要哪里搬,至于说沈恒,重案组可不止他们这一个组别。 不过人少也不是上头故意苛待,看着装备层次也不会这么觉得,主要就是因为,这个一般不抛头露面的重案一组,查的都不是一般的案子。真要算起来的话,关于它的存在几乎被可以称作机密的存在,反正不到必要的时候不会捅出来,所以肖云鹤和舒凌的警员证上一直都写的是重案组,不挂组别。 他们是查灵异案的。 到底为什么警局也开设了这个通灵抓鬼的业务不在肖云鹤的了解范围内,反正沈恒是负责人,要说到这一层顺便就再说一下审查组,不显山露水的角色,倒是手里捏着比某些相关部门更高的权利,一组的存在就是他们授意下来的,这个世界上也真的有很多科学都解释不了的事情——尽管很多时候他们被称为封建迷信。 至于为什么肖云鹤和舒凌会在这里,真要说起来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主要的原因大概就是,肖云鹤能见鬼,大概就是传说中被叫做阴阳眼的那玩意儿,另外的能力也有,不过那之于肖云鹤来说并不算太好的回忆所以一般人也不会提。至于舒凌么,肖云鹤倒是从沈恒那里听说过,舒凌是个什么什么大家族的第多少多少代传人,对于这个人设肖云鹤当然是嗤之以鼻,不过因为舒凌人好,倒是相处的很愉快。 目的地原本的名字叫做宜家小区,现在正处在拆迁建设中,新一期的规划是盖高层公寓,翔高地产的某个组成部分之一。 宜家小区的历史并不长,十几二十年的样子,而且有几幢楼前几年还进行过翻修,基础设施并不差,地段也不错,倒不让人觉得是个短时间内有拆迁需要的住宅区。肖云鹤之前在办公室已经简单的翻阅过资料了,事情的起因大概是一年前发生在宜家小区的多名住户离奇死亡案件,那个时候肖云鹤还没回来市里,细节知道的不很清楚,情况大概就是虽然现场勘查都是都排除了人为的可能认定了意外,但是那个时段的高密度死亡还是让人人心惶惶,开始有人传言说这片小区是大凶之地,以前是火葬场还是坟地什么的,越说越离谱,好多住户都搬走了。翔高迫不住舆论压力,给了住户补偿,准备拆了宜家小区在原址上做做法事,然后再盖高层什么的,肖云鹤总觉得这样倒是很顺他们的意,那地段不错,十几年前不破十层的住宅区没什么赚头,甚至可以很阴谋论的想想是不是上下那么一通气让警方辟辟谣,好让他们大张旗鼓的圈钱。 去工地的路上倒是没费什么时候,等周末出游的交通高峰到了的时候他们离目的地已经不算太远。上午十点二十分,肖云鹤把车子在扯着什么“避免噪声扰民”“施工安全第一”的大横幅的建筑工地门前停下,推了推舒凌,两个人一起下了车。 因为之前已经打过招呼,所以翔高那边已经派了专人在等候。两个人都带着安全帽,为首的那个带着蓝色安全帽的人很殷勤的伸出手来同肖云鹤相握,自我介绍道:“我是这个工程的负责人,我叫赵崎,不见外的叫声老赵就行了。”又指了指身边站着的那个人,介绍道,“这是樊煜,部门经理,钟董今天有董事会走不开,就让小樊过来替一下,两位警官可别介意啊。” 肖云鹤不动声色的同他握了握手,淡淡道:“赵总好。” 沈恒准备资料从来是只多不精,赵崎等人的资料自然也在其中。赵崎今年四十九岁,和沈恒差不多大,但是因为保养得当怎么看都比风里来雨里去的重案组长的面相少个差不多十来岁,但是眼角那种习惯性的笑纹让肖云鹤有种异常生厌的感觉。至于站在他身边的那个樊煜,是翔高最近提拔的部门经理,三十五岁,某国外名牌大学的金融系博士生,文质彬彬的很书卷气,戴一副细框眼镜,倒不显得有多精明,反而有些木讷。 “两位一路过来不容易吧,要不要先进去喝杯茶?” “我们就是随便看看,不麻烦赵总了。”肖云鹤回道。 邀请被拒绝,赵崎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的意思,主动领路走在肖云鹤前面,简单介绍了一下他们的工程,又说:“其实也麻烦您们跑这一趟了,是工地难免都出点意外的,就是他们最近不小心,您查查,有什么要求我们尽管配合。” 将近一年前的宜家小区的连环意外当然不是重头戏,最近被提上来要查翔高的是和一年前的意外命案如出一撤的工地意外,大概一个月前宜家小区被彻底清空开始拆迁工程,短短一个月内已经有五个工人或不小心从脚手架上跌落又或者是升降机失灵殒命与此。肖云鹤趁机打量了一下默默跟在一旁的樊煜,虽然不很肯定,但是沈恒那边有消息说这次要查翔高八九不离十的就是樊煜给捅上来了,他不知道通过什么门路得知了审查组的存在,是想扳倒自己衣食父母的公司还是怎么着,反正人不可貌相就是。 还没来得及细想,肖云鹤的目光就被立在那边的一幢楼吸引了去。 严格的来说,那已经不是一幢楼的状态了。那幢楼的工期明显很快,整幢楼已经像是被斜斜地劈下了一个大角似的,原本有门有窗的地方被灰扑扑的空洞取而代之,像是一双双无神的眼睛正在目无焦点的注视着天际。 他见过这幢楼! 肖云鹤一瞬间有点走神,思绪回到早晨的那个梦里。梦里那幢灰蒙蒙的大楼显然是面前这幢楼还没有大刀阔斧的拆毁前的全貌,以至于在找到这个连接点之后,肖云鹤立刻就从这件事里嗅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晴天白日,枉死的魂魄自然不会大白天的出来瞎溜达,他的阴阳眼在这个时候自然也排不上什么用处,然而有那个梦做牵引,这其中的意味就很值得琢磨了。 肖云鹤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通灵的第六感,即便他是被认为有阴阳眼的那种人,但是真说和封建迷信打照面的机会,那还是屈指可数的。 “听说意外死亡的工人里有三个都是从这幢楼上掉下来的?”这次开口的是舒凌。 赵崎这次的神色倒是有点躲闪,只说了一句“是”,又自我开解般的说道:“大约是工期太紧催进度的缘故吧。” 舒凌和赵崎的对话肖云鹤倒是没听进去多少,他脚步微微一顿,仔细的端详着那幢闯入他梦中的大楼,直到赵崎的手机铃声响起,才让他稍稍回了神。 没有人注意到他短暂的走神,赵崎一脸歉意的表示“对不起可能是公司的事请容许我去接个电话”,舒凌则很大度的点头表示请便。 那边赵崎则是在压低声音说着:“是吗,秦先生已经来了?你先安顿一下他……” 肖云鹤略略抬起头注视着眼前的这幢建筑,灰扑扑的,无端地带上一点阴冷的气息。大约是观察的太过入神,他并没有注意到那个在院门口正一脸惊异的看着他的男人。 男人一贯的平和和冷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副大受打击的表情,怔怔的站在那里。直到耳边传来焦急的“喂喂,秦先生您在听吗?”他才从那种震惊中缓过神来。 秦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总算是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继而对着电话的另一端淡淡说道:“不方便的话,我不介意换个时间的。” 又不无嘲讽的补上一句:“我看您现在似乎很忙。” 电话那边传来哈哈哈的干笑声。 秦致挂断了电话,干裂的唇微微的抿了抿,无声的笑了。 第三章 手忙脚乱的接过秦致递回来的手机,杜小唯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热的发烫,从进公司第一天就给自己设立下的“绝对要厚脸皮和任何人说话都脸不红气不喘保持良好的职业素养”的目标就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亦步亦趋的追上正朝车子走回去的秦致,伶俐的的舌头第一次有点打弯儿:“哎,哎秦先生,赵总那边……”又手忙脚乱的把电话拍在耳朵边儿上,“啊赵总我知道,嗯嗯……” “我没关系的,反正时间很充裕。”看着小秘书慌里慌张的把手机塞进上衣口袋,秦致随口安抚道。 “呃,那还真是多谢您了。赵总那边现在有点走不开……秦先生您看您是在车里休息一下还是……我知道这附近有家咖啡馆不错。”看着秦致脸上温和的笑容,杜小唯还真是觉得自己不争气到家了,公司人来人往的她什么样的没见过,要说长得比面前这位秦先生帅气的也不是没有过,但是很少有能让她这个自诩为精英公关的女强人这么脸红心跳的,至于说去咖啡馆的建议,完全是一时脑热大着胆子提出来的。 不过既然提出来了,她相信面前的这位秦先生不会拒绝。一路上秦致展现出来的完美的绅士风度——本来还以为老板这么重视急着要见的人的脾气的多难伺候呢,没想到秦致比预定时间早了不是一星半点的就提前在等她,一路上为了避免沉默自己主动提起来的话题就从来没有冷场,就在刚才还怕自己跟老总沟通不来亲自接了电话,杜小唯觉得自己这次真是赚到家了,偷眼瞄了瞄他的无名指,还是空的。 不过这么优秀的男人怎么轮都轮不到自己吧,杜小唯拍了拍心口,让自己赶快从荡漾着粉红色泡泡的奇怪状态下挣脱出来,便听到那边秦致从善如流的回答:“方便的话,我不介意。” 杜小唯笑了笑,连忙快走了两步给秦致拉开车门,自己则坐上驾驶席,英姿飒爽的扯过安全带,把车子朝着不远处的咖啡馆开了过去。 而在工地这边,赵崎总算结束了通话,将手机妥帖的收回口袋,再次露出了歉意的表情:“对不起两位,耽搁了有点久。” “赵总工作挺忙的?”肖云鹤问,“还是我们来的不凑巧,赵总和人有约么?” 肖云鹤就是那么随口一问,按沈恒的话说就是这小子一天不跟人呛他就闲的难受,不过照有心人的意思来听这话就有点别的意思了。果不其然,赵崎就属于多想的那类人,眼睛一转心里就在盘算眼前的警察先生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呵呵笑了两声,只说:“不急,不急,换个时候再见也行。” “没耽误您谈生意吧?” “那倒不是,哎,您也知道,我们做房子的都挺在意风水的,您别介意,这不是托人联系了个风水师傅来看看么,建筑队都是农村出来的,都挺信这个的,找个人来看看也让他们放心,不然这意外总让人人心惶惶的。” “赵总还挺为下属着想的嘛。”这次是舒凌说。 赵崎赔笑了两声,又四处跟着他们转了转。老实说也没什么好看的,认定了是意外的命案现场,又是工地,总不能像是凶杀案似的封了案发现场。工人跌落下来染红的土地已经被新的尘土覆盖,如果不是有人说,基本早就看不出来这里曾经死过人了。 虽然肖云鹤心里对那幢楼有点疑问,不过他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对赵崎开这个口,总不能说我通灵做梦梦见了这个楼,你来给我说道说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吧。 那自己跟神棍有什么区别……不对,要真是自己也是有证的神棍。不过现在这些所谓的风水大师看透世间阴阳循环命理因果的,有几个不是骗人的。 赵崎找来的这个,别也是骗人的吧。 不过他们也不缺这点钱就是了。 虽然作为一个能查灵异案本身也有点灵异的人来说,怀疑任何不科学的事件都可能是对自己的否定,但是肖云鹤总是很无奈的发现自己就是个这么矛盾的人。 “也没什么,我们就是过来看看,毕竟最近媒体上闹得也挺大的。”肖云鹤顿了顿,觉得在工地基本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坠楼案之前的人估计早把证据收集齐了跟自己也没啥关系,这一趟基本就是无功而返,“既然您约了人,我们也就不打扰了,以后有需要会联系您的。” “会积极配合工作的。”赵崎说,“忙活了这么久,眼看都要到中午了,两位警官介不介意和我们一块吃点?” “这就不用了,赵总方便的话,给口水喝就行。”舒凌回应,赵崎当然忙不迭的应了,两个人走到临时搭建起来的工房里要了纸杯装着的绿茶,一饮而尽,然后告辞。 樊煜从始至终没怎么说话,一直就是礼貌着的客套,主要就说些楼盘相关的问题,肖云鹤他们走的时候,看见樊煜对他们点了点头。 “我觉得那个樊煜有话没说。”舒凌打开车门,自觉地坐上驾驶席,对肖云鹤说。 “那幢楼也有问题。”肖云鹤顺口提了一句,“先去吃饭,饿死了,早晨就没吃。” 好在附近的交通还算便捷,就算因为施工最近的小饭店快餐店都暂时关了门,但是离得稍微远一点,还是能找到吃东西的地方。 “麦当劳还是盖浇饭?或者是面条?” “面条吧。”肖云鹤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油炸食品不健康。” 于是中午饭两个人就在李先生牛肉面凑合了一顿,两碗牛肉面,加了一碟酱牛肉和拌黄瓜,舒凌结账。 “别忘开发票,回去报销。” “……” 时间再倒回到半个多小时之前,赵崎送走了肖云鹤和舒凌,总算舒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无缘无故的招惹上了重案组,但好在还有人通气,不然因为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也难免会让他两手空空的上去应付,不过现在总算是看起来没什么的先给应付过去了。最近公司内部要改组,两派人正折腾的厉害,工地上频频出事就够他闹心的了,没想到现在警察又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风声横插了一脚进来,也不知道是谁这么闲得慌。 真要查下来公司的底子都不是白的,谁心里都清楚,公司里那帮主张改革的小青年应该也没担子捅出去。赵崎目光微微一侧,看向那边的樊煜——钟董说要提拔他当部门经理自己本来就持反对意见,但是为了平衡公司势力也只能取个折中的法子,只给了他名头但没给多少实权。 有点戒备的看了樊煜一眼,赵崎说道:“没什么事了,小樊你先回公司吧。” 樊煜点了点头,随手推了推眼镜,低声回应道:“好。” 他身边的青年接过了他手里的包,两个人一起走出了工地。赵崎这才算是彻底放松下来,给秘书杜小唯打了电话,得知她和秦致两个人正在离自己预订饭店不远处的咖啡馆等候,看了看表正是吃饭的时间,就连忙吩咐属下,开车到预定的饭店。 当然,在等候的时间里,杜小唯觉得自己真是再开心不过了,眼前的男人不仅温柔又帅气,学识也意外的渊博,这让杜小唯有种回到了学生时代和心仪的学长并肩坐在草丛上谈论理想的感觉,不过很快,老总的电话就跟催命符似的飘过来,按照吩咐,杜小唯立刻带秦致来到了赵崎预定的海鲜大酒楼。 赵崎也刚好在这个时候过来,两个人一碰面,赵崎倒像是很惊讶与秦致的年纪,但还是没说什么,握了握手。 这一幕刚好落在正等着舒凌开发票出来的肖云鹤眼里,他皱了皱眉,看见两个人一起进了酒店。 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肖云鹤对自己的眼神还是颇为自信的,隔着很远他还是能大概看清楚赵崎的表情,然而站在赵崎身边的那个男人,不知道为什么,肖云鹤从感情上来说似乎就有点不由自主的避免和男人的照面,甚至连他的身影在自己的眼里都模糊成一团。男人的背影透出一股温文尔雅的味道,但是看在肖云鹤眼里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这大概能称之为生理性厌恶,不仅如此,肖云鹤觉得自己的眼睛都有点发疼。 太累了吧,他在心里想。 舒凌正好开完发票出来,顺着肖云鹤的目光看过去,但因为他们一行人已经进了酒店,反倒没看到什么。 “云鹤,怎么了?” “没什么。” “那就回去吧,回去我开车,我看你挺困的。” “舒凌。”肖云鹤若有所思的看着酒店的大门,“你回去吧,我还有事儿。” “啊?” “可能要很晚才回去,那幢楼有问题,我晚上准备去看看。” “要不要跟沈组说一声啊……” “随便。回去让乔源查查翔高的经济账,另外,查查那个姓秦的,风水大师又那么年轻的,应该不难找吧。” 第四章 舒凌“哦”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经听明白了。肖云鹤做事常常属于能让人觉得你说一个“不”字就是管他太宽的范畴,因此对他这种不上报组织严格意义上属于漠视组织纪律可以记处分的私下行为舒凌经常是表示“哦没错我就是一个传声筒”,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大部分时候沈恒都不怎么管他。舒凌拿了车钥匙开了车门,坐上驾驶席,又想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云鹤,车用不用给你留下?” “给我你不就回不去了,我总有办法回去,实在不行再打电话叫你们过来接。” 舒凌继续“哦”了一声,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直到他自暴自弃的踩下油门准备开车回去,才忽然那么灵光一闪,导致整辆车子很滑稽的来了个大喘气。 “等等啊云鹤,晚上再去怎么也得十点多了吧,现在才十二点多啊,这一个下午你干什么去?” “睡觉。” 肖云鹤给了他一个非常让人吐血的回答。 当然,舒凌丝毫没有指责他的立场,实际上,工地上没查出什么必定要把重头转到对翔高经济方面的调查上,然而那些也不是他的强项,更何况他和肖云鹤一样,是在沈恒允诺了这次一定给你们调休让你们好好缓缓神的大前提下,依旧在休息了不到半天的情况下又被重拖上岗,所以他决定开车回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去补眠。 “呃……”默默地在心里祝福肖云鹤好运不被秋后算账,舒凌重新踩下油门,把车子开了出去。 而在海鲜大酒楼二楼的包间里,秦致正默不作声的看着身着红色绣纹旗袍的女服务员,将一道松鼠桂鱼摆在圆桌的正中央。 包间很大,很宽敞,四角摆着约有一人多高的绿色植物,进门处沙发前的茶几上摆放着时新的水果拼盘和瓜子花生一类的小食,可现在原本能容纳不下十五六人的包间里,除了服务员之外,就只有秦致,赵崎还有他的一个手下,秦致和赵崎在席间,那个助理也只是捧着文件夹站在一旁。 赵崎亲自把开了瓶的红酒给秦致满上,才又给自己斟上一杯之后,慢慢开口。 “秦先生久仰大名了。” 秦致对此只是微微一笑,并不作答。说老实话,他并不喜欢和赵崎这样的人有更多的交往,在商界混久了的人的笑都很公式化,偏偏还要自己显得一副非常诚恳可亲的样子,也许在外人看起来的确是的,但是秦致就是很不待见这种交往。 所以面对着杜小唯那种没什么心思一心只知道好好工作的姑娘他还能让自己和颜悦色,不过眼前的这位,显然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不动声色的抿了一口红酒,秦致用眼神示意他有话直说。 赵崎心里却有点犯嘀咕。他和肖云鹤说的话有的并不是假的,做房地产这块无论你是有神论者还是无神论者都不可能怠慢了风水,况且他自己本身也有点信这个,因此更不敢疏忽。秦致是他一个也做房地产的老朋友介绍过来的,把他夸的是天花乱坠的,赵崎之前没见过秦致,但也没成想他看起来这么年轻。 作为一个摸爬滚打十好几年才稳坐总经理位置的成功人士来说,他实在不好估量天师啊风水大师啊这类门道里到底需不需要阅历。 “那我也就直说了。”赵崎清了清嗓子,“秦先生您也该知道,报纸上最近什么都写了,宜家小区那块地皮不太稳当,听李总说您对这方面很有研究,所以想请您来帮帮忙。至于价钱么,咱们好商量。” “恐怕赵总的麻烦事还不止这一件吧。”秦致晃了晃杯子里的红酒,眼光却越过赵崎飘到之后陆续上来的几道菜里,像是对那一道粉丝扇贝很有兴趣,拿筷子挑了一个,慢悠悠的说,“我看那地方死气很重,可按地势来说不至于,报上说的那些什么火葬场千人坑我相信您比我清楚那是谣言……”他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笑道,“赵总可别有事瞒着我才好。” “这说的哪里话……” “还有,今天我没猜错的话,在我之前来的那两位是警察吧。”秦致继续慢条斯理的摆弄着盘子里的贝壳,“报纸上都澄清过了宜家那片工地上的工人死亡是意外了,按道理说警察也没什么再来的必要,国家公务员不会闲到这个地步吧,所以赵总,我劝您还是好自为之。” “秦先生可别危言耸听了。”赵崎干笑了两声,内心却一时拿不准秦致到底是真发现了什么还是随口胡诌的,毕竟驱鬼驱邪什么的当事人心里都有点鬼,他们干这行的抓住这个心理来说话也并不奇怪。 不知道他是不是信口雌黄之前,赵崎还是决定按兵不动。 即便是老朋友介绍来的,关乎身家性命的事情,他还没那么容易轻易松口。 秦致似乎也明白了他这个意思,不再多说,反而松松笑道:“不过来的是警察这件事,我没猜错吧?” “这……”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秦致总算慢吞吞的摆弄好了那只贝壳,夹起贝肉塞进嘴里,“就是很好奇那两位警官是什么人。另外……” 他看着赵崎,后边的话忽然不说了。 赵崎被他那种“自有深意”的眼神盯的发毛,下意识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看您眉间有团黑气,最近恐有血光之灾啊。”明明是平和的像是开玩笑的语气,却让赵崎忽地背后发凉。 “做警察的煞气都很重,我劝您这几天有机会的话多跟他们凑在一块儿,还记得的话告诉我他们的名字也行,我可以帮您算算,放心,不收费的。” 赵崎略一沉吟,想起老朋友极力作保的样子——他那老朋友没少做亏心事儿,上次惹上了什么脏东西之后住院病危,自己几乎差点都要去参加他的追悼会了,可是却只请了眼前这个青年到医院去了一趟就转危为安,两个警察的名字倒不是什么大事儿,做生意时候交换名片习惯性会扫一眼对方的名字,刚才那俩警察也给自己看过警官证,倒还记得。 “没记错的话,一个叫肖云鹤,一个叫舒凌。” 秦致的手指在桌子上扣了扣,似是在仔细考虑着什么,忽而松了一口气,说道:“那这样吧。”随即放下筷子,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明黄色的符纸,中指和拇指上的指环微微一碰,便渗出一圈血痕——赵崎这才发觉秦致戴在拇指上的那个指环实际上是个整个的精巧刀锋。秦致就着血在符纸上画了些什么,然后随手丢给赵崎。 赵崎忙不迭的接过,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鬼画符。大概是因为出血量不够,符咒画到最后像是气力已尽的模模糊糊,血迹因为风干已经变成低低的暗红色,赵崎看了半天,也只看懂打头的似乎是一个敕字,其他的多一个字都看不懂了。 “秦先生您的手……?”大概是被秦致弄愣了,见过拿朱砂画符的,还真是第一次见当面割破手指拿自己血画符的,赵崎盯着那张符纸看了半天,才后知后觉的说。 秦致摆摆手示意无妨,随手拿了张餐巾抹了。心里却已经算是有了主意,只说:“既然赵总有话不愿意说,那咱们给都给彼此留点余地吧,我们都回去好好考虑考虑,至于我办不办这件事,明天我会给您一个正式的答复。” 说完之后秦致叫来服务员,打包了那一整条的松鼠桂鱼还有那几个粉丝扇贝,又装了一盒清炒木耳,在赵崎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下走出了酒店包间。 和守在一楼大厅的杜小唯打过招呼之后,秦致走出了海鲜酒楼。 他是坐翔高的车来的,回去的时候拒绝他们的相送,也只能想办法自己回去。拎着盒饭走在路上,秦致莫名地觉得心情很好,问警察名字完全属于多此一举,自己这次的扯谎也未免太牵强了点。拿出手机按下号码,嘟嘟几声后,首先闯进耳朵的是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 “小伍同志,别怪我没提醒你,家里的柜子再砸烂一次你就要被小瑶赶出家门了。” 秦致不无好心的提醒,却换来那边一句“我去师傅您能别这么乌鸦嘴吗”的抱怨。 “别瞎折腾了,有正事。”秦致想了想,正色道,“越快越好,帮我从警察系统查查肖云鹤这个人。” “……师傅你这是推我进火坑呢?你这次怎么想到查警察了我说那搞不好被发现了我会……” “别废话了,不然我让小瑶搬回来住。” “师傅你也太狠了吧喂喂喂……小瑶不会同意你这么干的……” 秦致懒得听他啰嗦,挂断了电话。 虽然遇到肖云鹤这很是个意外收获,但是…… 他眉间一沉,不无忧虑的望向那边正在拆迁中的宜家小区,这些话他没必要对赵崎说,但是这个正在进行的工程所笼罩的阴气实在是太奇怪了。虽然在外行人看起来频繁的工人意外死亡事件可能是原因之一,但是叫他一看,却很清楚工人的死亡不过是这种阴气作用下的结果而已。 可是按照宜家的地势,不应该形成这么强烈的聚阴的困局。 他一直相信因果报应,因此也不在乎看在钱的面子上帮那些本该恶有恶报的人挡一时的灾厄,但是这种由内至外毫不自然的违和感,让他觉得还是有必要仔细考虑一下是不是要接下这单生意了。 还有……那幢楼。 他的目光停在肖云鹤注视过的那幢楼上,那里传来的强大的令人不悦的气场让他的唇微微一抿,最终叹了口气,觉得还是自己亲自去探个究竟比较痛快。 第五章 肖云鹤如他所愿的睡了整整一个下午,当然前提是他在躺上床之前按下了手机的静音键,甚至考虑了一会儿要不要把沈恒的电话号码直接拖进黑名单,但最后还是没有。 房间是附近不远处的小旅馆,七十块钱可以住一天十二点之后入住当天房费可以减半的那种。肖云鹤要了一间单人房,本来还想有机会的话冲个凉,但最终因为用不惯别人的毛巾才作罢。 晚上六点半,肖云鹤成功的饿醒了。手机屏幕上闪着未读消息的提示,肖云鹤单手磨磨蹭蹭的穿着外套,另一只手给屏幕解锁,查看消息。 来自于沈恒的通话记录只有一通,响铃五声,未接通。另外还有的就是三封短信,第一封是宣传课外辅导班的垃圾广告,略过,第二封是中国移动话费余额不足的缴费通知,第三封是乔源发来的,用附加功能顺带传了几张图片。 肖云鹤把图片放大看了看,皱了皱眉。 短信开头就是乔源的抱怨:“我说云鹤啊你跟凌子说的让我查的这人是谁啊,这么难搞。”最后附注的则是:“老头子让你注意安全。” 随短信传过来的就是秦致的基本状况,按照年龄的预估值和职业在全市市民里搜出来的。肖云鹤把秦致这个名字颠来倒去的看了几遍,算是记住。 第一张是秦致身份证的电子版照片,中午的时候肖云鹤没看清,到现在也不得不觉得秦致其人还真是长得人模狗样,毕竟能把证件照照的这么耐看的人也不多。按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来算秦致今年应该二十八,未婚独居,父母亲戚相关的资料不详,唯一知道的是他应该有个妹妹叫秦瑶,在本市一所重点大学学经济,今年大二。 还有就是秦致应该不是本地人,资料显示他应该是两年前迁居过来的,大约是为了方便妹妹上大学的缘故。 履历不详,但似乎在风水灵异的这个圈子里还小有名气,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肖云鹤研究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忽然想把秦致放到待查的名单里。 虽然男人看着很温文尔雅没错,但是肖云鹤心里总有种看他不太顺眼的感觉。 毫无理由的,他也只能把这归结为作为一个警察对潜在罪犯的敏锐。 在肖云鹤睡了一下午的时间里,秦致也没闲着。先是回去带回了免费的午餐,拿钥匙打开门的一瞬间就看见他未来妹夫现任徒弟正用一种很不雅观的姿势趴在地上,试图从床底下翻出几天前被吹落的外卖宣传单,头发乱糟糟的像是鸡窝,袜子穿了一只,另外一只随手丢在地上。 而坐在沙发上啪啪啪打笔电的秦瑶,也好不到哪儿去。 两个半大小孩的既视感,让秦致很怀疑以后他们真结婚了这家里还能不能住人。 唯一的默契就是,两个人在看到一整条的松鼠桂鱼的时候一律眼冒绿光。 伍春行毫无尴尬自觉的慢吞吞的穿上另外一只袜子,秦瑶则踢踢踏踏的跑到微波炉前把鱼和扇贝放进去加热。 “查的怎么样了?” “别提了。”小伍抓了一把薯片塞进嘴里,口齿不清的继续说,“看样子挺有来头的……设置了防护措施,对方也是个高手,我怕被发现了,没敢硬闯。” 随即递过来一张打印纸,上头只是肖云鹤的基本资料。有也好过没有,秦致收下,三个人又一起吃了饭,而后秦致权衡了一下,回了趟家。 不能估计晚上行动的危险程度之前,做点准备总是没错的,直觉告诉秦致宜家那里的阴气很邪门,最近他也不缺钱花,今晚去看看如果不对头的话,他也不想为了赵崎那种人去担什么风险。 晚上九点半,工程都已经在陆陆续续的收工。工人们嘻嘻哈哈吵吵嚷嚷的回去休息,大约十点的时候,整个工地基本都安静了下来。 肖云鹤是趁着收工那一阵的混乱溜进来的,在夜色下穿过工房,绕过几幢建筑,在白天他端详了很久的那幢楼前停住。 与白天不同的是,到了晚上,这幢楼似乎由内而外的透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经过了一个下午,这幢楼拆毁的程度似乎比之前更进一步了。原本陡峭的峰度因为另一半的拆除而略略有所抹平,但仍是摆脱不了那种被凌空分割的感觉。脚手架林立,上头坠着墨绿色的网形防护,被夜风吹开像是漂浮在半空中的巨大斗篷,建筑五楼以下的部分还基本保全,一楼入口处的防盗门还有阳台的窗户都已经拆除,直接看过去像是一排幽深的看不见内里的黑洞一样,直勾勾的注视着。 肖云鹤在楼前止步,虽然是夏天,夜晚的温度不会太低,然而他站在这幢楼前的时候,却诡异的感觉到了一种不像是气温变化带来的阴冷,像是一股寒气在地面下爬行,逐渐蔓延到站立在这方土地上的人的四肢百骸 天空是一种暗暗的墨色,看上去并无什么不妥。农历月初,只有弯弯的月亮挂在天边。 肖云鹤不自然的动了动手脚,压下心里的不安,朝前走去。 比起肖云鹤在楼前的驻足,秦致早已从另一侧进入了这幢原本是十四号楼的楼房内部。 其实他本来应该在白天就要求赵崎带自己到处看看的,但是因为某些原因,他最终没有开这个口。他跟赵崎说的话也不都是诓他的,至少有血光之灾这一条就不假,不过再没断定事情到底是怎么样之前,他略一权衡,还是选择给赵崎画了道保命符。 如果今晚确认这件事很难办的话,他也只能为赵崎做到这个地步了。 事实上,他现在就这么觉得了。 其实一般说来,阴气和死气这两个东西用个不太恰当的词来说就是相辅相成,死气重的地方就很可能聚阴,阴气太重的地方就可能导致意外事故频发而积聚死气,这都是很平常的道理。而宜家小区按照地势走向来看这里是个大开大合的方位,本身就不具备聚阴的条件,而且它这里的阴气的主导性也太强了,让秦致不得不怀疑是有人在这里布下了某种阵法故意为之。 宜家小区的规模不大也不小,在居民区内设阵最有可能就是在房屋排布的方位上动手脚,但是现在居民楼都在拆毁的过程中才频频出事,看起来也不像是这个状况。 要是在打地基的时候就动了手脚的话…… 宜家小区少说也有十几二十年的历史了,能在初期就动手脚的牵扯出的又是多少年的恩怨了,秦致非亲非故的当然不想惹这个麻烦。十四号楼位于整个楼区接近中心的位置,阴气颇重,秦致本意是想在这里试试看能不能招魂,以便看看到底有没有什么隐情。 招魂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往简单了去有人光靠喊的就能招来,往难处做就是开坛做法竖招魂幡什么的,各有千秋。深更半夜又是不请自来,秦致也没想用喊的这么招摇,再加上也不是特意要招某人的魂魄也不必搞得那么麻烦,秦致的初衷本来只是想试试能不能招到那几个枉死的建筑工人的魂魄,实在不行,有过路鬼问问情况也行。 一张黄符燃尽,引路钱已经洒出,现在就看有没有鬼魂会上钩了。 所以在肖云鹤进入大楼准备循着那个梦的引子上二楼查看的时候,一不小心就看见秦致好整以暇的站在废墟中的样子。 觉得有点奇怪,更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他,肖云鹤找了个拐角,隐匿了身形。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秦致,真人自然比证件照上的顺眼许多。秦致的身量很高,比放在寻常人堆里都算得上出众的肖云鹤还高出那么一点。男人的面相也不逊于时常见诸报端的风光明星,五官的搭配透出一种温雅柔和的从容,鼻梁上架着的细框眼镜却又增添了一点精明的味道。 同样是戴眼镜,比起樊煜的木讷,肖云鹤不得不在心里承认,秦致看起来还真是顺眼多了。 由于是夏天,秦致里头穿了一件格子衬衣,外面松松地套着一件黑色的运动外套。肖云鹤注意到,他的右手拇指上套了一个指环,上面隐约有细致的雕纹。 一张符纸燃尽许久,还是没有动静。秦致眉头一皱,又从口袋里摸出另外一张符纸,打火机火光明灭间,第二张符纸也已经燃尽。 空气中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像是带着一点温度似的,很诡异的让肖云鹤觉得自己自从进入大楼来就僵冷的手脚恢复了一点知觉。而在那之后,隐隐约约的,肖云鹤似乎又听到了和梦里相似的那种低低的声音。下意识的朝着秦致的方向看了一眼,男人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似的,依旧站在原地。 肖云鹤很想循着那声音追过去,但是不巧的是,秦致就站在二楼的正中央,如果肖云鹤想要追过去的话,两个人势必要打个照面。 肖云鹤在心里恼怒的暗骂了一声。 而就在这个时候,秦致已经从口袋里摸出了第三张符纸。 与前两张不同的是,这张符上没有写字,在从窗口透过的稀疏的月光里,肖云鹤只看到有一团明黄在秦致指尖闪过。 秦致中指在指环上一碰,划开一道细细的口子,在符纸上龙飞凤舞的不知道写了些什么。 而这次也和前两次不同,打火机被弃之不用,肖云鹤只见秦致指间有道古怪的蓝光一闪而过,随即符纸化作一道幽蓝火焰,倏地聚拢起一个淡白色的人形,却又立刻在夜风的吹动下化作飞灰。 肖云鹤明显觉得有点什么不一样了。 刚刚才略略回暖的身体像是在那一瞬间堕入了冰窖,让他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从窗口投射进来的月光也像是黯淡了很多,平铺在地上的影子似乎也在被人缓缓的拉长,逐渐蔓延到整个区域,肖云鹤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觉得一道厉风从最靠近秦致的那个窗口狂卷过来,扫动了窗口处松动的砖块朝着秦致直扑过去。 肖云鹤本能的呼吸一窒 想象中秦致被砸的头破血流的惨状没有发生,那些砖块在距离秦致大约还有半米的地方像是忽然力竭似的纷纷落地,但还没等肖云鹤松口气,就见秦致像是隔空受了什么重击似的,原本站的笔直的身体猛地一晃,脚下踉跄向旁边退开了两步,让肖云鹤下意识的觉得他被那些砖头砸了也比现在这个情况要好。 “出来吧。”喘了口气,秦致说。 肖云鹤一愣,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秦致是发现了自己还是在召唤那些虚无缥缈的鬼魂。 “看戏也看够了吧,肖警官。”秦致总算平复了呼吸,眼底泛上一点笑意,说。 “……”肖云鹤无声的走出来,“啧”了一声。 也就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那种歌声听不见了。 “看来大半夜的,秦大师也挺闲的。”毫不留情的对呛回去,似乎刚才一瞬间的担心只是一种错觉。 “彼此彼此。” 危机像是瞬间解除,空间也开始微微回暖。两个人似乎都没对对方在暗中调查自己这件事有什么疑问,只是擦身而过的瞬间,肖云鹤听到秦致低声说。 “别插手了。” 无端的对秦致语气中淡淡的悲悯心头火起,肖云鹤同样轻声回应道。 “对不起啊,我可是警察。” 第六章 坚定且不容置疑的回应,让秦致微微一怔。 倒不好说自己这是不是有点多管闲事,但无疑面对着肖云鹤是自讨了没趣。肖云鹤目不斜视的从他身边走过,那种虚无缥缈的声音虽然消失了,但是这却并不能打消他去查看的念头。秦致的脚步微微停住,肖云鹤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异常的清晰。 秦致只是停了一会儿,没回头,然后沿着楼梯慢慢下到一楼,出门。 “脾气还这样啊……” 他像是叹息,又像是对自己说。 不知道是不是月光的缘故,秦致的脸在这样的光线下看来,居然有点异常的惨白。 不过,肖云鹤是注意不到的了。 他只是觉得很烦躁,异常的烦躁,总觉得他同秦致之间的关系就是只适合彼此远观而不可接近,他说不清楚他对秦致到底是怎么看的,按道理说来他和秦致无冤无仇,两个见面连寥寥数次这种形容词都很夸大的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从心里就对秦致有这么大的成见,似乎一见到他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会在那一瞬间就爆发出来。肖云鹤觉得自己尚且还算是个冷静的人,秦致的出现是彻底扰乱了他一直以来的步调,大概吧,到现在他也只能很牵强的跟自己解释是他和秦致气场不和。 比如说警察和罪犯这种关系。 他几乎是很武断的想着,秦致一定知道些什么,一定。 第一次会面当然就是这么糟糕的不欢而散,肖云鹤第二天早晨出现在局里的时候舒凌觉得他整个人都是黑的,并且在一众人看起来很莫名其妙的坚持下,暂时把秦致划入了黑名单。 而与此同时,秦致正坐在翔高办公大楼的总经理办公室里,不动声色的把一张支票推回到赵崎面前。 “对不起赵总,这次的事情,恕我无能为力。” 支票是在赵崎那个老朋友李国维为这笔交易牵线搭桥时候预付的定金,之前的价钱都已经谈好,做一笔风水法事差不多的那个酬劳之上额外加了一笔,预付的定金则是三万块,与翔高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的一点小钱。而此刻这一点小钱被原封不动的推回来,暂且不论生意成与不成,只是秦致的态度,让赵崎觉得自己脸面上有点挂不住。 作为翔高地产的总经理,商界纵横了十几年,但凡是个人都多多少少会卖给他一点面子,然而眼前这个青年的态度,却让他有种自己被看轻了的感觉,准确的来说,那就像是一只猫看着濒死的老鼠一样居高临下的悲悯。 虽然秦致没有应承一定要为他们办这件事,但是这么快就给出了“无能为力”的回应来推诿,让赵崎在觉得被轻视了之上,又多出了一点额外的不爽。 “怎么?秦先生是觉得我们开的价钱太低了么?” 语气里面就不免带上一点蛮横的强硬。 而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考虑到故意说不干好让自己抬价的可能性,反观回来觉得自己给出的报酬并不算吝啬,照他来看,这个价钱要是再往上抬,就有点不近人情了。 “和钱没有关系。”秦致摇摇头,很快否定,“实话说我并不差这一单生意的钱,所以我并不愿意为了完全不清楚前因后果的事情冒险。” 眼见赵崎略带疑惑的神情,秦致话锋一转,转而问道:“不知道赵总听过一首歌没有?” “什么?” “《夜夜夜夜》,齐秦的那首。”秦致点到为止,又用手指沾了茶水在赵崎办公桌的红木桌面上描了一个“yu”,而后淡淡道,“告辞。” 只留下赵崎一个人面色骤变的坐在办公室里,良久,他的眼底窜上一点不显而易见的阴翳。随即,他拿起电话,拨出了一通内线。 “喂,是钟董吗?” “什么事?”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低沉且颇有威严的男性嗓音,正是翔高地产的董事长钟南。钟南其人颇有做领导人的派头,一张脸方方正正,不怒自威,退伍兵出身,大约是军队里磨练出来的特有的煞气使然,年纪虽同赵崎一般,但是却很难看出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钟南二十三岁退伍,没有接受国家安排的公职反倒毅然决定下海经商,当过街边小店的掌柜也做过公司大院的看门员,放到现在他年轻时候的履历还真就是一个让人热血沸腾奋发向上的励志大片。后来有一次他在街边救了一个被流氓纠缠的姑娘,姑娘是当时某个实业家的宝贝女儿,很戏剧化的发展,姑娘对钟南硬汉的军人气质还有知道自己身份后不卑不亢的反应一见倾心,实业家也觉得这小伙子不错,钟南的拼搏经历让这位实业家很有年轻时的共鸣,女儿又喜欢,一来二去的钟南成了实业家的上门女婿,顺风顺水的开始了自己的事业。 而赵崎则是他学生时代的发小,钟南刚决定经商的时候两个人就一拍即合,赵崎鞍前马后的出力,后来钟南成了上门女婿后也没亏待这个跟自己风里来雨里去的老伙计,在岳父的企业里给他安排了一个绝不亏待的职务。 十年前老丈人因为操劳过度溘然长逝,没有儿子钟南这个女婿自然就接管了家里大部分的产业,赵崎过了这么多年也终于熬到了总经理的位置,两个人联手,终于在A市房地产业闯出了一片天下。 钟南退伍兵出身,胆大心细,办起事来从不缩手缩脚,擦边球打过不少,近些年来违法乱纪的事也没少做。少年时代风华正茂一腔热忱的正义早就在利益的驱动下化作了天边的浮云,而钟南微微凸起的肚腩也成功昭示了他从一个意气风发的退伍兵到商人的转变。 “是……”赵崎略略一顿,“李国维介绍来的那个人……” 钟南的出身导致他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并不很热衷,甚至有点排斥,但是做房地产风水这块似乎又是业界需要,所以相关事宜他一律都交给赵崎处理,此刻听他提起,倒是有点意外。 “那个人怎么了?” 赵崎便把秦致刚刚透露给自己的讯息原封不动的上报,听到听筒的另一边传来一阵古怪的沉默。 “你觉得他知道了?” “按道理没可能……”赵崎说,“那件事情神不知鬼不觉的,警察当时都没来查……我查过了,那年姓秦的还没来A市,不可能知道。李国维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更不可能跟他透露了。” “那就是这小子还有点道行?”钟南在听筒的另一边冷哼了一声。 “李国维就是他救回来的……虽然我没亲眼见……但是李国维命都要丢了,说的话就算有夸大也八九不离十……估计这小子还真不能小瞧了。”他说完这些话又想了想,“另外……他那天似乎看见到咱这儿来的那俩警察了,还问了他俩的名字,我怕……” “你觉得警察会相信一个神棍的话?” “虽然没有凭据,但是他们可以查……万一当年的事有所疏漏……这次的事儿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捅上去的居然惊动了重案组……要是他们顺着查下去了……” “那这个人就不要留了,还嫌最近折腾的不够么。” “可是……这个时候我怕万一节外生枝……” “那也比全军覆没的强!你手脚不会干净点么。本市不行总还有外地吧?你非想着在警察眼皮子底下办事儿?” “唉……哎!我还是自己看着办吧!”强硬的态度多少让赵崎有点哑口无言的意思,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没说,是怕钟南生气,万一解决了秦致之后他阴魂不散……毕竟秦致跟别人不同,他有本事啊! 他可不像是钟南那样坚信一切的封建迷信都可以用科学来解释,做了坏事之后多少有点心慌,不过这么一折腾他反倒更相信秦致说的话了,更是把那天他给的符纸牢牢地放在了贴身的衣兜里。 不知不觉间,冷汗已经爬满了全身。 一边是现实世界里随时可能被挖掘出来的秘密,一边是来自虚无世界里潜在的威胁,赵崎叹了口气,多少年了……他第一次发现自己逐渐走上的是一条怎样的不归路。 第七章 嘀嗒,嘀嗒。 客厅里的立式座钟很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将分秒的变化清晰地传入赵崎的耳中。这里是赵崎名下的一间私人公寓,顶好的地段加上精装修,如果他不是做房地产的就算有钱也很难搞到这么一间房子。几年前他和妻子离婚了,后来就再也没回过原来的那间死气沉沉的老房子,直接扔给手下处理,据说是转租了出去,只是住着现在的大房子,不免的还是有点冷清。 白天钟南说的话让他觉得有点难办,实际上这些年他们之间早就不像他们当初刚出来创业的时候那样默契了,在很多大事小情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分歧,赵崎这些年觉得翔高的钱已经赚得够多了,后半辈子都衣食不愁了没必要再去争些什么,安心发展也就是了,钟南则不然,想方设法的用各种合法不合法的手段来拓展翔高的产业,赵崎不说什么也不过就是顾着这么多年的情分和对钟南的那一点敬重了。妻子离婚的时候带儿子去了国外,一年没什么机会见面,赵崎这个时候实际上是很想成个家的,但是他也知道现在投怀送抱的基本都是看上了他的钱,倒也不再动那个心思了。 年纪越大越胆小怕事,他发觉自己真是这样,钟南今天似乎不留余地的话让他觉得有点不安,很难得的在床上辗转反侧有点失眠。落地钟和窗外呜呜的风声混合在一起也扰得他心烦,落地窗的帘子临上床前也被他拉上了,睡不着整个空间看起来就有点气闷,他睁着眼看着天花板,真要干掉秦致?虽然他对秦致其人算不上喜欢,但他不想再给自己添一笔债了,可是想到那个“yu”的时候,又情不自禁的抖了一抖。 被似乎无边无际的烦恼困扰着,赵崎下意识的朝着床头柜的抽屉摸了出去。有一段时间他有严重的失眠症状,安眠药都是常备在那个抽屉里的。他伸出手胡乱的摸过去,或许是因为姿势的缘故他一直摸不到抽屉的把手,有点恼怒的起身,赵崎想去按开床头的小台灯,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有什么冰凉滑腻的东西贴上了他的手腕。 冰凉的触感和他在被子里捂出来的热度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让他下意识的“啊”了一声。而贴在他手上的那个明显是活物的东西,不仅没有被他的这一声“啊”吓退,反而得寸进尺似的沿着他的胳膊缓缓地抚摸了上来。那是一双手的形状,如果不是在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情况下应当是一双很秀气好看的手,那双手的指甲应该很尖,赵崎都感觉到那双手划过自己皮肤时候带来的微微的刺痛感。赵崎被吓住了,整个人都微微的颤抖起来,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自己身前笼罩了一片阴影,那似乎是个人的形状,头微微垂下来,长长的发梢扫过他的脸和脖子,空气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弥漫了一种焦糊的味道,赵崎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不能动了,心脏砰砰跳动的厉害,似乎下一秒就会从腔子里跳出来。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牙齿已经在情不自禁的打颤。空气中传来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长长的,像是戏台子上戏子拖出的长长的叹调。那双手从他的手摸到他的脖子,又摸到他的脸,那双手还是那么冷冰冰的,不带一点温度,他感觉到那双带着长长指甲的手捧起了他的脸,像是在仔细地端详着。 心跳更加剧烈了,和窗外的风声还有厅内的钟表的滴答声行程一种杂乱的曲调。赵崎觉得自己快疯了,而就在这个时候,客厅里传来一声悠长的钟声,铛的一声,似乎像是一记重击砸在了赵崎的心上。 他头皮发麻,冷汗都落了下来。他在这里住了好几年,那个纯装饰的落地钟又什么时候报过时了?是了,不对,今晚连走秒的声音都这么清晰了,不……又什么不对,不对! 风声更大了,啪啪啪的像是一只手悬在半空拍打着窗子。赵崎被自己无边无际的联想吓住了,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还在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自己。 而就在这个时候,天边传来了轰隆轰隆的闷响,厚实的隔光帘不知道怎么被扯开了一线,闪电落了下来,透过那一道窄窄的缝隙,照亮了他和那个空隙之间的空隙。 他看见了一张焦黑的脸! 那张脸原本是左眼的地方只是一个空空的黑洞,剩下的右眼呆滞却又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刘海长长的垂下,遮挡住了大半的面容,尽管这张脸早已称得上是面目全非,但是赵崎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张脸的主人。 他整个人都像是筛子一样剧烈的抖动了起来,只能在嗓子里发出类似“呜呜”的声音,下意识的摇晃着脑袋,想要避开那个东西对他的钳制。但是那个人手上的力量忽然变强了,有着长长指甲的手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梦呓般的声音虚虚地传来:“……我好想你。” 明明从言辞上来看是温柔无比的情话,但是由那种干涩嘶哑的嗓音说出来,更像是一只手插进了胸膛,直接掐住了赵崎的心脏。 “不……不啊!”赵崎终于惨叫了出来,挥舞着双手竟挣开了掐在脖子上的手,连滚带爬的逃到床的另一边,“萍萍!萍萍……啊!是我对不起你!放……放了我!!!求你了啊!……” “我好想你……”依旧是那种梦呓般的语调,女人慢慢地摸索着爬上了赵崎的床。窗外的暴雨已经落了下来,噼里啪啦的雨声像无数只手在窗外一起发力。女人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你还记得我们的孩子吗?他也很想你……我带他来了,小昭,快来见爸爸……” 说着她就伸手去撩她身上那件漆黑的斗篷,长长指甲的手插进了腹部,她就这样痴痴呆呆的保持着一个半跪在床上的姿势,赵崎似乎都已经听到了指甲摩擦皮肉的声音,女人似乎兴致盎然的在肚子里掏着什么:“小昭,你不是一直想见爸爸的么,这个时候怎么躲着不出来了呀……来,快出来让爸爸看一看……” 嘀嗒,嘀嗒。 窗外雨声纷乱,却丝毫没让赵崎忽略掉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滴答声。有湿乎乎的东西顺着女人的手滴了下来,落在洁净的床单上染出一片暗暗的污渍,滴落下来的液体散发着浓烈的恶臭,让赵崎干呕起来。 “你不喜欢我给你生儿子吗……你不喜欢小昭吗……” 女人的声音变得飘忽起来,空洞的眼睛里竟然流出了两行血泪:“你说你爱我的啊!你忘了吗!你说你要跟那个黄脸婆离婚……你说要把我风风光光的娶进你们赵家……你说要让小昭做你唯一的继承人……你的一切都是他的……都是他的啊!” “萍萍……萍萍,你放过我……”赵崎喃喃地念着,“是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我们的儿子……” “你还知道你对不起我!你竟然还知道!”女人忽然尖叫起来,赵崎只看到她的身上溢出一股接着一股浓烈的黑气,女人的指甲似乎在无形间暴涨了几寸,猛地扑了过来,尖尖的指甲照着赵崎的胸口狠命的戳了下来。 赵崎“啊”的惨叫了一声,整个人从床上翻了下来,胸口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连绵出一道猩红的血线,头撞到了床脚让赵崎感到一种天昏地暗的眩晕。闻到了血腥气的女人似乎更加兴奋,嘿嘿地笑着又猛扑了上来。赵崎只觉得自己都要窒息了,眼睛睁得老大,只觉得那张焦黑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来自于女人的一声痛叫。 “啊!” 凄厉的声音似乎穿透了夜空,赵崎只看到放在床头的衣服口袋里有金光一闪,顾不得多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把衣服朝着女人扔了过去。 衣服不偏不倚的盖在女人的头上,女人发出尖锐的叫声抓着头发在床上滚来滚去。赵崎一口气还没喘匀,挣扎着就想要站起来,不料脚下一软又摔了回去,接着眼前一黑,铺天盖地的眩晕朝他罩了过来。 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 他本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可是胸口还在缓缓渗血的伤口告诉他昨晚的一切都是真的。他用一只手捂住伤口,大口的喘着气,挣扎了好几次想要站起来却没有成功,全身上下都颤抖的厉害,只得哆哆嗦嗦伸出手去胡乱的摸索。 他不知道自己想摸点什么,只觉得抓出什么总比两手空空来的踏实。那件外套团成一团被扔在床上,赵崎呆滞的看了那件外套一会儿,忽然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猛地扑了过去。他把外套抓在手里,颤抖的手几乎是撕扯着在那件衣服上来回翻找着,最终他哆哆嗦嗦的从贴身的内袋里掏出一捧纸灰。 纸灰散发着难闻的焦糊的味道,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形貌,然而外套内袋却完好无损。赵崎觉得自己的牙齿已经碰的咯咯作响,连忙抓过电话胡乱的按了出去:“快……快帮我联系秦先生!快啊!不管用什么办法……找他过来!快……快点!不……不……快点过来!我要亲自去……亲自去……” 然后他整个人都瘫倒在了地上。 而秦致在实在受不了来自翔高电话的连番轰炸和直接到自己家门口围追堵截的各种极端手段,终于同意再和赵崎见一面之后,见到的就是他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昔日精明的商人风度已经不见了,反而像是一只被人硬生生从阴暗角落里拖出来的老鼠一样狼狈。 “秦先生……秦先生……我求求你……我知道是我对不起萍萍……你替我送她走吧……替我送她走吧……求你了……”赵崎死死地抓着秦致的手,几乎在他的手上留下一个深深的掐痕,眼泪鼻涕一齐从脸上流下来,“我出十倍的价钱!……不……价钱随便你开……只要你……” “赵总。”秦致冷声截住了他的话,“我说过了,这件事我无能为力。” “不……不!秦先生您可以的……你看……”赵崎慌慌张张的摊开手掌,露出几乎已经被捏成一团的纸灰,“你给我的……没有这个……我……我就已经……” “我……” “秦先生……我求求你了……”赵崎几乎都要给他跪下了,“求求你……求求你跟我走……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的……”他死死地抓着秦致的手,不由分说的拖着他就走。 第八章 赵崎在家门口的哭诉和围观早就引起了不少邻居的侧目和指指点点,秦致无奈,也只能任由他拖着自己下楼半推半就的把自己塞进车子。一路上车子开得飞快,连闯了三个红灯差点没被交警截在路上。赵崎胸前被划出的那一道伤口只是草草包扎过了,一上车就连忙抓着秦致的手让他看看自己的伤口有无问题。秦致也只得看上去很残暴的伸手再次揭开他胸口处草草糊着的那一块消毒棉,伤口并不算很深,大概是因为女人袭击过来的时候赵崎及时从床上翻倒下去的缘故,渗出来的血在做出应急处理的时候都已经被医生擦干净了,只是伤口有些发黑还带着隐隐的恶臭。此外,赵崎的脖子上还有几道深紫色的手指掐痕,秦致端详了一会儿没有说话,他越不说话,赵崎就又要抖得像个筛子一样了。 “秦先生……你救救我……” 上了车之后赵崎除了断断续续的说了昨晚的经历之外,就跟老年痴呆患者似的只会反反复复嘟囔这一句话,这也不难看出他是真的被吓破了胆。秦致随手在口袋里摸了摸,发现自己压根就没带符纸出门,没办法,只得徒手在赵崎胸口的伤处画了一个符号。 “赵总,你暂时死不了。” 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的袖子从赵崎的手里解救出来,秦致真想说如果对方想要你的命你早就活不到现在了。 伤口处盘踞的怨气很稀薄,虽然也可能是因为自己之前给赵崎的那张符咒打散了一部分,但秦致总是从直觉上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不管怎么说,现在的这点怨气也绝对要不了人的命了,最多也就是让伤口烂的更深点化个脓什么的,但为了避免赵崎继续啰啰嗦嗦,秦致还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车子很快就开到了赵崎那座私人公寓的楼下,小区的安保措施做的不错,出入都需要进行身份核对。昨晚下了一场大雨,饶是小区的排水系统不错,地上还是有一层稀薄的积水。赵崎住在十楼,到了大门前让手下开了门自己就躲在秦致身后不敢出来了。秦致四周扫了一眼,发现放在门口的除尘垫上有个不大明显的脚印,很像是鞋底潮湿的时候踩上去的样子,他心里有点疑惑,但却并没有指出这一点,只留赵崎和他的手下站在门外,自己进屋查看。 从大门进去之后是个大约有三米的走道,走过去左手依次是卫生间,厨房,而厨房则一直连通到露台,再往前面一点是一间面积较小的卧室,看样子平时是被赵崎用做客房。右手边则是客厅,穿过客厅就是赵崎平时休息的卧室还有书房。从玄关走道到客厅的拐角那里也有一个不很明显的脚印,秦致这次倒是低下头来很认真的看了看,并且拿出手机给那个脚印拍了照。 客厅的东西摆放的都很简单,茶几上有个装饰的果盘,摆着几个苹果还有桃子,一份昨晚的日报随手摆在旁边,沙发上还搭着一件赵崎替换下来的外套。秦致特别走到那个座钟前面看了看,钟很漂亮,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秦致看了一眼表,九点四十七分。 似乎很快就能印证整点会不会报时的问题,秦致趁机又好好看了看钟面,结果发现在靠近钟摆前的玻璃钟面上有一道细细的划痕。 接下来就是据说闹鬼的卧室了。卧室还保留着赵崎狼狈逃出来时候的样子,窗帘只拉开一线,被褥凌乱,秦致拎起被子翻了一下,发现床单上并没有赵崎所说的滴落下来的痕迹,然而空气中却又的的确确有一种隐约的恶臭和焦糊的味道。秦致皱了皱眉,划破手指在虚空中画了一道符,血线随着他的动作很快消失在半空中。 似乎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噗”的一声轻响,秦致打开窗,随着气流的交换空气开始逐渐变得清新起来。 有点奇怪。 如果真的是索命的厉鬼的话,房间里残留的状况绝不应该是这样。秦致快步再走回床前,最终在凌乱的被褥之间发现了一根头发。 一根长发。 墨黑的颜色,捻在指尖有点粗糙,秦致松松地把这根长发绕在食指上,低声默念了两句什么,黑发溢出一点点稀薄的黑气,很快被从窗口吹进来的风吹散了。 他把这根头发随手收起来。 事实也许并不像看到的和感受过的那样,秦致想。 正常的话,只要有时间,根据手感和质地,很多人都能分辨出这是一根假发,只不过远比网上几十块就能买下来的那种做工精良一些。 秦致走出门去,赵崎正呆坐在楼梯拐角处的台阶上等他。看到他出来,呆滞的眼神才转了转,几乎是猛扑上来问道:“秦先生!怎么样了?!” “赵总,”秦致看着他,“其实我有点好奇,萍萍是谁?” 那是赵崎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不小心吐露的名字,联系他说的话不难想到这个叫萍萍的女人就是他口中所说的索命的厉鬼。赵崎的眼神动了动,显然他现在已经稍稍冷静了些许,就开始犹豫是不是要吐露实情了。 “我并不知道其中的隐情,”秦致继续说,“打散魂魄不是不可以,但魂魄一散就再也没有入轮回的机会,这笔账最终还是要算在赵总你身上的。可以的话……我想你也并不想用这么极端的办法,是吧。” “我……” “你可以再好好想想,我不勉强。” “这……” 赵崎沉默了。 萍萍……这一晚的经历,在暂时逃脱险境之后,竟然让他回忆起很多往事。他跟原配妻子的结合严格意义上是并没有“爱”这种东西存在的,当年他跟着钟南下海打拼,谈婚论嫁的事情暂时就搁着没管,后来是家里觉得他年纪实在不小了再不成家不是个事儿,父母操办着给他联系了旧工友家的女儿,一来二去就结婚了。婚后也不过就是“好好过日子”这样的状态,直到六年前,他跟钟南受邀出席一个设计师的个人服装展…… 郁萍萍。 那是个让人看过一眼就很难忘记的姑娘。 她并不算很美,但是她能带给别人一种特别的感觉。很真诚,很可爱,也很温柔。她第一次出现在赵崎面前是在T型台上,穿了一件黑色的小礼服在走秀。一颦一笑并不做作,很明亮,很耀眼,像是一把火瞬间点亮了赵崎的心。后来赵崎通过主办方请她吃饭,价格不菲的一桌酒席她坚持要跟赵崎AA制,又让赵崎很欣赏她的矜持。那个时候赵崎正在和妻子冷战,他觉得自己爱上了郁萍萍,他送花给她,一旦有时间就亲自去模特公司接郁萍萍下班,有一次郁萍萍练习时候扭伤了脚,他一听说立刻就退了董事会去医院看她,可是郁萍萍不愿意做他的情人,然后赵崎就对她保证,和原配离婚,会娶她过门。他们就这样暗中交往了半年之后,有一天他看见郁萍萍羞红了一张脸,她说,我们有儿子了。 赵崎几乎高兴地要飞了起来。 可是后来呢……妻子发现了他们的私情,找上门去对郁萍萍破口大骂,赵崎拉不住凶悍的妻子,只能暗里地对郁萍萍反复道歉。郁萍萍也受不了这样没名没分还要担心被赵崎妻子羞辱的生活,反反复复提起要赵崎和妻子离婚。他们之间发生了争吵,推搡间郁萍萍从二楼滚了下去,撞瞎了一只眼睛,身下流出大片的血,送到医院后胎儿流产,她自己也跟着送了命。 那一年正赶上政府部门过来调查,钟南怨他节骨眼上生事,结果郁萍萍的尸体就在赵崎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从医院停尸间拖走,后来钟南说,我已经把她处理掉了。 最后是赵崎和原配妻子离了婚……一直到现在。 他原本以为自己都忘记了,可是郁萍萍,毕竟又是他真心喜欢过的人。 尤其是在郁萍萍摔下楼被送到医院抢救后,医生跟他说,这姑娘本来就不适合怀孕,好不容易怀上了怎么还不好好看着闹出这样的事儿,搞不好母子谁都保不住的时候,他发现,郁萍萍应该也是真心爱着他的。 他本来就对不起她了,就算她现在准备要自己的命了,怎么又忍心让她永不超生呢…… 赵崎的嘴唇一抖,下意识的就要说出实情:“萍萍她……” “赵崎!” 这声音不怒自威,硬是让赵崎把就要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钟南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铅灰色西装,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极具压倒性的气势,缓缓走了过来。 “今天的董事会你没有按时参加。” 他走过来,像是很自然的拍了拍赵崎的肩膀,又把锐利的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秦致。青年的年轻出乎他的意料,然而一路上听手下转述赵崎这些日子跟他的周旋,让他不得不慎重对待与秦致的谈话。 他见过很多人,但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有城府表现的这么自然。 大概是出于原本就在阅历上的自信,这更让钟南觉得有点不安。今天本来是例行的董事会,赵崎没有按时出席,当然,他要了解赵崎的动向并不困难,听到赵崎说自家闹鬼并且说出了郁萍萍,钟南就觉得情况不妙,立刻选择前往赵崎的公寓。 很千钧一发的堵住了赵崎就要说出口的实话。 “秦先生是吗?我是翔高地产的董事长,钟南。” 非常严谨的表达,不亲近,也不否定。 秦致伸出手去同他握了握,感觉到他的手非常有力,那种暗中施力的感觉,倒很像是某种威胁。 “赵崎这几天工作太忙,精神状况不是很好,麻烦秦先生跑一趟了。小方,送赵经理回车上。以后的事情,就不劳烦秦先生了。” 他随手招呼了一下跟在身后的青年助理,秦致不知道为何看他有点眼熟。但是对方的脸也只是在自己面前一闪,就带着赵崎向楼下走去。 “如果钟董事长认为赵总没事的话,我也不想添什么麻烦。”秦致推了推眼镜,而后笑道,“我觉得钟董事长应该能明白……我是个很怕麻烦的人。” 钟南默不作声,鹰似的眼睛盯了他一会儿,嘴角终于缓慢地出现了一点弧度。 “好!” 他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那告辞了。”秦致回应道。 等他走下楼的时候,赵崎已经不见了。 他当然看得出钟南对自己的戒备,然而又诚如自己所言,自己是个相当怕麻烦的人。 虽然不知道赵崎隐藏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但是其中的恩怨情仇,必定和自己无关吧。不过在另一方面,秦致必须要表明,他实在很讨厌钟南的那种态度。 目中无人还是什么的,或者说还真是讨厌的自信。 所以这么看来,他并不介意少说点话给他们添点麻烦。 他从口袋里摸出那根头发,随手一丢。 赵崎遇见的不是鬼,是人,这一点他很肯定,只不过在钟南和赵崎眼里看起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样子了吧? 第九章 肖云鹤觉得这几天自己真是闲透了,大概是因为这几天所有的行动都可以用无功而返来形容,让他根本找不到什么可以追查下去的动力。工地上的连续死亡自己还看不出什么,那个神秘莫测的声音又因为秦致的捣乱而追寻无果。翔高的经济账也轮不到自己来查,一本账薄摆在自己面前看不看得懂都是个问题,更别提从其中找出什么毛病来了。剩下的就是秦致,这两天肖云鹤可没少压榨乔源的剩余劳动力,但是得到的依旧是白开水一般的结果。 暂时算是赋闲的机动组,乔源被沈恒拎去了信息组查翔高,查到了什么倒是很有哥们儿义气的跟肖云鹤还有舒凌通气。翔高地产要是算上钟南他老丈人那个实业公司的前身少说也有二三十年的历史了,其中不少的资料是用纸质的方式保存下来的,这让平时用惯了电脑的乔源可是叫苦不迭,去门口药店买了好几瓶眼药水随时待命,每天那幽怨的眼神让舒凌看的都觉得慎得慌。熬了几天把资料科弄的可以和废纸堆媲美之后总算有了点收获,乔源也总算有个喘口气的时间,一边大口扒拉着牛肉盖饭,一边把一叠复印纸拍在桌子上。 为首的那是一份有点年头的报案回执的复印件,时间是五年前,报案人叫方芳,是个模特。她来警察局报案说自己的好朋友郁萍萍失踪了,找不到人。郁萍萍也是他们公司的模特,因为出众的气质当时在模特圈里还有点人气,方芳当时反映说郁萍萍和当时翔高的副总经理赵崎关系不清不楚的,当时顺着查到赵崎那里了解情况的时候发现他们还真是情人关系,并且得知了郁萍萍因为意外身亡的消息。由于警方查到的时候郁萍萍的尸体已经火化,所以即便方芳得知郁萍萍已死之后一口咬定就是赵崎害死了郁萍萍,最终也是因为证据不足而草草了事了。 那年翔高在A市投资了一个很有前景的大项目,其中也不乏某些政府部门刻意把这件事压下来的缘故。 “可惜没有证据,而且都过去五年了,就算当初还有证据都很难保存下来了,想要再查这个案子恐怕有点难度。”舒凌看过资料,得出结论。 “那至少证明那个赵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乔源又捞过那边的蛋花汤喝了一口,“他们那个董事长也有点问题,好像也被卷到过什么纠纷案里头过。不过这方面的资料还不太好找那边还正忙着呢,我这是开个小差回来了,资料科那边简直就没法儿呆人了。” “不过这次这么不遗余力的查翔高,到底是怎么想的?” “老头子不是说过,不该管的咱就别管……反正最后有奖金就成。”乔源敲了敲碗,“反正经济发展什么的……跟我们卖力工作也没什么必然的联系……不过我也挺好奇的,弄倒了翔高有什么用……所谓上头的意思还真是深不可测啊啧……” 眼看着话题的走向就要歪到一去不复返了,舒凌捂了捂额头算是服了乔源的发散性思维,正想着说点什么引回正题,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看资料的肖云鹤忽然开口。 “郁萍萍以前住在宜家小区?” “喔对就是这个,差点都忘了跟你们说了,净想着姓赵的不是东西了,怎么样挺巧的吧?凌子你不是什么道术大家的传人么?快来分析分析是不是郁萍萍阴魂不散在宜家成精了然后害人啊,云鹤你不是能看见点啥么……到时候看看这妞儿长得是不是真像是传说中的那么妩媚动人……啊唔。” 乔源的胡说八道最终在舒凌忍无可忍的给他嘴里塞了个馒头宣告终结。 乔源伸出手指比了个凸,把馒头从嘴里吐出来正想接着说点什么,忽然听见肖云鹤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那个郁萍萍,她会唱歌么?” “啥?”乔源明显跟不上肖云鹤的思路,下意识的接口,“啥歌……大牌明星的水准还是路边KTV的水准?要是KTV的水准拎个人就能唱啊,唱歌有啥不会的你说是吧……” “云鹤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什么歌?”舒凌及时打断乔源的胡说八道,问道。 “……”肖云鹤一时语塞,他平时很少关注娱乐圈什么的也很少专门花时间在听歌上,梦里那个模模糊糊的调子也只记得两句歌词真要让他说是谁的什么歌他还真说不出来,然后他想了想,就开始唱。 “你也不必牵强再说爱我,反正我的灵魂已片片凋落……” 然后他就不唱了,一方面是因为接下来的他不会了,另一方面就是他觉得舒凌和乔源的眼神在他一开腔的那瞬间就变得无比微妙。 “呵呵……云鹤啊,我……”乔源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我……我先去刷饭盒了。” “我……我忽然想起沈组之前跟我说要我去拿资料来着……”舒凌也尽量摆出诚恳的表情,“我听歌挺少的……听不出这个是什么……” “……”肖云鹤忽然觉得很郁闷。 最后肖云鹤是硬着头皮去找了办公室的文员小姑娘,先说“这有个歌你帮我听听是什么”,在小姑娘扑闪着大眼睛一脸期待的表情下慎重的开腔亮嗓,最后人家姑娘眼含热泪的连上外网搜出一首歌选择了外放,然后很真挚的表示道“肖警官您听听是不是这个吧”接着落荒而逃。 听完之后肖云鹤觉得自己更郁闷了。 当然警局如临大敌一般的表示道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不要让肖云鹤开口唱歌这件事,又是后话了。所谓的人无完人就是,上天给了你一张还不错看的脸和不错听的声音可并不代表你有向歌星发展的潜质啊! 舒凌拿着资料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肖云鹤正坐在椅子上一脸“呵呵”的表情。尽量忽略那种违和感,舒凌假装若无其事的走到他面前,认真道:“沈组给的资料,翔高……不,赵崎出事了,还和你一直很关系的那个秦致……有点关系。” 递过来的消息当然就是赵崎私人公寓的闹鬼传闻,听说连钟南都出面了肖云鹤不得不感叹这真是一趟浑水,不过赵崎慌乱之中说漏嘴了郁萍萍,倒让肖云鹤觉得这条线索很有追查下去的价值。虽然有点介意梦中传来的歌声是地地道道的男声这一点,不过肖云鹤还是想尽量约见一下方芳好确认一下郁萍萍与这首歌有没有关系。一旦确认了这件案子不是人为之后,凭他和舒凌的半吊子基本不会有什么作为,那就要转交到更上一级的特事调查科去了,一般情况下就不会再和他们有关系了。 “沈组也觉得郁萍萍会是个突破口,已经在着手调查郁萍萍相关的信息了。” 肖云鹤简短的“嗯”了一声,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说:“或许我们也应该去查查钟南。” 而在秦致这边,当秦致回到家里之后,很不意外的看到正窝在自家沙发上看电视剧的秦瑶。 “怎么过来了?”秦致松松领口,随意问。 “看热闹啊,我都听隔壁王婶说了,可惜没赶上现场直播。”秦瑶随手捞起一本杂志扇风,“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你家空调遥控器在哪儿,对了哥,这次的case能赚多少啊,小伍把我电脑弄坏了……钱我还你你这次先借我点行不我急用电脑……” “你让他给你修修不就完了?”这才发现妹妹的真实目的,不过秦致倒很好奇精通电脑一门的准妹夫怎么就搞不定这点小事。 “喔……呵呵,从五楼摔下去了,碎成渣了他倒是能修啊……” “……”妹妹凉凉的冷笑让秦致有种最后还是要自己当和事老的预感。 “case推了,钱你要多少,三千够吧?” “够……”秦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推了?定金不是就给了你三万块?” 合着自己一笔生意能赚多少有人比自己更门儿清,秦致摸了摸鼻子,一边从床垫底下翻找定额的银行卡,一边随口回应道:“人为加上心里有鬼,死不了,宜家那块也邪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何必呢。” “人为?王婶说那人都吓成那样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居然是人为……” “也不全是人为吧。”秦致回身把翻出来的银行卡塞进妹妹手里,“早晨我去了看着觉得挺奇怪的,有怨气但是不重……屋子里外人来过的痕迹虽然不明显但也能看得到,姓赵的是吓懵了才会没注意到,不过估计他们那个董事长能看的出来,随他们俩折腾去吧。” “啊?哥你给我说清楚点……有什么证据?” “门口的除尘垫上有沾水脚印的痕迹,而且是朝进门那个方向的,昨天半夜才开始下雨,那就不会是赵崎回去的时候留下的。姓赵的是在下雨之前碰见所谓的‘鬼’的,那就证明在下雨之后有人还进去过,落地钟平时不响但是昨晚响了,钟摆那里有细线的划痕,而且玄关的拐角有脚印——应该是有人扯着线拉动了,当然,我去看的时候整点也并没有报时。”秦致顿了顿,最后说,“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在赵崎的床上发现了一根黑色假发,秦小姐你觉得有什么鬼会带着假发出来吓人啊?” “噗。”秦瑶很不给面子的笑了起来。 “但是他伤口有怨气……怎么说呢,这一点又不可能是人了,现在合理的推测也只能是有人故意要吓他,然后他所谓的那个‘萍萍’上了那个捣鬼的人的身……但是道行不够或者是那点煞气都耗在我留给赵崎的那张符上了……” 不过说着说着,秦致的神色就变得凝重起来。 “哥你怎么了?” “……总觉得有点什么不对……难道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那天晚上宜家的煞气绝对和赵崎家里的不在一个级别,只是在气息上有些微妙的相似,再加上赵崎被那个青年助理带走的时候跟他比划了一个“郁萍萍”的口型,他就单纯的把郁萍萍的郁和那个“yu”联系起来了,以为他们就是一回事儿。可是现在想想,那天晚上宜家的那个“东西”他是以魂火做引才勉强把它引出来的,当然他也不会跟秦瑶说自己差点受伤这回事儿,可是如果那个东西真有那么厉害,那昨晚上如果它真想要赵崎的命……怎么会简简单单的就被自己留在那儿的一张符纸吓退了? 秦致总算发现自己被卷进一件多麻烦的事情里面去了。 “小瑶,麻烦你回去跟徒弟说一声,让他帮我查查郁萍萍这个人。”说罢,秦致扯过一张便签纸,龙飞凤舞的写了个不伦不类的“yu萍萍”在上头。 秦瑶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刚还说没自己什么事儿了,现在这又是闹哪样啊…… 看来自己大哥真是闲的没事儿干了吧。 第十章 一条白色的纱巾,挽了一个精巧的结。 警察局大院的免费食堂里,靠窗的位置,不是饭点,因此这幅情景多少就显得有点扎眼。 方芳是个气质很出众的美女,肖云鹤看着她,这么想。 她二十多岁的照片和影像展现的是纯属于少女的那种自然和活力,而现在,她展现出来的就是一种成熟女人特别的风韵,矜持而且动人。 找到方芳对警察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方芳和郁萍萍一样,都是当时小有名气的模特。郁萍萍意外身亡的那年二十三岁,方芳那年二十八岁,方芳说那个时候她对郁萍萍很有好感是因为她觉得郁萍萍很像年轻时候的自己,那种一个人出来打拼的心气让她觉得很是亲切。后来郁萍萍意外身亡之后方芳申诉无门,多少有点心灰意冷的意思,于是就退出了模特圈,嫁给了一直很追求她的一个小公司经理。 现在的日子虽然算不上奢华,但是至少很富足,夫妻两个人感情很好,儿子都已经三岁了。 “我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还有人会想起萍萍。”她说。 办公室这几天被成堆的资料弄的根本就没办法呆人,又不是审讯性质的问话肖云鹤也不好意思带她去审讯室,最后还是乔源提议,说现在还没到饭点你们不如去食堂呗,那儿座位又多又没人的,挺方便的。 于是就是现在的状况,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面前都摆着一杯食堂出售的廉价果汁。 “有点问题想向您确认一下。” 方芳的举止优雅得体,肖云鹤本来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因此就算是在这样怎么看怎么不大对劲的场景下,两个人也没觉得多少尴尬。 “您说。” 方芳还是很愿意配合的,毕竟这么多年好友的离奇死亡一直都是她心里的一个结,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要这么暗无天日的被埋藏下去,所以当听到有警察来找她并且是调查郁萍萍的事情的时候,她多少还是会觉得惊喜的。 “您对赵崎这个人的了解,是怎么样的?” 肖云鹤随手翻开笔记本,旋开水笔的笔帽,问道。 “赵崎是萍萍的情人,”方芳轻声说,“在公司的时候我和萍萍是合租,我们两个住一间房子,后来公司接到了来自赵崎他们的投资,那一场时装秀就请了他们的董事长钟南,赵崎当时还是副总经理,也一起来了。那次演出之后赵崎就总来找萍萍,最初萍萍很烦他,我也很烦他,本来以为他只是三分钟热度,但是没想到他似乎很认真的。” “他常给萍萍送花,萍萍一直是个很心软的人,就有点动心了。后来就是那次萍萍半夜吹风着了凉发高烧,我当时在外地演出,赵崎就过去照顾她,我回来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在一起了。我当时不太同意,但是是萍萍自己的选择,我也就不管了,以为她受点教训就会想明白了。” “后来萍萍搬出去住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也冷淡了很多,大概过了有几个月吧,萍萍给我打电话,说她怀孕了,赵崎正准备为了她跟妻子离婚。我有点担心,但是那个时候工作很忙,后来我闲下来的时候给萍萍打电话,她手机也停机了,发的电邮什么的都不回,给我的那个地址去找过也没人,我慌了,就去警局报案。后来你们都知道了,萍萍就这么突然死了,我觉得是赵崎害了她,但是没有证据,最后就不了了之。后来我听说赵崎也离婚了,也没办法,就算了。” “那郁萍萍有没有什么爱好?唱歌跳舞之类的?” “萍萍喜欢跳舞,她小的时候学过芭蕾,但是因为家庭变故的原因……她父母离婚了,她有个姐姐,当时是姐妹俩一起学舞蹈的,后来她跟了爸爸之后就放弃舞蹈了,她妈妈带着姐姐去了南方,现在都已经联系不到了。” 郁萍萍由于早已确认死亡再加上过去了那么久,关于她的资料一时之间很难找到,现在从方芳口中得知她还有个姐姐,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惊喜。 “那……”肖云鹤顿了顿,本来想问郁萍萍会不会唱歌,但是一想到那是个男声,于是就转而问道,“那个时候你们周围……有没有会唱《夜夜夜夜》这首歌的男性?” 显然对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感觉有点奇怪,但方芳想了一下还是认真作答:“我记得那个时候这首歌还挺流行的,不过我们那个时候忙着训练,没什么听歌的心思……倒是……”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很快说,“我记得萍萍跟我说过来着,有次她跟赵崎出去,那个时候他们董事长身边有这么一个人来着,长得挺清秀的一个男孩儿,年纪大概跟她……我是指萍萍,差不多大。萍萍跟我说他会弹吉他来着,据说是个什么酒吧的歌手,唱的最好的就是你刚才说的那首歌。不过他叫什么……因为不是很重要的人,很抱歉我记不清了。” 不得不说和方芳的一席谈话让肖云鹤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郁萍萍和赵崎的关系,还有至少能和他目前掌握到的东西可以对号入座的某个应该存在的男人,对于钟南的卷入肖云鹤一点都不意外,甚至有种他不来搀和一下整件事情就不对的感觉。 下一步的方向已经确定,回去查查那个可能和钟南有瓜葛的男人还有郁萍萍的姐姐,肖云鹤收拾好笔记本,和方芳寒暄了两句,送她出去。 当然,在翔高内部,钟南和赵崎几乎已经吵翻了天。赵崎坚持认为是郁萍萍的鬼魂回来了准备要自己的命,钟南则不这么认为,甚至有点倾向于整件事都是秦致在捣鬼。 本来他听赵崎说到那个“yu”的时候还以为是……不过现在,他显然觉得这个“yu”里面也有郁萍萍的一份。眼下赵崎整个人又神神叨叨的,钟南实在不放心再把公司一些重要的生意交给他经手去办了。 “我看你最近精神状态不好,回去休整一个月吧。生意的事情交给小方去办,我再提醒你一句,别跟那个姓秦的说些有的没的,不然别怪我不讲多年的情分。” 而秦致这边,先不论秦瑶到底怎么跟伍春行和的好,反正秦致是如愿收到了他想要的资料。 徒弟的黑客技术从来不让人失望。 郁萍萍是单亲家庭,十岁的时候父母离婚,她有个双胞胎姐姐,后来姐姐随母亲去了外地,现在下落不明。双胞胎姐姐倒是很符合秦致的推断,血缘之间的联系是最为亲密的,假如郁萍萍当年真的因为跟赵崎的恩怨而留存了一口怨气,如果她本身的力量不够,那么她的姐姐在这个时候就会是最好的助力。 几乎都可以这样设想,父母离婚后姐妹异地分离,时隔多年后姐姐回到A市寻找妹妹,但意外的得知了妹妹意外身亡的消息。然后她通过某些渠道得知了妹妹和赵崎的渊源,对没有能还妹妹一个公道耿耿于怀,于是就想要自己采取行动给赵崎一个教训,无论她最初的目的是单纯的吓唬赵崎还是真的想要赵崎的命,反正郁萍萍是趁机把这一口怨气附到了她姐姐的身上,所以才造成了那天赵崎又见鬼但又明显有人为痕迹的遭遇。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赵崎该小心的不是鬼,而是人了。 多少还是有点进展,不过对于宜家那里古怪的气氛秦致还是想不通。给自己冲了杯浓茶,秦致随手调过城市地图放大,不过毕竟不如实地,单从平面图上也看不出什么。 电话响了。 自己的手机除了妹妹和准妹夫会打一般都是生意上的联络。秦致看了一眼屏幕,没存在电话本里的号码估计是来找自己谈生意的,果不其然,接起电话,对面是个陌生的男声。 “秦先生吗?” “是。” “是这样……我听说您对一些灵异的事情很在行……目前我遇到了一点麻烦,能不能请您帮个忙?价钱好说。” “您说。” “我家里可能有些不干净的东西……您能不能过来看看……真的,我们全家都快要被逼疯了……” “我先去看看再说吧。”正好想着总不能一直卡在这件事上,再说,虽然妹妹说会还自己买新电脑的钱但是他这个做哥哥的也不能真要,抬手就送出去三千块也不得不说有点肉痛,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再给自己弄点生活费,谁叫自己现在掺和进一个绝对费力不讨好的事情里去了。 “您家在哪儿?” 电话那边的男人听见秦致应允下来像是如释重负的样子,很认真的道谢道:“谢谢您秦先生,太感谢您帮忙了。我家在南口北路的那个华礼家园,十六号楼三门七零五,谢谢您。” 秦致随手在便签纸上记下地址,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像是在哪儿看过和这个类似的地址似的。 第十一章 秦致平时很少开车。 大概是觉得车辆的保养和油钱都是很大的一笔开销,所以从最开始他就压根没有想买车的念头,出门搭上地铁直奔华礼家园附近的地铁站,公共交通的发达让他不会在路上花费很多的时间。华礼家园的地段不错,附近有一个大型的购物娱乐广场,秦致感叹了一下优越的周边环境能给这个小区增加多少附加值,不得不承认最近和房子这方面打交道潜移默化的影响力还挺严重。辨别了一下方位,秦致很容易的就走到了那通电话里说的十六号楼楼下。三门门口安装的是对讲式的防盗门,秦致按下七零五的按钮,短暂的接通声过后很快传来了电话里男人的声音。 “哪位?” “我是秦致。” “啊秦先生?”对方似乎没想到他会来的这么快,语气里略略含着一点惊讶,“您这么早就来了?等等,我这就给您开门。” 对方姓宋,自称开了家小投资公司,一直不温不火,但最近家里频频出现怪事,妻子做菜的时候踩到水脚滑了一下,本来没什么,结果却摔成了一个肋骨骨折,而且妻子还非说自己踩到水的时候是有人猛地拉着她往有棱角的地方碰才这样的,本来只是个意外,但是后来家里总是出现莫名其妙的脚印和手印。这几天他一直在医院陪妻子,前天晚上回来拿换洗衣服,顺便就在家里沙发上眯了一会儿,然后就感觉到有人揪着他头发往茶几上撞,还好他及时反应过来滚到一边儿去了,家里邻居也反映半夜他们家总有怪声,实在没办法才托人找到秦致的联系方式。 这都是秦致在上了地铁之后再跟他联系过一次之后得知的。 当然,秦致觉得自己混到现在这个份儿上,多少也有点世事无常的感觉。门随着电话的挂断应声而开,华礼家园的楼盘一般都是十二层的高度,秦致上了电梯,很顺利到达了七楼。 大概是因为不是休息日的缘故,整层楼都显得有点冷清。七零五的门闭着,秦致走过去按响了门铃,等了一会儿很奇怪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对方刚刚还和自己语音通过话,按道理应该就等在家里没错。秦致多少有点担心,手扶在门把手上轻轻一压,发现大门居然没锁。 他喊了两声,依旧没有回应,只是隐隐约约从屋里传来类似于碰撞的声音。打开门看见的是摆在门口的衣帽架和鞋架,右手边是厕所,这间屋子的结构是一个内厅,不透光,左边一间卧室的房门紧闭,里面传来砰砰的轻微撞击声。 “宋先生,是你吗?”他问。 没有得到任何言语上的回应,反倒是屋子里面听闻了人声,挣扎又或者是动的更厉害了,似乎迫切的想要别人注意到他。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秦致也只得打起十二万分的戒备走了过去,直到接近那扇紧闭的房门的时候,他才感觉到门后隐隐约约传来一种让他很不舒服的气场。 他几乎立刻就断定了那种气息的来源,虽然模模糊糊,但是和宜家那里的感觉几乎一模一样。 难道这个姓宋的也和宜家有关系?虽然不清楚他是个什么身份,但是眼前的线索总不能弃之不顾。就在秦致推开卧室房门的那一瞬间,或许是因为风吹的缘故,单元门口的那扇大门缓缓地合上,门锁相碰发出咔哒的一声轻响。 不过这个细节他显然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因为在拉开房门后,他在门后看到了一个他绝不会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赵崎。 “赵总?”他下意识的低声确认道。 那间卧室里空荡荡的,窗户都被窗帘紧紧地盖着,加上又是背阴面,一点阳光都透不进来。房间正中摆着一把木制的椅子,方方正正的那种,此刻赵崎就坐在这张椅子上,看见秦致进来,更用力的用脚后跟去撞击椅子的一角。 他就像是很平常的坐在那里,但是全身上下似乎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所束缚着。看见秦致进来他几乎要哭了出来,可是嗓子里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屋子里的阴气似乎变得更加浓重了,秦致忽然察觉到不妙的一瞬间,就听见身后卧室的大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秦致已经把一张符纸甩了出去。 符纸带着强劲的力道与门锁相撞,霎时间爆裂开一朵晃眼的火焰,最终却化成零散的纸灰掉在地上。 秦致骂了一声,走过去以食中二指并指抵在门上,低声喝道:“破!” 大门颤了颤,发出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低鸣,但是仍然顽固地坚守着防线。赵崎看着这一切,口不能言,只是坐在那边的椅子上颤抖的更加厉害,脸上的表情都已经扭曲,五官似乎都已经被挤到了一起,眼泪也终于不受控制的滚了下来。秦致开门无果,只好反身回到赵崎面前,赵崎见他回来,整个人都晃动的更加厉害,摇头晃脑的想表达些什么。 秦致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自己落入了一个圈套。 有人假借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的幌子要自己过来这里,同时早在这里安排好了赵崎,现在又用某种法子让他们两个被关在这里,不过把他们两个关在一起能有什么意义? 不过很快,秦致就明白了。 就在他想着要怎么要赵崎开口说话的时候,赵崎原本惊恐害怕的那种还算得上生动的表情忽然凝滞了,整张脸的表情像是被瞬间冰冻在了那里,只剩下嘴角那里还在下意识的抽动着,保持着仍然想说些什么的样子。而后,他的脸上忽然展现出了一种微笑的表情,那种微笑非常的不正常,像是有人在他的面前揪着他的嘴角迫使他扬起来一样,他的眼神也变了,变成了一种非常怨毒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秦致。 他的嘴没有动,却生生地从嗓子里溢出呵呵的一声轻笑。 而后。 男人的头不自然的歪了歪,咕咚一声的滚了下来。 鲜血四溅。 温热带着腥气的血液,兜头盖脸的都喷到了秦致的身上。 整个头颅完全从脖颈上滚落下去,切口非常整齐,在血肉模糊间可以清晰地看到被截断的脊椎骨,白森森的突出了一截。切口处像是小型的泉眼一样咕嘟嘟的冒着血泡,更多的血沿着赵崎还剩下的那半截脖子流下来,在那一块裸露的皮肤上留下惊心动魄的血液爬行的痕迹。衬衣的领口也完全被血濡湿,散发出令人眩晕的血腥气。秦致定了定神,血腥气冲入鼻腔,他下意识的抬手先用袖子抹了抹脸,不过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这么一抹自己脸上也不会好看多少。 赵崎就这么眼睁睁的毙命在他面前,多少让秦致有点受打击。 完全没有征兆的,似乎是某种意义上对他的质疑和挑衅。 这些年来他一直很少关注和自己有关的事情,一直听之任之放纵不管,偶尔兴致上来才会想着要管那么一档子闲事儿,现在忽然发现自己现在几乎跟一个三流神棍的水准差不多了,多少还是有点让他恍惚。 也就是这么一怔的时间里,房间的门被哐哐哐的砸响了。 “开门!警察!” 时间几乎分秒不差,在赵崎毙命的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就有警察来砸这扇他从里面根本打不开的门。秦致苦笑了一声,基本已经肯定这栽赃是早有预谋,只能听着警察警告不成开始暴力的砸门。 门锁在警察眼里似乎并不算是什么棘手的事情,秦致看着门锁一点点的变歪,随即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肖云鹤。 秦致觉得自己能在这个时候和肖云鹤面对面一次也绝对不是个意外。 身上喷溅着星星点点几乎连成片的血迹,手上胳膊上也都是狼藉的鲜血,怎么看自己都像是刚完成一场酣畅淋漓的谋杀的嫌犯。一步开外的地方倒着一具身首分离的尸首,尸体软趴趴的倒在地上,那颗鲜血淋漓的头颅则滚到房间的角落里,在地面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肖云鹤看着他,神情很是复杂。 最终,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副手铐,冷声道。 “秦致,你被捕了。” 秦致失笑,但显然这笑容并不真心,多少有点苦涩。冷冰冰的器物毫不留情的铐上他的手腕,总算让他觉得清醒了些。 屋里的场景实在是惨不忍睹,有几个跟着师傅出现场的实习法医已经忍不住干呕起来。法医组留在现场进行尸检,肖云鹤和舒凌一起,准备带着秦致去警局接受讯问。 肖云鹤一直没有说话,他看不惯秦致是一回事,然而有些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他忽然又觉得这样可能不对,甚至在破门而入看见秦致的那一瞬间,他瞬间觉得这该是一件极其荒谬的事。 坐电梯,下楼。 肖云鹤面无表情的按下一层的按钮,直达。 一楼大厅已经有些吵闹,显然警察的到来引来了不少的围观群众。莫名地觉得烦躁,肖云鹤随手扯下身上的外套,盖在秦致的头上。 打开警车车门,上车。 押着秦致上到后排座位,有一左一右两位同事看守。简单交代了两句,肖云鹤回身走向另一辆车子,这个时候他突然听到秦致问他。 “我说不是我,你信吗?” 声音很轻,一恍惚,甚至让肖云鹤有种自己听错了的感觉。 但是他觉得根本没办法回答,背脊僵了僵,一言不发的又走回去。 第十二章 警局二层的特别审讯室里,窗明几净。 玻璃上的单向涂层让秦致无从判断一墙之隔正稳坐在那里仔细观察着自己的人到底有什么样的表情。房间很大,很空,一张桌子被摆在离自己两米开外的地方,桌子后面并排摆着两把折叠椅,桌角上稳稳地放着一盏台灯,而右边的位置则摆放着一台电脑。 就在刚才,面无表情的特警把他押送进来,按在椅子上,而后放下椅子上特制的小隔板,上了锁。自然,这让秦致原本就有限的活动空间变得更加的狭小。 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侧和脖子上。 回警局的一路再加上被容许换下血衣和进行简单的冲洗的过程中,秦致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 仿佛在赵崎身死的那一瞬间所爆发出来的所有的负面情绪,根本就不属于他一样。 不得不说,目前看来似乎是以宜家为源头传递出来的那种不安定的气场,在某种意义上,和他非常的八字不合。不仅仅是在能力上仿佛深谙自己弱点的恰到好处的抑制,又或者是那种在各种因素综合下能影响人心情乃至思维的力量,都让秦致不得不采取慎而又慎的态度来对待了。 无论对方的目的是想要对付翔高钟南赵崎一流自己只是个被无辜卷进来的路人也好,还是对方专门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也好,秦致现在是有点自作多情的认为,后者的可能性还比较大些。 被蒙着头当做嫌犯押上警车,虽然很新奇,但从感情上来说这并不算是个很好的人生体验。到了警局之后因为保存证据和审问的需要要求自己换下血衣也罢,但是秦致实在不能理解警方要求自己带着手铐进行简单的淋浴,而且还必须有警察在侧的这种可称得上是奇葩的要求。 不过,综合考虑一下赵崎的死亡现场的血腥暴力程度,秦致似乎又觉得他们的要求还是情有可原的,或许在他们眼中,自己现在就是一个穷凶恶极外加手段极其残忍的冷血凶犯。 身上穿着警方临时找来的深灰色棉上衣和裤子,似乎不难想象他们应该更希望直接给自己套上一件囚服。 不喜不悲的叹了一口气,好在,进来的是肖云鹤。 肖云鹤紧绷着一张脸,像是很严肃,又像是无端的很恼怒,让人捉摸不定的气场让跟在他身后进来的舒凌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肖云鹤一语不发的在桌上放下一叠调查材料,率先落座,舒凌叹了口气,心里也想不通肖云鹤到底在生气个什么劲儿,你说秦致没进来的时候吧怎么看人家怎么不顺眼,但真的等到被抓了个现行进了局子之后他心里反倒不高兴了。舒凌不好说什么,也只能坐下。 “姓名。” “秦致。” “性别。” “男。” “年龄。” “二十八。” 单调平板的对话中算是走过了例行公事的步骤,简单的一些问题问完,肖云鹤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该问点什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赵崎和前妻的旧宅?赵崎是不是你杀的?你为什么杀他?问题看似很多,却让他罕见的有点摸不着头绪的感觉。 一团乱麻。 所有的证据和线索都毫无章法的堆在自己的面前,让他根本没有去梳理的心情。 时间回到三天前,肖云鹤和方芳见面之后。 他按照方芳提供的线索,先去调查了郁萍萍的姐姐。 郁萍萍的父亲已经去世,所以没办法从他这里直接获得郁萍萍母亲和姐姐的线索,但是现在网络信息很发达,通过民政局的信息系统可以查到当时郁萍萍父母结婚时登记的婚姻信息。郁萍萍的父亲叫郁之城,母亲叫蒋蕴华,两个人于三十年前登记结婚,十九年后因为感情不和离异。而后再通过姓名性别年龄家庭状况逐渐筛选在全国联网搜索,基本确定蒋蕴华与郁之城离婚后先带着女儿去到了M市,并且把女儿的名字由原本的郁芊芊改为了蒋芊芊,这些资料的获得都是在沈恒递交了申请请求全国联网帮助才能在短时间内拿下的。九年前母女二人移民出国定居新西兰,现在的情况要查到母女二人在国外的情况还需一段时间,并且不保证可以查得到。 当然,肖云鹤还调查了一下钟南相关的信息。在预估的郁萍萍对方芳说起那个会唱歌的男人的大概时间段里,又调查了一下钟南当时的人际交往。商业上的利益交锋和勾心斗角不在肖云鹤的管辖范围之内,最后是在资料科和乔源的帮助下,肖云鹤从属地派出所调出了一份六年前的和钟南有关的案底。 报案的原因很简单,是一起路边斗殴,报案人叫喻靖,同时也是这起斗殴的导火索,钟南就是因为他才跟别人打起来的。 事发地点是一条酒吧街,现在已经被拆除并入了步行街广场的一部分。喻靖当年就在这里的一家名叫Blues的酒吧驻唱。 参与斗殴事件的另一方叫李大发,是四年前被取缔的一个小型黑社会组织的里的人物,四年前公安机关一举摧毁他们的窝点的时候李大发被捕入狱,由于参与过贩毒活动再加上几起性质比较恶劣的械斗因此被移交处理,据目前警局信息系统反馈的结果是他还在监狱里服刑。 至于监狱方面肖云鹤也联系过了,大概是黑道生涯里很少有自己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时候,李大发一直到现在还很耿耿于怀。 那天他被老大骂了,心情很差,和几个要好的弟兄出去喝酒。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醉眼朦胧的时候看见喻靖在台上唱歌,就点了比较下流的歌要他去唱。喻靖不肯,就和他们发生了争执,李大发觉得这唱歌的小子不识抬举,准备揍他的时候被钟南给救了。 钟南是退伍兵,身手了得,一下子就把他们打趴下了。喻靖慌慌张张的报了警,后来到了派出所勉勉强强算是和解,后来李大发纠结了弟兄打算再去找喻靖麻烦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在Blues唱歌了。 本市居民的资料库里没有喻靖的资料登记在案,所以他很有可能是外市来A市的打工人员,不知道原住地再加上人员流动让警方在茫茫人海里很难再找到他的踪迹,虽然肖云鹤在潜意识里总是觉得喻靖已经死亡或者是遇害,但是没有实际证据也很难展开调查。除了这起登记在案的斗殴记录之外,以资料形式保留下来的他与钟南的交集,就到这里为止了。 这就是肖云鹤目前掌握到的一点情况,不过从调查的可行性上来说,聊胜于无。 赵崎和前妻的旧宅地址自然也包括在沈恒提供的那些只多不精的资料里。赵崎当年和妻子离婚后两个人一起搬出了这套房子,房子的产权在赵崎名下,但是他没有把这里作为自己的常住地点而是转租了出去。最近一年的租客是一对大学生情侣,两个人今年都是大四毕业准备回老家找工作外加结婚就结束了租赁合同,因此赵崎的旧宅目前属于空置的状态。 案发前二十分钟重案组接到报案,对方声称华礼家园十六号楼三门七零五最近晚上总有可疑的人在走动,而且还能经常听到屋内爆发很严重的争吵,刚才看见两个男人推推搡搡的进去了其中一人还持有利器,唯恐发生命案希望警方尽快过来。由于涉及到的事发地点是赵崎的旧宅,所以肖云鹤没有任何迟疑的就选择了前往。 事实上,如果冷静下来分析的话,不难看出这通电话也是早有预谋。 电话机主的信息已经在查了,不过估计不会有任何的结果,然而秦致在一个反锁的空间里和赵崎独处的时候,赵崎以极其残忍的手段被人杀害,又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法医到场的时候经过初步检查就已经确认赵崎是刚刚死亡,死亡时间预估不会超过五分钟。当时的时间条件下不会允许凶手杀完人之后从房间里消失。尽管两重房门的反锁争取到了一定的逃跑时间,但是经过现场模拟可以发现案发卧室里的唯一一扇窗子是在楼下警方的视线范围的,就是说如果有人想通过那扇窗子逃跑就一定会被留守在楼下的同事发现,但是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他们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物。并且那扇窗子附近并没有什么攀爬物,如果选用绳索的话那一定会在屋内留下痕迹,然而实际上屋里却并没有这样的痕迹。 另外一项很不利于秦致的证据就是,在厨房的立柜里发现了一把带血的砍刀,血迹经过鉴定是属于赵崎的,而且上面有秦致的指纹。 虽然凶器出现的地点很不符合一般犯罪的情况,而且这起案子中还有很多按照常理解释不清的东西,比如说那通报警电话和警察出现的刚刚好的时机——简直就是为了让警方亲眼见证秦致杀人的这一幕似的。 所有的证据都像是被打包好了,只不过是挑选了一个合适的时机,被扔到了肖云鹤眼前。 有一种非常刻意和牵强的感觉,失去了自己调查得出结果的必要性,更像是随手找了一个替罪羔羊迫使他们早早结案,产生了一种会让警方怀疑,但是偏偏证据又给的刚刚好,一时之间很难推翻的感觉。 “你今天为什么会去赵崎的旧宅?” “赵崎的旧宅?” “你不知道?” “……我不觉得我不知道有什么奇怪的,我是被人叫去的,单纯的谈生意,他觉得他们家不对劲让我去看看如果解决了就给我报酬……”秦致耸耸肩,“不信你可以去查我手机的通话记录,但是我不认为你们能从那个电话里查出什么来。” 由于收集证据的需要,秦致那副溅上了血的眼镜被暂时收走,此刻没有了镜片的阻隔,他的神情里更容易被人看出一种傲气和自信。 虽然现在更多是有点无奈的样子。 肖云鹤抬头和他对视了一眼,继续问:“那你怎么解释从厨房搜出的凶器上的你的指纹?” “……如果我能解释清这一点的话,估计我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八月十四日晚上有人曾经侵入过警方的资料系统,并且浏览了和钟南赵崎郁萍萍……我相信你并不陌生这个名字,他们相关的资料,经过追查基本确定这个IP是属于你妹妹秦瑶的男朋友伍春行的,对此你怎么解释?” “……别扯到小瑶和小伍,是我让他们查的。还有……”秦致抬起手晃了晃手腕上的手铐,“你们通知了他们俩没有?” “暂时还没有。” “谢谢。”秦致松了一口气,很诚恳的道谢,“小伍只是帮我查点资料而已……事实上我觉得我需要调查一些事情,当然你们可能不理解,有些东西拿不到,我只能用这种办法。” “虽然直觉上你调查的东西应该和我们调查的东西不大一样,但是我想,我大概很乐意花点时间去听一听。”肖云鹤随手把笔搁在桌上,皱着眉道,“最好是事无巨细我还可以看看有什么问题——如果查不清的话有关你的这件案子很可能很快就会被移交到特事科,我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 “你觉得我是冤枉的吗?”察觉到肖云鹤语气里那一点微妙的感情,秦致忽然轻声问。 “我是警察,自然不会随便冤枉一个好人——当然,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非常刻板的回应,几乎是每个警察的必背台词,但是却让秦致在肖云鹤对自己的态度这件事上觉得轻松了不少。 “我觉得我不会让你觉得失望的吧。”秦致若有所思的回应道,“顺便,我能不能冒昧的请问一下那边的那位警官……”他把目光转向一直在那里默不作声只负责记录的舒凌,视线停留在舒凌一直挂在手上的那条红绳上,嘴角微微浮上一点笑意,“绳子的打法很特别,敢问赣中舒家的舒良平老先生,是您什么人?” 舒凌闻言面色微微一变,不过很快镇定下来,回应道。 “是我祖父。” 第十三章 赣中舒家,长卜筮,精卦算。 尽管这些年来舒家子嗣日渐凋零,旁系外支也纷纷放弃依靠他们的名头出去自立门户,经商又或者从政,然而舒家在风水灵异这个圈子里,依然享有不少的威望。 原因无他,一是因为舒家的卜算确实精妙,二是因为舒家的现任当家舒良平,的确是个值得尊敬的老人。尽管现在的年轻一辈都已经被教育的不信因果命理认为那是封建迷信的一种,但是见了舒良平,还是会尊敬的叫一声舒老先生,那是因为他确有值得人尊敬的德行和品格。 秦致多少年前曾经见过舒良平一面,那时候就对他温和从容的君子风度很是感慨。批算命理本算泄露天机违背天意,因而卜师或疾病缠身不得善终或英年早逝命不长久,然而舒良平今年已经年近八十,气色极好身体也康健无虞,据此也就不难看出其人实在是福泽深厚。 舒良平闲时总喜欢亲手做点小玩意儿送给儿孙辈,其中尤其擅长的就是编这种祈福的红绳链子,偶尔会选择坠上一块铜板又或者是贝壳,漂亮点缀的同时也自有深意。秦致那年看他编过一条,说是要送给他表侄女刚出生的那个小儿子的,那孩子是早产,能保住一条命已是不易,想办法栓着点福气在他身上,也是不错的。 绳结的打法很特别,所以给秦致留下的印象也很深,没想到时隔多年此时此地还能看到熟悉的绳结,再加上他想起他问过赵崎那天的警察的确有一个是姓舒的,心下便也有了计较。 他是在赌,用几近九成的把握去赌眼前的这位重案组警官是不是舒家的后人。 他赌对了,这也就意味着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至少不会遭到太大的麻烦。 果然,在他一语道破舒凌的来历之后,他听到单向玻璃的那一边,传来低低的语声,而后就是有人开门走出去的声音。 门一开一合的声音很细微,他也看不到,然而他的心却就此安定下来。只是一想到这次不免要叨扰老朋友还是因为这种匪夷所思的理由,也不知道改日舒良平会跟他讨些什么去算作谢礼。 再回观舒凌,虽然他已经强自镇定,不过还是从眼神中露出了一丝轻微的讶异。 剩下的不重要了,不过就是因为秦致有点好奇而已:“那不知道舒警官的父亲是哪位?” “家父承泓,行三。”想了想,舒凌依旧简单的回答道。 舒良平有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大儿子承汶不温不火的从商,虽没有做到家大业大但好在家境殷实,二儿子承江虽身在政界但也并非位高权重,生活平稳,三儿子承泓生性不羁自在放逐,倒是对父辈流传下来的东西很感兴趣,因此早在许多年前,舒良平就已经把自己的三儿子视为舒家的继承人。 他的女儿懿蕊则嫁给了一位颇有学识的大学教授,如今过着相夫教子的日子,也很惬意。 舒家一家命中并非主富贵,多少年了也没激起大风大浪胜在平稳,舒家的人也懂得知足,倒也没什么不妥。 舒承泓的事情秦致不清楚,因为那次去他也没见到舒良平还算钟爱的这个小儿子。 肖云鹤冷冷的咳嗽了一声,总算打断了他们这种与闲聊无异的对话。虽然肖云鹤对舒凌的身世并不算十成十的了解,但看到舒凌的神色,显然秦致是说到点子上了。 又开始陷入那种莫名的烦躁中去。 秦致自然也是见好就收,他说出了舒良平的名字自然就有人会去联系他,剩下的事情也不必自己来操心了。 “那肖警官想听些什么?” “所有。” “所有?”对这个模糊的范围有点好笑,秦致实际上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说宜家的地势与古怪的阴气?还是说钟南和赵崎之前的问题?不过这个恐怕轮不到自己来说,他相信警方会比自己知道的清楚。还是说赵崎在自己面前离奇的被人弄掉了脑袋?不过自己就是以杀害赵崎的凶嫌的身份被捕的,说这个估计也无异于天方夜谭般的开脱吧。 “赵崎为什么找你,你们之间说过什么,宜家小区那里发生过什么事——不管什么,我能理解的不能理解的都说出来,我不懂不代表别人不懂,自然有人会去调查,还有,你既然宣称自己自己是无辜的是被栽赃的,那就把你从怎么被诱骗到了赵崎旧宅还有在那间房子里遇到了什么都给我原原本本的说出来,我说了,我有时间听你说清楚。” “……”看着肖云鹤突突突的跟机关枪似的吐出一大串问题,秦致不由得感叹道,“肖警官,没想到你办起案来来挺雷厉风行的。” 肖云鹤不予理会,实际上是因为他怕自己没那么好的涵养,再跟秦致说些有的没的的就会因为憋不住火而被上级勒令换人。 至于说秦致后来真的把自己知道的东西跟肖云鹤全盘托出,对方能明白多少那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肖云鹤对房屋风水之类的研究不深,听不太懂秦致说的宜家小区的位置和那股明显不对劲的气氛之间的诡异点到底在哪儿,至于那首《夜夜夜夜》在肖云鹤惊天动地的唱功下也不是什么突破,倒是那个“yu”的发音可以对上目前查到的郁萍萍和喻靖,这两个人的发音都是“yu”,虽然在声调上有些微妙的不同,但总归也有什么指向性。 赵崎家遇鬼的始末倒是被秦致这个当事人补充完全。因为这起事件并没有报案所以警方无权插手调查,因而在听到秦致说他把那根足可以当呈堂证供的假发随手给扔了的时候,肖云鹤真想把手上的资料全甩到他脸上。 “你这是毁灭证据你知道不知道!” 虽然从这根假发上找到某些残留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那毕竟也是一条线索,万一上面真的有痕迹残留没准就能够推断出那个装神弄鬼的人的身份,现在这样的证据就因为秦致“我实在不想管闲事儿”的理由给随手丢掉了,换了谁谁都很难不生气。 至于说提到的钟面上划痕又或者是脚印,肖云鹤只能祈祷在这几天的时间里没有遭到破坏——现下赵崎已死,这样警方就有足够的理由去到赵崎现在的住宅进行证据的搜集了。 而秦致被诱骗到赵崎旧宅的经过,那只是他的一面之词,秦致的手机通话记录里的确有两通陌生电话的来电,现在这个电话号码已经和拨到警局的那个手机号码一起送去调查了。 剩下的几乎没有什么,实际上秦致在意的只不过是宜家那里古怪的气氛。 调查就算暂时结束。 由于秦致仍旧是赵崎被杀案里最大的嫌疑人,现下还没有有力的证据能证明他的清白,只能暂时采取关押政策。 被关进栏杆林立的狭小空间里,秦致不自在的晃了晃手上的手铐,看见肖云鹤一语不发的落锁并把钥匙贴身收好,忽然之间有种想和他平视的想法。 想看看那双眼睛里到底有什么。 眼前的场景,似乎也有种淡淡的,模糊的熟悉感。 肖云鹤转身要走,脚步似乎又在无意中停了一下,但是还是没有回头。 秦致不难看出来,肖云鹤讨厌他——更委婉的说法应该是,肖云鹤看他不顺眼。从大楼里他们第一次面对面的时候秦致就能察觉到来自于肖云鹤身上的那种抗拒和敌意,有着完全处于本能的戒备感,似乎他还很希望从自己身上找出这种厌恶的根源,就总想着自己到底是不是和这个案子相关甚至参与其中——实际上秦致是知道肖云鹤为什么讨厌他的,但是这与肖云鹤而言又是一片空白,秦致不说,说了肖云鹤也不会相信。 但是自己在他面前展现出一副杀人犯姿态的时候,他明显又看到了肖云鹤眼里的那一点大概是可以称之为不甘心的神色,太直白刻意的东西肖云鹤不会相信的,这一点模糊的信任就足够让秦致在某些方面释然。 他还是这样,似乎又有点不一样了。这一点变化让秦致不知道是喜是忧。 在关押室唯一的那张床上坐下来。 他的手机已经被警方扣留用做调查,自己一般没事儿的时候不会和妹妹联系,现在只希望小瑶不要闲的没事儿主动打电话过来,这样会彻底暴露自己现在的窘境。不过想必警方既然能定位到徒弟的IP,现在他们两个的一举一动恐怕都在警方的视线范围内了。 关押室很冷,也很静。 他有点恍惚,目光似乎想要穿透那一扇紧闭着的门,可是他又不知道自己该看什么。 天空上有冷清的月亮,可惜这间屋子里没有窗。 秦致和衣而睡,居然在半梦半醒的一瞬间很想发抖。 第二天传来的某些消息在现在看来应该是无关痛痒,郁萍萍蒋芊芊的消息依旧很难查到,只是在M市的学籍档案里发现了一份蒋芊芊高中时期的档案,上面也没有关于她考取了什么大学以及日后走向的信息。喻靖更不用提,信息的匮乏即便是知名知姓的也不一定比那些没名没姓的好查多少。剩下的就是关于翔高的信息,赵崎被害总经理位置空缺,钟南在补上这个缺口的问题上似乎异常着急,并且一反常态的没有提拔公司的任何一个副总,而是指派了他身边的一个助理顶替了赵崎的位置。 助理名叫方慎,三十出头,人如他的名字一样方正而又谨慎,不过一下子从方助理变成了方总经理,还是让公司不少人颇有微词。 剩下就是关于翔高经济账的调查,实际上赵崎一死的确提供了很多便利,这样警方就有足够的理由去调查赵崎经手过的账目,当然,收获颇丰,也难怪钟南最近的脸色很是难看。 虽然他跟赵崎最近在不少问题上存在分歧,但是赵崎毕竟是他左膀右臂一般的存在,很多事情他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现在其中一只不明不白的死了,另外一只比他铤而走险的时候更多,自危是应该的。 不过赵崎的秘书杜小唯倒是提供了一条还算有用的信息,赵崎被害之前精神状态很差,开始变得惧怕黑暗和独处,而钟南看他这样也暂停了他的工作,赵崎总是想办法想联系到秦致,杜小唯就是有一次偶然路过办公室的时候听见赵崎在和人打电话说尽快帮我联系到秦先生云云。 但是秦致却否认在那之后收到过任何有关赵崎的联络,这样知道赵崎要联系秦致的那个人就很有可能做到以秦致的名义把赵崎约出来,同样的,他也可以通过一个陌生人的身份联系到秦致来赴约。 当然,秦致的目的也在第二天如愿达到。 特事科联系上了舒良平,对方的作保让秦致的处境稍稍轻松了些。负责来通报消息的是一位自称姓罗的隶属特事科的警官,浓眉方脸,一脸正气,很是在意的打量了秦致两眼。 秦致注意到他身上隐隐流动着一种温和敦厚的气息,很有海纳百川的气势,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秦致看破了他的身份,略一点头,只说:“久仰。” 秦致不得不感叹警局还真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 赣中舒家,川南罗家都有人不显山不露水的在这里供职,秦致倒是不能小觑了这背后一层层的关系了。 第十四章 凌晨一点。 书房里传来的键盘打字声依旧清晰,客厅的电视里播放着无聊的电视光碟,美国音乐剧,穿着长裙的女演员在那里又唱又跳。 她的目光没有停在电视屏幕上,仿佛是停留在更远处更不知名的一点上。桌上摆着一碟削好了的苹果,被细心的切成了像是橘子瓣一样的形状还插上了牙签,可是却一口没有动过。她就保持着那一个姿势坐在沙发上很久,直到终于坐不住了才站起身,轻手轻脚的走到书房门口。 书房的门没有关,她静静地站在书房门口看着端坐在书房里的男人的背影。男人的背影很清瘦,撑着薄薄的衬衣料子都显得很单薄,然而挺直。头发修剪成刚好的样子,显得整齐而儒雅。男人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上正刷刷的滚过不少的数字,看起来男人像是在一目十行的扫视着,不过她知道,他看的很认真。 数据不停的被导出,而后加以整理,男人已经端坐在这里,不眠不休的做了两天。 她张张嘴,想劝慰他早点去休息,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开这个口。终于,男人像是很不舒服的揉了揉额头,她见状连忙走过去,轻声说:“你休息一会儿吧。” 回应他的是男人的摇头,他随手把鼻梁上的眼镜摘下来,只说:“你帮我揉揉吧。” 男人的眼睛很好看,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可是现在那双她觉得很好看的眼睛里已经布满了血丝,透露出一种憔悴的让她心疼的感觉。她缓缓地揉着男人的太阳穴,力道适中,很快感觉到男人紧绷的神经慢慢的放松下来,眼睛微微闭上,整个身体都松垮垮的靠在椅背上。 “我们没必要这么着急的……”她轻声说,“你这样没日没夜的……我担心你的身体……” “不快点的话,很可能就没有机会了。”男人疲惫的声音低低传来,“以秦致的身份……只要他随便联系上谁,特事科哪怕审查组都不敢暂时把他怎么样了,舒家的小子不懂什么不足为惧,不过罗家的那个可就不好说,一旦他的嫌疑被解除……那警方很容易就找到我们……也幸亏钟南这些日子被警察搞得焦头烂额,这些资料才能这么轻易的到我们手上。” 她不太懂男人所说的舒家还有罗家是什么,但是她能感觉到男人还有很多事情在瞒着自己。男人也像是察觉到了自己一时的失言,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安抚性的拍了拍女人滑到自己肩上的手:“用不了多久了……等这些资料整理好……钟南就完了,到时候咱们出国……改名换姓,警方不会拿我们怎么办的……” “可是秦致他的嫌疑……”她迟疑着说,“我们做了那么多……还不够吗?指纹难道还不足够定他的罪?” “他不是那么简单的人……如果做了这些就能定他的罪,他早就活不到现在了。乖,听话,去休息吧,你要是病倒了我还得照顾你,那就更忙不过来了。” 听到这些话,她觉得眼里一热,低声叹了口气,俯下身去紧紧地抱了男人一下。 “谢谢你……谢谢你为了萍萍……也为了我做这么多。” 男人默不作声的转过身去吻了吻她的额头,又把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 肖云鹤其实很不满意秦致的这种看上去就很区别对待的作风,不过倒也因此更好奇他的来头。嫌疑虽不算解除,但是遭到的对待显然也比关小黑屋上手铐好的多。肖云鹤没想到这件事能这么快上到特事科的级别,其实这也就是间接证明了自己其实就是个杂工。重案一组不过就是近一年来的提案,他也就是因为这个才被调回A市的,舒凌为什么不能直接进特事科肖云鹤不清楚,但是自己为什么他是知道的。 偶尔他不是个很冷静的人,一旦情绪化起来就很麻烦,这是沈恒说的。 是很麻烦。 肖云鹤决定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秦致方面看来也轮不到自己插手了,而且秦致说的话他还不一定听得懂,忽然就想问舒凌讨两本这方面的书过来看看。 浓眉方脸一脸正气的警察先生,姓罗,叫罗树人。 纸杯里装着刚沏好的花茶,罗树人端了一杯在手里,一杯放在秦致的面前。 “您委屈了。” “那倒谈不上……罗先生你太客气了,不过我的嫌疑还没解除,不会对你们造成什么影响吧?” “那是不会,舒老先生保证的人品,我们还是相信的,更何况家父也对我提起过您,本来还想着有机会能和您见一面的,只不过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之前我不太清楚他们底下在查什么,冒犯了。” “您太客气了……其实也是我不小心……” 对方太客气的态度下让秦致不由得感慨起“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这句话,虽然这句话自己拿来说自己有点那啥。不过客气归客气,现在说要放秦致回家什么的也不现实,媒体记者现在无孔不入,赵崎死的那么惨就算警方尽量控制消息也不免走漏什么风声,要是这个时候自己大摇大摆的出了警察局的大门,自己和警察局一起躺枪。 罗树人也是这个意思,不过委婉的表示道希望他尽量不要参与案情。罗家人舒家人再加上一个肖云鹤,秦致觉得自己就算掺合了估计也是被晾在一边的份儿。 更何况…… 他没再想下去,不过再看到肖云鹤的时候,对方看他的眼神就有点意味深长了。 调查似乎陷入了僵局,虽然没明说,但是现在目前唯一的嫌疑人却被上头打上了绝不可能犯案的标签,没办法,肖云鹤这边也只能再动身去寻找新的对象。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一个消息。 钟南死了。 而且死的很惨。 如果说赵崎落了个身首分离的下场已经算够惨了的,那钟南死的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身首分离还不够,几乎是五马分尸。 勘察现场的时候连见多识广的老法医眉头都皱的死紧,更别提那些实习小法医一开门就被冲天的血腥味儿弄的吐得七荤八素的。第一发现者,就是在方慎成了总经理之后钟南新换的那个小助理,早在开门的那一瞬间就吓晕过去了,现在还在医院挂着水没醒过来。 钟南平时去公司都是车接车送,差不多时间的时候助理和司机就在门口等他,一向如此,钟南平时也很准时,不过今天钟南很反常的迟到了二十多分钟,助理是新上任的摸不透董事长的情况,犹犹豫豫的也不知道该不该打电话,司机倒是跟了钟南好几年,就说不成咱们过去看看吧。结果到了那儿发现门口都是血,小助理哆哆嗦嗦的拿备用钥匙开了门,结果整个人就给吓晕了。 钟南住的是独栋别墅,别墅两层,他平时住在一层和书房挨着那间卧室里。家里没有佣人,大概是军队里残留的作风让他还不习惯有人照料自己的生活。钟南的死亡地点是别墅的玄关处,死时身穿西装西裤,脚上穿着皮鞋,拎着公文包,显然是一副准备出门上班的样子。钟南的尸体都已经残破不堪,血迹呈喷溅状,从房顶到墙壁到地板无一遗漏,尸块的断口处的痕迹也很狰狞,不像是一般分尸的时候会选择关节这些比较好肢解的地方下手,更像是通过大力被狠狠地折断,这一点在他脖颈处的伤口上尤为明显。 老法医前前后后鉴定了好几遍都不敢妄下结论,总觉得以自己这么多年的经验不可能看错,但是这个结果放在现实里却又匪夷所思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最后还是沈恒发话说您就直说吧,老法医也只能说看样子他的脑袋像是被人硬从脖子那儿给揪断的,就跟小时候玩儿橡皮泥似的,搓成长条然后叭的一下揪断那样。 当然,剩下的断胳膊断腿断手也是同样的状况。 值得一提的是,钟南的生殖器不见了,老法医从业多年也不是没见过为了报复割掉死者生殖器官的例子,不过这次这个就有点凶残,很委婉的表示了一下钟南两腿之间那玩意儿估计也会被人给硬揪下来的,让在场的男士们无不菊花一紧。 不过肖云鹤他们关心的不是就这么把那玩意儿愣揪下来得有多疼,徒手把一个人撕成碎片显然已经不能当成普通刑事案件来处理,案子移交重案一组,沈恒负责。 案发现场的大门上有个鲜血淋漓的“yu”,估计是钟南在临死前拼命写下来的。不过大概是由于时间紧张也只能写个拼音,不过这倒让警方在这个“yu”指的是郁萍萍还是喻靖的问题上犯了难。 钟南一死对翔高的生意产生了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本来宜家那块地皮总是死人就吵得沸沸扬扬,而后总经理惨死更是雪上加霜,最后连董事长都连个全尸都没有的就这么死了,也无怪报纸上这几天都在疯传翔高是招惹了什么厄运,股票一路狂跌合作也纷纷解除,这下倒好,不用警察查出什么来,翔高自己就先垮了。 而在赵崎的案子上,却有了进展。 由于秦致的嫌疑就被这么莫名其妙的洗清了,所以他们调查的重点就转向了杜小唯提供的那个有可能知道赵崎想要联系秦致的人的身上,根据时间范围警方调取了一下赵崎那个时间段内的通话记录,包括他的手机通话记录和公司内部的记录。 而就在调查的过程中,一个似乎已经被遗忘掉的人,又再次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樊煜。 钟南新提拔的部门经理。 不过在钟南死后警方有走访过翔高内部,证实了公司内部的确存在许多矛盾。部分年轻员工支持翔高改革,不能再靠着这些不明不白的账目过日子,而以钟南赵崎这些掌权一派为首的则是继续走现在的路子,或者是主要是钟南的意见。 樊煜其实就是主张改革那一派的,因此钟南才提拔了他部门经理的位置,但是实际上却没给实权,只是在名头上试图平衡公司的势力。 而且,肖云鹤依稀记得,大概最开始查翔高的由头,似乎就是从樊煜这里出来的。 樊煜的暴露纯属偶然。 钟南死后经济调查组秘密进驻翔高公司彻查,意外的发现了公司的内部资料最近有向一台私人电脑流出,而接收这些资料的就是樊煜的个人电脑。而之后就是在一些简单的调查里,发现樊煜有在近期移民的倾向,移民签证都已经在办理中。 目的地很有意思,是新西兰。 出于某种考虑,警方最终决定带樊煜回来问话,由于在赵崎出事之后樊煜就向公司递交了带薪假的申请,因此警方是直接去他家准备要求他配合调查的。 没想到就是这个原本不准备有什么收获的举动,让案情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蒋芊芊。 ——遍寻不着的郁萍萍的同胞姐姐,正是樊煜秘而不宣的恋人。 第十五章 把樊煜和蒋芊芊带走的过程,几乎没有费一点周折。 樊煜到了警局之后很痛快的交代了有关他私人电脑里为什么会有翔高的私密账目这件事,宣称是一直看不惯钟南赵崎的作风和违法行径,但是为了自己的生活和工作着想一直不好发作才没有揭发。警察开始查翔高之后他认为这是个好机会,因此秘密地窃取了公司的资料加以整理准备向警方匿名告发。而至于蒋芊芊,因为警方调查他们毕竟也是警方自己的事,而樊煜就可以很轻易的以“我不知道你们在调查她不然我早可以带她来警局提供情况”的说辞推脱的干干净净。 蒋芊芊最终是以郁萍萍的姐姐的身份被要求协助调查的,在谈话中蒋芊芊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妹妹的死讯,也知道赵崎可能和自己妹妹的死有关系。如果认为赵崎的死是她一手造成的,那么动机有了,现在缺少的只是证据。 至于樊煜正在办理的新西兰移民,有了他和蒋芊芊的恋爱关系作为前提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对于这一点他自己给出的说明是举报了公司之后他知道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在公司呆不下去了,正好最近他和蒋芊芊在讨论结婚的事情,就想干脆移民出国,正好也免去了结婚时蒋芊芊外籍华人的身份可能带来的手续上的麻烦。 蒋芊芊几年前随母亲出国后就读于新西兰的一所艺术大学,主要学习影视表演。据她所说她跟樊煜是偶然认识,第一眼的眼缘不错两个人就逐渐熟悉了起来再逐渐发展到恋人的关系,后来有一次樊煜无意中谈起公司的人事说到赵崎,才误打误撞的引出了妹妹郁萍萍的死讯。 在樊煜和蒋芊芊共同生活的公寓里,警方找到了一顶黑色的假发。这根据秦致的口供似乎很能验证蒋芊芊到底是不是那晚在赵崎公寓对他进行恐吓的人,而且根据对人事部相关人员的调查,确认了樊煜也是具备出入赵崎私人公寓的条件的。 不过关键就在于秦致顺手就把那根他在赵崎床上找到的假发给扔了,这就失去了唯一可能与蒋芊芊的那顶假发做比对的机会。要不是舒凌拦着,肖云鹤早就该撸起袖子把秦致一顿好揍了。 不过后来想想就算是确认了那晚的人为的确是蒋芊芊还有樊煜做的也不能怎么样,至少赵崎那个时候还没死呢。 案子交出去查了,沈恒也总算是暂时兑现了说要放假的诺言。肖云鹤回家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不再关注案子方面毕竟没什么进展,倒是对秦致的来头很感兴趣了。 他问过舒凌,舒凌也不清楚,毕竟舒凌不算很关心家里的事情,甚至在肖云鹤执意调查秦致的那一段时间里也没听说过秦致和自己爷爷认识,这方面无果肖云鹤也总不能去找罗树人问这些有的没的,过了两三天,终于藉由经济组那边,牵扯出了又一个证据。 是樊煜银行账户里的两笔汇款。 两个账号不同,但是相同的是接收方都是私人账号,不是什么公司企业也不是什么网络购物,更不是什么爱心捐款也不是亲戚之间的相互借钱,也不是说是诸如汇错款了这样的乌龙事件。经济组一致认为这两笔汇款的去向很是可疑,最终通过银行账号查找到开卡人确认,顺便就找出了当初打给警局的那一通电话还有给秦致的那通电话的来源。 另外华礼家园的小区摄像头,也在案发当天捕捉到了一个疑似樊煜的人影的出现。而在这个时间里,蒋芊芊和樊煜都是没有不在场证明的。 嫌疑人浮出水面,再加上之前已经内定了秦致的无罪,现在嫌疑人有了犯罪动机也比秦致这里靠谱得多,突审组接班工作,肖云鹤在云里雾里的情况下被沈恒派出来陪秦致喝茶。 沈恒的意思是,看特事科那边的意思秦致来头不小,能不能的你说服他过来当个外援什么的。 于是还没搞清楚这两者之间的必然联系是啥,肖云鹤和秦致就已经坐在离警局不远的茶楼里了。 上好的红木桌子,茶具不算很精细但是胜在很有些年头,茶是最好的雨前龙井,女侍者穿着一身墨色的水墨纹样的旗袍,拎着精巧的铜壶,一举一动都细致且优雅。 滚烫的开水传来的热度似乎要在两个人之间氤氲开一层模糊的热气,秦致挥退了正准备泡茶的侍者,接过铜壶,倒水烫杯,洗茶,冲茶,一系列动作做的流畅且自然。 比起女侍者刻意优雅且恰到好处的展示,秦致的动作更显得洒脱而大气。 肖云鹤盯着他看了很久,只是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眼睛酸涩干痛的难忍,这才像是为了遮掩这一点不适似的,他微微侧过头,顺手接过秦致递过来的茶杯。 茶泡的很香,温度刚刚好,小小的杯子握在手里微烫,却有一股热流沿着杯壁传递过来蔓延到四肢,让人觉得十分轻松和惬意,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茶香,茶水的颜色很正,很透亮,能清晰的倒映出一个人的面孔。 肖云鹤静静地抿了一口茶。 实际上他是不爱喝茶的,当然,红茶绿茶柠檬茶的饮料不在其列,晚上加班的时候他更钟爱咖啡,有咖啡的时候他绝对不会迁就沈恒沏的浓浓的苦丁茶。 可是秦致的茶,却让他忽然觉得宁静下来。 那是一种很自在的享受,或许无关乎味觉,只是在那一瞬间沉淀下来的心境,倒是很值得回味和把玩。 不过,肖云鹤可不是个轻易会松口的人,哪怕这个时候,勉勉强强的可以给自己说,太挑剔是因为自己完全不喜欢喝茶。 “还不错。”他说,抬起头来看着面前收拾齐整又变的温文尔雅的男人,那副细框的眼镜在经过取样检测一番波折之后,总算是在清洗干净之后又回到了他的手上,一层薄薄的镜片像是盖住了那双眼里透出的大部分情感,那一点傲气和了不得的自信,似乎在不需要的时候都被静静收藏起来了。 “总觉得你会的东西好像不少。”肖云鹤晃晃杯子,半讽半赞道。 “多而不精。”保持着温文的笑意,秦致应对如流,“怎么,肖警官居然有这个闲情逸致过来喝茶?” “其实我不想来,没办法。”肖云鹤倒是坦率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说实话,我并不太喜欢你这个人,从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有问题,当然我不知道局里的人为什么都那么保你。我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对你有点兴趣而已,你到底是什么人?” “肖警官你还真是直言不讳啊,虽然在下应该没得罪你,不过有的时候眼缘这种东西,真的不是相对上就能对的上的。”秦致慢条斯理的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看着徐徐上升的热气,“那肖警官到底想知道点什么?我是什么人……”他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我是什么人?这个问题真好。” “普通人,某些人眼里的无业游民。秦致,二十八岁,性别男,职业天师,虽然是个半吊子的。”他停了停,又看过去,“够了么?” “你知道我不是想问这个。” “那你想知道什么?我为什么和舒警官的祖父那么熟?还是你们所谓的特事科对我的网开一面……是么?” “……” “肖警官,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话,我只能跟你说,我也不想这样的。”他的声音像是忽然变得很远,“有些时候,看似很天经地义的东西其实完全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的。” 他举了举茶杯:“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肖云鹤看着他在瞬间恢复到平静无波的表情,一瞬间觉得自己对这个问题的在乎或者是错的。 “肖警官,请别放在心上。”秦致看着肖云鹤,眼睛里闪过一点不清不楚的东西,而后又故作潇洒的说道,“大概和你不一样,我很高兴认识你,肖警官。” 这次的潇洒,就显得有点刻意了。 肖云鹤不再说话,象征性的举了举杯子,把好好的品茶弄得像是在敬酒。 不算是言语冲突的一番冲突,忽然让两个人之间无话可说。 而就在这个时候,宁静的茶室里忽然响起了手机的铃声。 “抱歉。”肖云鹤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走出去接听。 秦致做了个请便的手势。顺便透过窗子去看半是晦暗色调的天空。 明明早过了吃晚饭的时间,两个人却在这里喝茶,秦致忽然觉得有点想笑。 肖云鹤的通话并没有持续很久,实际上在秦致还没有感慨完之前他就已经回来了,他的面色一改之前的完全找不到话题似的沉默,反而带上了一丝凝重的神色。 “怎么了肖警官?” “蒋芊芊招了。” “那恭喜。” “樊煜没有……”他顿一顿,终于还是说出来,“樊煜他,指名要见你。” “见我?” “对,见你。” 秦致看上去颇有点摸不着头脑的看了肖云鹤一眼,只见肖云鹤已经以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服,召唤侍应生过来结账,顺便在做这些的间隙里说道:“你跟我来。” 秦致从善如流,穿好衣服和肖云鹤一起急匆匆的走出大楼。时间已经是七点半,夏夜天黑的晚,然而现在却已经在天边隐约露出了一点月亮的轮廓。 那是一轮触目惊心的圆月,阴历十五的前兆。 秦致忽然反应过来,终于明白了在这一系列的事件里,他自己扮演的究竟是怎样的角色了。 第十六章 秦致随着肖云鹤匆匆的回到警局,重案组办公室里只看见罗树人和沈恒一脸严肃的脸。 “怎么了?”肖云鹤问。 舒凌简单的跟他说明了一下情况,之前根据樊煜账户里的两笔汇款追查到了打给警局还有打给秦致的那两个手机号码的来源。银行账号的户主都是外地来A市的打工人员,其中一个被找到的时候已经在A市前往邻市的大巴车上,据他们说是有人在赵崎案案发的前一天找到他们,给了他们一人一张用假证办下来的手机SIM卡,要求他们在指定的时间按照指定的内容把电话打出去,并且在此之后要立刻离开A市。假冒所谓的宋先生的那个人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很爽快的答应了,而打电话给警局的那个人最先有点犹豫但是受不了那一大笔报酬的诱惑也答应了下来,拿到钱之后怕惹祸上身决定动身离开,而另外一个人没觉得怎么样也就还在A市逗留。经过这两个人的指认基本确认了指使他们的人就是樊煜,而后警方就以这个为突破口突审樊煜和蒋芊芊。 樊煜对此保持沉默,警方的所有问题他都拒绝回答,反倒是蒋芊芊听说了那两个人被找到之后大惊失色,连连否认,最终在警方的套话下说出了“刀上有秦致的指纹你们为什么还要怀疑我们”这样的话。 而这个细节警方没有对外公布过,排除了其他可能知道这个细节的也只能是栽赃嫁祸的人了。 虽然刀上为什么会有秦致的指纹这还是个悬案,但是基本已经能够确定杀了赵崎的就是蒋芊芊还有樊煜。蒋芊芊见事情瞒不住了就决定招认,但是把所有的责任都大包大揽到自己身上说这一切都跟樊煜没有关系,而樊煜还是拒不开口,唯一开口的一次就是说。 “我想要和秦致谈谈。” 非常奇怪的要求。 而蒋芊芊招认的事实包括之前在赵崎私人公寓扮鬼吓他的那次,据说她在听樊煜说起之后认为很有可能是赵崎害死了自己的妹妹,但是苦无证据没办法告发,知道警察最近在查翔高之后就想扮鬼套出赵崎的话录音之后交给警察,但是因为秦致那张符的添乱最后还是没能成功。 秦致的那张符本来是对活人无效的,但是因为那个时候郁萍萍的一口怨气附在了蒋芊芊的身上,所以会对蒋芊芊也产生一定的影响,但是蒋芊芊不知道就以为是秦致搞得鬼让自己不舒服没办法继续下去,正好赵崎那个时候撞晕了,她也就没继续下去。 而她本身是表演专业出身,演起鬼来自然得心应手。 当然,在所有的过程中,她一直把樊煜放在一个非常无辜的地位,声称想帮妹妹报仇的自己才是主谋。 至于说樊煜想要见秦致的要求,他们还有点犹豫。 “我也想和他单独谈谈。”这是秦致对此的表态。 罗树人点了一下头,虽然他之前说过不想要秦致参与到案情里来,不过樊煜给人的感觉很奇怪,他没见过给人感觉这么奇怪的人,因此这个时候心里没什么底,略一思忖还是容许了秦致的这个要求,以舒良平的担保,相信日后有人追究起来也不会怎么样。 秦致道了一声谢,而后又有点犹豫地说:“罗警官,能不能把审讯室的监控关掉?” 这个请求就有点无理取闹的意思了,警局毕竟是警察的地盘,他一个外人进去已经很不合规矩了,但是他实在不想要一些比较私人的事情暴露在警局的阳光下。 “您有难处么?”罗树人问。 这次是秦致很慎重的答道:“是。” 罗树人不再说话,但是表情明显是默许了。直到秦致进入审讯室之后,沈恒才对肖云鹤招了招手:“云鹤,你跟我来。” 肖云鹤像是很不放心的朝着审讯室的方向看了一眼,跟着沈恒离开了。 秦致推开门,看见樊煜保持着一种很正襟危坐的姿势坐在椅子上。樊煜的眼睛里都是血丝,看起来是有很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之前折腾翔高的账目是好几天,然后就进了警察局,也难为他还能挺到现在了。然而他的感觉还是很敏锐,秦致注意到在自己推门进来的一瞬间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角落里高悬着的摄像头,注意到那盏表示功能开启的红灯灭了后才开口说道:“你来了。” “你想见我?”秦致问。审讯室里樊煜占据着孤岛一般的那把椅子,秦致又不想坐到审讯桌后面去,只好站着。 “他们还是放你进来了……”樊煜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说的果然没错……我原本还不相信你有这么大的权势……” “我想你是误会了,我没什么权势,有话直说吧。”秦致冷冷地打断樊煜的自言自语,“我只想知道,你和他怎么联系的,他又让你做了什么。” 言语间似乎已经全然默认了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你看起来有点着急……不过没关系,我会说的……只不过时候还没到……他帮我杀了赵崎,作为回报,我自然要遵守和他的约定完成他交代给我的事情。”樊煜的眼睛干涩的转了转,“蒋芊芊已经招了么……有点可惜啊,本来以为她还能争取一点时间的。” “我没时间和你在这里耗,你最好有话直说。你以为你替他做了那么多事他就会放过你还留着你的命?还是说你就这么想死?!” “喔……你猜对了,我很久之前就不想活了。”樊煜的眼睛还是在慢吞吞的转着,“是……我要出国,要结婚了……但是我活着已经没有意义了,或者就这么死在这里也不错。”他干笑了两声,藏着一丝很苦涩的意味,“你知道么……我不喜欢蒋芊芊……如果我没死在这里,我会和她结婚,会远走高飞,只是因为她长得很像萍萍。” “呵……”他叹了一口气,像是陷在朦胧的幻境里,“你不知道……我第一眼看见萍萍的时候,我就爱上她了,我跟自己说我一定要娶她,可是那个时候我什么都没有,我刚找到工作,还被上司刁难……没有车,没有房,我不能给她安定的生活,所以我拼命地在努力……没想到被赵崎那个老王八蛋给抢了先!” 他说到这里,情绪像是忽然间很激动,可是椅子拘束了他可以活动的范围,让他整个人很滑稽的像是一只被关在狭小笼子里的野兽。 “我真的很爱她!如果她要我死的话……我可以毫不犹豫的冲到马路上!可以毫不犹疑的从公司的楼顶上跳下来。赵崎那个老王八蛋不过是因为自己有钱!萍萍那么心软的一个人,又那么单纯,就他妈的给姓赵的那王八给骗了!骗走做他的小三还给他怀孩子!”樊煜的拳头紧紧地握住,骨节因为强忍着愤怒咯咯作响,“他要了她为什么不能保护她!还让她被人侮辱被人骂贱人!萍萍哭的时候他看不见!萍萍身子那么弱他还要她怀孩子?他不知道萍萍怀孩子可能会死吗!?他为什么不能关心一下萍萍!他只顾着他自己!” “然后萍萍死了……死了,我过了那么久才知道……”他声音忽然低下来,一直僵硬着的面部表情像是冷冰浇上了一壶滚烫的开水一样崩裂,“赵崎他妈的就不是个人,他甚至不能给萍萍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就让她一个人这么孤零零的……我恨他……从萍萍死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决定我一定要杀了赵崎那个王八蛋。” 他真的沉浸在他苦恋一个人的过去里,秦致冷眼看着他的情绪爆发以致崩溃,心头忽然升起一种淡淡的悲悯。 “我看见蒋芊芊的时候,我以为是萍萍复活了。她们长得那么像……可是我看了她一会儿我就知道她不是萍萍了,她们长得很像,但不是一个人……那是爱一个人才会明白的……”樊煜喃喃说着,声音里弥漫上难以抑制的恨意,“我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机会来了……赵崎害怕再看见萍萍的那张脸!我假意接近蒋芊芊……我说我很喜欢她,我们开始恋爱……我找了个机会不经意的透露给她萍萍的死讯……她快疯了……她和我一样想杀了赵崎报仇……” “你知道么?”他咧开一个笑容,“我知道你知道的……爱过一个人才会知道不是吗……你一定也知道失去一个人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对了,他跟我说过的,你活了这么久还不觉得累么?还是说你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你用别人的命换来的今天这一切的时候……你就没想过还有一个人那么冷那么痛的在等着你吗?” “哈哈哈哈?你不敢回应我了吗?我没想到啊你插了一脚破坏了我的计划,不然我可以不脏了我的手解决掉赵崎的你知道吗?你既然懂你就不该妨碍我……可我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的厉害得多……就算有了指纹这么确凿的证据你还是没事人一样的站在我面前!我费尽心机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你他妈的轻描淡写的毁了我的计划你很开心是吗……?!” 樊煜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吼叫了起来,挣扎的动作弄的椅子铛铛直响。愤怒的目光像是利箭一样,恶狠狠地盯着秦致似乎想把他直接穿胸而过。 而比起他几乎已经疯狂的愤怒,秦致的表现则显得过分的冷静了。 某些虚妄的表象从一个人陌生人的口里被戳破了大半,很奇怪的,他没有感受到任何被回忆带起的痛苦。 良久良久,直到樊煜已经停止了疯狂的叫骂,瘫在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的时候,他才静静说。 “看来他告诉了你很多和我有关的事……不过……”他笑一笑,声音里却没有一点笑意,“你一厢情愿的以为你为郁萍萍做了那么多,不知道自己害了她吧?” “什么?”他本能的追问道。 “你本来可以找个人,好好的渡她去轮回。她本来是枉死,心里放不下,但是她一个人做不到,她姐姐在的话你可以好好送她走。我给赵崎的符是用来保命的……哦对了,就是你说的那个人,他应该没告诉你,郁萍萍能附身在她姐姐身上没有他的帮忙是办不到的,可是她碰了那道符……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了。”秦致看着他,继续说,“他一定没告诉你,不然一定会破坏他的计划,要是你知道你早就该冲到我家去准备杀我了,不会还这么淡定的给我讲故事。” 樊煜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噩耗。 “姓秦的!你这个王八蛋!”他剧烈的挣扎起来,似乎要把椅子掀翻,“你他妈的就不怕遭报应吗!?我知道的……天师打散人的魂魄是重罪……你一定不得好死……你他妈的为什么不去死?” “我要是能死早就死了。”秦致完全不为所动,“你一厢情愿的为郁萍萍做了这么多,可是你连最后是帮了她还是害了她都不知道。” 轻轻的一句话,却让樊煜痛苦地嘶吼起来。 “好了,发疯也发够了吧,告诉我,他跟你说了什么。”双手压在樊煜的肩上,秦致也觉得没什么好说了。 樊煜忽然大笑起来,摇晃着身体甩开了秦致的手,他在那里笑了很久,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了,整个人都像是从内心深处分崩离析,等到他终于笑够了,仍然看到秦致好整以暇的站在那里,无所谓的看着他。 “你会下地狱的……”他低声说,然后他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样,脸上的表情一下子不见了,变成了一种空洞的茫然,而后,嘴角一弯,展现出来一个邪气至极的微笑。 “呀,秦少爷,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嘴上的功夫是越来越厉害了。”轻飘飘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戏谑和冷眼旁观的笑意。 “你不是樊煜。”秦致说。 那张木然的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表情,只剩下嘴还在一张一合,而那张嘴里发出的声音,一字一句都诡异的让人心寒。 “哎呀,故人相见居然连我的名字都不愿意说了么……”那个声音笑了起来,“算了,反正你都是要死的人了,怎么样,死你一个还是死一群人……悲天悯人的天师大人能做出自己的决定吧。” “你什么意思?” “你一定没有好好看过宜家那里的工程图……不过我做过手脚了你之前看的也做不得数,当然,现在外面的办公桌上有一张,你可以去看看,那张我是特别准备给你的。宜家那里我给你做了个阵……真不容易啊,除了你之外我可是很久没见过命里阴的那么邪气的人了。” “难道你……” 忽然想到那一种可能性,秦致平静的表情壁垒终于被打破,脸上终于展现出来了一种叫做恼怒的神色。 那声音笑了起来:“秦少爷,我真的不希望你再活过今天了……”随着那声音逐渐消失,樊煜整个人像是失去了什么支撑一样,脸色突然变得残破和灰败。 秦致划破手指。凌空祭起一道火光,在樊煜额头和胸口上轻轻一点,立刻留下一道鲜红的血痕。而后,秦致推开审讯室的大门,对罗树人说了一声救人之后,立刻走到桌前去翻那个声音所说的原版工程图。 随着画卷的慢慢展开,秦致的心也一点一点的冷了下去。 宜家小区楼区分部原本是方格状排布,所有的工程图上都是这样,而实地因为楼区范围太大,不可能认真的考证他们是不是在一条直线上。而眼前的这张图,虽然不很明显,但是也能看得出来,在楼和楼之间,存在着一个微小的倾斜的弧度。 一幢楼如此尚且无妨,但是所有的楼在经过这样的排布之后,整体就展现出一种向内归拢的气势。 很巧妙也很阴毒的人为的聚阴,难怪从宜家本身的地势上看不出什么,更何况在阵眼的位置还埋着…… 秦致来不及多想,在一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惊呼里,已经冲出了警局的大门。 第十七章 晚间时段的市中心,似乎很容易又迎来新一轮的交通高峰。 人们在晚间似乎总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可做,忙碌了一天之后的放松又或者选在晚上的推杯换盏的应酬,警局门前的主干道上,车水马龙。 秦致理所当然的选择了公共交通,时间不等人的,他可没有把时间浪费在路程上的那份豁达,熟门熟路的找到警局最近的地铁站,立即朝着宜家小区的方向赶去。 而警局里传出的惊呼也不绝对是因为秦致没有留下一句解释的忽然跑路,主要是因为樊煜的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 他像是被卸去了所有的精神和支撑一样,整个人就像是一具软下来的皮囊。面色残破灰败,像是在那一瞬间就老去了十几岁,眼角的位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细纹,整个眼眶也深深的凹陷了下去。他的呼吸时断时续,像是一台残破的风箱,大口且贪婪的汲取着空气中的氧气。 肖云鹤和沈恒闻声也赶了过来,看见樊煜的情况都吓了一跳,罗树人的面色又沉了几分,默默招呼了一声让舒凌留下,把连同自己在内的三个人反锁在了审讯室里。 肖云鹤看了一眼,几乎是不假思索的问:“秦致呢?” “走了。” 不知道谁答应了一声。肖云鹤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就追了出去。 目的地是宜家小区,公共交通的速度显然要快过自己开车。在肖云鹤没仔细多想开了车就出去结果被车流堵在半路上愤愤地砸着方向盘的时候,秦致早已经下了地铁朝着宜家小区跑了过去。坐地铁到这里不过一个来小时的时间,然而天色却已经完全黑透,只剩下那轮让人心寒的月亮挂在天上。宜家小区孤零零的立在那里,由于最近翔高的接连出事和高层死亡,他们名下的建筑工程都已经被叫停,此刻的宜家小区是真真正正的一片死地。由于拆除的需要,宜家小区原本的院墙还留在那里,两米多高,一片黑蒙蒙的颜色,像是被罩在一个灰黑色的纱罩里。 临到宜家小区的门口的时候,秦致放缓了自己的脚步。 空气中阴冷的气息太过明显,甚至连空气中都浮动着那种冰冷的死气,秦致伸手一摸,很不意外的在自己怀里没有找到任何一张符纸。他以前的衣服在赵崎命案的时候被警察收走了,这几天为了不让妹妹和徒弟担心自己也没主动联系他们,罗树人虽然比其他人都靠谱点,不过还没必要主动为自己准备这种东西。 关键时刻自己的准备似乎总不是那么齐全,不过看着眼前的情况似乎有没有那种东西都不重要了。以宜家为中心扩展开的整个阵局,似乎在月色的催动下已经完全展开,在作为中心的十四号楼的楼顶上,已经盘旋开了一道朦胧的黑气,就像是时常可见的那种小型的旋风。不过,在呼呼的风声中,自然还有别的一点什么,那像是一种破碎的呻吟,但更多的像是一种恶毒的诅咒,风声嘶鸣着,夹在着哀怨的怒吼与不甘,像是有人身不由己的被拖进了不见底的深渊,想要挣扎的爬出来,但却又被不知名的力量死死地锢住脚腕,僵持在那里的一瞬间的悲哀又绝望的声音。 那个黑色的漩涡里像是不断地浮现着不同的人的脸孔,妙龄少女原本姣好的面容在绝望的渲染下被扭曲成一种奇怪的形状,中年妇人破口大骂的声音被哽在喉咙里,最终发出尖锐的叫声,老妇人慢吞吞的褶皱的脸,忽然绽开一个诡秘的微笑,更多的是中年人,他们有着常年操劳的面容和声音,却又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展现出与平时形象完全不同的阴暗面,认真踏实的人类,在不知名的地方可以被扭曲成地狱的恶鬼。 秦致静静地看着,朝着空荡荡的门洞,走进去。 风声小了,声音也听不见了,风中的尘土气似乎也渐渐低微下去了,似乎就是在那一瞬间,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已经将近拆除了三分之二的建筑似乎在那一瞬间恢复了原貌,楼道的入口处堆放着自行车,被链子锁牢牢地锁在扶手的栏杆上。门口堆着三三两两的砖块,报箱的某个小门被人打开,像是刚有信件被人从中取出。破旧却结实的防盗门的门前堆放着准备扔掉的垃圾,门后传来电视节目的播放声,一家人的谈笑声或者是更遥远的吵闹声,在细微的地方不断地被扩大,被延展。 这当然是幻境,是在某个时间段里真实发生过的事件的回溯。他站在那里,像是一个误闯进这个空间的透明人。正对着他的那扇门打开了,中年男人穿着毛衣坎肩和居家裤出来扔掉一天制造的垃圾,很自然的穿过站在那里的秦致的身体,走到门口老神在在的点燃一支烟。时节大约是冬天,他听见一墙之隔的房间里孩子吵嚷着叫道妈妈我冷,男人抽完了一根烟回到屋里去,听见有人嗔怪他你是不是又跑出去抽烟,喋喋不休的教育着二手烟的坏处,听见男人开怀的笑声。 秦致本来能很轻而易举的就破除开这一层幻境,或许是因为那一点该死的好奇心,他并没有选择这样做。很快,在楼道门口出现了一个他熟悉的人——就是因为他的死亡自己开始了持续多日的警察局观光。赵崎穿着一件很平常的衣服,努力的把自己朝着一个不很显眼的感觉装扮过去,他眼神灵活的到处探寻,确认没人后,急急忙忙的招手,很快从暗处闪出两个人高马大的肩扛着一个麻袋的小伙子,他们急匆匆的跑上二楼,赵崎拿出钥匙,打开了一扇门。 那是间几乎被搬空了的屋子,到处都是灰尘和日久生出的肮脏的絮状物。赵崎嫌弃的看了一眼,两个小伙子就把麻袋狠狠地扔在了地上。被装在麻袋里的人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显然是在这一摔之力下被弄醒了。 很快,他似乎就发现了自己的处境,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却在两个打手朝着麻袋恶狠狠的踢了两脚之后,他才慢慢地趴在那里不动了。两个男人把他从麻袋里揪出来——那是一张很洁净的属于男人的面孔,尽管现在上面已经多有淤青,但是仍旧可以看出原本属于那张面孔的俊秀和细致。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间的面容似乎有一种奇妙的吸引力,微微狼狈的似乎很能够让人心生怜惜,但是赵崎似乎并没有一点怜惜的意思,他冷冷的看了倒在地上的猎物一眼,随即就是两个打手对他的似乎永无休止的殴打。 “说!东西在哪儿!说!” 打手用膝盖死死地压着他的腰,一手抓着他的头发狠狠地朝地上撞去。青年最开始还能死死地咬住嘴唇一声不吭,不过很快他就受不了了发出了大声的痛呼,血从额头慢慢地流下来,遮挡住他的视线,慢慢地又夺取了他的意志,他在半昏迷的状态中发出无意义的呻吟,对于赵崎在逼问的东西却依旧一语不发。 而在打手都几乎精疲力尽之后,换来的也只是他一句断断续续的坚持。 “我不会……不会告诉你们……你们这些垃圾……别想对南哥的公司……咳咳……我不会……” 秦致冷冷地看着,已经明白了,他应该就是喻靖。 在警局的几天里秦致已经听说了一些大致的情况,而在所有的相关人士里,也只有他一个,目前还仅仅以一个名字的方式出场。 他的身份似乎就是这样一直成谜,没有人想得到钟南随手在酒吧里救下来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歌手,会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这是一幕张弛有度的幻境,接连几天的打骂与虐待似乎就在眼前一晃而过,赵崎在这间屋子里几进几出,每次都是一脸气急败坏的再从屋子里出来。直到有一天,他推开门的时候,还带来了一个人。 ——钟南。 不过似乎不是以往对他恭恭敬敬的敬畏态度,此刻的钟南略显狼狈,额头平添了一道擦伤,双手也被粗糙的麻绳反绑在身后,然而这一切又是一幕精心的戏剧,因为在进入囚禁喻靖的那间屋子之前,这貌似处于被俘者和胜利者的地位并没有特别的彰显,甚至两个人还在认真的探讨这样的装扮有无问题。 喻靖已经快死了,他整个人像是一只脱了水的小兽。嘴唇干裂,被殴打出来的血迹在潮湿和干涸之间的状态来回转换,眼睛紧紧地闭着,只剩下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赵崎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踹了踹他。 “你看看,是谁来了?” 钟南立刻表现出一副受伤虚弱又顽强不屈的姿态,朝着赵崎的身上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浓痰。 喻靖费力地睁开眼睛,在看到钟南的那一瞬间眼睛猛地收紧,挣扎着想爬过去,却又被人牢牢地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嘿嘿,钟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我的几个弟兄就能搞定他了。”赵崎摆出一副彻头彻尾的恶人嘴脸,一个眼神,立刻有人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抵在钟南的脖子上。 “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把东西藏在哪儿了说出来,你的命不值什么钱,可是钟董事长的……嘿嘿,你不会看着他被割断了喉咙,哎呀,血会流一地呢……” “你这个叛徒!”钟南愤愤地骂着,可是眼里显露出来的情绪却是让赵崎再过分一点。 喻靖似乎在那一瞬间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原本的顽强在钟南出现的那一瞬间彻底的溃败。赵崎似乎对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放弃了对他的折磨开始对付钟南,喻靖呆呆的看着,最终他剧烈的挣扎起来想要冲过去阻止,在终于发现自己的无可奈何之后,眼泪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 “求求你……求求你啊……不要伤害南哥……不要那么对他……赵崎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你放了南哥啊,我都说……你不要那么对他……” “阿靖!不行……” “南哥……他们不能这么对你……不能……” 赵崎闻言终于满意地示意别人停手,两个打手松开钟南,钟南立刻冲过去,把奄奄一息的喻靖抱在怀里。 喻靖无力地摇了摇头,眼泪扑扑地落下,抬起手来死死地抱住钟南的腰,无声地恸哭起来。 就这样静默了很久很久,直到赵崎的脸上已经闪现出一种非常不耐的神色,喻靖才默默地,挣扎着说出了一个地址。 赵崎的眼睛一亮,立刻吩咐一名手下和自己一同离开。凶神恶煞的打手围住钟南和喻靖,却没有继续动手。钟南低声的安慰着喻靖,无非是什么不是你的错,没关系这样的话。再过了大约一个小时之后,赵崎一个手下的手机响起,他们低低的说了几句什么,喻靖的瞳孔猛地缩紧,反手过去死死地抱着钟南遮挡着他整个胸膛,喃喃地说着“你们不许伤害他……不许……”,但也就是在这时,绑着钟南的绳索在无声无息中断掉了,一把军刀狠狠地插进了喻靖的后心。 下手干净利落,带着狠绝的军队作风,不留一丝余地。 喻靖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而后慢慢的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他还想说点什么,可是生命的流逝太迅速了,让他只是全身痉挛了一下,就再也没有了声息。只是他临死时候的那双眼睛,又那么冷,让钟南下意识的赶紧站起来把他甩到一边。 这是一个很俗气的故事,喻靖是个为了音乐梦想而孤独流浪的年轻人,他在每一个城市里落脚,每一个城市里认真的演唱起他的音乐。一次在酒吧里被人纠缠,有个高大帅气的兵哥救了他,大约是自诩为艺术家的浪漫,他很快喜欢仰慕上了这个男人,而最令他高兴的是男人似乎也并不在意他的性别而接纳了他。男人的家里还有对他很好的正妻,他们之间的感情很好,喻靖也无意于做所谓的小三。每周见面的机会很少,可是每次喻靖都感觉到十分的满足和幸福。 钟南也不知道他喜欢喻靖什么,或者那也称不上喜欢,像是大哥对一个不懂事的小弟弟的爱护一样。人到中年家里的娇妻也总归显出一点不好的脾性,两个人谈不开的时候他倒很喜欢来喻靖这里讨一时的清闲,他谈谈自己在部队的日子,讲自己的创业,喻靖给他唱歌,偶尔谱曲填词。 直到那一天,在赵崎拜访过他和钟南的小公寓过后,喻靖无意中发现了一份翔高违法的证据,他心慌意乱,因为相信钟南不会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就认定了这是赵崎要对翔高图谋不轨,他慌忙找了以前的一个朋友把这份证据秘密地保存了起来,之后才对钟南提起这件事。彼时钟南正为这份重要文件找不到了焦头烂额,本来想好言哄骗喻靖交出那份资料,没想到喻靖却在这件事上异常的固执,一直说要找机会揭发赵崎。钟南气急暗中吩咐赵崎绑架了喻靖逼问,自己却不出面就是为了再给自己留一条退路,没想到喻靖在这件事情上死不松口,于是只好和赵崎自导自演了一出苦肉计,为了避免走漏风声,最终把喻靖灭口。 故事到此就很完整了。 而肖云鹤,也在另外的一个地方看着同样的故事。 只是时间先后的问题,他比秦致晚了半个小时到达宜家,现实中残破不堪的旧楼逐渐变回以前的样子,甚至在晚餐时间连厨房里飘出的糖醋鲤鱼的味道都那样的清晰。他同秦致一样是一个单纯的旁观者,但是他没有秦致那么冷静,从踏入宜家的那一瞬间开始阴冷的气息就灌注进他的身体里,血液像是凝固了一样,甚至连空气中都带着一种蛊惑的味道,迫使他去探究这幢建筑里隐藏着的故事。那把插入喻靖后心的军刀似乎也像是插在了他的心上,眼前晃过一些模模糊糊的片段,高耸入云的山峰,空气中浮动着草木的香气,然后他感觉到心上一阵冷透了的痛,对面的男人在微笑着,眼里展露出来的却是彻底的无心无情的杀机。 那种信任被辜负的感觉,竟如面前所见的喻靖的遭遇如出一辙。 他神思恍了恍,只觉得那股冷意渗透的更深,像是一层厚厚的壁垒,牢牢的隔绝了外部的一切。而原本从喻靖遭遇中所窥见出来的那一点愤怒,在无形的壁垒的阻绝下,在内心深处的那一点地方逐渐的蔓延,不知不觉已经像是燃起了滔天的怒火。 像是大火燎原一般,猛烈而迅速。 就在这种几乎能够毁灭一切的愤怒下,完全是下意识地,他手心里聚集出一层薄薄的微光,而在那微光之中闪现出来的,是一柄三尺多长的透明利刃。 不是实体,似乎是虚虚地浮在半空中,整体流光溢彩,却完全挡不住那股冲天的杀气。 这柄利刃握在手里,传来炙热的感觉,冷热交替烧的他的手心都有些发痛。迫切的想要一个出口,好将这没有源头的怒火尽数发泄出去。然后他感觉到一阵徐徐的冷风,有人在那端模糊地叫着他的名字,很响亮,却让他莫名的恼怒,几乎是拼尽全力的,他把那柄利刃刺入了对方的胸膛。 几乎可以感觉到剑刃磨蹭着骨骼刮过的声音,尖锐而令人热血沸腾。 他几乎有种想大笑的冲动。 可是太冷了,他的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控制的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而手心传来的滚烫的热度,几乎又要把他整个人焚烧殆尽。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一件冰冷而柔软的物事贴在了他的唇上,带着微微刺激感官的血腥气,却忽然叫他觉得沉迷起来。柔软的舌头撬开他的齿关,却没有更过分的动作,只是有一股平和温暖的气息,缓缓地传递过来。 非常温暖,又非常柔和的气息。 而同时,他的手也被握住了。那双手上同样传来这种温暖柔和的气息,让他的神智逐渐清明过来。 四肢的冰冷逐渐散去,手心的热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不是那么明显,肖云鹤猛地从这种迷茫的状态中挣脱出来,看到近在咫尺的脸,第一个反应是,秦致居然在吻他! 很清淡的吻,完全不带任何亵渎的意味,温柔的像是恰到好处的礼节。 但是在混乱之下的肖云鹤完全无法理解,只是下意识的伸手把秦致狠狠地推开。 大力之下,那柄没入秦致胸腹之间的利刃也被带出,透明的薄刃抽出,伤口似乎像是开了闸的水库一样,鲜血喷溅出来,几乎全部都溅到肖云鹤的衣服上。秦致向后退了两步,好容易才稳住身体,好让自己还能够保持站立的姿势,不显得过分的狼狈。 他看着一脸震惊的肖云鹤,想开口说点什么。 可是他说不出,喉咙里哽着大口的鲜血,满满的都是让他目眩的血腥味儿。那柄利刃上传递过来的几乎可以毁灭一切的热度,又热又痛的也似乎能把他整个人都撕裂开来。眼前浮动的一切仿佛都是黑色的,又冷,好像无数只手在拉扯着他跌入到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里去,而那每一双手又都像是可以刮骨的尖刀,在耳边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响声。 好痛。 他像是忽然间明白了樊煜说的话,这么多年,他竟然从来没有想过。 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喊他:“喂!秦致!” 简简单单的声音,却又硬生生的把他拉回了现实。 不知道为什么,肖云鹤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慌了。手下的利刃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似乎也刺痛了他的内心深处,让他立即将那该死的玩意儿远远地抛出。可是眼前秦致那副明显是由自己造成的快死的模样,让他整个人都笼罩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而偏偏这个时候,秦致还对他笑了笑。 肖云鹤看到他的嘴唇动了动,他在说对不起。 他到底在和谁在说对不起!和谁! 肖云鹤伸出手去,想去扶他,没想到却被秦致抬手挥开。旧楼里的幻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压压的天,半空中浮现出一个巨大的漩涡,在漩涡深处挣扎着爬出一张张扭曲而诡异的面孔,却又像是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拖了回去,发出凄惨的哀嚎。 秦致抬手做出法诀,低声喝道:“雷光猛电,欻火流星,九天敕命,破!” 半空中传来低低的闷响,乌云压境,似是从天外滚滚而来。那些在漩涡里挣扎着的厉鬼发出尖锐的叫喊,刺得肖云鹤的耳膜生疼,总觉得自己在下一秒就会变成一个聋子。天地间的异象让肖云鹤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而就在下一秒,一道惊雷已经破云而出。 雷霆万钧的气势,带着无可比拟的速度和威仪,瞬间就将黑色的漩涡碾灭在天地之间。 而那雷头似乎去势不减,直直地朝着两人所在的地方跌落。在肖云鹤反应过来的时候,秦致已经以讯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他周围布下了一道幽蓝色的屏障,而最后落入肖云鹤眼里的,就是那一道斜劈而下的惊雷,将秦致整个人当胸穿过的惨况。 尘土飞扬,建筑的残骸在大力之下粉碎的更加彻底和迅猛,砖石纷纷落下,瞬间将那一幢旧楼夷为平地。 第十八章 砖石砸中背后的剧痛让秦致再也撑不下去,一直强压在嗓子里的鲜血在外力的作用下喷涌而出,嘴角鲜血长流,眼前一黑,整个人就不省人事。 秦致这一晕,就晕了大半个月去。 其中的过程略过不谈,单说他醒了之后,闻讯赶来的秦瑶直接扑进他的怀里,哭得那叫是一个天昏地暗。 秦致摸了摸妹妹头顶的发旋,有点好笑的看着姑娘家家的一群人的围观下哭的梨花带雨,拿袖子给她抹了抹眼泪,本来想安慰两句说我这不是没事儿么,结果一开口嗓子干的要命,连话几乎都说不出来,差点又把秦瑶吓得再嚎啕大哭一次。 秦瑶在他身边腻歪了半天,就差把他捧在手心里翻来覆去的看了,总算确认自家大哥这算是活过来了,才一脸半哭半笑的表情被伍春行带回到学校里去。 其实小伍也挺生自己这个师傅的气的,有什么事儿都不跟家里联系,还是在警察通知了他们之后才知道他这是出事儿了。消息刚一传来的时候秦瑶整个人都被吓懵了,眼泪哗啦一下就掉下来了。伍春行本来还安慰秦瑶说你往好处想想,结果自己一看也是吓得不轻,然后大致明白出什么事儿了之后除了担心就是埋怨,本来都开学了,两个人都没什么心思上课,才刚开学俩人就整天下了课就往外头跑,知道的说是他俩去医院了,不知道的老师还差点跟他们俩闹了脾气。 不过好在,人已经没事儿了。 秦致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晕了多久,不过显然他这一清醒闹出的动静也是不小,警局那边有罗树人和沈恒过来探望,罗树人打了一通官腔,暗里头的意思就是无论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对外说起。沈恒是代表肖云鹤和舒凌来的,舒凌据说是被派出去办案子了,一时之间回不来,肖云鹤也一直没出现,沈恒没说为什么,不过这也在秦致的意料之中。 反正换了自己,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来说什么吧。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像是忽然理解了一种已经被自己刻意忽视掉了很久的感受。 不过自己居然福大命大的还没死成,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保命红绳,秦致大约也能猜到发生了些什么,随手解下那截红绳扔到枕边,这才慢悠悠的对背手站在窗前须发皆白的老者笑道:“你明知道这玩意儿对我没用,何苦多此一举呢。” “我知道不代表别人知道,”老者叹了一口气,踱步过来,拈起那条红绳看了看,才说,“不过是给别人讨个安心罢了。” “也是。”秦致笑笑,这才佯装正经道,“恐怕这次我少不得要重谢你一次了。” 老者并没有理会他这句带着点玩笑意味的话,反而沉下脸来一脸肃容道:“这话我说许是不大合适,不过你这次做的实在是太欠妥当了。就算你不为自己想想,好歹也得顾念着点别人的感受。瑶瑶那丫头不吃不喝的守了你好几天,要不是你那个小徒弟还能劝上两句,眼下就是你俩一块躺在这儿了。你既然做了这个哥哥,就不能不替瑶瑶想想。” “我当时哪里想那么多了……我要是不破那阵鬼门一开,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又要不明不白的死了。”似乎不想在自己这件事做得算不算妥当这个问题上纠缠,秦致随口带过了话题,“你看过了这么多天我也没来得及问,到底什么风把你给吹过来了?我还以为舒老先生这就打算一辈子匿在山头里不出来了呢。” 老人正是舒良平,面容清矍只衬出一双温和却又深邃的眼睛,穿着一身象牙白的唐装,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 “还不是你知会了罗家的那小子,不然我从哪儿能知道出了这样的事儿。”舒良平又是叹气,“本来我还没惦记着,罗家那小子要了我一句保就说没事儿了,可我不放心,随手给你卜了一卦。” “结果呢?” “大凶。”舒良平一双眼睛盯住他,似乎要直接看到秦致的心里去,言语中苛责的意味又重了些,“别跟我说那些虚的,就算没出这事儿你也该在意着,你最近命星衰弱之势太盛你说你什么都没感觉出来我都不带信的,阴时阴地本就是忌讳,都这样了你还什么都不准备的就往那地方凑,你是怕你那点阳气不够被别人耗的么。你招天雷还可以说是情势所逼迫不得已,可你分出去大半条命去保护别人自己硬抗着又算是个什么事!”舒良平冷哼了一声,“罗家那小子虽然有点道行但是还保不住你,我那学了点皮毛的孙子更不中用了,你倒是说说,你活了这么多年,还有什么看不透的。” “和看不看得透没什么大关系,”秦致显然更不想纠缠这个问题,反倒像是想起了更重要的事,低声说,“你以为谁能叫我费这么大力气,是他跑出来了。” 医生护士还有闲杂人等都已经被秦致需要安静为由请了出去,此刻房间里只剩下舒良平和秦致,两个人说话也就随意多了,一些不该放在明面上的话题自然也少了几分忌讳。听了秦致的话,舒良平的神色又凝重了几分,确认了一句:“真的?” “不然呢?没想到我扔了半条命在云锦山也没能镇得住他,不过看他那架势似乎也只是跑出来个虚影而已,还成不了什么气候,不然早直接过来找我干架了。”秦致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宜家那儿他也真是费足了心思,也幸亏天时地利人和他没占全,要是再多耗上个几十年我可就没这么好运气了,这副皮囊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保得住。” “九鬼封魂……也亏得他能找出第二个阴的那么邪气的人了。”秦致把目光转回去,倒是很不在意曾经加在他身上的那个阴得邪气的评价,“不过……我还不知道那个喻靖是什么来头。” “那是个四柱全阴的命格。”舒良平沉沉地说,“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就是生活不太遂意罢了,不过我让罗家那小子查过了,主要是因为那个喻靖,他死的那天,恰好是三破日。” “三破日……”秦致的神思恍了恍,“好几十年一次,也难为让他这么个人赶上了。他的事我倒是知道一点,死前怨气太深,也难怪了。不过能想到拘了这个魂来做九鬼封魂,他倒是筹划了很久。”冷冷笑了笑,秦致再不作他言。 “没想到是他……不过眼下看着他似乎也没什么后招了,你也可以放心点。”舒良平虽然是这么说,但显然,心中的大石也不算放下,“我且问你,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嗯?不是他。”秦致的眼光远了远,不过没有选择隐瞒,“是肖云鹤。” “那个警察?” “你们见过了?当然,被自己的东西伤了,我那是咎由自取。”秦致倒像是很不在意自己受伤这件事,“本来就是我欠他的。” “可他……” 眼看着舒良平又要说点什么,秦致急忙拦住他,轻轻摇了摇头,“良平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清楚肖云鹤不是衡青,喝了孟婆汤入了轮回道总归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你有本事我知道,可是为了我这种人再泄天机,就不值得了……换了你,你也得为你的后人想想。” 舒良平长叹了一声,手在秦致的肩膀上用力压了压,只说:“好自为之。”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了出去。 秦致陷入到静默的沉思里去。 胸口伤处传来隐隐的疼痛,不剧烈,但绝对不是能让人忽视的程度。他试着调整了一下体内的气息,气息已经平顺了不少,他知道舒良平为自己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很不易了。尽管他做了这么多,自己这里还是稍稍牵扯就会带来刺骨的疼痛,伤处盘旋着的那一道火热的煞气和深入魂魄的冷意两相碰撞,让他眼前又有些发黑,几乎又要再吐出血来。他本来就是主阴的命格,体内的阳气太弱,那天他发觉肖云鹤被喻靖上了身之后,情急之下也只能把自己仅存的阳气渡给他暂时救急,没想到喻靖因为之前抵抗过自己的魂火反倒趁虚而入的来招惹他,也亏得喻靖对他还有几分忌惮才能暂时保住神智的清明,那种情况下也只能破釜沉舟的召唤天雷过来劈了那个漩涡连带着自己跟喻靖一块劈了。 本来抱着自己招来的雷不会对自己怎么样的侥幸念头,不过显然,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不过自己要是这么就死了,那上天也未免太垂怜他了。 那把可以斩神杀魔的利刃握在肖云鹤的手里的时候,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期待着什么。他阴的邪气的命格并不同于喻靖那样是天生的,他阴阳不平只是因为他体内大部分的阳气都过给了其他的东西,他没想到那东西最后还是流到了肖云鹤手里自己还被他伤了,不过这一节也没有再跟别人说的必要了,归结到底也不过就是自己咎由自取罢了。 秦致失笑,这估么着才算是自作孽不可活吧。 那一道天雷落下直接劈开了旧楼的残骸,大雨倾盆冲刷开表层的泥土,最后在那幢楼地基的中心处,发现了一具骸骨。 是喻靖的,生前遭人背叛,死后又被心怀不轨的家伙拘了魂,到最后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除了好好安葬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再能让外人觉得心安的法子了。 宜家的房屋排布是一个聚合的阵局,呈螺旋状向内收拢,阵眼处埋着的是喻靖的骸骨,本身至阴的命格再加上死在三破日的厉鬼煞气足够成为聚拢周围阴魂的强大磁石,再加上之前宜家的住户死亡和工地死亡案件算是收齐了九个守阵的魂魄,也能暂时将不大正常的阴气分而散之,这也能很好地解释为什么秦致在大楼的附近招不到枉死的人的魂魄,而这几年也一直没有叫内行人看出什么异状了。 似乎只等着七月十五鬼门大开的这一夜,要自己的命了。 对方这些弯弯绕的肠子,倒也实在让人觉得难猜。 翔高算是垮了,也算是没垮,经济组详查翔高的账目取缔了不少违法交易,翔高有将近百分之六十的生意都因为涉嫌违规操作而被叫停。总经理和董事长相继殒命,许多他们的亲信下属也因为经济案纷纷入狱,翔高地产的高层管理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换血,上来的都是在公司原本无甚实权的年轻一辈,只靠着胸中的那一团热情再为未来拼搏了。钟南的妻子争取过后也只能拿到公司一点零散的股份,不过知道丈夫用自己父亲的公司做了恶事倒也没觉得不甘,很安分守己的准备靠着那一点分红过余下的日子了,至于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就没人再知道了。 原本的方慎方总经理经过一番波折终于变成了方董事长,倒是没人介意他以前在赵崎和钟南手下做事,一是因为他的确有才干,二是因为似乎是有赵崎钟南不得善终的前车之鉴,他似乎也没有在动歪门邪道的心思。 蒋芊芊被以故意杀人罪起诉,不日就将参加庭审,而钟南的案子由于应该算是喻靖做的,结案报告上总不能写鬼魂作案,也只能当做悬案封存起来。 至于樊煜,那天和他交谈的时候秦致就看明白了,那只是有种隐约的感觉,他魂魄中的一部分似乎并不属于他自己。后来经过查证樊煜在几年前,约么就是郁萍萍死了有一段时间后曾经自杀未遂,按照情况来推测就是他很可能在那个时候知道了郁萍萍的死讯想要殉情,虽说在现实里看来他没死成,但是实际上他是死了,趁机被别有用心的人以一魂一魄上了身,当然,那晚在和秦致说过话之后那一魂一魄就已经自行离开,因此樊煜也就撑不住了。 秦致定了他的魂,但是换来的就是樊煜在罗树人和舒凌的努力下的确是暂时保住了一条命,但是后半生也只能是个没什么意识的傻子了,至于要不要把他作为杀人案犯提起诉讼,则不是秦致应该考虑的事情了。 秦致靠着病床沉默了很久,忽然说道:“进来吧。” 声音很平静,却隐约藏着一点笑意:“肖警官。” 肖云鹤本来只是在门外静静地站着,他本来就是准备要来找秦致的,只是没想到舒良平也在就没进来。眼下被发现了,倒也没什么犹豫就推门而入,秦致观察着他的神色,倒是不很清楚他把自己跟舒良平的对话听走了多少。 “你没事了?”虽然早就打定了要过来的注意,不过也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下意识的,肖云鹤也只能吐出这样一句硬邦邦的话。 “多谢肖警官关心了。这不,我还要感谢肖警官的不杀之恩呢。” 也不过就是顺口开的一句玩笑,肖云鹤的脸色却忽然变得难看之极。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些什么,秦致连忙说:“抱歉。” 又是道歉! 肖云鹤每次听见他的道歉总觉得自己无端的恼火,他还有脑子还有理智,他清楚这个时候该认真道歉的应该是自己而不是秦致,他就不懂了,这个时候秦致又到底有什么立场又为了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同自己道歉! 男人的神情落入自己的眼里,又真挚的不带着一丝虚假的意味。苍白的脸色和似乎到现在还无力下床走动的状况很不加掩饰的展现出男人的虚弱,几乎是不需要思索的,肖云鹤知道那柄潜藏在自己体内的利刃会对人带来多大的伤害,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似乎早已藏在秦致那一晚喷溅出的那一捧热血中,毫无缺漏的传递出来。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却还在这里凭着那一点无声的敏锐看顾着自己那一点毫末的情绪,对自己加诸于他身上的伤害,连一点怨怼的痕迹都看不见。 最初的那几天,他从舒良平口中得知秦致当天是冒了多大的风险来救自己之后,就陷入到这样一种茫然无措的情绪中去。他一向以为自己是个足够有能力保护自己和别人的人,蓦然处在一个面对状况自己完全没有用武之地的状况里他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自己该对秦致做点什么,但是他也明白这件事自己负有很大的责任,秦致一旦死了那他又会是一辈子不得安宁,他设想过无数种情况要怎么面对秦致的家人或者是苏醒过来的秦致本人,但是他就是想不到,秦致在这个时候,会是这么一种云淡风轻似乎全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态度。 如果不是那晚的记忆已经深深地落在自己的脑海里,他几乎都要怀疑他出手重伤了秦致只不过是自己的妄想。 他忽然很疑惑,这副温文尔雅的皮相下,到底该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所以他问出口了,带着一丝丝的困惑和他刚才在门外听到的只言片语的不解:“你到底是什么人?” 秦致失笑,忽然觉得自己活着倒也还算不错。 “那就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他微笑着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道。 “我叫秦致,二十八岁,是个天师。” 而在对方沉默了很久之后,他终于如愿得到了一句回答。 “肖云鹤,二十六岁,重案组刑警。” ——正文完——南城旧事系列之二 回魂   文案: 自家哥哥重伤未愈,秦瑶这个做妹妹的当然要拿出一点妹妹的架势。 在校好好学习不让哥哥担心,周末回家洗衣做饭嘘寒问暖,咦?那个伤了哥哥的混蛋警察怎么还在他家? 半夜在体育馆内幽幽亮起的灯火,学校发生的多起学生意外身亡案件,散落在命案现场的小瓷碟子,一切的一切让学校蒙上了一层扑朔迷离的阴影。 被迫与秦致“同居”的肖云鹤,理所当然的被卷入到校园凶案中去…… 文案会死星人爬过…… 一句话这就是一个假道士攻和真警察受胡搅蛮缠的故事。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惊悚悬疑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致,肖云鹤,秦瑶 ┃ 配角:伍春行,舒凌,舒良平,炮灰…… ┃ 其它: 第一章 我在做一个梦,要很久很久才能醒来的梦。 …… 初秋九月,艳阳天。 尽管照理早就该到了七月流火的时候,不过今年的天气倒是怪得很,明明都要到十一国庆的时候了,天气还是热得不行。 秦瑶伸手拉了拉衣领,使劲扇了扇也不觉得有多凉快。公交车站三三两两的人聚成一堆站了一片,小姑娘拉着男朋友躲在遮阳伞底下一脸幸福,看的秦瑶更是冒火。本来这周她早就跟伍春行说好了周末一起回家,结果谁想到他们机电系的那个白胡子教授非留小伍一块跟他做程序,放在平时小伍可能说一声也就没事儿了,可是前些日子为着秦致的事儿这俩人没少迟到早退的引人误会,这次的课题更可能关系到未来的保研,虽说没有男朋友陪很不甘心,但是前途这俩字压下来,秦瑶也不好跟伍春行死缠烂打的非要俩人一块回家了。 回家也不是回他俩的家,平时卿卿我我的在学校里就够引起一帮人的嫉妒眼红,自打进学校的那一天开始就牢牢地占据着所谓最优情侣的排行榜的首位,开学期间再回家去腻歪估计就要有去死去死团的团员拎着汽油上门来烧。秦瑶搭公车是为了回他哥家,这是秦致出院后的第一个周末,秦瑶看着日历比划了一下预备着自己每礼拜大概都能回去一两次的,其实回家这档子事儿原本也没那么重要,要说秦致老老实实在家呆着每天通个电话晚上来个视频也能叫自己放心了,偏偏现在她老哥家里还呆着一个瘟神。 当然,瘟神是秦瑶个人意愿方面对肖云鹤的评价。 自打从舒良平那儿模模糊糊的知道秦致到底怎么变成现在这副病怏怏的样子之后,秦瑶就再也没给过肖云鹤一副好脸儿。 秦瑶知道她哥是个做事儿心里有数的人,临着开学忽然不见了人本来也没放在心上,反正也不是新大学生了开学报到那一套熟门熟路的也不是非哭着喊着要家里人来忙这个忙那个的,和小伍一块置办的差不多了之后秦致的电话总算姗姗来迟,本来还想埋怨两句来着,结果没想到拿着他哥电话的却不是他哥,一句您是秦瑶秦小姐么先把秦瑶问愣了,然后就是你哥秦致现在生命垂危正在抢救balabala的,直接就把秦瑶给说哭了。 从小到大秦致在秦瑶心里就是个跟天神似的存在,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二十年了也没见他怎么着过,合着就是等着玩儿这一把大的。大半夜两个人冒着大雨急急可可的往医院赶,站在那儿的人一律不认识,先头是看见肖云鹤满身是血浑浑噩噩的站在医院走廊上,剩下的一律板着一张脸。 秦致是失血过多,按道理说都活着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了等醒了好好补补血也就完了,关键是秦致表面上看是那么回事儿但实际流点血跟他来说真不算什么。在场的大部分都是内行人,一眼就看出秦致那外伤不打紧要紧的是伤在里头了,粗略一看感觉三魂七魄被伤了个七七八八,但究竟怎么变成这样的除了肖云鹤之外可能就没人知道了。 这也不能怪警察来得慢什么的,毕竟这案子不一般,当时有点道行的那两位还被秦致留下给樊煜救命了。秦瑶看了她哥半天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回头就想去找警察的麻烦,肖云鹤被她拽着乱晃了一通,什么也不说,最后还是小伍和沈恒把他们俩给拉开了。 最后还是后半夜舒良平赶过来救命,小伍虽然没见过他但是对他早有耳闻,也就放心把自家师傅让他任意施为;罗树人和舒凌更不用说了,一个把舒良平当泰山北斗一个是自家亲爷爷,都没什么不放心的,如此折腾了大半夜,舒良平才出来说了句没事儿了。 可是秦致这一晕,还是晕了大半个月。伍春行信舒良平知道没事儿,可是秦瑶不信,守了几天不见自家老哥睁眼整个人又快要哭得不行,舒良平知道秦瑶是秦致妹妹之后倒是很仔细很小心的安慰着了,结果说清楚了反倒让秦瑶对肖云鹤气不打一处来。自从那天晚上之后肖云鹤也鲜少在医院出现,秦瑶这一通邪火没地方发,首当其冲遭殃的就是伍春行,然后就是秦瑶奋发向上,把剩下的力气都用在学习上了。 好不容易秦致醒了,又看见他在那儿跟肖云鹤不清不楚的,这一下子秦瑶可是彻底把肖云鹤划分为阶级敌人的范畴了。 至于说肖云鹤为什么进驻秦家,那估么着就该算是人情债了。 那天晚上过去宜家的事儿差不多就算结了,后来罗树人又找人过来做了一场法事那也是后话。肖云鹤在是自己伤了秦致这件事儿上倒也没隐瞒,但是罗树人也不是傻子也知道秦致不会被一个普通人折腾成这样,立即觉得肖云鹤也是个有隐情的人,自然就跑去问沈恒去了。沈恒在这件事上也不好说话,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死不开口,正好肖云鹤这也算是摊上事故了,重案一组的规制也很不完整,官大一级压死人,罗树人借着部门整顿的借口把肖云鹤停职了是明面上的,暗地里是找人去调查了。 本来还想问舒良平来着,结果人家老头不买他的帐,轻飘飘的一句话给带过去了,长辈身份压着,让他也不好发作。 肖云鹤停职了无所事事,秦致除了个妹妹之外就没有亲人在侧,学校还没正式开学还好,等到真的开学了那他妹妹还得天天去上学没有办法照顾他。也不知道哪个闲的没事儿干的说要不让肖云鹤去他家里照顾他,秦瑶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话还没说出来呢就看秦致好像还挺高兴的就说好啊,那得看肖警官有没有这个心思了,一句话差点又没把秦瑶给气死,当即就像揪着秦致的领子吼他你有没有脑子啊不怕半夜他再给你胸口捅上一刀? 反正继之前肖云鹤看秦致不顺眼之后,秦瑶也成功的看肖云鹤不顺眼了,三个人互相扯出一笔烂账,倒是秦致有伤在身的鲜少开口,也乐得看秦瑶和肖云鹤在那儿对呛。 这么一看,总算像是有点人气儿了。 秦致抓不准肖云鹤的心思,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也不知道自己这边态度摊开了他又会不会多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还是觉着肖云鹤那是心事重重。与其看着他那一脸硬邦邦的表情还不如让他跟自家妹妹吵架去呢,那样还让秦致心里稍微舒坦点。 至于秦致,他当然也不想再这么病歪歪的躺着装心口疼的病美人,可是天不遂人愿的,每次他强行运功调动内息试图疗伤的时候不是头晕眼花咕咚一晕就是吐血,来了几次之后把秦瑶吓得不轻,严令就算你武功尽废了也还有妹妹养着呢别勉强自己,伍春行在一边帮腔说师傅咱慢慢来呗,如此一来二去秦致倒也算是想开了。 他知道自己这次伤的不轻,外伤虽是大好了但是里头被折腾成什么样他自己清楚,七零八落的偶尔让他提个气都上不来,舒良平都跟他表达过别勉强的意思了,自己一勉强又把妹妹吓个半死顺便搞得肖云鹤一脸阴郁,但要说就这么半死不活的养着类似吊命又有点不甘心,一身修为没全废却和全废了无异,怎么说也是靠这个吃饭的让他有种自己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准备当米虫的觉悟。 家里跟烂棉花似的的情况暂且不提,秦瑶终于等来了公交车,刷卡上车,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刚才最后一节的编程理论课上的她头昏眼花,今天没有上机安排让课本上所有的程序语言看起来都艰涩难懂,坐上公交车秦瑶拉开车窗一线,风徐徐的吹进来,她晃了晃头,随手摸了摸口袋本意是想拿手机上个聊天器什么的。 喔……有糖。 是巧克力。 当然,对于她这种一进学校就已经标明有主还是去死去死团重点攻击对象的人来说,一般没有哪个男生会主动送巧克力给她。巧克力是刚才在第三教学楼门口拿的,似乎是某个品牌的推广活动随意散发,刚才秦瑶出来的急,人家一塞自己随手就接了,倒也没想那么多。 躺在手心里的巧克力包装亮闪闪的,像是铺上了一层金粉,长方形的巧克力上缀着一个小小的标签,做的很精细很漂亮,秦瑶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应该没见过这个牌子,想着回家还有一段时候,随手剥开糖纸,把巧克力丢进嘴里。 用舌头舔了舔之后,秦瑶莫名地想到电视上的一句广告词,如丝般顺滑什么的。 巧克力里头还藏着坚果的碎屑,除了有点甜之外整体还不错吃,甚至意外的还有点凉凉的感觉,像是掺了薄荷似的,不过秦瑶并不算很喜欢这种味道,总觉得让人寒津津的。秦瑶吃完了巧克力,随手又把糖纸叠成一只小小的纸鹤,百无聊赖的抖了抖它的翅膀。 第二章 到家的时间是在晚上差一点六点的时候。 本来从学校到秦致他们家用不了那么长的时间,当初选房子的时候就觉得别离得太远了就近也方便,不过靠着大学城的地皮是寸土寸金的当时也置办不起,也就看着顺眼选了周边的房子。秦瑶和伍春行的小公寓那也是秦家和伍家一人一半掏的,反正日后也要拿来做婚房,这个本儿还是值得下的。秦瑶之所以回来还是晚了点是因为她半道上去了一趟菜市场,拎了一尾活鱼一块鲜豆腐,外加上豆角芹菜等等可以拿来发挥厨艺的东西,反正都是说好了,但凡自己回家来都要自己做饭,菜谱早在公交车上的时候就在肚子里转了好几圈了。 自己不在家的时候也不知道那个瘟神给自己哥哥怎么折腾的,秦瑶倒是很担心像是肖云鹤那样的单身汉会不会就煮两碗泡面分了凑合了事。带着对哥哥的美好关心的秦大小姐很容易就忘了自己是个被秦致宠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家事废柴,大模大样的拿钥匙开了门,扬着头很不屑的跟坐在沙发上哗啦哗啦翻报纸的肖云鹤哼了一声,然后就听见他哥问她:“小伍怎么没过来?” “被白胡子老头留下啦,你以为我不想他回来么。”秦瑶换了鞋子,还是怎么看怎么觉得鞋柜里肖云鹤的鞋子很不爽,“哥我今天给你煮鱼汤喔。” 秦致也不是刚醒的时候那副大气喘一口都会晕过去的样子,只不过神色还不是很好罢了,出于某种奇怪的自尊心作祟,前几天出院的时候他可是严词拒绝了众人想要用轮椅把他推出来的建议,废话,叫人看见还成个什么样子。 徒弟不回来倒与大事无碍,秦致看着妹妹兴冲冲的拎了活鱼进去厨房处理,也就随她去了。倒是肖云鹤不咸不淡的翻完一叠晚报,正巧等到秦瑶把折腾出来的鱼汤摆在桌上。 卖相么,嗯,实在不敢恭维。 馒头是家里现成的,秦瑶除了鱼汤之外居然还折腾出一盘爆炒豆角还有一叠拌芹菜,本来还想着煮个小米粥啥的,结果一想有鱼汤了,就没折腾。 奇妙的三人席,秦致面色不改的捞了一碗鱼汤,先给了秦瑶,肖云鹤自己动手,秦致又捞了一碗给自己放在前头,先是夹了一筷子芹菜,放在嘴里嚼了半天,正想着怎么跟秦瑶表示一下盐放多了,喝汤掩饰吧,又很不巧的被冲进嘴里的苦味折腾的差点直接喷出去,但好歹还得给秦瑶留点面子,可肖云鹤就没那么直白了,直接把筷子一撂,说了句不吃了。 肖云鹤转过头去泡面去了,秦瑶不依不饶的跟他又呛了半天,问题无非就是怎么着你什么意思啊,肖云鹤就跟看白痴似的说见过知道做鱼去鳃的没见过知道去鱼鳃还去了一半的,俩人说了几句各自不理了,秦致忽然发现什么才叫真的不对付。 比起眼前这俩,肖云鹤看自己那点不顺眼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捂着头秦致端着汤又去了厨房,捞出被煮的惨不忍睹的全鱼,又随便切了点菜加了点胡椒粉调味,总算还把汤弄的稍微能喝一点。 晚饭还真是其乐融融。 为了不再跟秦瑶发生无所谓的争执,兄妹认真交流感情的时候肖云鹤很理智的躲到书房里上网去了,秦瑶跟她哥说了一下最近学校里发生什么事了啊,马上就要放国庆七天长假了啊怎么过呢,然后折腾了一会儿又跑去跟伍春行打电话抱怨肖云鹤去了,好容易折腾到快睡觉的点儿了,秦瑶又对肖云鹤和秦致同住一屋表示不满了。 本来秦致家里就是两间屋,一间他自己的一间秦瑶没搬出去之前的,除此之外就是一个书房,秦瑶那间屋子还预备着给她时不时回来住的,肖云鹤一个大男人也不会想去住姑娘家家的屋子,书房乱七八糟的没办法看,这些天他要么睡睡客厅沙发偶尔跟秦致住一间去,到了秦瑶这里又成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似的。 本来肖云鹤想着今晚沙发上凑合一宿呢,被秦瑶这么一折腾一气,当然,跟秦致一间屋但不同床也不异梦去了。 “真没想到你妹妹这么能折腾。” “被我惯坏了。”秦致躺在床上枕着双手,“肖警官见笑了。”想了想还是给妹妹辩解一下,“嗯,小瑶她平时不这样,……大概有什么误会。” 说了还不如不说呢。肖云鹤也知道秦瑶看自己不顺眼,明摆着的,反正自己没理在前,怎么说秦瑶也跟他这儿记着秦致的那笔帐呢,倒是他吧,面对秦瑶的百般挑衅不还口有点忍不下去,但是还口了吧,又觉得自己跟个小姑娘这样有点掉价。 本来几天相处下来,他还稍微觉得秦致比他第一印象中的,好了那么一点。 表面意思,实际上他对秦致的感觉很复杂,先不说之前看不顺眼导致的一系列后果,但是对于某些事实他还是对秦致心存愧疚的,有人说起你要不去他家照顾他的时候他还是觉得有点过不去,实际上也给自己找了个说近距离接触再调查一下他的底细什么的理由,结果没想到先是被秦瑶给气了个半死。 他实在很难想象说秦致这么一个看起来很谦谦君子的人,到底怎么耳濡目染出这么一个鸡飞狗跳的妹妹的。 几天的相处下来,肖云鹤倒也觉得秦致不像是个很虚伪的人,究其根本大概也只是因为他做了一个看似很虚伪的职业就是了,现下这年头人民大众被科学社会主义的唯物观教育的几乎都不相信鬼神之说了,也无怪乎有人一听说什么天师啊道士啊降妖伏魔就恨恨地说一声神棍了。 秦致的家布置的还是很清雅的,至少是很有书卷气的,书房里藏书颇丰,只是不见秦致怎么翻动。肖云鹤进去看过一次,里头不少书是碰一碰你就怀疑它就会碎成一堆纸片的线状旧本,怕是什么孤本之类的,肖云鹤也就没动了。 这么一看,秦家倒显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了。 大概除了电视电脑电话还有微波炉电饭锅这类维持生活必需的东西之外,整间屋子的格局就是那种轻飘飘的调调,非常落不到实处去,总显得缺了点什么。 不过肖云鹤也没什么跟秦致谈论这些的兴头。 自己变相的被停职了,沈恒跟他说过罗树人似乎对自己挺感兴趣的,反正人和人都是这样,不知道的事情就好奇,比如自己对秦致。 不好不坏的样子,至少现在的状况不是陌路人,有机会的话,当个朋友也是不错的。 只是有机会的话,肖云鹤在心里琢磨着自己的用词,总觉得这就是一笔烂账,自顾不暇。 好在秦致那个折腾人的妹妹转天就走了,想着十一假期大学放假指不定又回来怎么折腾,肖云鹤又觉得有点脑袋疼。 搬出去也的确是个好主意,不过沈恒的提点也在那儿,他是明摆着对秦致有兴趣的,这么一看倒很有点骑虎难下的意思。 秦瑶还有课,周日中午磨蹭了一会儿,也就回校了。临走前跟秦致依依惜别暂且不说,她一走屋子里冷清了不少,秦致照例在家里无所事事的养着,肖云鹤拿着手机接沈恒和乔源的电话去了,估计事关重案组的人事调动。 秦瑶回了学校免不得再跟伍春行抱怨一通家里的状况,家里的情况在小伍看来还不算很糟,秦瑶的个性他不能更清楚了,知道她要是胡搅蛮缠起来估计没几个能受得了的,也知道她这是存心给肖云鹤找不痛快呢,一互换消息,发现这次算得上是出事的,反倒是学校。 无论到了什么地方大学的命名都有一定规律,A市的A大恰好就属于那种能以城市名字命名其综合实力就一定不差的规律里。名牌大学,教学水平高,要是听闻了谁家孩子考上了一定就是“啊你家孩子可真是争气呢”的表扬,曾几何时秦瑶很为自己能有这么一张学生证而自豪。 可是这次学校的面子上就有点过不去了,学校死了个人,虽然是自杀,但是怎么说被有心人闹起来还能说上一句这是学校对学生心理素质的监管不力呢。 死掉的学生,叫郭一,金融系的大四学长。 秦瑶捧着杯奶茶听小伍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惊讶的“啊”了一声。 “你说真的?” “还能有假。”伍春行皱皱眉,继续说,“发现的时候都被吊在房梁上好几天了,他同寝室的那位一回来吓得可不轻。” 郭一秦瑶是知道的,虽然她学的是经济郭一学的是金融,近看着像亲戚学科但实际上也不是那么回事儿,不能说八竿子打不着吧,但那也得四五竿子才能打得着呢。她知道郭一没别的,大概就是因为那种比较优秀的缘故,郭一大三的时候还竞选过学生会主席——一般来说大学现状就是大一随便折腾,大二认真做做社会实践啊弄弄学习,大三该用心准备毕业论文大四就剩下实习了,郭一大三的时候还不忘学生工作,那其实也是一种本事。 郭一人长得不帅,但是很端正,戴眼镜,但是和秦致戴眼镜又是另外一种味道,秦瑶对她哥哥有点魔怔,看什么都是哥哥最好小伍并列。别人觉得郭一带眼镜很有书卷气,搁在秦瑶眼里那么一看,自然就像是个木桩子,简言之,读书读傻了。 也是呢,优秀奖学金每学期都有的拿,除了积极参加社会实践组织学生工作赚点综测的分,每学期末单是考试成绩也排在前头也的确有点书呆子的意思。 就这么一个人,上吊自杀了。 新大四还是要在学校留一阵的,也不是说你大四了就可以卷着铺盖跟学校潇洒的挥挥手说拜拜了,不过大四一开始不少人开始出去实习了也是现状,都住在男生楼,小伍的消息总比学校里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来的靠谱点,金融系大四基本都住在七楼,基本是一边是新大四一边是新大二这么安排着的,郭一住在701,楼道最尽头的那一间,这几天一直挂着锁,再加上大四的人基本都不在,大二的人跟他们也不熟,就一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后来是郭一的爸妈好几天没联系上儿子把电话打到他室友手机上了,室友就说那我回去给您问问有没有他的消息吧,然后就是回宿舍,一开门,就发现郭一吊在阳台的那根晾衣杆上,窗帘都拉着,才没被人发现。 急匆匆的报警,警察来了,收了尸体,最后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说是自杀的。又有人不知道真假的传他去某某公司面试没过,一直是优等生如此被拒绝有点想不开,自杀了。也就是秦瑶回家当天晚上的事儿,当时还没闹开,伍春行也就没跟她说,周一一回来没想到就闹腾成这样了。 据说原本住在701的人听了消息都赶紧琢磨着搬出去了,死过人的屋子总是很晦气的。 秦瑶没什么可说的,就是有点伤感,郭一那么优秀的人都找不到出路,再反观自己整天不务正业的,以后可怎么办呢。 郭一的死讯也被当成新闻被秦瑶通报给秦致了,之后网上也说了,秦致看过,也不过就是说大学生心理素质堪忧什么的,觉得自家妹妹完全没这个顾虑,也就根本没当成个事儿放在心上了。 第三章 其实要认真说起来,学校里有个学生自杀,说到底也就是那一小圈人的事。学生家长痛失爱子要死要活,学校就这么被按个监管不力的名头,虽然肯定觉得这一声不吭的自杀了本没有我们什么责任,但是人事部前前后后处理着还必须鞍前马后的应付着,不然一个没做好搞不好就被挂上墙头。同宿舍的就算要好也多少觉得有点晦气,周围的朋友会觉得惋惜加以感叹,然而对于学校里大部分的人来说,不过增加了一点闲来无事时候的谈资,日子还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郭一的死对于秦瑶和伍春行而言显然如此。 就算秦瑶去年曾经对着学生会主席竞选时候郭一的海报很是感慨了一番,那也不意味着说她一定要为郭一的死悲春伤秋。 郭一的父母闻讯赶了过来,郭一妈妈抱着儿子的遗物哭得要死要活,郭一爸爸很有跟学校耗下去的觉悟整天和学校领导主任揪扯不清,一个劲儿的说我家儿子不可能自杀,肯定是你们学校的问题云云,最后是学校受不了了,找到警方开具了法医的验尸报告证明了郭一确系自杀,这一通闹剧才算暂时告一段落。 郭一的家境并不算很好,父母本身都是普通职工,母亲还有心脏病,前两年的时候也因为这个缘故从单位退休了,因此他本人还是很有一些勤工俭学的做派的。郭一爸爸就是想不通一向懂事听话不让家里人操心的儿子究竟为了啥非自杀不可。学习?不至于。上学期期末郭一还给家里拿回来奖学金了,这新学期刚开学的也不至于有啥学习方面的东西能给他这么大刺激。找工作面试没通过?那也不至于,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世界上一次面试就通过了有了体体面面工作的人那是凤毛麟角,谁不是一步一步慢慢摸索着走的。被人骗了?感情问题?要说这类的话都应该有点蛛丝马迹啊,郭一没被骗钱,感情上也没听说过他交了女朋友又闹分手一类的——实际上郭爸爸根本就没听说儿子喜欢上了谁谁,他儿子事发前几天给自己打电话的时候还一点异常都没有呢,说要十一回家问问家里有什么需要的,两口子都盼着儿子回来过节呢,谁知道儿子好好地就这么没了! 郭爸爸这就是想不通了,总觉得是有谁害了自己儿子,可是警察都说了自己儿子那是自杀,还能有什么办法?郭妈妈哭晕过去好几次,夫妻俩也不能总跟学校这儿耗着,儿子的身后事还等着他俩去办呢,也只能红着眼睛不满这个结果又无计可施的接着对着儿子的照片哭去了。 秦瑶听听也只能下个“可怜”的评价。学校这么多年也没出学生自杀这档子事儿,猛地来了这么一出多少还是会引起点轰动,也无怪才一两天的功夫闲话就传开了,说什么的都有。秦瑶晚上在宿舍里跟一众姑娘们说闲话,不知道从哪儿扯出郭爸爸内心的那一段分析,顺着这个思路往下一想,也是觉得郭一这一出自杀闹得有点莫名其妙了,但也不会往心里去什么的。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人之常情。 日子还是照常过,没课上的时候和小伍腻腻歪歪,有课上的时候各奔各自的教学楼和教室去找各自的老师。伍春行是机电系的高材生,外加选修一门计算机专业,他们那个白胡子老头就是喜欢他这种全面发展的,弄自动化的时候需要编个程啥的完全不用自己操心,有这么省心的学生也是自己脸上有光。秦瑶还是慢腾腾的学经济,经济专业课学的脑袋疼,不过倒是没什么特别让人烦心的实验课啥的,也算还能接受。 周五早晨秦瑶选了一门羽毛球课凑体育的学分,老师是个将将五十岁的大叔,有点秃顶。秦瑶的发球简直和她做的鱼汤一样让人不忍直视,大叔总觉得自己教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么不开窍的也是又急又气,秦瑶也不是没想着练练,但是伍春行都手把手的教她了她也学不会,爱情的力量下还是如此,也只能说是朽木不可雕也了。 好在其他的还没怎么,今天一上体育课老师说看天气不错要测八百米跑,也省得拖到节后去让人心里揣着这一档子事儿心里不痛快,九点开跑,之前没吃早点的赶紧吃,剩下的时间做做准备活动也都可以的,秦瑶倒是很开心这回不会被大叔那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死盯着,倒也乐得去跑一次,死活五分钟也跑完了。 搭档姑娘因为赶上了每月一次的流血事件不能考试,乐得看个热闹。秦瑶把书包和拍子托给她看着,自己一个人进体育馆去做准备活动。A大体育馆修的很漂亮,大会场修的富丽堂皇之外还有设备一应齐全的羽毛球馆和乒乓球馆,秦瑶进体育馆去避避太阳,因为时不时的可能市里的正规比赛用得着,体育馆里倒是有很多运动员的更衣室。 两排更衣室之间小小的走道,倒是个很合适做准备活动的场所。 秦瑶伸伸胳膊踢踢腿,觉得能做到的也不过如此。 体育馆除了体育课的时候一般是不开放的,难得有机会,觉得没事儿干的时候秦瑶对体育馆的内部结构也很好奇,更衣室尽头连着一道幽深的走廊,以前都是上课下课的时候匆匆的看一看也就过去的,总不知道连着什么就让好奇心能害死好几只猫的秦瑶像个疙瘩似的横在那儿,这次难得有机会,家里有个神神鬼鬼的哥哥秦瑶胆子也并非很小,走过去扒个头看了看,倒很是大失所望。 并非什么走廊,只是从外头看起来是那个样子罢了。一个长方形的储物空间,两头零散的堆了一点杂物。 秦瑶看了一会儿,终归觉得无趣,抬脚要走的时候,觉得球鞋底下踩着了什么似的,有点硌得慌。 那是一块边缘略略带点弧形的白色瓷片,该是某个小碟子被摔成了几瓣之后残存下来的一角——之所以会这么迅速的得出结论完全是因为秦瑶想起了之前在自己手里丧命的那个青花盘子,刷碗的时候一个没拿稳从手里滑下去了,差点没碎成渣,其中一块碎片就很像是被自己踩上的这块。 不过自己摔碎的那个盘子的直径显然大多了,眼下的这个,看起来倒很像是画画的时候用来稀释颜料的那种小白碟子——秦致几年前还画画的时候秦瑶见他用过,倒是这么一想又发觉自家大哥好久没动笔画点什么了。 秦瑶对秦致怀着的那一点莫名的迷恋和无条件崇拜绝对不单单是因为从小到大的情分,更重要的是因为在秦瑶很小的时候秦致就给她展现了太过美好的一面,能文能武博学多才,能跟人谈诗论画也能给人家驱鬼辟邪,温柔细致的让这个妹妹当的时时刻刻都像是被捧在手心里护着似的自在和惬意,不过那都是她很小时候的事了,秦致这些年来很有些泯然众人矣的样子,不再画画了,也很少再在不很重要的地方出出风头,倒是对自己越发的纵容还是以前的那个样子。 再没遇到伍春行之前,秦瑶不仅是把秦致当哥哥看,还是当梦中情人来看的,尤其是在进入青春期少女情怀萌芽的最初阶段,那种感觉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好在那个时候她及时遇到了伍春行,才没有最终演变成兄妹乱仑的惨剧。 看见那个碎掉的小白瓷碟子,秦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伤起来了。 最近的事情似乎太多了,让她很难静下心来去想点什么,尤其是不久前秦致还出了那样的事儿,可是真要是感伤起什么来了,又跟洪水开闸了似的一发不可收拾。 抿抿唇,秦瑶觉得还是眼前即将到来的跑步考试比较重要。 没有阳光的地方虽然不晒,但是呆久了还是有种冷嗖嗖的感觉。秦瑶晃了晃头,努力地摆脱掉那种忽然笼上来的悲春伤秋的感觉,顺便把那一块碎瓷片踢回到杂物堆里头去。 八点五十分,体育老师吹哨子召唤集合,不能跑步的凑过去登记,其他的人跟哄羊群似的赶到起跑线上,男生后撤二百米,跑一千。 秦瑶做出预备的姿势,在听见体育老师的一声哨响后,飞快的冲出起跑线,逐渐跑回到跑道的内侧,虽然不算是遥遥领先,但也保持着中间的位置,不至于被人超了去。 跑着跑着,她忽然觉得心口很闷。 像是有一团什么东西凝滞在胸腔处,上不去也下不来,随着呼吸的频率从里到外的蔓延出一种刺刺拉拉的疼来,开始的时候还不算剧烈,但是随着跑步起伏的动作,这种感觉被逐渐放大到像是有根棍子从喉咙里伸进去翻搅着五脏六腑一样。 疼痛迫使秦瑶大口的呼吸起来。 脚下的动作慢了,跟在后面的人看还剩下最后半圈,也纷纷发力追赶上来。秦瑶趁机用手抚了一下胸口,心想着长久不锻炼导致的后果就是在这个关键时刻居然岔气了,真要命。眼前有些模糊,还剩下一个弯道和一个直道,都撑过了一圈半不能半途而废,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再次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五十米,二十米,十米。 闯过终点线的一瞬间,秦瑶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强忍下去的来自于胸口的痛楚在放松下来的一瞬间猛地冲上来,脚下一软,直接让她晕在了跑道上。 在意识尚且存留的一瞬间,她似乎觉得四周猛地就暗下来了,只有一个方向闪过来的光亮得怕人。又听到了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飘渺的笑声,笑声很轻,但很刺耳。 而操场上传来的惊呼声,她就完全没听到了。 醒来的时候当然是在校医院,秦瑶觉得自己像是做梦了似的,记不清,就像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猛地吓醒了,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又迷迷糊糊的没什么力气。然后她听见有人在边儿上叫她,一睁眼就看见小伍正在窗前守着她。 她傻乎乎的看了一会儿,不知道为啥忽然很想哭。 “小瑶,小瑶。”伍春行拍拍她,扶她起来,“喝点水。” 胸口处闷闷的疼痛已经不见了,她眨眨眼,就着小伍的手灌下一口糖水:“我怎么了?” “还说呢,校医说你低血糖,怎么了,早点没好好吃就出去跑步?也不带这么拼的,你出点什么事儿我怎么跟师傅交待去。” “合着你就惦记我哥呢……”秦瑶揉揉脑袋,本来想说自己不是没好好吃早点,她明明吃了四个小包子还有一碗豆浆来着,“我八百及格没有啊……” “……”伍春行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有乱跳倾向的面部肌肉,“你别折腾了你,躺着吧。” 秦瑶跑步跑晕了这件事小伍没跟秦致说,低血糖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休息休息也就好了,也别让家里那个真病号在那儿操心了,再说跑个步把自己跑晕了,秦瑶自己估么着就觉得丢人了。 事实也是如此,清醒过来了之后秦瑶一脸抑郁:“你没跟我哥说吧。” “还没呢,哪儿顾得上。” “幸好你没说……你要说了保不准那个姓肖的瘟神又说啥有的没的了,啧。” “……”总觉得秦瑶在意的重点不对啊,小伍耸耸肩,顺手给秦瑶又沏了一杯糖水带上了。 至于说在昏迷之前闪过的那一点光怪陆离的场景,早就被秦瑶不知道忘到哪儿去了。 第四章 “哎哎,你们俩走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我说你们小点声行不行啊,别待会儿再把人招来了。” “真的要玩儿啊?你们有把握没有……” “小点声小点声!脚步声也轻点,被发现就惨了……” “东西都带齐了没……” 十一点十分,宿舍楼准时熄灯了。 窗口透出的光芒在那一瞬间齐刷刷的灭掉,每间宿舍里几乎都不约而同的传来“哎呀熄灯了”“快点把大灯关了”“怎么办我作业还没写完,谁有充电台灯借我一个啊?”的声音。 不过今晚,王敏棠不是这哀叹熄灯后生活多么不便的大军中的一员了,此刻她正跟着其余的四个人,快速的通过前往体育馆的小路走到体育馆的偏门,还要尽可能的放轻脚步,争取不被任何人发现。 其余四个人都一副兴冲冲的样子,尽管在之前三令五申说过要安静动作幅度要小,不过真到了这个时候发现体育馆周围没人巡逻,交谈的声音也逐渐响起来了。 “好刺激啊。” “就是的。” “快点开门快点开门,小心有人过来。” “学姐你放轻松一点嘛……” 尽管在心里有一点微小的不安,不过在大家一副都很期待的表情下,王敏棠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安静地打着手电筒,为正在用钥匙开门的郭一照亮那个小小的锁孔。 “没想到啊学长,自己还留了一把钥匙,以后想要来打羽毛球能不能问你借啊。” “白天时候有人看着呢,你要是不怕被抓随便啊,不过钥匙记得给我完璧归赵。”对于来自学妹的调侃郭一的反应总是显得不解风情,随口应付一句就算了事。举着钥匙的手洒下的一片阴影让他试了两次才把钥匙成功地插入锁孔,多少有点紧张,王敏棠发现他的头上已经有了细细的一层汗。 “好了好了门开了,咱们进去吧。”听见门锁开启的咔哒的声音,李昊大喇喇的推门而入,一把抓过王敏棠的手,“你也快点啊。” 李昊是王敏棠新交的男朋友,因为在一个社团的缘故勉勉强强在外人眼里看来有点日久生情的意思,正式交往的时间一周多一点,因为王敏棠自己都觉得李昊的个性不太合自己的心意不太看好这段恋情,因此就还没有和家里报告自己新交了男朋友的这个消息。 大学里谈恋爱在她看来很有点消遣的意思,大一的时候和一个大三的学长交往了一阵,最后被学长贴了一个太注重外貌内心有点浮躁的标签单方面分手,王敏棠那个时候还很是伤心了一阵子,后来被同宿舍的姐妹们一开解这个时候姑娘家家的哪有不爱美的,嫌弃你每天换衣服时间长化妆换耳钉的男的一定不是你的真爱,也就想开了。 她喜欢稳重成熟一点的男生,实在不行也别太木讷,理想的情侣关系是对方把自己跟个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照看着,然而李昊整天跳脱的没边儿,大大咧咧的也不细致,不提出约会的话反倒乐得在宿舍里渣一天来打游戏,再加上不怎么主动也不会花心思动点能讨女生开心的小花招,怎么看都不是上佳男友的选择。 不过也凑合了,王敏棠本身不是很热衷于学习,乐趣就是逛街买衣服,到时候有个男朋友在身边陪着,也还不错了。不争取能成为学校单身贵族们组成的去死去死团的重点针对对象之一,但也别让自己没人陪着觉得委屈,反正秦瑶伍春行那样的模范情侣不是人人都做得到的,打着灯笼都没处找去。 想到秦瑶和伍春行,王敏棠的心里就有种酸酸的感觉。伍春行是高材生,人又很帅,不单单是说他的五官搭配什么的,更重要的就是他身上的那种意气风发的劲儿让人看着就舒服,这是学校里但凡有点外貌协会的人都公认的,当然也为他和秦瑶的恋爱关系加了分。再说秦瑶,不是漂亮到会让人过目不忘的地步,但至少这个人会让人觉得顺眼,个性因为不频繁接触也不好说,但她就是那种能给人第一印象特别好的人,想要第一眼看出个“我和这个人很不对付”的意思就很难,再加上平时也是个内敛的性子,不张扬不爱出风头也不招人烦,某方面倒也很得民心。 这么一个对照组摆在这儿,王敏棠忽然觉得自己这儿一看还真是有点憋屈,自己长得也不比秦瑶难看多少,怎么就摊不上一个伍春行那样的,这越看自己身边的李昊越不那么顺眼了,盘算了一下也就是个及格分的程度而已。 今晚是开学以来被命名为“幽冥司开”的灵异社第一次的小型集体活动,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最后定下来的参加人数,算上她自己,一共五个人。 组合是两男三女,其中郭骢毕铮王敏棠是女生,郭一和李昊是男生。郭骢是研二的学姐,年纪最大,然后就是大四的前学生会重要干部郭一,毕铮今年大三,化学系的得意门生,王敏棠和李昊都是大二,不痛不痒的学着人力资源管理。 老实说王敏棠没想到像是郭一这样看上去就挺木头的人,竟然还是这种很有点灵异味道的社团里的一把好手。 “快点了。” 一行人鱼贯而入,体育馆里没有亮灯,加上又是晚上,黑漆漆的一片,不知不觉的就有点让人慎得慌。 偏偏李昊还在那里得意:“嘿,要的就是这个气氛了。” 也不知道那天是谁在社团活动上提了一句说要不要玩儿一把碟仙,灵异社不办点灵异活动实在是对不起它这个名字,当即就有人兴致很高的举手赞成。但凡对灵异事件感兴趣的都觉得自己胆子很大,再加上那个时候王敏棠刚和李昊确认下来恋爱关系,看见男朋友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倒也很乐得参与这样的活动。 不过真的到时候了,天性作祟,还是不敢出这个头。 走过体育馆下行的楼梯,去锁门的郭一也追了上来。 体育馆侧门有一段小下坡,旁边是登记台,正对着侧门的是练舞室彩排馆,右边走过去就是运动员的更衣室,再往里面走就是羽毛球馆和乒乓球馆了。 “就那里吧。”确定远离了侧门的视线范围之后,郭一找准了位置,王敏棠在郭一的示意下,再次打开了手电筒。 白惨惨的一束光打出去,让每个人的表情上都带上一点阴森森的感觉,那种没由来的不安又让王敏棠有点发慌,不过看着其他人镇定的脸色,她反倒觉得疑神疑鬼的自己才更值得别人诟病。 “开始吧。” 郭一放下一直背着的书包,从里头抽中一张为了保持平整而卷着的白纸,又拿出一个小白瓷碟子倒扣在中间。 道具是那天他们决定要玩儿碟仙之后就准备好了的。白纸上已经按照同心圆的规则写满了简单的数字和字符,白瓷碟子是郭骢之前学画画时期的遗留产物,没想到这个时候反倒排上了用场。 众人围坐成一圈,每个人都屏息凝神,看着郭一慢慢地把道具摆好。 他们选取的地点是更衣室尽头的那个长方形的储物空间的左侧,万一真有巡夜的人进来体育馆扒个头的话,他们这个位置也算得上是视觉死角。 不过因为是死角的缘故,光线理所当然的很差,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面对面对着坐着也很难看出对方的表情的程度,因此除了必要的工具之外,郭一还额外准备了一支蜡烛。 不是红烛,而是白烛,圆润的蜡质,像是静默在一旁的一个无声的观摩者。 王敏棠忽然觉得有点背后发凉,落荒而逃的念头一闪而过,不过显然都到了这个时候自己说要走就太丢人了,因此她努力地压下那种寒津津的感觉,在郭一的示意下再次关闭了手电筒。 郭一看了看表,十一点半。 虽然十一点据说是最好的时候,但是那个时候显然有点惹眼,十一点半也不错,都说一天里最阴的时候是子时,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十一点半显然还处在这个范围里。 操作本来需要的是两女一男,不过郭一显然是精通的,李昊也不乐意让出这个位置,反正也是被归到娱乐性质类的探险,也没必要在名额的问题上闹不愉快,两男两女也没什么问题。王敏棠有点打退堂鼓就没有争这个先,看着李昊郭一郭骢毕铮四个人,将手指轻轻放在倒扣着的碟子上。 “碟仙碟仙请出来……” 请碟仙的规矩就是恭请,不能让碟仙觉出一点不敬的意思来,因此郭一的声音很缓,很慢,还带着一种很诚恳的邀请感。 这就算是开始了。 内心升腾起的对于未知事物的畏惧感让王敏棠把目光转向跳动着的火苗,烛泪落下,滴落在地面上,又凝结成一个小小的白色圆片。 蜡烛的光亮带来小小的火焰的影子,摇晃着,摇晃着。 不知道为什么,王敏棠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 郭一的声音逐渐开始变得像是某种神秘的咒语,非常悠长而且模糊,像是一个嘶哑的老人的声音带着隐隐的重音,还是那么缓,那么慢,也还是那么虔诚,认真的令人觉得这不像是一个游戏,反倒像是郑重其事的一次开坛做法。 王敏棠听着,忽然有种自己要被催眠的感觉,有种察觉不到时间在流逝的感觉。 “碟仙碟仙请出来……” 四个人的手指还是静静地停在小碟子上,郭一手腕上的手表的指针已经转过了五个刻度,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显得紧张而肃穆。 忽然,王敏棠看到郭一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动容的神情,很快,李昊的神情里也出现了一丝狂喜。 蜡烛的火苗忽然被风拉的长长的。 一阵阴冷的风从脸侧刮了过去。 来了! 她忽然清醒过来。 避风的死角本来没有风的,可是现在,火苗的飘动和真真切切感觉到的冷意,都昭示着,有什么东西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的作用,王敏棠看见那个碟子缓慢的移动了起来,缓缓地勾勒出一个圆圈的形状。 郭一之前说过,如果碟子可以画出一个圆圈的话,那就代表第一步就成功了,可以开始询问你想知道的事情了。 郭一先是问了一个比较简单的问题,今天是几月几号。 碟子缓缓地移动到数字的那一行,准确地指出了今天的日期。 每人依次问一个问题,郭骢问了个比较保守的自己能不能考上博士,李昊问的不着边际的中国足球能不能出线,毕铮问的问题有点莫名其妙“我想做的事情能不能心想事成”,转回到郭一的时候问的则是“我的面试能不能通过”。 结果喜忧参半,王敏棠因为没按着碟子,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个问题什么的,不过之前郭一嘱咐过了不要说什么多余的话,因此她也就没有问。 问什么呢,学业,爱情……似乎有很多可问的,但是又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 她的目光又转移到那根蜡烛上,蜡烛慢慢地慢慢地燃烧着,火苗像是被活活撕扯开的一个诡秘的笑容,一瞬间让王敏棠的心又有点发空。 余下的时间里她似乎都在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里,直到她再次听到郭一请碟仙回去的声音,而后就是李昊在她肩膀上重重地一拍。 “回魂啦!” 这猛地一拍让王敏棠下意识的大叫起来。 “喂喂,你发什么疯呢。” “你没事儿乱拍什么!” “我怎么了?” “你讨厌啊!”王敏棠恨恨地推了李昊一下,李昊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难,一个不小心撞到了正在收拾东西的郭一。郭一正抱着写满字的白纸和小瓷碟子,身子一晃,小瓷碟子从手里滑了出去。 “啪啦。” 明明是不高的高度,瓷碟子却应声摔成了四瓣。 “你干什么啊!”李昊显然觉得有点丢面子,粗声粗气的开始说话了。 “我怎么了!?”王敏棠没由来的一阵火。 “都别吵了。”郭骢拍了拍王敏棠的肩膀,低声说。郭一急匆匆的敛了碟子的碎片,神情不由自主的紧了紧,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没被人注意到。 “走了走了。”李昊显然不想在这种地方纠缠下去,甩了个脸子先走了出去,“钥匙给我啊!”又一把掏走郭一裤子口袋里的钥匙。 紧张而兴奋的开始,最后却是不欢而散。 显然没有料到是这样的展开,其余几个人莫名其妙,也不好说什么就散了。当晚王敏棠回到宿舍还是一肚子闷火,因为超过了门禁的时间得要宿管开宿舍楼大门,本来自己不占理的事情,倒让王敏棠弄的火药味十足。 这样不愉快的结束,简直是给本来因为碟仙成功了总算是围观了真真正正的灵异事件觉得有点兴奋的王敏棠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又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去了结果还不算是个完全的参与者,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么一来,连回到宿舍同寝室的姐妹们关心的问“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的声音都变的刺耳。 “你们管我啊!”她几乎是吼出来的,手一挥,把原本放在桌上小盒子里的瓜子皮弄得满地都是。 寝室里的人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她有点发疯的样子,直到她冷静下来,才有人大着胆子拍了拍她的肩:“睡吧。”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火气来的莫名其妙,对全屋子人嘟囔了一声“对不起”,匆匆洗漱过后,爬上了床。 这么一闹,她和李昊的关系就冷淡下来了。李昊对于昨晚上大概算吵架的事件没有一点表示,短信没有电话也没有,反正王敏棠也看他不顺眼了,觉得自然冷却了就随他去吧。 直到她听到了郭一自杀的消息。 一个星期前还玩儿在一起的学长,还在似模似样的对他们这些学弟学妹指导怎么样平衡学习与社会实践的关系的人,就这样在王敏棠看来毫无征兆的自杀了。 宿舍里谈起这件事的时候,有人说:“哎敏棠你们不是一个社团的吗,那个可邪乎的那个,他是不是中邪了呀?你还不小心着点?” 宿舍同伴们一向不理解她会去参加什么灵异社,本来是开玩笑的口吻,却让王敏棠忽然坐立不安起来。 非常的,不安。 因为是秘密行动,再加上那天和李昊的争吵破坏了心情,这几天王敏棠一直没有和别人提起那天晚上碟仙的经历。 可是现在被人提起来,那天晚上的一幕幕都像是过电影似的在眼前回放,仔细一想,总觉得郭一的每个表情都像是充满深意的不自然,对,就是不自然,说不出来违和感到底出现在哪里,就是觉得从最开始到现在的一切,似乎从他开始准备到现在听到他的死讯,像是被人设计好了一样。 天啊。 那同样参加了的自己…… 王敏棠的脸色立时变得煞白。 虽然在心里不断安慰着自己这是一个巧合,但是一旦某种想法的种子被种在了心里,所有为之开脱的想法,就都显得很虚假了。 第五章 王敏棠陷入到一种极端不安的状态中去。 这种不安浮在她日常行为的表面,不仅是同宿舍的姑娘们察觉出了她最近的疑神疑鬼和慌里慌张,甚至她的父母从惯例的问候电话中都听出了她的心神不宁。 “敏棠,你怎么了?” “没……”她含糊的应付着,手指却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噼里啪啦的打着字,电脑屏幕上是搜索引擎,“碟仙引发的后果”或者“碟仙的忌讳”作为关键字已经被她翻来覆去的搜索了很多次,甚至她还输入了“碟仙会不会导致参加者死亡”这样的内容。 那种胆战心惊的感觉一直笼罩着她,她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结果,是自己多心了——她觉得她过不去自己这道坎,真要是有什么,那自己岂不是……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 心不在焉而又非常潦草的结束了母亲在电话另一端的唠唠叨叨,王敏棠忽然觉得自己就算集中精神思考也得不出什么良好的结论。 拿过手机,按出通讯录。 L打头,她翻找到李昊的名字,犹豫要不要联系一下他。 这是郭一被发现在宿舍自缢身亡后的第四天,碟仙游戏过去的第十一天,从那天晚上的不欢而散之后王敏棠几乎没有主动联系过李昊,虽然自己无端发火有点没道理,但是李昊对于这件事的丝毫不表示实际上是让王敏棠很失望的,如果这样默认了分手也不意外,但是现在,参加过那晚那个游戏的人里,最方便联系的人,除了他没有别人了。 为了身家性命着想,王敏棠咬咬牙,拨通了李昊的电话。 “喂?” 音箱的声音开得很足,李昊接起电话的回应显然也是心不在焉,那边还传来诸如“你快点上啊”“操别拖后腿行吗”“补血啊傻逼”一类的声音。 不管怎么说,和女朋友算是吵架了之后还全心全意投入游戏的人……王敏棠实在很想在这个时候撂下电话,但是现实的情况又不允许她这么做。 “是我,不管你有没有时间,我觉得我们现在需要认真谈谈,我很认真的……” “嘘——”电话听筒另一边传来一致的嘘声。 “闭嘴行不行啊你们!”李昊心里嗤的笑了一声,“想说什么呀?” “你找个没人的地方行不行!”听声音就知道了,搞不好他是以为自己主动低头认错来着,他同宿舍那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就知道听个热闹。王敏棠觉得嗓子里憋着一口气,立时就要发作,在她为郭一的死讯感到不安的时候,李昊却完全没有当成一回事儿,甚至都没有想到这二者可能有什么联系。 “郭一死了!”王敏棠压低声音,很严肃的说。 “啊……我听说了,自杀嘛……幸亏我没和他住在一层,有哥们儿去看了嘿,都贴封条了。” “你……!我认真的!你不觉得那天之后……那天你们玩儿了那个之后他就死了……很……” “嗐!我还以为你想说什么呢,没啥联系吧,也就是想不开而已,你不记得那天晚上他问能不能通过面试得到的结果是个‘否’啊,谁还没个情绪激动的时候,你看看我这心理素质……” “可是……” “我这不是还好好活着呢嘛,你们女人真是多根筋,简简单单的事情多想什么呢……哎不说了啊,我这儿马上又要开始了,挂了啊。” 王敏棠听见电话另一端传来的提示音,气的狠狠地把手机摔在了桌上。 你他妈的才少根筋呢!在心里问候了单细胞生物的祖宗十八代好几遍,王敏棠觉得现在再指望李昊就是自己执迷不悟了。在手机电话本里翻找了一阵,她总算找到了一个合心意的号码,拨了出去。 “喂?您好,是赵雨霏同学吗?我是王敏棠……对,是我……我就是想问一下,你有没有郭骢学姐的联系电话……对,我找她有点事,麻烦你了啊。” 得到的回应是“我去问问别人,有她的电话的话我再联系你”。 因为郭骢毕竟是读研二,平时都和他们不混在一起的,那次提出要玩儿碟仙的社团活动郭骢只是偶然在场,实际上她并不算是灵异社的正式成员只是曾经的正式成员罢了,她读大三那年就退掉了所有的社团,那次纯粹是回来凑热闹外加怀旧的。 之所以会选择郭骢来联系,主要是因为王敏棠觉得她很可靠。郭骢是非常果断的一个人,整个人透出来的那种干练的气质,让人觉得她是一个非常值得别人信任的人。 消息回来的很快,但是毕竟本科生和研究生的联系还是少了点,有郭骢联系方式的人一时半会儿都联系不上,对方只是给王敏棠问来了一个郭骢的宿舍号,有必要的话去找她应该是能够找到人的。 “谢谢了。”王敏棠回复了短信,看了一眼表。 晚上八点半……拜访的话,也许是个好时候。 她只能默默地祈祷郭骢今晚没课,但是对方听不听自己的胡思乱想,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如果也是李昊那样的态度……那基本就能断定是自己杞人忧天了吧。 希望是这样。 王敏棠换好衣服,拿好钥匙之后锁了门,坐电梯下楼。 王敏棠住在七楼,不过现在她想起七这个数字,又想到郭一,就觉得浑身上下都难受得紧。 八点半不是上下课的高峰,电梯从顶层慢悠悠的下来,停在七楼,电梯轿厢里面空无一人。 心里有点惴惴,王敏棠在心里努力地安慰着自己,按下了关门键和一楼的按钮。 电梯平稳的运行着,王敏棠看着显示屏上数字的跳动,在电梯下降到四楼的时候,她感觉到整个轿厢猛地一颠,有种要直直滑落下去的感觉。 “啊!”她尖叫出来。 电梯门打开,背着书包要下楼的学生莫名其妙的看了正在尖叫的她一眼,耸耸肩当遇到了神经病。 王敏棠整个人都贴在了墙上,那一瞬间涌上来的恐怖感,让她的额头汗湿一片,甚至都没注意到别人异样的目光。 不像是错觉……如果刚才没有停下来的话……不。 她赶紧停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在电梯下到一楼之后快速的跑出电梯这个密闭的空间。 回来的时候不坐电梯了……对,爬楼梯,不行,楼道里空荡荡的……要是万一……还是跟着一群人一起坐电梯比较保险……对,就这样。 她捂着心口,感觉心跳有点过速,绕过篮球场,跑到研究生宿舍下。 郭骢的宿舍号是0614,六层楼……爬楼梯还是坐电梯,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着一群人坐上了电梯。 上行的过程没出什么意外,这让王敏棠奇异地觉得,自己不是孤身一人的时候就会很安全。这么一想,自己刚才一个人留在宿舍里,没出什么事还真是万幸。 研究生宿舍比本科生宿舍修的漂亮很多,比起本科生宿舍的单间是分单元的,每间宿舍还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王敏棠上到六楼觉得楼道里很静,心里已经有七八分失落了,搞不好这个时候他们有课又或者是都去上自习了——研究生学霸们的思想不是自己能揣测的。 不过她还是找到了0614的门前,很意外的发现有人正站在房间门口。 是楼层的保洁阿姨,正在敲门:“有人吗?麻烦开一下门。” 王敏棠站住,保洁阿姨显然看到了她:“你住这里?” “不是……我来找人,怎么,没人在屋里吗?” “不知道哎。”保洁阿姨又握住门把手压了压试图开门,未果后才无奈道,“前几天还不显呢,这两天这间屋里的味儿有点不对,天儿还热呢,别是人走了什么剩饭剩菜的啊垃圾之类的忘屋里放坏了,那可有的受了。昨天我就敲门了,没人应,这不今天过来看看,实在不行我就去楼下要钥匙开门去了。” 保洁阿姨说的随意,可是在王敏棠脑子里却瞬间转过了无数个不好的念头。 “这样……我……我陪您去拿钥匙吧……我有急事要找这间屋的人……” “也成咧。” 两个人下了楼,说明了情况后,宿管倒是很大方的给了钥匙,不过为了宿舍安全什么的,宿管倒是自告奋勇的说我跟你们一块上去吧,万一丢了什么东西也好是个见证呢。 王敏棠这才深刻体会到处在长辈那个年龄段的人能给自己带来的安全感,被一左一右夹着,看见宿管把钥匙插进锁孔。 门开的一瞬间,扑面而来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 有点像是上完厕所后没冲干净的那种味道,让人觉得有点恶心和反胃,保洁阿姨捏着鼻子唉唉的感叹了两声。 味道是从卫生间传来的,王敏棠环顾了一下整个单元,没有人在。 因为宿舍调配的缘故,郭骢暂时是一个人住着这间宽敞的宿舍,一个单元是两人间——这是专门为研究生设置的福利,一张床铺是铺好的,另一张则只是单纯的床板。桌子也是,一张上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各种专业课本,但另一张桌子也并没有因为无人使用而落满灰尘,显然是常常打扫的。 郭骢应该是个很爱干净的人…… 王敏棠的思绪被保洁阿姨的尖叫打断了。 她一回头,就看见保洁阿姨跌跌撞撞几乎是慌不择路的从卫生间里退了出来。 “天哪……死人了……死人了!” “不……” 王敏棠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觉得自己几乎要疯掉了…… 这不是真的!她在心里努力地说服自己,可是这次,说再多有的没的都没用了…… 宿管探头看了一眼,也哇哇大叫起来。 王敏棠像是被定在了原地,觉得好冷,宿管和保洁阿姨已经吓得夺门而出,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面临的巨大的恐惧感,连忙也朝着门外跑了出去。 经过卫生间的时候,她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朝里面看了一眼。 有个人,直挺挺地趴在地板上,一头长发披散在地面上,穿着个小背心,光裸的皮肤上出现让人胆战心惊的深色斑点。 密密麻麻的…… 她觉得只这么一眼,自己几乎就要吐了。 报警带来的忙乱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她的崩溃感,那种被孤立起来的感觉,就像是砧板上被并排摆开了的鱼,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伴命丧刀下,知道下一个会是自己却毫无办法应对的,孤立无援的绝望感。 王敏棠抓着自己的头发,几乎要失声痛哭出来。 郭骢的死讯,很快又在学校里传开了。 大约是因为郭一的死先前已经在学校里引起了轰动,接二连三的事件让心思活络的学生们很难不联想到点什么,可是到了王敏棠这里一律都变成了失魂落魄。那天她去找郭骢的事宿舍里其他的人并不知情,但是也多多少少知道她和这件事有关系了,警察来找她问过话了,问她那天的情况,你为什么去找她啊一类的,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王敏棠并没有对警察坦白与碟仙相关的一系列事情,只是含糊地说之前见过面,有些学习方面的问题想请教一下学姐什么的。 警察倒也没怀疑,不过,这更加重了王敏棠内心的不安。 她几乎都要收拾东西准备连夜回家了,不过因为警方调查的需要,这几天她还暂时不能离开学校,再说了,自己这个时候离开的原因……是不是就有点说不清了。 要不要跟家里说……或者干脆让父母过来陪自己?但是这种无稽之谈……怎么会万一再把全家都牵扯进来……不。 她摇摇头,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左右为难。 郭骢是触电的意外身亡事故。因为宿舍调配的问题学期伊始她一个人住一间屋子,隔壁啊附近啊也没有同班同学一类,再加上触电事故发生之后她很难呼救,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停止了呼吸和心跳。 应该是使用吹风机不当的事故——郭骢被发现的时候只穿着小背心和短裤,插座上连接着电吹风,大概是洗完澡之后想吹吹头发,手上有水再加上可能插头没插好有点轻微的漏电酿成了惨剧。校方针对这起意外在全校发布了通告,只是简单地说了我校一研究生因为电器使用不当意外触电身亡,警示大家小心使用电器云云。 王敏棠只是因为和这件事有点关系,才知道的比别人多了那么一点。 据说郭骢的脸都被电花了,天气热尸体腐烂散发出异味才被人发现,王敏棠没有亲眼看见郭骢死前的惨状,但是那鬼使神差的一眼,也让她觉得胃里又翻腾了起来。 紧紧地捂住胃部,她有种干呕的冲动。 坐以待毙的感觉,下一个会不会就轮到自己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宿舍的姑娘们知道自己可能被卷进某些事情之后就开始有意无意的疏远自己,这种最需要别人安慰的时候却换来这种结果,让她有种破口大骂的冲动。 不能这样,不能,要想办法才行。 王敏棠坐在满是人的自习室里,手里拿着笔,胡乱的在白纸上画出不规则的曲线。 当天晚上的人,还剩下自己,李昊,还有一个大三的毕铮。 王敏棠和毕铮并不算太熟,大概是因为毕铮其人显得有点傲气,很难亲近,王敏棠很讨厌她那种做派,因此就算在一个社团,也就是点头之交,彼此关系并不算很好。 李昊么……郭一的事情之后王敏棠就对他彻底失去信心了,就算在郭骢的事情出了以后,他似乎也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不然早该联系自己了,哪里还会这么不动声色的过了两三天。 王敏棠死死地咬住下唇——要想个办法才行。 让自己意识到了这件事中的不寻常,是不是就在给自己一个可以挽回的机会? 一定是这样的……一定。 父母看了校网上的新闻打电话来问情况,王敏棠支支吾吾的,不想多说。 不清楚呢,在有些时候真是个方便的回答。 母亲叮嘱了几句注意用电安全什么的,可是王敏棠没有心思去听。 浏览着网页,王敏棠在心里想,要不要找个论坛什么的发帖求助什么的……真的目睹了碟仙成功之后,王敏棠也不再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有所否定了,也许有真有道行的人能给自己指点一二…… 这种想法冒出来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溺水的人忽然抓住了一根稻草一样,狂喜的感觉,因为好歹有救命的希望。 不过…… 她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理了理思路,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也许不必舍近求远。 上校内论坛,关键字加上年份搜索,翻了翻,点开一个帖子。 果然。 是一年前校内论坛上很是火了一阵的一个八卦贴子,主题是“来八一八我们学校里那些惹眼的情侣”。 王敏棠第一次看这个帖子是大一刚开学没多久的时候,纯粹是因为好奇,不过也是因为这个帖子,她记住了秦瑶和伍春行,非常让人羡慕和嫉妒的两个人,不过这次翻出这个帖子的重点,不在这里。 他们是大一来报道的时候穿了一身很惹眼的情侣衫被人注意到的,报道的时候的照片被人传到了网上——本来拍照的人只是感慨一下自己的青春时光的,没想到就那一张照片让他们两个一下子成了那一届新生的一个亮点,有心的人很容易打探到他们的八卦和情感经历——青梅竹马啊恋爱许多年啊正准备谈婚论嫁,甚至连他们的家庭情况都被打探出了一点皮毛。 秦瑶有个哥哥。 秦瑶的那个哥哥,很帅。 秦致那天不过就是帮妹妹和徒弟来运行李的,顺便作为家长帮他们两个办点手续比如交学杂费啊领文件啊开家长会啊什么的。一个长得还不错的女生被两个帅哥围在一处,当然会引起学生们的注意。 帖子里就是带着点嫉妒的酸酸的口气:“男朋友都这么帅了干嘛哥哥也要帅成这样,没天理啊。” 不过这还不是高朝,真正的高朝是有人爆料:“秦瑶她哥哥是个天师啊,据说还很有名呢!听起来好帅!她男朋友是她哥哥的徒弟呢,他们这真不是在写小说么?” 是了,没错,就是这个。 王敏棠觉得自己现在就是需要这样的帮助,无论是伍春行也好还是秦瑶的哥哥也好,都行。 她现在需要一个人来帮助自己,比起完全不知道底细的陌生人,她倒宁愿相信和自己生活在一个校园里,就算没有过多交往但好歹还有校友这一层关系的人了。 第六章 总算赶在十一长假之前,王敏棠找到了伍春行。 其实在学校里找小伍并不困难,白胡子老头的办公室,机电楼的实验室和几个常用教室都是寻人首选,学习时段外的绝大部分时间他是和秦瑶绑定销售,基本找到他们其中的一个另一个也绝对就在边儿上。 因为前几天发生了秦瑶跑步把自己给跑晕了的乌龙事件,小伍这几天倒是很尽职尽责的盯着秦瑶好好吃早饭。秦瑶懒得早早起床,小伍就干脆穿越一个体育场直接过来女生楼楼下的食堂给秦瑶买好她喜欢的小包子还有甜豆浆,从女生楼里出来的女生得有一半把眼看绿了。 因着十一长假将近的缘故,好多人都琢磨着回家啊又或者是干脆结伴出去玩玩儿什么的,假期正式开始前的那一两天的课,在有些人眼里就变得可有可无。秦瑶一边咬包子一边拿手机看课表,划拉着哪几堂课可以不用去上。 “那个食品安全课好无聊啊,不去了行不行。” “你考试行么?” “不行你来给我当外援啊……比如说我‘啪’的把卷子照下来,然后给你发过去你帮我百度一下……” “……” “对了,十一什么计划?这次你总能回家了吧我总觉得我哥被那个姓肖的祸害的很深……” “你想太多了……我反倒觉得肖警官在师傅身边不是坏事啊,舒爷爷不是也说了肖警官阳气很足,在师傅身边可以给他补补。” “我不管那套阴阳调和啥啥的,要真的要阳气足的摆个火炉不是正好,反正我看他就是有点……” 虽然从良心上来说小伍很想跟秦瑶解释一下热和阳气足不是一个概念,但是他想了很久,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形象生动的比喻能让秦瑶一听就明白。 不过,就算他有这个心,现实也没这个机会。 “请问,是伍春行学长吗?” 陌生的女声忽然响起,小伍“嗯?”了一声之后抬起了头。 收拾的很干净的女生,不过神色明显不大好,黑眼圈就算用了一些遮瑕的化妆品也没能掩饰过去,穿了一身新款的秋装,一张脸还算得上标致。 “什么事?”秦瑶咬着吸管,颇有点喧宾夺主的味道。 “秦瑶学姐好。”王敏棠规规矩矩的问好,因为怀揣着有事相求的心思,态度也放软了不少。这两天她有一直在观察,伍春行会提早给秦瑶买早点然后等她,所以觉得今天也一定是这样,今天她在这里等了一会儿,很有点守株待兔的味道。 “喔居然认识我……”秦瑶完全没有自己和小伍已经成为一道风景线的自觉,“你找小伍?” “也来找学姐。”王敏棠说,心里扑通扑通直跳,虽然已经打定了主意想要请他们过来帮忙,但是事到临头了还是有点笨嘴拙舌的。 “找我们两个?怎么了?”小伍不动声色的接过话题,又把王敏棠打量了一遍。 一脸不安的站在自己面前的女生,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强撑着精神却依旧显出一副恹恹的样子,也不知道她有没有从镜子里注意到自己衰败的气色。 有种她撞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的预感。 在这个时候伍春行可以很坦率的承认自己学艺不精,他跟秦致学的东西真的只是略通皮毛而已,实际上也不是他不求上进,只是因为有些东西秦致选择性的不会教他。 不过基础的判断力还是可以的,女生接下来的话很好地印证了他的猜想:“我觉得……我可能碰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支支吾吾,显然还有话没说。 “我……我听说秦瑶学姐的哥哥是……是大师,所以能不能……” 秦致的那点料在他亲爱的妹妹和徒弟成为学校焦点之后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听起来很是拉风的职业再加上实在是真让人过目不忘的一张脸——不过因为秦致很久没再来学校什么的,最近提他的人也少了。 “哎?” “学长学姐……求求你们一定要帮我这个忙……” “你先说怎么了……”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答应了要帮自己的忙,王敏棠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那天晚上以及后来发生的所有的事都像是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出来。 “就是这样……郭骢学姐死了之后我很害怕……李昊他根本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也不知道该跟谁说,说出来也没几个人会信我……” “呃……那个,王同学是吧,你先别紧张。” “我……” “这样吧。”小伍打了个眼色示意秦瑶拿过自己的书包,在里头翻找了一阵总算翻出了三条红绳,“这个你先拿着,一条你自己留着,另外两个你找个借口,或者你愿意实话实说也行,记得给剩下的那两个人,让他们随身带着,只是有一条,记得千万别说是我给的。” “哎?这是……”王敏棠低头看了一眼小伍递给她的红绳,很常见的样式,只是上头坠了一块像是玉片似的东西,如果不说的话,她几乎都以为这是女生们喜欢挂在手腕子上的那种装饰性质的小玩意儿。 “只是听你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总之,东西你先拿着,肯定没有坏处。” “那我……” “王同学你先别那么紧张,事情也许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这几天记得不要自己一个人呆着,非自己一个人呆着不可的时候也要注意别碰到什么有危险的东西,刀具电器都要小心。尽量和别人结伴,或者去人多的地方也行,商场啊步行街这些,都可以,记得多晒晒太阳。”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伍说的很诚恳的缘故,王敏棠觉得自己不那么紧张了,原本六神无主的状态也稍稍好了些,紧紧地握着小伍给她的东西,觉得踏实了不少。 “谢谢学长!” 她真心的道谢。 “王同学留个电话给我吧,有事可以联系。” 互相交换了电话号码,王敏棠这才一副千恩万谢的表情走了。 “你和我哥一样……就喜欢管闲事。”秦瑶撇撇嘴,又拿过小伍的书包翻了一阵,“平时不见你鼓捣,要用的时候还真是什么都有,我怎么不见你给我编过红绳啊。” “不高兴了?” “没那么小气。”可是脸上明摆着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你以为那是我编的?上次舒爷爷给我的,说可能有用,我现在不是拿来借花献佛了。”小伍失笑,“你要是想要,我给你编也不是不行啊。” “你一个男的鼓捣那些也不嫌丢人……”秦瑶抿抿唇,“那个王敏棠,她是撞阴了?” “说不好,我可没师傅那样的道行……” “小伍。” “嗯?” “你小心点……”秦瑶还是放不下这个心,心里也藏不住这个话,“我哥管闲事儿你看看把他管成什么样了……你可别……” “放心吧。”摸摸自家小姑娘的脑袋以示安慰,小伍觉得就算自己想管闲事儿也得有那个能力才行。 你让他当个黑客盗取啥啥机密资料那不在话下,可是你要真让他开坛做法,秦致教导不力,自己到现在恐怕连流程都不清楚呢。 “对了小伍……我刚才就想说了……”表现完自己为恋人着想的贤惠之后,秦瑶这才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刚才她说的他们玩儿碟仙的那个地方,我去过。” “啊?” “就是体育课那天……我做准备活动的时候去看了一眼,那儿的确有个碎碟子的瓷片,我没在意,给踢回去了。另外……那个毕铮,是我宿舍的。” 伍春行总算明白为什么毕铮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了。 “不过她最近搬出去住了……” 毕铮是调宿舍调到秦瑶她们寝室的,所以才会出现全宿舍五个学经济唯独她一个人学化学的奇葩组合。毕铮总是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傲气,再加上又不是从开学初培养起来的情意,秦瑶对她的态度一直是不咸不淡的。 有点看不过去,所以就不想过分的亲近,好在毕铮也不是很喜欢住宿舍,似乎最近租了校外的房子,宿舍这边正在商量着退宿相关的事情。 “你这么一说我都怀疑你那天也是卡到阴了,算了,放假回去让师傅给你看看,先别多想了。” “好吧……” 话虽然是这么说了,不过秦瑶的脑子也没停下,怎么想怎么就觉得有点不对了。学校里接连发生了两起命案,之前以为事不关己就没怎么关心,郭一的事情过后就是郭骢的事,学校方面也只是官方发布了一下通告而已,通告里连郭骢的名字都没提只是用“我校某研究生”代替了,秦瑶刚看到通告的时候还很为自己大手大脚用电器担心了一把,现在这种和自己若有若无的联系感还真是让人觉得糟心。 虽然从原则上来说并不想麻烦秦致,但是如果真的是麻烦的话,似乎除了她亲爱的哥哥之外,想要别人想出点办法来,又很难了。 秦致那边还不知道自己又被惦记上了,平稳而安逸的继续着同肖云鹤的“同居”生活,磨合了一阵总算找到一点共同语言,倒也不像是最开始那样无话可说了。 肖云鹤翘着二郎腿倚在沙发上看从秦致书房里扒出来的刑侦学案件实录,本来以为秦致的兴趣应该是钻研古籍(看他书房里的那一堆线装本就知道了),没想到还能从那个书房里翻出这样的藏品,虽然是几年前的版本,但是因为没看过这么一看也很有意思。 而那边,秦致正在会客。 来客是舒良平,依旧穿着那身象牙白的唐装,慢悠悠的看着秦致沏茶。 舒良平无论怎么看都是个稀客,秦致原也不想怠慢了他。舒良平是过来道别的,在A市呆了一个多月,也是该回去的时候了,临走了也总得跟秦致说一声,顺便过来讨点彩头。一进门先说了会儿闲话又说到秦致的气色见好,仔细打量了肖云鹤一会儿又点点头说果然没看错啊肖警官的气场和你很合,果然对你的恢复有益处,这么一听那里头的意思就是“你要是后悔你的所作所为就多陪陪他啊”,这么一压下来让他都不太好说“我呆烦了你还是自己一个人住着去吧”,又让肖云鹤觉得这老头子和秦致一样,看着温文无害其实里头精明着呢,总是变着法儿的损你两句。 论起辈分来更是让肖云鹤觉得囧囧有神,听着秦致和舒良平在那边称兄道弟的无比自然,再一想正端坐在那儿的那位老爷子的孙子还是跟自己同龄的工作伙伴,直接让肖云鹤有种矮了秦致一头的感觉。 合着你一口一个良平兄在那儿叫着,我这儿就得老老实实的叫舒老先生或者干脆来一声舒爷爷。 肖云鹤很郁闷,觉得自己被变相停职之后的日子过得还真是憋屈。 “临走了就同你讨点彩头罢。”舒良平笑眯眯地喝着茶,“我挂书房里的你那副画,上次承泓看了喜欢就问我要走了,现在我书房墙上还空着呢,这次你可不能赖账了。” “哪里话,良平兄想要,我还不介意费这点时候呢。” 得了,听听,原来还会画画。 肖云鹤现在真是拎着点什么都想拿来腹诽一通,不过到底也好奇,又不好明着过去观摩,假装看书眼睛却还是不自觉朝那个方向有那么一点点斜,就看秦致从木柜子里取出一套画具,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舒良平倒也乐呵给他磨墨。 画作的成品肖云鹤没看见,就算看见了他个没鉴赏细胞的估计也看不懂,画画完了之后晾干了舒良平跟宝贝似的就给卷走了,不过就论会画毛笔画还会泡茶这一点,秦致还真的算得上是个君子。 这些天唯一让肖云鹤还觉得敞亮点的事儿,一件是局里那边的论后续怎么发展的处理意见总算下来了,一件就是舒凌要回来了。 沈恒在消息出来的第一时间就跟他通过气儿了,重案一组的规制仍然保留,特事科的存在有待商榷——肖云鹤本来以为要没也是重案一组被吞了,见过吞并的没见过下放的。重案一组还归沈恒调度,目前的意思是从特事科里抽一部分人出来下放到一组,其余的人——比如罗树人直接归到审查组名义下活动,等于把特事科这个机构就给取消了。 本来这个机构就是在一组没成立的时候为了应急不当不正的横在那儿的,深究起来它的地位还挺尴尬的,如今取消了,也好。 就看那些精英们能不能适应这样的落差了。 关于肖云鹤的处理说的也很明白,等到重案一组整理好之后就官复原职,那天晚上的事,秦致说过了不追究,舒良平和沈恒有意往下压,就算罗树人想知道点什么,也不得不顾着点舒良平的面子。 再说舒凌,说是办案子去了其实也是家事,舒良平开口要个人去办事罗树人自然给他这个面子,更何况他要的这个人还是他的亲孙子更没有什么不能答应的理由。不过肖云鹤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眼看着秦致和舒良平很熟,可是舒凌这个做孙子的却是啥都不知道,这事儿本身就很有问题了,肖云鹤之前很隐晦的表明了“你回去问问你家里人这俩人怎么回事儿”的意思给舒凌,他一回来多少就能有点结果了。 本来想的都挺好的,就是没想到秦致那个妹妹还挺能添乱。 消息又不闭塞,A大最近出了两起学生事故的事儿肖云鹤也都从电视报纸网络各种媒介上知道了,也知道秦瑶在那儿上学也没多想。结果没想到秦瑶一回家就跟秦致风风火火的说这件事,肖云鹤旁听了半天,忽然觉得这可能又不是个事儿了。 第七章 国庆照常放假,其实就算不放假也不妨碍秦瑶回家和她哥交流感情。小伍回家路上顺道买了只烧鸡准备丰富晚餐食谱,顾着秦瑶可劲儿折腾也得确保饭桌上有道能吃的菜不是。 这次饭桌上秦瑶和肖云鹤倒没怎么吵,一是因为下厨过程中秦瑶只撸袖子做了一道菜,现在还很默契的被推到桌子边儿上去了,二是伍春行忙着给秦致汇报学校里的异常状况,秦瑶时不时的准备补充说明,没空搭理肖云鹤。 一顿饭吃完了,秦致也听明白了。 虽然这些日子他接收到的好意一律是你好好在家歇着吧,不过眼下这意思,合着家里这俩祖宗是要先斩后奏了。好在俩人还算有良心,问了问这事儿麻烦不麻烦,麻烦的话咱就不管了,后头的意思当然是秦瑶的,反正在她眼里什么事儿都没有她哥的安危重要,谁叫她从小到大就这么一个哥哥。 秦致光听其实是听不出个所以然的,没亲眼看见个什么就决不下定论。碟仙这种东西说起来也玄乎,所谓的信则灵不信则不灵,关键还是在你心里愿不愿意把这回事儿当成真的。前几年不是还有所谓的学者和教授纠集了一帮学生做实验,试图从力学啊心理学啊精神行为分析啊各方面以期鉴定碟仙的真实性——当然,在科学主义的大旗下一切灵异事件都是不科学的,照秦致看有功夫折腾这个还就是闲的就剩下时间了。 关于碟仙的说法很多,但是有些说法似乎就是约定俗成,无论小处的细节怎么变化意思也都还是那个意思的。有关碟仙起源的最普遍说法就是由中国古代的占卜术“扶乩”演变而来,有关于扶乩最早的记述则见于刘宋刘敬叔所着《异苑》,时人通常在正月十五,在厕所或猪栏边迎接紫姑神,凭借偶像的跳动,来占卜未来蚕桑等事宜。 紫姑神在民间传说中说的就是厕神,又作子姑、厕姑、茅姑等多种说法。在体玄真人的《显异录》中则对紫姑神的身世有较为完备的解说,相传紫姑是莱阳人,叫何媚,被李景纳为妾,遭到李景妻子的嫉姤。在正月十五那天,被杀死在厕所。后来天帝悯之,把她任命为厕神。虽然名义上为厕神,然而紫姑并不主厕事,她的主要能力就是先知,所以在所谓的扶乩中请的神多指紫姑神,而扶乩的过程放在当时也是比较繁琐的。 古代的扶乩光是在人手上就需要六部(亦称三才)人员,运用的道具也有讲究,沙盘用来写字,写字用的笔则是用桃木和柳木合成的木笔。相传柳木聚阴桃木镇邪,为的就是能让已死的人的魂魄更好地依附却又不至胡作非为,另外,在地点的选择上也很有讲究。不过到了现代也不可能大肆操办这样的仪式,扶乩也逐渐演变成了现在流行于学生中间的“笔仙”又或者是“碟仙”之流,然而大道理还是不变的,都是通过依附在某件物事上来达到传递讯息的效果。 放到现在,碟仙的操作诸如地点的选择等等已经没有太大的忌讳了,不然这种东西也不可能在校园里流行起来。然而有些规矩还是要遵守的,比如说请碟仙的时候心要诚,一般在晚上十一点左右为宜,不能开灯但是可以点蜡,不能问碟仙有关于他/她身世相关的事情等等。 还有一种说法就是在你成功的请到碟仙之后或多或少的都会有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你请来的是神仙也就罢了,要是请来的是厉鬼,你问了他问题他就必然要从你这儿讨些什么回去,然而一般也就是钱财丢失又或者是偶感风寒但需要时间慢慢将养这类,是不会死人的,不然也不会有人有兴趣玩儿了不是。只是目下秦致听伍春行再把王敏棠同他说的又转述了一遍,再加上秦瑶补充的体育馆里的小瓷碟子碎片的事儿,总觉得这件事儿还有点蹊跷。 当然,这么一说秦瑶那天把自己跑晕了的事儿也难免扯出来,秦致当即取血画了张符烧成灰和了水让秦瑶喝了,肖云鹤全程观看,觉得要是让自己把那一大杯灰不拉几的东西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就喝光也是一种挑战。 秦瑶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再说她也不是没喝过,符灰合在水里倒没什么焦糊味,味道上还过得去,就是口感实在太差,就像是喝着水搭配干巴巴的粉状物,结果这粉儿还不溶于水,简直就是拿水往下干送。 话又说回来,单凭听的秦致不觉得郭一整个的碟仙过程有什么错漏,就算因为王敏棠李昊吵架的缘故失手打碎了碟子(王敏棠当时正在着急上火并没有注意到碟子到底碎了没有,在和小伍说的时候也就没提到这一点,秦致之所以做出这种推断是因为秦瑶说了他们玩儿碟仙的地点出现了碎瓷片),不过那也是发生在碟仙游戏结束之后的事了,按道理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想不太通,秦致就琢磨着要不要去现场看看。不过校方估么着也不会同意,真要同意了这不就是默许在培养祖国未来人才的花园里宣传封建迷信了么。宿舍楼也不是随便拎一个人就能进的,就算是男生楼秦致的年纪也摆在那儿了不可能是学生,更遑论女生楼更不可能让你一个大老爷们进去凑热闹了。 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警方能插手调查了,不过一扭脸看着肖云鹤,那是半点表示也没有。 其实肖云鹤是一走神在想别的事,舒凌明天约了他见面,电话里说的是肖云鹤让他帮忙问的事情有点眉目了,但是真要透露点什么消息又是支支吾吾的,说电话里说不清楚明天见面了再说吧,听得出来舒凌很为这次得到的消息感到困扰。 小伍那边的事情也都说完了,肖云鹤也就没太在意秦致的表情。 而学校里的事也不急在这一天两天的,照秦致的话说:“徒弟你不是把良平兄的东西给他们了么,那就暂时还行吧。” 舒家虽然是长于卜筮,但是在其他方面也并非很差,不然不会在整个灵异风水界有这么大的名气,连警方涉灵异案的组别都卖给他三分面子。 而且这次的事情似乎也是起源于占卜类的东西,不管是不是巧合,都很有意思。 舒良平一定是事先察觉到了什么才提前给了小伍红绳,不然呢,五个人为啥偏偏就给了三条,那是估么着怎么也得出事儿几次才能让人察觉出不对来。 这也就是件说简单也简单说麻烦也麻烦的事,好在有舒良平的绳子在那儿压着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什么事儿,再加上舒良平之前也没跟自己说过只是叮嘱了小伍,估计也是不想让自己趟这趟浑水,秦致至此还是很乐观的想着这件事也许不用自己劳心费力。倒是国庆假期要来了秦致想起一档子事儿,这几天他得抽空回一趟K市,免得夜长梦多。 K市是秦瑶考上大学之前他们一直住的城市,也算是小伍的半个老家——因为那儿有他的几个表亲。秦致觉得自己这次被阴的这么厉害可能也有这几年自己大意了的缘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回去看看的好。 于是就把出行计划跟妹妹还有徒弟一说,秦瑶勉勉强强的答应了不过能看出来从心里是不大愿意,小伍则表示方便的话麻烦给那几位表亲带个好。 秦致自然应允,而肖云鹤这边因为这几天重案一组的正式规制就要出来了,他要复工估计也会忙碌一阵,也就免了他未来几天独守空房的命运。 一晚上过得还算舒心,秦致网上订好了火车票,觉得不如赶早明天白天就出发,连夜收拾了一点必要的东西。第二天一早秦瑶和小伍把秦致送到火车站,肖云鹤则去见舒凌。 地点是警察局旁边的麦当劳,重案组那边儿乱糟糟的,因为要有新组员进组基础设施都要增加,沈恒正在那儿指挥着搬桌子添设备呢,也不乐意他们两个闲人在眼前乱晃。 两人买了一包薯条各自一杯可乐,舒凌总算一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样子——深呼吸,然后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照片,给肖云鹤推了过去。 其实要说那是照片其实也不是,照片的原件应该还好好地呆在它原本该在的地方,舒凌拿来的这张也就是现代科技下的复制品而已。照片是黑白的,因为估计有些年头了再加上不是原件背景就有点模糊,但是还是可以辨别出是个古色古香的长廊,长廊临水,水上有浮萍,很雅致的一个园林模样。 这是一张二人的合照,照片上的两个人年纪相仿,站在左侧的男人一身唐装,神情淡然,通身一种温和儒雅的气派,站在右侧的男人则是一身深色的中山装,翩翩浊世佳公子的一副好模样,说得好听点是神采里透出一种自在的傲气和恼人的自信,说得不好听点就是欠抽。 肖云鹤觉得自己太阳穴那块地方开始一突一突的跳。 “我怎么不知道你和秦致还合过影……” 左侧男人的面容与舒凌有七八分相似,右边的那个……这几天自己可没少跟他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的,虽然天天在自己眼前晃悠的这个不是那么神采飞扬的欠抽了,但是这张脸怎么看怎么都是秦致的没错。 “瞎想什么呢怎么可能是我啊……”舒凌顿了顿,“左边那个是我爷爷……” “你们家跟秦家还是世交?”心念电转,肖云鹤立刻找到了合适的理由,既然容许舒凌跟他爷爷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秦致的……呃,爷爷,大概也跟他长得很像? “不是……”舒凌显然显得有点纠结,“算了你自己看吧……”说完又把照片翻过来。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楷,内容是“舒良平、秦致留影于西郊和园”,日期是一九六三年七月十二日。 “……” “这东西在我爷爷书房桌子的玻璃板下头压着,这次回去我趁着我爸没注意拿出来看了,又跑出去给你印了一张回来。”舒凌又想了一会儿怎么措辞,“我不觉得谁家里爷爷会和孙子叫一个名字的……而且……” “嗯?” “回去之后我才知道我爸根本不知道我爷爷这次跑出去是干什么去了,那照片看过之后我觉得……我就假装随口问了我爸一句,问他照片上这人是谁。” “你爸怎么说的?” “我爸说这是我爷爷一个朋友,一见如故,到现在也认识了好几十年了,不过他一直没机会见,所以有些事儿我爸也是听我大伯说的。就比如这张照片吧……和园是我家老宅子里的一个园子,六三年的时候我爸还没出生呢,但是我大伯当时已经有六七岁了吧,就还有点印象,就说当时这个人……嗯,在家里呆了大概一个多月吧,然后就再也没见过了。”舒凌显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照片里的另一位,“后来又过了十多年,我爷爷才好像又和他见了一次面,我大伯之所以印象特别深就是因为十几年过去了……他还是跟照片上一模一样,一点没变。要说是照片上那位的儿子辈才十几年也够勉强了,我大伯就觉得可能是他侄子什么的吧……后来我爷爷就和他基本不怎么见面了,大概用电话联络什么的吧,我爷爷倒是和我爸提过他,说有机会还是希望他们能见一面什么的……” “……”肖云鹤觉得自己有点绕不过来了。 “哦对了还有,我爷爷书房里原本挂着幅画来着,后来我爸喜欢就问我爷爷那儿要走了。那画现在就挂在我家里,我回家的时候看了……”舒凌喝了一口饮料平复一下心情,才继续道,“那幅画落款的印章是‘秦致’,时间是一九八五年。” 前两天舒良平来拜访的时候说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我挂书房里的你那副画,上次承泓看了喜欢就问我要走了……” 你那幅画! 一九八五年…… 秦致今年二十八那他一九八五年就才刚出生啊!刚出生就会画画?那他妈的真是活见鬼了! 舒凌说到后头其实逻辑都有点混乱了,肖云鹤现在算是理解他了。舒凌把照片还有家里长辈的话和现实中的秦致一对照都觉得违和感满点了,自己这儿再联想到那幅画——非要往那个方向上理解是个人都会觉得自己脑子有点问题了,可现在就是除了这种可能性之外他还想不到别的! 舒凌还可以勉强说也许人家家里就是那个规矩爷爷儿子孙子都叫一个名儿的,他大伯后来见的那个也许真是他的侄子什么的——叫一个名字也不打紧啊重名也许就是传统呢!再说谁规定的侄子不许和叔叔伯伯长得像啊! 可是舒良平那一句“你那幅画”,却是把所有不合理的事情都板上钉钉了。再加上秦致和舒良平那称兄道弟的态度,是啊从照片上看他们俩称兄道弟绝对没问题啊,这么多年习惯了称呼也不用改了是吧……那合着就是舒良平五十多年里从大好青年变成了爷爷辈儿而秦致这么多年一直二十八? 一?直?二?十?八? 驻颜有术也不带这样的……再说他今年要真是七八十了那秦瑶又算怎么回事……相差五十多岁的兄妹他们的爹妈该是什么神一般的存在啊? 肖云鹤觉得自己彻底凌乱了。 合着秦致是个老妖怪?还是什么奇花异草飞禽走兽得了天地灵气修成人形不老不死…… “云鹤你冷静……点?”舒凌看着肖云鹤一脸狰狞的表情,想自己的料是不是爆的太猛了让肖云鹤受的打击太大了,那可是罪过。 “还有什么没……” “哦……后来我去查了一下,他那个妹妹,很可能不是他亲妹妹……” 得了,齐活了。 肖云鹤在舒凌诧异的表情里,果断地捏爆了可乐杯。 第八章 当然,肖云鹤在某些时候还是很沉得住气的,在短暂的暴躁期过后,他很淡定的拿过纸巾抹掉了手上黏糊糊的可乐,觉得擦不干净还很自然的走去卫生间里洗了个手。 然后舒凌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虽然自己这里的逻辑链还差了点什么,但是直觉觉得肖云鹤知道缺失的那一环而且还理解到了了不得的事。就说秦致要真的活了百八十年永葆青春听着虽然扯淡,但是真能让肖云鹤露出那种表情的话没准还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呃……家里老爷子跟这么个人交往了几十年自家包括自己亲爹在内的四兄妹就没有一个人认真的思考过这是件很不正常的事? 舒凌这次是真的纠结了,虽然和秦致见过面不觉得他是个坏人什么的,但是人嘛,对于未知的东西总会有那么一点点……好奇,可真相也许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人知道的。 不过爷爷那种道行都跟秦致交往了几十年都没怎么样,看起来秦致……不管他是个啥应该还是安全无害的吧?舒凌他老爸正值壮年,舒凌青春期的时候又一门心思的奔警校为的就是出来当警察,老实说家传的那些东西他知道的可能还没一个跟他们家平时关系近点的人多,但是从小构建起来的对于父辈和祖父辈的敬仰之情让舒凌很笃定的相信着他爸又或者他爷爷所说的一切。 这么一想,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了。 其实肖云鹤心里才是真正的翻江倒海,一觉得秦致不太对劲了就开始脑内回放这些天他们相处的过程试图找出一点可以证明秦致真的不大对劲的地方。他不是人?也没看见他少吃饭少睡觉的。不对啊要万一是个啥动物精怪(……)吃饭睡觉也是必须的啊。法力高深?隔空取物什么的也没见他用过啊,也没什么一弹指灰飞烟灭的霸道功力,反倒是最开始那阵整个人都病歪歪的……呃,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肖云鹤想不出来,结论就是秦致看着挺像个正常人,真要是啥不知名的东西装成人的话那可真是影帝级别的。 脑子里瞎折腾也折腾不出个啥,两个人各怀心思,回警局报道去了。 回到警局又是个晴天霹雳——一回来沈恒一反常态的笑眯眯,态度那叫一个和蔼可亲让肖云鹤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开抽。沈恒身后站了两个生面孔,肖云鹤一琢磨就觉得该是审查组那边退下来的精英人员,抬头打量了一下,站在右边儿的那位长着一张娃娃脸,个儿也不高,这么猛地一看肖云鹤还真不好说他今年多大了;左边儿的那个个子倒挺高,目测身高可能在一米九之上,应该比肖云鹤和秦致都高,左脸颊上有一道伤疤,面无表情,薄薄的弹力衬衫勾勒出一身结实的肌肉。 “云鹤,凌子,这两位是我们重案一组的新组员,认识一下。” “许愿。” “殷浩。” 一个如沐春风,一个面无表情。 “肖云鹤。” “舒凌。” 互相握手,礼毕。 “你就是肖云鹤?我老早之前就听说过你了,上次我本来想跟过来的没想到临时有事儿,今天总算叫我见着你了。” 许愿说话又轻又快,还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自来熟,他眼睛生的好像天生就带着一点弧度,不笑的时候都让人觉得有种微笑的样子。对肖云鹤而言说不上亲切,他还是喜欢刚认识的人之间保持着一点距离感。 “还有,舒凌,你是舒老先生的孙子吧!我仰慕你爷爷很久了,好不容易盼他来了A市一次还没见到我可是后悔死了,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让我和你爷爷见一面啊!我可是他的忠实fans!” 闪亮亮的“你一定会答应我吧”的眼神盯得舒凌浑身不自在,自己没看错吧?那种和追星族一样的狂热眼神,让舒凌深深地怀疑起眼前这位的心理年龄。 当然认识所谓的新伙伴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在双方互相握过手说过话算是认识了之后,沈恒很委婉的表示道殷浩和许愿需要借住肖云鹤的单身公寓,时间不定。 “啊?” “反正你现在不跟秦致住一块呢么,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沈恒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反正你那套房子也是局里给你分的,为了社会主义的和谐你这个暂时不愁落脚地方的人当然要照顾一下有实际困难的新伙伴啊。” 再看许愿已经一副双手合十的“可怜可怜我们吧”的表情,当然还有一点听见沈恒那句“你现在不跟秦致住一块呢么”的时候“啊我可是知道了一些了不得的事情了呢”的别有深意。 再加上殷浩无声铁塔似的沉默注视,舒凌都替肖云鹤觉得发毛。 顺便一说,因为肖云鹤的轻度洁癖作怪在搬到秦致那儿“暂住”之前他已经运了自己的洗漱用具啊毛巾啊还有换洗衣服等一大堆东西过去,合着这次连房间都不用给他们收拾了。 “……” 沈恒还是一脸笑眯眯的“你要乐于助人啊”的表情,让肖云鹤很想挥拳揍上去。 以前还凑合了,现在要他跟个不知道是啥很可能是老妖怪的家伙住在一块,好奇秦致到底身世如何那是一回事儿,可是心理建设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不过幸亏秦致这几天出门了……不太情愿的拆下单身公寓的钥匙递给许愿,肖云鹤琢磨着这几天是不是该尽快给自己找个房子,反正秦致也活蹦乱跳的了自己也不用再“照顾”他了吧? 当然最让肖云鹤凌乱的还在后边,在完成了房门钥匙的交接仪式之后许愿乐呵呵的拉着殷浩走了,说是要熟悉一下警局的内部环境,沈恒倒随他们去。肖云鹤看着他们俩总算走了随口问了一句。 “那个许愿多大了啊?咱们警察局不让雇佣童工的吧,怎么看着跟个高中生似的。” 沈恒想了一会儿,然后不很确定的说:“他今年有三十四了吧?” 然后肖云鹤愣了,舒凌傻了。 肖云鹤觉得自己又想捏可乐杯了。 秦致倒是没想到肖云鹤在这边还这么从里到外的惦记他。A市到K市的行车时长是十四小时零十八分钟,秦致的车是早晨十点出发,合着到终点站的时候正好是大半夜。本来还有一趟车的,不过那趟车是一天半之后的事儿了,为了早去早回,秦致还是选了这趟秦瑶在时间上看来很是不安全的车。 火车上的时间很无聊,虽然是软卧的配置但是大白天的也没有什么人有心思睡觉,要么看书要么看报要么玩儿手机要么拿着平板电脑看电影,设备不齐全的互相聊天,玩儿牌,中午的时候车厢里一股浓重的康师傅牛肉面味儿,秦致买的则是火车上性价比明显不高的餐车盒饭,被人用“兄弟估计你不常坐火车吧”的眼神给同情了一把。 下车的时候除了人别的基本都看不见,看意思是都趁着十一长假的空闲回家又或者是旅游来了。好歹在K市也算是住了六年,秦致也算是熟门熟路,正想着晚上不好办事儿先找个地方住一晚再说,就被人给叫住了。 “秦少爷,请留步。” 秦致的眉头不易察觉的一皱。 有些时候称呼这东西还就是挺微妙的,你说出来的时候也许觉得这就是个平常的敬称或者干脆就是一个随便的称呼,可是在当事人的耳朵里,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忌讳了。 秦致不喜欢秦少爷这个称呼,先不说这是二十一世纪现代化社会世家宗族早就烟消云散了十分之八九,少爷这称呼本身就很有点过时,关键是,有些回忆于他而言,实在是已经到了不堪回首的地步。 这么多年他已经尽力把自己锻炼到喜怒不形于色的水平,不悦的神色一闪而过,几乎让人难以察觉。 抬起头,漆黑的夜色下,一张陌生的脸。 拦住他的男人年纪约么五十岁上下,一身正装大约是为了透出一点严谨的派头。颧骨很高,面相也并不和善,整个人显得很消瘦,尽管看起来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不过现在秦致看着这张脸也只能想到斯文败类四个字。 “您是?”秦致问。 “鄙人姓胡,胡家辛。”男人伸出手来,秦致不好驳他,也只能同那双干瘦的手互握了一下。 “我的名字秦少爷可能没有听过,但是……内子罗颂芝的名字,秦少爷应该听说过吧?”男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A市的罗树人罗警官,是在下的内侄。” “你是川南罗家的人?” “勉勉强强算半个吧!”胡家辛笑道,“时间不早了,不知道秦少爷可否借一步说话?请。” 川南罗家是与舒良平的赣中舒家齐名的风水灵异界的三大家族之一,另外一个则是目前人员分布最广自诩为天师一门正统传人的张氏一族。舒家长于卜筮,而罗家和张家则是以道术见长。罗家的道术狠厉霸道却又不失正气,张家的道术则绵远流长意在教化,可谓是各有千秋平分秋色,没有严格上的孰优孰劣的标准。不过近些年来罗家与张家时有摩擦发生,两家的关系也因此恶化的有些厉害,只不过秦致也就是同舒家交往的多些,最多罗张两家也就是知道有自己这号人存在,但是也没有到深交的地步。 而从规模上来说,无论是罗家还是张家都要比舒家更像是一个完整的家族。舒家现在也就是舒良平到舒承泓下一个或许就是舒凌的一脉单传罢了。罗家则更像是一个家族的样子,罗家有正正经经的族长,处理家族事务也有专门的一套规矩,对门内弟子的要求也很严格,甚至在有些分支里恋爱结婚都是要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近些年来因为要维持家族发展的需要长辈也就默许了不少儿孙辈的人出来闯荡,有些规矩定的也就不是那么严苛了。 罗树人显然就属于这类人,走出家门在一个要紧的部门做到一个还算说得上话的位置,对罗家未来的发展也没什么坏处。而他身上传来的温和敦厚的气息也证明了他道术修为的基础至少是很好的,但是却缺了一点堪称罗家标志的那种霸道,秦致觉得自己由此给出“他的天分并不算很高”的这个评价还算是中肯,然而这样他大概也只能到这个水平为止了。 罗家老族长罗晋康五年前的时候寿终正寝,秦致当时受邀参加了他的葬礼,然而于罗家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因为罗晋康的大儿子罗颂延自小体弱的缘故,所以罗晋康往生后罗家就由他的二儿子罗颂辉接手。秦致并不很清楚罗树人在罗家的排行,但至少可以断定他的父辈应该与现任族长平辈,而罗颂芝则是罗晋康最小的女儿,是他将近五十那年的老来子,因此罗晋康对这个小女儿格外的宠爱。但如果只是因为老来子的缘故,别人也多半不会在提起罗家的时候十有八九第一个想到她,罗颂芝比较出名的原因一是因为她的灵力天生比她同族的兄弟高出很多,如果不是因为她是女儿的缘故,罗晋康大概更属意罗家下任族长是他这个最小的孩子;二是因为罗颂芝青年时期反抗家门包办婚姻的一次惊天动地的出逃,据说她当年对一个男人一见倾心,但是家里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两个人相约私奔,但是她的情郎在路上不小心意外身亡。而后罗颂芝被带回家里接受了父母安排的婚姻。 现在看来,胡家辛似乎就是罗晋康为这个小女儿选的丈夫了。 不过现在胡家辛这么坦然的说出罗颂芝的名字为了就是让秦致了解自己的身份,至少不对自己妻子年轻时代的情史有所避讳,秦致对他的第一印象就不算很好了。 再说罗家的活动范围也不应该是K市,为什么能在这里遇到胡家辛,秦致觉得这应该不是某种巧合。 果不其然。 为了方便找个落脚的地方秦致从善如流的跟着胡家辛走出火车站,坐上一辆私家车,胡家辛再次开口:“实不相瞒,秦少爷,这次我来是想请您帮忙的。”说完他又笑了一笑,但笑的十分勉强,“本来我是去A市找您的,但是听说您坐了火车来了这边,我就干脆坐飞机提前过来等您了。” “我不觉得罗家的人会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如果是普通的事,也还罢了。”胡家辛叹了一口气,“我知道这样请求秦少爷很冒昧,但这件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向家里求助的,我也不能去求舒家还有张家的人帮这个忙,丢人不说,更何况还事关机密,我不能随便透露。我想来想去,也只有秦少爷能帮我这个忙了。” “既然事关机密,我一个外人,想必也不方便插手。” “我知道这样可能会让秦少爷很难做,但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胡家辛低声说,“这件事,还请秦少爷务必……如果可以的话,请先听我说完……” 当然胡家辛对秦致说了些什么不得而知,不过显然那一席话打动了秦致。在转天拜访过小伍的表亲又回到原本他和秦瑶的旧宅做了一点同自己有关的善后之后,秦致给家里打了电话,表示接下来的几天可能不方便联系,让家里人(尤其是秦瑶)不要担心之后,就忽然人间蒸发了。 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顺便处理完胡家辛的事情已经是十天之后了。 而当他恢复了同外界的联系之后,接收到的信息量就有点大了。 王敏棠和李昊死了。 秦瑶受伤了。 秦致这下可没工夫再听胡家辛那一通十分感谢场面话了,当即买了飞机票,一刻也没有耽误的回了A市。 第九章 秦瑶是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左小腿腿骨骨折。 秦致下了飞机直奔医院,到病房门口的时候看见小伍在等他。小伍一脸抑郁和懊悔,整个人都显得很颓丧。看见秦致急急可可的跑过来都不知道该说啥,张张嘴叫了声师傅,又没话说了。 “小瑶怎么样了?” “骨折,还有轻度脑震荡……现在睡着了……”他有点语无伦次,“这几天小瑶疼的要打镇痛剂,好几天没睡好了现在好不容易……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手术要家属签字师傅你也不在,我只能去找教授了,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那么一会儿……就……”小伍抓着头发,恨不得现在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是我不好,回来晚了。不是你的问题,别想太多。”秦致拍了拍小伍的肩,让他冷静点,“我去看看小瑶。” 秦瑶睡着了,病号服,左腿吊着石膏,但显然睡的很不安稳,眉头在梦里都死死皱着。病床旁边的小桌上摆着还剩了半盒的鸡蛋羹和一个碗底儿的小米粥,右手挂着吊瓶,药水正一滴一滴的沿着细细的管子落下来。 秦瑶长长的头发披着,压在头底下显得乱糟糟的,一张脸几乎没有血色,病态的像是另外一个人。想到原本精神气儿很足整天闹腾个没边儿的妹妹如今变成了这样,秦致忽然间就知道心里难受该是个什么样儿了,这时候他总算明白了自己重伤昏迷之后秦瑶是个怎么心情了,想起舒良平的话,后知后觉的为从来没跟自己抱怨过那阵有多难受的秦瑶添了许多愧疚。 他原本以为自己大概只有那么一件放不下的事儿,可现在觉得,秦瑶又或者是小伍,也都放不下。 抬手摸了摸妹妹的额头,有点烫,显然是还在发烧。秦致的体温本来就比常人略低一点,此刻覆上去倒是让秦瑶好受了些许,朝这边蹭了蹭。伍春行拧了一块凉毛巾进来,叠好了搭在秦瑶的额头上,又一句话不说的在床边上坐了。也不能总看着徒弟这个模样,秦致是听了消息就赶回来了,还不知道具体到底是个怎么情况,现在倒有空问了。 “怎么回事儿?” “我也不知道……那天车站送完师傅你我们俩就回去了,本来小瑶说要不要去哪儿玩儿一下,后来就是你跟我们说了要暂时不联系一阵之后的那天,忽然有个电话打我手机上了说教授找我有急事儿,我就和小瑶一块回学校了,我去办公室里找教授去了想小瑶就在门口等我……我本来让她去教室坐会儿的,她跟我说快点之后想去溜冰,我就看她一个人在那儿玩儿手机我就进去了……教授不在,后来我找他的时候他跟我说了他根本没让人通知我去找他,我再出来的时候小瑶已经从楼梯上滚下去了……她说有人推了她一下,我去学校看过监控了……小瑶站的那地方是个死角,身后摄像头照不到……” “我当时要让小瑶去教室或者跟我一块进办公室就好了……” “有人要害她?”秦致一惊。 “嗯……”小伍闷闷地应了一声,“这几天小瑶一直这样我也不敢走开……本来想让肖警官帮忙调查的……不过肖警官那边儿也很忙,我也不好意思逼着他非要他优先查小瑶的事儿,他们好像在查王敏棠和李昊……李昊和王敏棠都死了,他们那儿的情况我也挑要紧的再跟舒警官说了一遍,不知道他们查的怎么样了,反正我也没心思去管了。” “医生说小瑶这还算是幸运的,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只是骨折和脑震荡,要是闹不好的话直接摔死都有可能……我现在想着都后怕,想不通到底有谁要害她……” “等等……”伍春行这么一说,秦致忽然觉得自己像是抓住了什么,这几天他为着处理胡家辛的事儿一直处在极阴的气场之下,医院又是生死往来的中转站阴气重点也没甚么稀奇,再加上他听说妹妹出事儿了急急忙忙就过来了也顾不得多想,现在提起王敏棠他们碟仙那回事儿秦致倒真的觉得秦瑶身上的气息不太对头。抓过妹妹放在一边儿的手搭了脉,阴气颇重,也难怪这几天秦瑶的状况不是很好。 察觉到秦致的神色不对,伍春行也反应了过来,驱鬼布阵什么的他或许不在行,但是他的灵力总归还不错,如今仔细一感受也明白了七八分,现在的状况才真是意料之外,他之前几乎没往这个方向去想过。 秦致将自己的掌心同秦瑶的合在一处,缓缓地将气息传递过去。温暖的气息很好的抚平了强烈的阴气带给秦瑶的不安,梦中细微的神情似是轻松了下来,连呼吸都平稳了不少。 不过这么一折腾,秦致又觉得胸口发闷,咳嗽了两声,胸腹间火辣辣的烧灼感强忍了很久才稍稍退减了一些。 一抬头,又对上小伍那双充满了歉意的眼睛。 “师傅,都是我……” “不碍事,真关心小瑶就别这样,她醒了看她怎么说你呢。”秦致假意轻松的笑了笑,又顺手从外套内袋里掏出一个物件。那是块半弧形的玉佩,玉体通透,上边隐隐约约浮着一层雕纹,尾端拴着道红色的璎珞穗子,很雅致也很小巧的一个物件。 秦致随手把玉佩拴在秦瑶的手上:“玉能养人,就别没事儿摘下来了。”嘱咐完这一句之后,秦致起身,“徒弟你好好看着小瑶,让她多睡会儿,我去趟警局。” 伍春行应了,秦致又顺手帮妹妹顺了顺头发,这才出了病房。 他的神情一瞬间冷了下来。 先不说那个应该存在的推秦瑶下楼的人或者东西到底是什么,但显然现在是有人把主意打到自己妹妹头上来了。王敏棠他们的碟仙事件与秦瑶的受伤到底有没有联系那还不好说,但自己一离开A市被胡家辛在K市截住,而后胡家辛又拿出了足够要自己动心的筹码让自己自愿放弃一段时间同外界的联系。刚敲定这一切没多久秦瑶就出事儿了,时间上未免也太巧合了。再加上秦瑶出事小伍六神无主,警察局那边又被王敏棠和李昊的命案绊住无暇顾及,自己要是再晚回来几天秦瑶指不定被祸害成什么样儿了,秦致这才发现自己这么轻易答应胡家辛这个举动实在是太轻率了。 再加上胡家辛又是如何恰巧得知自己需要那枚玉佩的——秦致本来以为这是个巧合,但是前前后后一联系起来,这一连串的事情就显得别有深意了。 秦致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方设法的来对付自己,不过这次动手到秦瑶身上真是触了他的逆鳞,从小捧在手心里宝贝大的妹妹就这么被人当枪使了,顺带一石二鸟的整的徒弟也跟着失魂落魄,就算这些年他脾气被磨平了不少,可再不生气他就真该去看看脑子了。 随手拦了辆车,直接去警察局太招摇,秦致就随口跟司机报了个警察局附近的地名。想了一会儿秦致拿出手机给肖云鹤拨了个电话,等了有好一会儿肖云鹤才接起来。 肖云鹤是没想到秦致给自己打电话,这几天忙忘了就暂时没想秦致的事儿,可是电话一打过来不免又让肖云鹤想起舒凌爆的猛料,愣了一下才想起接电话。 “你们在查A大的案子?”单刀直入,一点都不避讳警察局查什么案子也算是机密的一种,理所当然的跟上级领导视察下属工作情况似的。 肖云鹤被秦致咄咄逼人的口吻噎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就“啊”了一声,然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蹦出来的居然是一句“你回来了?”下意识还以为秦致是来问自己怎么还在他们家住着,结果说完了就想抽自己一巴掌了。 秦致也没想到肖云鹤说这个,想了一下刚才自己的语气八成是太急了,秦瑶出事儿他也犯不着迁怒所有人,更何况现在这个隐隐被自己迁怒了的人还是肖云鹤。缓了缓口气,秦致才说:“回来了。刚才有点着急了,抱歉。” 缓冲了一下肖云鹤也算是想明白了,秦瑶出事儿他是后来才知道的,事发也巧,秦瑶从楼上摔下来的前几分钟重案组刚接到了王敏棠和李昊命案的报案,肖云鹤当时就出现场去了,小伍给他打的电话就落了空。等到消息传到他这儿来的时候秦瑶都在医院里做手术了,就算他平时跟秦瑶不太对付看着她那样也觉得不好受,也无难怪秦致这个做哥哥的会着急上火。本来之前在秦家听说的小道消息他就觉得A大的事儿应该不简单,郭一郭骢一个自杀一个意外那还好说,可是王敏棠和李昊的死牵扯到刑事案件的范畴警方必然就要插手了。A大连续命案因为有碟仙的缘故在里头直接就被分派到了新组的重案一组手里,秦瑶的案子现在还不好定性到底和这件事儿有没有关系,也只能先挂在这个案子上查,但是证据实在是太少,基本处于一种半搁置的状态。但是无论如何,肖云鹤总觉得自己还是有责任要把这件事儿查个水落石出的。 可是这案子仔细一查就麻烦的多了,王敏棠李昊死了命案得查,因为可能涉及到另一方面郭一和郭骢的死也得再拎出来好好分析一下前因后果。秦瑶的事情就算暂时照校园恩怨去查那也得有个排查的时间,一组的人手又少总得慢慢来,也不能说他们这是不作为。 舒凌虽然貌似是舒家一脉单传但毕竟二十多年了心思没在上头,真到了关键时刻也不顶用,罗树人又因为特事科一组的重组被调走了,许愿和殷浩肖云鹤对他们还不熟也不能完全放心,乔源那胆子一听说是灵异案就恨不得猫的远远儿的,不知道怎么的,肖云鹤这时候忽然有点想要秦致帮忙的冲动了。 先不管他是个什么人吧,但总归看着……比草菅人命的家伙们温和无害的多了。 “别说那些没用的了,我知道你也不痛快。”肖云鹤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安慰,“你妹妹怎么样了?” “好多了,谢谢。” “……有事?”对于秦致的谢谢肖云鹤不太受用,连忙转移话题。 “有事。我知道你们在查A大的事情,当然我知道我的要求可能过分了,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从你们那儿得到一些我想要的资料。如果你不能做主的话……请让我和沈组长直接谈谈。” 秦致说的很正经,也很认真。 “我知道我没权利插手你们警方的调查——但是事关小瑶,我不能坐视不管,她是我妹妹。我也并不是不相信你们……只是希望……” “我明白。”肖云鹤打断他,“不过这事儿我做不了主,你直接跟他说吧。”说罢招呼了一声,把手机直接塞给沈恒。 反正是秦致主动请缨,不用白不用?肖云鹤有点搞不懂自己的脑回路了,总觉得经历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后他对秦致的感情变得很复杂了——远比最初的单纯的不顺眼复杂的多。 那边沈恒已经结束了和秦致的通话,没费什么功夫,看沈恒也是一副有点松了口气的样子,也就知道这两个人已经谈妥了。 第十章 秦致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了警察局的大门,虽然不算熟门熟路,但还是找到了重案一组的门口。 上次他还是被当成嫌疑人押进来的,老实说押进来和自己走进来,在感觉上没什么区别。 沈恒是放下电话就在等着他了,虽然从规矩上来说他本来不应该允许秦致过来插手的,不过眼看着案子可能就要卡在这儿了,再看罗树人跟秦致的态度沈恒就琢磨着秦致这个人应该很有点能耐,这个时候就有点网罗人才的心思了。 重案一组甫一重建就遇到这么个案子,要是万一破不了案怎么说都有点栽面,再说为着肖云鹤的事儿沈恒可是在暗中都给上头立了军令状了人家才没把肖云鹤革职查办——当然,这件事沈恒从头到尾就没打算跟别人说。多事之秋眼下的乱子是越少越好,再按个不作为的名头上来就有点吃不消了,沈恒权衡了一下,多一人不如少一人,也就对秦致点了这个头。 案件相关的资料乔源都已经整理好分门别类的放在桌上,许愿在法医室,殷浩则去追查现在不知所踪的毕铮的下落去了。秦致过来的时候沈恒礼貌性的问了问秦瑶的情况,肖云鹤和秦致对视了一眼,略略点个头,还算是有那么点默契的问了个好。摊在桌上的资料是按照和郭一郭骢王敏棠李昊四个人分别有关的类目摆放着的,放在最上面的是这四个人的基本资料,出生年月家庭情况学历水平等等,而后就是尸检报告和别人提供的线索供词一类。 不同于郭一的自杀和郭骢的意外,李昊的死和王敏棠的死都可以算得上是性质极其恶劣的危害案件。李昊是车祸身亡,肇事者目前难以定论,王敏棠是遭遇了抢劫而后被刺身亡,并且在随后的尸检中,还发现了她曾经遭受过性侵犯的迹象——阴道与肛门处都有经验留存,阴道处有烧灼伤,肛门括约肌严重撕裂——如果她是在活着的时候承受这一切的,那无论身心都无异于在遭受酷刑。 李昊虽然是车祸身亡但死的显然要比王敏棠惨得多,尸检报告证明是李昊是经受过多次碾压才气绝身亡的,关于这一点,也不知道是李昊的幸还是不幸,路口处的监控摄像头忠实地记录了他从遭遇车祸到气绝身亡的整个过程。 乔源在沈恒的示意下播放了监控视频。 如果不是这段视频的存在的话,李昊的案子或许只是一起看起来极度惨烈的交通事故罢了。监控摄像头的画质并不算太好,在以乔源为首的一堆人做了一些后期处理之后,图像才稍微清晰了一些。 案发地点是离A大校门有一段距离的一个十字路口,视频上出现李昊的身影的时间是在晚上十点半左右,同时进入镜头的还有王敏棠。两个人一起进入镜头之内,虽然路边摄像头不具备录音的功能,但模糊的能从两个人的面部表情还有肢体语言上看出他们两个正在吵架。王敏棠追着李昊像是要跟他说什么似的,李昊的反应只是不耐烦的挥手自顾自的向前走,最后李昊在十字路口的便道上停了下来,王敏棠连忙跟他说了些什么,但这个时候显然李昊就有点激动了,开始推搡王敏棠并且导致王敏棠脚下不稳摔倒在地。李昊又对着她气哼哼的说了几句什么,王敏棠像是被他说哭了,一瘸一拐的从地上站起来,应该是扭伤了脚。之后王敏棠应该是对李昊吼了两句,就自己离开了。 李昊没有去追她,一个人看上去很愤愤不平的在路口便道上抽烟,抽完了一根烟之后他随手把烟头扔在了地上,看样子是准备过马路然后回学校了。就在这个时候拐角处斜冲出来一辆自行车,李昊为了躲开自行车很狼狈的摔在了地上,而自行车骑手像是根本没看见他似的飞快的离开了,李昊坐在地上朝着自行车骑手的背影大骂了几句,然后准备站起来。 就在李昊刚站起来的时候,又有一辆机车横冲了出来,这次是直接把李昊撞翻在地。这之后的场景就有些诡异了——机车骑手靠着马路边儿停下了车,却只是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车辆的状况,确认车子没事儿之后再次跨上车子离开了,全程就像是把正在那里骂骂咧咧想要冲上来,却因为伤了脚一时之间难以动弹的李昊当成了空气一样。 李昊扭伤了脚,站起来的时候就有些勉强了,他单手撑着地试了几次,却都没有成功。而就在这个时候,李昊忽然变得十分的惊恐,挣扎着想要滚到一边去却又像是被什么给牢牢地定在了马路上。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变化了,一辆汽车从马路的另一边开了过来,随即李昊的身体就被罩在汽车驶过的阴影之下,从监控录像上可以看出那辆车子只是颠了一下,但是却并没有停下来。 第一辆车子驶过之后李昊已经头破血流,手臂和大腿都呈现出一种极端扭曲的姿势,而这个时候他还保留着意识,显然是惊骇之极的大叫起来,但是马路两边走过的行人,或者是陆续不断开车过来的司机都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一样,很快第二辆车子的阴影又把他笼罩,车辆驶过之后李昊大概已经撞晕了过去,整个人像是被平铺在了马路上一样。 然后就是第三辆车,第四辆……李昊在接连不断的车流下被碾压和冲撞的几乎变成一团肉泥,最为惊悚的一幕就是在不知道第多少辆车子驶过之后,一辆在路边调转方向的货车正好一个轮子压过他的脖子,把他的头硬生生的碾了下来。 李昊的脑袋像是一个失去了弹性的皮球似的,咕噜噜的滚到了马路中央。 这段监控录像大概持续了有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直到过了十二点路上的车行开始逐渐变得稀少为止。 如果只是单纯的撞了人却不想担责任的肇事逃逸那还好说,关键是现在李昊在视频里展现出来的状态完全等同一一个透明人,有监控录像的情况下路经这个路口的车子并不难找,稍微花点功夫就可以找到第一辆第二辆甚至最后一辆撞了李昊的车子,但是关键的问题就是,那些司机,他们真的知道自己撞了人吗? 也许他们跟那位机车骑手一样,什么都没看见,本来该存在于那里的李昊不知为何在他们眼里变成了一团透明的空气,根本听不见他的呐喊和惨叫,车身颠簸就只以为是路面不平又或者是车子出了什么小故障——这样就算把所有的司机都带回来,面对这样一场在那个时间段里他们眼里根本不存在的集体谋杀,又该怎么给他们定罪? 李昊尸体的发现也很蹊跷——明明从视频上来看李昊应该是晚上十点半左右被撞倒,但是他几乎被碾成一团肉泥的尸体,却是在第二天接近上午十点的时候才被发现。 他的尸体像是凭空出现在案发现场的十字路口的一样,忽然之间、路面就变得血迹斑斑,马路中央的隔离墩那里出现了一个被撞的支离破碎的人头,四肢被碾压成几节,断口处都是白森森的骨头茬子,碾得稀烂的人体组织分布在马路各处——几乎让人看一眼都想要昏死过去。 为李昊收尸的过程惨不忍睹——连经验丰富的老法医都觉得胃口一抽,差点没吐出来。 秦致是回来之后没去过A大,不然他早就可以发现周边的一段道路被下令封锁了。虽然警方严令目击者不许泄露案情,但是这种事情是怎么瞒都瞒不住的,他们接警后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这起案子就已经在网上疯传了出去。 虽然目前在沈恒的表情上还没有显露出来,但是这件案子的棘手程度——即便是真的解决了操纵这一系列的幕后黑手,对公众来说这又是很难善后的一件事。 即便过程是用了最快的速度快进,可再看了一遍这个视频之后在场所有的人的心情都沉重了几分,秦致盯着录像终止的镜头看了几秒,问道:“当晚就没人察觉到不对?” “当天晚上平时看着摄像头的小孙突发急性肠胃炎被送进医院了,那段时间没人替班,而且录像的后半截……”肖云鹤顿了顿,“李昊不见了。” 凌晨一点过后的监控录像里完全看不到之前李昊惨死的痕迹,没有后半段主要是因为负责视频处理的人的心理压力实在是太大,单说乔源吧,实际上为了处理前面那一小段他就在卫生间里吐了不下十次,到最后差点没把胆汁和胃液都吐出来,整个人都脱水了,当时脸色难看的跟马上就要归西了似的,直接被沈恒用警车送去了医院吊营养液去了。 关注过李昊的死之后,秦致并没有着急看和王敏棠相关的资料,反而把目光转移到了在这个事件中第一个死亡的郭一身上。郭一是被警方认定为自杀的,学校当时报了警,尸体被拉到警察局做了尸检之后再经过家属的确认之后又被领走,如今已经火化,现在再想从尸体上看出什么已经是不可能了。之后就是有关于郭骢的死,郭骢的父母目前都在国外,同那边联系得到的回应是最近这夫妻两个出门旅游了,也就是说联系上他们再通报他们女儿的死讯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郭骢的尸体现在还在警局。 不过郭骢的尸体显然也不比李昊的样子好出多少——她本来是触电身亡,大概应该是电流过大导致心脏停跳,也许再多一点烧灼伤罢了。但是郭骢尸体的腐烂速度却明显不在正常范畴内——正因为这个原因,法医验尸的时候都无法正确估计出她的死亡时间,也只能根据她最后一次被人看到的时间大致估算出一个死亡时间的范围。 她的身上有很奇怪的霉变——王敏棠当晚看到了深色斑点就是一个个类似于菌落的东西,这种奇怪的现象首先毁掉的就是郭骢的面部和颈部,老实说这样的尸体搁在法医室的冷冻柜里一直是人心惶惶,怕一个不小心养出什么怪物出来,但是一把火烧了又没办法对她的家属交代。 相比之下,除了自杀的郭一,死于非命的人中王敏棠的尸体则是保存的最完好的一个了。在看完郭骢的资料之后秦致又简单地翻了一下王敏棠案报案人的口供,报案人是A大的一名学生,尸体被发现的地点是A大旧教一楼的女卫生间。十一假期有不少人选择回家又或者是出游,报案学生的家离得远些就没有回去,但是同寝室的朋友都回去了,因此她决定去图书馆自习。走到半路上的时候忽然觉得内急,就近就去了旧教一楼的女厕所,结果就发现最里头的那个隔间门缝下伸出一只手。 她吓坏了,立即就叫来了旧教的值班老师,老师看见也是吓了一跳,不知道里头情况怎么样选择了暴力破门查看,门一开就看见王敏棠满身血污的倒在卫生间的最后一个隔间里。老师也不敢动她,尝试叫了两声没有反应就打电话给了120,医院来人之后确认王敏棠已经死了,就把事情转交给了警察局。 前前后后和李昊的尸体凭空出现的时间差不了多久,肖云鹤他们看过李昊车祸现场之后直接就去了A大看王敏棠的案子去了。而就在李昊案发,王敏棠尸体被发现和消息在学校又或是网上传播开的那一小段间隔里,秦瑶被从楼梯上推了下来。 时间掌握的刚刚好,在小伍和秦瑶没有得到任何学校出事了的消息的空白期里,成功地让他们来到了学校。 而同样参与到碟仙事件中的毕铮,则在警方确认了立案调查之后,忽然不见人影了。 当然,也没有任何她回家了的说法,眼下这个情况,参与碟仙的人只剩下她一个,要么她就是黑手要么就是她也已经遇害,不过按照目前的情况,警方还是比较倾向于她已经在不知名的地方遇害了的这种可能。 另外就是一个很巧合的物证,在郭骢李昊王敏棠的死亡现场都发现了一块一端成弧形的白色碎瓷片,经过拼凑发现瓷片都是来自于同一个物件,可以拼凑成一个小白瓷碟子的将近四分之三,也就是说还差一块就可以拼凑成一个完好的碟子了。 而缺失的那一块,肖云鹤想起那天秦瑶说的话,也去体育馆相应的位置找过了,可是却一无所获。 有着这个线索,秦致反倒觉得这次妹妹真是被搅合进一件麻烦的事情里去了。 而同警方一起办事的一个好处就是,你要调查什么现场就比自己偷偷摸摸的来要方便很多了。舒凌乔源留守一组整理四个人人际关系的相关资料,肖云鹤则在秦致的要求下陪同他一起去了A大当免费的万能钥匙。 肖云鹤随手扯过安全带,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叫我?” “我跟你熟。” “啧。”肖云鹤不咸不淡的表示了一下,没再说话,只是把车开了出去。 第十一章 带着肖云鹤这张万能通行证,秦致在校园里的各种横冲直撞基本都是畅通无阻,学校领导看见肖云鹤亮出的小本本,要求做什么也都只有点头的份。不过由秦致提出来的要看看郭一和郭骢的命案现场的要求可是让人事部的人捏了一把冷汗,这一段时间接连死了四个学生,还有三个是死在学校里的,余下的那个虽然没死在学校里不过学校也脱不了干系,就有点害怕警方追究他们对学生看护不力的责任什么的,不过肖云鹤没这个心思,秦致也不想管和自己无关的闲事儿,也就随他去了。 因为郭一的自杀他的宿舍现在已经被贴上了封条,倒不是学校乐意如此关键是死过人的屋子压根就没人敢住。同寝室的同学陆续来把自己的东西搬走,郭一的私人物品也被他妈妈哭着认领走了,距离案发也不过就是十来天的时间,房间里就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阳台上的窗帘还挂的死死的,之前郭一就是在阳台上的晾衣杆上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的。 晾衣杆并不算很粗,平时挂个衣服还无所谓了,郭一这么大一个人挂在上头愣没掉下来,已经是够反常的了,不过人心惶惶的就没人往这上头想,注意到了的人也都安慰自己说估计是郭一体重太轻了。屋子好几天没有通风,空气已经很污浊了。秦致接过肖云鹤递过来的手套戴上,打开了阳台的门锁。 一股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 秦致对肖云鹤打了个眼色,后者很不情愿的意识到秦致可能想要做点什么不方便要外人看见的事儿,于是就很不客气的把跟随过来的校领导请出了门外并且咔哒一下锁上了寝室的门锁。再回头看的时候秦致已经不知道从哪儿抽出了一张明黄色的符纸,笔画龙飞凤舞基本等同于天书。肖云鹤记起来他第一次跟秦致照面的时候秦致就这么神神叨叨的不知道在干啥。 余下的步骤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地方,秦致从裤口袋里摸出个打火机,一张符纸燃尽,带出一股让人有点心思迷乱的香气,肖云鹤的神思晃了一下,再定神看过去的时候,就见晾衣杆上像是模模糊糊的悬挂着一个人形,微微摇摆着。 秦致“啧”了一声,挥了挥手,那团人形就淡了很多。随即秦致拉开阳台上的窗帘打开窗户开窗换气,那个影子就像是一阵烟似的被吹散了。 “怎么回事?”肖云鹤问。 “他的魂被人拘走了。”秦致微微蹙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其他人也是这样。” 而后就是郭骢的单人宿舍和王敏棠的陈尸现场,这两次的情况还不如郭一的那次,秦致的符纸燃尽很久之后,还是没有得到一点回应。至于李昊的死亡现场,虽然警方做了部分善后,但还是惨不忍睹——斑斑的血迹已经发黑,秦致可不保证自己脚踩着的地方没有李昊残余的皮肤组织。 比起别人,李昊是真的用袋子给装回去的。 不知道为什么秦致忽然想到了这个很冷的笑话。 秦致再次点燃一道引魂的符咒,不过这次肖云鹤和秦致都没期待得到什么回应,就在都准备放弃了的时候,忽然不知道从哪儿窜出一道灰蒙蒙的影子,并且逐渐凝聚成一个清晰的人形,正在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秦致符纸的余烟。 一脸陶醉的样子,让肖云鹤想起他曾经经手过的瘾君子,吸上一口毒品,快乐的就像是神仙。 如果不是这个人形没有脚的话,他看起来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七八岁男孩儿。 秦致可不会放过他,手指一弹,一道幽蓝色的火焰已经化作了一条绳索,将那个小鬼牢牢地困在原地。 “喂!喂!”小鬼这才发现不对,挣扎着想要逃开,不过他哪里是秦致的对手,越挣扎那条绳子就绑得越紧,直到最后小鬼自暴自弃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撒泼,“你们这群坏人!快放了我!不然有你们好受的!” “说吧,这里怎么了。”秦致似乎完全没有在意小鬼的胡搅蛮缠,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看着他,“说实话,我送你去投胎。” “真的?!”到底看上去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一想到自己一个鬼无依无靠的连点香火都蹭不着,扁扁嘴,孩子心性的想哭,可还挺倔,愣是没哭出来,不过那双眼睛却出卖了一切,还很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真的。” “你可要说话算话……”小鬼舔舔嘴唇,“你先把我放了再说。” 反正再抓他也不难,秦致点点头,不知道做了什么小动作,原本缠绕在他身上的绳索立时消失无踪。 “哇!”小鬼感叹了一声,“好久没人抓住我了。” “少废话,这里发生了什么,快说。”肖云鹤倒是懒得理这个小鬼的歪缠,他做警察的身上煞气颇重,把小鬼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也没什么啦……”小鬼搅着手指,“就那天晚上……有个特别漂亮的姐姐带着一群一看就很能打架的家伙过来了……他们长得可凶了,那个姐姐就给他们布香火,说待会儿好好办事,还会好好给他们谢礼,我本来想去凑个热闹的,不过一想到要是被发现了估计他们一个就能把我撕成碎渣了,我就没过去咯。” “然后呢?” “然后就是那个死的可惨的那个哥哥了啊,他跟另外一个姐姐吵架,不过那个姐姐就没有之前那个姐姐长得好看了,那个姐姐跟他说什么……叫郭什么……反正郭什么什么的两个人已经死了,接下来搞不好会有生命危险的就是他们两个!让他上点心别以为跟自己没关系,现在他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然后就拿着一个东西想塞给那个哥哥……那个哥哥就不开心了啊,说什么‘这种玩意儿你也相信你是烧糊涂了吧’又说‘你这么胡搅蛮缠有意思吗你这破玩意儿你还是自己收着去’和什么‘我一个大男人没你们女的胆子那么小我又不是郭一那种会自杀的孬种’,之后就把那个姐姐推倒在地上了,那个姐姐就很生气啊,说‘你自己乐意找死就去吧’,一瘸一拐的就走了。” 小鬼大概整天无所事事就乐意托个腮帮子在马路边儿上看热闹,此刻说起当晚的场景几乎是一点都不含糊,而他说的李昊和王敏棠吵架的情况也正好和监控录像对上了。 “之后呢?李……那个哥哥怎么死的?” “什么怎么死的……就是那个漂亮姐姐带过来的坏蛋就把他整个人压在马路中间……那个哥哥就动不了了啊!那些坏蛋身上好像都带着法术的,别人都看不见他们,然后他们就把那个哥哥给团扑了,哥哥就被他们给包在中间了,就谁都看不见他了,结果就被车给压死了……反正我们做鬼的也不怕被车撞……车从我们身上开出去都没事的。” 说完小鬼还得意地挥了挥胳膊。 “那个哥哥被撞啊撞啊就撞死了……就变成鬼了,迷迷糊糊的从地上要爬起来,这时候那个姐姐就又出现了,她拿了个什么东西那个哥哥就一下子被吸进去了……要不是我站得远点估计我也就跟着进去了,好险!”说完小鬼又想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连忙补充,“那个姐姐身上的感觉跟这位大师好像啊!”说完还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秦致。 听到“大师”这个称呼秦致的表情忽然变得有点微妙。 肖云鹤直接“噗”了一声。 秦致掩饰性的咳嗽了一声:“之后呢?” “没了啊,就是那些个坏蛋还没走,反正等他们走了那个哥哥的身体就露出来了,人就开始尖叫什么的……要叫警察……” 对于小鬼的回答秦致还是很满意的,眼看着小鬼眨了眨纯真的大眼睛,秦致随手画了张引路符塞到他手里,小鬼拿着符纸吧唧的亲了一口,欢天喜地的走了。 “你不用给他开个道?”肖云鹤奇道。 “他怕别人跟他抢。”揉了揉额头,好在肖云鹤也是个能见鬼的体质,也免了秦致再跟他复述一遍。 “不过现在情况麻烦了,”秦致正色道,“出现了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照他说的,那郭一郭骢王敏棠和李昊的魂都应该是这个不知道是谁的漂亮姐姐给拘走的……” “还跟你很像?什么意思?” “阴气很重的意思吧……搞不好那个姐姐也不是什么活人……”秦致不想在这种问题上多做停留,“对了,王敏棠的尸体上,有没有一条红绳?” “舒凌他爷爷的那个?” “对,你知道?” “你徒弟说的时候我也在场……舒凌也认识他爷爷打结的手法,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就对了……” “啊?” “那根红绳没给王敏棠保命,却好歹留了个全尸给她……我不知道郭一为什么是个例外,但是你看郭骢……虽然我没亲眼看见,但我觉得她是中了咒……如果我没猜错,她的尸体就算是冷柜保存也没能阻止继续腐烂吧?” 肖云鹤的眼神闪了闪,秦致说的没错,不过这个情况是最近才反应上来的,还没被整理到材料里。 “这么下去不出几天她就要烂成一团骨头了,提醒你们的法医做好心理准备吧,李昊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所以说,王敏棠死的还不算惨了。” “我觉得她家里人不会这么想的。” “……也是。”忙活了一通总算有点收获了,秦致倒是显得轻松了点。由于郭一郭骢王敏棠和李昊的案子肯定是串在一起的,所以来了学校之后他先去看了这四个地方的情况,最后才是很大公无私的轮到秦瑶的事儿。秦致又折回到可以称得上是源头的体育馆去看了一眼,那个角落警方已经派人过来翻了一遍了,没什么剩下来的东西,感觉也很平常,就算是稍微有点阴森森的感觉也大概是因为这个角落长久不见阳光的缘故。秦瑶摔下来的地方是信电学院的院楼四层到三层的那一段楼梯,肖云鹤知道详情指出了秦瑶坠楼之前所在的位置——那的确是楼道摄像头的死角,肖云鹤和秦致模拟了一下,大概推定了行凶者可能在的几个位置。 “要是这几个位置的话,小伍从办公室出来的话一定能看见人的——要是推小瑶的真的是人的话,估计他是太慌了。” 本来秦致还想看看妹妹的事儿和碟仙那一帮人的事儿有没有关系,现在平白无故多出一个陌生的女人又是个变数,据那个小鬼说那女人身上的阴气很重,再联想到秦瑶身上盘踞着的那股阴气……不过秦致感受了一下,在妹妹的事发现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秦瑶身上那么重的阴气到底是哪儿来的? 是被人在医院动了手脚还是…… 总而言之秦致很讨厌现在的这种敌暗我明的情况。 其他也没什么可了解的了,肖云鹤又和校方交代了一下,主要说的就是什么记得组织人手保护好案发现场还有稳定学生情绪等等,话还没说完呢,像是又出事儿了。 一个像是学校保安的人急匆匆的敲门,看见警察还在,又不吱声了。 “怎么了?”人事部的那位贾姓老师都已经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儿了,学校接连出事对学校声誉已经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影响了,现在要还跟警察这儿遮遮掩掩的指不定的又招惹什么嫌疑呢,还不如索性都摆到明面上来说了。 “是……是那个学生家长,又来闹了!” 保安抹了一把汗,脸上被那一竿子扫着的地方还火辣辣的疼呢!自己这儿是不动手了,不动手就得挨打,可动了手人家家长又能说你们学校不讲道理,孩子都死了保安还动手打人,还让不让人活了!保安就想不通了这学生家长到底图个啥,要是要赔偿也没见他们开口啊,要想给孩子伸冤去找警察啊,老跟学校这儿耗算什么事儿呢! “这次又是哪个啊?”贾老师觉得自己都没力气了,除了没联系到的郭骢的家长之外,郭一王敏棠李昊的家长都来闹过几次,还都是分批过来的,今天应付完这家明天那家又过来了,可是弄到最后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求个啥,他都想跟那可劲儿折腾的家长们说你开价吧要多少钱学校赔!可不用脑子都知道,那家长又该说“我们孩子的命是钱能换来的吗?啊?” 作为学校他们也很无辜啊! “怎么?他们总过来?” 肖云鹤这几天除了在外头跑着找线索就是在屋里开案情分析会,没出去看看自然也就不知道王李两家也来警察局门口闹腾过那么一两次,不过碍于是警察局还有点顾虑罢了。王敏棠和李昊出事之后警方立刻就联络了他们的家长,两家人来的倒快,一前一后就来了。王敏棠那还好办能让家长再见一面,李昊那个就真是拿出来都怕家长犯心脏病了。本来家长就是声泪俱下的请求警方尽快破案了,估计现在这是看案发都快十天了警方还没消息,着急了,只能来找学校撒气了。 贾老师听肖云鹤那么一问觉着自己还不能诉苦,只能跺跺脚说两位多担待点我先去处理一下问题。反正肖云鹤和秦致都打算走了,也就不多留直接跟着贾老师出来了。 这次来闹腾的是王敏棠的家长,她的家庭状况肖云鹤还是知道一点的,家庭情况一般,父母都是工薪阶层,不像是郭一那样需要自己赚奖学金,但也远不到那种挥金如土的程度。王敏棠是独生子女,夫妻两个就这一个女儿,眼看女儿死的这么惨,总得找个口子发泄一下,这种心情肖云鹤觉得自己还是能理解的。 痛失爱女的前提下就算有点胡搅蛮缠你也不能说狠话,合着就是学校最后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今天倒是热闹,贾老师正跟王敏棠他们家在那儿说着了,李昊他们家也过来了,因为他们家可是连儿子尸体都没看见,闹腾起来就更难办了。肖云鹤看着那个贾老师都快哭了,正想要不要说两句话,就在这个时候秦致拦了一下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朝那边儿看。 李昊的妈妈和王敏棠的妈妈一见面,互相就愣住了。 因为沈恒认准了肖云鹤是不会说话的那种人,也就没让他跟受害者家属说明情况去,肖云鹤也就不清楚这两家之前有没有见过面,不过看这样儿之前是没见过了。这两家人见面的样子有点奇怪,尤其是两个死者的母亲的反应更是奇怪,简直就像是活见鬼了似的。 肖云鹤琢磨过来这其中可能有什么不对了,也就不打算插手了。正好秦致的手机响了,是小伍打过来的,说秦瑶醒了,想哥哥了。 秦致跟肖云鹤打了个招呼就先回医院去了,肖云鹤自己回了警局,觉得他们父母这一辈儿,或许也可以拿来当成个突破口查查了。 第十二章 秦致拦了辆车,先回医院。 路上他给胡家辛打了个电话,几乎是早就预料到的结果,对方关机,手机的另一端只传来冷冰冰的“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把手机在手里转了一圈,秦致就在想要不要给罗树人打个电话确认一下他那位表姑夫的下落如何,不过一想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儿,就先按下这一节不提。略略梳理了一下思路,目前看来郭一等人的死亡最终一定是朝着一个方向发展,如果真的都是单纯的自杀意外死事故死那么也不会有人费尽心思的非要拘走他们的魂魄。而参加碟仙的一共有五个人,现在死了四个,路上肖云鹤只是略微提了一句毕铮,说是她失踪了,言语之间约么有点可能她已经默不作声的死在某个地方的隐喻。 秦致可不这么想,五个人中已经死了四个人,现在发展到连秦瑶这个局外人都被牵扯进来,如果毕铮真的死了,那没理由这么久了她的死亡还没有曝光在众人的视线之下。秦致这时候有点后悔了,早该叫肖云鹤拿出来毕铮的照片给那个小鬼看看,如果那个小鬼所说的漂亮姐姐就是毕铮的话,至少有很多麻烦可以省去了。 不管现阶段的罪魁祸首是不是毕铮又或者是另有其人,反正在幕后肯定隐藏着一只更大的黑手,不然就不会有胡家辛这步棋了。然而对于那块玉佩秦致是很放心的,只不过一想到对方居然肯抛出这么大的代价来换自己一时的消失,估计八成又在谋划什么东西了——十有八九还是那个人搞的鬼,也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里他还能筹划出什么东西。 按了按胸口,秦致还算庆幸自己没出现什么不良反应,今天他用的都是些小法术,还不至于要自己旧伤复发那么难过。又想了一下改天可以问肖云鹤或者干脆是问秦瑶要一件跟毕铮有关的物件,反正一个是警察一个是舍友,取点什么都很方便,寻人咒好久没用,也不知道灵不灵了。 A大到医院的路程并不长,一会儿就到了。秦致下了车,顺手又在医院门口买了点妹妹爱吃的水果拎上去,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秦瑶的声音从病房里传出来,什么“小伍你快再给我哥打个电话啊他也太慢了……”又说“不行啊今年的海鲜吃不了了我要吃炖肘子啊啊啊啊”,然后又是什么“小伍你别这张脸行不行啊又不是你的错,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受伤的人反倒在活跃气氛,秦致这是知道他那个徒弟估计又在什么地方钻进死胡同去了,不过妹妹能这么有精神的教训男朋友,估计也没什么大事儿了。拎着水果敲了敲门,调侃了一句“我有没有打扰你们谈心啊”,秦瑶眼睛一亮,要不是腿动不了估计就一个熊扑上来了。 “哥!” 一声喊的那叫一个委屈。 秦致放下东西,走过去跟秦瑶抱了抱。小姑娘埋着头在大哥的胸口前蹭了蹭:“你都不惦记我的!” “哪能呢。”秦致拉了把椅子坐下来,帮妹妹顺了顺乱糟糟的刘海儿,“想吃肘子了?要是医生说能吃,我回去给你做。” “不开心啊……其实我想吃海鲜啊!本来都计划的好好的……”提到了吃的秦瑶就有点发蔫,“我的辣炒蛏子油爆海螺粉丝扇贝清蒸皮皮虾啊呜呜呜呜呜……什么防止过敏伤口发炎的我听不懂了啊!” “等你好了带你去吃。” “那就不肥了!”秦瑶扁了扁嘴,伸手够了够水果袋子,小伍很体贴的拿出个香蕉递给她。 “还疼不疼了?”打量了一下妹妹的腿,秦致问。 “还好吧……前几天疼得要命,你还不在。”秦瑶“哼”了一声,“我好了你倒回来了,有你这么当哥的么。” 看来小伍是没把秦瑶卡阴的事儿跟当事人说,不过也好,要是让妹妹再听说点什么又跟自己这儿絮絮叨叨,那还真就是难兄难妹了。 “不过东西我很喜欢啦。”秦瑶看见秦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有点奇怪,晃了晃手腕儿上的玉佩坠子。 秦致之前拿回来的玉佩只是有个璎珞坠子,不顶什么事儿,不过眼下倒有条皱巴巴的红绳把坠子穿了起来,让秦瑶可以正正好好的戴在手上。看惯了舒良平的绳结再看秦瑶手上的那个秦致真有点不忍直视的感觉,不过一抬头看见因为自己盯着那条皱巴巴的绳子而脸色微红的徒弟,秦致算是明白了。 难得小伍还有这样的心思。 实际也是那天秦瑶说小伍给别人红绳却不给自己,看上去有点不高兴,虽然小伍那天的确是借花献佛,不过倒是把这件事儿记了下来,秦瑶一受伤又觉得有愧,也只能在这种小事儿上找回来了。 “学校那边怎么样了?” 秦瑶睡醒了之后小伍就跟她说了秦致已经回来的事,不过看她还没醒就为了调查又去了警局。秦瑶自打从楼上摔下来之后就再也没回过学校,眼下觉得舒服了不少伤口也不疼了也有心思听听学校的事情了。秦致捡要紧的跟秦瑶说了一下,当然也只限于李昊车祸王敏棠被抢劫QJ杀人,死状都没有详说,都引得秦瑶一阵唏嘘,最后说道毕铮,秦致倒是很想从妹妹这个舍友的身份里得知一点有关毕铮的信息,秦瑶倒也不隐瞒,只不过知道的也不是很多罢了。 “毕铮啊,也就那样吧。” 毕铮是上学期期末因为宿舍调配的缘故调到秦瑶他们宿舍的,据说是因为她原来的那间宿舍空调设备有问题,夏天热的简直没办法住人,为了学生的生活质量着想也只能暂时调整一下宿舍。秦瑶屋里空出来的那个床位是因为那个女生就是本市人,住不惯学校就退宿了,毕铮上学期搬进来的时候距离考试周就只剩下两个礼拜了,大家都在忙着复习,虽然宿舍里其他姑娘很热情的欢迎新舍友,但是因为毕铮很冷淡的态度反倒有点吃力不讨好的意思,一想又不是一块住了两年的交情,他们宿舍修好了之后估计就有搬走了,大家对待毕铮就有了那么一点若有若无的冷淡。 就算谁买了好吃的零食习惯性的分发,给毕铮的那一份也永远有点顺便的意思,更何况有的时候她也并不接受这份好意——宿舍里有个川中姑娘,口味偏辣一点,A市临海没那么能吃辣,她家里人就经常给她寄点辣味的零嘴,偶尔吃一次别人也都是挺过瘾的,可是放在毕铮这儿就是看都不看直接丢进垃圾桶,连“谢谢可是我不吃辣”这种客套话都免了。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这些细枝末节的行为就足够要秦瑶生不出好感来了。再加上毕铮做事又很有些我行我素的意思,或者也不是我行我素就是颇有点自视甚高,毕铮是校民乐团的队员,弹得一手好琵琶,学习成绩好,人也长得很漂亮,用个词儿来形容,大概就是清高了。 秦瑶总觉得毕铮对她们这一圈的人有点看不上眼,不过碍于人际交往啊等等等等问题,不说也就是了。 毕铮的家世据说也很好,父亲是政府要员,母亲是公司总经理,大概是需要被别人捧在手心里转着圈儿的夸的那种人。倒也不是说秦瑶不喜欢她认为的太过完美的人——秦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反例,反正她就是觉得毕铮这个人活的太虚,几乎看不到一点情绪的流露啥的,冷淡过头的去努力营造出那种不食人家烟火的高高在上的调调,就让这个人显得太假了。 说实话秦瑶真不算喜欢她,但是要真说毕铮可能死了,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秦瑶在手机里翻了半天,无果,指示秦致去他们校网上翻翻音乐节时候的照片,毕铮当时有琵琶独奏的表演,一定会有新闻照片的。 秦致翻着了,顺手存上了。 而在另一边,肖云鹤刚一回警局就听见许愿在办公室里咋呼,许愿是法医,虽然在资历上不及警局最老的法医何其昭,但是在专业水平和心理素质上可是一点都不含糊,不管怎么说能在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旁边把盒饭吃的津津有味,也是一门技术活儿了。 至于说他为什么对肖云鹤这么感兴趣又知道舒凌的家传,他自己说是纯粹因为好奇,不过要是关心风水灵异圈子知道舒凌还情有可原,照许愿那说法他是从翔高事件的很久之前就在关注自己了——自己当年那点破事儿知道的人范围有限,这么一想许愿的想法估计也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了。 不过,眼下还是A大的案子。 许愿正在那儿跟人兴致盎然的讲郭骢的尸体今天又烂到一个什么地步了,合着停尸间里的冷库根本就没用啊,乔源听得眉毛都打结了,借口我饿死了出去买点吃的赶紧遁了。殷浩那边追查毕铮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多少有点垂头丧气的回来了,现在倒是很乐意听许愿在那儿唠叨,不知道怎么的肖云鹤总觉得许愿和殷浩的关系有点不一般,怎么说呢,有点别扭,有些时候好像亲近过头了。 许愿最后被何其昭派来的人又给领走了,乔源这才端着一杯咖啡颤悠悠的回来了。肖云鹤简单地把今天和秦致出去的情况汇报了一下,众人的精神这才稍微振奋了一点,不过多少也有点靠着个外人才进行到这一步的憋屈感。乔源自告奋勇的去查他们这一群人的父母一辈儿了,也省的自己再面对着一堆灵异视频挑战心理承受能力,之前的调查涉及到的只是他们父母的基本情况,职位啦收入水平之类的,不过再往前倒腾个几十年,对乔源来说也不算太难。 乔源兴高采烈的去查了,眼看着时间不早了,后勤的人去食堂打包盒饭了。 肖云鹤吃完了一份儿烧茄子加米饭,沈恒出来看了看表,说不早了都散了吧,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儿再干活吧。 秦致没回来之前他们整天忙活,至少肖云鹤已经好几天都在警局的沙发垫子上过夜了,今天难得有点进展沈恒也不太想压榨他们这帮劳动力,干脆就都遣返回家了。 肖云鹤还是回秦家,拿钥匙开门的时候总觉得感觉那么不对呢,可惜想到秦致已经回来了他才是这间房子的正主儿的时候门已经被自己给打开了。一开门果然就看见秦致正在厨房里做菜呢,打了个照面,肖云鹤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特别尴尬。 秦致倒很自然,说了一句:“回来了?” “……” “有进展没?” “去查他们的父母了,快的话明天就有结果了。” “那倒不错。”秦致一边说着一边拿筷子把刚做好的菜放进保温饭盒里,“吃饭了没?” “吃过了,你做这么多菜?” “小瑶说想吃……不过她现在要忌口的东西有点多,只能给她折腾点素菜了。” “你挺疼她的。” “我觉得还行吧。”秦致笑了笑,合上饭盒盖子,“你要是饿你就再吃点,反正菜做多了。” 秦致拎着饭盒走了,肖云鹤坐在饭桌前,有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刚才自己那句话是带着点试探的意味的,放下案子的事儿暂时不想就又想起秦致的事儿,可是无论什么时候秦致都那么一副神态自若的样子,找不到一点哪儿能让你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桌子上一道八珍豆腐一道清炒笋丝,还有一碗浇着香菇丁胡萝卜丁肉末做成的酱料的鸡蛋羹,秦致并不算很会做菜,只是会一些比较家常的菜色,但是跟秦瑶下厨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水平,肖云鹤看了一会儿,拿筷子夹了一块豆腐吃了,又等着菜都凉的差不多了,拿保鲜膜罩上,放冰箱里去了。 秦致今晚给秦瑶陪夜去了,没回来。 肖云鹤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那一点乱糟糟的思绪到底是为了什么,就想着得尽快找个便宜点的房子租下来,或者干脆跟沈恒说你自己给许愿还有殷浩找房子去让我赶紧搬回去,反正许愿和殷浩这几天也没怎么正式住,再折腾也还算方便。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乔源那边的资料已经整理出来了。 只要内容无关灵异搜索范围不仅局限于纸制品,乔源的效率就还是很高的。调查结果让肖云鹤在看到王李两家母亲对视时候的异样表情因而生出的模糊猜想又进了一步,郭一郭骢王敏棠李昊四个死者再加上一个生死不明的毕铮,他们最大的共同点不是他们一起玩儿过碟仙也不是他们都是A大的学生,而是他们的母亲,都与三十年前一起至今尚无定论的案子有关。 第十三章 时间倒回三十年前,八十年代初期的某个十月。 改革开放的浪潮席卷神州大地,八九十年的阴影在春风里逐渐消散。高考制度的恢复让学子们可以再度进入他们梦寐已久的大学校园,捧着书本迎着阳光,和同窗好友一起讨论未来讨论理想,觉得生活里满是阳光的味道。 白婉就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白婉很幸运,正好的年纪赶上了阴霾过后最好的年头。白婉的父母都是颇有底蕴的知识分子,文革期间韬光养晦,在某些原则问题上不做太多坚持因而也很少引起别人的注意,被下放到农村劳动了几年,总算等到拨乱反正也算把苦日子熬到了头。文革结束之后白婉的父母回城当了中学老师,白婉正是上初中的年纪,从小在父母的熏陶下长大她的成绩自然十分优秀,在八十年代初期,顺利的考上了大学。 A市经贸学院是如今A大的前身,校如其名,学校里当时最热门的学科就是经济与贸易。白婉入学时候被编到经贸一班,由于优秀的成绩和良好的人际交往能力,被老师钦点为经贸一班的班长。 三十年前的学校宿舍除了地方小点与如今大学校园的宿舍格局并没有什么分别。学生宿舍是一幢四层的小楼,每层楼大概十几个寝室,配一个大一点的公共卫生间。寝室没有阳台,洗好的衣服一律挂到卫生间的横杆上,有的时候轮不上位置又或者是为了图省事儿,也有人把洗好的衣服挂在窗框上。 白婉的寝室在三楼,一间屋子六个床位,除了白婉是本市人之外,其他五个人都来自不同的城市,天南海北。 尚云婷是个斯文漂亮的姑娘,弹得一手好琵琶,同会弹古筝的白婉一样,都是校民乐团的主力成员。刘庆文是个开朗外向的姑娘,虽然有时候说话不经大脑,但一直都是宿舍里的开心果。楚皙华文静内敛,最喜欢的就是捧着一本厚厚的英文原着小说自得其乐,李芸芸则是个假小子,整天咋咋呼呼唯恐天下不乱,朱巧是他们中唯一一个真正来自于农村的姑娘,看起来有点憨憨的,却很是质朴可爱。在整个宿舍里,白婉和朱巧的关系最好。 大概是因为童年就是在贫苦农村度过的关系,白婉知道了朱巧的身世之后就对她产生了一种没由来的亲切感,再加上朱巧的身体不好,白婉一直多加照顾,两个人很快就成了最好的朋友。 白婉的出色让她很快成为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成为了众人眼里值得羡慕又值得嫉妒的对象。 白婉人长得很清秀,像是安安静静扎根于水中柔美婉转的睡莲,通身透出一种温婉大度的气派。她待人和善,热心助人,仿佛从来都不会生气,对每个人都带着真诚优雅的微笑。她工作能力很强,经常把班里的大事小情安排的井井有条一点事情都不用老师来操心。这样的白婉,成了经贸学院里许多男生心仪的对象。 许多男生都或明或暗的对白婉表示过好感,可是白婉经常是微微一笑,不回应,更让人觉得像是一朵圣洁的高岭之花。 后来终于有一天,白婉像是恋爱了。 对方是大白婉一年的经贸班的学长,男生的个子很高,气质温和,眉毛眼睛都生得很是俊秀。学习成绩优秀,学生工作更是一把好手,和白婉是晨间广播台的搭档。虽然来自农村家里并不富裕,但也并没有怨天尤人反而更加刻苦,是老师们最喜欢的那种学生,学生们最钦佩的那种榜样。 他和白婉之间出现了一点若有若无的情愫,相视一笑的表情里藏着很多默契,从不牵手也不从不说情话,只是忽然从某一天开始,白婉的英文课本的第一页总是压着一朵纯白色的小花,而这种小花,在整个学校里,也只在男生宿舍门前的小花园里开放。 那还是个并不算开放的年代,男生喜欢上了女生还做不到拿着一束玫瑰花到宿舍楼楼下大声的告白,只能偷偷摸摸的做点小动作来捧出自己的真心。幼小的白色花朵被白婉当成了珍宝,每日细细的收藏起来,吹干,压平,夹在一个小小的记事本里。 大二那年尚云婷的母亲突发脑溢血,虽然被及时抢救了回来但是后半生也只能在床上度过。为了找到更好的大夫尚云婷把母亲接到A市,为了能够在课余时间照顾母亲她退出了校民乐团,并且也同学校协商了退宿,以便在晚上的时候也可以好好照顾母亲。 两年过去,楚皙华也逐渐同她们产生了一层淡淡的隔膜,李芸芸与刘庆文玩儿到一处,逐渐也与稍显安静的朱巧和时常忙于学生工作的白婉疏远了一些。而朱巧与白婉的关系也因为朱巧专注于学习,白婉活跃于各种活动而不是那么亲密了。大三那一年白婉正式与那个学长建立了隐秘的恋爱关系,郎才女貌,人人艳羡。 学长大四了,退出校学生会前的最后一次活动是和白婉联手策划的一次校园音乐节,音乐节获得了空前的成功,多少年后还有当时的老教师想起当年的情景,对那次活动赞不绝口。 就在白婉风光无限的时候,完全没有预兆的,白婉死了。 最初的征兆不过就是白婉觉得最近有点神经痛和手脚麻木,偶尔还会有点反胃恶心想吐的感觉,本来是以为是最近忙于学生工作累着了的缘故,周围的人还劝她多休息几天别这么拼,可是忽然就有那么一天,白婉晕倒在教室里,虽然被及时送到医院,但最终因为急性肝衰竭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回天乏术,就去世了。 在治疗的过程中,医生发现白婉体内的砷含量严重超标,联想到白婉初期出现的症状,得出了慢性砷中毒的结论。 结论一出,全校哗然。 由于白婉没有砷接触历史,按照平日的表现来看本人也绝不会有自杀倾向,因此白婉的死亡很容易的就被定性为是一起投毒事件。 当时的人际关系还很简单,警方介入调查后,很快就把嫌疑人目标锁定在了白婉的男友和她的舍友身上。 因为只有这几个人能满足能长期接触她,且动用她的东西不会被怀疑的这个慢性投毒的先决条件。 白婉男友的嫌疑很快被排除了,第一是因为他没有毒物接触的条件,第二也是因为他没有动机。他跟白婉的感情很好,是那种等到两个人毕业之后都可以谈婚论嫁的程度。 而在舍友方面,也只有楚皙华有一个老乡在化学系具备可以接触到砷的条件,不过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个间接关联会和白婉被投毒致死有直接关系,再加上无论是他们自己说明还是对外围学生的走访都表明白婉他们宿舍是很和谐的不存在矛盾,没有动机,那一点联系更称不上证据,因此也就不了了之了。 白婉中毒至此就成了一桩悬案——在已有的嫌疑人名单里却找不到动机,甚至连毒物的来源都不清楚。投毒的周期很长,没办法锁定具体的投毒时间来甄选对应时间段里出现的可疑人物。再加上那个时候的技术水平也不到位,很多细节的地方警方根本没有能力一一核实,因此这件案子就被搁置下来,名义上说是有待侦查,但实际上有经验的人都能感觉到现阶段这个案子是破不了的了。 可怜白家父母辛辛苦苦养育的女儿,就这么没了。 白婉的男友也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匆匆结束了大四的学业,拿着学校给的名额出国去了。 这个名额本来他想因为要留在国内陪白婉都准备放弃了的,但是现在白婉不在了,为了避免触景生情,他也只能这么做了。 两年之后,和白婉一届的同学纷纷毕业,可是毕业合照上永远少了白婉的身影。而后,原本和白婉一个寝室的李芸芸刘庆文楚皙华朱巧在毕业后很突兀的就断绝了彼此之间的联系,甚至连早就搬出寝室的尚云婷,在大学里原本还隔三差五的还有联络,也以大学毕业为节点,各奔东西了。 九十年代初期A市经贸学院与周边学院合并正式更名为A大,这件案子也就随着A市经贸学院这个名字的消失而被掩埋了起来。 由于案发已经有了将近三十个年头,乔源找这份资料也很是巧合。也是最近A大的案子传开了,这桩旧案合该被挖出来,有人就在议论A大这次的案子该不会是个悬案了吧的时候被一个当年参与过白婉案侦破的老警察听见了,老警察感叹了一阵,正巧给乔源听到,也就顺藤摸瓜的找到了当年的那份卷宗。 而在这个故事里,尚云婷正是现在下落不明的毕铮的母亲,郭一是朱巧的儿子,郭骢是刘庆文的女儿,而李芸芸和楚皙华,则分别生育了王敏棠和李昊。 肖云鹤绝不认为这是个惊人的巧合。 而就在这个时候,学校方面也传来了消息,毕铮死了。 毕铮全身是火的从理学院六层的窗口上一跃而下,当场毙命。 当年悬而未决的白婉案的嫌疑人——同样也是她的舍友的五个人的子女,在三十年后的今天,不约而同的以一种极其残忍的方式被结束了生命。 警方接警后立刻派了警力前往,许愿已经摩拳擦掌的准备验尸了。 肖云鹤的手指无意识的在桌面上扣了扣,如果这是一系列以白婉案为源头的复仇的话,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当年的白婉案,有可能是如今这五个死者的母亲共同犯下的? 所以她们可以联合起来消灭证据,所以他们可以互相为彼此证明她们和白婉的关系极其和谐绝不会有杀心,所以为着这一个共同秘密的长久保守他们在大学毕业后立刻选择了各奔东西。 所以王敏棠的母亲在和李昊母亲见面的时候,会露出那种难以置信的表情。 但是如果真是这样,那秦瑶又是怎么被卷进来的?是单纯的意外还是她的身上也另有隐情? 可是现在他不能明着跟秦致说我知道你妹妹不是你亲生的来调查秦瑶的身世,肖云鹤有点犯难,不过好在,白婉案的这一条线索已经足够明晰了。 因为最近A大频频出事,所以警方这里也就派了固定的警力好让万一A大再出了什么事儿可以随机应变。毕铮的尸体运回来的很快,一起带回来的还有几个目击毕铮坠楼现场的学生和几个当时在楼里给学生上课的理学院老师。理学院六楼是化学系物理系的实验室,最近因为要重新装修,所以被暂时封闭了,一般没人上去,也就没人想到毕铮会在那里出现。六楼最尽头的那件化学实验室有被使用过的迹象,痕迹鉴定表明案发当时毕铮正在进行某种化学实验,但不小心打翻了酒精灯引发了火灾,火焰点燃了因为装修施工而暂时堆在实验室角落里的废旧纸箱同时也让毕铮引火烧身。而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毕铮从该实验室的窗口一跃而下。 毕铮坠楼的路线正好经过四楼一间正在上课教室的窗户,当时可吓坏了不少正在上课的学生。 而事后勘察,毕铮所在的那间实验室的水龙头都可以正常使用,也就是说如果她真的引火烧身了的话,正常情况下不会因为没水自救选择如此极端的方法。 还有就是,根据法医的鉴定,毕铮当时在操作的是一种叫做氯化南美防己碱的毒物,临床可用于麻醉辅助剂或用于抗痉挛治疗,在此种用途上的剂量上很少产生副作用,但一旦过量就可以引起呼吸衰竭,危及到人的生命。 毕铮为什么要同这种物品接触,也随着她的死亡成了一个谜。 毕铮全身都已经被烧的漆黑,原本姣好的面容已经于焦炭无异,尸体解剖后发现她的喉咙里有大量烟尘吸入的痕迹,表明她的确在有意识的情况下遭到过烈火的焚烧。 当然,毕铮的死讯连同白婉案的旧情,很快就传到了秦致的耳朵里。 秦致去六楼尽头的那个实验室转了一圈,大概是因为时间还没过去很久的缘故,实验室的水龙头和门锁上还有微量的阴气残留,当然,毕铮的魂魄也不见了。 “可以这么说吧……不管火灾是真的意外还是有人蓄意为之,毕铮发现自己身上着火之后本能的打开水龙头想要自救,但是这个时候她发现刚才还能用的好好的水龙头忽然不出水了。惊慌失措的情况下她想要离开实验室去求救——或者是去隔壁的实验室楼层的卫生间看看有没有水,可是她又发现门锁打不开了,当然,她很可能也看见了什么让她极度恐惧的东西,也可能是受到别人的诱导,就这么从楼上跳下来了。” 秦致说完指了指水龙头:“这次留下的痕迹太明显了。” “你觉得这件事和白婉有没有关系?” “按道理都过去三十年了应该不至于,要是真要寻仇白婉刚死的时候就该有人倒霉了,学校也彻底的翻修过一次,当年他们的老宿舍都拆了应该也不至于留下什么东西。不过看着目前的线索都指向这个案子,要说一点联系没有,那也很难让人信服。” “他们的子女时隔这么多年又再次聚集到A大本身就有问题,假如当年真是他们合谋杀了白婉,我觉得不会有这种家长乐意把自己的儿子女儿再送回到这里上学的。我总觉得有人是在借他们的命案来牵扯出当年的白婉案。” “可是你这次一下就见到了五个。”秦致调侃了一句,“与其在这里猜白婉案到底和他们有没有联系,我觉得你还是直接去问当事人比较爽快,自己的儿子女儿都死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如果肖警官你还嫌麻烦的话,也还有别的方法。” “嗯?” “最开始不就是他们玩儿了一次碟仙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倒是很想亲自和那个‘人’谈谈。” 第十四章 秦致的意思很明白,他想再请一次碟仙。 肖云鹤不置可否,总觉得照目前的情况看来还是去审一下那堆妈妈辈儿的还比较容易出成果。反正有人费尽心思的把沉寂了将近三十年的白婉案又扒出来捧到警察面前了,再不查也就说不过去了。又一想反正秦致也不是专职过来帮他们抓凶手的,他真正的目的不过是想找出到底是谁在害秦瑶,如果只是为了找出这个人的话,那秦致决定再请一次碟仙的行为对他而言就是最快速和简洁的法子了。 肖云鹤作为警察破案是责任,况且如果这次一举把一桩三十年前的悬案趁机给破了,多少还是能满足一点做警察的虚荣心。秦致如果要请碟仙也要准备,肖云鹤给舒凌打了电话,表示让他联系一下让王敏棠李昊郭一的母亲过来警局安排一次谈话。毕铮家那边则是之前隐隐约约的已经知道了一点女儿失踪的风声,现在毕铮确认死亡,要让她的父母过来A市去一趟警局也不是太难。郭骢的父母至今没联系上,不过五缺一应该也不会影响大局,反正他们知道女儿的死讯也一定会回国,总有能联系上的机会。 心里想了一下觉得这么安排没什么问题,肖云鹤和秦致在理学院门口分手,肖云鹤开车回了警局。 王敏棠和李昊的父母因着孩子的案子没破基本上可以是随传随到的水平,虽然李芸芸和楚皙华见面的时候都很感到意外,但是如果是结婚生子的话估计她们也不会把当初的事儿跟别人随便乱说,尤其是她们的丈夫,如果她们意识到什么不准备再来警局的话,那她们家里人也不会同意,一来二去就会引出当年的事情,那在她们家里就很难收场了,估计他们不会想在孩子死了之后再弄个家破人亡。 郭一的父母本来就对儿子自杀的行为怀有重重疑虑,如果打着你们儿子的事有新线索了的幌子也不难要他们过来,线索是真的有,不过要是朱巧真的来了,那对她而言这就是一件很讽刺的事了。 安排的事情略过不提,第二天早晨,审讯室,四张椅子排开,肖云鹤坐在桌后,细细地审视着四个女人——或者说是四个母亲依次走进来之后,看到在场的另外几个人的时候那种惊慌和错愕的表情。 他们都是被警方以“需要了解一些情况”的幌子请过来的,谁也没有料到其他人也会在场。白婉案追查的时限早就过去了,按道理这个案子在法律上都已经没有了追查的意义,因此眼前的四个女人虽然都是当年的嫌疑人,肖云鹤也没有权利用审讯嫌疑人的方式对待他们。 当年毕业合影上风华正茂的四个女人,如今三十年过去重又相聚,又准备搭起一台好戏。 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东西,原本宿舍里的开心果成了市井泼妇;会看英文原文小说的文艺青年也逐渐泯然众人,开始会为了一棵大葱的零头跟人讨价还价;质朴可爱的姑娘步入中年拖了一副病怏怏的身子,当年鸡窝里飞出来的金凤凰带给她的成就感早就成为遥远的回忆;斯文漂亮的姑娘褪去了柔软的外表,开始成为利益来往间嘴下不饶人的职场精英。 当初的六个人,也只有白婉还是那个样子,她永远不会老去,留在人们记忆深处的,永远都是她最好的一面。 这种用生命换来的永恒,大约很好,也很不值得。 肖云鹤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那么一闪念的想到了秦致,又觉得有事儿没事儿总是惦记他的自己也挺有毛病。案件的重要关头不容许他再胡思乱想,把笔在手里转了一圈,肖云鹤总算再次集中了精神面对眼前的状况。 朱巧一副看透生死的样子,似乎她儿子的死讯已经耗尽了她余下的所有生命;尚云婷面部的表情如同刀刻,除了在一进门看到另外三个人的时候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之外,她的表情永远这么淡定而沉稳。 “故人相聚,几位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只想问问,肖警官您这是什么意思。”在这个时候也只有尚云婷还顶得住这种压力,手快速地拢回鬓边一绺散下来的头发,眼神里透出一种戒备的姿态,目不斜视的紧盯着他。 “没什么意思。首先,让我代表警方对各位家庭的不幸表示慰问。”肖云鹤将双手拢在一处放在桌上,似乎全然没把尚云婷的敌意放在眼里,“调查过程中很意外的发现各位当年都是一个寝室的舍友,我想,事到如今,各位都见面了,大概也不会认为这是一个巧合了吧。” 他接过舒凌从文件夹里抽出的几张复印件让人递到四个人的手上,那是当年白婉案的时候警方对他们做的询问笔录。时过境迁,不知道当年他们是带着何种心情说出纸上的那些话的,现在却变成了撕开早已伤愈多年的疮疤的最干脆利落的一击。 “这个案子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尚云婷说。 “是。”肖云鹤点头,“法律上的追查效力已经不存在了,所以现在我没有把你们当成嫌疑人来看待。我不相信这一系列的事件只是一个单纯的巧合,当然,如果你们能说服自己的话,你们随时有要求离开的权利。” 尚云婷这次沉默了。 肖云鹤并不介意她说或者不说点什么。抬手招呼舒凌,打开幻灯,从郭一开始,依次循环了每个人的死亡照片。 照片没有经过特意的筛选,郭一尸体颈部的那道深紫色的勒痕还算是温和,其他的人基本都已经是惨不忍睹的状态,短短的五张幻灯放完,楚皙华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抽泣声,李芸芸已经在掌心掐出了一排深深的指痕,无声地恸哭出来。 尚云婷看着面目全非的女儿,脸上的表情终于有所松动,嘴角微微抽着,却仍旧不发一言,像是要尽力把自己伪装成一块坚固的盾。 朱巧看着她们的表情,仿佛自己已经是个局外人。她摸着手腕上算是儿子遗物的腕表,眼神却最终停在尚云婷的脸上。岁月带走太多东西了,她们早就不再年轻了,她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嘴角抽了抽,终于面无表情的吐出了两个字。 “报应!” 而后她忽然暴起发难,两只干瘦的手死死地卡住坐的离她最近的尚云婷的脖子:“都是你们做的孽!凭什么要我的儿子来还!报应……都是报应!” 尚云婷脸色阵红阵白,努力地想要摆脱朱巧的手,但是在绝望之下爆发的力量有哪里是那么容易挣脱的,很快她就觉得自己的意识像是逐渐远离了自己,整个人都飘飘忽忽。李芸芸和楚皙华吓坏了,忙扑过来,一个抱住朱巧的腰把她往外拖,一个使劲地去掰开她卡在尚云婷脖子上的手。 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尚云婷被掐死在自己面前,肖云鹤上前,总算把她们分开。朱巧踉跄着瘫坐在椅子上,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两行眼泪却哗啦一下流了下来。 她又哭又笑:“我也是罪人……是我害了阿一……是我!我后悔啊……我明明知道,我嫉妒婉婉什么都比我好,可这嫉妒要的是阿一的命啊……!”她满脸是泪,“你们觉得这么多年你们过得舒坦吗?你们就没梦到过婉婉回来要跟你们报仇吗?啊?我天天梦见她跟我说‘巧巧你为什么见死不救,你知道的但为为什么要让我就这么死了’!三十年了啊!我们还剩下什么啊……我们都老了……只有婉婉!只有婉婉……她永远是那个样子!她再也不会受到什么折磨了……” 尚云婷不住地咳嗽,站不大稳,也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朱巧泣不成声,李芸芸和楚皙华也不说话了,只余尚云婷脸色铁青。 “我就知道……从那个时候,我们就是没有未来的人了……”尚云婷的目光扫过坐在一边的李芸芸和楚皙华,“你们呢?怎么不说话了?我家铮铮死了,你们呢?你们也不好过吧?白婉她回来找我们了……对,没错,这都是报应!报应!” 三十年前的真相似乎已经呼之欲出,肖云鹤揉了揉额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很疲倦,打了个招呼让舒凌继续跟进。走出办公室,捞起沈恒桌子上的苦丁茶猛灌了一大口。 “哎你小子干什么呢……”沈恒瞪眼。 “渴了。”顺手把杯子又放回到桌上,肖云鹤心不在焉的回应。 “我出去走走。”他说。 出门,开车,挂上警灯,仗着这种绝对的权威在市区里把车速飙到力所能及的最高,试图把心里那一点微末的情绪顺着车窗甩出去。 心烦意乱。 他无法解释自己这种情绪的来源,尽管名义上他做警察的年头并不多,但这么多年他见过的凶手也绝对不少。 开车逛了一圈回到警局,舒凌正在找他。 “云鹤?” “没事,说吧。” “招了。”舒凌把询问笔录递给他,“不过这案子都三十年了,也不知道最后要判该怎么判。” “那不干咱们的事儿。”肖云鹤拉了把椅子坐下来,粗略的翻了翻。 一个在凶手立场上,完全不值得同情的过程。 大一的时候她们六个人的确情同姐妹,可惜白婉太优秀了,她的光芒很容易就掩盖了其他人的优点——事实上她们同样都为自己能考上大学感到自豪。 尚云婷本来和白婉都是校民乐团的主力,有一次表演本来尚云婷和白婉都可以争取到压轴的那个独奏名额,但是因为尚母的突然病发,尚云婷不得不连民乐团都一起放弃,白婉出尽了风头,再想到她家里父母康健和乐美满,也就是那一瞬间,尚云婷看着自己被藏在角落里的琵琶,觉得白婉开始变得刺眼了起来。 宿舍关系本身就是种很微妙的关系,一点微末的情绪逐渐发酵也会变得难以揣测。楚皙华内心有那么一点清高的因子,开始觉得白婉的一举一动都像是故意再给别人展示自己。李芸芸和刘庆文总觉得白婉不喜欢和她们玩儿在一处,而对于朱巧而言,则是越与白婉交往,她越发现自己比不上她。 她相貌平平,总觉得和白婉走在一处的时候都是在衬托她的耀眼,自己费尽全力能达到的成果,白婉却像是信手拈来一般轻松。朱巧那个时候很喜欢听学校里的晨间广播,她喜欢广播里那个温暖的男声,每每这个时候白婉柔婉的嗓音就变得刺耳。 经年累月的不满让她们决心给风光无限的白婉一点教训。楚皙华的老乡是化学系的药品管理员,她便趁着有一次老乡聚会的机会偷偷地配了一把保管室的钥匙,趁着夜深人静值班老师都睡了的时候,偷偷拿了一瓶药品回来。那个时候监控设备还没有普及,避开了老师的耳目偷盗这种事情就变得轻而易举,而且她也恰好掐准了时间,那天刚有一批新的药品送过来,还没有登记入库,所以在日后的调查里并没有人发现学校的实验室曾经丢失过药品。 最初抱着的念头不过就是让白婉难受几天,因为看着朱巧老实木讷,所以四个人并没有打算把这个计划告诉朱巧。朱巧上晚自习回来隔着门无意中听到了她们的计划,但是因为她对白婉的那一点嫉妒,她并没有选择对白婉示警。 白婉那几天的确有点头疼和精神萎靡,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朱巧以为这就算过去了,但是没想到,尚云婷坚持把投毒继续了下去。 也许就是一时脑热的行为,实际上,连尚云婷都已经很难回忆起那时候的心情。 “白婉死了之后,我觉得我在做一个梦,要很久很久才能醒来的梦。醒了之后白婉还是好好地站在我面前,光芒万丈的碍眼。她死了之后我的确有一瞬间的快意,这么多年我一直避免去想她……” “铮铮说她的志愿是A大的时候我很生气,可是我没理由去阻止她……我总不能跟她说,你妈妈在这里杀过人,你不要去吧。” 肖云鹤隔着窗户看了一眼还在那里呆坐着的尚云婷:“带走吧。” 不算太好的结局,肖云鹤不知道如果他们的孩子没有出事儿的话,这个秘密还会被掩埋多久。 现在看来,A大发生的一切,基本都可以定性为白婉的复仇了,又是一起不方便对公众公布的案子——公关部的人估计又得绞尽脑汁的想怎么在媒体发布会上解释这一切了。 白婉呢?她是会对其他人继续下手还是就这么安心的投胎去了? 李昊案子里出现的那个陌生女人是白婉?如果真是白婉那她哪儿来的力量去调动据说那么大一批的恶鬼?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肖云鹤知道,眼下能看得见的人里,估计也只有秦致能给他解释这一切了。 不过秦致现在没工夫跟他解释——秦瑶失踪了。 小伍只不过就去洗了个苹果的时间,秦瑶就从病房里消失了。 第十五章 比起徒弟又一次的惊慌失措,秦致这次可要镇定的多了。先不说秦瑶身上有自己留下的东西,再不济还有好久没用过的寻人咒可以派上用场。秦致给肖云鹤打了个电话简单说明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关于白婉案肖云鹤也挑了一点要紧的跟秦致说了,最后秦致问肖云鹤要一张A市经贸学院时期的校园地图。A大是二十年前挂牌成立的,期间还经过两个校区的连通施工,当年的经贸学院也不过就是现在A大的一部分,肖云鹤真没把握能给秦致找到这张地图,话也就没说死。 电话那边乱糟糟的,肖云鹤喂喂了两声,也不知道自己最后说的那句“不一定能找着”秦致到底听见了没有。 秦致这边倒是费劲千辛万苦的挤下了公交车,小伍被他安置在家里,下了一道安神咒让他先睡去了。自己这个徒弟放在平时什么都好,就关键时刻,尤其是挨着秦瑶的事儿就有点六神无主,秦致琢磨着这可不是个好现象,徒弟要被妹妹吃的死死的个性保不齐就软了,虽然秦致一直希望妹妹过得好,但也觉得不能太亏待自己这个徒弟。 看来也是自己教育失败的问题,这些年他没教小伍太多东西,一是他怕把小伍这个好好的孩子给教坏了,二是怕万一未来的某一天真是出事儿了秦瑶和小伍就跟自己这儿摘不出去了,以至于明明徒弟天分不差却这么高不成低不就的,都让秦致动了把小伍送到舒家去的心思。 舒良平对小伍的印象不坏,他膝下是有几个孙子,先不说那几个孩子跟着他们爸爸都有点无心于家传的意思,天分也并不算很高,唯一一个还稍微得意点的舒凌还跑的大老远的出来干警察了。小伍要是能得到舒良平的教导自然也是件好事,这么一来二去的一想,秦致总觉得等妹妹和徒弟大学毕业了然后把他们打包送去舒家,也还可以。 不过长远的计划暂时先搁到一边,关键现在得赶紧把秦瑶找回来。当年尚云婷他们怎么谋害的白婉那终究也是一面之词,秦致不觉得三十年过去了白婉还有这个能力出来兴风作浪,再说拘魂于她一个复仇的目的也是无用,简而言之就是背后当然有人。 秦致大概能猜出白婉背后针对自己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多少年过去了,贼心不死,翔高那事儿折腾了自己一通,这是想着要趁热打铁把自己赶尽杀绝了。这都是多少年的仇人了,秦致只恨自己当年没那个能力弄死他,不然现在自己也还舒服点。 一想到这儿他就有点担心肖云鹤的处境,他不太清楚肖云鹤的情况,不知道真有危险的时候肖云鹤能自保到一个什么程度,不过又觉得他似乎也并不是一个需要自己过分担心的人。秦致是打算再请一次碟仙的,又有点担心自己现在状况镇不镇得住对方,总要找点什么法器来帮忙还安心些。辽阳道今天开市,名为古玩市场却也总能在意料之外的淘换到点不错的东西。杨家的木器行也是家传,仓库里的宝贝也都是不轻易拿出来见人的,老掌柜的杨平信虽然已经安心在家里逗弄小孙子玩儿了,不过到底和秦致有些交情,眼下只要秦致亮出身份,基本人家就乐意把仓库门儿打开让他随便挑了。 秦致挑了一张有些年头的桃木案子,价钱上也没含糊,人家做点生意不容易,也总不能白占了人家的便宜。其他需要的东西倒不难找,家里都有,只要回家一趟就够了。 再说肖云鹤这边,虽然不知道秦致要地图有什么用,但是既然他说了也就随口跟乔源提了一句。二三十年的地图也只能上图书馆去找了,最近因为把白婉的案子又翻出来了这些东西也就都放在明面上,翻了半天现有的也只有一张当初准备连通校区时候的规划图,依稀还能看出点旧楼区的影子。 也比没有好,肖云鹤把地图一卷收了起来,又被沈恒拿手一指说你帮秦致找妹妹去吧。 地点还是在A大,肖云鹤找地图费了点功夫,后来又帮着乔源他们处理了一下后续问题,秦致去近郊一来一回再加上又回了一趟家,时候也不早了。秦致也没约他太早,定了个晚上十点半,做什么也都方便。肖云鹤卷着地图过来的时候秦致正在南门等他,长袖衬衫和深灰色的西装长裤,没穿外套,镜片的边缘有点反路灯光,整个人往那儿一站又不知道戳了多少个路过少女的小心脏。秦致脚边放着一张矮矮的木制案子,手里拎了个塑料袋,鼓鼓囊囊的,像是装了不少东西。互相见面点头一笑,肖云鹤凭借良好的听力觉得周围似乎传来了手机快门的咔擦声。 合着这是不知道自己有多招摇,肖云鹤懒得入镜,状似随意的拿地图挡了一下脸:“怎么?” “地图呢?” 肖云鹤把地图扔过去:“干什么用。” “找人。” 找了离校门不远的一个乘凉的亭子,秦致把地图在石桌上铺开,又从他自己拎着的一个塑料袋里抽出一张地图,肖云鹤扫了一眼,是现在A大的平面图。肖云鹤在一旁举着手电,秦致确定了方位比划了一下位置,最后拿铅笔在一个位置画了个圈。 对应着老校区的地图那是白婉当年住过的宿舍,现在则是A大修的富丽堂皇的体育馆。 “怪不得呢。”秦致把两张地图一卷随手拿着了,眼看他没手了,肖云鹤也只能认命地抱起了那张桃木案子。 桃木案子上传来一点若有若无的檀香味,估计是在店里久经熏陶的缘故。带着肖云鹤这张通行证秦致再次对体育馆长驱直入,找到当初他们玩儿碟仙的场所。体育馆管理员一脸莫名其妙,要不是肖云鹤那张警官证亮在那儿今晚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两个看起来神神叨叨的人给放进去的,带着这种心思他看肖云鹤的眼神都连带着有点微妙。 肖云鹤觉得自己这次真是躺着中枪了。 偏偏秦致还在那儿补充:“师傅您不用开灯,这样就行。” 管理员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还不忘叮嘱:“警官先生,我就在门口,有事儿您可得喊我。” 秦致这次是真的想笑了,不过看见肖云鹤堪比锅底的脸色,堪堪忍住。 肖云鹤把桃木案子放在地上,又看着秦致从拎着的口袋里拿出一根蜡烛、一面镜子和一个……一个儿童学习机? 肖云鹤充满怀疑的看了秦致一眼:“你以为白婉多大了?”嘴角又抽了抽,“就算当时这算是个稀罕玩意儿,你以为白婉会上当?” “我又不是准备哄小孩儿玩儿。”秦致对肖云鹤的质疑哭笑不得,“你别管了,先帮我把蜡烛固定了。” 肖云鹤再次怀疑地看了一眼那台颇有年头的儿童学习机一眼,才拿打火机点燃蜡烛,滴下几滴蜡油将蜡烛固定在秦致指定的位置上。回头再看秦致,他已经把那面镜子的塑料边框拆了,只把剩下的一个圆圆的镜面倒扣在了桃木案子的正中央,并用朱砂在镜面背后画了一个稀奇古怪的符号。 而后,他从口袋里抽出几张符纸,把学习机的四个角依次包了,再借助桃木案子那一点突起让学习机可以支起一个角度,最后让学习机的下部边缘压在镜面背后的那个符号上。 肖云鹤看他有条不紊的准备,心下狐疑:“你这是要请碟仙?” 怎么说碟仙都是校园连续凶案的源头,肖云鹤调查的时候也了解过一点,先不说桃木啊符纸啊这么个镇邪的东西摆在这儿碟仙还会不会上门,关键看着秦致拿着的这几样东西,写满了字的纸啊小碟子啊这些必备道具通通没有,反倒整了不伦不类的镜子和一台……学习机。 现在的小孩儿估计都不玩儿这个了吧。 “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秦致不以为然的回应道,“所谓的碟仙笔仙之类的讲究的都是个依附的意思,比起你给出答案的范围让它自己去选择,还不如它直接表达来的直观。” “合着你这是准备看闹鬼小电影。”肖云鹤呛了一句,“怎么,用我回避么?” “还想请肖警官帮忙。”秦致正色道,“对了,有个问题我想和你确认一下。” “毕铮的死亡现场,有没有找到那最后一块碟子?” 这个问题算是一时把肖云鹤给问住了,因为毕铮死的时候他们已经查到白婉案了,肖云鹤又没跟着出现场,再加上后来又是审尚云婷她们,这个问题他还真没关注过。 “应该是没有。”他想了一会儿,慎重地给出答案,“如果找到了,我不可能不知道。” “那就好。”秦致若有所思的回应道。 “有什么关系么?” “如果待会儿情况已经不可收拾了,还麻烦肖警官把那面镜子给翻过来。”秦致答非所问,拉着肖云鹤一起蹲下来,示意他左手扶上镜子的边缘,而右手则被秦致很自然的牵在了一起。 虽然觉得这绝对有什么不对,但肖云鹤并没有选择甩开秦致的手。 牵手的力道很轻。 秦致的手很凉,很冰。 秦致的面容也在飘忽的烛火下显得有点模糊,肖云鹤一瞬间觉得这张脸有点不像秦致了,虽然还是一样的轮廓,可是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 他忽然想起舒凌给他看的那张照片,那种恼人的自信,和现在秦致的眼神仿佛有些相像。 他的声音似乎也变得很远,低声重复着一首招魂的咒语:“老祖传牌令,金刚两面排,千里拘魂症,速归本性来……” 周围的空间仿佛一瞬间暗了下来,烛火飘忽,被斜着吹出去,拉出一道长长的火线。 忽然,学习机的屏幕闪了一下,闪出了像是早年间电视机收不到信号时的黑白雪花,雪花波动的很厉害,被交错着扭曲成奇怪的形状。不过很快,画面就稳定了下来。 有点像是黑白电视机的效果,但画面也不是完全意义上的黑白,整个画面被一种古旧的色调笼罩着,有点发黄。画面停留在一丛不知名的小花上,随着风微微摆动着。 “白婉。”秦致沉声说。 画面抖动起来,很快就转换到一种俯瞰的全景,镜头慢慢拉近,停在一幢很是破旧的四层楼房上。打开的窗户的窗框上挂着清洗过后还湿漉漉的衣服,而后,镜头继续推进,终于停在了一间屋内。 三张上下铺的铁架子床靠着墙摆着,对面是排开的一排书桌和衣柜。几张椅子挨在一起,坐在椅子上的人们正在激烈的讨论着什么。她们都是年华正好的姑娘,每个人身上都充满着青春特有的活力,但此刻她们显然正在烦恼些什么,一个人提出了意见,一个人又否决,显然没有统一的意见。 学习机有发出滋啦啦的响声,却很难传递出一句完整的讯息。肖云鹤仔细辨别,可以听到大致是“和云亭……商量……”“不……还是……”“砒霜?……我……老乡”这类断断续续的话。 虽然肖云鹤接触到的她们韶华已逝,不过还是可以轻易地把他们对号入座。 不一会儿,另外一个女孩儿推门进来了,她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不过另外的三个人忙于遮掩,倒也没注意到这种微小的细节,而是佯装无事的自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接下来的镜头像是快进,又想是某些零散镜头的拼凑。楚皙华手心里紧紧攥着的钥匙,塞在衣服口袋里小心翼翼不希望被人发现的小试剂瓶,密谋,帮着带回的午饭在进门前被撒上了一点白色的粉末,和米饭混合在一起,很难让人察觉……一桩桩一件件,主角视角里的头晕和呕吐,心仪对象投过来的关切的眼神……对方的情绪,仿佛已经投过这一块小小的屏幕毫无保留的展现出来。 无声的默剧,却带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强烈情感。 “你恨他们?” 画面上下晃动,像是点头。 而就在秦致再想开口问点什么的时候,肖云鹤却敏锐的捕捉到了逐渐逼近的脚步声。他暗中捏了一下秦致的手心以作警示,随即抬头,朝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通道的另一端,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一身白色的衣裙,柔美的像是一朵开在静夜里的睡莲。 然而那张脸却是熟悉的——秦瑶! 她站在那里,脸色惨白,透出一种阴森森的死气,面容呆滞,嘴角却又有微微上翘的弧度,一双眼里满是讥诮的怨毒之色。 如果她的面容生动起来的话,她给人的感觉,就是她很美。 秦瑶的小腿受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但是这却并没用影响到她通身散发出来的那种气度,很柔和,很大气——然而这种感觉,从来就不是属于秦瑶的。 眼前的人展现出一种完美的娴静和优雅,她是白婉。 “白婉。”秦致确认了一次。 秦瑶点了点头:“是我。” 她的声音与秦瑶截然不同,很温柔,很好听,却让肖云鹤莫名地觉得有点邪气。 “是你杀了那几个学生?” “是。”她的眉眼里有坦然的笑意,“我不会杀巧巧她们,因为他告诉我了,毁掉他们的未来,才是最好的。” “荒谬。”秦致毫不留情的出言斥责,似乎并不担心对方会不会因此恼羞成怒。 “是很荒谬。”她居然赞同,“可是你不觉得他们该死么?我盼了三十年,希望这是一场梦,可是这一场梦的时间太长了,直到我清醒的时候,我才发现,现实才是最可怕的。” 她笑起来:“我对她们一直很好……可她们居然……那我为什么不能让他们生不如死?我为什么不能报复她们?巧巧存了心思,可毕竟没有动手,所以我给她儿子留了个全尸!可是她们呢!尤其是尚云婷!我不觉得我有任何对不起她们的地方——” 她越说到最后神情越是凄厉,一副微笑着的表情,两行血泪却沿着脸颊滑了下来。 “你的力量不足以让你可以号令那么多的恶鬼。” “是啊……我不能……就因为不能……我等了三十年!那个人跟我说了……他能帮我复仇,他还会想办法让我重回人间……过我应该有的下半辈子……”她抬起手来摸了摸脸,“你妹妹很好……他跟我说了,只要杀了你……就没人再会阻拦我……!” “你为什么会选上小瑶?” “因为她和我和我很像……你还不知道吧,尚云婷的女儿……她想杀你妹妹,你以为你妹妹从楼上摔下来是意外吗?那是云婷的女儿推她下来的!她们母女都是一个模样!她们都是杀人犯……她们都该死!!” 那张脸上已经逐渐蔓上了一种疯狂之色,周身开始溢出一股浓烈的黑气,像是淋漓的墨汁一般滴落了下来。那张原本属于秦瑶的面容也已经扭曲,狰狞的像是存活于地狱之下的恶鬼修罗。 就是这个时候,肖云鹤心神一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过了那面镜子,而秦致也已长身而起,将一张早已藏在掌心的符咒拍在了秦瑶的头顶。 镜面掀起,在幽暗的空间里爆发出恢弘的金光,白婉被这道光芒罩住,发出凄厉的尖叫。秦致拍下的符咒也在转瞬之间化作一道幽蓝色的绳索,将那团黑气牢牢地锁住。而后他把秦瑶失去控制的身体向后一推,喝道:“徒弟!带小瑶走!” 肖云鹤根本就没发觉伍春行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只见他的身影一闪,已经抱起秦瑶的身体向后退去,却还是略略一顿,叫道。 “师傅!” “别管我,快走!” 秦致收紧手中的绳索,手一扬,五张符纸飘出,在半空中构成一个拘束的法阵。白婉尤不放弃,发出一声惨烈的呐喊,狭窄的空间里阴风阵阵,像是旋转着的钢刀,将蜡烛桃木案子等一系列物事瞬间碾碎成齑粉,连带着在肖云鹤脸侧划出几道血痕。那团黑气的形体在这热烈的鼓动下似乎暴涨了几倍,与绳索摩擦发出嗤嗤的响声,眼看就要挣脱秦致布下的法阵。 “白婉!放下怨恨!让我送你去轮回!” 秦致皱眉,冷声喝道。 那团黑气对秦致的话语恍若不闻,挣扎着,扭动着,忽而幻化出一张清秀的面孔,却在下一秒,立刻就被狰狞的表情所覆盖。沿着绳索激荡过来的强烈阴气让秦致的手微微发抖,就在下一秒,绳索在漫天的黑气中轰然断裂成几截。 秦致猛地呕出一口鲜血,嘴角垂下一丝血线,神情一凛,强忍下胸口处传来的灼痛,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该死。 “秦致!” 眼看着秦致手上做出同那晚类似的法诀,肖云鹤没由来的心头一冷,一种无法言说的惶恐瞬间席卷了神经,下意识的出言厉声喝止,连忙冲上去挡在秦致身前。 “你行吗?”秦致像是微微有些叹息,嘴角却又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随手一揽,再次把肖云鹤挡在身后。 肖云鹤哑口无言,忽然憎恨起现如今自己身为弱者的处境——那柄深藏在他体内的利器并不如他所愿的可以随时召唤,反而每次它的出现造成的后果,都能叫他愧疚不已。 “帮我个忙吧。”秦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轻,像是有一点莫名的自在和轻松,还没等肖云鹤反应过来,就感觉手上一痛,掌心已经被秦致一直戴在手上的那个可以充当刀锋的指环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一张空白的符纸被拍在掌心,很快就被鲜血晕染成一片血红。 而后,秦致的掌心覆上,肖云鹤可以感觉到同样有温热的血流,从秦致的掌心缓缓蔓延开来。 鲜血交融带来的那种热辣辣的感觉,让肖云鹤有点如同身在云端的恍惚。 在不真实的感受中,他只感觉到夹在两人掌心之间的那张符纸被用力抽出,被二人鲜血染透的符纸在强劲的力道下迎击上直扑过来的白婉,秦致清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亡形,内有霹雳,雷神隐名,敕!” 金光爆射而出,却带着隐隐妖异的血红,立时幻化成一张光幕将那团黑气兜头盖脸的包裹了起来,像是一张弹性极好的网布,任凭那团黑气如何冲撞都再也挣脱不出半分。秦致嘴里念念有词,单手在半空中虚虚一划,只见随着他的动作,半空中赫然出现一道狰狞裂口。那道裂口深处漆黑如墨,荡出一波波夹杂着鬼哭狼嚎的寒气,瞬间就把这狭小空间内的温度降至冰点。 那股寒气像是带着极大的吸力,使得被金光包裹住的白婉发出了尖锐的哀叫,那声音如同泣血,几乎可以穿破旁人的耳膜。然而任凭她在如何动作,也抵挡不住那股迫近眼前的几乎是压倒性的力量,被整个吸入到了那条通道的深处。 只剩下那一声凄惨的哀嚎,仿佛还在空中久久不散。 那道裂口像是颇通人性的知道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很快就闭合把空间恢复如初。空间里依旧弥漫着森森冷意,秦致觉得有点脱力,旧伤复发在所难免,现在也只盼着这时候别在肖云鹤面前太丢脸就成了,就硬是生生地把那口都涌到喉头的血又给咽了回去。 有只手从背后将他牢牢地架住,秦致抬头看了看肖云鹤毫不掩饰担忧的神情,无声的笑出来。 而后,他低声说。 “谢谢你,肖警官。” 第十六章 “什么谢不谢的我们又没……喂你没事儿吧?” 扶着秦致靠墙坐下来,肖云鹤都没察觉到自己这个举动颇带了一点小心的意味。那根蜡烛被碾成碎末几乎已经找不到残骸,逼退白婉的光芒也逐渐淡去,让整个空间又恢复了一片漆黑和死寂。肖云鹤看不见秦致的脸色,但只从呼吸的感受上他就觉得秦致的状况并不算太好。他不清楚那天晚上自己神志不清的时候捅秦致的那一刀到底给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只是这几天看他像是没事儿了似的,也就不再勉强自己去面对这个自己实际上很不愿意正视的问题,就算秦致今晚的举动大部分是为了秦瑶,但怎么说肖云鹤也不能把那件事当成没发生过一样。 他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和秦致相处——说朋友么,肖云鹤觉得还不太像,但是相处下来又确实有了一点默契,反正也不太像是陌生人。 肖云鹤不是个多愁善感死抓着一件事儿不放的人,只是这件事情无论怎么看,都远远在他很久之前形成的为人处事的方式的范畴之外。 秦致的手有点抖,不过精神状态还好,略略喘了几口气觉得不像是之前那么难捱。肖云鹤说的话倒是让他的心里颇为受用,说了一声没事,话里头的笑意不让别人听出半分,仗着周遭漆黑一片,光明正大的拉过肖云鹤的手。 肖云鹤骇了一跳,秦致略带薄茧的手指不动声色的划过他掌心的那道伤痕,让肖云鹤的手也微微一抖。 伤口并不算很深,只是划出的那一道伤口几乎横贯了整个手掌,当时情况紧急,肖云鹤也不觉得秦致此举有什么不妥,只想着回去之后消消毒包扎了就完了,没想到现在倒有人跟赏玩艺术品似的,仔仔细细地给摸了一遍。 不过很快,他就感觉到秦致的指尖传来一点温热的感觉,没过一会儿,手掌那种痛麻的感觉减弱了很多,好像连血都不再流了。本来肖云鹤还想说句你没事儿别乱来了成不成,又忽然觉得这语气怎么有点像秦瑶呢,就这么一愣,就被秦致抢占了先机。 他说:“还疼么?” 声音淡淡的,从中有一点温柔的味道,这次就叫肖云鹤很轻易的察觉,连忙把手抽了回来。 而后又是:“事发突然,冒犯了,肖警官可别见怪。” 这种语气莫名地让肖云鹤很想一拳揍到他的脸上。 “也不知道我强开阴阳道又有多少人来找我的麻烦了。”秦致半是自嘲半是认真的来了这么一句,“肖警官回去之后记得多晒晒太阳,对身体好。” “……”肖云鹤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力气还在说这些有的没的,随便找了个话题岔过去,“白婉呢?” “被我强塞进阴阳道了,虽然可能有人要头疼,不过我想不会有人太难为她,大概能去轮回吧。”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劈了她。” “……我可赔不起这么大一个体育馆,早知道你那么想,我倒不介意,只要你们警方出钱,再给A大修个新的。” “啧。” “她总不算是个很坏的人。”沉吟了一下,秦致还是说,“本来我的确没打算弄的这么麻烦,救回小瑶也就罢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着她,忽然想起小瑶的父母了。” 秦致的回忆很轻,大概是真的因为在讲别人的故事的缘故:“太优秀的人总会招一点嫉妒,那年小瑶才刚出生,她爸妈工作忙,就把小瑶让她奶奶带着。后来有人给他们家送了个定时炸弹,她爸妈以为是快递回来的东西,搬回来拆了,炸弹炸了之后爸妈就没救回来,她奶奶本来身体就不好,儿子媳妇这么突然的就走了,一病不起,很快也跟着去了。” “别看我——我知道你一直在调查我,小瑶不是我亲妹妹这件事儿不是什么秘密,有心的话不难知道,我知道你对我有很多疑问,只是现在有很多东西不方便对你坦白——不过放心吧肖警官,我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最多就是个多活了几年的人罢了。” 不知道秦致什么时候看破了自己这层心思,眼下听着他这么从容不迫的坦白,倒让肖云鹤觉得尴尬起来,也幸亏黑暗隔绝了他们面对面的交流,没让秦致看到他的表情。 良久,他才说:“你没必要对我坦白这些。” “我只是跟你感叹一下我的妇人之仁。”秦致笑笑,“我总觉得我还是能理解白婉的,任何一个人被剥夺了面对未来的权利都很难不发疯。她心里那点善念能让她救下小瑶——我一直没想明白小瑶身上的阴气是怎么回事儿,刚才算是明白了,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要不是白婉救她估计也不会就受那点伤,不过白婉阴气太重,反倒适得其反了。她要是想要小瑶的皮囊不至于这么多此一举,这点上,我觉得我还应该谢谢她。” “那白瓷碟子怎么回事儿?” “大概就是个拘魂的证明吧,朱巧只是知情人毕竟没参与谋害白婉的事件,再加上她们之前关系不错,可能白婉也就不想赶尽杀绝了,另外几个人她估计是恨透了,尤其是尚云婷——我只是那么一猜,毕铮的魂魄估计不是被拘走了而是被打散了,她能报复的除了永不超生之外还能有什么。小瑶之前跟我说过在体育馆见过碟子我还没上心,现在看来是她背后的那个人允诺了拘了小瑶的魂之后就让她上小瑶的身——借尸还魂的意思吧,他拘别人的魂我不知道什么意思,小瑶的话,八成是准备来要挟我了。” “我总觉得我很难理解你说的很多事情,我觉得就算我现在问了那个人是谁,你也不会说的吧。” “不会。”秦致回答的很干脆,“私人恩怨而已,就不劳动警官大人主持公道了。” “你就不知道你说的那么含糊和阴阳怪气很容易引起别人的好奇心?” “阴阳怪气……”秦致听见这个评价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也是太久没跟人说了……抱歉,我话太多了,你别放在心上。” 肖云鹤平白又被噎的说不出话来,觉得秦致摸索着要站起来,抢先一步搀住他。 “别再说什么抱歉了——没必要。”他闷声说。 两人踏着一地残骸走出体育馆,管理员正歪在门口呼呼大睡。秦致半蹲下身查看了一下,是被人弄睡着了而已,确认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叮嘱肖云鹤:“明天想办法跟人家解释清楚吧,那地方也记得早早收拾干净了,不然以后还叫他们怎么相信人民公仆。” “关键时候我们总是背黑锅的。”肖云鹤很无奈,决定把这个难题直接甩给沈恒,想了一下又顿了顿,“我送你回去吧。” 有时候他不太是个善于隐藏情绪的人,只是刚才在黑暗中的对话秦致不再提,他也就假装从没听过。只是现在看秦致的脸色真的很差,他刚才又被震到吐血,也不知道到底伤的怎么样了。只不过秦致不表现出那种要死了的样子,也就不知道怎么开口问他。 “说一起回去比较好吧?还是说你送我回去之后还要回警局加班?” “案子总要收尾,照你们说的,我们白白拿着纳税人的钱……” 秦致这次是真笑了:“那走吧。” 肖云鹤是开了车过来的,刚好能把秦致送回去。 回去已经是凌晨两点,看着秦致睡了,肖云鹤下楼,回警局。 也只有连夜的工作才能让他稍稍冷静下来。回到警局,基本全员都没有下班,肖云鹤跟沈恒简略报告了一下今晚的见闻,秦致怎么跟白婉斗得你死我活的一笔带过,反正这种专业知识他也复述不来。毕铮要害秦瑶这件事可真是出乎意料,沈恒本来以为秦瑶的事儿和白婉案总归有点牵连,现在联系是有,只不过跟他想象的有点偏差罢了。 毕铮死了,杀人动机不明,不过还可以查查。肖云鹤没跟沈恒汇报秦致所谓的“私人恩怨”,大概是觉得秦致的事儿他们这些常人管不着,也不乐意沈恒一听还有幕后黑手热血沸腾的去搅合一通。 关于毕铮的调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乔源根据毕铮的电邮地址找到了她在网上的一个私人博客。博客于两年前开通,也很忠实地记录了毕铮这两年来的心理变化。撇开她不太招人待见的个性不谈,毕铮是个挺漂亮的姑娘,家境好,学习成绩也不错,会弹琵琶,偶尔会跳一点华尔兹,算是多才多艺。她的琵琶是小时候跟母亲学的,后来母亲工作忙,就给她找了老师专门教。她爸妈工作很忙,一年没有很多时间陪她,被迫地养成一种不太会于别人交往进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个性。她嫉妒秦瑶无非是因为小伍,或许还有点秦致的关系。她有一篇日志里在写—— “今天翻论坛翻到一个一年前的帖子,也不知道大学是不是个该谈恋爱的地方,只是能做到秦瑶和伍春行那个地步的人很少。我觉得我大概有点羡慕她,也嫉妒,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妈总觉得我做到一种优秀的地步是理所应当,其实我更喜欢像是秦瑶那样,也许有的地方很平常,但是能有一个人宠她。” 更早的一条就是“我觉得我可能有点喜欢伍春行,就那么一点。还有,没想到秦瑶她哥,长得还真挺不错的。” 压抑太久的个性或许会病态,也可能不会。 肖云鹤无从推断毕铮下定决心要致秦瑶于死地之前的心情是怎么样的,也许她并不期待得到秦瑶周边人的瞩目,就像尚云婷一样,时隔多年,她竟也说不清当初她为什么要害白婉。 毕铮的博客里有一句和尚云婷说过的很像的话。 “我在做一个梦,要很久很久才能醒来的梦。我一直觉得有时候孤独不过就是一个人的事,可是一个人要能活得很好,那至少也是两个人的事。” 毕铮最后被挂了一个杀人未遂,但因为她自己都已经死了,也不过就是走个形式的问题。 尚云婷李芸芸楚皙华还有闻讯归国姗姗来迟的刘庆文,被以故意杀人罪起诉上交法庭。 郭一的死仍被定性为自杀,郭骢依旧按用电意外事故定论,毕铮意外身亡,王敏棠李昊的案件则被定为刑事案件,李昊案不了了之,王敏棠案则在积极抓获QJ抢劫杀人案的凶手。 秦瑶因为曾有一段时间被白婉附体受伤的腿倒是恢复了不少,算是因祸得福,明明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也都可以拄着拐杖简单的走上一段距离了。 白婉和毕铮的事情也通过伍春行委婉的转告了秦瑶,秦瑶倒是完全没想到毕铮对自己存了这么大的心思,忽然间有点洗心革面还是反思自己是不是日常生活中得瑟过头了。 经过那一晚秦致看起来像是并无大碍,肖云鹤还没那个本事能看得出这是不是表面现象,本来想找舒凌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作罢,总觉得万一知道点什么闹心的结果自己也不知道该拿秦致怎么办。 案子结了之后沈恒也总算善心大发的又给肖云鹤争取来一套单身宿舍,现在就是肖云鹤是希望许愿和殷浩搬新的让肖云鹤还住原来的,又或者是他直接住新屋的问题了。 肖云鹤表示无所谓,回秦家收拾东西准备搬出去的时候,已经出院回家休养的秦瑶难得没有刺他两句,反倒是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盯了他一会儿。 肖云鹤不想理她,衣服塞进箱子,拉上拉链,算是齐活了。 秦致去厨房沏茶了,小伍在卧室里打扫卫生,秦瑶这时候总算开口说话了。 “喂。” “啊?” “我哥可能要离开A市一阵。” “跟我说这个干嘛?他不是刚……回来。”肖云鹤完全搞不懂秦瑶说话的前后逻辑,秦致爱去哪儿去哪儿和自己没多大关系,就算要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也轮不到自己啊——这么一想都有点怀疑秦瑶是不是那么一撞弄坏了脑子。 “算了。”秦瑶一脸失望至极的表情,好像还有点生气,这更让肖云鹤觉得摸不着头脑了。 拎着箱子出门前,肖云鹤喝了秦致的一杯茶。秦致泡茶的确很有一手,就算肖云鹤不怎么喜欢喝茶,但还是很给他面子的那种好法。 “走了?” “走了……你没事儿了?”迟疑了一下,肖云鹤还是问了一句。 “挺好的。”秦致端着个茶杯,笑的也实在很绅士。 “哦……那再见。”肖云鹤点个头,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 秦致看着他出去,脸上的笑意更深,回头看见秦瑶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剥花生壳,眼神几乎是斜着飘过来:“哥,你来真的啊?” “什么真的假的?” “你自己明白啊。”然后恢复了大半元气的妹妹又开始大呼小叫了,“小伍啊啊啊快叫外卖!我快饿死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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