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俞恒点点头，“嗯，住得习惯，不想再飘了。”

男人若有所思地瞧着他，冷笑一声，但没有多说什么。

陆俞恒问，“爸，中午去哪儿吃？”

男人哼了一声，“再说吧。你啊，本来是我最得意的儿子，你那几个弟弟，既没你聪明也没你懂事，玩就玩吧，一个个闹得那么大，还得让老子收场。”

陆俞恒想想前段时间看到的新闻报道，“弟弟们还小，长大会懂事的。”

“你闭嘴！”男人突然怒喝，“把你培养得这么大，你甩手就要走，也好意思再来找我？你忘了当初是谁说大不了一刀两断的？”

陆俞恒低着头听他训斥，换做以前，他也许会和父亲对峙，毫不示弱的吼回去。

但是现在，他想告诉他，“爸，中午来我家吧，最近学了几道菜，你不是喜欢吃妈妈做的可乐鸡翅吗？”

男人看他的眼神变成诧异。

陆俞恒带父亲回了城北的家，父子俩在餐桌前坐下，桌布是他和齐原一起挑的田园碎花风。热气腾腾的饭菜还在冒热气，男人沉默，陆俞恒干脆拿起筷子。

“这是我教你的礼仪？你爸爸不动筷子你倒先开始吃了？”

陆俞恒扒拉了一口饭，听到他骂自己，帮他夹了一块鸡翅，“这么多菜，你赌气不吃，难道我也陪着你饿肚子？太浪费了吧。”

男人对他的理论不屑，“你！”

陆俞恒笑笑，“你还当自己是我爸？”

“哼，我倒宁愿没生过你。”

陆俞恒摇头，“是我妈生的我，不是你。”

男人也懒得再跟他斗气，靠在椅子上问，“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陆俞恒试探着开口，“爸，成家——”

男人即刻打断他，“季辰那个小兔崽子是吧？呵呵，你俩一起长大，你出轨的时候我就怀疑是不是他带坏的你。成家是我想长期合作的重要伙伴，你别想我为这种恶心事得罪他们。”

陆俞恒用筷子在碗里乱播，过了一会，道，“爸，我知道您还认我这个儿子。”

男人绷着额角注视他。

“您啊，是刀子嘴刀子心，我知道。”陆俞恒放下筷子深深地看着他，“这么多年，您对我就没有一点亏欠之心？”

男人的表情有了一丝动摇，“你做了那么多让我丢脸的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为什么要觉得对不起你？”

陆俞恒嘲讽地笑，“龙生龙凤生凤，我再怎么花心乱搞，也是跟你学的。更何况，当初我这么做，就是为了逼你关注我，没想到，你真的什么都不过问，只要不影响你的生意，只要面子上好看，什么都无所谓，是吗？”

男人眉头紧皱，深深的看着他。

“爸，算我求你，季辰是我最好的朋友，当初我刚毕业，赌气把学费全还给你，车，房，什么都没有，甚至那笔钱的一部分也是他出的，这次我帮他，就算还他恩情，行吗？”

男人叹了口气，翻了翻口袋，“有烟吗？”

陆俞恒给他点上烟，又道，“爸，我知道你没有那么歧视同性恋，陆家做到今天不容易，陆家继承人的掩面不能丢。这么多年，我都是按你的要求做的。我对不起你，对不起陆家，妹妹的能力很突出，如果你不觉得当家人一定要是男人的话，可以让她试试。”

男人不说话，吞云吐雾的背后是一座愁闷的不再年轻的脸。

“我下午还得赶回去。”

陆俞恒一愣，“这么急？”

男人掐面烟头，点点头，“成易这几年掌握了成家的大部分权力，成家的生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还想要这个大合伙人，这次，爸爸拿你的名义去跟成易要个人情。”

陆俞恒听完，站起来对男人鞠了一躬，男人不耐烦额制止他。

“我他妈还没死呢——停停停！行了，季辰那个孩子，我也算看着他长大的，心高气傲，让他忍几年都不行。你说，等成易结婚生两个孩子，怎么就不行呢？”

陆俞恒低着头，看不清表情，默默地听完，“有些事情，不能分享。解除婚约对那个姑娘来说，也是好事。”

男人满不在意地冷哼，拿起自己的外套边穿边往外走，“我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啊。”

陆俞恒送他下楼，“爸，你知道我在外面过得很好就行了。”

第三十一章

成家为了压下舆论消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等成易处理完公共关系回到医院，季辰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齐原给季辰削苹果，“哦，原来泡面是你送给陆俞恒的啊！”

季辰耸肩，“我真后悔，泡面跟了他以后，竟然也弯了。”

齐原撅嘴，“感情你不是弯的。”

成易就在这时冲进病房，齐原还没来得及抬头，只觉得一阵冷风从自己身边扫过，砰的一声，季辰被成易一拳打倒在床。齐原手拿刀和苹果，完全搞不明白状况。

“他妈的！”成易抡开膀子毫不手软地朝季辰揍去，“季辰！你竟然干做这种事！”

家……家暴了！齐原连忙放下苹果去拉成易。然而被揍的人丝毫不反抗，摔在床上任凭男人打骂。

成易回头朝齐原喊，“躲远点！”

齐原被他甩开，慌乱间碰到床头柜，碟子刀子一起落下，眼看要扎入季辰的小腿，成易翻身上去密不透风的护住他。季辰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推推他发现他膝盖弯上被水果刀划出了血。

“成易！”他焦急地想下床查看男人的伤势，“疼吗？”

“疼——吗？”成易不可思议似的看着他，单手扼住他的脖颈把他抵在床头，“这话应该我问你！你他妈急着投胎的时候疼吗？嗯？”

成易作势又要揍他，“是我的拳头疼还是你自杀用的刀子疼？季辰，这么狗血的死法你也想得出来，我一直以为你就算死也会拉着我一起死。你他妈真是演的一出好戏，我竟然一点破绽都没看出来！”

季辰无力地捶打他钢铁般的臂膀，“成……成易……”

男人手松了松，改揪住他的衣领，“医生说你今天出院，我顺便跟他们说了声，这个房间要再住一段时间。”

齐原站在他们背后不知该进还是该退，季辰咳嗽着睁开眼投来没事的眼神，齐原放心地退了两步。紧接着，背后有人走进来。陆俞恒单臂搭上齐原瘦弱的肩膀，示意老婆跟自己出去。

成易愤怒的吼叫还在继续，“王八蛋季辰！你怎么这么没有责任心？你怎么这么不相信我？操，想死——”

他逼近季辰，满是胡茬的脸加上充血的双眼看起来可怖极了。季辰看着咬牙切齿凶神恶煞似的男人，平静地承受他的怒吼。

“你只有等到我死以后才能死！听到了没有！季辰！”成易说一句拽一下他的衣服，季辰被他扯得头晕眼花。

“好……”

微弱地答了一句，成功地安抚下嘶吼的男人。成易低下头，阳刚的身躯趴在季辰怀里，竟然慢慢的哭了起来。季辰发觉耳边一片濡湿，惊讶地睁大双眼，苍白的手指插入男人凌乱的发丝。这男人……是有多久没休息过了？

季辰帮男人脱掉鞋，一下一下抚摸着成易的头，“好好睡一觉吧，我不会走的。我发誓，多久我都会等你。”

两人在狭窄的病床上相拥而卧，成易将季辰翻了个身，让他背靠自己贴在胸前，拉起他的一根手指，从衣服里摸出一个指环，一点一点给他戴上。季辰惊讶地看着婚戒一般的戒指，成易摸出另一个，交到他手里，“帮我戴上。”

成易双手换在季辰腰上，季辰双手握着他的手，两人手上戴着同款戒指，唇瓣贴着耳朵，呢喃着只有对方能听到的悄悄话，慢慢睡着了。

第三十二章

陆俞恒送齐原走出医院大门，齐原以为他还要回去上班，见他一身休闲运动装跟着自己继续往外走，不禁停下脚步问道，“去哪儿？”

陆俞恒双手撑在脑后，悠闲地道，“不知道，随便走走看看。你呢？”

齐原琢磨了一下，“要不跟我走吧？”

“哦？”陆俞恒问，“干什么？”

齐原帮他把围巾戴好，手指偷偷抬起他的下巴，“我现在有钱了，想包养你。带你去逛街、看电影，然后再去开房，怎么样？”

陆俞恒趁没人一口咬上他的手，“包养我？就你卡里那点钱恐怕不够。”

两人挽着手往外走，陆俞恒想了想说，“这样吧，我想起自己有只狗寄养在你们那里，你回去工作，我和泡面好好亲热一下。等你下班，你带我回家，吃饭，看电视，然后上床，怎么样？”

齐原把头靠在他肩上，“好啊。但是今天妈妈叫我们回去吃饭。”

陆俞恒嗯了一声，“听妈妈的。”

两人的背影在夕阳下越拉越长，依偎在一起，仿佛永远都不会分开。

齐家今天的气氛很严肃，一改往日的欢乐，齐宁察觉不对头，在齐妈暗示的眼神中早早溜回了自己家。

客厅里，电视中娱乐节目犹自播着，齐爸严肃地和陆俞恒对视。

“你们俩跟我说实话，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齐原心虚地看看爸爸又看看陆俞恒，他坚守着最后阵地一直没告诉陆俞恒已经对父母出柜的事。

齐爸齐妈像所有刚知道儿子喜欢男人的父母一样表现出伤心欲绝的表情。

齐妈双手掩面，伤心的大哭，她知道儿子绝对不可能带儿媳妇回家了，绝望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陆俞恒经过最近和成易的爸爸、自己的爸爸和交锋，此时面对齐原父母，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整个人的气势都弱了一截。

“伯父……”陆俞恒一边斟酌一边开口，“我知道这件事肯定瞒不住你们。”

齐妈一边捶打齐原一边说，“纸包不住火，看你这么好个孩子，以为是齐原的朋友……哎哟，怎么是这种结果……你说说你，难道你爸爸不伤心吗？”

陆俞恒回道，“是是，我们错了，对不起伯父伯母。我爸……我爸他……”

“默认了。”齐原小声接上。

齐爸一拍桌子站起来，“我们不默认！”

陆俞恒连忙站起来弯腰递水鞠躬，“伯父，我知道你怕齐原跟我在一起受欺负，怕我辜负他，骗他，他瞒着你们是为了我，你们别怪他。”

齐爸冷笑一声，“我的儿子怪不怪是我的事。陆俞恒，你很会说话嘛。”

陆俞恒头低得更深，一派谦虚，“两个男人在一起没有法律约束，我……是我跟齐原说先别告诉二老，我想用行动证明我对齐原是经得住时间的磨砺，也经得住社会的诱惑的。”

齐爸扭头不看他，又坐下，“你们在一起几年了？”

齐原死到临头似的闭紧眼睛。

陆俞恒道，“我喜欢齐原已经三年多了，去年才算正式在一起。”

齐爸齐妈几乎是齐声道，“你知道我们在一起多少年才决定结婚的吗？”

陆俞恒顺着他们边回答边从公文包里掏出几份文件，“伯父伯母，这是我的财产清单，我有几套房，在哪里上面标得很清楚，齐原的医院做大了，想在城北开分店，前几天刚买了一套房，房产证上是他的名字，我已经当上主治医生了，我爸也和我谈过了，等齐原有空，我就带他去做财产公证。”

齐原竖起耳朵，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齐爸挑眉，“你倒是准备得很齐全。”

陆俞恒咬咬嘴唇，“二老担心齐原，我也害怕他跟着我受苦。我是一切准备好之后才正式跟他确立关系的，我不希望自己爱的人和我在一起有后顾之忧。”

齐爸打断，“齐原这个样，我们也知道，怕是改不回来了。但是你也理解当父母的吧？我们如果就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呢？”

陆俞恒抬手擦擦脑门上的汗，“伯父伯母，我这个人不喜欢开口闭口的谈爱，我给齐原买的房子就在我自己住的公寓旁边，二老如果不同意，我也会天天照顾他。”

齐原小声道，“爸爸，我暗恋他很久了。”

一句话把客厅里的气氛降低到极点，齐爸额头上的青筋几乎蹦出来，“你给我闭嘴！”

陆俞恒连忙拍着齐爸的背给他顺气，“齐原的意思是说，我们的感情已经很久了，我们经得住考验，不是说着玩玩。”

齐妈把齐原拉到别的房间去，陆俞恒眼一紧，齐爸发现他的视线，高声道，“你先回去吧，我们现在不想见到你。”

陆俞恒有些冲动地上前还想说什么，眼看齐爸有些反感的皱起眉头，握紧拳头冷静下来。

独自回家的路上他紧紧攥着方向盘安慰自己：齐爸齐妈没拿拖把把他往门外赶，加上齐爸盘问的那些话，就是还有希望的证明。不能着急，一定要处理好这件事。

陆俞恒对着车里的镜子照照自己：齐原，老公一定不给你丢脸。

第三十三章

“妈……”被母亲拖进卧室的齐原低着头不敢大声说话，“我……”

齐妈一巴掌甩到他脸上，“怎么生了你这么掉价的儿子！说，是不是你追的人家！”

齐原捂着脸咬住嘴。

齐妈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在床沿上看儿子。

“妈……对不起。”齐原不知道该说什么，嗫嚅着道歉。

“你啊你啊，从小就傻，要是能喜欢女人还好。妈最害怕的就是你被别人骗，傻孩子。”

齐原被父母关在家里，连宠物医院都不让去，电脑，手机全部上缴。连续两周，他都是在父母的监控下通过电话指挥张翰帮他处理医院事物。父母对他依旧没有好脸，他也找不到机会给陆俞恒联系，正当他在家里快憋疯的时候，齐宁回家看父母了。

“哥，家里气氛好像怪怪的。”齐宁钻进齐原房间说，“我上来的时候看见陆俞恒站在咱们家楼下，爸妈连理都没理他，是不是你们的事……？”

齐原点点头。

齐宁接着说，“哥，趁爸妈不在，你用我的手机给他打个电话吧？”

齐原摇摇头，“说什么？让他别放弃，等我？他如果愿意等的话，自然会等。”

齐宁一愣，“哥，你害怕，对吧？”

又过了两个月，齐爸齐妈终于放齐原出门工作，但是要求他下班后立马回家，手机通话记录必须自动上缴，不能擅自联系陆俞恒。

齐宁的婚礼已经在准备中，这天傍晚，齐原站在窗边，楼下有个小小的人影站在风里，时不时的动一下。他心里有点疼。

齐宁凑到他身边，“哥哥……”

“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齐宁抿了抿嘴，“我虽然是站在你这边的，但是……咳，我想看看他能坚持多久，就没理过他……”

齐原抹了一把眼泪，“手机拿来。”

他拨通陆俞恒的手机，看着楼下的男人掏出手机放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