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拾玉 上——蟋蟀在堂
蟋蟀在堂  发于:2014年08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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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春闺寂寞小少爷跟糙汉逃亡大捕快的爱情故事。小少爷的口号是:“又说我没出息,出息是干嘛用的?我最大的出息就是做你的小娘子,天天被你哄着惯着!” 属性分类:古代 宫廷江湖 小白 正剧 关键字:陶献玉 秦汉秋 陶秀珠 楔子 话说离江都城两个驿站距离的余怀县上住着户陶姓商贾,祖上好几代都做胭脂铅粉生意,鼎盛时期曾是江都一带脂粉业执牛耳者。可惜传到这一代,买卖不济,风光不再,唯有县城里的市廛上还开着若干商铺,几爿店面,照旧卖那铅朱膏粉、唇丹花露。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出了县城街市往东走上一里多地,再向南折百来步,便可望见一座房舍深邃幽伏。高树含翠,掩映着那精巧屋檐。若此时拉住当地父老问上一问,“这是何人家宅?”必定会得到一声:“这是卖胭脂的陶老爷子的宅子!” 不过倘若有人以为如今陶府的当家人还是陶老爷子,可就大错特错了。陶府管家陶福惟一能够记起的就是这一代的陶老爷陶东如出家前抓着他的手交待:“陶福,以后这一应事物我都交给秀珠了,你要想辅持我一般地辅持大小姐。少爷尚年幼,将来成不成器也不可知,你要帮扶大小姐教育好少爷,不能让他随心所欲,长成个酒囊纨!。” 这陶老爷口中的秀珠便是指其正房长女陶秀珠。早年这秀珠小姐是许配了人家的,哀哉她尚未过门那家姑爷便因病早逝。这陶大小姐倒是不急着出阁,一边关照缠绵病榻的娘亲,一边帮忙打理铺子里的买卖。很快母亲辞世陶东如又弃家而走,秀珠小姐不及再择姻缘便挑起养家糊口的担子,管理起家里的脂粉生意来。时间一长,这几间铺子倒是整顿的条理分明,即便年景萧疏也还算能够凑活。 至于陶老爷话中提及的小少爷陶献玉,乃是陶老爷在原配陶夫人的提议下,收的一房妾侍所出。献玉出生时,陶老爷已过壮年,可谓老来得子,终有几分欢喜。怎料转眼间情深意笃的爱妻过世,这陶东如即便对这个娇儿,也提不起多少兴致,勉强意兴阑珊地拖上些时候,待秀珠全权接管了一应物事,便简单向陶福交待了一下,投向那金陵鸡鸣寺吃斋念佛去也。 第一章 恰逢深秋时节。一连几日落落停停地降了场秋雨,好不容易才见青天爽朗。然而一场秋雨一场凉,这雨未降之时城里城外还一派温热烂漫的秋光,细软花枝犹自粉艳艳地垂绽。几日雨过后,却已是枝摇叶落,花影全无。青石道上无人洒扫之地,黄叶干枯铺了一层,打着褶浸在那未干的水洼里。 这日天色将晚,灯火渐亮。位于县城内半月街街口的一溜胭脂铺内,几个伙计正忙着上排门歇业。店铺后间,一张桃木方桌两侧,陶秀珠和管账的老头陶寿面对面坐着,陶寿报账,秀珠“啪嗒啪嗒”地拨着算盘。两人就着桌上的桐油灯核对当日买卖的账目。 “上月梁公子订了十盒螺子黛,付纹银十二两。月初梁府来人取了货去。今天一早城东县太爷府上管事的派人过来说府上内眷从梁家女眷处听得‘螺子黛’用得甚好,也说要订四盒。” “珍珠粉、桃花扇越来越卖不动了,今日珍珠粉就销了一盒,桃花扇却连续三日无人问津。” “刘慕炎那货商又嚷着要提成本,那头城西门又开了好大一家胭脂铺,据说是北边有官家背景的商人盘下的。他们那儿的螺子黛、绿绒膏卖得都比咱家便宜。” 陶寿絮絮叨叨,不住嘴地说着,一张老脸上挂着两包醒目的眼袋。陶秀珠左手划拉算盘珠,右手翻动账本,耳里听着陶寿的念叨,不置一词。 秋风渐起,天色愈暗。酒楼店肆的长幡随风飘摇。街上行人正缩脖打颤之际,长街上自西向东忽然一阵喧嚷,“抓捕杀人逃犯,悬赏了仔细了!” 呼喝声中,一列衙役差丁大步而来,分拨开团团挤挤的百姓,瞅准一个面街显眼处,便是一张海捕公告贴上。所到之处众人纷纷回避,待官差走后又呼啦一下拥上,缩肩伸脖地看那公告。 因天暗不便,对面广延楼一伙计用竹竿挑了个灯笼,悬到文告上方,这边厢已有识字的照着公告一字一顿地念将起来:“凶犯秦汉秋,原江都府衙中缉捕,于上月二十二日潜入杨柳坞花楼后院,将妹婿胡金昌打死后逃逸。现府衙县令特拨纹银一百两,向江都及周边百姓征询凶犯线索。犯人身高体魁,颌生浓须……” 念到这里,旁里一人就伸指叫道:“咦,这便是那人的画像!” 众人脖颈伸得更长,之见澄澄灯火下,一个虬髯汉子正瞪目望着自个儿,模样颇为凶悍。 陶秀珠对好了帐,让陶寿将账本锁了,踱到外间来。一眼瞥见手下的伙计正攀户观望,外面长街上行人也挤做一处,指认着什么议论纷纷。 “外面什么动静?”她问。 伙计一个个回转身来,其中一个嘴快的应道:“大小姐,官府张贴了海捕公告,正悬赏抓捕杀人逃犯哩。” 陶秀珠道:“那大家便都小心些,今天离开之前把门户都上了双簧锁。丢钱财事小,折了性命可是划不来。” 众人应下后,后间一个婢子走过来道:“小姐,宅里的轿子到了。” 陶秀珠点头,又吩咐了几句,便携了婢子穿堂过户,到了后院,从一个角门出到一条陋巷,果见一顶软轿停在门边。秀珠接过婢子递过来的披风,步入轿内,趁轿班尚未负起轿杠,掀帘问道:“小少爷现在待在宅子里吗?” 婢子答:“小少爷午膳后去了倚翠楼,怕是还没回来。” 秀珠放下轿帘,端正坐了,面露不悦。那婢子朝轿夫打个手势。轿子一起,逶迤向郊外陶府而去。 软轿过半月街出城门之际,县城里的夜市也开始了。往来行人虽被那捉拿案犯的公文惊了一记,到底没正经放在心上。茶寮酒肆的菜佣酒保仍旧招呼着来去的客人,继续着各自的营生。华灯闪烁,笑语飞声,饶这寒秋冷月,乌云低垂,也压抑不住这俗世的热闹。 当陶秀珠的软轿摇曳过了石拱桥,取道左手边的碎石路时,一个头戴笠帽的长腿汉子出现在路的另一头。此时若有人壮胆近前去搭讪,即可发现这汉子一身风尘仆仆,神情疲倦而又戒备。那胡渣渗青的下颌脸颊上,赫然是剃刀新刮过的痕迹。 第二章 这长身汉子将笠帽压得颇低,他目光越过石拱桥朝城内方向打量半晌,仿佛听见了什么,迅速藏身于一丛灌木后。 片刻,几名官差模样的人骑马执杖自灌木前“哒哒”而过。直到马蹄声消失后很久,汉子才缓缓现身。左右一望,只见四野无人,暗云飞渡。紧了紧身上的包袱,他往刚才陶秀珠的轿子消失的的方向急行而去,很快便在杂枝乱叶中不见了身影。 陶家的宅院大门正巧面对着一带清流。河边立着棵老槐树,亭亭如盖。槐树的树冠所指之处,就是陶家的黑漆大门。这会儿门两边的大灯笼正挑得高高,照亮了门前的青石板路。 管家陶福已经亲自到门口探过几回,这时又忍不住出得门来,冲着左手方向翘首张望。风吹槐树,枝叶哗哗作响。 陶福静候了一阵,刚旋钟欲回,便听见脚步踏青石的声响,他高声招呼:“可是大小姐回来了?” 就听得对方答道:“正是!” 陶福闻声,先回首冲宅子里叫“小姐回来了!”忙匆匆上前,恭迎陶秀珠归家。 门内奔出婢子小莲。轿夫在大门前落了轿,压下轿杠。陶秀珠掀帘而出,她一边快步进门一边问道:“少爷可回来了?” 陶福道:“已经派人接回来了,正等您一同进晚膳。” 秀珠携了婢子穿堂过院,进到内厅。厅内四壁各点着一盏五彩玻璃灯,宅内的家仆侍婢正将一盘盘菜碟端上桌。陶秀珠一抬眼就瞧见桌旁的太师椅上大咧咧叉腿坐着的陶献玉。只见他正吮着自家手指,滴溜溜地盯着一道道菜色吸气。 话说这陶老爷子的么子不过一十六七,按常理正是积极考取功名的年纪,再不济也该帮着长姊料理家里的生意,好歹也遂了陶老爷的心愿——“莫成了一介酒囊纨!”。可偏偏陶献玉自从于那私塾庠院结业之后,便瞅着空儿往花街柳巷里钻,吃穿装扮也无一不讲究。有时候玩得乐不思蜀,陶秀珠只好着人将陶献玉从那红烛昏罗帐里抓出来。幸而陶小公子对他长姊到底有几分敬畏,倒也不拒绝反抗,每次也都能被顺利请回。 “阿姊,”陶献玉见长姊进屋,忙将手指放下,装乖扮巧地叫道。 秀珠见幼第眉清目秀的乖巧模样,脸色明里一缓,不过想起他屡教不改,不务正业,流连于勾栏妓院的行径,又禁不住微微生愠。 丫鬟侍候她净了手脸,入了座。 姊弟二人默默无言地开了饭。 陶献玉偷偷瞧秀珠脸色,暗道不妙,手上筷子就不敢下的太急。他坐正身子,一小口一小口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用勺子舀了烧汤羹,嘟起润红的小嘴吹了,慢慢咽下。 这边厢陶秀珠也拿眼觑他,灯光下看得分明。“献玉,你唇上又抹胭脂了?”她皱眉道。 陶献玉立刻用手背狠狠一擦,“没有哇。”手背上一抹红印,边上的小厮丫鬟看得清楚,纷纷肚内憋笑。 “阿姊,今天街上出事了?”小少爷赶紧转移话题,眨巴着圆圆的眼睛问。 秀珠盯着他道:“献玉,你是男孩子,怎么就那么喜欢调脂弄粉呢?成天把嘴涂得红通通,像什么样子!” 献玉马上瘪了嘴,矮了身子,一副可怜相。 秀珠心内叹气,“今日官府放了海捕公告,走失了一个凶犯,正四处追捕。” 献玉立时来了精神:“我也听说了,那凶犯名叫秦汉秋。汉宫秋月,名字倒别致的紧。” 秀珠道:“这几日不太平,你安生些。江都府离这里不远,这人指不定会藏到这里来。” 陶献玉将口中饭菜慢慢嚼了,咽下,抬头冲陶秀珠道:“阿姊放心,我这几日不出门便是。” 听了这话陶秀珠脸色稍霁。一顿饭也顺利吃完。 趁仆婢收拾碗碟之际,秀珠道:“献玉,我有话问你。” “阿姊请讲。”小少爷正用一方帕子擦嘴。 秀珠道:“我听人说,你去那倚翠楼飞鸿院都只是听曲调笑,跟一般粉头小倌喝酒拉呱,从不夜宿。你终日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如今你年岁已长,有无想过收一个通房丫头,过上个一年半载我再给你物色一门好亲事?” 她顿了顿,见献玉只是不言不语,将一双雪白嫩手翻来覆去地揉抹、审视。她又道:“勾栏妓院偶尔逛上一逛尚可怡情,整日介在那里打发光阴却是不妥。” 献玉仍垂头不答,一根手指放到嘴边啃起指甲来。秀珠见状甚为无奈。 半晌,献玉道:“阿姊,我还小,着急成什么亲哪?我也不要通房丫头。”说着,一张勾勒的半成型的菱形小嘴撅了撅。 秀珠以手扶额,又想叹气。 献玉站起身:“我先回屋了,阿姊也早些休息。”说完转身去了。 秀珠看他背影,这才发现献玉今天穿了件眼生的白底深绯花色长衫,袍脚和衣袖上都绣了红色花样,腰中系了条暗红绸带。长衫质地轻薄,剪裁工巧,衬得献玉格外纤秀。 秀珠一时有些发愣,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她回头问小莲道:“少爷今日穿的可是件新衫子?” 小莲道:“可不是前几日在樊掌柜衣铺里做的新衫子么!” 秀珠也起身,让小莲跟着,往她自己住的南院走去。 “少爷在家的时候,都做些什么?” “回小姐,我听侍候少爷的小柯子说,少爷闲时翻一翻诗词歌赋,翻着翻着便会瞪着窗子发呆。有时候又弄来一堆铅粉胭脂细细品用,喜欢的便留下,不喜欢的便扔给小柯子。新衣裳也是少爷喜爱的,这不小柯子昨儿才说,房内的衣箱都满了,要添置新衣箱呢。” 秀珠嘴上“唔”了一声,折过回廊时,向着隔了一个荷花池的北院望去。那是献玉住的院子,此时正灯火晕黄。 她按下心中疑虑,掉头往自家院子去了。 第三章 隔了一池枯荷的北院屋内,陶献玉正坐在桌边托腮发痴。 今日姐姐的话虽被他混过,可话里的意思却是再清楚不过的。除非他主动挑明,否则以后免不了还要被规劝盘问。什么通房丫头、定一门好亲事,真是的——为什么不是通房大汉,替他寻一个肯倒插门的姑爷呢? “我要丫头、妻子做什么,真是……”献玉口中喃喃,愁肠顿起,“为什么不能给我弄一个又高大又俊朗又知我怜我的男人呢?”小少爷手伸到果盘里摸了颗蜜枣,幽幽咀嚼起来。 这个就是陶小少爷从小到大的心愿和秘密。 要知这陶小少爷出生时,陶老爷已过壮年,整日里忙完铺子里的事,就是心忧缠绵病榻的结发妻子,对这小儿子甚不上心。后来献玉还是个黄髫小童时陶东如便离家侍佛。献玉可谓从没尝过父亲的疼爱。他是庶出,亲母方姨娘老实朴讷,逆来顺受,生下献玉后,陶东如担心方姨娘母凭子贵,挤兑秀珠,便在离家前又代为订了门亲,让其改嫁。多年来长姊陶秀珠虽善待幼第,到底两人年岁相差甚多,兼之男女有别,故不曾真正亲近。这陶献玉打小便觉得自个儿孤零零的,缺疼少爱。 他十岁那年,在外玩耍跌破了腿,膝盖上鲜血淋漓的一块甚为吓人,余者小童见状,一哄而散,只留下献玉一个人伏在地上,哇哇大哭,不知所措。正哭的伤心,一双有力的臂膀从天而降,将他稳稳抱起。恍惚间,年幼的献玉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献玉幼小的身子紧偎在对方坚实的胸膛上,鼻中充斥着一个正在成熟的后生特有的体味。疾走间,献玉一边抽泣一边隐约感觉到那人年纪也不过一十五六,身高腿长,胸肌结实。每回想到这里,小少爷都忍不住吮起手指,脸泛潮红,津液直咽。 那后生将献玉抱到附近的医馆,没多时便被匆匆赶至的陶家仆役挤远。献玉被固在一旁医治外伤,小小的脑袋焦急地四处寻找那人的身影,却无果。唉,竟连他的面孔都没来得及看清!小献玉在心里埋怨自己,想着以后很可能相见无期,立即悲从中来,咧嘴哭泣。 众人只道是小少爷疼哭了,哪里晓得小小少年心中的柔肠百结呢! 后来他养伤期间,小献玉被不断央人去寻那自己的“救命恩人”,说定要当面酬谢。此举令其姊陶秀珠极为满意,认为他小小年纪便懂得点水之恩涌泉以报,大有古君子之风。 被差去寻人的陶家家丁倒也认真寻访了一番,怎料那几个小儿玩耍之地乃一个背街的僻静废园,鲜有人路过,愣是没人知道陶小少爷口中的那个“魁梧哥哥”是谁。 家丁将这些一一告诉了卧床休养的小少爷,还自以为是地安慰了一番,说什么“老天爷已知少爷这份报恩之心,冥冥之中必将心意传到恩人那里,少爷无需挂怀……”却不知献玉早已在肚里将他们大骂一通,待人走后又蒙在被子里“哼唧”起来。 自那以后,献玉就时常将那日的情形一点一滴地回味,那双手臂的触感,那副胸膛的贴合感,那人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汗味,还有那淡淡的雄性的蓬勃的味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献玉最常梦见的便是自己被一个魁梧后生抱在怀里,自己的脸贴着后生半敞的胸膛,感受着肌肤相亲带来的无上安定和温柔。可惜,梦里的魁梧后生总是面孔模糊,不言不语。每每从梦中醒来,献玉总是不得餍足,怅然若失。 类似的梦断断续续地做了几年。后来不知哪一日,大概就是某个阳春三月的午后,午睡中的献玉又做起了这个梦,然后某些东西不再相同了。梦中的自己不再安于那个安静的拥抱,他的手开始慢慢往那人身上抚去,渐渐探入对方的亵衣里,又缓缓向下,他紧张地气都不敢出——“娘子,你这是想做什么?”头顶上一个声音戏谑问道。献玉一个机灵,抬头便撞见一双郎朗俊目正含笑看着自己,笑意促狭。 献玉面上一热,忙将手抽回,一双圆眼状似无辜地眨巴。“娘子将火挑起,便撒手不管了吗?”那后生竟似穷追不舍,一双大手也开始在献玉身上游走起来。 献玉嘤嘤一哼,似惊似喜,似感叹似快慰,面上红热愈甚,身子似躲似迎,飘飘然不知手足置于何处。恍神间,魁梧后生俯首侧身,点点吻向献玉脸颊、颈脖,顺锁骨一路而下,播下无数情欲之种……口中情话绵绵:“娘子,小娘子,好娘子……”献玉耳中听得这人呢称自己做娘子,心中不怒反喜,一只细嫩胳膊勾着后生的脖子,饿了多少年似的拱将上去,身子一扭,前襟尽开。 后生头一低,一口咬上献玉胸前红粒,激得献玉一声怪叫,随即扭胯摆臀,腻声唤道:“相公——”后生又吸又吮,连咬带舔,直教献玉身子连颤,说不出的满足,又说不出的空虚。 那后生大手连抚,立起上身,轻轻一带,献玉双腿似乎自动缠上对方的腰。 一时满室静谧。 后生爱怜地俯身吻了吻献玉的肚腹,安慰道:“好娘子,忍着点儿——”,便撅着枪杆,挺身而入!“哎哟!”献玉一个翻身从梦中惊醒,一时愣怔在榻上,犹自耳红心跳,回转不得。半晌,才发觉自家裤裆一片冰凉,后庭竟隐隐一缩一放。 而卧榻之旁,窗槛之外,正一派春意盎然。一双彩蝶,正追红逐绿,上下翻飞。“少爷,水放好了,可以沐浴了。”小柯子推门探头,言语惊醒了早已神游物外的陶献玉。 陶献玉应了一声,心神仍然恍惚荡漾。稍稍平定了心绪,起身走进相连的一个隔间。大木桶蒸汽腾腾,旁边竹榻、胰子、皂角等用具备了个齐全。小柯子跟进来侍候他更衣,脱到里面还剩下一层亵衣时,献玉道:“你出去吧!”小柯子乐的轻松,闪身而出。他回到外厅闭了门户,在屋子东南隅摆了盆炭火,以防暮秋夜寒。他最后收拾了一番,带门而出,直往烧水的伙房去了,混没留意花木阴影处,一个高大身影一闪而过。 第四章 献玉等小柯子走后,慢慢宽衣解带。白色亵衣褪去,露出小少爷包养上佳的身子,以及那一对异常鲜红艳丽的茱萸。献玉低头观赏起自家胸部,一边端详一边拿手揉抹,面上不自觉浮起得意的笑容。他跨进木桶,坐到水里,手指轻轻划过那绿豆大小的乳尖,身子一颤。 小少爷舔舔嘴唇,双手交叉,左手握右乳,右手握左乳,自顾自地抚摸撩拨起来,脑中闪过梦里魁梧哥哥对自己的蜜意轻怜,一阵阵酥麻快感直贯全身,胯下那物也在水中颤巍巍昂起小头,白液轻吐…… “相公——”献玉情难自抑地哼出声来,音色极腻。声音却是压得颇低,左右两根手指不停地挤压那两颗艳红乳珠,直让两个小东西硬挺挺地泡在水中。 陶献玉正自销魂,隔壁卧房中隐约传来“呀——”的门户开合声。献玉紧张周遭动静,生怕自慰的丑态叫人瞧了去。这一声耳中听来,让他甚是惊慌,春情顿消,扬起嗓子问:“小柯子?” 半晌无人应声,只有呼呼几缕寒风撞墙而过。献玉支棱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渐渐放下心来,继续沐浴,只是满腔欲火已被吓跑了。 匆匆将身子洗浴干净,换上睡觉的衣衫,献玉一身舒爽地回到卧房,眼见炭火明灭,烛盏轻摇,四下安静,径从一倚墙暗红木柜中取出一圆形雕花小盒,携了盒子上床。 只见他放下半边床帐半遮半掩,上身睡衣散了开来,堪堪露出胸前两株红蕾。献玉一手执小盒,一手挖了盒中乳白膏体,顺着乳珠乳晕,画着圈慢慢涂抹。动作间,竟自怜自爱起来,鼻孔里“嗯哼”出声,形容十分银靡。 你道这乳白膏体是何物?乃是这陶小少爷跟那勾栏里的莺莺燕燕讨来的护乳秘方。前头说了陶献玉因幼时负伤,被一过路后生所助,生了异样心思,做起那断袖分桃的春梦来。平日走在路上也只是将双眼往那高魁汉子身上瞄,对那娇媚姑娘竟一眼不扫。后来他穿梭于三瓦两舍间,也是为了观摩男欢女爱,望梅止渴,顺带打探那些小倌的装扮举止,加以借鉴。初始他点一二小倌陪酒,酒酣耳热时,没了拘束,他也会搂了那清秀少年,刮脸捏腰,耳鬓厮磨,聊以自慰。 然而献玉自己存的是做“娘子”的心思,朝思暮想的又是那昂藏七尺男儿,对着一群同是在人身下做“娘子”的小倌,到底不曾真正上手。他自己日思夜盼的是被人搂在怀里蜜意轻怜,哪有多余的心思去怜爱他人?几回酒吃下来,瞅那在座的小倌个个花枝招展,媚眼如丝,其间不乏比自家身段更标致的,小少爷左瞧右瞧,竟隐隐起了嫉妒之意。偶尔碰上花厅里倒在俊朗男客怀中撒娇的小倌,更是又妒又羡,肚里不免酸水泛泡,“哼,这些男人再疼你们又怎么样?出了门还会记得你们这些骚蹄子?我日后是肯定要找个一心一意待我的……” 可是左右四顾,见到的多是逢场作戏、虚与委蛇的华服老爷;往那老实本分的农家汉子中看去,身板倒是中意的,面孔就不免歪瓜裂枣,不忍卒睹了。陶献玉颇为眼高,横挑鼻子竖挑眼,没见到合意的人,想着想着就又转到那魁梧哥哥身上去,不免愁眉苦脸,长吁短叹。 如此一番折腾,便不再想往那花街柳巷里去了。但呆在家中也不快活,四书五经全然入不了他的法眼,长姊陶秀珠成日在铺中坐镇,宅里的老幼仆从,也没一个说的上话的。无奈之下,只得一人闷坐屋内,对着副菱花镜把玩胭脂铅粉。 陶家做的就是胭脂生意,宅中自不会缺了这类玩意儿。献玉一样一样把玩、一样一样拿来试用,觉得好的便留下,坏的就扔给小柯子。 小柯子不解:“少爷,我要这水粉胭脂作甚?” 献玉白他一眼:“你那张老鼠脸太难看,涂了胭脂会好看些。” 待那涂红抹绿的劲头过了,又开始转向穿衣打扮。竟是照着那些小倌身上的花纹式样,让成衣铺去剪裁。老裁缝觉出些异样来,一双锐利老眼直往献玉身上打量。献玉肚里恨他眼神不善,嘴上却诺诺道:“有不合适的还请老伯做些改进。”这才将那对老眼中的狐疑之色打发了去。 待穿戴的热情褪去,陶小少爷又怀念起勾栏院里那群放荡的伙伴,不几日便忍不住旧地重游,以他人之乐,止腹中渴念。后来他发觉前来找粉头的男客比那些小倌的男客更合他的意,便又接近起那一干桃花杏花水仙花来。 他手中的白玉膏便是从一个叫莲花的舞姬处讨来。那日,献玉跟这莲花睡在榻上嬉闹。两人穿的皆是炎夏中的凉薄衣衫,你来我往间,莲花的外襟敞了大半,滑露出内里月白色的抹胸,以及那比抹胸尚且白上三分的嫩白饱满的乳。 那段时间献玉与莲花颇为熟络,他定睛往那两团奶处瞅了半晌,不觉道:“好姐姐,你这胸前两颗珠子居然还是粉红色的哩!” 莲花媚笑一声,豪爽地一把扯下抹胸,道:“看清楚了,羡慕不?” 只见两团白玉乳球上,各一抹粉盈盈圆圆乳晕,两颗艳红乳珠傲然挺立在顶端,犹如成熟之果,诱人采撷。 献玉瞪大眼睛:“这是怎的回事?为什么我的就偏偏黑乎乎跟泥巴一般颜色?” 莲花得意地弯眉,低声道:“这可是那白玉膏的功劳。常人年岁稍大,胸前的珠子便由红转黑,不复可人。这白玉膏却能转黑为粉,令青春永驻,许多恩客对此大为赞赏哩!” 献玉低头思忖片刻,央道:“好姐姐,我买些你这白玉膏可好?” 莲花讶异道:“你用来作甚?你又不用讨人欢心。” 献玉委屈:“那我也不愿意胸前黑乎乎的,多么难看!” 莲花又拿腔作势了一会儿,便自暗格中取出一雕花小盒,丢给献玉:“拿去吧,算姐姐疼你!收你钱反显的我小气了。” 献玉大喜,小心取过,揭盖看了,只见膏体乳白晶莹,闻之有木叶清香。 当晚回到家,忙不迭地叫小柯子烧水沐浴,用上白玉膏。自此日日不落。 莲花倒没诓他,这膏药不几日便现出效果来。献玉原本黑不楞登的两抹小胸渐渐色泽变浅,半月后黑色褪消,而粉色渐增。一月后两粒茱萸已是俏楞楞粉艳艳,看着就招人。 献玉心里乐开了花,洗浴时便时常对着自家小乳抚摸赏玩。更衣后更是每每卧在床榻上,手上抚慰有加,胸中春情涌动,胯下蠢蠢难耐,少不得乱扭了身子一手抚乳,一手套弄分身,释放一回。 今日,献玉便是又情难自禁了。他卧倒在床头帐内,蜷着身子咿咿呀呀,自遣春情。隔壁不时传来小柯子收拾木桶、倒水、洗刷、打扫的声音。他早就被小少爷吩咐过,晚间沐浴后除非召唤,否则一概不许打扰。 第五章 胸前乳樱早已盈盈挺硬,胯下分身也相继抖擞。献玉半歪在靠枕上,左手按捏乳头,右手快速套弄分身。然而不知怎的,任凭他右手如何磨碾得酸累不堪,分身就是吞吞吐吐,银液濡渗,不得畅快,一肚子邪火在肚腹间流窜,搅得献玉在被褥上哼哼唧唧,翻来覆去,好不焦躁。 炭火升腾,一室温暖。献玉双颊现出红晕,半是暖气袭人,半是情潮涌动。 小柯子收拾澡间的动静早已停歇。献玉却在这边迟迟得不到想要的满足,他失神地望着隅角那盆炭火,沮丧不已。片刻,他嘤嘤叹息一声,侧过身子将手探向后面,略一迟疑,食指已戳入臀缝尻眼中。一声压抑的呻吟自口中溢出,献玉缓缓放松下来。他回忆着“魁梧哥哥”的臂膀、胸膛、体味,慢慢抽动手指…… 白液终于顺利地从分身中喷将出来。 献玉重重往后一挺,尚未从高朝的余韵中回转过来。屋角的炭火明灭闪烁,暗红的柔光笼罩着整个卧房。 小少爷仰面躺了半晌,然后极不情愿地拢了睡衫,下床挨到对面,就着黄铜盆里的水净手。沾了沾水,右手习惯性地一捞,却没捞到皂角,想了一想,准是皂角用完了小柯子忘了及时添置。低头看了看自家粘腻的手,献玉擎着桌上的小小烛盏,走向澡间。那里还有刚才沐浴用的完整的皂角呢。 门!被他用肘部“彭”地顶开,献玉一只脚堪堪跨进,身子便被人猛地一扯,嘴巴被用力捂上,喉咙也被掐住了。 手中烛盏“咚”地滚到地上,一条长腿飞快地一踏一蹍,火光瞬间熄灭,满室陷入黑暗。 献玉要害被制,吓得半点不敢动弹。后背与身后那人前胸紧紧相贴,魂飞魄散之际,耳畔传来一低沉男声:“小公子莫要惊慌。我被仇家追捕,逃窜至此,周遭附近具是他们的眼线。本想在这个屋子里将歇一宿,不欲惊扰于人,不巧还是被小公子撞破。我怕小公子受惊高呼,不得已出手,委屈小公子片刻。倘若小公子答应不做声,我决计不动小公子半分,放你手脚自由,如何?” 陶献玉耳中一字一句听的分明,而更让他惊疑不定的,还是那人流连耳际的温热的气息,挟裹着背后传来的热腾腾的体温和似曾相识的味道。 献玉鼻子没有被捂住,他深吸口气,闻香识人,心里又惊又喜,“准是魁梧哥哥!”他简直想笑出声来,迫不及待地要点上烛火瞧瞧那人的庐山真面。 男人讲完了话,似乎在等待献玉的反应。献玉根本不曾挣扎,这会儿更是无比乖顺地靠在他身上,而且还有愈贴愈紧的趋势。男人等得不耐烦:“行不行,你给个反应!” 献玉有点委屈,撅起了嘴,同时幅度颇大地点头。 那汉子迟疑了一下,左手仍按在献玉的哑穴处,右手放开了钳制。 献玉感到那人身形高出自己颇多,自己只勉强到他肩膀。他沉默了一会儿,让那人相信自己不会出声呼救,然后突然欺身而上,双手攀着汉子的脖颈,踮脚对着那人脸颊娇声道:“魁梧哥哥——”身子顺势往那人胯下蹭去,鼻中嗅着那雄性的浓郁粗犷味道,兴奋地脑子晕晕乎乎,恨不得立刻瘫在那人怀里。 汉子猛的一震,显然因陶献玉不合常理的举动吃了一惊。他一边揣摩着献玉的用意,一边一脚挑起地上的烛盏,一把抄在手里。 “到外间去。”汉子把献玉从身上扯开,半推半箍地将献玉赶回卧房,在床边放开献玉,自己则搬张靠椅,弯腰坐下,手上的烛台往桌上一扔。 献玉见自己被男人推开,大为不悦。他坐在床边,借着火盆的红光,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猛看。身高腿长,这自不必说;眉目英挺深邃,隆鼻薄唇,肤色较深;猿背蜂腰,鹤势螂形,更是不在话下。献玉越看越高兴,砸砸地吮着手指,最后将目光定格在男人的胯下,鼓鼓囊囊的一包,一看就是器大活好,把他乐得什么似的,只恨这炭火太暗,瞧不仔细。 那汉子混不在意陶献玉露骨的打量。他上身微倾,合手向火而坐,双目半开半阖。 献玉见男人半天也不看向自己,心中微恼。他慢慢挪到男人最近的位置,手一撩,上衣立时敞开,露出胸前粉色小乳。他瞬也不瞬地看着那汉子,道:“魁梧哥哥,听你口音,可是江都人?” 汉子朝他扫了一眼,也不应他。小少爷被那目光扫过时不禁耳热心跳,见那人又不看向自己更加着恼。 见男人没有回答自己的意思,献玉不疾不徐地脱了鞋,侧身靠在迎枕上,大半个前胸对着男人,一双滴溜溜的贼眼将男人从头看到脚,越看越欢喜。得想个法子…… “魁梧哥哥,刚才说有仇家在追你,不知能否将详情告知,或许我能排解一二。”献玉心思飞转,柔声问道。 汉子道:“不劳小公子挂心。我的事无需连累他人。” 献玉沈下脸,斜眼端详汉子的神色,心下拿定了主意。 “魁梧哥哥,大约七年之前,在本县南门废弃的沈园后街,我不小心跌破了腿,你将我一路抱到医馆。你可还记得?” 汉子懒懒看过来:“我一向记忆欠佳,不记得有此事。” 献玉满脸失望,猛然坐起,大半个身子探到床外,迎着炭火,两抹气哼哼怒挺的红蕾一下撞入男人视线:“魁梧哥哥,你再仔细想想,真不曾就救过一个跌倒的小童?” 汉子瞥了眼献玉胸前,眼眸微张,道:“年深日久,又是举手之劳,就算有过也不一定记得清楚。” 陶献玉泄气地嘟了嘟嘴,低头寻思怎样才能将这男人哄到床上来,此事怕是不易…… 炭火!!作响,献玉觉得有些乏了,他用一种慵懒的腔调说道:“魁梧哥哥想如何就寝呢?我这里就一张床——” 话未说完,汉子忽地站起,犹如一株青松般立于室内,虽满面风尘仍不掩英姿。只听他道:“多谢小公子成全遮护之恩,在下不宜多加逗留,这就趁夜潜走,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 说完,便抬脚欲去。 献玉呼地翻身坐起,沈声道:“秦汉秋,你杀了人,又能逃到哪里去呢?还是留在我这里的好。” 汉子身躯一僵,急转身来对着陶献玉,脸色变幻莫定。一双鹰目、一对圆眼直直对峙了半晌。 汉子突然笑了:“小公子可是想告发我?” 献玉不答反问:“若是我告发你,你是不是连我一并杀了?” 男人听了,嘴角泛起一丝暧昧不明的笑意,他目光灼灼地逡巡着献玉的脸庞,又向下扫过他半敞的衣襟,最后停驻在那两抹淡粉茱萸上:“我不会杀你——我只会先奸后杀!” 小少爷刷地白了脸,不知该怕还是该恼,慌忙拢了上衫,警惕地瞪着秦汉秋。他这才知道,这人之前对他的混不在意都是作伪,自己的那点心思都已经被瞧破了。 秦汉秋喉底轻笑一声,再不多言,举步走到窗前,将窗闩一拨,便欲推窗而跳,连夜潜走。 献玉见他要走,本该松口气,却不知着了什么魔,竟又急又气。时间仓促,顾不得许多,把心一横,扬声叫道:“来人——”“人”字尚未出口,一团黑影便衣袂带风地扑将过来。献玉闷声被压在秦汉秋身下,嘴巴被捂得死紧。他又一次被制,心里却喜不自胜,觉得秦汉秋重量压在身上甚是舒服,不自觉扭了扭腰臀。 正飘飘然,小柯子那边却听到了他的叫喊。只听小柯子的声音由远及近:“少爷,有何事?” 秦汉秋一双鹰眼从浓眉底下盯着陶献玉。陶献玉见那双眼深不可测,似笑似怒,立即软了身子骨,呼吸不稳起来。 就在小柯子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之际,秦汉秋长臂一挥,床帐翩然而落,遮合到一起,挡住了外面的视野。与此同时,他松开捂住献玉的手,整个身子仍压在献玉身上。四目相对,呼吸相闻。 小柯子正欲推门而入。“别进来了,东西找到了。”陶小少爷被秦汉秋口中呼气一股股喷到脸上,心中小鹿乱撞,“你不许进来!”小柯子庆幸地反身回去睡觉,脑中不忘反应:“这小少爷成天花样迭出,这会儿也不知道正在摆弄什么玩意儿呢!” 第六章 帐中,秦汉秋、陶献玉一上一下,鼻尖越贴越近。陶献玉紧张地心口咚咚直跳,嘴巴微张,一副魂魄早已被那对灼灼鹰眼吸了去,打发小柯子那两句已是勉强集中精神,这会儿更是进气短,呼气微,眼波荡漾,不能自持。 秦汉秋看着身下这小子发春的模样,肚里好笑,想起刚才看到他在木桶里自摸自抚的浪荡样儿,也是四分情色,六分滑稽。不过看这架势,不做些什么似乎说不过去,恰好自家胯下也有些瑟瑟起意,于是试探般鼻尖对鼻尖蹭了一蹭,接着脖子一低,照着那张小红嘴就啄了下去。 唇肉娇柔,舌头软滑。一轮吮过,滋味竟是不错。陶小少爷初次被吻,五内激荡莫名,平时看的龙阳春宫艳情小录一股脑儿忘了个干净,半晌反应过来,刚欲咋着舌头反卷过去,秦汉秋已把他丢开了。小少爷甚不满意,嘴里“依依哼哼”,抓着秦汉秋上衣不放手。 秦汉秋咂咂嘴,随手掐他脸蛋一把。头一低,堵住声音的来源,捉住那条不安分的香舌,一通好搅。一双大手也不闲着,一手拈一只小乳,几根手指,不轻不重,搓揉按捏,轻拢慢挑,激得献玉身子扭动不住,喉底“哼哼唧唧”。 秦汉秋亲吻得兴起,往他胯下摸去。伸手一抓,觉得不对,把人扯起来,三下五除二剥了亵裤,伸头一看,差点喷出笑来:“小鹌鹑,怪不得你巴巴的要给自己找相公呢?你这样,大概也只能给人做娘子!”原来陶小少爷胯下那物,细如笔管,长未寸半,周遭毛发稀疏,两颗卵囊犹如鸽蛋。秦汉秋一只大掌握住一棍俩蛋,尚绰绰有余。 陶献玉于情动之际被打断,本就不快。又见自家隐疾被瞧破,自卑之余,且羞且恼。他可不是啥善主儿,当即往秦汉秋裤裆狠抓过去,“臭捕快,你长个大吊了不起!”偷袭成功,尚不及抓捏,就被秦汉秋长臂托了开去。“你仔细些!把我抓废了,回头你守活寡去!”秦汉秋扯着他双肘,把他囫囵转了一圈,趁机拈住小少爷的细管小吊,并两个卵球,五指连动,揉撸起来。 陶献玉要害被制,登时软了下来,兼之身下被秦汉秋侍弄地煞是爽利,也不再计较。歪着身子嘤嘤浪哼,敞着两条光腿,左右晃荡。 秦汉秋见他被弄得爽利,心道:这小子倒会坐享其成!瞅瞅他那光!,臀瓣雪白,卖相不差,自家便也扯了长褌脱下。 其时他那话儿已然半硬,手一拨,小少爷屁股一抬。他却不急冒进,只是用前头轻触献玉尻眼,上手不忘帮他继续急撸。 陶献玉前面被揉得即将登顶,眼见后茓也将吃下巨物,一慰平生。得意忘形,嘴不把门:“阿秦,好相公,你捅了我的屁眼,便是我相公了,以后要跟我一马一鞍过光阴,不能再去桶其他人的洞,否则——哼哼,我就去将你报官!”秦汉秋心里“咯!”一下,随即火起:这小子果然不是什么好鸟!幸亏我没捅进去,要不以后岂不是任凭他拿捏! 兴致顿减,手上草草地急搓数下,让陶献玉泄了精。随即把人一推,往床头一靠,握住自家粗硬肉帮,熟练地套弄起来。 献玉愕然地看着他自读。他本待前头丢了精,就翻身跟秦汉秋成其好事,怎料这臭捕快居然宁愿自己解决,也不进他的菊穴!脑子一凉,想起方才的话,知道最后一句讲错了,一时懊恼不已。 他眼见秦汉秋胯下那吊,又大又肥,颜色黑紫,周边毛发密集,黑野地也似,从腹下铺排向后。只看得他心痒痒猫爪直挠,大着胆儿蹑手过去想摸一把,还没碰上就被秦汉秋一掌打开,气得他立马咬住嘴唇,眼眶渐渐红了。 然而他自己下面那小吊却又昂昂立起头来,后庭轮番收缩,穴口濡湿潮渍。小少爷死死盯住秦汉秋手中那物,自家光!在被面上左蹭右蹭,心里恨极。 手上一热,秦汉秋一声长叹,微阖了眼。略顿一顿,睁眼看见陶献玉瞪着通红的眼睛在那边一下一下地磨屁股,前面那根小棍又翘了起来。 秦汉秋打了个哈欠,问道:“我马上睡觉了,你就这么憋着?” 陶献玉已然带上了哭腔:“憋死拉倒!”秦汉秋嗤笑一声:“你憋死了我手上岂不又多一条人命!过来我帮你弄出来,大家好睡觉!”说着就去扯陶献玉的腿。小少爷这时却死活不肯过来,挥胳膊打他,撅着节小吊,撇着两条光腿就往床里爬,口里哭叫:“憋死拉倒!憋死拉倒!……”秦汉秋被他叫的焦躁火起,抓住他脚踝把人拖过来,照着两瓣白润屁股蛋“啪啪”打下去。 陶献玉屁股被打,吃了一惊。他自小虽父母关护不周,却是历来好吃好喝被人一路捧着让着过来的,几时挨过打屁股?心里一吓,没了哭叫,只剩“哼哼唧唧”的呜咽。 秦汉秋拍了十来下,感到手底肉滚滚颤巍巍滋味甚好,打着打着便轻了力道,打换做了抚,逐渐抚又变成了揉,揉变成了捏,捏着捏着腹下蠢蠢欲动,暗叹一声:到底着了这小鹌鹑的道儿! 再不打话,抱起陶献玉团团一亲,合身扑将上去。 他怕小少爷吃痛叫嚷,将手上银液先往那小穴里涂抹,试试差不多,掰开两瓣臀,举吊往里戳去。 初时尚感滞涩,然愈往里而愈滑溜,腰腹使力,“噗”地撞上小少爷白臀,一没至根。秦汉秋暗赞一声“好臀”,再不打话,托着陶献玉股间便抽插起来。头里轻带缓送,着意爱抚,十几下后水声滋滋,进出如意,知他已适应,便扶着小少爷一副肉臀,狠撞直刺,狂摆烂摇。 陶献玉否极泰来,于幽深处忽得一洞天,后面一张嗷嗷待哺了十几年的小嘴,终于吃到了好物,那英武傲然的秦汉秋到底成了自家的入幕之宾,立马破涕为笑,扭腰相迎。 秦汉秋在他后面一意冲撞,他撅着个光溜溜的!,脸蛋压扁在床铺上,把个屁股拨浪鼓般又耸又摇,嘴上叫唤:“相公,再捅深些!” 秦汉秋十指抓捏其臀,挺身起落,恶顶一记,直教小少爷肠壁颤息不止,妙感快意于股中炸开四散,四肢百骸是蜷的蜷僵的僵,口中“呜呜啊啊”,叫死叫活。不一晌胯下一抖,小吊一个激灵,一泄如注。 秦汉秋也觉其内暖热熨帖,十分得意。他又着力深探数十下,最后一记“还剑入鞘”,往那股道内重重一扎,将滚烫精元如数洒在了里面。 小少爷被顶得心飞神荡,半天回过神来,扭到秦汉秋身边,道:“相公,你糙得我好快活!” 秦汉秋打他一下屁股:“看你没出息的样儿!方才还为我不肯糙你,跟我撒泼打滚哩!” 陶献玉如愿以偿,满不在乎道:“我是做娘子的,要出息作甚?”埋首在秦汉秋怀里拱来拱去,美滋滋,喜洋洋。 第七章 是夜,二人又亲嘴呷舌,捏三摸四,你来我往一番。直闹到二更天,才打水洗了身子,搂一块儿睡了。 早上天边刚泛出鱼肚白,秦汉秋就醒了。其时陶献玉正臂横其胸,腿搭其股,八爪鱼般贴着他,兀自鼻息沉沉地酣睡。 秦汉秋想起昨晚的事来。这个小鹌鹑,虽然生得小头小脑,性子又娇又泼,却也透着股活泼有趣。如今瞧他睡相,也有几分娇憨可爱,放平常他少不得要跟他调笑温存一番。只是而今前有命案在身,后有官府追缉,值此之际,跟这小鹌鹑缠杂不清,却是大大不妥。 深秋虫鸣,满室寂静。秦汉秋得此空暇,又想起拳击胡金昌的那一幕来。 那日傍晚,人称“中山狼”的胡金昌正在杨柳坞花楼后院携一粉头喝酒呷笑。他左拐右绕,自一僻静小巷摸到院墙角门,寻个低矮之处翻身进去。站在阴影里观察片刻,大步流星过去,拎白菜般将胡金昌揪起,不待他反应便一拳冲那厮下颚击去。 只听见骨头“哢哢”应声而碎,血从胡金昌的蛤蟆嘴中飙出。他顾不上许多,一把将瘫倒在地的胡金昌拎起,一拳直贯左耳。他出手甚狠,胡金昌一头载向院墙,“咚”得一声闷响。人滑软在墙角,不动了。 秦汉秋两拳过后,愤恨稍解,心中惦记着妹妹秦如秋的伤势,也不看胡金昌,径自从角门走出。直到出了院门折过巷子,才听见那陪侍的粉头尖叫:“胡大官人死啦——” “这就死了?”秦汉秋皱一皱眉,脚步不停。赶回医馆时,如秋已经去了,身上盖着白麻布。同僚戚大海站在旁边唉声叹气。 见他来了,医馆大夫先迎上来,说着“回天乏力”之类的话,戚大海也过来劝慰。 秦汉秋道:“我不伤心难过。我是看如秋一辈子谨小慎微,老实可怜,任人摆布,心里愤恨不平。她那亲娘尚且一眼不眨地把她往火坑里推,半点伤心没有,我伤个屁心。” 如秋的亲娘是秦汉秋的后妈,乃他爹的续弦。老头子死后,那婆娘带女再嫁,秦汉秋入衙为捕,听到如秋被许给胡金昌为妾已是好几年后的事。他跟如秋不亲,却也可怜这个胆小懦弱的异母妹妹。这日傍晚,如秋突然满身是血地跑到衙里,被他撞见,问了几句,知她被胡金昌凌虐,怒火熊熊燃烧。那边戚大海将如秋背去就医,他则掉头去寻胡金昌那厮,于是便发生了他拳击中山狼致死的事。 接着二人将如秋的尸身抬到野地土坡埋了,秦汉秋告诉戚大海他是回不去了,因为胡金昌已经死在花楼里,现场还有粉头瞧见。 戚大海便道你身上有银子没,趁官府没发案,速速南下,躲上个三年五载再说。 秦汉秋不担心川资,倒是怕戚大海跟他一道来去医馆,他若跑路,戚大海必遭人怀疑。 戚大海个浑人则道:“他怀疑我怎的?你硬要跑路,我还能拴着不让你走?” 于是两下拜别。秦汉秋让戚大海先走,自己则在新坟前悄立良久。然后辨了方向,趁着夜色,直往运河而去。 他头一件事就是把自家满腮的虬髯剃了个精光。一路爬山道,走岔路,远远绕开官道驿站,夜行晓宿,不几日到了运河边的老家浦阳县。 他于运河水路的一个捕鱼人家帮了一二日活计,赚工钱若干,充实了荷包。然而江都那边他杀死胡金昌的消息渐次传来,虽这家捕鱼的不过乡野之民,目不识丁,但为保险起见,他仍找个借口,躲了开去。 私下转念,戚大海那个浑人虽肝胆硬气,脑筋却不大好使,若被人探出他南下的口风,是易如反掌。不若自己逆道而行,返回江都附近,潜行藏迹,或不失为一个长存之计。 于是他又穿山过林,趟水绕田,于一个暗云之夜抵达余怀县郊。彼时他干粮已尽,摸了几处农家后厨,只寻得干肉一块。扔下两个铜板,他转转悠悠地,就看见了高门大户、极尽风貌的陶家宅邸。 秦汉秋暗喜,主意拿定,照例顺墙根来到后院北墙。绕开仆役时而进出的角门,摸到一个修竹从列、寂无人声的所在,手搭青瓦,双臂使力,腾身上墙。侧耳片刻,确定无人,一个“蝴蝶扑花”势,轻飘飘落将下来,随即隐身竹篁花树之后,四下打量。 他立身之处不远,就是一微亮火光的屋子。一个小厮模样的走开后,秦汉秋猫到那间屋外,舔破油纸窥视。于是便瞧见了陶小少爷在木桶里自抚自慰,呻唤“相公”的一幕。 秦汉秋又诧异又好笑,然他公门供职多年,奇情怪谈不知接触过几许,倒也不觉怎样。何况之前他跟个小秀才有过一腿,对此实已视之如常。当务之急,是解决腹中饥饿。 他往旁边窗子看去,果见窗边几案上堆着各色糕点。当下取出小刀,切断窗闩,开窗取食自用。不一晌那屋的小公子扭扭捏捏出来,先前见到的小厮过来收拾打扫。小厮去后,他跳窗进入澡间,打算在竹榻上睡到鸡鸣时分,再悄悄潜走。 岂料阖眼不久,那个小头小脑的鹌鹑就想进来,他少不得将人拿了……最后还把人给办了。 第八章 晨光熹微,天色渐亮。陶府家仆开始里外走动,生火造饭,洒扫庭除。酉牌时分,陶秀珠已经用过早膳,坐上轿子摇摆往“陶一彩”(陶家胭脂铺的宝号)去了。 惟有陶小少爷居住的北院仍没什么动静。小少爷院里的两个小厮——小柯子和小伍子,知道陶献玉日日赖床,不到日上三竿不肯起,也不过来照看,两个人坐在灶房门口,跟婢女小梅子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 小柯子道:“昨夜小少爷又不知中了什么邪,在房里又哭又叫,鬼哭狼嚎哩。” 小梅子道:“那你也不过去看看!回头出了事,大小姐还不得怪你!” 小柯子叹气:“这小少爷哪一天不出个事?就上回,我听他哭得凄惨,好心推门进去,他屁眼里夹根玉做的棍棍,正在那边前颠后摇得欢呢!见我进来还生气,说我故意看他屁股!” 小梅子笑得合不拢嘴:“幸亏大小姐不知道小少爷的心思,否则还不晓得怎么发愁哩!唉,小伍子,少爷小时候不是喜欢摸你屁股吗?” 小伍子立时涨红了脸:“宅子里除了管家陶福,哪个男的没被小少爷摸过?不信你问小柯子!” 小柯子哼一声道:“我就被摸过一回,而且回头就告诉陶老爷了。陶老爷气得把小少爷一顿好打。你们都应该感谢我,否则现在还要被小少爷揩油哩!” 小梅子道:“大小姐干脆给少爷招个姑爷,省得三天两头闹出点事来,大家都不安生。” 这条建议得到小柯子和小伍子的一致赞成。 此时此刻,北院正厢房里,秦汉秋百无聊赖,正把个手指去挑弄陶献玉。在他脸上这里点一点,那里戳一戳,划来划去。指头划过陶献玉的嘴时,那两瓣红唇一张一!,堪堪裹住了他手指,就往里吮。吧嗒吧嗒,犹如小儿吮奶,有滋有味。再看陶献玉,仍闭着眼,敢情是不由自主,习惯成自然。 这倒没猜错。这陶小少爷嘴里缺不得东西,平日里不是蜜脯糕点嚼着,就是自家手指头吮着,一来甜甜舌头,二来打发光阴。这边有东西靠过来,也就嘴一张吃上了。 秦汉秋被他吮得心里发毛,拽着他上嘴皮往外拉:“饿了就起来吃饭,别逮着什么都啃!” 陶献玉嘴巴被扯,登时醒了。委屈地揉着嘴唇:“相公欺负人!” 秦汉秋心下嘿然:“我要是欺负你,早就把你个小鹌鹑拔光了毛,扔油锅里炸了!” 陶献玉嘟起嘴:“你怎么总叫我小鹌鹑!鹌鹑长那么难看……” 秦汉秋指着他道:“你看你头小眼圆的模样,不像鹌鹑像什么!” 小少爷不依道:“我脸皮儿白白的,哪点像鹌鹑!你得叫我娘子,至少叫我名字。我姓陶,名献玉。” 秦汉秋不跟他纠缠:“那么献玉小娘子,你藏个逃犯在你房里,做何打算呢?” 小少爷立刻抱紧他:“你就藏我这里呗!我不叫其他人知道。” 秦汉秋问他:“你府里都有些什么人?你老爹老娘可在?” 陶献玉故意扮可怜,瘪嘴道:“我爹娘都不要我了哩。现在我靠个凶巴巴的异母姐姐讨生活,日子可难熬哩。”嘴里哼唧两声,挤眉弄眼地想挤两滴眼泪下来。 秦汉秋想起自家经历,心里一动,抚着他脑袋,放缓口气:“那你怎么也不争口气,成天做些不成器的事。” 陶献玉在他怀里乱扭:“我就是想找个相公好好待我哩。有了相公,才好成器。” 秦汉秋心知跟他根本说不通,把人搂着也就不再说话。陶献玉心满意足凑他臂弯里,嘴上“阿秦”“相公”得撩拨他说话,手底却伸进人衫子里,左右乱摸。 秦汉秋一开始还由他去,待到小少爷一只贼手滑至他胯下,捏了一把他的吊,他手臂一抬,冲陶献玉的屁股就是一巴掌。 小少爷“哎哟”吃痛一声,却不死心,拼着屁股上再挨几下,又一连抓了好几把,过了回手瘾。直到秦汉秋揪着他耳朵把人拎起来,让他“赶紧叫人送饭进来,否则他的屁股别想讨得了好去”,才悻悻作罢。 秦汉秋不便露面,陶献玉披着衫子,哼哼唧唧到外厅,叫小柯子小伍子小梅子进来侍候。三个人心里奇怪这小少爷怎么今个儿起得早,手脚不敢怠慢,一个端盆一个托盘一个拿衣裳,一阵忙乱。 小柯子瞧他脸色透着古怪,道:“少爷,你昨晚做什么了哩?我听你又哭又叫,好不担心。” 陶献玉慌忙掩饰:“没什么,我找着了唱本,一个人唱大戏哩。” 三人具是不信。 小梅子将酱瓜、白米粥、熏鱼、茶糕摆上桌,欲侍候他用早膳,结果陶献玉道:“你们去!你们去!我自己吃,吃完了你们来收拾!”将三个人轰出了门。 那边秦汉秋见人走远,才出来。他胃大易饥,坐下后就呼啦呼啦吃将起来。 陶献玉本想借用膳之机跟他温存一番,抬眼看他一个人吃得尽兴,全然不顾他,心里便不舒服起来:这个臭捕快!靠了我你才吃上饭,这里过了河就忘了桥哩! 心里的不舒服得靠手上的舒服来补偿。鼓型凳一点点挪到秦汉秋身边,仗着自家叫饭有功,毫不客气地探手往人身上摸去。 秦汉秋道:“你不吃饭,摸我作甚?” 小少爷回他:“等你来喂我哩!” “你又不是三岁孩童,吃饭还要人喂!” 陶献玉便又挤眉作眼,哼哼欲哭:“爹娘不喜欢我,从来没给喂过饭,想尝尝被人喂饭啥滋味……” 秦汉秋不信:“你家仆役肯定喂过你。” “他们喂饭不作数哩。” 秦汉秋不理他,埋头吞咽。陶献玉锲而不舍,粘他身上,上下其手,嘴里哼唧。 后来秦汉秋吃完,小少爷又赖他腿上不下来,死皮赖脸不肯自己吃饭,嘴上道:“小气相公,喂我饭又不少你根汗毛!把我饿死了你心里就快活了!”捂着脸“呜呜”假哭。 秦汉秋骂道:“哭你老母!”少不得取勺舀粥,配上酱瓜,送他嘴里。 陶献玉再次得逞,心花怒放,眉眼弯弯,搂着秦汉秋脖子“亲亲相公”直叫唤。 第九章 陶秀珠坐在“陶一彩”后堂,蹙眉凝思。干瘪的陶寿依旧坐她对面,翻看账本,脸色也十分忧郁。 陶秀珠从一清早坐轿到这里,已在铺子里耗了半天的时间。方才婢子小环过来问午膳的事,也道随便吃一些。小环后脚出去,坐堂的陶白前脚进来。陶白并他媳妇儿两个,都是“陶一彩”坐堂的老手。 陶白一张脸生得白净斯文,说话慢声细语,然而这当儿却是语带焦急:“客人越来越少,上午勉强做了两笔小生意,好几个人来堂里问了几句就走了。” 陶寿听了,道:“往年生意有好有坏,可都不像今年这么邪门儿。说起来,都是林老板的铺子开起来后的事儿,客人瞧他家便宜,都不过来了。” 陶白叹道:“可哪有他那样卖胭脂的呢?谁家能经得起将螺子黛、珍珠粉价钱压到一两五钱?” 陶秀珠沉吟不语。 陶寿拈着脸上三茎细须,接道:“按理咱们这儿卖胭脂的老字号也就那么几个,大家彼此心知肚明,礼尚往来,哪一块是哪一家的生意都是默认了的,谁也不会抢谁的饭碗,彼此都能留口饭吃。品种上相互错开,价钱上互相通气,就连老主顾也固定分好了的。这个林老板却仗着自己身靠官家,财大气粗,一上来就将全部货色设了个齐全,又不惜往原料商身上砸钱,宁可亏本做生意。上月又携了各色礼品将县上的豪门大户拜会了一圈,招揽大主顾。他这分明是土匪抢占地盘呢……” 陶白频频叹气:“再这样下去,咱们早晚关门歇火。” 陶秀珠道:“那林世卿不过想先下些本钱将我们这些小本生意户挤垮了,再一家独大,专揽县里的胭脂行。本来无奸不商,他此举说起来算不上错。但现今眼看着门庭冷落,钱钞日少。铺子真要是垮了,我自己倒不打紧,这前前后后十几二十号人可都得自谋出路了,何况家里还有个不争气的献玉……” 说到这,陶秀珠也难掩忧心忡忡。三个人面对而叹。一个北方来的阔佬硬逼着大家没饭吃,这是在这小小的余怀县生活了一辈子的人们从来没遇上过的情形,谁也不知道解决的方法是什么。 半晌,陶秀珠向陶白道:“你午膳后到栖霞斋走一趟,问他们那儿的曾老板,今日可有时间,我要跟他会一会。你问他是我上他那儿去,还是他到陶一彩来。你不在的当儿就让你媳妇儿并陶兴、陶德一块儿坐堂。” 又转向陶寿:“你下午买些果品吃食带到小歇水巷,替我向那个戚老婆子问声好,再把这个带去给她。”她取笔在一张便笺上写下数行字,折好交给陶寿:“尽量把她说动了,让她看在爹的份上,帮陶一彩一把。” 陶寿自是知道那个戚老婆子,他道:“那老太婆做胭脂虽是一把好手,做生意却是不行。上一回我见她上好的玫瑰露,只卖十个铜板一瓶,那些穷家姑娘拿不出钱的,她就干脆白送。她哪里会是林老板的对手。” 陶秀珠叹道:“她能做胭脂,出新品,已经十分能耐了。那林世卿不过钱财上玩得转而已,你帮我把戚老婆子招揽来,咱们陶一彩出几个他偷不去的新货色,让他也吃回憋,我们不至于灰溜溜散伙,回头我给你升月钱。” 于是各去忙活。陶秀珠出得后堂,见小环并陶白媳妇儿正并肩站着看热闹。她走过去时,城隍庙那头的街上正过来一队官差,看面孔不像本地人。垫后一个,生得是虎背熊腰,钢须阔口,陶秀珠不禁多看了几眼。 “这儿哪里来的官家?”她问。 小环道:“听说是从江都调来的缉捕衙役,专为捉拿那个秦汉秋的。” 陶秀珠心道:那个死掉的胡金昌,不是外号中山狼的么,整日为非作歹,死掉岂不正好。平日里老弱妇孺丧命那么多,也不见官府积极破案。这个中山狼死了却摆上阵势了。府衙之偏奸好恶,可见一斑。不过这杀人的自己也是个捕快,真要取人性命也该从长计议、留好退路才是,怎能如此容易授人以柄? 心下感慨一番,又跟小环和陶白媳妇儿看了一会,转身回到铺里。 待到午膳后,陶白去“栖霞斋”,陶寿往小歇水巷,陶秀珠靠在湘妃榻上睡了一会儿,想起几笔生意,又翻身起来拨算盘。 一个时辰后,陶白回来,道那曾老板正在栖霞斋里等她,她可以现在就去。 第十章 秦汉秋闭眼在卧榻上假寐,陶献玉捧着个菱花镜,伸着脖子揽镜自照,往唇上勾胭脂。嘴巴嘟成一小撅,费力地拈支笔杆,想勾出小巧可爱的菱形小嘴来。勉强勾了个轮廓,就喜滋滋地转身问秦汉秋:“相公,好不好看?” 秦汉秋睁眼一瞅,一只红嘟嘟的小嘴团在眼前,单看之下,倒也喜人,配上其他五官,却颇滑稽。 他咧嘴道:“好看,我家娘子就是天生丽质。” 陶献玉被他夸奖,居然红了脸,埋着脑袋嘻嘻傻笑,又凑到镜前照来照去,乐不可支。末了,搬出一摞秋装,湖蓝鹅黄枫叶红,长袍外衫绸腰带,坐在榻上一件件试穿。每拿出一件穿上,都撇头问秦汉秋:“相公,这件好不好看?”或者,“相公,我穿这个好不好?” 凡秦汉秋点头夸好的,他都七手八脚套上,站在长镜前搔首弄姿转圈圈。某次秦汉秋定睛一看,那陶小少爷穿着鹅黄杂花曳地长衫,腰带却扣不上,拖在两侧,着急地左扭右扭,想把带子拽到一块儿,整个人活脱脱一只乱扑腾的小鹌鹑。 秦汉秋哈哈大笑,伸长臂把人拦腰一捞,拖到跟前,照着那菱形小嘴就香了一口,舌头一扫,将小少爷嘴上胭脂舔去大半。 陶献玉又惊又喜,手舞足蹈。秦汉秋将他的舌头卷来卷去,大舌缠小舌,绕了四个圈才丢开。 “小鹌鹑,你已经生得清水出芙蓉,不需要再折腾这些劳什子雕饰了。”秦汉秋捏了他脸蛋一把,将他嘴上胭脂擦了个干净。 陶小少爷眉开眼笑:“真的吗?我是清水芙蓉哩?” 秦汉秋憋住笑道:“可不是朵小芙蓉嘛!” 陶献玉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捂着脸蛋想了一会儿,道:“我还怕你觉得我聒噪,嫌我哩!你干嘛不早夸我是朵小芙蓉?” 秦汉秋轻啄他的鼻尖:“现在也不迟。你偶尔确是闹了一点,但瑕不掩瑜嘛。你刚才可真是可爱得紧。来,再让我香一口!” 小少爷迫不及待跟他弄嘴呷舌,肚里暗思刚才自家哪里可爱的紧了。想了半天想不出来,索性不去管它,抱着秦汉秋一味亲嘴,直亲到气喘吁吁满脸通红才丢开,躺在他相公怀里歇一歇。 秦汉秋将他身上衫子打量片刻,又扯来其他两件衫袍看了看,道:“你这些东西怎么跟那些小倌身上穿的差不多?” 小少爷一下紧张起来:“你、你看出来了?” “这还能看不出!你家相公我可是当了八年的捕快!” 陶献玉嗫嚅起来:“我看他们穿得漂亮,也想穿一穿来着……” 秦汉秋拍他屁股:“他们是为了做生意哩!你也跟着学!” 小少爷扭一扭腰臀,趴他身上想了想,道:“我唇上胭脂不抹了,可是舍不得这些衫子。” 秦汉秋嗤笑:“就知道你舍不得!要穿便穿去,回头被拐子拐到勾栏院里不要哭鼻子!” 陶献玉就去打他:“拐子才拐不了我哩!” 闹了一阵,小少爷忽想起一事,抱着秦汉秋道:“你当捕快那会儿,跟那些小倌很是熟络了?”话未讲完,嘴巴就不悦地撅了起来。他知道虽然大半卖屁股的小倌都是认钱不认人的主儿,却也有那么些专好去勾引外型魁梧,相貌堂堂的官人的。何况秦汉秋那时还任着官府的捕快,那些小骚货可不正喜欢这样的荫庇吗? 秦汉秋知其心意,笑道:“怎么?这就喝上醋了?告诉你,你相公粉头搂过几个,小倌却是没正眼看觑过。” 陶献玉瘪瘪嘴:“那、那你还是喜欢妇人哩?却又来招惹我!”手里一下一下地攥他衣裳。 秦汉秋道:“我这不是跟女人处得不得劲么。水路走得不畅快,改换旱路。” 小少爷听出些蹊跷来:“你走了多久的旱路?你、你不处小倌,处过别的带把儿的没有?” 秦汉秋道:“除你之外,还有一个。” 陶献玉嘴撅的更高:“原来你的吊早被人用过了哩,哼哼……” 前面说过那秦汉秋原跟个小秀才有过一腿。那小秀才姓郑,乃街坊郑屠户的远房大侄子。那年夏季到江都探亲游玩,兜眼就相上了对门虬髯威风的秦汉秋。那郑小秀才早年在学馆时遭人诱使,被弄过屁股。他渐渐被弄出滋味,嫌学馆里一干后生身子细溜体力不济,摸着不痛快,又发不了长力,便爱把双媚眼往高大汉子身上抛。 他一见秦汉秋,便觉有戏。三天两头往秦汉秋屋里跑,变着法儿撒娇扮痴。一日天晚,小秀才坐了几个时辰仍不说回去,只把个眼梢挑起,看着秦汉秋,道要跟秦兄秉烛夜谈,抵足而眠。 秦汉秋几年公门生涯过来,岂不知他心思,正好也想尝尝这后庭的滋味。伸手便去拉小秀才。小秀才身子顺势一歪,歪到他怀里。秦汉秋将人一搂一抱,就往内室去。那一晚上是将个小秀才做得死去活来,浪吟不绝。一会儿高声曼叫,一会儿抽抽噎噎,一会儿道“好哥哥,饶了我罢”,一会儿是“亲相公,你要将我糙死了”。亏得房间门户造的严实,才不叫左邻右舍听了去。 不过两人也就欢好了两三个月。待到秋风乍起,小秀才启程返乡,秦汉秋就再没见过那个风姿秀逸的小浪货。后来听郑屠户说他那大侄子做上了某个县的师爷,仅此而已。 这边陶献玉可不罢休,一迭声地问“那个骚秀才相貌如何?”“屁眼滋味可好?” 秦汉秋故意逗他:“他那地方的确不错,又热又紧,张弛有度,吸附有方,算得上是一副好臀。这一点我是不能辱没他的……” 陶小少爷妒恨交织,叫道:“臭捕快!你死在那副骚眼上才好!”咯咯地咬着牙,想来想去气不过,捉住秦汉秋的大吊,道:“你这东西甚不安分,回头我造个锁给你锁上,钥匙放我这里,我好安心。” 秦汉秋一巴掌拍他臀上:“小鹌鹑想造反了不成!” 陶献玉直着胳膊跟他对打:“我就造反!我就造反!”没过两招,就被秦汉秋上面揪住乳头,下面拿住小吊,按倒在榻上。 秦汉秋将自家粗硬孽根插到陶献玉两腿之间,一手揽其腰,一手捏其乳,贴耳道:“好娘子,你跟我为个早不见面的人闹气,好没意思!”说着便耸身抽动。 小少爷只觉腿根处被磨得生疼,后庭却空虚骚痒得紧,前面乳首又被弄得隐隐酥麻,忍不住又骂:“臭捕快!臭捕快!” 秦汉秋腰力了得,数十下后仍没尽兴头,一口吮上小少爷白嫩脖颈,低声道:“好娘子,你夹紧些!” “夹不断你!”小少爷见秦汉秋抽插得起劲,自家却在下面苦挨,甚为不爽。 此时,门外小梅子小伍子小柯子送午膳来了。“少爷,开饭了哩!一个人关门闭户得不怕闷坏!” 雕花门“吱呀”推开。 两只鸳鸯一时僵住。秦汉秋迅速起身,将陶献玉一推:“你家的人,你去打发。” 可怜小少爷裤子掉在脚边,衣衫凌乱不整,小吊直直翘着,脸上绯红一片,哪有脸面到外头去。 陶献玉哎哎欲哭:“我不去!” 秦汉秋帮他系好裤子,整整衣衫,道:“你不去谁去?他们等不及闯进来,捉住我好去拿赏钱?” 小少爷无法,只好捂着自家小吊,屁股一撅一撅地走到外厅,张口就骂:“没眼色的仨蠢驴!不敲门就闯进来!当进你家的茅房哩!” 小梅子小伍子都缩了脖子,不声不响摆碗筷。小柯子却问道:“少爷,你跟谁在说话?你屋里有汉子哩?” 陶献玉一下涨红了脸:“你屋里才藏汉子!再嚼舌头我喊陶福抽你棍子!” 三个人布置好饭菜,又被献玉赶出去。门刚关上,秦汉秋出将来,一把抱住小少爷:“好娘子,苦了你了!” 陶献玉反手抱他:“你晓得就好!” 两人坐下吃饭。秦汉秋感激小少爷护着他,自家先吃完后把人抱过来,给他喂饭。陶献玉觉得自己又立了功,老大不客气地饭来张口,靠在秦汉秋身上动来动去。 秦汉秋看着他的无赖相,心道:你家小厮已起疑心,我还是尽早做打算的好。 第十一章 栖霞斋的偏厅中,陶秀珠摩挲着手中的细瓷茶具,等着曾广田擤完鼻涕。余怀县历史最悠久的两个胭脂铺的掌柜——“陶一彩”的陶秀珠和“栖霞斋”的曾广田,一年中总要约定俗成地见上几次。内容不外是计议某些货物的价格,交错开卖得好的货色,互相打听对方有没有便宜的原料商,等等。陶老爷子陶东如做掌柜的时候,曾广田跟陶东如打交道;陶东如出家不管事了之后,他又跟陶秀珠接上头。 今日陶秀珠亲自驾临“栖霞斋”,一进门就道那林世卿要断大伙的饭碗,他们两家得携手应对才是。曾广田听得直冒冷汗——因为他前一日刚刚将“栖霞斋”折价出售给林老板,以后自家就坐在家里吃几分红利。这可怎么跟陶秀珠说是好呢? 曾广田只好把个蒜头大鼻子擤过来擤过去,附和着跟陶秀珠叫苦:我们“栖霞斋”日子很难熬,自入秋以来,就没进过五两银子以上的账目。再这样下去,我连丫鬟小厮都雇不起,得自己上阵坐堂卖胭脂。 陶秀珠趁机数落林世卿,说这个北方佬好没个人情味,要将人赶尽杀绝,他们得同仇敌忾才是。她等曾广田发话,后者却仿佛鼻子里有擤不完的鼻涕,一抽一吸,一咳一喷,帕子换了三条仍然堵不住。 陶秀珠冷眼看他,道:“曾老板总不至于坐以待毙吧?这鼻涕擤完了,可有什么好对策?” 曾广田丢下帕子,摸摸脑门,索性道:“闺女,我实话跟你说,我已将栖霞斋卖给林老板了。” 陶秀珠柳眉一挑,无限讥诮。 曾广田又道:“你别瞪我,全是情势所逼,不得不如此。那个胥德顺早就暗地里巴结上林世卿,把他的品颜堂囫囵交了出去。林世卿这下已握有县里八成的胭脂生意,剩下的两成,就指着你那陶一彩了。” 陶秀珠脸色变幻不定,想一想,道:“怎么?那姓林的还预备逼我交出陶一彩?” 曾广田唉叹一声:“他逼得你没钱进账,关门大吉,跟你主动将铺子卖与他,有什么分别?你主动卖与他,还能捞回些本钱,跟他谈的投机入港,以后吃上红利也说不定。” 陶秀珠道:“看来你一定跟他谈得投机入港了。他允你几分红利?” 曾广田期期艾艾不肯讲。 陶秀珠冷笑道:“姓林的若是将铺子一收,再也不做胭脂买卖,门户关了人员清了,典卖了店头橱柜,卷铺盖回去京师北地,你到时向哪个人收你的红利去?” 曾广田哼道:“约契上写得分明,他能赖我帐?” “人家京城巨贾,世代公卿,就是赖你帐你又能如何?再者,他故意经营不善,日日亏损,也照样付你红利不成?” “陶大侄女,你要这么说我也没法。我要不是生意实在做不下去,也不会把栖霞斋给他。你当我对栖霞斋没感情?可是人要吃饭,树要开花,我这里上下那么多张嘴,一天都饿不得。过去两个月,我夜夜睡不着觉,急的要上吊……总之,人活在世上呢,要学会站在赢的那一边。” 陶秀珠“腾”得站起,张嘴就想骂人:你娘的仗还没打呢,怎么知道谁赢谁输?这么早就迫不及待抱大腿了,怪不得“栖霞斋”败在你手上! 忍了半天,终于没骂出来,手里茶碗往桌上“咚”得一置,昂头走出门外。 与此同时,陶府北院的三个仆婢闲来无事,正在荷花池边的回廊避风处,或坐或站,议论他们的小少爷。 “我明明听见他跟个男人说话嘀咕哩,我又没听错。”小柯子一口咬定陶献玉屋里躲着个汉子。 小梅子道:“他屋里有没有人我不知道,就是小少爷呆在家里居然能连院门都不出,这实在不寻常。” 小伍子道:“你们没发现最不寻常的,是少爷饭量变大了吗?早上的粥和中午的米饭,足足下去了小半锅。” 小柯子、小梅子面面相觑。半晌,小梅子道:“如果就是少爷吃的呢?” 小伍子反问:“他一个人能吃半锅饭?” 小柯子摩拳擦掌:“不可能,不可能!少爷屋里肯定有人!回头我就告诉大小姐去!” 小梅子指着他:“你忘了,少爷说,你若是嚼舌头他让陶福抽你棍子!” 小柯子满不在乎道:“我看护少爷有功,小姐赏我还来不及,少爷的话不作数。” 小梅子又道:“如果少爷屋里的不是男人,却是个妇人呢?” 小柯子不高兴了:“我耳朵可没毛病,听的就是个男人在讲话。再说,管他是男是女,我都要报予大小姐知道。” 小伍子提醒他:“你真要上报,就要把证据坐实了。还要防止那人溜掉,否则你带着小姐赶过来,那人望风而逃,小少爷再来个死不承认,你不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小柯子拉着他:“既然你主意多,那就你跟我一起捉奸领赏去!” 小伍子拍掉他手:“我才不干!你是小少爷的正牌小厮,你一人担待着去!真要抓个现行,就要赶快,别等到劳燕分飞,芙蓉帐冷,那人不等你来抓,就悄悄溜了……你自己拿主意去!” 小柯子道:“好个心细如发的小伍子!难怪少爷那时喜欢摸你!瞧你生的细皮嫩肉的,来,也让爷摸摸看!”说着就去抓人的手。 小伍子一脚踢过去:“你真是作死!枉我好心给你出主意!看我不叫陶福知道!”一溜烟儿跑了。 小柯子好没意思地望着小梅子:“这小子脸皮忒嫩!” 小梅子板脸呸他:“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下人!” 陶秀珠从“栖霞斋”出来,回到“陶一彩”,余怒未消。问了陶白媳妇儿,知陶寿尚未从小歇水巷回来。坐下看了几页账本,想到曾广田的话犹自愤愤然。 不一晌,铺子外的横街上又是人声喧嚷,话语鼓噪。陶秀珠掀帘问出了何事,就有两个捕快模样的人进得店来。陶秀珠定睛一看,正是那日见过的走在队伍末尾的大汉。 只见那大汉悄悄瞅了陶秀珠几眼,展开一幅画像,道:“这是近日官府正在捉拿的采花贼施明轩,店家看仔细了!提供消息线索者,有赏!” 一屋的伙计丫鬟便围上来看热闹。 陶秀珠看了画像一眼,道:“前段日子的秦汉秋捉到了?现在又来逮这人了?” 那大汉搔搔头皮:“这姓施的手段下作,最是害人,姑娘还请小心些!” 陶秀珠见他直盯着自己看,微微一笑道:“谢官爷提点!官爷尊姓大名?” 大汉作揖道:“不敢!不敢!在下姓戚,名大海。” “姓戚么?”陶秀珠心里忽得一动,“小歇水巷的戚宝花你可认得?” 戚大海讶异道:“那就是我的老姑妈!姑娘也认得我姑妈么?” 陶秀珠但笑不语。 戚大海还要上别家去指认那采花贼,恋恋不舍地离开“陶一彩”,临别道:“姑娘若有事,上小歇水巷来找便是!” 陶秀珠心道:这还用你说! 陶寿在上灯前回到铺里,道那戚宝花阴阳怪气,也不说帮还是不帮,带去的礼品吃食倒是收下了。陶秀珠思虑片刻,召来小环,说这几日就住在铺里,不回陶府吃饭,让她坐轿回去通报一声。顺便让那小柯子盯着小少爷,有事立刻来报。 打发走小环,陶秀珠对陶寿道:“咱们先用夜膳,完了一起去那小歇水巷!” 第十二章 深秋天阴。午膳后不过一个时辰,朔风忽起,刮得一轮淡淡日头摇摇欲坠。 陶府北院,一垂花月洞门进去,经一径鹅卵石路,拂过两旁高低参差的古柳芭蕉,尽头处一座青砖黛瓦、东西报厦的屋宇即陶小少爷的内宅。 此刻宅院卧房里,一盆热烘烘的炭火置于屋子中央,驱走午后阴寒。秦汉秋袒胸露乳,斜靠在卧榻上,抓着一幅余怀及周边县城的地图,上下端看。若是势头不对,他就好拣选退路,留有后手。 陶献玉也学他敞着便袍,倚在他身上吃奶糕。饭后小梅子才端了一盘新鲜羊奶糖糕,他半个时辰不到就灭掉一半,吃得嘴角前襟,全是奶渍,他兀自十个指头挨个吮一遍,只觉齿颊留香,回味悠长。 小少爷打发了自家馋虫,便又想法去撩拨秦汉秋。他那一双沾满了奶渍口涎的手去抓秦汉秋的两乳,口中哼道:“相公,你在看什么呢?”趁机将手上东西抹到他相公身上。 秦汉秋也不见怪,捏了把他的腰,道:“我正在研究从哪条路逃开去呢。” 陶献玉不以为意,只一味哼唧:“你要逃走?你不要我了?那可不行……”赖在汉子胸前乱蹭。 秦汉秋将他屁股一抓一捏:“我自然要你!” 小少爷满意了,又百无聊赖地拱了半日,头脚逐渐调了个个儿,爬到秦汉秋胯上,道:“相公,我瞅瞅你的大肉虫!”便去掏他相公的吊。 秦汉秋也不去管他,手指在地图上比来比去,看从哪条道走更便利些。 小少爷玩赏宝贝般把个毛多体肥的吊抓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一手下边托着,另一手给叭儿狗顺毛般从上往下抚摸,一边摸一边忍不住赞叹“相公你吃什么长大的?怎么生得这么个肥壮的肉虫来!”膜拜般拿嘴亲了亲。 又忍不住褪了裤儿,亮出自家小吊来。一手一只,摆到一处比较。只见左边的细溜瑟缩,鸡雏儿一般,吊着俩鸽子般大的卵蛋,怯怯地不敢见人;右边的肥厚雄壮,披着威武长毛,座山雕也似,两挂沈甸甸的囊袋聚精汇阳,雄赳赳蓄势待发。 小少爷便有些丧气。他想起以前在学馆时,众人在茅房里一一取吊出来比划,他最后都是被刮脸调笑的对象。就连那个同是被人糙屁股的甘荃,也仗着自家的吊比他的大,跟大伙儿一起笑他。 想起那个甘荃,陶献玉便来气。他扑到秦汉秋身上,气哼哼道:“相公,下次见到那个甘麻子,你替我好好教训他!” 秦汉秋奇道:“谁是甘麻子!” 小少爷道:“就是家里卖大米的那个甘荃甘麻子呗!长了一脸大雀斑,还整天摇着屁股勾汉子!上回把个他家里扛米的长工勾到了手,每日相公长相公短的在我面前炫耀,笑我长一个蝌蚪小吊,这辈子耍不到汉子哩!” 陶小少爷一向气量小,受不得奚落,这会儿记起昔日的狼狈形状,恨不得立时把那个甘荃抓将来,领着秦汉秋扬眉吐气一番。 想了想,仍然气不过:“那个骚麻子还成天把他那长工的吊挂在嘴边,说那个吊多么长多么硬,下次我带你去见他,你脱了裤子给他看看,到底是谁的肉虫更肥更壮!” 秦汉秋哈哈大笑,捏他屁股:“我干脆把那个甘荃弄来糙上一糙,让他亲身体会一番,岂不更好!” 陶献玉大急:“不行!不行!不行!你不许糙他!你的吊是我的,只能进我的屁眼!”在秦汉秋怀里甩胳膊踢腿耍无赖,呜哩呜啦乱叫。 其实陶小少爷还有一些话,他没对秦汉秋说。那个甘家少爷没找上他家长工之前,跟陶献玉两个原是手拉手逛庙会的亲亲兄弟。他两个走在街头巷尾,见到个英武丰伟的汉子便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议论人家的吊该有多大多硬,眨巴着眼幻想勾了人家上床,屁股顶屁股,一享鱼水之欢。想着想着,两人便互相嬉闹起来,一个说“你屁眼痒了,我来给你捅捅”,一个道“我前面硬的难受,你给我吸出来”。闹到兴头上,少不得躲到房里脱光了挨挨擦擦地磨豆腐。两人的情谊直到甘荃勾搭上家里的长工为止。 秦汉秋见小少爷一味发急,把人一搂,兜头亲下去。揪着那嘴唇齿舌吸吮半天,吸出一股奶香味,心里一荡,挺胯自下而上顶了小少爷一下。 陶献玉恰恰好被个半硬的吊顶到屁股,有意嘟腮发嗔:“相公欺负人!相公用大吊欺负人!”嘴上这般,自家小臀却一意往下坐,手一撩,褪了半敞的上衫,晃着对粉艳艳的小乳,就往秦汉秋身上歪。 秦汉秋地图一扔,长臂一揽,将人纳入怀中,道:“你可不就是喜欢我用大吊欺负你吗?”股间器物朝天戟般竖起。 他一手抓小少爷一瓣臀肉揉捏半晌,又撵舌把他胸前小茱萸细细品咂了,见人身子软得差不多,探手摸他后面,也是鱼嘴儿觅食般开合张!,便托了小少爷腰臀,让人往他吊上坐下去。 小少爷头里还扭捏作态,瞧着个冲天大棒往自家屁股戳过来,乱扭了身子,道:“使不得!使不得!肠子要戳坏哩!”被秦汉秋一把按住,对准了穴口将他往下扯。 陶献玉嗯嗯哼哼,把大肉虫一点点吃进下头小嘴,动一动,觉得烫热充盈,虚空立扫。上下颠摇一番,麻痒爽利之意灵蛇般往脑门上窜,刚想再弄些动作,秦汉秋一个耸身,大力一顶,撞到了他“灵犀一点”上,小少爷“啊”的一声尖叫,赶忙扶住秦汉秋。 秦汉秋道:“娘子,扶稳了,开船了——”支着根无骨肉帮,挺腰向上冲撞,噗噗噗噗,次次把人顶掀,下下没根而落。陶献玉跨坐其上,宛如激浪中乘舟穿梭,一个个浪头从下面打来,令他前后左右,花枝乱颤,一起一落,欲摇欲倒。若不是秦汉秋张臂圈住他,小少爷早往榻上载过去了。 及至后来,秦汉秋握住他那蝌蚪小吊,摸弄揉搓,胯下速度放缓,一紧二松,间或腾出嘴来叼他粉色小乳。陶献玉但觉周身被温热泉水依依漫过,犹如一片树叶漂游其上,热浪一波接一波袭来,眼见要遭灭顶之灾,心里却甘之如饴。四肢渐绷,脚趾渐蜷,身子渐弓,忽而被秦汉秋用手在自家小吊上左右一刮,宛如一个大浪打来,两腿乱蹬几下,“啊啊”得丢了精。 下面小嘴急缩猛咽,抓住救命稻草般咬住大吊不放。秦汉秋托起他两条细腿,聚力往深处一探,把小少爷撞得直向后倒,自家赶紧跟上,屁股一抬,再一个猛子扎进,两个囊袋撞上陶献玉俩臀瓣,借力泄了出来。 两人一倒一卧,浑身汗津津地抱在一块儿歇息。 待到小梅子等过来送晚膳,陶献玉把人挡在外厅。小柯子道大小姐这几日均不回府,小少爷自是乐得点头。接着又照例将人赶出去,叫秦汉秋出来。 他这几顿被喂饭喂成了习惯,不碰碗筷,不坐凳子,大剌剌扭到他相公腿上等喂饭。秦汉秋见他娇憨可爱,也顺势惯着他。小少爷说“要吃鸭腿”,便喂个鸭腿,又道“要吃虾丸”,便塞个虾丸到他嘴里。陶献玉歪着身子靠他相公怀里,兀自吃得满嘴流油。他一日间上下两张小口均得餍足,只觉人生之乐,不过如此,值此晨景,夫复何求。末了又将自家闪着油光的指头咂咂吮一遍,最后心安理得地全抹在他相公衣衫上。 第十三章 陶秀珠跟陶寿在小歇水巷巷口下了轿。小歇水巷是城北门附近一个棋盘格般的羊肠杂巷,从关帝庙前街弯弯扭扭一直延伸到城外茅草地。巷子里,开蜡染坊的有之,摆摊算卦的有之,当垆卖酒的有之,磨刀箍桶的亦有之。当县衙周边的热闹市廛彩灯摇摆,笑语飞声之时,小歇水巷也是一派熙熙攘攘,贩夫走卒提着各色包袱囊袋,东家吆喝,西家回应,大人小孩,街角溜达,悠游自在。 戚宝花就住在巷尾末端,背靠土坡,山墙外就是一人多高的白茫茫茅草地。陶秀珠跟着陶寿,在拥挤的巷子中东跨一脚,西走几步,躲让着油渍渍的条幅酒望,避开端着饭碗串邻居的婆娘,好不容易转上条僻静点的偏巷,摸到两株高大海棠树前,旁边一溜土墙便是戚家宅院。 陶秀珠向陶寿使个眼色,陶寿会意,抬手去敲门扉。一用力,木柴门“吱嘎”自开,现出一个大院和一间上着灯火的大屋。 两个人走进院子,来到屋门前。房门半掩,屋内有人说话。陶秀珠举腕叩门,便听见有人道:“进来便是!” 二陶一前一后进了屋。 屋内错落坐着三人。本来在互相闲扯家常,见他们进来,一齐没了声音,注目看过来。一方木几两侧,分别是一个大汉和一个老妪;隅角炉边,坐着另一个老妪。那个大汉虎目钢须,身型高魁,正是日间见过的捕快戚大海。至于他对面的老妪,腰背伛偻,拐杖随身,缺牙豁口,老眼昏花,而炉边的老妇人,则宽肩厚背,方脸阔口,髻饼服帖,木簪斜插。 陶秀珠向着炉边的健壮老妪,打躬拜揖:“戚姑姑!” 那个昏聩的老媪颤巍巍站起:“宝花,你有客,我改日再来!” 戚宝花挑眉道:“急什么呢?也不怕摔着!大海你扶着些!” 戚大海才赶忙将眼神从陶秀珠身上收回,搀着老媪殷勤出门。 戚宝花抓一把熟花生,合掌一搓,花生壳絮絮而落。她边吃边道:“你上午不是才让这个瘦老头来过,怎么现在又来了?” 陶寿忙道:“戚大姑奶奶,陶一彩快被人收去了,望盼您出山,来力挽狂澜!” 戚宝花“咯吱咯吱”嚼着花生,道:“当年我跟陶一彩分道扬镳,你们今番也拉得下脸来请我!” 陶寿看向陶秀珠,见陶秀珠没有反应,只好道:“再怎么分道扬镳,也是自己人,不像那个林老板,也不知对胭脂晓得多少,就来并店收货,抢人营生!” 此时戚大海回转进来,眼睛尽往陶秀珠身上溜。陶秀珠正中下怀,做出一副凄凄愁容,酝酿着要挤出些眼泪才好。 屋中人全盯着陶秀珠。她心知机不可失,清了清嗓眼,恰到好处地抖了抖嘴唇,沈缓道:“戚姑姑,我实在别无他法,走投无路。栖霞斋、品颜堂都倒戈给了林世卿,县里就陶一彩一家老字号在苦撑了。照说我将陶一彩贱卖给他也没什么,可总归是祖宗留下来的薄产,兜手让给外人,心里毕竟过意不去。若是光我一人,拣个好人家嫁了,倒也简单。难的是铺子宅里,几十来号人,这些年都跟着我,我要是遣了他们自去,他们嘴上不怨我,肚里却会寒心。就算他们也没什么……”说到这里,一颗珍贵的眼泪滚了下来,看得戚大海心尖儿直抖,陶秀珠心下暗喜,却举袖掩面,越发气苦道:“我那弟弟献玉,长到现在,还指着我来养呢!他一个将近弱冠的人,却跟个黄口小儿一般,成日吃吃睡睡,不务正业,哪里腌臢往哪里去,稍微规劝几句,就跟你撒泼耍赖,打滚放刁。我是家前屋后,铺里铺外,一手操持,心力交瘁……”声声哀婉,字字凄切。 戚大海无比怜惜:“姑妈,陶姑娘恁得不容易!您就行行好,帮人一把呗!” 陶秀珠立即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瞥,戚大海登时受宠若惊。 戚宝花扇扇手掌:“这就哭上了?我除了做胭脂,啥也不会,你们想让我干些什么呢?” 陶寿一听有戏,忙道:“您只要出一个便宜好用的冬霜,叫那林世卿学不去就成!” 陶秀珠飞快敛了泪容,道:“爹爹说过,您一直在制一个叫做桂枝香的冬霜,清香淡雅,老少皆宜。您回来陶一彩,将这桂枝香当作镇店之宝出售,管叫那林世卿干瞪眼。” 戚大海跟道:“姑妈,你做出这桂枝香了吗?” 戚宝花皱眉叹道:“缺一味料,一直不成!” 三人齐声问道:“缺的是什么料?” “便是那四季青,长在浦阳以南,运河下游。需要一个会水的当地人指引前去,而且那沼泽深处,或有水贼出没,我一人再艺高胆大,也难以成行。” 戚大海道:“浦阳?那秦……不就是浦阳人吗?” 其余三人追问:“谁是浦阳人?” 戚大海立即减了声音:“我记错了,不是不是……” 陶秀珠急道:“我让铺里的几个身高力壮的伙计跟你一道去——” 戚宝花嗤道:“他们能分辨得路径,游得了深水,应付得了盗贼?” 戚大海怨道:“我不会水,否则我可以跟姑妈一起去。” 陶寿道:“浦阳当地不知有无适合的人,若有倒是可以雇一个来。” 陶秀珠沉吟:“这事不宜动静过大,叫那林世卿知晓大大不妙。” 陶寿捻须道:“可以到浦阳当地,悄悄访查,此类人物终是有的。” 几方合计,二陶希望戚宝花快快动身,着人陪护先到浦阳,雇个会武艺能游水的当地人,去取那四季青。戚大海也赞成。惟有戚宝花肚里嘀咕:你们给我什么好处了要我如此卖命?我又不是没了桂枝香活不下去。我一把年纪不吃好睡好,反而深入险境,就为寻个杂草?我做胭脂只图个乐呵,哪像你们陶一彩,为了赚银子命都可以不要。鼻孔里哼一声,便不再言语。 陶秀珠无奈,只得带了陶寿告辞出来。戚大海屁颠颠要送她,也被她婉拒了。 第十四章 晚膳后,陶献玉让小柯子烧水洗浴。他本想把湢间一角多时不用的汤池注满水,跟秦汉秋洗一次鸳鸯浴。小柯子道这么多水得烧到半夜,太过费事,还是用木盆木桶的好。陶小少爷便老大不高兴,嘟着嘴走来走去,在秦汉秋怀里打了几个滚,又起身去骂小柯子手脚慢。 碍事的小柯子终于滚蛋了。陶小少爷坐在秦汉秋腿上,环着他的脖子,腻声道:“相公,我要洗澡了。” 秦汉秋拍拍他屁股:“去吧。” 小少爷依旧哼哼唧唧:“你、你进来给我搓背。” 秦汉秋捏捏他脸蛋:“昨天你不是自己搓的吗?” 陶献玉努嘴道:“我自己总搓不干净……又讨厌小柯子那混小子帮忙……”忽然想起什么,道:“你、你怎么知道我自己搓背?——你偷看我洗澡!” 秦汉秋促狭道:“是啊,我昨儿就看见一只小鹌鹑在木桶里摇头摆尾,还自己摸自己的小奶子,哼哼地想相公呢!”伸手到小少爷衣衫里,捉住一只小突起用力一掐。 小少爷“嘤”得一声怪叫,又撅屁股又拱脑袋地在秦汉秋身上捶打,间或张开嘴,在这里咬上一口,那里咬上一口,力道甚轻。秦汉秋哈哈大笑,将人一抱而起,直接抱到湢间,划拉几下把人剥干净,丢到木桶里。 陶小少爷光溜溜的坐在桶里,活像一只拔光了毛的小鹌鹑。秦汉秋拿起桶旁木瓢,到墙角两只水缸里,往空木盆内交替舀水。两个水缸,一冷一热。热水缸里热气腾腾,且有香叶漂于水上。秦汉秋舀满一盆水,掺得不冷不热,道一声“鹌鹑下水了!”兜头将水浇到陶献玉身上。 小少爷呜哩呜啦一阵乱叫:“坏相公!臭阿秦!又欺负人!”明明五分的惊骇,生生给他叫成了十分。手脚上下扑腾,水花摇闪溅落。 秦汉秋接连盛了五大盆水,“哗哗”往木桶里灌下,“相公侍候你洗澡,还骂人!”伸手一捞,将小少爷从水里捞上来。 陶献玉周身具湿,白嫩嫩的身子泡在水里,倒也有几分风情。秦汉秋看得仔细,伸手揪住一只玲珑茱萸,用两指揉捏,道:“你挺喜欢自摸自话嘛!告诉我,你这两个小东西上涂过什么没有?” 陶献玉被他捏的胸前真真酥麻,几欲呻吟出声。他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涂过东西?”一边不安地扭着身子。 秦汉秋道:“勾栏院里人尽皆知的秘密!涂上东西,让两乳颜色变浅,这又有什么稀罕了!”将人转过来,就要帮他搓背。 小少爷便有些泄气,他还当自己用的是什么不可多得的秘方哩。又转念自问怎么阿秦知道这许多青楼里的事,肚里便酸溜溜得不是滋味。他嘟腮道:“那热水里的香叶,你给我舀一些来。” 秦汉秋道:“您恁得讲究!洗澡还配香料!当自己是杨贵妃哩!”一舀子连水带叶子浇下来。 陶献玉哼哼:“我就是要让自己香喷喷的!你管我!”捻起一片送嘴里嚼。 秦汉秋笑道:“你香喷喷得很好啊!洗完不用抹料可以直接下油锅里炸!” 惹得陶献玉又是一阵怪叫,双手打水往他身上泼。亏得秦汉秋身手敏捷,一跳躲过。 “好啦!乖乖转过来,我来给你搓背。” 陶献玉扶着桶边,弯腰露臀,冲着秦汉秋。秦汉秋自下而上替他搓洗,道:“小鹌鹑,你知道你什么地方最喜人吗?就属你这小臀!雪白滚圆,还肉乎乎,像两瓣剥了壳的鸡蛋瓣。”一只手忍不住往下抓捏一把。 陶献玉听他夸奖,耳活心软,眉眼灵动。他佯装不在意道:“真的哩?”腰胯却依依款摆起来,屁股越撅越高,灯光下映出臀缝里羞答答的穴眼。 秦汉秋岂不知他心思,扬手一巴掌拍他臀上,道:“娘子又来惹骚!现在还没到糙屁股的时候!” 一掌将小少爷的屁股拍塌下去。看看已洗得差不多,把人从桶里捞出来,大布一裹,抱到卧房,自己径去舀水冲澡。 其间小少爷引诱未成,自是羞恼不已,一路拳打脚踢,口里嚷“谁惹骚了!才不稀罕你的大吊!送我都不要!” 被秦汉秋丢在床榻上,独自闷坐。要知这陶献玉昨晚之前,都只能闭上双眼幻想,黄粱梦里虚度,艳情录里巴望,勾栏院里肥眼,日日痴想能有个“魁梧哥哥”,精神上爱护他,肉体上充实他。突然从天而降个秦汉秋,体魁吊大不提,单单给他开了个好苞,叫他真真切切尝得后庭的销魂滋味,昔日所有的银梦肖想,都不及这真强实战之万一,实是令其食髓知味,得一想十,心心念念,皆是春情。 坐了半晌,小少爷想起方才秦汉秋夸他屁股招人。下床披了睡衫,拿过加了梨汁的茶碗喝了两盅,心下已有计较。他趁秦汉秋人在隔壁,翻箱倒柜,找出他三两岁时穿的开裆裤,抬脚就想套进去。奈何裤腿、腰身皆进不去,急得跺跺脚,取过自家亵裤,照着那开裆裤的样式,一剪刀将下裆挖个大窟窿。 撇掉布片,急急便往裤里跨,踱到镜前。果然雪白屁股,翘露在外,两坨圆瓣,憨态可掬。看着连自家都觉欢喜,伸手摸摸,滑腻劲软,如油似水,捏之有物。再看前面,一管细怯小吊,堪堪垂下,两颗团团小蛋,玲珑可爱。陶小少爷头一遭发现吊小的好处,喜不自胜,在镜前摇臀摆胯,自赏自玩。 又喝了一碗梨汁茶,估摸着秦汉秋要出来了,遂上床睡下。面向里面,屁股向外,伏被假寐。趴了一会儿,不见人出来,有些焦躁,一是为后庭瑟瑟起意,二是刚才吃多了茶水,腹内尿急起来。 刚想下床解尿,!门推开,秦汉秋敞怀过来了。赶忙按原先姿势卧好,心中咚咚直跳。 那秦汉秋从湢间出来,正心下疑惑如何屋内没了动静,敢情小鹌鹑一场热水泡过,体力消乏,先睡下了,那今晚岂不没处捏摸去? 走到床前,揭帐见到小少爷翘着屁股面朝里睡。近而视之,原来一条好好亵裤剪豁了口,露出雪白玉润的两坨肉瓣。那屁股主人,却曲身高卧,一派悠闲。 秦汉秋肚内失笑。只见他五指戟张,往臀上摸去,中指压进臀缝,恰好一手抓托起一副小臀。他凑到陶献玉耳畔热乎乎道:“娘子真是越来越骚了。” 小少爷立刻拼命扭起来,作势推他:“胡说!胡说!是相公故意撩拨我!” 秦汉秋笑道:“便算是吧!”一跃上榻,两腿一剪,将小少爷下肢钳住,再一翻身将人压在身下。上面一手拈一个红樱,下头把个昂藏巨物去拱弄陶献玉,上下挑逗,不亦乐乎。 第十五章 小少爷正中下怀,欢悦无限,嘴里嘤咛浪哼,撅!左右摇耸。臀缝深深,沟壑寂寂,中央嵌一多褶小穴,紧缩密合,待人探索。 秦汉秋扯下自家亵裤,一手捉一条细腿,顺着腰际一翻一旋,看到陶献玉茶壶嘴一般弯弯翘翘的细吊,伸指一弹:“娘子穿得好开裆裤!”将其两腿架于肩上,枕头垫其腰下,露出娇羞小穴,拿手便去摸弄。 陶献玉双手软软捶打秦汉秋,故作姿态道:“坏相公!臭阿秦!十二个时辰里被你的大吊戳了几回,早晚被你戳穿!” 秦汉秋往里深入一指,转圈开拓,另一手又去弹他硬溜小乳,笑道:“还别说,在那兴头上我也真想将你戳穿!” 小少爷立时嘤嘤不绝:“我肠子早被你戳疼了——”十指乱抹乱抓。 秦汉秋俯身去香他的嘴,舌头绕舌头纠缠了一会儿,道:“好娘子,我哪里舍得真的弄伤你的小嫩肠,这回我轻轻地……”大掌抚他胸前突起,两指捻起乳尖,着力往上提,拉到老长,松手弹回。 陶献玉瘪嘴打他:“干嘛扯我奶子……” 秦汉秋哈哈大笑,再不多言,扳着小少爷屁股,将自家火热大吊往里戳去。 小少爷屁眼正骚痒没个去处,吸着个肥大硅头就吃住不放。吸口气,收下腹,和着内里银水,外加秦汉秋使力,扑哧一声一贯到底,两下“哎哟”,相视大笑。 秦汉秋一刺到底后就开始抽动。小少爷股道内骚痒正酣,被他摩擦顶弄,快活无限。然而后头满意平息了,前头小吊却越发尿胀。他二人在床上撞钟般一顶一晃,前后来去,每一下都令他腹内尿囊憋憋难抑,抖抖欲出。 陶献玉暗暗叫苦,懊恼方才应该解了尿再来惹骚。目下他俩糙到欢处,怎好中途打断,败人兴致? 这边秦汉秋哪里知道他腹内尿急,一味直腰挺胯,狠插猛送。幅度大,点子快,力道强,角度准,囊袋与光!闷闷相撞,肠壁与肉帮津津交磨,顶得小少爷“嗯啊”连绵,痛快十分。股后爽利自不可当,腹前鼓胀苦不堪言,一前一后,两重境况,同时袭来,胶着不下。 陶献玉头里能忍着,靠屁眼的乐子打消尿囊刺痛,嘴里应景地嗯嗯啊啊。谁想到后来,刺痛愈甚而爽利愈微,秦汉秋每撞一下,腹内尿囊都几欲喷炸开来。再也不可忍,口里哀唤:“阿秦,我要尿尿!” 秦汉秋正抽到兴头上,皱眉斥他:“憋一会子!糙完再去尿!”加紧攻城略地,急拉紧凑。 小少爷瘪嘴哼唧,一会儿又叫:“我要尿尿!我要尿尿!憋不住了!” 秦汉秋兀自不放他。 陶献玉腹内胀痛,咧嘴欲哭,两腿乱蹬,挥胳膊打他:“臭阿秦!我不糙了!我要尿尿!” 神志一松,小吊抖擞,尿液喷薄而出。 其时秦汉秋已经减了动作,泄出精元,好放他去撒尿。自家软了的吊尚未抽出,肚腹一阵温热,低头一看,喷上一道细柱,骚尿洒了一身。 小少爷一泡尿出,舒坦不已。就着糙屁股的姿势,仰面向上,抖抖小吊,咂咂嘴巴,看向秦汉秋。 秦汉秋本来为让他撒尿,尚未尽兴就匆匆收兵,淋淋漓漓泄了一半,半堵半舒得甚是憋气。他那边却等不及“嘘嘘”尿了起来,淋得他肚腹尽湿,床铺漫濡。 “看你干的好事!”秦汉秋满腹恼火,赶紧下床,周身一看,这澡算是白洗了。火上心头,屈指把陶献玉的小吊连弹数下,犹自恨恨。 陶献玉捂着自家小吊,语带委屈:“干嘛弹我!谁叫你不让我撒尿!”边捂边揉,屁股挪到尚未被尿水波及的地方,冲秦汉秋龇牙咧嘴做鬼脸。 秦汉秋道:“你先前做什么去了!怎的不去撒尿!”先拿衫褂揩拭一通。 小少爷自知理屈,哼哼半晌,也生起气来,心道:这臭捕快吃我的喝我的糙我的,还冲我叫吼哩!赶明儿惹火了我,把他拿去报官,看他还抖得出威风不? 到底不敢真将这话说出来,冲秦汉秋偷翻了几个白眼,撇嘴道:“你若是放我尿去,我还会尿床上哩!再说,我尿我的床,你叫个什么劲!我的床铺,我爱怎么尿就怎么尿!你自己挨得太近,被洒上了,反来怪我哩!” 说着一耸腰,将尿囊里仅剩的一点尿水挤出来,上下左右乱洒数滴,小吊犹自一晃一晃。 秦汉秋听了,也不打话,大步上前,把人身子一拨,用力按住,左右开弓,“劈里啪啦”,照着那副屁股蛋子打下去。 小少爷气极大叫:“臭捕快!又打人!死贼囚!看我不把你报官去!”屁股吃痛,双手乱舞,边叫边哭。 外边脚步声响起,小柯子等已被惊动。雕花门“啪”得被撞开,小柯子抢入,道:“少爷,出了何事?”惊见秦汉秋,愕然止步。 秦汉秋不多不少正正好打了十下,将人一推。赤着上身,将衣衫一卷,道:“你去报官吧!”也不看小柯子,几步跨到窗边,拔闩跳窗而去。 陶献玉心里“咯!”一下,兀自咧嘴哭嚷。此时更多的人赶到北院,小梅子嗅嗅鼻子,凑到床前,道:“少爷,你尿床啦?”又忽然以手掩面,道:“少爷,你做什么穿起开裆裤来?” 众人伸脖着眼一看,均忍俊不禁,掩口嘿笑。 陶献玉一听,哭得更凶。 小柯子把她拉开:“这个算什么!刚才走脱了一个汉子哩!瞧把小少爷吓的!” 管家陶福也带人过来了。陶福道:“最近逃犯盗贼忒多!居然跑到府里来了?” 小伍子心里暗道:只怕是小少爷自己把人招来的。 一旁几个丫鬟侍婢赶紧上前,将尿湿的被褥床单撤了,换上干净的。陶福一边命小柯子带小少爷去沐浴梳洗,一边命府内家丁四散巡查,一有发现来历不明的人,立即拿去报官。 一直闹到快二更天。其间陶福数次询问陶献玉,那走脱的汉子是何人。陶献玉一味低头不答,问的急了,就咧嘴欲哭。陶福以手搓额,频频喟叹,心道明日一早定要把此事报予大小姐知道。 又让小柯子小伍子留在卧房里,看护少爷睡觉。外边派了两个护院,加强北院安全。 不一刻,巡院家丁回报说,没有发现什么鬼祟的人。陶福见时辰已晚,便让众人纷纷散去,隔日再做计较。 第十六章 五更鸡唱,陶秀珠就起身梳盥。昨夜她睡在“陶一彩”后院一间小屋,从戚宝花想到桂枝香,又想到浦阳县,翻来覆去,无法安枕。朦胧觉得天亮,思虑满腹,干脆起来做点事,理理头绪。 一干宿在铺里的伙计随之而动。升火的升火,开铺的开铺,扫院的扫院。那些住在家里的帮佣,也赶在卯时交尾,前后脚进到铺里。一时人声纷响,彼此呼应。 陶白和他媳妇儿刚用过早膳,站在门首观望一番,抬眼就看见府里的老管家陶福,从轿里下来,后面闪出个瘦猴腮帮、眼珠乱转的小厮。 陶白媳妇儿奇道:“那不是少爷身边的小柯子吗?他们俩今儿怎么碰到一起,大清早的跑来铺里?” 陶白道:“八成府里出了事,小少爷又出纰漏了。” 说着上前一拱手:“老先生起得恁早!” 陶福苦笑回礼:“府里出现歹人,昨儿闹到半夜。我这就跟大小姐说去!”拉了小柯子就往里走。 陶白夫妇对视一眼,暗自咋舌。 彼时陶秀珠正跟陶寿在后堂谈论昨日之事,陶寿建议今日再上小歇水巷一趟,大不了再捎些果品吃食。这边陶福就掀帘进来,后面跟着个小柯子。 陶秀珠见是他俩,颦眉道:“府里出事了?献玉又闯祸了?” 陶福手上揖礼,口里诺诺。小柯子跟着施礼。 陶秀珠叹一口气,领二人出了后堂,转回廊拐到偏厅,各拣位置坐下。 “大小姐,昨夜打过更没多久,便听见少爷住的北院叫喊不断。我带人赶去,见到小少爷坐在床上嚎哭。他还尿了床,那个……穿条开裆裤,但后来丫鬟都说是崭新的亵裤自己剪破的,下裆布片还扔在地上。这个小柯子还说见到个穿窬飞墙的汉子!”陶福说着,胳膊肘捅了小柯子一下。 小柯子忙接道:“是哩,小姐。这两日我见少爷举动透着古怪,昨夜就留上了心,烧水备澡后就猫在院里花木后边,但怕少爷知觉,不敢靠太近。果然湢间水声响起后,听见屋里不止一人说话。我正寻思着要不要去喊人来看看,就听见少爷在里面哭叫,我发一声喊,就往里闯,果见一个高魁汉子赤身摆弄少爷!”说着偷觑陶秀珠一眼,又道:“那汉子见了我,就对少爷说,你去报官吧,便跳窗遁逃了。我一时震惊,没了反应,也忘了追去。” 陶秀珠一言不发,脸色甚是难看。 陶福清清嗓眼,道:“后来我让家丁巡院一轮,没见着小柯子讲的那个汉子,就让大伙先散了。”转向小柯子,“快说说,小少爷从昨夜到现在情况怎样。” 小柯子恭敬道:“就躲在被子里不肯出来,兀自哼哼唧唧,嘴里不知道叽咕些啥,过一会子就蒙在被里呜呜哭哩。闹到下半夜才睡着,现在多半没有醒来。” 陶福又道:“我昨儿试着问他,那个汉子是谁,少爷闷嘴不说话,问多了就咧咧得要哭,我就没再问下去。” 二人一齐看着陶秀珠。 陶秀珠抿唇半晌,暗自叹气。她问小柯子:“你可没看错?真有一个汉子在少爷房里?” 小柯子重重点头:“绝不走眼!” 陶秀珠扶额沉吟,道:“你再想想,你进去时那个汉子跟少爷在做何事?” 小柯子一时憋住,频频眨眼,迟疑道:“那人……在摆弄少爷……少爷穿开裆裤,光着屁股,伏在床上,那汉子身上也差不多光着……” 陶福连连咳嗽。小柯子住了嘴,大气不敢出。 陶秀珠双眼一闭,几欲栽倒。想起近几年来献玉行为举动,参看方才小柯子所言,前后一贯穿,实情呼之欲出。 陶福见她脸色大变,忙道:“大小姐宽心!小少爷或为歹人所诱,胁迫威逼。待他心神安定好转来,小姐细细问他一次,问出那歹人名姓贯址来,我们再从容图之,或上报府衙,或雇人教训,或安抚打点。说来这次我要担首责,府里进来个贼人,我居然事发才知,实在愧对老爷小姐,甘受小姐责罚。” 小柯子也道:“小柯子照护少爷不周,也愿领罚。” 陶秀珠摇手:“我目下单为铺里的事,就焦头烂额,如履薄冰。府里献玉那边还要靠你们监护,我有空罚你们,不如多派你们做些事,将功补过。不过这件事——”干笑一声,“恐怕那补天的女娲也补救不起!”说罢连叹“造孽”。 陶福劝道:“大小姐莫过虑了!小少爷年幼无知,一时不备,误入歧途,受歹人哄骗,昨晚已然受惊。过两日慢慢想清楚,必不致重蹈覆辙。” 小柯子摸摸鼻子,不以为然。 陶秀珠道:“那歹人不知什么来头?这几日飞贼逃犯甚多,不知会不会跟那官府追缉的凶犯有关?” 小柯子道:“那汉子临走对少爷说,你去报官吧。指不定就是官府要拿的人。” 陶福微微摇首:“更有可能就是一些无赖、闲汉,少爷不愿被他挟制,扬言要报官,他便做话挤兑。” 陶秀珠又问了些话,两人一一回应。最后她问小柯子道:“那汉子样貌如何?下次再见时你能否认出?” 小柯子道:“那歹人倒是生得一副彪悍模样,双目炯炯,若是再见想必可以指认得出。” 又坐了一会儿,前面陶白媳妇儿忽道有个捕爷来到,要见小姐。陶福和小柯子趁机起身拜辞,循耳门走了。 陶秀珠心道,多半是戚大海那个浑人。吩咐让人引进偏厅来,又命丫鬟奉茶。 她猜的不错,来人正是戚大海。他昨日在他姑妈家闻得陶秀珠有事相求,又还不得戚宝花的爽快相助,心里便一直惦记着,上午便趁着外出值差,踱到“陶一彩”来。 两人相对而坐。戚大海偷眼看觑陶秀珠半晌,见其目光扫将过来,慌忙端起茶盅掩饰。一仰脖咕咚喝下,不料茶水甚烫,憋纳不住,噗嗤一下全喷出来,茶水四溅,其中几滴落到陶秀珠身上。 戚大海羞愧难当,迭声道:“陶姑娘,实在、实在对不住……我不知道茶水这么烫……” 陶秀珠面不改色,默默用帕子拭了。片刻,道:“戚大哥今日来访,所为何事?” 那声“戚大哥”,把戚大海听得耳酥心软。他搔头挠腮一会儿,道:“陶姑娘,那个……我昨日两次见到你,可谓一见倾心,二见钟情,昨晚在榻上辗转反侧,想的也是小姐的倩影。今日前来,专程一诉衷肠,望小姐仔细品鉴,接受在下的心意。从此两情相悦,心心相映,亦不负月老烦难牵线之功。” 顿一顿,又道:“姑妈那边,我自当尽力说和。姑妈无儿无女,只我一个侄儿,定不致袖手旁观,损伤和气。” 陶秀珠垂首不语。须臾侧脸微笑,道:“我年纪已大,本就该相好婆家。这回戚大哥主动提出,我也不便回拒。只是目下铺里生意不佳,我无心分扯精力,为自身打算。倘若戚大哥能说得动戚姑姑,助陶一彩一臂之力,扭转困局,渡过难关。来日一切平定,前路开朗,你上门提亲,我自是欣然而从。” 戚大海闻之大喜,道:“这又有何难?姑妈不过脾性古怪,不肯立即相就。我此后日日软磨硬泡,道你是我没过门的夫人,她定难以推拒。” 陶秀珠道:“这事本就不易,戚姑姑这样也在情理之中。此事关键在于立即寻得一个会水的浦阳人,且精通武艺,三者缺一不可。若有此人来到,戚姑姑顾虑打消,一切迎刃而解矣。” 戚大海皱眉思索,时而抓耳,时而挠腮,张嘴欲言,又讷讷止住。 陶秀珠瞧出蹊跷来,道:“戚大哥有话不便说?”语声温柔,如春风拂面。 戚大海看她一眼,沈声道:“我倒是识得一个全然符合这三样条件的人。” 陶秀珠喜出望外,急道:“此人是谁?现在何处?” “这就是困难之一,我几日前刚跟他分别,估计他已南下;这困难之二……”于是戚大海便将秦汉秋的事和盘托出,最后道:“我信任秀珠你,才跟你讲起。他身份特殊,你可要小心谨慎,千万别走漏了消息。” 陶秀珠听得居然是官方捉拿的要犯,不免一惊。但想起此人若是出现,戚宝花便可立刻上路,寻来四季青,制得桂枝香,也就顾不得秦汉秋命案在身了。 她叹道:“你怎么就这么放他离开?也不问问他落脚何处?他杀胡金昌,不杀人要暗地里拍手称快。我要他帮忙,又怎会稀里糊涂,走漏风声,自挖墙角?”说罢频频叹息。 戚大海也觉懊恼:“早知我就让他直接藏到姑妈这儿来。这下却到哪里找去?”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呷茶商议。后来戚大海看看日头,说要回衙销差复命,又道会去帮劝戚宝花,另想办法,让陶秀珠勿要过于操心。 陶秀珠送他出来,想起献玉的事,道:“昨夜我府里跑进个猛恶大汉,跟我弟弟缠杂不清。你这几日若有空,到我府里来一趟,跟我一起问问献玉那人是谁。” 戚大海自是点头不迭,满口答应。 第十七章 秦汉秋见府里小厮闯进来,陶献玉又说要拿他报官,三脚两步,跳窗出户,飞奔到后墙,提气纵身,逾墙而走。趁着夜色浓黑,专拣杂木乱径,一口气跑出三里多地。伏在土丘后边,屏息聆听。不见有人追来,心下稍定。 冷风刮脸,身上骚气四溢。想起方才陶献玉尿他一身的事,犹然怒在心头。无奈何寻一处浅塘,跳进去洗了。临近霜降节气,风一吹,饶秦汉秋体魄强健,也不禁上下哆嗦。出得塘来,披着湿淋淋的衣衫,便四处找寻新堆的草垛。终于于筋疲力竭之时,在一户农家田地里见到高高的干草堆,立即缩身钻入,呼呼大睡。 秦汉秋人虽在眠中,耳目依然警觉。清早农户踩着晨露转到田道上来时,秦汉秋就醒了。觑那农人不察,悄无声息地迅速钻出来,借着枯枝老树的掩护,一路沿细石河道溯流而上。 此时已日出阳谷,秦汉秋肚里饥饿,正盘算弄些果腹之物,便听见前头有动静。闪身上前一看,原来是一个丱角牧童,把大青牛赶到泥塘里去了。那蠢物兀自撇着四只蹄子在泥里挣扎,那个布衣小童徒劳地拽着一头拴在牛角上的绳子,指望凭一己之力拉牛出塘。 秦汉秋心底嗤笑一声,走上前道:“你这小郎官身小力弱,几时才能把这蠢东西拖出塘来?” 那小童眨巴着眼,怯怯道:“我不敢离开阿青去叫人帮忙,怕贼人趁机牵走,回去又吃阿爹教训。” 秦汉秋见他生得瘦小黑枯,衣衫单薄,想起陶献玉虽小头小脑却珠圆玉润的模样,心叹真是同人不同命。他对牧童道:“我帮你把牛弄上来。” 当即挽裤下塘,双手托着牛屁股,让小童在前边牵扯。他二人一拉一推,大青牛也奋力扑腾,三股合力,终于将青牛拽出塘来。 小童蹦蹦跳跳,连声道谢,叫秦汉秋“好大哥”。 秦汉秋摆手道:“别忙谢我,我也有一事求你。我这儿有几枚铜板,买你手上那块油饼可好?” 小童答应了,收下铜板,将油饼递给秦汉秋。 秦汉秋捧饼大嚼,又道:“敢问小哥,这儿附近有无农家?我遇上急事,连夜赶路,又饥又乏,想找户人家借宿半日,顺便买些吃食?” 小童道:“我家正巧就在附近。我带你上我家去。”说道骑上牛背,招呼秦汉秋跟上。 秦汉秋跟在大青牛后头走上一里多路,过溪石,上田垄,到了那牧童的家里。三间茅草小屋,一圈木栅围成的院子。一个壮实农夫在院里劈柴,见了二人,道:“木哥儿怎的不去放牛,反带个生人回家来?” 那叫木哥儿的小童便将秦汉秋如何帮他赶牛的事儿说了,并说这位大哥赶路劳累,需要借宿。 农夫打量秦汉秋半晌,便放他进去。粗茶淡饭让他吃了个饱,又安排了床铺给他。 秦汉秋也不多言,吃完就睡,睡得五内酣畅,六神皆舒。一觉睡到日落西山,炊烟嫋嫋,群鸟归林。 农夫一家晚膳已经备好,邀秦汉秋一起吃。秦汉秋也不客气,碗箸飞动,吃个痛快。末了,掏出一块碎银,权当食宿钱。 农夫起先推拒不肯收,秦汉秋嫌他罗噪,把银子直接丢给木哥儿,道:“我还要紧赶路,就此别过。”大步出院,木哥儿追赶不及。 离了农家,秦汉秋上到一处高地,举目眺望,看见北边好大一片茅草荡,想到一人,下到平地便往北去。 他想到的正是戚大海的老姑妈戚宝花。很早之前他二人追捕盗贼,途经余怀,曾看望过那个做胭脂的壮妇人。依稀记得那老姑婆不拘俗礼的神气,此次上她那里盘桓几日,想必不成问题。 他绕着茅草地走,转了个半圈,登上一个土丘,下面就是那座院子就是戚家了。此时天近幕黑,灯火已上,戚家所在的整个小歇水巷,由近及远,人声渐高。 秦汉秋下得土坡,一个“蚱蜢跳”翻过栅栏,窜到屋后,正待敲门,那门却开了,一个汉子端碗出现。 “谁?”那人看见院内有人,吃了一惊,不及放碗,直冲前来,一个“螳螂腿”踢过来。 秦汉秋听声辨人,闪身避过,道:“戚大海,是我!” 戚大海“咦”了一声,“秦汉秋!你、你怎么在这里!”想到一事,惊喜不已。 屋里戚宝花也被惊动,手执木棍赶来,见了秦汉秋,脱口道:“你的大胡子呢?” 三人回屋。戚大海一脸喜色地冲戚宝花道:“姑妈,秦兄在,这下你可以去找四季青啦!” 戚宝花悻悻不答。 秦汉秋道:“我这两日折腾得不行!先给我张床躺一躺。” 戚大海将他领到自己住的西屋,戚宝花并不跟去。秦汉秋往铺上一倒,惬意地舒展四肢,打个哈欠。但戚大海好奇心重,兀自喋喋不休,问这问那,想知道秦汉秋这段时间的行踪。秦汉秋嫌他聒噪,索性将自己逃亡以来的大概情形略说一遍,连在陶献玉那里的一日旖旎也没拉下。 戚大海知晓他好这口,本不觉得怎样,听到后来却隐隐觉得不对劲,问道:“你那小鹌鹑叫什么?” 秦汉秋想了想,道:“好像叫什么陶献玉。” “什么!”戚大海惊得跳将起来,“陶献玉?哪个陶献玉?” 秦汉秋奇道:“我哪知道哪个陶献玉?难不成这余怀县有好几个陶献玉?” “我不是说这个。”于是戚大海将陶秀珠那边的事道了出来,“陶府昨夜的那个汉子,岂不就是你?” 秦汉秋摇头苦笑:“好像只能是我了。” 戚大海埋怨道:“你怎么找谁不好?偏偏找上秀珠妹子的弟弟?” 秦汉秋叹道:“意乱情迷,身不由己啊。”想了一会儿,问他:“刚才你说,小鹌鹑现在怎样?” “躲在被子里呜呜哭呗。” 秦汉秋沉吟不语。 戚大海又道:“过两日秀珠妹子还叫我上她府里,问她弟弟那贼人是谁呢。你要不要我替你传个话?” 秦汉秋想了想,道:“先不急,你先探探那小子口风再说。”闭眼欲睡,那边戚大海又道:“对了,你才我这次在余怀县衙遇到谁了?” “谁?” “你那旧情人,郑秀才!哦,人家现在是县衙里的郑师爷了。” 秦汉秋眼一睁,啧啧两声:“不愧是郑岚之!你少跟他罗噪,他心思重得很,回头牵出我的下落来,到时我在法场上的头非一直滚到你的脚边为止!” 戚大海脖子一寒,哭脸道:“我是那么浑的人吗?” 秦汉秋嘿嘿不答。两人又闲扯几句,分头睡下。秦汉秋快睡着时,脑子尚余一丝清醒,他想:不知道小鹌鹑现在在做什么? 第十八章 秦汉秋口中的“小鹌鹑”陶献玉,裹着被子,哼哼唧唧,已经在床上赖了一天。小梅子端饭给他也不肯起来,腿间夹着被子,一上一下得磨蹭,嘴里“咿”“咿”得叫着。小梅子说要吃饭,他道:“病了,不想吃哩。” 小梅子逼得急了,陶小少爷就拱进被子里,窝成个蒙古包模样,闷声道:“心里难过,吃不下哩。” 小梅子要掀被子,就大喊大叫,拖着被子满床跑:“不吃!不吃!没人喂了,吃不下!” 这一叫,招来小柯子小伍子,帮着站在地上劝。小少爷兀自把被子周身一裹,包成个粽子一般,只露张脸,瘪嘴欲哭,蔫蔫地坐在床上。 小伍子接过木盘,用勺挖饭,配上荤菜素菜,送到陶献玉嘴边,道:“少爷,你心里难过是不是跟昨晚的汉子有关?” 陶献玉一听,张嘴就哼,小伍子一勺饭趁机送进去。陶献玉呜哩呜噜地嚼着,又想说话,小梅子旁边一口汤又递上来。 小柯子好奇,道:“少爷,那汉子昨晚不是打你来着吗?” 陶献玉闷闷“嗯”了一声。 “那你到底是讨厌他呢还是……喜欢他呢?”小柯子小梅子小伍子齐齐盯住陶献玉。 小少爷嘟嘴道:“当然讨厌他!”抓抓脸,嗫嚅道:“也有点喜欢他……”扫了三人一眼,脸一红,拿被子蒙住。 小梅子呆住,小柯子咳嗽,小伍子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半晌,小梅子忍不住道:“少爷,那人什么来头?” 小伍子瞅他心情好,又一勺饭递上。 陶献玉张嘴吃了,边吃边寻思。自从秦汉秋跳窗走后,他是心乱如麻,又急又气,又委屈又伤心。他把秦汉秋当相公来对待的,秦汉秋也叫他娘子,可哪有两个人只相好了一日,相公就把娘子丢下走了呢?哪有相公这么对待娘子的呢?想到秦汉秋可能一去不回,以后抱着别人卿卿我我,那个不知名的小骚蹄子被秦汉秋的大吊捅得连连浪叫,他心都要碎了。少不得躲在被子里,呜呜呜呜,洒一把猫尿,嘴里抽抽噎噎:“阿秦的大鸟是我的,阿秦的大鸟是我的……”哭一声,哼一句,蹬一下腿,翻来覆去。 可又不想总是自家饮恨——那个臭捕快凭什么打他?凭什么不许他撒尿?他凭什么不能尿在床上?他又不是有意的……他尿床,那个臭捕快也有责任的嘛。就算那句“死贼囚”“要报官”的话说的不应该,可他哪知道那臭捕快心眼这么小,一句都说不得哩?他自家小吊被人嘲笑了这么多年,还不是照样很大肚吗? 擦擦鼻子,想来想去,就忍不住将事情一股脑后儿告诉三个侍婢小厮了,包括秦汉秋是逃犯的事。说到后来,甚是激动:“你们说说!他打我还有理哩?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做娘子的在糙屁股的时候尿床……” 三人面面相觑,一片默然。 片刻,小伍子咳嗽一声,道:“少爷,我以为,秦相公身份特殊,你那句死贼囚叫的实在不好,连要报官的话都说出来了,多伤感情!” 陶献玉瘪瘪嘴,哼唧两声:“我又不是当真的!” 小柯子则道:“少爷,您胆子真大!连杀人犯都敢骂!” 陶献玉白他一眼:“少牵枝扯叶!几个杀人犯长我相公那么威风!” 小梅子道:“那么,少爷,现在秦相公跑去哪里你知道吗?” 小少爷登时萎顿下来,揪着被角道:“就是不晓得……估摸是官府找不到的地方吧……”嘴巴嘟成一团,甚是苦恼。 “所以,你们要帮我想办法,把阿秦给我弄回来!” 小伍子边喂他饭边道:“少爷,这事很棘手啊!先不论秦相公人去了哪里,他可是在逃要犯,我们把人藏在府里,可是窝藏犯人的罪呢!” 小梅子帮献玉说话:“少爷的相公,那可是你姑爷,窝藏又怎样哩?” 小少爷听得拼命点头。 小柯子哼道:“可谁晓得他已经走到哪里去了?北边还是南边?山里还是海上?上哪儿找去?就算花上一年半载找着了,人家说不定孩子都满地跑了。又或者,被官府逮着了,法场溅血,无头尸体,阴魂一缕,咱们是清明烧点纸给他呢?还是问化人场要点灰末骨殖呢……” 话没说完,陶献玉连人带被地扑过去,边打边叫:“死贱嘴!叫你咒我相公!叫你咒我相公!”把小柯子扑到地上,胳膊轮番挥舞,直往小柯子脸上抓。小柯子不敢还手,只好箍住他手,道:“我没咒姑爷呀!” 陶献玉手被制住,又拿腿去踢,哭得哇哇叫:“死贱嘴!死贱嘴!让陶福过来抽他棍子!” 一旁小梅子小伍子赶紧一人拉一个,把两人拉开。陶献玉一屁股往床上一坐,仰脖哭道:“我不许你们咒我相公!” 小伍子则扯着小柯子出屋去了。 小梅子用帕子给他擦脸:“少爷别哭,少爷别哭,姑爷肯定好好的,肯定好好的!” 又拍又抚,安慰半天。陶献玉揉着眼睛,咧嘴道:“他也不能跟了女人,生孩子满地跑!” 小梅子立马道:“姑爷天天想着少爷哩!” 一顿饭狼藉收场。 院外,小柯子极度不服气地向小伍子抱怨:“明明是少爷自己说要将人报官的嘛!他倒不怕姑爷到时被砍头哩!” 又过得几日。小柯子小伍子虽每日尽心侍候,但一提到去找寻秦相公的事,便极力推脱,动辄不见踪影。陶小少爷几次三番想自己往外跑,都是到了中院就被陶福拦了下来,垂着脑袋回到北院,一路轮番用袖子擦眼泪。 小梅子看他可怜,每日除喂饭递茶之外,还会陪着小少爷做这做那。陶献玉哭哭啼啼,她也跟着掉几滴眼泪;小少爷闷闷不乐,她也跟着叹气。一次她忽然问“秦相公长得何模样”,陶献玉就铺纸泚笔,要画给他看。 桌上镇纸、徽墨摆开,陶献玉咬着笔杆半天,嘴里念叨“这里大大的”“那里黑黑的”“这里长长的”,落笔一圈,画了个呆头呆脑、四肢鼓鼓的大汉出来。 小梅子延颈一瞧:“这就是姑爷了?” 陶献玉也觉得画的不好,飞快拿手撕了,“这个不好!我画个好的给你!” 又趴在案上,聚精会神地绕起圈来,边画边乐,一张脸笑眯眯的。 小梅子在一旁看的一头雾水:“这是什么啊?” 纸上一个儿臂粗的黑长物事,四周黑毛缱绻,一端两个鸡蛋悬垂两侧。 陶献玉傻笑几声:“嘻嘻,这是相公的大鸟啊!” 第十九章 又郁郁寡欢地过了两日。陶小少爷陶献玉感到前所未有的苦恼,他发现就连“百味斋”上好的松子蜜糕都抚慰不了他沮丧的心情。几案上堆满了小柯子外出跑腿买来的蜜脯糕饼,有的红枣馅儿有的绿豆馅儿,有的酥有的软,他趴在桌上两手轮番上阵,嘴里塞得满满的,吃得桌上身上地上全是碎屑。一碟“一口酥”消下去大半,陶献玉塌着肩膀嘟着嘴,双手捂着脑袋,低低地哼唧起来。 要是那个臭捕快再也不出现该怎么办? 想到这种可能性,小少爷难受极了。在他十几年的人生里,还从未遇到过这般揪心的景况。仿佛他还没反应过来,就一下子从欢乐的巅峰跌落到冷清的谷底。而他明明是按照自己一贯作风行事的嘛!怎么这回偏偏就行不通了呢?最讨厌的是,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这一次好像是自己有一点不对,这个发现让他很不习惯,别扭又生气。往常,无论在学馆还是在陶府,陶献玉都凭着他一哭二闹三打滚的泼劲儿,加上出了事要么死不认账要么一股脑儿推到同窗或小厮身上的耍赖手段,过得心安理得毫无歉疚。他个头小,闹将起来每每率先哭号,往往让人无可奈何,责骂几句了事。小少爷便当人人都会让着他,拿他没办法。此次他碰上秦汉秋,对方居然二话不说一走了之,让他连哭闹的对象都找不到,着实令他傻了眼。 这日陶献玉又想溜出门,被眼疾手快的陶福逮个正着,让小伍子“押”着回到北院。进了花月洞门,小少爷一下子甩开小伍子,气咻咻地在院子里来回绕圈。绕着绕着,绕到屋后的粉墙一角,溜眼看见被长竹掩映的一处不像别处那么高。看了半晌,他回头让小柯子搬把梯子来。 小柯子一望便知他欲做何事,同小伍子一前一后找了把梯子搬来,靠在墙头,道:“少爷,就算翻了墙头出去,你又准备上哪里去找秦相公呢?” 陶献玉扶着梯子跃跃欲试:“少废话,我先翻出去再说。” 小伍子心道:你能翻得出去才怪。 小梅子望望颇高的墙头,道:“少爷小心啊!” 陶献玉已经迫不及待登上一级竹梯,左右看看,感觉不错,又往上踩了一级,接着又是一级。站在第三级横杆上,他嘻嘻笑道:“这又有何难?”说着又上了一级。 然而陶府的粉墙就算再低,也不是登个三五级梯子便可跨过去的。小少爷上到第五级横杠,梯子便开始轻轻摇晃,吓得陶献玉紧紧抓住两侧竹竿,叫道:“你们帮我扶稳了呀!” 小柯子小伍子小梅子三人六手握住梯子下部。陶献玉颤颤巍巍站了半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抬头看青色片瓦犹在前方,向下望地面已经离开甚远,瘪了瘪嘴,心生怯意,却又拉不下脸来说不干了,想到秦汉秋跟他的一日温存,鼓起勇气又爬了一级。 他人爬得慢,墙头高梯子长,尽管有三个人帮衬扶着下半段,却仍耐不得上半段的颠晃。恰好陶献玉一个动作大了,梯子前端一个大摆,小少爷心一慌,脚下一软,啪嗒一声,扑在梯子上,身子从两条杠子间滑出来,只余手还抓在竹杠上。整个人挂在梯子上,“哎呦呦”迭声叫唤。 “救我啊!快救我啊!”陶献玉哀哀叫道,两腿半空中踢蹬。 这边小柯子小伍子丢了梯子,纷纷跑过去要接住陶献玉。两个人一撤走,小梅子扶着梯子就有些力不从心。梯子摇晃得更厉害了。 “我要摔下来啦!”小少爷手臂已软,挣了几挣,不等小柯子小伍子捉住他腿,手一松,“扑通”落到地面上,屁股实打实地跌坐下来。 “哼咿,哼咿——”陶献玉嘴一咧,就想哭。此时屋角却转出两个人来。 一男一女,正是身材颀长的陶秀珠和虎背熊腰的戚大海。 陶秀珠见自家弟弟跌坐在地,三个侍婢小厮一脸无奈惶恐,一把长梯架在墙头,心下登时明了,板起脸道:“献玉,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居然想翻墙头溜出去!” 三个侍从期期艾艾,不敢接话。陶小少爷觉得屁股跌得生疼,阿姊不来安慰反出言教训,坐在地上就想大哭一通。心想要是阿秦在这里,准保早就把自己搂在怀里又亲又抚了。抬头看陶秀珠脸色,再看看旁边对阿姊一脸殷勤的大汉,吸一口气,硬是将眼泪憋了回去。哼,阿姊要看我笑话哩!偏不让你看! 但人却赖在地上不起来,撅着嘴揪了一把枯草,旁若无人地扯得一小截一小截,堆在一起。 陶秀珠知道他又在装聋作哑耍无赖了,也不理会,道:“献玉,这位是江都府的捕快戚大海,今日我请他来查问那晚潜入你屋里的大汉的事。你有什么就对这位戚大哥说,休要胡编乱造,刻意隐瞒。” 戚大海立刻讨好地向陶秀珠傻笑两声,又做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道:“小兄弟,有什么你但说无妨,说不定我还能帮你排解一二。”心里却道,秦汉秋怎么找了这么个又娇又泼的小仔鸡,他也能受得了。 陶献玉斜眼打量戚大海,觉得这汉子比起自家相公长得差远了。哼,排解,他能排解个屁!还不是为了向阿姊献殷勤?就一心低头揪草,自顾自玩将起来。 陶秀珠向戚大海示意,戚大海忙开口道:“小兄弟,那晚在你屋里的人是否就是这个人?”说着展开一幅画像,上面生生就是剃了胡须的秦汉秋。双目似笑非笑,深深地看着陶献玉。这幅像画的可比陶献玉自己画的逼真多了。 “咦,阿秦——”小少爷睹像思人,不禁脱口而出。话一出口随即反应过来,把嘴巴一捂,飞快道:“我不认得这人!” 陶秀珠懒得跟他绕弯子,见他反应已然知晓。她道:“献玉,你到底有多不成器!把个来路不明的人藏在屋里做苟且之事!看来我还是早点给你娶房娘子,好每日提醒你,你自己也是个带把儿的!” 陶献玉立刻尖声道:“我不要!我有相公!阿秦就是我相公!” 陶秀珠道:“你个带把儿的哪来的相公?简直胡闹!” 小少爷瘪嘴道:“阿秦就是我相公!我有相公!比你这个大狗熊好看的多!” 戚大海一下怔住:大狗熊? 陶秀珠不理他:“你不许找带把儿的过日子!” “凭什么哩?”陶献玉叫起来,手里的枯草一把一把洒将过来,“凭什么你就能找这个带把儿的大狗熊?凭什么只许你找带把儿的,不许我找带把儿的?哼咿,我非要找个带把儿的,而且要找个带大把儿的!天天在屋里糙屁股玩儿!哼咿!” 陶秀珠脸一拉,一步跨上就要去揪他的耳朵。陶献玉见势不妙,从地上跳将起来,蹬脚往旁边跑,边跑边喊:“阿姊要打人!阿姊要打人!坏阿姊!坏阿姊!看我不上鸡鸣寺找爹告状去!就说阿姊带个野汉子回来挤兑我!让我不得好活!”满院子的跑,满院子的叫。 小柯子等互视一眼,掩口偷笑。 陶秀珠气得发昏。戚大海赶忙悄声道:“秀珠妹子,秦汉秋可是个能帮上大忙的……何苦现在跟你小兄弟为这个置气?” 一句话点醒了陶秀珠,她迅速冷静下来。看了看仍在满院子大呼小叫的陶献玉,转头对小柯子等道:“还不把梯子搬走!再帮小少爷翻墙,你们陪他一起挨棍子!”说完掉头往院外走。戚大海赶紧跟上。 陶献玉见两人走了,才停下脚步,不声不响挨进屋,耷拉着脑袋趴到卧榻上。片刻,听见有人进来,抬眼一看,却是小柯子,嘟着嘴重新趴下。 小伍子看他模样,挠了挠腮,犹豫道:“少爷,你不觉得奇怪?” 陶献玉撩起眼皮:“奇怪什么?” “那个姓戚的手上的画像啊!是姑爷剃了胡须以后画的,但街市上悬赏的画像,却是姑爷蓄着胡须的样子!” 陶献玉反应不过来,“嗯,那有怎样?” 小伍子道:“说明那个姓戚的肯定见过剃了胡须的姑爷呀!他是什么时候见到姑爷的呢?” 小少爷眨眨眼,愁眉苦脸道:“指不定他们认为阿秦肯定会将胡子剃了,重新画的。” 小伍子道:“我到认为那个姓戚的私底下见过姑爷!而且很可能就在最近!” 陶献玉刚闹过一场,没心思细想:“那阿秦岂不是已经被他抓走了?”怨恨地看了小伍子一眼。 小伍子摇头:“恰恰相反。因为根本没有逃犯捉到的消息,说明姑爷还安全着呢。那姓戚的多半知道姑爷现在何处!” 陶献玉手指抠着卧榻上的花纹,抠了半天,将小柯子召来,附耳吩咐,这般那般,小柯子领命而去。 第二十章 戚大海在“陶一彩”磨蹭许久,于掌灯时分摇摆离开,穿一条横街,往小歇水巷走去。如今秦汉秋匿在他姑妈那里,他得小心谨慎,不能叫别人看出端倪。陶秀珠那边需要秦汉秋帮忙的事,他还在琢磨何时开口的好。思来想去,最好先跟秦汉秋通报一声,等他答应了,才好行事。 一路左折右折,穿街过巷,起先还不觉得怎样,走到后来逐渐觉出不对劲来。他当捕快当了好些时候了,再怎么迟钝,却也感到后面有人在探头探脑地跟着。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人准跟秦汉秋有关,脚随心转,身子一晃,拐入旁边一条僻静的闾巷,三窜两窜,窜到一扇废旧柴门后,不见了身影。 巷口很快出现了一个瘦猴儿般小厮打扮的人,脖颈细长,眼珠乱转,正是陶小少爷身边的小柯子。 这小柯子听从陶献玉的主意,自戚大海陶秀珠两个离开陶府后就一直蹑足跟到“陶一彩”,买两块油饼,一边吃一边窝在对面茶寮里等戚大海出来。果然等到那大狗熊出了铺子,一路躲躲闪闪,就想看看这姓戚的往哪儿去,会见些什么人。本来跟得好好的,他还暗自得意,谁料眼一眨那个大莽汉窜进个巷子就不见了。 这可怎生是好?回去岂不是又要听陶献玉的哭闹责备,指不定还要被打上几下。 小柯子心里其实对秦汉秋跟陶献玉的事乐见其成,他巴不得这个磨人的小少爷赶紧“嫁人”,省得成日哼哼唧唧,花样迭出,他自己也每每受到连累,不是被陶福斥责就是被大小姐教训,日子过得好不狼狈。 可那个知道秦姑爷藏身之处、看样子将来会成为小姐的姑爷的狗熊大汉到哪里去了呢?小柯子进到巷子深处,东张西望,正没着落,后领一紧,冷不防被人拎住了。 “呔!你这个小仔鸡,贼头贼脑地跟着我作甚?!”戚大海一声大喝,从隐身处蹿出,逮住小柯子,就用上了平日里捉拿审问犯人的派头。 小柯子惊了一下,待见到正是那只大狗熊,心里立即笃定下来。他不慌不忙道:“戚官爷,是我家少爷吩咐我跟着您的。” “你家少爷?”戚大海心想,不就是那只满院跑的小鹌鹑吗?他这是何意?不过那只鹌鹑好歹是秀珠妹子的弟弟,看在秀珠的份上,语气便和缓了些。 “你家少爷可是有话要说?” 小柯子道:“少爷想向官爷打问个人,便是官爷今日展示的画像上的那个秦相公。少爷想知道那秦相公现在身在何处。” 戚大海心中一剔:“你问我我怎知道?官府正在追捕他……嘿嘿,你家少爷都认出是谁了,他怎的会不知人在哪里。” “这……”小柯子故作为难状,“官爷有所不知,我家少爷跟那位秦相公有些小小的不愉快,如今我家少爷对他想念的紧,万望官爷指点一二,以慰我家少爷相思之苦。” 戚大海摸摸下颌,将自家胡须依次捋了一圈,道:“我也正在找秦汉秋,还想从你家少爷口里问出些近况。谁知你家少爷顽劣不化,兀自不开口。你回去劝劝他,让他把知道的都讲出来,大家都方便些。现在我要回我住处去,你这小仔鸡休要再跟着我!否则把你关牢里一天,叫你尝尝滋味!” 把小柯子拖出巷子,卯劲一挥,将人推出几步远,转身绕过几个路人,消失在街角。 小柯子被推跌到地上,爬起来一看,已是追赶不及。 戚大海回到小歇水巷,恰逢秦汉秋正在后院杀野兔。这几日他在戚宝花这里白吃白住,颇感不自在,时常抽空到后山林子或茅草野地猎捕小兽野禽,给大伙换换口味。这日他清晨即去,收货颇丰,捕获野兔三只,水鸟一双,另有一只大山鸡歪脖子扔在一旁。 戚大海跟在前院收药草的戚宝花招呼过,径直来寻秦汉秋。见到诸多野味,不禁啧啧称赞,道晚上又要饱口福。溜眼看到地上的大山鸡,道:“野兔归你们,这只山鸡却是我要了!我愿出钱买你的!” 秦汉秋道:“谢了!这只山鸡不卖!这是留给小鹌鹑的。” 戚大海叫道:“那只鹌鹑有什么好?长得不如小秀才,脾气却跟五六岁的奶娃娃一般,又娇又泼,他前面不是要将你报官的吗?” 秦汉秋嘿然道:“他舍得把我报官才怪!你今日见过他了?” “可不是。他想翻墙出去寻你呢!被秀珠骂一顿。方才又派小厮来跟踪我,问我你在哪里。”戚大海咂咂嘴,“我可没露一句口风。” 这时戚宝花走过来,问兔子杀好没,兔肉是红烧还是煎烤。她要红烧,戚大海却喜欢煎烤,秦汉秋也说要煎烤。于是戚宝花拎了杀好的一只兔子去,道她先红烧自己的那份。 这边戚大海帮忙架起火来,把炭一块块拨燃,将兔肉洗了切成大块,一块块串起,架到火上翻滚碳烤。滚几圈,刷一层佐料,红的辣椒黑的酱,不多时油声滋滋,香气四溢。 秦汉秋将烤兔肉的活儿交给他,自己又宰杀起山鸡来。放血拔毛,斩头去尾,向戚大海道:“我今晚去陶府见小鹌鹑去,你回头跟那陶小姐说一声,省得又闹起来,大家都不方便。” 戚大海无奈摇头:“秀珠妹子着实不喜欢你把她弟弟办了的事,奈何那小鹌鹑就是铁了心要跟你,老实说,秀珠妹子很不高兴……” 秦汉秋道:“她可是因为我是个逃犯,怕我连累小鹌鹑?” 戚大海叹气不答,片刻后道:“不过眼下秀珠妹子倒是有一事有求于你,你若是帮了她的忙,她约莫不太会反对你们的事。” 秦汉秋恍然:说半天还是要我帮你那陶小姐的忙!嘿嘿,只要小鹌鹑愿意跟我,我掳了他一走了之便是,管你陶小姐高不高兴! 口中却问是何事。戚大海便将“陶一彩”生意垂危,急需四季青力挽狂澜的事说了。 秦汉秋一听不过举手之劳,又问“此事戚大娘也应下了”。戚大海便支吾起来,只道只要秦汉秋肯援手,姑妈不会见死不救。 “那行,只要戚大娘说一声何时动身,我奉陪便是,好歹帮的是我大姨子。” 戚大海闻言大喜,撇腿跑到屋里寻戚宝花。戚宝花难免拿腔作势一番,道戚大海见了陶秀珠就没了魂,道每次来求她帮忙都没有好事,又道这事不该把秦汉秋扯进来。两人你来我往,唠叨半天,最后戚宝花说需要准备准备,过上几日才能动身,又说事成之后她得入驻“陶一彩”,胭脂铺子得有她的份儿。眼看兔肉都要炖烂了,才应下南下的差事。 戚大海了却一桩大事,心情格外的好,想着明日怎样向陶秀珠报喜,顿时眉飞色舞,嘴里嚼着焦黄可口的兔子腿,直夸这里风水宝地,连兔子都长得肥壮。 秦汉秋慢条斯理地吃着,接道:“是啊,就连小鹌鹑也让人丢不开哩!” 第二十一章 陶献玉听到小柯子把人跟丢的消息后,狠狠地跺脚,在小柯子身上“咚咚”打了好几拳,又让小伍子将他赶出院子。坐着生了会儿闷气,转而央小伍子再去跟踪。小伍子可不比小柯子,他不声不响听完,脸色沉重,缓缓摇头道:“少爷,我向来在府内做事,出门都得向陶福告假,怕是他这关就过不去。再者我腿力不济,身手更是比不上小柯子,这连小柯子都吃了亏的官爷,恐怕我更是讨不了好去。我倒是建议,你亲自找上那位姓戚的捕快,开门见山问他便是。” 说完,便借口要去别院帮忙,也不看陶小少爷越来越瘪的嘴,匆匆走了。他走后小梅子好心跟进来安慰,小少爷斜靠在榻上,呆呆地不理会。 等到用过晚膳,打更就寝,陶献玉在偌大一张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尽管他只跟秦汉秋欢爱了一日,却是同桌而食,同塌而眠,你侬我侬,肌肤相亲,将他过去十几年形单影只的空落驱尽一空。却不想陡然间恢复到之前独守空枕的状态,那心里是要多虚空有多虚空,要多幽怨有多幽怨。忍不住回味起秦汉秋在那一日里对他时而调戏、时而抚慰的光景,觉得那时有多甜蜜,现在就有多苦涩。 小少爷初识情爱滋味,想着想着就在被窝里哼唧起来。洒了几滴猫尿仍嫌不够,咧巴着嘴“相公相公”地唤了几声,自然无人回应。歇了一会儿,一个人在棉被里耸腰摆胯,胡乱扭动,鼻尖凑枕头上使劲闻嗅。这枕头是那日秦汉秋用过的,他觉得有他相公的味道,这些天便一直闻来闻去,酣吸着阿秦的雄阳体味,聊以止渴。 闻着闻着,陶献玉渐渐有了反应,腿间的软管小吊昂赳赳,臀间的一阕小穴麻酥酥。他心知今夜必定又熬不过去,非泄出一次不可。他脑袋埋在枕头里酝酿了一会儿,忽腻声道:“相公,我饿了……” 然后换了浑厚男声应道:“小浪蹄子,骚娘子!今儿白日不才喂过你那张嘴,怎么又要吃?” 接着又是娇滴滴的声音:“没办法,下面那张嘴饿了十来年,一下子饱不了。” 然后又是那粗厚男音:“你别来问我,要问就问我下面那大兄弟,问他愿不愿意喂饱你。” “嗯嗯嗯——”只见小少爷一手抓一只自家椒乳,乱揉慢搓,嘴里浪吟不绝,“相公,你大兄弟愿意呢——” 你道这陶小少爷在做什么把戏?原来是正一人分饰两角,一个是他自己,一个模仿秦汉秋的声音,在扮那双簧的戏码。只见他衣衫散开,半裸身子,在被子里自抚自慰,把自家乳首揪捏得红红硬硬。末了一手滑下,褪了亵裤,露出半拉屁股蛋子,往那饥饿小穴里戳入一指,口中犹自说演不停。 “相公,相公,快来捅捅,帮我煞煞痒!”说着一指直插到底。 “嘿,你这小浪的!喜欢我的大吊不?”指头外拉,又猛插到底。 “我爱死你的擎天大么哥啦!又肥又大,又热又硬,捅得我好快活!” “那我就不客气,多捅你一捅啦!”那根指头是一出一进,又转又抠。陶小少爷撇着个胳膊插自家屁股,姿势甚不便利,却也摇头摆尾,撅!耸胯,抽乐得投入。 “嘤嘤,再深些!” “娘子你再叫浪些!” “嗯——相公,我好欢喜你糙我,以后你要多糙糙我!” “我也欢喜糙娘子你!” 小少爷手下不慢,口中不停,自说自演,且攻且守,在那一团棉被中泥鳅般曲弓起伏,乱扭不休。 可惜他人小,指头也生得细短,接连捅刺了数十下,仍解不了前后饥渴。小少爷急躁起来,嘴上抱怨:“相公,今晚你那大吊怎得不中用了,捅得这么不得劲?” 立马换了秦汉秋声音道:“小银娃!八成是你那骚穴自个儿松垮了,吸不住我这金箍棒!” 随即哼哼娇叱:“胡说!我这小嘴又嫩又紧,你那肉帮自己软了反而赖我!” 手上猛一使劲,指头狠撞进道。“嘿嘿,娘子,我这大兄弟可软了?” “哎呦呦,不软……不软,相公你轻快些!” “晚啦!”陶献玉曲着根手指急捣慢杵,一副光!打跳般胡撅乱摆,终于一记深探,穴口啜咽狠了,将那指根都吸纳了进去,献玉一声“咿嘤”,小吊一颤,“噗”地泄了出来。 小少爷愣愣地倒在被窝里,缓和了一会儿,身上燥热慢慢褪去,感到裤裆的凉意。忽得想起,要是阿秦在,早就把他一路抱到木桶里,帮他洗浴了。想着想着,忍不住捧着脸蛋,“呜呜”哭将起来,抽鼻子抹眼泪,将被窝搞得湿湿嗒嗒。 这陶献玉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感到尿急,就着炭火下床找尿桶。两条腿抖抖索索顺着屋内一圈找下来,小碎步“踏踏踏踏”急得直打颤,原地“咿咿咿”哼了片刻,才想起之前将小柯子赶走,尿桶的事没安排其他人来处置。细想来似乎有点自作自受,再一转念上一回跟秦汉秋闹翻也是因为撒尿的事,真是因果循环,历历不爽,如此一来心情更加恶劣,当下恨不得把裤子一解,直接尿到地上。 将嘴唇用力咬了几下,陶献玉终于忍住就地解决的冲动,退而求其次,一路小碎步踏着到隔壁,也不用蜡烛,差不多对着木盆的位置,掏出小吊,一线水柱嘘嘘沥沥挑弯射出去,刚感到腹部松快,发出半声快慰的叹息,黑暗里一个让他日思夜想的声音喝到:“臭鹌鹑!又尿我身上!!” 一个浓眉大汉从阴影里踏步而出,身上衣服湿了一大块,似怒非怒地瞪着陶献玉。 “相公——”陶献玉惊喜交加,胯下小吊却继续射着细细的水柱,幸而秦汉秋身子一侧,让了开去,否则遭殃更甚。此时小少爷才意识到自己又做了些什么,呆呆地看着秦汉秋身上被尿湿的地方,又抬眼看到秦汉秋的脸色,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欢喜,又是惊讶又是惴惴,咧了咧嘴,只发出变了调的一声“相公——” 秦汉秋脚步一动,想找水冲冲身子。这边陶献玉却误以为他相公气他又把尿撒他身上,又要离他而去,心里一急,顾不上提裤子,撅着自家小吊,晃着两瓣屁股蛋儿,急急忙忙去拉秦汉秋。不防脚下的亵裤,走了两步就一脚踩上,往前扑跌,顺势抱住秦汉秋的腿,赖在地上道:“相公,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我不是故意尿你的——呜呜——我不是故意尿你的——呜呜呜——”情急之下,先不管不顾地哭嚎起来,合身拽住秦汉秋的腿不放。 幸亏小柯子不在,否则小少爷这一嚎,又要将人招来了。 秦汉秋哭笑不得,索性吓他一吓:“臭鹌鹑!你再嚎,我马上回老家找别人糙屁股去!” 此话果然有用,只一声,小少爷立刻噤声,姿势不变,瘪着嘴道:“我不嚎了!你不准找别人糙屁股!”脸上兀自挂着两行眼泪。 秦汉秋手一伸,将人托起来,照着那副圆滚滚的屁股蛋儿啪啪打了两下,“把裤子提上!瞧你没出息的样儿!”帮他把眼泪抹了去,又捏了一把他的脸蛋。 陶献玉七扭八扭把裤子拎上,心道,又说我没出息,出息是干嘛用的?我最大的出息就是做你的小娘子,天天被你哄着惯着!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相公你多陪陪我多教教我,教我怎么出息。” 秦汉秋摆摆手:“先让我把你撒的骚尿洗掉再说。”将手上物事放下,衣裤一剥,站在桶边舀水哗哗冲洗起来。 陶献玉借着内室映过来的炭火的亮光,吮着手指头看秦汉秋冲澡。嘻嘻,相公的屁股又鼓又翘,大腿又粗又结实,上半身肌肉一块一块,长得服服帖帖……但全身的精华所在,自然还是中间摇来晃去的大吊。陶献玉有些后悔刚才自己弄了一次了,眼前现成的好物在这里,一时却缓不来兴致,真是暴殄天物啊! 虽然不能真真切切地品尝一番,摸一摸还是要得的。小少爷歪嘴斜眼,一点一点移近,瞅着秦汉秋没注意,伸手在他结实的臀部一摸一掐。手还没来得及缩回,屁股上就挨了一脚,“哎哟!” 秦汉秋道:“小鹌鹑又来惹骚!去!找条裤子来给我!” 陶献玉揉着屁股回道:“就惹骚!就惹骚!看你那大吊能硬到几时!哼咿!”不情不愿地回到卧房,翻出几条裤子,递给秦汉秋——自然一条都穿不上。秦汉秋没法,只好将就着把洗过的湿答答的裤子套上,上衫却架到炭火边上烘烤。 忙完这些,回身将之前放下的物事拿起,走到火盆边坐下,一件一件取出翻弄,“小鹌鹑,看看,你撒了我两身尿,我还惦记着喂饱你的嘴呢!” 陶献玉立即不成器地问:“喂我哪张嘴?”趁机挤到秦汉秋怀里坐下,仰着头装傻。 “前几日喂的是下面的,今天来喂上面的!”秦汉秋知晓他德行,也不多说,先往盆里加了几块黑炭,又掂了掂一团团骨头楞登的生肉,拿出刷子,开盒蘸酱。 陶献玉闻到味道,不悦嘟嘴:“好难闻!” 被秦汉秋揪了一把小嘴,“嘿嘿!小鹌鹑一会儿有本事不吃不起馋!” 只见秦汉秋将一块块生肉串到细长的竹棍上,架到盆上翻烤,又将炭火拨来拨去,斗得红旺。 “相公,这是什么肉?”小少爷看得稀奇,问道。 “我今日捕来的新鲜的山鸡!”秦汉秋一手搂着陶献玉,一手时而反转竹棍,时而蘸抹酱料。 室内温暖,红光摇曳。火盆上方的山鸡肉渐渐渗出油脂,变的烂熟金黄。研磨的酱料层层浸到肉里,混合油脂的味道,发出阵阵香气,引得陶献玉不断舔舌头“吧唧吧唧”,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离他最近的一块肉——骨头细长,肉块上大下小,一看就知道是个鸡大腿,鼻子不自觉一动一动,嗅着空气中的肉香。 香气袭人,比花香更甚。陶献玉嘴中津液汩汩,几乎来不及吞咽。他看看那块山鸡腿皮肉焦黄,油脂四滴,加上酱料的浓香,嘴巴“吧唧”个不住。他偷眼看看正在给一个鸡翅膀涂酱料的秦汉秋,一只手慢慢伸到竹棍上,往鸡腿移过去。 秦汉秋岂不知他的鬼心眼,装作没看见,哼着小曲翻弄鸡翅和鸡脯肉。 陶献玉暗喜,五根手指直往鸡腿抓过去。 “哎哟!烫死人!”手一滑,烫的直甩。鸡肉没揪到,反蘸了一堆黑乎乎的酱料。 秦汉秋哈哈大笑:“小鹌鹑偷鸡不成烫了手!” 小少爷也觉得没面子,在他相公怀里哼哼唧唧。把蘸了酱料手指一一放到嘴里吮咂,觉得鲜鲜的辣辣的,尝出滋味来,馋意更旺,直接叫嚷:“相公,我要吃山鸡!” “再烤会儿,还没熟透!” 小少爷不是个习惯等待的性子,等着等着便捣鼓起来。一双手在秦汉秋赤裸的上身乱摸,边摸边问:“相公,我不在的几天没跟别人糙屁股吧?” 秦汉秋不答反问:“你先说,你跟别人糙屁股没?你若没有,我便没有。” 陶献玉急了:“我自然没有!”想了想秦汉秋的话,觉得不对劲,又问:“你到底有没有?” 秦汉秋眉头一皱,这小鹌鹑管的忒多!语气一硬:“我倒是要有工夫哪!你当这只大山鸡容易弄到的?” 陶献玉撅了撅嘴,幽幽道:“阿秦,你这几天不在,我是真想你,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香。你,你别糙别人的屁股好不好?想到你跟别人糙屁股,我难受的不得了——”一颗脑袋在秦汉秋胸前磨磨蹭蹭,一双圆眼水汪汪地瞟着秦汉秋。 秦汉秋将山鸡腿取下,嘴对嘴低头把陶献玉的口舌咬住,狠狠吮了一口,发出“吧”的响亮的一声。然后将鸡大腿递给陶献玉,道:“我干嘛去糙别人的屁股!谁的屁股都没你的屁股好!” 小少爷得此夸奖,扑在秦汉秋身上嘻嘻直笑。跟着两只手抓着竹棍,埋头在鸡腿上一阵啃咬。 啧啧,真是皮脆肉香,油多酱浓。咬一口,油脂便顺着嘴角往下淌。从口齿唇舌,到食道肠胃,都欣欣然舒展开来。陶献玉吃得一口接不上一口,满嘴的鸡肉嚼得吧唧吧唧,两颊鼻尖,俱是油光闪闪。 “相公,好吃,真好吃!”小少爷坐在秦汉秋怀里,吃得眉开眼笑。 秦汉秋吃得比他更快,倏忽间一只腿和半个鸡架子就下了肚。两人各分了一只鸡翅膀后,剩下半块鸡脯肉孤零零留在炭火上。 陶献玉嘴大肚小,山鸡又较家养的鸡长得肥硕。一只腿和翅膀吃下后,他已经肚子滚圆。可是看到秦汉秋拿起滴着黄油的鸡脯肉时,他仍旧眼光发直,嘴巴吧唧吧唧得吮咂。 秦汉秋见了,将竹棍递给他:“小鹌鹑,给你吃!” 陶献玉不好意思地扭捏:“相公个儿大,相公吃!”手却伸了过去。 秦汉秋笑道:“小鹌鹑太瘦了,要多吃点!” 陶献玉道:“谢谢相公!”便咧嘴接过竹棍,啊呜啊呜咬起来。一边嚼肉一边对秦汉秋傻笑。然而委实力不从心,仅仅啃了几口,小少爷便捂着肚子苦脸道:“相公,我吃不下了哩!”倒在秦汉秋怀里哼哼。 秦汉秋拿过竹棍,三两口将鸡肉撕扯干净,用棍子拨拨炭火。摸一摸烘烤的衣衫,已然温暖干透。其时陶献玉已是温饱皆备,昏昏欲睡了。 秦汉秋托着他屁股将人抱起来,放到床上。陶献玉哼了两声,将被子一裹,蒙头睡去。秦汉秋大开窗户,散去烧烤的烟雾,而后打了个大哈欠,关窗上床,揽过陶献玉,头靠头大睡。 第二十二章 戚大海前个晚上得到戚宝花和秦汉秋的肯定答复,想着去陶秀珠面前邀功。一早起来不见秦汉秋,也不多想,径直赶去“陶一彩”。 陶秀珠这几日一为胭脂铺的事,二为陶献玉的事,又烦恼又忧虑,一大早见戚大海喜气洋洋进门来,也懒得招呼,还是陶寿问了声“戚官爷好”,起身让座。 戚大海紧挨陶秀珠坐下,凑上前低声道:“秀珠妹子,那事儿有眉目了。” 陶秀珠身子一侧:“陶寿是自己人,用不着鬼鬼祟祟。什么事儿有眉目了?” “四季青的事儿呗!那个姓秦的就住在我家!” 陶秀珠连日焦躁,一时想不起哪个姓秦的。半晌,挑眉惊道:“那,那个……秦汉……” 戚大海截道:“可不是!” 陶秀珠眼睛一眨一眨,看看陶寿,又看看戚大海,“你怎么把人藏你姑妈那儿了?在哪儿找着的?” 戚大海一拍大腿:“得来全不费功夫!他自己找来的!”便将这二日事情约略说说,边说边呵呵笑,自来熟一般摸着桌上的千层饼,丢到嘴里大嚼。 陶寿听了几句便知道何事了,突然打断戚大海,问:“那个秦相公眼下就在小歇水巷?” 戚大海顺嘴道:“可不是嘛!这几日跟我睡一屋!” “我说的是现在?马上去就能见到?” “呃?”戚大海这回明白了,搔搔头,嘴里的千层饼便有些咽不下去,忽飞快道:“他昨日打了只山鸡,说是要给你那小兄弟,眼下八成在你小兄弟屋里呢!要不我跟你去看看?” 陶秀珠脸色立刻难看起来,硬梆梆道:“你不去衙里看守了?” 戚大海想起这茬,叹气:“唉,那采花贼捉了半年了也捉不到,我去不去都一样……” 陶秀珠思量道:早上刚刚坐轿子出门,现在没过几个时辰又杀将回去,显得一惊一乍,似乎不甚妥当。 戚大海见她不说话,也屏了气不吭声,默默地往嘴里塞千层饼。 还是陶寿当机立断,上前一步道:“小姐,只要秦相公能随戚大娘将四季青弄来,其他都好商量。幸亏有小少爷留住秦相公,否则他脚底抹油,四处游荡,我们又上哪里找去?” 话是说得不错,陶秀珠却听得不是滋味:“这么说,我反而该感谢献玉跟他搅到一处去了?” 戚大海咂咂嘴道:“我说秀珠妹子,你那小兄弟,恐怕也只有秦汉秋才镇得住,你将人交给他也好。秦汉秋我知道的,绝不会亏待你小兄弟。” 陶秀珠绷脸不答。戚大海看看她,又道:“否则你那小兄弟成日哭闹抱怨,说你待他不好,搅得大家都不得安生,你就算硬塞个黄花闺女给他,照样鸡飞狗跳。不如遂了他愿,将来不管怎样,他也不好怨你。” 陶秀珠不悦道:“他是不怨我,我陶家祖宗却会怨我。” 戚大海摆摆手:“你家祖宗早就不管事儿了——要不这次四季青干嘛还要去求秦汉秋帮衬帮衬?” 说来说去,都绕不过四季青。陶秀珠左思右想,决定回府去会会这个秦汉秋。 于是陶秀珠先坐轿回去,戚大海则上县衙告假,随后就骑马赶到陶府跟她会合。陶寿则帮着坐镇“陶一彩”。 陶秀珠一回到陶宅就引起陶福的大惊小怪,以为出什么事了。陶秀珠让他别声张,先把小柯子小伍子叫来。等到两个小厮来了,陶秀珠先问少爷昨晚的情况,有无可疑动静。小柯子轻轻松松回道早就被少爷赶到了外面;小伍子则一概摇头。 陶秀珠问小柯子怎的被赶出来了,小柯子便将跟踪戚大海无果的事情说了。 “少爷嫌我不中用,就被赶走了呗。”小柯子苦着脸,语气却很愉悦。 陶秀珠皱眉半晌,暗自叹气。随后又问少爷起床没有,小伍子又是摇头,小柯子则道:“这会儿哪能起来哩?起码等到日头移到木兰树上。” “好了,知道了。”陶秀珠又切切私语了几句,小柯子小伍子点头而去。 戚大海跟衙里告了假之后,就一路打马飞驰,“得里得答”,在陶府附近的林子里停下。将马拴在道旁,拨开枝叶溜到院落后边,走不上十来步便见到嵌在粉墙里的一洞小铁门。他推了推,门不开,便又轻轻敲了敲。 须臾,门内有了动静。一阵吱嘎声响,门开启了一条窄道,陶秀珠在门后现了身。她冲戚大海一点头,戚大海闪进门里。 “怎样?”他问陶秀珠。 “献玉还没起来,我们一起去看看。” 戚大海有些踌躇:“拿要是秦汉秋不在他那里,我们怎么办?” 陶秀珠道:“先去看看吧,不在再说。” 二人便穿堂过户,悄声往北院去。一路上没有看见一个府里的仆役,戚大海猜想他们都被陶秀珠提前支开了。 穿月洞门,转过一条长廊,几步远的一株芭蕉后面蹲着个小厮模样的人。只见那人见了他们,飞快跑过来,正是前几日跟踪戚大海的小柯子。 小柯子瞅了戚大海一眼,便对陶秀珠道:“小姐,屋门一直关着,少爷肯定还没起床。” “后窗那边呢?” “小伍子一直看着哪,也没啥动静。” 陶秀珠道:“你继续在这儿守着,有人过来把他们拦下。” 于是小柯子又到芭蕉树下蹲着去了。 待小柯子走远,陶秀珠沉吟道:“戚大哥,看在献玉少失怙恃,我这个做姐姐的忙于生计、疏于管教的份上,待会儿若是真见了什么不堪之事,还望体量担待,帮忙遮掩些。” 戚大海忙道:“这还用你说,献玉是我小舅子,我怎会出自家人的丑。” 陶秀珠心中稍定。两人便分扶枯枝,往那小径尽头的雕花大门走去。他们不约而同地郑重颜色,放轻脚步,挨着门户站定。 贴在门上听了半天,隐约有人在里面说话。戚大海没反应间,陶秀珠已经轻启门扉,悄悄进屋。 清晨露重,炭火又熄了。陶献玉觉出凉意来,不断往秦汉秋怀里挤,脑袋钻到他胸膛前,咂咂嘴。他口中留有昨夜吃的烤山鸡的香味,换了个姿势后,便打着小鼾,睡起黄昏觉来。这陶小少爷前几日惦记秦汉秋,倒是真的没怎么睡好,这会儿相公在侧,心肝归位,这一觉便睡得格外香甜,嘴巴微张,嘴角微翘,哼一个鼾,口涎就顺着嘴角滴滴下淌,留到秦汉秋衣衫上,渐渐浸湿了一小块。 秦汉秋捕快出身,鼻子灵敏,睡意一退,眼睛一张,胸前就是陶献玉的小脑袋。这倒不打紧,问题是这只鹌鹑睡觉淌口水,全弄到了他身上。秦汉秋就不禁纳闷:小鹌鹑怎么不是骚尿就是臭口水弄他身上呢? 再低头看,他那睡觉的小模样倒还讨喜,脸蛋白里透红,五官小巧可爱。秦汉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嗯,比昨天吃的山鸡肉还要嫩一些。再往下摸去,便是他最喜欢的滚圆的屁股蛋儿。把住一瓣儿,轻捏重捏,抓面团捏,揉面团捏,捏着捏着,就把小少爷捏醒了。 “坏相公!偷捏我屁股,不让我睡觉!”陶献玉嘴里一咻,将半淌出的口涎吸回去,撅着嘴在秦汉秋怀里捣鼓。 秦汉秋道:“我捏你屁股怎么了?看看,你又把口水流我身上!”手上加大力揉他屁股肉,另一手去扯他脸蛋。 “那是我梦见好吃的山鸡了……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们拜堂成亲哩。你是新郎官,我是新娘子,我坐在花轿里摇啊摇……你把我抱进洞房……我们没喝交杯酒,一人抓一只山鸡腿,叉着胳膊互相喂山鸡腿吃……”陶献玉无限向往地回忆着,渐渐害起羞来,脸蛋桃云飞上。 他一下搂住秦汉秋的脖子:“相公,我们什么时候拜堂成亲?” 秦汉秋捏他屁股捏得正高兴,闻言一怔:“我们屁股都糙过了,还要什么拜堂成亲?” “这不一样!”小少爷打他一下,“我们要穿大红喜服,吹吹打打,拜过堂入洞房吃交杯酒,我才是你娘子,你才是我相公。” 秦汉秋看看陶献玉一脸郑重,手上也不捏他屁股了。他觉得有些事得跟这小鹌鹑讲清楚。 “小鹌鹑,你知道我是官府捉拿的逃犯吧?” 小少爷立即瘪了嘴“嗯”一声。 “那你也知道我一旦被抓到,就要被带到法场用刑吧?” 这会陶献玉连“嗯”也不“嗯”了,低头嘟着嘴,试着把自己的一绺头发跟秦汉秋的一绺头发系到一起。 秦汉秋接道:“你要是跟我成亲,我却被带走正法,你可就是小寡妇了哟!” “啪”!秦汉秋又被陶献玉打了一下。陶献玉叫道:“我不要做小寡妇!”扭着眉毛,又要打秦汉秋。 秦汉秋让他打,也不拦着。陶献玉啪啪啪啪几掌打下去,见秦汉秋没反应,突然感到很恐慌,将秦汉秋紧紧搂住,道:“相公,你别让他们抓住……”嘴巴一下下啄着秦汉秋下颌的胡渣,小鸡啄米一般。 秦汉秋长臂一抱,将人箍到怀里,摸着小少爷的脸蛋道:“小鹌鹑,我是真怕你受委屈,才要跟你讲清楚。你可想好了,将来我没事最好,要是有事,你能承受的来不?” 小少爷一对圆眼立即变得水淋淋,承载无限幽怨,嘴巴瘪成了猫耳馄饨的形状。他哼哼道:“我承受不来……阿秦,你别有事……”大花猫一般在秦汉秋身上扭来扭去。 秦汉秋继续捏他屁股:“你当然承受不来,你看看你,每天要吃好的,喝好的,还要屁股糙的好,啥正经事也不干,稍不如意便哼哼唧唧,大哭大闹,恐怕就连皇帝老子都眼红你!” 小少爷当然不承认这些,“才没有!才没有!相公胡说八道!”然后一骨碌爬起来,道:“相公,我们糙屁股吧!” “你个小鹌鹑怎么心思全放在这事儿上?” “谁叫你故意吓我,说你要死了!我不趁你死之前多糙几回,岂不太不划算!” 秦汉秋一掌打他屁股上,“不划算又怎的?你说糙屁股就糙屁股,把我当什么了?” 小少爷道:“把你当相公,相公就是负责跟娘子糙屁股的……”一双贼手在秦汉秋身上摸来摸去,摸到秦汉秋胯下肉帮,便十指连动,使劲撩拨。 秦汉秋两臂枕在脑袋下,就想看看这小鹌鹑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只见陶献玉套来撸去,将一根大吊弄硬,直直向天而立。自家褪下亵裤,露出白生生的两瓣屁股蛋儿,两腿分跨秦汉秋身体两侧,一手扶着擎天肉柱,对准自家臀缝,就要往下坐。 秦汉秋故意腹部一让,陶献玉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到秦汉秋腿上。秦汉秋趁机一个挺身,身子后缩。陶献玉眼见着那根肥大可口的大吊愈来愈远,不甘心地往前一扑,想要捉住那大肉虫。秦汉秋却远比他灵活得多,小少爷撅着屁股,笨拙地一拱一扑,秦汉秋总能堪堪将大吊退出他能够着的范围,直棱棱地竖着像是在嘲笑陶献玉,又像是在勾引他。 小少爷急了:“臭捕快,又来戏弄我!”看得到吃不到好不心焦。 秦汉秋哈哈大笑:“谁叫你小鹌鹑捉不住我来着!”自家肉虫也憋得难受,不再跟他打闹,双臂一探,将陶献玉双腿倒提起来,把人一个大翻,翻成脸面向上的样子,“小娘子,大肉虫要入洞啦!” 陶献玉“哎呦呦”连声惊叫,忍不住扭起屁股:“快点!快点!我要吃大肉虫!” 秦汉秋瞅准皱巴巴的小穴,正要入港,那边帷帘动处,却转出两个人来。 第二十三章 来的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先不论,女的正是陶秀珠。 “糟啦!”陶献玉看见阿姊眉眼倒竖站立屋中央,大吃一惊,两腿不及合拢,撅着颗光!就把脸埋到秦汉秋怀里,嘴里还叫:“臭阿姊!进屋不敲门,故意看我屁股!” 秦汉秋一抬头,看见眼睛瞪成了青蛙的戚大海和一个身子颀长的女子前后而立,心想这大概就是小鹌鹑的姐姐了。他扬了扬眉,算是宣泄了心中的讶异。他不慌不忙先将自家裤子提上,又拍拍陶献玉的屁股,“小鹌鹑,你不穿裤子啦?” “你们真是——无法无天!”尽管心里有所准备,陶秀珠仍然愤愤不已。之前推测弟弟行止不端是一回事,这会儿将两人抓个现行又是一回事。看着陶献玉扒手扒脚把裤子往上拽的蠢样儿,她真是郁闷到极点。 戚大海看看床上衣衫不整的二人,又看看陶秀珠的脸色,觉得自己还是说些话缓和一下气氛的好,清了清嗓眼,还未开口,那边穿上裤子的陶献玉突然大叫:“啊呀!相公快逃!这个大狗熊八成是来捉你的!”又道:“坏阿姊!坏阿姊!敢带人来抓我相公!”使劲推秦汉秋,要他离开。 秦汉秋一动不动,捏他脸安慰道:“娘子放心!他们不是来抓我的!” 娘子?戚大海陶秀珠同时心中嘀咕。 陶献玉惊疑不定,“你怎么知道?” 那边戚大海呵呵笑起来,道:“我说秦汉秋,你还没向你的小娇妻介绍过我吗?” 陶家姊弟俩同时对戚大海产生了不满。陶献玉是因为讨厌这个大狗熊对自家相公一副熟稔随意的样子,翻着白眼在心里道:这个浑人凭什么来插话?不过他无比同意大狗熊称他为秦汉秋的小娇妻,气过了之后便美滋滋地念叨着“小娇妻”三个字,小娇妻,小娇妻…… 陶秀珠则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什么小娇妻,我家献玉到底也是个带把儿的! 秦汉秋指着戚大海对陶献玉道:“小鹌鹑,这戚大海是我以前的同僚,我的事他都知道,这几日我就住在他姑妈家里。旁边那位,是你阿姊吧?你怎的不给介绍一下?” 陶献玉神情有些尴尬,他从下往上偷偷看了眼陶秀珠的脸色,凑到秦汉秋耳边软乎乎地道:“相公,阿姊可不喜欢我做你娘子哩。” 秦汉秋安慰道:“不打紧,我马上要帮你阿姊一个大忙,她一高兴,就把你许配给我了……” 陶献玉忙欲问是什么大忙,秦汉秋已经遥遥向陶秀珠拱一拱手,“陶小姐!” 陶秀珠蹙眉盯着他,沈声应道:“秦相公!” 秦汉秋从床上起来,陶献玉马上跟着起来,攥着秦汉秋的衣角,亦步亦趋。 秦汉秋道:“陶小姐,戚大海已经跟我说过你们铺子的事。我不几日随戚大娘南下,帮你取回四季青……” “相公,你要南下?”小少爷惊道。 秦汉秋拍拍他:“这是为了帮你阿姊,也就是帮你啊!” “怎么啦?出了什么事?” “你家铺子需要这种草啊。” 陶献玉仍然不解,不过这已经不是他所关心的了,他想:相公要南下摘草,那岂不是又要跟他分开?这才见面的……神色便不悦起来,他一点点往秦汉秋身上贴过去,脑袋靠在他相公胳膊上。 陶秀珠脸色一缓:“这个……当然多谢了。”顿了顿,“你跟献玉——” 秦汉秋咧嘴一笑:“君子有成人之美——” 小少爷在他胳膊上蹭过来蹭过去。他之前刚要跟秦汉秋行鱼水之欢,就被陶秀珠和戚大海打断,满腹的不高兴,一肚子的邪火被吓得半熄不熄,加上听得秦汉秋说又要离开一段时候,更是愀然不乐。他在三瓦两舍间看得多了,不要说卖屁股的小倌儿最后都没什么正经归宿,就是那些侥幸被赎了身的,也不过充当富商老爷的小厮兼暖床人,过几年年纪一大,也是被打发过活,随便配个使唤丫头罢了。那些老爷便再买进来个清俊的小倌儿,如此循环。他陶献玉可不愿意落得这类下场。 陶献玉在情事上颇为精乖。他看上了秦汉秋,又见他屁股糙的好,就认定他非做自己的相公不可。至于秦汉秋愿不愿意,他自是要耗点时间耍点手段了。他原以为秦汉秋在他身边待得长了,两人感情渐笃,不在话下,哪里料得阿姊会插进一脚,派遣秦汉秋到别处去。这臭捕快心里到底怎样看他,他尚且摸不大准,谁知道他这一去,一路上会发生什么事呢?以前能有郑个小秀才,现在能不保不会有个王小举人吗? 陶献玉肚里盘算,就没听其他三人的说话。等他回过神来,那边陶秀珠道:“那我就先等你的好消息了。”便走到外面去。 这边戚大海嘿嘿笑道:“我觉得我们两个的喜酒可以一起办……” 陶献玉急得一下一下拉秦汉秋的胳膊:“阿秦,你们说什么来着?” 秦汉秋扬手拍他屁股一下:“你阿姊为了你家胭脂铺,把你卖给我啦!” 陶献玉一捂屁股,“阿姊才不会卖我哩!” 这时陶秀珠又回转来,道:“我已经叫人备午膳了,大家就在这里吃罢。”一边小柯子小伍子小梅子鱼贯而入,擦桌摆凳,布置碗筷。 一进屋,小柯子等目光一扫,随之便钉在从未见过的秦汉秋身上。他们见小少爷跟条鳗鱼般黏在一个英武汉子身上,又是磨蹭又是打哼,互相使眼色道:这便是那叫小少爷又哭又闹的姑爷了! 陶献玉见小厮侍婢进来,更加缠夹得起劲,踮脚凑到秦汉秋耳边,娇声抱怨:“相公,刚才阿姊进来,没让我们糙得成屁股,眼下我屁眼还痒痒着哩。” 秦汉秋小声安慰:“别急。等吃过饭他们走干净了,我们好好糙上一回!” 小少爷闻言嘻嘻直乐。 戚大海看这两个亲热,便想起陶秀珠。转头见陶秀珠蹙额看着秦汉秋跟陶献玉,走到她身边,道:“秀珠妹子,别担心,秦兄第会好好待献玉的。” 陶秀珠暗叹一声,直觉自己走了一步险棋。 原来刚才陶献玉走神之际,陶秀珠直截了当向秦汉秋探问他之前的情况——有无娶妻?有无相好?最重要的是,将来有何打算? 秦汉秋爽快作答,将之前逛窑子和他跟小秀才的事儿也一并说了,戚大海一旁频频点头,还道:“没错,我可以作证。” 陶秀珠冷哼道:“你做什么证?你跟他一起逛过窑子?” 戚大海登时张口结舌。 陶秀珠不理他,继续问秦汉秋将有什么打算。“陶一彩”将来仰仗戚宝花的地方还很多,戚大海既然是戚宝花的侄子,笼络住是理所应当。这个秦汉秋,本来也应该一并拉拢,可他身上偏偏背了命案……不过幸亏这姓秦的不久就跟戚宝花南下了,让他跟献玉冷上一段时间也不错,只是他若取得四季青归来,又没出大差错,那——陶秀珠心里想着,看献玉贴在秦汉秋身上难分难舍,扭来扭去的模样,那干脆就让他把献玉带走,然后让两个人走得越远越好……至于以后,她就鞭长莫及了。 秦汉秋对于将来的回答是:“无论如何,我不会委屈献玉。” 戚大海一脸欣慰:“我就说嘛,秦兄第是个大丈夫呢。” 陶秀珠心道:献玉这小子,可是没有松子蜜糕吃便会哼唧上一天的,你倒说得轻巧! 不过她观察秦汉秋半天,倒觉得这人似乎不像薄幸之人,可是——谁又说的准呢?万一她看走了眼,把献玉推到火坑里……呵,真是转来转去,又转回来了!那要是将这两个放在宅里——这就更不可以了!秦汉秋在陶府以外被捉,跟陶府一概无关,至多把献玉这混小子牵扯进去。但要是官府得到风声,在陶府里逮到秦汉秋,那陶府上下估计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陶秀珠坐在靠椅上反复思量,也不理会在她身边悠悠打转的戚大海。戚大海瞅着空想跟她搭讪,都被她不咸不淡的“嗯”“唔”敷衍了去。于是一时无聊,摸摸鼻子掏掏耳朵,坐得好不自在。偶尔往帘子那边瞧上一眼,堪堪就见到秦汉秋和陶献玉在榻上搂作一团,脖子缠脖子,弄嘴呷舌,亲得好不投入。戚大海心里便郁闷:怎么同是一个窝里出来的,这姊弟两个就差那么多呢?一个是上赶着要给人做媳妇儿,一个却跟坐在莲花座上的菩萨似的,摸一下手也难。 这边风景各异,那边小柯子等已经陆续上菜了。小柯子脾性难改,外屋没见到那新来的姑爷,便料定人在里间,脖子伸得老长想再瞅瞅,结果被陶秀珠沈脸一喝:“乱瞟什么?记住了,你是陶家的人,在府里看见什么都仔细自己的嘴,少给我到外面乱嚼!” 小柯子一缩脑袋,速速摆好盘碟溜了。 午膳上齐了。陶秀珠和戚大海在桌边坐定。等了一会儿,陶秀珠不耐,唤道:“献玉,赶紧过来吃饭!当大家跟你一样成日没事儿可做呢!” 一会儿,帷帘一掀,一高一矮两只鸳鸯出来了。秦汉秋大大咧咧走在前边,寻一张瓷登坐了。那陶献玉则紧攥着秦汉秋的衣角,一步一挨,拖拖拉拉被一路扯到桌子边上。他本来应坐在剩下的那张凳子上,然而他刚被陶秀珠刺了一句,之前又被秦汉秋喂饭喂惯了,只见他先对陶秀珠暗暗撇撇嘴,然后在众人皆以为他终于要坐下时,屁股一歪,扭到秦汉秋腿上,伸手圈了秦汉秋的腰,坐到人身上。然后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指着一盘菜道:“相公,我要吃鸡蛋羹。” 陶秀珠脸色自然不太好看,戚大海则再次瞪大了眼。秦汉秋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心下好笑,一手揽住小少爷的腰,一手执勺去弄那黄嫩嫩的鸡蛋羹,吹了吹,一口送进小少爷嘴里。动作流畅自然,仿佛丝毫也没觉得有何不妥。陶献玉一口香滑蛋羹下肚,弯着眉眼嘻嘻傻笑,身子还刻意扭了扭。 戚陶二人便在这异样的氛围里进膳,对面陶献玉跟秦汉秋你一勺来我一筷,吃得热乎乎甜蜜蜜,他们两个却跟牙疼似的,嘴里的东西嚼了半天才咽下去。 不过戚大海是个浑人,以前也见过秦汉秋跟郑小秀才调情的样子。起头的稀奇过去之后,便觉腹中空虚。眼见那叠在一只凳上的两人将一桌菜中的精华都捡了去,什么鱼肚肉啊,排骨段啊,虾仁儿球啊,眼睛扫了一圈,肚里暗骂:“这两个故意在饭桌上骚情,败人胃口,好让他们俩独吞好菜吧!”于是再不耽搁,筷子一举,铆足了劲儿要将失去的吃回来。 再说陶秀珠。虽说为了权宜之计,她没驳了弟弟的情事,可这不代表她可以坦然直面献玉跟秦汉秋在那边卿卿我我。她三番两次用眼神示意献玉,让他收敛一点。却不知道那小子是故意的还是怎么,反而在秦汉秋腿上扭动地更加起劲,一会儿娇声支使:“汤太烫啦!帮我吹吹。”一会儿拧眉耍赖:“不要吃西红柿!” 秦汉秋倒是耐心十足,笑着哄道:“好娘子,就吃一口。”手上顺便在陶献玉屁股上一掐。哪知小少爷头一甩,把个后脑勺给他。 那边戚大海“扑哧”一笑,嘴里的韭菜喷得老远。陶秀珠跟他坐得近,冷不丁地手腕上溅了撮青青的嚼烂了的菜叶。 “哎哟,秀珠妹子,实在对不起,我一时没控制住。来来来,我给你擦擦……”戚大海一见自己唐突了佳人,手忙脚乱地拿块抹布就往陶秀珠手腕上抓。 陶秀珠绷着个脸,见菜叶没了就将手腕抽回,扫了一眼桌边的三人,道:“我吃好了,你们自便吧。”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戚大海神色尴尬地顿在原地,目送陶秀珠离开。 陶献玉转转眼珠,冲戚大海道:“都是你,惹阿姊生气拉!” 戚大海睃了眼陶献玉,心道:你这个得了便宜卖乖的小兔崽子,还不是你起的头! 奈何这个兔崽子就是心上人的弟弟,又是秦兄第的准娇妻,他除了心中咒怨,却不敢真的骂出来。一时间沮丧不已,胃口全无。 这时秦汉秋道:“陶姑娘此刻心绪不佳,戚老弟何不趁此机会,伴随左右,多多排解,跟佳人多加亲近?” “呃?”戚大海疑惑须臾,猛然脊背一挺,“我听你的!”低头捡了一大块排骨丢入口中,在裤子上揩揩手指。“我这就去送秀珠回铺子。”说着飞步出屋。 室内桌边,又只剩下秦汉秋陶献玉两个。 “哼,这只癞蛤蟆,还想吃阿姊的天鹅肉哩!相公,你干嘛要帮他?”小少爷嘟嘴吐舌,拧脖看向秦汉秋。 秦汉秋亲亲他的脸蛋,一勺子西红柿趁机送入他口中,“小娘子,我把闲杂人等打发走了,好跟你亲热呀。”说着一只大手便隔了衫袍去捏他乳头。 小少爷一声怪叫:“就知道相公不是好人!”摆臀撅!地扭个不住。 秦汉秋一口叼住他耳垂,低声道:“别再乱动了!把我那大兄弟弄翘起来,我可不只喂你吃饭那么简单了。” 陶献玉眨着双水漾大眼,装傻道:“那相公要喂我什么?” 秦汉秋手掌探进陶献玉亵裤,在那柔软臀瓣上摩挲流连。他似笑非笑道:“你哪张嘴饿了,我便喂你什么。” “咿嘤——”小少爷被调戏了,一声羞恼的惊呼,将身子扭得花蛇也似,“相公欺负人!” 秦汉秋哈哈大笑,再不多言,托住陶献玉的脑袋,对着那嚷嚷的红嘟嘟的嘴巴便亲了下去。小少爷故意使劲挣了几下,换来秦汉秋愈来愈紧的禁锢。他心中暗喜,两腿无力地凭空蹬了蹬,终是安静下来,任自己沉溺在秦汉秋不容置疑的深吻里。 第二十四章 午膳后,陶秀珠坐轿,戚大海骑马,同回“陶一彩”去了。秦汉秋和陶献玉嘴巴一抹,亲亲抱抱地就滚到床帐里。小柯子等过来收拾碗碟的时候,就听见里屋那张桃木雕花大床散了架一般咯吱咯吱得响,夹杂陶献玉的浪哼。一会儿是“那边……那边……相公你捅歪了……哎啊啊啊啊——嗯——”,一会儿是“不爽利,弄得不爽利,再来一遭”,一会儿又是“嗯嗯嗯呢——亲哥哥好相公,我好快活!”最后变成“不行了,不行了,我肠子要穿了……”。那个腔调,是要多银荡有多银荡,听得小梅子面红耳赤,小伍子默默无言,小柯子常常走了神,差点将手里的蓝瓷碗掉到地上。 等到云收雨歇,小厮侍婢都走了,帐中的陶小少爷已是软成一滩水,满面春潮未退地偎在秦汉秋怀里,心满意足地吮着手指,撅着小嘴,隔一会儿傻笑一声,叫一声“相公”,看一眼秦汉秋,脑袋跟着拱一下。 秦汉秋觉得此时的小少爷最为娇憨可爱,用指头戳一戳他的脸蛋,又捏一捏他的屁股。半晌,再看陶献玉,已是两眼朦胧下巴点点。秦汉秋索性被子一散,搂着小少爷睡起了午觉。 一觉醒来,小柯子过来探头探脑,便听见秦汉秋道:“小鹌鹑,我要回小歇水巷,给戚大娘帮帮忙,晚上再来看你。” 小少爷就有些不高兴:“你,你真的要去南方采草?” “怎么不真呢?否则你阿姊能这么爽快同意咱俩的事?” 陶献玉道:“要她同意作甚?她巴不得我赶紧走人呢!” 秦汉秋想了想,道:“小鹌鹑,我还是那句话,你可要想好了,跟着我可不比在你阿姊这里,好吃好喝的供着。你这么细皮嫩肉娇滴滴的,回头粗米糙面咽不下,还是得回到这里来!”说着便起身套衫穿鞋。 陶献玉可没想到这层,权当仍是往日一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不过多了个哄着他护着他可以随时糙屁股的相公。为何有了相公就得吃粗米糙面呢? 想不明白,便道:“阿姊经常不给我买松子蜜糕吃,好不容易给我吃一回,还要夹枪带棒拿话挤兑我。你是我相公,给我买松子蜜糕吃,不会拿话刺我,所以我还是要跟着你。” 秦汉秋心道:这只娇生惯养的小鹌鹑,以后能养得住吗?怕是早晚散伙。 嘴上也不说,心想先把陶秀珠要四季青的事忙完再说。 “好啦!娘子,我去了,晚上再来看你。”捏了捏陶献玉的脸,仍旧跳窗越墙走了。 陶献玉“嗯”了一声,拥被歪在枕上,总觉得刚才的对话哪里不得意。吮着手指想了半天,想不出所以然来,瞥眼看见帘子后面的小柯子,便让他过来。 那边小梅子见小柯子进去了,也拉着小伍子跟上去。三个侍婢小厮,一溜排围在雕花大床前,听小少爷讲刚才跟秦汉秋的对话。讲完了,陶献玉道:“相公的话是什么意思呢?我跟了相公跟吃粗米糙面有什么关系?” 小柯子和小梅子对视一眼,心中立即了然,却都不说话。片刻,小梅子道:“少爷,姑爷说笑呢,他哪里舍得给你吃粗米糙面?” 那边小伍子不以为然道:“他舍不舍得在其次。关键在于他一个在逃要犯,差不多也只能给少爷吃粗米糙面。就算他不是逃犯,之前也不过一介小小捕快,像咱们少爷这样要吃穿讲究的,怕是供应不起。” 小柯子赶紧踩他脚——讲这么露骨做什么呢?又不是让你去娶少爷。 却是晚了,陶献玉一双眉毛已经扭成一团:“我,我哪有吃穿讲究?” 小梅子也道:“就是就是!少爷那是很平常的标准。” 小伍子撇撇嘴,心道:平不平常你说了不算!那捕快没钱给少爷买松子蜜糕吃,就是供不起! 却不说出来了,只袖着手在一边闲站着。 陶献玉耳中觉得小梅子的话才中听,心里却别扭着,隐约觉得小伍子说得似乎是对的。手指也没心思吮了,瞪着眼睛发愣:那,那以后就没有松子蜜糕吃了吗? 那边小梅子见他眼睛发直,赶紧道:“少爷,恭喜你找了个如意郎君。” “呃?”陶献玉一下没反应过来。 小梅子甩着帕子道:“少爷,你真有眼光!找的这么个高大英武,相貌堂堂的姑爷!” 小柯子跟上道:“咱们家少爷不也小巧玲珑,眉清目秀的,跟高大的姑爷站在一块儿,堪堪一对佳偶!” “那是!咱们的少爷当然娇小可人,惹人怜爱了,要不怎么被姑爷捧在手心里疼呢!” 两个人一捧一抬,说得陶献玉忘了先前的茬,嘻嘻直乐。干脆跳下床,到镜子前面扭着身子,照来照去。照了半晌,咧着嘴回头道:“你们说得不错,我也觉得我挺娇小可人的哩!” 是夜,秦汉秋照旧逾墙而来,手上串了几根野兔腿,架在炭火上烤熟了,跟陶献玉分着吃。完了两人屁股顶屁股,胡乱抽了数十抽,两下泄出精水来,洗了洗搂头睡了。接着连续数日,秦汉秋都是白日里上小歇水巷,跟戚宝花一道做食备车,顺便捕些山鸡野兔,晚上带给陶献玉解馋。陶献玉成日无事,专眼巴巴等着秦汉秋跳窗而入,二人先吃肉后糙屁股,也算两下皆欢。 只是陶献玉白日空闲时候多,除了吃饭就是抱着吃食坐在窗前等秦汉秋,嘴里嚼着嚼着肚里心思就开始乱转,转着转着就转到小伍子上回说跟着秦汉秋没松子蜜糕吃的话上,接着便想起秦汉秋说他咽不下粗米糙面还得回来看陶秀珠脸色过活,嘴巴便又扁成猫耳馄饨,将他跟秦汉秋自认识以来的情景一一回想一遍,忽想起郑小秀才的茬儿,心里暗道:这臭捕快怜香惜玉得很,见着肯投怀送抱的娇弱美儿,怕是都不会拒绝。眼下虽然我把我的屁眼给了他,又对他十二万分上心,这臭捕快却未必对我有同等心意,否则凭他那样子,凭什么就不能谋个好生计,多买些松子蜜糕来哄我?……还是得想个法子,在他动身之前将他套住了,叫他无法毁约才好。 前头说过这陶献玉在情事上一反常态,颇为精乖。当夜他跟秦汉秋在床帐里打情骂俏,秦汉秋拈着他白嫩嫩的脚丫子,爱不释手,五个胖乎乎的大小蚕豆般的脚指头被秦汉秋一一放到嘴里吮咂一遍。小少爷被他吮得身上激灵不断,咿咿啊啊,嘤嘤哼哼,断续问道:“相公,那,那大狗熊的姑妈家在,在小歇水巷的哪个位置?” 秦汉秋抚着他的脚丫子,道:“便在那巷尾茅草地旁。”捏着小少爷的脚,拍一拍陶献玉的肚子,笑道:“小鹌鹑吃野味吃多了,吃成个肥鹌鹑啦!” “才没有!”小少爷赶忙捂住自家肚皮,有些心虚地发现小肚子好像真的鼓了起来。 秦汉秋一掌打在他臀上,“啧啧,连屁股都肥了一圈!” 陶献玉又连忙捂住自家屁股,于是前面的小肚皮又露了出来。秦汉秋手指点着他的肚脐眼,道:“还说自己不是肥鹌鹑!” “不是!不是!就不是!”陶献玉一骨碌翻身下床,溜到穿衣镜前打量。他身上一丝不挂,小肚皮圆乎乎像个小西瓜,后面的臀瓣胖鼓鼓好似俩小南瓜,再细细一瞧,连自家的脸蛋都跟裂开了的苹果似的,往横里长了半寸。 秦汉秋来到他身后,一把抱起小少爷,“小鹌鹑重了好几斤哪!” 陶献玉舞手蹬腿在他怀里乱挣:“我没重!我没重!” 秦汉秋便道:“我明日将戚大娘家的称借来,给你称称,看看小鹌鹑到底重没重!” 小少爷立刻畏缩道:“我不称。” “不称你就是肥鹌鹑!” 小少爷嘴一瘪:“我不是。” 秦汉秋继续逗他:“肥鹌鹑有什么不好?比!鹌鹑好太多!”两手把小少爷从上到下一阵揉捏,小少爷被捏得抖屁股颤肩嘤嘤乱叫,秦汉秋一口叼住小少爷的嘴亲得咂咂…… 翌日,陶献玉醒来,秦汉秋已经离去。他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抚着自家胖肚皮,想着可千万不能长肥了。他本就生得矮,要是瘦一点还能落个娇小可爱的形容,要是生得肥了,那岂不是成了个“矮冬瓜”? 百无聊赖在床上翻来滚去,小梅子听见响动,端着铜盆进来,问他是不是马上起床。 陶献玉想着心思,不答问话,反而问小梅子自己是不是变得肥了。小梅子瞪眼瞧他,道:“这眼见着就冬天了,哪个不要长点膘过冬呢?肥点才好御寒啊!” 陶献玉嘟腮道:“那你怎么不见肥呢?小柯子怎么还是一副竹竿儿样?小伍子也是,跟夏天一样哩……” 小梅子心道:你是少爷,成日吃吃睡睡,我们劳碌命的下人哪能跟你比?嘴上说的是:“秦相公这几日不是带野味来给你吃的吗?我们没有野味吃,长不了太多膘。” 这话陶献玉听进去了,便思量着下次不能再贪吃秦汉秋带来的野味山禽。本来还想在被窝里再赖一会儿,正欲打发小梅子出去,却想起一事来,一骨碌坐起,就着铜盆盥洗手脸,下床穿衣用膳。喝了一大碗香米粥,吃掉两张煎蛋,手上抓了一块熏鱼啃得鱼刺飞溅,边啃边道:“你们今日把手头上的事都放一放,我马上要跟相公成亲了,你们全都要来帮忙。” 小伍子呆了一呆,刚想张口,小柯子抢道:“少爷,你不是要去摸摸那戚家的门儿吗?我今日就替你去摸门!” 陶献玉点点头,“你去摸门吧,顺道看看相公在干什么。” 小柯子大喜,冲小伍子小梅子挤挤眼,撒腿就没了人影。小伍子小梅子齐齐对视一眼,知道他们两个又逃不掉,要陪着小少爷一起捣鼓了。 小伍子一边收碗一边慢吞吞道:“少爷,你要成亲应该让小姐知晓,那样才能办的热闹有排场。” 陶献玉摇头,从莹白鱼肉中拈出一根鱼刺,“我才不叫她知道。你们也要闭紧了嘴!” 小少爷啃完熏鱼便领着小伍子小梅子直直往他爹陶老爷住的东厢房闯。陶东如一别经年,这东厢房仍是保持着他离去时的模样。檀木桌椅、书柜、床榻、吉祥宫灯、如意屏风,日日都被陶福派人前来扫拂一番。院里的玉兰树、花畦、假山、鱼池,也由专人按时护养。陶府上下均对这东院怀着感慨恭敬之心,惟有这陶献玉一派顽劣,当年他还是个丱角小童时便曾偷偷潜到东厢翻检他爹未带走的衣饰,翻箱倒柜,挑三拣四,拾掇了大半个箱子,拦住府里的壮汉长工,叫他背到北院去。如今,他又打上他爹喜服的主意了。 第二十五章 一路上陶献玉熟门熟路,顺着万字游廊拐到东厢,穿过院子,直趋里厅。陶东如和他正室夫人的四季衣物正是放在里厅的几口大箱子里。陶献玉东拐西绕地进了内室,不管三七二十一现将最近的一口箱子开了盖,两手一阵扒拉。小梅子跟着进来,先将箱子瞅了瞅,才指着其中一口道:“少爷,喜服似乎装在那口箱子里。” 此刻陶献玉已将手底下箱子里的弁帽长袍甩得满地都是,听见此话一脸嗔怪道:“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找!” 这时小伍子也蹑足而入,看到地上一片狼藉呆了一呆。陶献玉见他进来,指着他道:“呆小子,去帮小梅子找喜服!” 于是小伍子便跟着小梅子一块儿哼哧哼哧地将压在深红大箱子上的一口小箱子搬下,再费力开锁,推开深红大箱子的盖儿。 “啊!”小梅子捂嘴惊叹。 陶献玉赶紧上前,凑头一看,立刻又惊又喜。原来里面正是当年陶东如跟夫人成亲时穿的喜服,红荫荫、齐整整地叠放着。但真正让人注目的是那套新娘所着的金凤刺绣大对襟红袍,一袭祥云连朵锦面霞帔,以及那耀目闪闪,缀着细碎宝石、珍珠、翡翠,昂立着一只金片凤凰的礼帽——这便是那凤冠了罢! 主仆三人齐齐瞪视着这顶凤冠。半晌,小梅子叹道:“夫人当年便是戴着它嫁进陶府的呀!” 话音刚落,陶献玉已经伸手将凤冠取出来,左看右看,喜不自胜。 小梅子疑惑地望着小少爷半咧着嘴的陶醉样儿,道:“少爷,你不是想戴着这顶凤冠嫁给姑爷吧?” “我怎么就不能戴这个?”陶献玉横她一眼,迫不及待双手托着凤冠喜滋滋扣到头上。 “哎?” 小伍子跟小梅子双双傻了眼。小梅子憋了又憋,终于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小少爷头太小,那大大凤冠如空心饺子般直接遮去了他小半个脑袋,导致陶献玉小元宵般的头颅摇摇晃晃顶着那顶礼帽。 “笑什么笑?”小少爷涨红了脸,冲小梅子喝道。他自是觉出这凤冠戴的不妥,忙不迭跑到菱花镜前打量,然后便瞧见了自个儿头顶大礼冠的滑稽一幕。 陶献玉不肯死心,两手左扶右托地转着凤冠调整位置,一会儿往头上缠厚巾,一会儿往冠子里塞毛料,好叫帽子能稳稳坐在自家脑袋上。奈何他那头颅实在小巧的紧,忙活了老半天那顶凤冠愣是没戴的稳当。 小少爷一屁股坐在瓷登上,哭丧着脸。 小梅子背着身,她憋笑已经憋得很辛苦。 小伍子忍不住道:“少爷,你又不是姑娘家,没必要戴凤冠拜堂成亲。” “是呀,少爷,你跟姑爷一样穿大红喜服戴红绸花便好了。”小梅子跟着帮腔。 陶献玉抱着个大凤冠不肯撒手:“我就要戴这个!我偏要戴这个!新娘子都是戴这个拜堂成亲的!” 小伍子心中默念:那是因为人家新娘子都是不带把儿的。 小少爷搂着那珠光宝气的凤冠,在凳子上拧来拧去,蹬腿甩膀子,翻来覆去就是那句“我就要戴这个!我偏要戴这个!新娘子都是戴这个拜堂成亲的!”小伍子小梅子听得双双长叹。 终于,小梅子道:“少爷,这大凤冠咱们戴不上,咱们戴小凤冠嘛!”说着从箱子里拎出一顶瓜皮小帽,又打开一个四四方方妆奁漆盒,指着其中细碎珍珠、宝石、凤钗道:“我今日就把这些饰物全都缝到这顶小帽上,回头给你试试,如何?” 陶献玉将信将疑:“那你快快做好给我试试,不行我还是要这顶大的!” 小梅子重重点头表示不辱使命。 陶献玉这才重新高兴起来,一边支使小伍子将新郎官新娘子穿戴的喜服全都取出带走,一边自家捧贡品般捧着那顶大凤冠往外走,命小梅子留下收拾,并且“速速将小凤冠赶制出来”。 小少爷趾高气昂出了东厢房,小伍子抱了老高一摞喜服跟在后面,小梅子唉声叹气立在原地,考虑年后是否要跟陶福申请可以不再做小少爷的跟班。 陶献玉领着小伍子回到北院,便嚷着要试穿新娘的喜服。这一回结果比较令人满意,因那陶夫人当年的身高体形跟陶献玉相去不算太远。小少爷两袖大张,披着那袭祥云连朵的霞帔,一身红光熠熠,乐不可支地在镜子前左转右转,走来踱去。 “小伍子,我穿这一身好看不?” 小伍子搜肠刮肚半晌,谨慎地道:“还是合眼的。” 陶献玉听了,自是笑靥如花。他一个人自我陶醉了一盏茶时间,终于想起来道:“将新郎官的衣服打开来瞧瞧。” 小伍子依言展开。陶献玉大量片刻,疑惑道:“相公怕是穿不上!” 小伍子看了看,想到秦汉秋的魁梧体形,也觉得小了。 陶献玉道:“那怎么办?” 小伍子唯恐他又要想着法子折腾人,忙道:“还是问一问姑爷来得好。想那姑爷粗犷豪迈,不拘礼节,未必愿意穿这些劳什子。到时红绸花一系,一样可以拜堂。” 陶献玉皱眉不语。他也觉得秦汉秋穿什么都好看——当然,不穿衣服更好看。 这陶小少爷想着想着便红脸傻笑起来,那边小柯子已经不声不响回来了。 “啊,小柯子,”陶献玉立刻嚷出声,“去过戚家了?见到相公没?” 小柯子诧异地望着他盛装霞帔的打扮,道:“见到姑爷了哩,姑爷说,他们三日后就动身,今晚怕是过不来了。” 小少爷眉眼一拧:“就这些,没别的啦?” “姑爷还让我带个话,”小柯子挠挠头,“说他想念他的小鹌鹑了。” 第二十六章 陶秀珠进到“陶一彩”后堂,刚坐定,就见到陶寿一脸忧心忡忡地掀帘进来。陶秀珠跟他互相道声早,两人便分头坐下各司其职。陶秀珠将那个厚厚账本翻了又翻。 其实昨日的帐她昨日歇业时就看过了——就两笔小额买卖,她差不多能倒背如流,还有前一日的,再前一日的……她算盘都用不上,听到陶寿的报账,脑子一翻就成了。然而就那么几个数字,却把她搅得夜夜不得安寝,睡在枕上都在加加减减,生怕出错。 再一个,就是戚宝花跟秦汉秋去寻“四季青”的事了。一旦事成,戚宝花又肯重新出山,力助“陶一彩”,前景并非不可一搏。至于秦汉秋跟献玉的事,只要官府不闻声追来,她就半推半就算了。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横竖养不出个状元郎来,又手不能抬肩不能挑的,秦汉秋喜欢就给他吧。不过,谁知道那个亡命之徒是真喜欢假喜欢,真喜欢又能喜欢多久呢?万一不成,到时献玉该怎么办?多半还是得自己带着…… 陶秀珠这时冒出一个想法:倘若那秦汉秋真心实意待献玉,两个人能凑活着过,那倒真是帮她卸了好大一个担子。到时她也要学那些善男信女,初一十五,拜佛上香——却是不能去她爹陶东如待得鸡鸣寺上香了。 她正暗自盘算,一边又诧异自己怎么生得这般大胆念头,陶寿突然开口道:“大小姐,栖霞斋易主了。” 陶秀珠眼一抬,看向陶寿那双灰沈老眼。 陶寿道:“今早我来铺子时,拐到庙街东头买早茶,前头十来步就是栖霞斋大门。门首还是那门首,熟人倒也有几个,中间却夹杂了几个陌生的面孔,栖霞斋铺子上下倒是修葺一新。那卖早茶的人说,铺子换掌柜了。” 陶秀珠嗤了一声:“上次曾广田不是已经这么说了吗?也不稀奇。”说是不稀奇,心里不免兔死狐悲。她也不知道曾广田心中所想,那糟老头是仅仅把胭脂当生意来做呢,转眼便也能去倒卖其他货物,抑或…… 陶寿看着她,她也回看着陶寿。这次是“栖霞斋”,下一回便是要轮到“陶一彩”了吗? 陶寿捻须道:“咱们得早做打算才好,那个林老板怕是随时会上门。县城中土生的老字号,也就咱们一家了。”说完一声长叹。 陶秀珠点头。听着林老板的名号,心中忽然涌出恨意。好派头的林老板,好大口气的林老板啊!本来他们这个安安静静的余怀县,各司其业,各有所长,知己知彼,相安无事,这么平静的日子,平静的局面,短短几个月内,就被个外来的陌生人打破,且丢盔卸甲,溃不成军。倘若林世卿明日就拿着一叠银票,要求接管“陶一彩”,她是同样还是不同意呢?从秋季以来,铺子的进项,完全不够陶宅上下人等的吃穿用度。她可是早就开始挪用她爹留下来的老底了。 她能支撑到戚宝花带着“四季青”回来吗? 陶秀珠转着腕上的镯子,语调平平道:“那林世卿要是上门来,咱们就会会他呗。同行是冤家,早晚要碰头的不是?” 陶寿沉默片刻,道:“小姐,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那个林老板接手陶一彩。” 陶秀珠望着陶寿那张干枯瘦削的长脸,点点头。然后他们就分头各忙各的活计了。 面前的陈货才清点到一半,门帘一动,一阵穿堂风过,戚大海依旧红光满面摇摆进来,冲陶秀珠笑道:“秀珠妹子,我特来知会你一声,姑妈跟秦兄第三日后就南下啦。” 陶秀珠展颜一笑,陶寿也跟着高兴。戚大海接道:“我也催他们要快一点,怕你这边等得急。” 陶秀珠叹道:“我确实等得急。” 戚大海便慌忙问长问短,陶秀珠也不瞒他,将林世卿接连吞掉“品颜堂”“栖霞斋”的事说了。 “那姓林的动作倒快!”戚大海道,“可要我马上去跟姑妈说说,让她帮忙参谋参谋,指点一番?” 陶秀珠摇首:“眼下还是抓紧四季青的好。振作陶一彩不在一朝一夕,临时抱佛脚反而乱了阵脚。” 戚大海满把抓自己的胡须,“我是替你着急……” 陶秀珠浅浅一笑,起身走到后院,戚大海楞登跟来。 陶秀珠在一株老树下站定,忽道:“戚大哥可知我对哪一点最抹不直?” “难道不是陶一彩落入林世卿之手?” 陶秀珠讪讪一笑,“便正是林世卿这样的人。哪怕下面接管陶一彩的是你姑妈戚宝花,我也不会像如今这般气恼不安。” 戚大海犹自不解:“林世卿哪样的人?” 陶秀珠冷冷道:“仗着身家背景翻云覆雨,不给他人活路的人。听闻他的生意做得广泛,客栈、布匹、粮食、船运,凡是有利可图的地方,都有他林家的身影,胭脂于他不过顺带取利。我这几日想了很多,就算我保不住陶一彩,也不会让户给他,助他春风得意,所向披靡,好似一尊大佛坐镇我们的余怀县,任凭他拿捏。实在不行,我关掉陶一彩,典了宅子,带着献玉南下,筹措本钱再开一家陶一彩。” 戚大海吃一惊:这陶秀珠竟要舍了祖宅保住“陶一彩”的号!他听得愣愣,把陶秀珠的话细细咀嚼一遍,忽道:“秀珠妹子,你真的不用操心献玉,秦兄第会照顾好他的!” “哦?” 戚大海嘴一咧:“看来你还是不相信秦兄第!也罢,日久见人心,我也不多说。”顿了顿,道:“你,你若真是要意南下,我便也回江都辞了差使,陪你到南边卖胭脂。” 陶秀珠闻言,挑眉看他,戚大海被看得不自在起来。陶秀珠撇开眼睛:“你如此牺牲,叫我如何心安。” “不过不做捕快而已,有什么安不安?难不成我能放心你独自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戚大海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陶秀珠看着他,微微一笑。 戚大海不知她笑什么,也跟着呵呵笑了几声。 笑声未停,陶白撵着步子,跑到后院,手上扬着一张帖子。 “大小姐,林世卿林老板差人送来帖子,道明日晚上在乐春轩设宴,请务必赏光,说有要事相商。” 第二十七章 陶秀珠接到戚宝花的“鸿门宴”请帖,立即召来陶寿陶白,问他们的主意,并说了自己的想法和打算。期间戚大海也忝于一旁。二陶见陶秀珠心意已决,都道“这样也好”,并表示愿意追随小姐南下开新铺子。戚大海一脸崇拜坐在一边听三人商议,想着自己这未过门的媳妇儿如此能干,心里乐呵呵,时不时傻笑一两声,引得二陶频频侧目。 待二陶离开偏厅,戚大海道:“秀珠妹子,后日我跟你一道去赴那姓林的宴吧。” 陶秀珠本想说“不用”,但看戚大海一脸期待,便道:“也好,你若无别的事就一起来。” 与此同时,陶府北院是一派热火朝天鸡飞狗跳。那小头小脑、嗓门洪亮的陶小少爷,就算窝在自家幽静的北院里,也将手下的三个小厮丫鬟折腾得脸色铁青,眼圈发黑。 小梅子守着一堆闪闪亮亮的碎宝石、绿翡翠、金丝掐花、手打凤钗,哈气连天给那瓜皮小帽上装饰。本来她想简单地插一只金片凤凰,贴几颗宝石碎片便算了,结果被陶献玉一手叉腰,一手晃着个椒盐鸡翅膀训斥道:“我成亲就戴这个?还不如花楼里那些粉头被赎身时的装扮呢!重来重来,给我做得光彩些!” 小梅子只好绞尽脑汁再做点缀。 屋子另一头,小伍子捧着一丈来长的宫绢红布扎绸花。本来陶献玉让小柯子跟他两个一起扎,忙了一个时辰后小柯子头昏眼花委实坐不住,花言巧语道“少爷,我给你寻些鸡翅膀来垫垫饥”,小少爷一听头直点。须臾,那小柯子倒也端了一盘喷香酥黄的椒盐鸡翅过来。陶献玉两个鸡翅下肚,心情大好,小柯子又趁机说去后厨拿蜜茶来给他润润喉。陶献玉吃鸡翅吃得正欢,漫不经心一点头,那小柯子便瞬间溜出院外,至今未归。 此刻陶献玉正半靠在卧榻上,将两个细溜溜的鸡翅骨头啃得咂咂响,边吃边想他跟秦汉秋之间的私情艳事。他一个人想还不够,还非要拉上在角落里忙活得口歪眼斜的小梅子和小伍子。 他吮着手指上的油香,道:“小伍子,你说姑爷长得俊不?” 小伍子想也不想道:“俊,可俊了。” “哦?”小少爷斜眼看他,“说说看,哪里俊?” “嗯,”小伍子摸摸鼻子,实话实话道:“姑爷身高腿长,胸膛宽阔,肌肉结实,目光深邃,一笑能把人给吸进去,化在原地……” 小梅子听得替他捏把汗。果然小少爷鸡骨头一丢,嘴巴一撇,“那,你可喜欢姑爷?” 小伍子穿针走线,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随口道:“喜欢。” “哼!”陶献玉一下子扭拧了眉,将刚才的鸡骨头朝小伍子砸去,却是砸偏了,滚到桌肚里。小伍子一惊,抬眼看过来。 小少爷看着他那面皮白白净净,五官清清爽爽,身段细细条条,一副不但不输给自个儿,犹然更胜一筹的模样,气得脸都红了。 小伍子被丢了根鸡骨头,却不叫嚷,只是安安静静挑眼看着陶献玉。陶献玉最恨他这副从容不迫的样儿,忍不住喝道:“小伍子!” “哎!” “阿秦是我相公,是我先看上的!你,你不许喜欢他,更不许勾引他!”陶献玉嘟腮拧眉,气哼哼瞪着小伍子。 小伍子半张着嘴,愣了半晌。旁边小梅子把头埋在袖子里,笑得肩膀直抖。 最后,小伍子合上嘴道:“我怎么会去喜欢姑爷?!” 陶献玉这才顺了气,又拈了根鸡翅吧唧吧唧啃起来,将之前秦汉秋笑他是肥鹌鹑的话忘到了老爷爷家去。 好一会儿小柯子终于将蜜茶捧来了。陶献玉在榻上“咕嘟咕嘟”喝茶解腻,桌子旁三个跟班忙得脚丫朝天。陶献玉喝几口茶,啃半根鸡翅膀,间或晃着鸡骨头挑剔仨人的手艺,“这边不行,不好看,拆了重做!”小梅子等埋头干活时又不肯让人清净,撩拨着他们扯闲话。 “小柯子,你见姑爷见得最多,你来说说,姑爷身上哪个部位长得最好看?” “啊?”小柯子正在帮小伍子捻线头,闻言一愣。 陶献玉已经是第五根鸡翅下肚了,下巴上全是金黄的鸡脆皮,“说啊!” 小柯子只好开口:“我觉得姑爷鼻子最好看,又高又直,跟峭壁似的。” 陶献玉咂咂嘴:“小伍子,你觉得呢?” 小伍子这回谨慎了起来:“姑爷眉毛最好看,黑黑的,浓浓的,跟两把剑似的。” “小梅子,轮到你了。” “少爷,”小梅子苦脸道,“我只隐约瞥见姑爷一次侧脸,还没看仔细过呢!” “唔,”陶献玉若有所思,道:“相公最好看的地方你们都没见过——你们无缘一见啦!想知道是什么吗?” 桌边三人齐齐摇头。 陶献玉不管不顾说下去:“嘻嘻,就是那条没骨头的大肉虫!”小少爷把脸埋到卧榻里面,吃吃笑个不停。 小柯子小伍子小梅子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想道:年后一定要向陶福申请,到别的屋侍候去。 日落月升,一日倏忽而逝。陶小少爷一边啃鸡翅膀,一边硬拉着三个小厮丫鬟讲他跟秦汉秋之间的事,间或对他们呈上来的成品评头论足一番,倒也不觉寂寞。好不容易众物齐备,小少爷东摸西看,终于都满意了,一旁小柯子等却累得连眼皮都不想抬。 这晚秦汉秋不在,陶献玉不习惯一个人入睡,眼望着枕边新做的喜服,摸了又摸,聊以自慰。那顶小梅子下了大功夫赶出来的小凤冠,正正摆在桌子中央。上面珠光隐隐,宝石闪烁,前、左、右三面翘立着三尾金银细凤,顶端一大盘璎珞花结,包裹着中间半球状的莲花别针。模样煞是古怪,却十分合小少爷的心意。他睁眼瞪着被他视若至宝的小凤冠,恨不得太阳立刻升上来才好。 陶献玉在浮想联翩中折腾到后半夜才睡去,直到翌日碧空如洗还尚未醒来。等到小梅子在床边唤他:“少爷,你今日不成亲啦?” 陶献玉才一个僵尸挺从床上弹起,“啊啊”地乱叫着问“什么时辰了”。 “快晌午了。” “那怎么现在才叫我?”小少爷赤脚从床上跳下,盥洗穿衣吃饭装扮不知先做哪样才好。 小梅子小伍子双双上前,铜盆端过,毛巾递上,漱口水呈来。那边小柯子已将热腾腾的午膳摆好。陶献玉没多少心思吃东西,不过塞了两片煎蛋入口,便急急忙忙要他们三人拿上东西出发,那顶小凤冠却是他自己小心翼翼拥在怀里。 马车在后门备好。主仆四个,以陶献玉为首,抱凤冠的抱凤冠,捧喜服的捧喜服,这个手执红烛,那个拎食盒酒水,鱼贯溜出院墙,一路粼粼而去。 第二十八章 午膳后,戚宝花和衣在屋里睡觉,秦汉秋在后院杀泥鳅。整整一个大木盆,全是乌漆滑溜,扭来扭去的细长大鳅鱼。昨日他背着一箩筐泥鳅回来时,更鼓已经敲过。他生怕东西死了影响味道,打水漏滴,分盆喂泥巴,忙到夜深人静,直到躺下时还在想:明日给小鹌鹑捎些泥鳅去,不过泥鳅却是不好烤来吃…… 想到那只喜欢在他怀里扑棱翅膀的小鹌鹑,秦汉秋偶尔也会纳闷:那小子分明小心眼又难侍候,可他为何偏偏想念的紧呢? 秦汉秋将泥鳅剖成段,铁钩穿起,挂到屋檐下风干。其时陶家主仆四个已经下了马车,从茅草地里一直摸到戚家前院。到了地头上,陶献玉一改雀跃的姿态,突然变得忸怩不安起来。他猫腰将戚家小院囫囵打量了一番,问小柯子:“就是这儿?” 小柯子点头。 陶献玉就着院口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支使小柯子:“你去敲门。” 小柯子依言上前扣门,稍一用力,柴扉自己“吱嘎”开了。小柯子往院里张望了一下,回头对陶献玉道:“院里没人哩。” 陶献玉紧张得直咬嘴唇,闻言也站到门口巴望了一会儿,看到院内坛坛罐罐,摞成一堆一堆,一株年岁久远的歪脖子树,逸逸然杵在角落。他回头看小柯子小梅子,二人一脸鼓励的神情,便轻手轻脚地进了院子,一路扭扭捏捏走到槛窗前。 三个小跟班可没他那份小心翼翼,一个个抬抱着物什走到院中。小伍子随手带上柴扉。 陶献玉将手指放到嘴边,一下一下地啮咬着,撅起屁股往槛窗里张望。 秦汉秋依稀听到前院传来了动静,搓搓手便绕过山墙去前院打看。结果刚一转过弯便看到陶献玉正撅着个!一脸呆像地往屋里瞅。小柯子等见了他刚想叫姑爷,却被秦汉秋一个噤声的手势打得闭了口。 秦汉秋悄无声息站到陶献玉身后,咧嘴笑笑,冷不丁将人拦腰一抱,手上一错把人翻个面,在小少爷刚来得及冲出半句惊呼时便咬住了那张小红嘴。 他逮着那滑软小舌便一阵蹂躏。陶献玉反应过来后毫不示弱地回应,小猴子一般挂在秦汉秋身上又扭又蹿。 小柯子小梅子见此情景,双双倒吸一口气。小伍子则非礼勿视,盯着自家脚尖猛看。 秦汉秋双手托着小少爷的腰臀,一边亲吮一边趁机摸捏。口中将小少爷的舌头紧紧一吸,牙齿上下一阖,不轻不重咬了陶献玉舌头一口,才将人放开。他贴耳亲了亲小少爷红扑扑的脸颊,戏谑道:“小娘子大驾光临,小生好不欢喜!” 陶献玉见两人刚见面就如此缠绵,兴奋得脸上更红,他头埋在秦汉秋脖颈间,吸着鼻子道:“相公,我好想你。” 秦汉秋头一歪,啃咬他的耳朵,鼻息喷得小少爷整个人都软了。他道:“娘子,我也想你。”当下便就着面对面搂抱的姿势,小少爷一路抱到他睡觉的那间屋,脚一带把门关上。 小柯子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呆立在院中。 秦汉秋抱着陶献玉坐到床边,身子一倾将人搁到床上,自己也顺势压了上去。他手在陶献玉身上揉揉捏捏,另一手拨过小少爷的下巴低头便吻。两下唇舌相缠,津涎相送,轻咬慢舔,咂咂有声。这两人不过小别一日,便不胜隔离之苦,一时间干柴烈火,眼见着便要熊熊燃烧。 秦汉秋大掌探进陶献玉衫内抚弄良久,又是揪乳头又是抓臀瓣,嘴上仍追咬逗弄着陶献玉的唇舌。少顷,那小少爷便瘫在他身下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秦汉秋吻得动情,不禁低声唤他:“小娘子,小鹌鹑……”结果舌头上被狠咬了一口。 秦汉秋猛一昂头,“你个小鹌鹑,咬我作甚?”用手一拭,幸未出血。 陶献玉嘴巴撅成“地包天”形状,愤愤嘟囔:“叫你别叫我小鹌鹑!鹌鹑丑死了,我明明是只小白鸽,要不小雨燕也行……” 秦汉秋嘿嘿一笑,缓缓抚着陶献玉脸皮,看着他眼睛道:“小鹌鹑很可爱……我要娶小鹌鹑做娘子。”两眼笑意漫漾,深不可测地流过小少爷心头。 陶献玉被那双眼睛紧盯着,呼吸渐紧,口气不知觉就软了。他屁股扭了扭,哼唧了几声,道:“我……我就当小鹌鹑好了。”然后仿佛自己做了了不起的牺牲似的,一头扎进秦汉秋怀里,拱来拱去耍无赖,其间一只小贼手偷偷往秦汉秋裆下探去,松松握住那根粗壮物事。 “哈哈!”秦汉秋岂无察觉,臀部一起一坐间扯下自家长褌,胯下肉虫冷不丁跳上小少爷的手。毛发盎然,黑丛密集,紫红棒肉已然半硬。 “娘子除了想念我之外,可还想念我这劳苦功高的大兄弟?”秦汉秋一口亲上陶献玉的脖颈。 陶献玉愣愣看着那截伟岸大吊——他哪能不想念呢?他像是怕碰伤了什么宝贝般轻轻抚摸着那大兄弟,一会儿之后忍不住双手揉搓起来。秦汉秋在一边静静看着,任他把玩。 然而用手显然不够尽兴,陶献玉头越来越低,鼻孔被大吊散发出的银香撩拨着,唾水直咽,接着便再也忍不住,一口将那肥圆硅头含进嘴里,左裹右吸,极尽讨好。 奈何他口技青涩,舌头笨拙,嘴巴又小,尽管卖力舔吮许久,秦汉秋也无多少快意,反被他牙齿咬了几下。秦汉秋见状不欲继续,手托着小少爷便要把人架起来。却不料那陶献玉犯了什么痴,赖在他脚边不肯起,他伸手硬拽反而激得小少爷眼泛泪花。 秦汉秋奇了,“这是唱的哪一出?又不是非这个花样不可。” 陶献玉垂头不答,少顷,道:“你跟那小秀才糙屁股时,他吃过你的吊没有?” 秦汉秋暗自玩味——合着又扯上那小秀才了!合手将陶献玉扯进怀里抱住,道:“你跟他比作甚?” 陶献玉心道:那便是有的了。又问:“他吃你的吊吃得你爽利不?” 秦汉秋见他又犯了痴劲,有心激他:“那小子在床上又银又荡,确是爽利非常。” 陶献玉闻言肚里有气,却隐而不发,憋出几颗泪珠,眼眶泛红看着秦汉秋道:“那,那他是不是也比我好看?” 秦汉秋心道:今儿这小子是怎么了?不急着糙屁股却来闲扯些枝枝叶叶。 他点点头。 眼泪一下子淌了下来。小少爷瘪瘪嘴,道:“那你,那你干嘛还要我做娘子?” 秦汉秋最不耐探讨这些,却又不能把人扯起来劈里啪啦揍一通屁股了事。陶献玉仰头看他,见他不答,索性哼哼咿咿哭起来,哭得肩膀一耸一耸。 秦汉秋极不情愿道:“因为我喜欢你个臭鹌鹑呗!”把小少爷抹眼泪的手拿开,捧着他脸蛋,顺着眼泪淌下来的的地方一路亲上去。 陶献玉暗自大喜,嘴上却哽咽道:“我不信……我长得不如别人,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小心眼爱吃醋好耍赖。你现在说喜欢我,日后等见了如那小秀才般容貌出众又能干贤惠的,渐渐就看不惯我了。” 秦汉秋心想:你倒有些自知之明。嘴上说:“我要找那样的早就找去了,何必费心思来哄你?” 陶献玉只一个劲儿道:“我不信,我心里不踏实,我不信。” 秦汉秋十分无奈,眉头攒起。小少爷咬咬嘴唇,道:“何况我们还没有拜堂成亲,你就算哪天弃了我,我也没处说理去。” 秦汉秋扬扬眉,似乎听出些门道,“你想拜堂成亲?” 陶献玉脸一红,低下头,嗫嚅道:“你不愿意……就算了。” 好一会儿,秦汉秋都在盯着他看。陶献玉紧张万分,仿佛那寒窗苦读的老童生等待放榜的结果一般。他双眼低垂,心跳咚咚,只感到秦汉秋要是再不回应,他便要大喊大叫厥过去了。 终于,秦汉秋伸手缓缓托起他脸蛋:“我们……拜堂成亲吧。” 陶献玉眼睛一亮,第一个反应便是叉腰仰脖,大笑三声——他也这么做了。叵耐人家戏文里英雄好汉扬眉吐气,“哈”“哈”“哈”响彻云霄的豪迈到了他这里,却变成一个锦袄团裹的小个儿公子,直着脖子,翘着嘴巴嘻嘻嘻嘻的傻笑,还是双手叉腰的抬头傻笑,直笑到全身抖索,站立不稳,跌倒在床上。 秦汉秋听着他得意的傻笑,感到自家眼皮直跳。 小少爷笑完了,仍然意犹未尽,“相公,我太高兴了,我要翻个筋斗!”说着便如夏日田蛙般蹲伏在床上,身子一矮,脑袋一缩,屁股一撅,脚上一蹬,“咕噜”一个前翻,两只脚堪堪朝秦汉秋脸上打过来,最后挂在他肩头。翻完筋斗的小少爷仍是一个劲儿嘻嘻笑,半天,爬起来说“要再翻一个”。 秦汉秋伸手止住他,揪住他鼻头,道:“小娘子别被高兴冲昏了头。你没忘记你面前的相公是个逃犯吧?将来我不幸出事,你可要受大委屈了。” 陶献玉嘴巴一撅:“好罗嗦的相公!我又不是今日才知晓你是谁。”胳膊勾住秦汉秋的脖子,道:“不能做你的小娘子,我才是真受委屈哩!” 秦汉秋一言不发,只将人紧紧搂了,半晌,道:“不知小娘子想要何日拜堂成亲?” 陶献玉又一下子将心拎起,他靠在秦汉秋怀里支支吾吾:“我,我今天恰好把喜服,绸花,红烛,锦被,酒水……都带来了。”边说边心虚地看觑秦汉秋脸色。 秦汉秋恍然,忽得将陶献玉一个翻身背面向上,“啪”得打了下小少爷的屁股蛋儿:“好你个小鹌鹑!敢情你头里就在给我下套!” 陶献玉不管屁股吃痛,只记挂着一件事:“那,那,相公,我们今日到底拜不拜堂?” 秦汉秋道:“当然拜!把你这小鹌鹑收了,以后名正言顺打你屁股!” 第二十九章 两个人在屋里哭来笑去,闹个不住,渐渐地,四手互相抚摸游走,双眼辣辣传递私情。秦汉秋胯下挺着根朝天大吊,手上扒下陶献玉的裤子便将那幽幽尻眼往吊上按。陶献玉存心撩骚,屁股在那吊上蹭压磨碾,就是不往下坐,口中还道:“相公,外面有人哩……等咱们一会儿洞房了再糙屁股可好?” 秦汉秋探手去摸他臀缝细沟,摸得一手湿滑,乃知这小少爷欲迎还拒,着实忍得辛苦。他笑道:“娘子,咱们可是已经洞房多少回了……也罢,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将自家裤子扯上,还特特又帮陶献玉拎起长褌,端端正正系上裤带。 小少爷后面尻眼正隐隐作痒,心下正巴望着一场翻云覆雨,不料那臭捕快不解风情,因自己一句话真的摆出云收雾散的架势,登觉那小口饥渴更加抓心难耐。他可不是什么矜持克己的主儿,当下便骂出来:“臭捕快,又来点火消遣我!”一边不甘心地将臀缝穴眼抵上床头圆把手,跟只蹭痒的猫儿一般在那顶端上下左右磨蹭,好叫后头消停些。 秦汉秋见他眼角含春,嘴角带怨,跟花猫蹭虱子也似抵着床把手哼哼唧唧磨动屁股,不禁哈哈大笑。 动静一大,便惊到了午眠中的戚宝花。她一出卧房便看见三个眼生的小厮丫鬟,当即喝问:“你们几个怎的闯到我家里来?” 当中便蹿出一个瘦猴脸面的小厮,拱手作揖上前来,“戚大娘,我是陶府的小厮,我家姑爷就在您这儿落脚。这两个是小伍子和小梅子,都是我家少爷的跟班。” “陶府的人?”戚宝花心道陶府的人堪比蚂蟥挪窝,一拨拨往她这座陋院跑。转眼见到三个人手上的大红大绿,奇道:“你们家办喜事呢?” 小梅子笑得梨涡初绽:“正是我家少爷要嫁给秦相公!” 戚宝花嘴巴刚张大一半,秦汉秋从里面出来了,冲戚宝花道:“我今晚要娶媳妇儿啦!不知道戚老弟跟他的观音娘娘会不会来?” “不要不要!不要那只大狗熊和阿姊过来!”随即冲出来一个头小眼圆的小郎官,仰着脖儿跟秦汉秋比划。 戚宝花道:“这便是陶东如老来得的那个小儿子了?”眼神嗖嗖,往陶献玉身上打去。 陶献玉猛一回头见到个阔背圆腰的妇人,铁塔般站在屋中央扬嗓吆喝,唬了一惊,“咿”一声蹿到秦汉秋身后藏好,攥着秦汉秋的衣摆,从边上探出个脑袋,瞪眼瞅着戚宝花。 “相公,这婆娘长得颇像那大狗熊!”陶献玉踮脚向秦汉秋悄声道。 秦汉秋回他:“好眼力!他们正是姑侄俩!” 戚宝花摸摸脑后髻饼,道:“这小子跟小秀珠倒是大相径庭。” 陶献玉再次踮脚,道:“相公,这婆娘认识我阿姊?” 秦汉秋道:“她是大狗熊的姑妈,岂能不认识你阿姊?” 戚宝花看看秦汉秋,又瞅瞅陶献玉,见他们一高大一矮小,一魁梧一玲珑,倒是没有哪里不般配的,便道:“定好了?你们今晚就在我这儿成亲?” 秦汉秋道:“正是,还要劳烦戚阿姑腾一间屋子当新房。”伸手一捏陶献玉胳膊。 陶献玉倒也乖觉,躲在秦汉秋身后遥遥作揖道:“多谢老大娘成全!在我阿姊那里还望遮掩则个。” 戚宝花爽快应道:“遮掩没问题,可你阿姊迟早知道,这……” 陶献玉道:“过了今晚就成!不消老大娘费心。” 接下来两个时辰里一伙人打扫收拾,贴金描红,做菜点灯。待到天近幕黑,正堂里四盏红烛大炽,南墙上亮着红底金纸双喜,灶上野味珍鲜腾腾欲出,虽不及龙香结彩,凤烛生花,也是一派喜气盈人。 秦汉秋冲了澡,换上黑绸衫裤,胸前斜戴大红绸花,跟戚宝花相对啜饮。那戚宝花身着杏红云幅线绉夹衫,大红五彩百裥罗裙,打扮得花色满天,红光眩目,千禧罗刹般咂咂品啜着小梅子带来的“玫瑰露”酒。 “也不知戚大海那小子几时回来,八成又到陶一彩献殷勤去了。他怕是喝不上你的喜酒喽。” 秦汉秋道:“无妨。我纳陶家第,他娶陶家姊,真真才是世间佳话,好事成双。” 西屋里,小柯子小伍子小梅子团团围着陶小少爷,为其梳盥打扮。本来陶献玉想把腮红胭脂,香水铅粉统统用上,过一把新娘子的瘾,结果被小梅子一句“你想让姑爷吃一嘴红泥巴”一吓,只好作罢。饶是如此,他还是趁小梅子不注意,偷偷往身上洒了几滴“桂花汁”,等到小伍子嗅嗅鼻子,发觉不对劲,已经来不及洗掉了。 陶献玉伎俩得逞,咧嘴嘻笑。 接下来,四个人又为披红盖头争执起来。小柯子小伍子都劝“又不是姑娘家,披什么红抹布?红抹布是用来盖大凤冠的。” 把个小少爷急得直嚷嚷:“我要阿秦掀我的盖头!掀盖头了才是真正成亲了!” 小梅子也道:“就是就是!盖上才像个样子!” 这么一叫唤,把秦汉秋引来了。他推门而入,吓得陶献玉用手捂脸:“相公你不准进来!你现在不能见我!” 秦汉秋心道:这什么鬼规矩!径直过来,问小柯子:“你们怎么叫起来了?” 小柯子于是告诉他是小少爷要盖红布哩。 秦汉秋皱眉看着陶献玉裹在妇人穿的嫁衣霞帔里,头上一顶花里胡哨的小皮帽,心里嘿然:小鹌鹑变成花鹦鹉了都! 他道:“好娘子,你那么想把这块布顶头上?” 陶献玉手放下来,撅嘴道:“我,我就是想好好做一次新娘子……我已经没有坐花轿,没有嫁妆,没有吹弹迎亲了……”圆眼幽忽,亦娇亦怨。 秦汉秋摸摸下巴,伸手扯过红盖头,正正盖在那顶小凤冠上,“小娘子,咱们这就拜堂啦。” 秦汉秋手执红绸一端站在堂屋中央,目视陶献玉被小梅子小伍子一左一右护持而来。戚宝花含了一口酒,目不转睛看着陶献玉一身新妇装扮,又诧异又叹服:陶东如这么儿果然不同凡响!一边小柯子侧立一旁,看着这一幕,觉得又有趣又欢喜又不可思议:菩萨在上,我家少爷今日居然嫁人啦! 那陶献玉顶着红盖头,悠悠晃晃走到秦汉秋身前,一张脸在那层红布底下笑开了花。要知道他可是从头十岁上便夜夜念叨着拜堂成亲,做人娘子,嫁个魁梧郎君,眼前这一场景不知一个人幻想排演了几多遍。如今美梦成真,心愿得偿,心里真是紧张有余,欢喜无限。 小梅子掣出红绸另一头,指引陶献玉牵住。秦汉秋陶献玉齐齐在红烛喜字前站定。戚宝花一张老脸笑意团团,见一切就绪,冲小柯子点头。 后者会意,整衣扬声,中气十足唱道:“吉辰已到,新人拜堂——” 小梅子跟小伍子双双退至一边。 “一拜天地——”一高一矮两个缓缓欠身。 “二拜高堂——”一大一小转过身,向戚宝花徐徐拜下。戚宝花笑眯眯应了。 “夫妻对拜——”小梅子小伍子皆感慨满腹。一个想:小少爷这下有着落了,从此有姑爷爱他护他,真好!一个道:少爷终于出嫁了,我的苦日子也到头啦!只是……我不会作为陪嫁小厮继续跟着少爷吧? 眼见两个人面对面就要转身拜倒。那陶献玉五内飞腾激荡,想到夫妻对拜完便大功告成,将这个臭捕快一举拿下,“咯”得一声轻笑,脚钟一旋,踩上红衣下摆,身子一扭,没转过去,失了重心,一跤坐到地上,脑袋一个大晃,头上红布“噗”得滑下。 戚宝花先是见他就地坐倒,接着盖头一落,便看见陶献玉脑袋上一坨花花绿绿缤纷五色的东西,跟个戏班子里暖场龙套的打扮似的,嘴一咧,想了起来,赶紧捂嘴闷笑。 旁边小柯子小梅子也是一惊之后,掩嘴窃笑不已。 “太不吉利啦!这下所有人都见到我的脸了!”小少爷甩手不干了,坐在地上,沮丧万分,又是捶地又是蹬脚,心里气自己怎么处处出乖露丑,嘴巴和眉毛扭成三条弯曲蚯蚓形状,难受地看着秦汉秋,“我连拜个堂都拜不好。” 秦汉秋把红盖头拾起,捏了把小少爷的脸,“这是多大事了?咱们接着拜。” 又一次把红布给陶献玉端正遮上,把人拽起来。陶献玉仍在红布下头嘟着嘴。 小柯子清清喉咙,亮开嗓子道:“夫妻对拜——” 秦陶二人相向弯腰鞠躬。礼毕,旁观众人均舒了口气。 然而小柯子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咧嘴扬声道:“送入洞房——” 红盖头下的陶小少爷眼睛一亮,一扫方才摔跤的郁闷。小梅子本欲上前搀扶陶献玉,秦汉秋却一个大步上前,猛地将人打横抱起。陶献玉“哎哟”一声,一手急急按住盖头,一手勾了他相公脖子,又是惊来又是喜。 秦汉秋回头道:“我们这就入洞房啦!你们可不许蹲墙根!” 戚宝花哈哈大笑:“你们动静可要小一点,我家的床可不结实!” 第三十章 堂屋正厅里,戚宝花并陶府三个小随从围桌吃得热闹,油光闪闪、香气互招的盘碟上,杯箸飞动;大嚼大啖之声,滋咂入耳。其间有好奇的邻人过来张望,探问戚家何事这般欢腾,被戚宝花小山般的肩背挡在门口,“一房远亲过路探望,是对刚结亲的小夫妻,在我这里再摆桌不像样的喜酒,叫我这老婆子也沾沾滋味哩!” 邻里街坊虽觉得疑惑,也不便追问。 戚宝花便再回到席间,畅怀吃喝。小柯子小梅子脱了陶府规矩,也吃得手舞足蹈。鸡腿鹅翅,鳝段鱼脯,边取边嚼,碗中常满。惟有小伍子吃了一些后拿眼色催促小柯子,道“咱晚上还得回府,我们连带着少爷不见了一下午,回去后不知道陶福会怎么训斥呢”。 小柯子哼一声道:“少爷今日大喜,他陶福扫什么兴!今日我们帮少爷了却平生所愿,乃立下了汗马功劳,陶福凭什么骂我?” 说着便跟戚宝花吆五喝六地行起酒令来。 与此同时,两位新人正坐在后院一座毗连的报厦小屋里侬侬私语,预备结鸾凤,配鸳鸯。这座屋子乃戚宝花新收拾出来,桌上红烛高烧,盈盈招摇,旁边一个锡酒壶,两只细脖酒盅,三碟点心小菜三盘荤腥野味。墙边床上落着赭丹床帐,铺着大红鸳鸯戏水锦被,床沿一角端坐着今夜的小新娘陶献玉。 此刻他一颗心跳得扑通扑通,他知道马上秦汉秋就要来掀他盖头了。戏文里的新娘子这一时刻都是娇怯羞涩的,他便也学着样儿叠手等待。终于一只大掌将他红布“刷”得抽去,陶献玉一眼便看见秦汉秋英气夺人的笑脸,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臂一张扑到秦汉秋怀里,扭动不住,“相公,我们终于成亲啦!”将一心要做出的娇羞状忘了个干净。 秦汉秋将小少爷拥抱在怀,一时也感慨莫名。他在陶献玉脸上重重啄了几下,按住他那不安分的小屁股,道“娘子,在勾引我的大吊之前,咱们还得喝交杯酒哩!” “哎哟!我给忘啦!”陶献玉赶忙去斟酒,将其中一杯递给秦汉秋。 秦汉秋接过,臂肘一勾,道:“小鹌鹑娘子,我敬你一杯。” 陶献玉细胳膊一弯,绕住秦汉秋的臂肘,“我也敬相公。”跟秦汉秋对视一眼,吸溜吸溜地喝了个罄净。秦汉秋也一仰脖喝干了酒。 两人将酒盅往地上一扔,两只杯子骨碌碌滚到桌底下。那边小少爷已经摘了小凤冠,从嫁衣里出脱出来,急不可耐扑到秦汉秋身上。 秦汉秋三脚两下扯掉衫裤,一把接住陶献玉,“小娘子怎么这般猴急!” “臭捕快,我们已经一天一夜没糙屁股了!……快叫你的大肉虫站起来!” 陶献玉手脚并用在秦汉秋身上乱蹭,故意把个小臀往他相公裆下坐,“相公,我屁眼痒……”秦汉秋呵呵一笑,探手去摸他后门。谁知手指刚触上去,那副小口便跟饿鸟得食般攫住他的指头不放,一吸一收,滑腻如油,等秦汉秋明白过来,已被吃进去了半个指头。 他一巴掌打上陶献玉的小臀,“骚鹌鹑,你下面那张嘴可比你上面那张要利索多了!” 一掌打下,陶献玉一个哆嗦,前头小吊竟然“噗唧”一声,吐了股白浊出来。一时间两人均怔住。 秦汉秋愕然半晌,随即大笑:“小鹌鹑,你,哈哈哈哈哈,你这样都能……” 陶献玉羞不可当,哼哼唧唧道:“它都快饿死了,你,你还笑它……”握着自家小吊正没理会处,被秦汉秋一把按倒,“娘子莫心焦,我今日就来喂饱它!”掰开两瓣白臀,直直往那洞尻眼戳了进去。 肉虫长驱直入,毫无阻滞。内里温热如昔,张弛随意。秦汉秋微微后仰,吸一口气,小少爷忙挺腰撅!,门户大张。寂静中仿佛神交意会,两人一耸胯,一顶腹,在某个点上同时动作起来。 一时间鸳鸯交颈,鸾凤递尾。秦汉秋攫住两个臀瓣,忽高忽低,抽送捣杵。手上掐捏臀肉,一舒一放,大吊顶刺幽穴,一进一出。两掌胯下,相配相合,肉虫进而手捏,毛吊出而掌放,呼呼气喷,丝丝合缝,重重快意,载沈载浮。 下边的小少爷臀股高撅,脑袋着床,恨不得将个脸蛋压扁在锦被上。他跟秦汉秋糙了这许多时,自是知己知彼,配合无间,再不把个骚臀胡摆乱摇,而是敌来我凑,敌走我退,秦汉秋撞他肠壁东,他将!往西边耸,秦汉秋顶他肠壁左,他把臀往右边翘。股股巅峰狂飙,顺那曲曲细肠,回荡五脏六腑。间或秦汉秋抽手亵玩他胸前粉樱,或画圈,或按揉,或挤捏,或打旋,只把个陶献玉从头到尾,从尾到头,糙得飘飘然不知今夕何夕,口中“呜呜呀呀”,已然不知所云。待到那最后一个灭顶大浪从后面打来,“哗啦啦啦”,肠壁受惊,团团一裹,大小两吊,同时丢精。底下小嘴吃了满腹滚烫精元,既煞痒,且解馋。两只鸳鸯合身扑在床上,互相亲嘴抚慰。 待那秦汉秋情火渐熄,从欲海中爬将上来,披衣取食,一转身,正正看见小少爷正反扭了身子,把个手指堵住尻眼,口中呻唤:“烫烫的,好舒服!” 秦汉秋笑道:“你这又是作甚?” 润白银水透过缝隙,濡濡漫淌,滴到锦被上。小少爷嗔他:“臭捕快,干嘛把你的肉虫撤的那么快!我还想拿来堵一会子,让你的热精在我肚里多待上几刻。” 秦汉秋道:“我大兄弟身子骨软了要休息,怎么好待在你那嘴里?”一把将人拉过来,抓屁股扯奶子,低头将那颈上细嫩皮肉啮咬一圈,激得陶献玉嘤嘤咿咿,浪哼长吟。 一阵闹过,秦汉秋往小少爷嘴边送来一块肥油包裹的大烤肉。陶献玉被好糙了一通,腹中正饥,直接用手抓来,打横啃下去。他坐在秦汉秋怀里,两人一人一块猪骨肉,吧唧吧咂,吃得满嘴满手,流肥流油。他两个吊股依偎,肚腹相贴,就着床边的大火盆,赤身裸体,亲亲热热叠在一处,充实自家胃府。 秦汉秋吃一块肉,啜半口酒,时不时用嘴去亲陶献玉的肚皮和小乳。陶献玉喝酒吃肉,不多时便两颊酡红,熏熏欲醉,嘻嘻咯咯傻笑一通,道“相公,我今晚好快活。”一头栽他相公身上,手舞足蹈唱起小曲儿来:“相公肉虫抖啊抖,娘子屁股扭啊扭……” 他相公径自架着腿,打拍子吃肉。 秦汉秋吃到七八成饱,打水进来,将两人擦抹一番。然后衣衫一甩,吹烛闭帐。二人拱进被里,一夜好梦无边,不提。 第三十一章 陶献玉成亲的这一晚,陶秀珠没有回府,照例就睡在陶一彩后院小屋,因此当陶福发现北院的一主四仆居然明目张胆不打招呼出府时,他为没有上峰可以诉状而感到愤懑。正欲派人去陶一彩报信,后厨的厨娘忽然道小少爷领着三个小跟班抱着一大堆东西去小歇水巷了——小歇水巷不正是那个准姑爷戚大海的落脚地儿吗?陶福眉头就虽然不那么平展,但也不那么弯曲了。 待到一更敲过,小伍子驾马车回来,车一停从车上跳下兴高采烈的小柯子跟小梅子,陶福扒着车窗伸脖子往里看:“小少爷呢?” “小少爷他嫁……”小伍子一踩小柯子的脚,疼得后者急吸气。 “小少爷累了,就睡在戚官爷那边了,有戚官爷的姑妈在呢。”小伍子答道。 陶福将信将疑,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骂他们出门去怎么不向他告假,结果被小梅子一句“少爷不让说哩”堵住了口。于是唠唠叨叨中,一众四散,各回各院,一宿无话。 翌日陶福自是差人去陶一彩,将陶献玉留宿小歇水巷的事一一上秉。陶秀珠听了,心想秦汉秋不日南下,献玉耐不住寂寞实属正常,也就随了献玉胡闹去,她马上要去会会新来的土地爷林世卿,没工夫去管陶献玉在哪里睡觉,跟谁睡觉。 当日傍晚掌灯之前,陶秀珠和陶寿的轿子抵达乐春轩。戚大海步行跟随,待二人下轿,并肩踏入楼内。其时乐春轩内宾客未满,外边大堂尚有空座。里面火盆灯笼铜烛台,重帷珠帘雕花檐,是个个周到,处处工巧。再向里行去,东西手各有数个雅座,大的用九折屏风,小的用五折屏风相隔开。 乐春轩的掌柜乐富丁识得陶秀珠,也识得那个老不隆冬的陶寿,更加识得一身便袍,刚到余怀县不久的江都府捕快戚大海。他站在丁字柜台后,一个尖秃脑袋从右至左看觑片刻,翻了翻柜台上的格目,叫住个在大堂里东游西走的茶博士,附耳几句。那茶博士一点头,主动赶到陶秀珠一行身边,打躬道:“陶小姐,林老板已经订下了西首第三间雅座,他现在还没到,三位请先去喝盅香茶。” 陶秀珠问他:“林老板说过几时到的?” “这个小的不知。”说着茶博士便走在前头,领三人去西边的雅座。到了地方,又倒了三杯新沏的香片,唯唯退了出去。 三人各挑座头坐下。戚大海不是个坐得住的人,呷了一大口茶后就觉得闷,起身推开北边的槛窗。原来外面是一个四方天井庭院,后头小楼连苑,低檐重帘,竟是另有洞天。楼阁几处花灯闪烁,笑语暗飞,戚大海鼻子里嗅着院子里梅树晚桂的香气,不禁啧啧称奇。 “戚官爷好奇了?嘿嘿,后面可是本县有名的风月场,这里的乐掌柜前边酒楼,后边花楼,两楼交相辉映,各有千秋。”陶寿慢条斯理道。 陶秀珠瞥他一眼:“今儿你倒有情致说风赏月!” 陶寿摇摇头:“我是临阵豁出去,假装不在意。话说那林老板绝不好相与,余怀这里就我们的陶一彩一家死梗着脖子了,今晚他怕是志在必得。” 戚大海听了嚷嚷道:“陶老爹这是涨他人志气呢!铺子毕竟还在陶家名下,咱们咬定了不卖他便是!” 陶秀珠微微一笑。 陶寿道:“我就怕他手上拿捏咱们的什么把柄……” 陶秀珠蹙眉。咱们的把柄?什么把柄呢?她自己是没有的,除非手下的伙计,宅子里的仆役,还有——对了,她那个成日要找相公的弟弟,以及——陶秀珠眼皮一跳,那个现成的大把柄秦汉秋! 她立刻看向戚大海,戚大海却仿佛没明白过来,“咱们有什么把柄?除非他凭空捏造。” 陶秀珠暗想:幸亏秦汉秋马上就离开余怀了,否则林世卿拿这事闹将起来,确是难以应对。 陶寿察言观色,觉得小姐似乎在担心些什么,莫非他刚才那句说对了? 三人一时各怀心思,那边绣绒帘幕外已经响起了脚步声。陶秀珠侧耳,一急一缓一端凝,三个人? 帘子一分,乐富丁窄额宽腮的老脸出现了。 “林老板,陶小姐他们正在等您。来来来,我给您沏茶。” 乐富丁侧身让开,一个白面颀长身形的男人微笑而入。陶秀珠目光囫囵一扫,貌似不经意,却将人打量个周全。灰羊毛长袍罩身,紫貂厚皮帽遮首,毡绒皂靴,手上一枚翠玉扳指。眼睛珠色浅淡,明明脸作微笑,目光却没有丝毫笑意,颔下一撮修剪得体的山羊胡须拂拂缓缓。 陶寿心道:这便是大名鼎鼎的林老板了——据说刚过而立之年? 戚大海注意到的却是立在门首,并不入内的第三个人。那是个精壮汉子,虽不如自家身量宽阔,却是肩背浑圆,肱股紧凑,入冬天气里着一身单布轻装,目不斜视地站在那里。 戚大海暗道:练家子啊——这姓林的想打架来? 林世卿进门时目光一溜,把屋里的人瞬间看进眼里,做的比陶秀珠还要不动声色。他在陶秀珠对面的座头坐下后,乐富丁小心问道:“林老板,酒菜现在上吗?” 林世卿看向其他三人:“三位什么意见?” 二陶尚未开口,戚大海就抢道:“上菜上菜!等的肚子都瘪了!” 乐富丁转向林世卿,他还是要等林老板的话。 “那就上吧!”乐富丁得令,颠颠而去,帷帘合起,将那武夫挡在外面。林世卿目光看向戚大海:“这位好生面善,没猜错的话莫不是衙门里的缉捕?” 戚大海大咧咧道:“正是!” 林世卿转向陶秀珠:“陶掌柜,今日我是想商谈贵宝号陶一彩的事,这位官爷他……” 陶秀珠裁口道:“戚大海是陶一彩未来的姑爷,铺子的半个掌柜,理应在座。” 一句话把戚大海听得喜上眉梢,现今有外人在场,跟之前两人密约不可同日而语,秀珠妹子此言一出,自是驷马难追了。 陶寿揣摩着大小姐的心思,不做言语。那边林世卿多打量了戚大海几眼,笑道:“既是如此,当然无妨。” 随后接道:“关于陶一彩,我也不拐弯抹角。我想以白银三百两接收你们的宝号及铺子,之后每年你们可按百中之二抽利收头。不知陶掌柜意下如何?” 陶寿心道:若是单单典去铺子,这价钱倒也公道,不过连陶一彩的号头也给他…… 陶秀珠抿茶不答。她支着眼皮看觑林世卿,肚中兜兜转转,忽生一念:如果能跟这姓林的攀上亲……陶一彩不仅得保,且依仗林家的荫庇,从此可财源广进,高枕无忧,何须往那小歇水巷里老鼠一般的钻,且招来秦汉秋这个祸福难料的扎手货? 可是——她看看戚大海,又看看林世卿,看看戚大海一眼望到底的虎目,再看看林世卿一眼望不到底的鱼珠。叹了口气,觉得还是虎目算了。固然这双虎目里没什么东西,固然小歇水巷还有一只别扭的老母虎要侍候好了,固然那边还有个把自家弟弟哄去当了娘子的杀人犯,固然她很可能要卷铺盖离乡到别处碰碰运气,这所有的一切加起来,还是要好过那双鱼眼睛薄凉冷清的注视。 陶秀珠抿茶抿了很久了,所有人都在等她回应,但不是所有人都感到着急。林世卿就不着急,他慢悠悠静悄悄地将陶秀珠从头到脚细细看了一遍,一如陶秀珠从头到脚打量他。他对陶秀珠的判词是:不是那种情感充沛的女人,有些姿色,也有点能干,但也不过是一个小县城的姿色和能干罢了。而她还打算在我手下走上几个回合呢!——多有趣! 林世卿好整以暇,耐心啜饮茶水。陶秀珠到底得给个话,不同意他有不同意的对策,同意嘛自然舍却一番手脚了。 陶寿知道陶秀珠会怎样回答,所以也不着急,最后在一室沉默中居然鉴赏起旁边屏风上画的春冰寒梅图来。 戚大海是比较心急的一个,他自己心宽口快惯了,就觉得此刻的氛围颇为蹊跷,秀珠妹子这是做什么呢?要拒绝说呀,拼命喝茶干嘛?又不是多好喝的东西…… 正等的不耐,外面有人道:“林老板,上菜来了。” 林世卿让人进来,于是一个矮胖堂倌端着盘子掀帘而入,将一叠热腾腾的鱼摆到桌上。胖伙计不及走开,陶陶秀珠突然面向戚大海道:“大海哥,你说咱们接不接受林老板的条件?” 除她之外的三人都一愣。胖伙计听见此话,仿佛也觉出些兴趣,磨磨蹭蹭不肯离去。林世卿终于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一对鱼目不比桌上的那两只更有感情,胖伙计骇了一惊,讪讪退了出去。 陶秀珠仿若未觉旁人的讶异,只盯住戚大海一味相问,好似真个没主意一般。 戚大海一双筷子已经挑上了鱼肚少骨的皮肉,他奇道:“当然不接受!自家号头怎能出卖?”嘴一张,一块鱼进了口,囫囵嚼了,匆匆咽下,又去取第二块。 陶秀珠转向林世卿:“林老板,你听到了,我们不卖陶一彩。” 林世卿顿了一顿,道:“这也是陶掌柜的意思?” 陶秀珠浅浅一笑:“我都听大海哥的。” 林世卿又道:“就算经营不善,入不敷出也不卖?” 陶秀珠刚想摇头,戚大海咬着鱼肉叫道:“林老板好生缠人!都说了不卖了,那自是无论如何都不卖的了,何须你来提醒将来的事?”手上竹筷一挑一挟,挟了老大一块鱼肉,献宝般送到陶秀珠碗里,“秀珠妹子,这鱼甚是鲜美,你来尝尝!那个……陶老爹,你也抓紧吃,这乐春轩可不是天天能来的!” 陶寿偷觑林世卿一眼,心下嘿然,捋起袖子,一反常日庄重之态,老顽童般抢了个鱼头,捧着碗口大快朵颐。 陶秀珠尝了戚大海给她的鱼,掩口叹道:“果然不愧是乐春轩的厨艺!……那个林老板,你不尝尝?” “陶掌柜是不是认为我开的价钱太少?”林世卿坐得笔直看着三人轮番下箸,将一条鱼瓜分得七零八落,心里寻思这些人是不是故意装疯卖傻。 陶秀珠徐徐摇头:“林老板,不是这个问题,而是我爹先前有言,任何情况下都不得将铺子易手,我是父命难违。” 林世卿知晓这不过是个借口,“陶老爷子难道宁可看着陶一彩关门大吉,也不愿它改头换面后门庭若市?” 陶秀珠为难道:“这是我爹的意思,我不好代为回复。”求救般看向戚大海。戚大海嘴里塞满鱼肉,却也会意,当下筷子打碗叮叮作响,“岳父既已如此说了,那自然已将一切考虑在内。我们是宁做关门陶一彩,不当发达林一彩嘛!” 门外又有人道:“林老板,上菜了。” 陶秀珠抢先开口:“进来。” 还是那个矮胖堂倌。此次他一手托一盘热菜,不露痕迹地摆在了离林世卿最近的地方,致使其余三人要伸长胳膊取菜。 林世卿点头向胖伙计致意,胖伙计好不欢喜。他尝了一口菜便停下,沉吟揣摩,那边三条胳膊却是此去彼来,取他面前的盘中菜。 就好像他本将陶一彩视为囊中之物,却被这几个县城小民溜手拿去一般。他们不同意呀……林世卿想不通陶秀珠为何不愿接受他的条件,不过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他们总会同意的,现在不行,那就以后;不是以这种方式让他们同意,就是以那种方式让他们同意…… 想到此,林世卿微微笑了起来。 这时菜上得越来越快了,矮胖伙计走了,又来了另一个矮胖伙计。同样的矮胖,同样地喜欢将盘碟往林世卿面前放。大碗小碟,交错来去。对面的三人似乎并不介意伙计的区别对待,筷子伸得长长,吃得不亦乐乎,间或互相讨论一番“来,你尝尝这个”“啊,这个好吃”“真不晓得他们怎么做出来的”。他们已经把林世卿忘到一边了。 是真的忘了,还是故作姿态?林世卿嘴角弯曲,眼睛发出冷光,将桌上被对面三人当作难得一吃的好菜溜了一转,起身道:“既然如此,我就不败坏三位的胃口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这桌酒菜,三位慢用。” 陶一彩三个人匆忙起身,未来得及作揖欠身,林世卿已经掀帘而出。 直至帘外脚步声消失,陶秀珠和陶寿才将筷子一搁,以手加额,长长舒气。 “我们今晚算是联袂装疯卖傻了。” “不过缓兵之计罢了,下一次怕是想装疯卖傻都不得了。” 戚大海一抹嘴道:“我们装疯卖傻了?” 林世卿步出乐春轩时,乐富丁正在他耳边罗噪不休,待他上轿还不愿离去,后被跟在林世卿身旁的精壮汉子冷然一挡,终于唯唯拜退。 林世卿进了轿子,招手唤来一个叫于荣的管事:“帮我将陶府的食邑隶籍、人丁宗脉、婚媾状况一一详细查来,尤其注意他们与何人来往交好,族中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于荣应了,又攀着轿窗道:“老爷,今日天早,去郑师爷那边吗?” 林世卿想起郑岚之,想起他床下的端庄和床上的银荡,笑道:“好,就去他那边。” 第三十二章 乐春轩聚宴的若干个时辰前,朔风陡起,浊雾淹滞,枯草枝头,下了绒绒一层白霜。戚宝花姑侄在后院闲谈,张口闭口,呵气如云。 戚大海道:“想不到秦兄第真的要跟那只小仔鸡过日子了。想到昨晚错过他们的拜堂我就懊恼,肯定很有趣!” 戚宝花乐道:“有趣的是那只小仔鸡……你可别跟小秀珠说他们成亲的事。” 戚大海道:“要说也是小仔鸡自己去说,我干嘛要多这个嘴?”心道林世卿找上门来的事秀珠妹子不让我给你们知道,这边的事我又不能让秀珠妹子知道,我这肚里可是藏了好些干货啊! 姑侄两个看看那间权作新房的报厦,门户紧闭,密含幽情,心照不宣怪怪咧嘴。戚大海想起晚上到乐春轩赴宴的事,便道今日不回来用晚膳。戚宝花“唔”一声,心想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喝上这侄儿的喜酒。 不多时,天光大亮,晨雾消散。太阳好不容易颤巍巍移过树梢时,光芒斜斜穿过腊白窗纸,照到屋内的床上。 床上二人,一大一小,大的是秦汉秋,小的是陶献玉。秦汉秋昨夜黾勉冲击,颇有消乏,此时正四肢舒展,仰天酣睡。他筋骨强健不畏天寒,火盆里的炭!!没了热气后仍然上身赤膊枕在被外,一臂弯曲,一臂拉长。在那弯曲的臂肘里,动啊动的,慢慢探出个脑袋来。脑袋的主人,正是陶献玉陶小少爷。 话说这陶小少爷平生爱好无他,处心积虑不过就为给自个儿找一个亲亲相公,没事糙屁股,有事被人抱着哄。身边睡着的这个秦汉秋,从身板到相貌到性情,恐怕是他所能拿下的最好的了。唯一有点麻烦的,是这大相公先前害了条人命,被官府那边不疾不徐地搜捕着。 陶献玉将大么哥放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吸吮起来。在他眼里,杀人放火,离他皆远,只有个好相公才是心之所系。横竖官差没打问到跟前来,他才不提前操那个心。他昨夜双喜字下拜堂,红烛光中洞房,已是宿愿得偿。兼之秦汉秋力猛身沈,把他糙得骨松筋痒,心醉神荡,一夜呼呼沉沉睡到天亮。眼一睁看见秦汉秋温存地搂着自己,当即就咧开了嘴。头里他还怕吵醒他相公好眠,自家吮吸手指玩儿。一刻过后便忍不住作起怪来,拿个小掌在秦汉秋紧凑结实的肌肉上揩摸,摸着摸着又去拿嘴舔弄那褐色乳头,舔着舔着觉得比自家大么哥滋味要好,便轻咬重咂,吸来裹去,玩得不亦乐乎。 秦汉秋混沌中觉得身上痒,拍掌扇过去,不多久那个东西又来他胸前捣鼓。他眼睛不睁就知道是陶献玉,五指一抓,掐着小少爷的屁股就把人拢过来。陶献玉犹自毛手毛脚,不肯规矩,蹬腿去顶撞那伏在丛中的大吊。 晨间阳气升腾,那鸟儿本就昂首蓄势,挑拨几下后直接崛起。秦汉秋囫囵觉没睡成,沉着张脸,觑那小少爷玩到兴头上,一把提起他后臀,两手一掰,腰腹一挺,自家鸟儿便长舟入渠般戳了进去。 “哎呦呦——”陶献玉没想到这么快就失了后门,哀声呼叫。 秦汉秋捅了几捅,扳过小少爷脑袋一阵搓捏:“个小浪货!昨儿才做的新娘子,今天便又来惹骚,当你相公是铁打的!” 陶献玉身软嘴硬,当即回道:“明明是你大吊不顶用,却来诬我!哎呦呦——”正是秦汉秋顶得他肉肠一阵乱搅。 秦汉秋孟浪几下狠撞,口中嗤笑:“我的吊不顶用,昨晚这床上莫非是毛驴在叫?” 陶献玉气道:“你,你才是驴!” “是呀,我是驴!”秦汉秋卡住陶献玉的腰臀,深吸口气,筋肉骤紧,箭在弦上,“没见驴的那东西垂在腹下,跟你的胳膊一般粗长?” 说完便攻城略地,反复突进,一手覆上小少爷前边幼物,施手法来回拨弄。陶献玉起先还在硬撑道“就算是驴吊也奈何不了我!”到后来只剩下“嘤嘤嗯嗯”的声音,人也虾米般弓起了背,全副精神都聚焦到那灵犀一点上。待秦汉秋一记狠入,“娘子,泄了吧!”手上一紧一顺一松,小少爷弓到极致,腿间一凉,丢了气一般瘫软下来,鼻中急喘。秦汉秋几下深顶,也跟着泄了。 陶献玉肚里又纳了一谷道银精,人却比方才还要神气,腆着副无赖相缩到秦汉秋怀里,故作娇羞道:“臭捕快,早晚肠子上被你捅个洞!” 秦汉秋也不答他,两只手专挑他那小巧粉乳、幼嫩卵蛋等敏感处摸捏,把个小少爷抚弄地嘤嘤浪喘,缓过神来便也不甘示弱,扭着身子就往秦汉秋胸前乱拱,手上乱掐乱抓,嘴巴又咬又舔。两人就这么缠作一团打起“赤膊战”来。 直到没什么力气了,两个人才停下,身上又是掐痕又是牙印的躲到被窝里。陶献玉难得安静乖巧地偎在秦汉秋怀里,嘴里吸着自家指头,昏昏然好似又将睡去。秦汉秋则鹰目半阖,一手圈着小娇妻,一手在被里一下一下地抓捏陶献玉胖鼓鼓的屁股。 这一歇就歇到正午。秦汉秋披衣起身,烧了一大木桶水后,回屋抱起陶献玉一起坐到桶里沐浴。陶献玉睡得身子骨发软,啥也不想动,就赖在秦汉秋胸前,让他相公帮他洗浴。秦汉秋看他懒得生蛆,将他腿间小吊狠狠一捏:“小鹌鹑快洗澡,洗完好吃饭!” 把个小少爷疼得“咿咿”乱叫,回手便来抓秦汉秋的肉虫。一时间二人你来我往,你抓我的吊,我扯你的奶,这般那般,来回嬉戏。时而乱拍乱打,水花四溅,时而嘻嘻咯咯,笑个不住。陶献玉闹到兴头上,忽生一念,埋头闭气闷到水里要去吃秦汉秋的吊,结果没一会子便呛了水,被秦汉秋一把拎出水面,又拍又抚才得顺气,末了又是嘻嘻咯咯地笑。 直到水快凉了,他二人才从桶里出来,振衣休憩。这时小柯子等也带着吃食衣物,驾马车赶到后院,一进门便将吃穿递上。那边陶献玉穿戴一新,正坐在桌边呼啦呼啦地喝鸡蓉粥,被路过的戚宝花看见了,笑道:“新娘子起床了呀!” 陶献玉咧嘴道:“是哩!” 戚宝花套他话:“昨夜洞房得如何?” 陶献玉大么哥一翘:“爽利得快要死过去!真想夜夜都来洞房一次!” 戚宝花冲他挤眼:“这有何难?等秦兄第采了四季青回来,叫他夜夜跟你洞房,保管你夜夜都死过去一回!” 说罢哈哈大笑,陶献玉也喜上眉梢跟着嘻嘻笑,只有旁边侍候的小梅子等听得满脸臊红,尴尬不已。 秦汉秋端着饭碗从正屋过来,碗里堆着两块猪后腿肉。 “你们说什么笑得这么银猥?”他筷子一挟,往陶献玉碗里拨了块大猪肉。 “不告诉相公。”陶献玉见了猪后腿肉的第一反应跟他跟秦汉秋糙屁股前的反应极为相似,那就是两眼滴溜溜亮闪闪,自家屁股开始不自觉地扭动起来,口中馋涎盈颐,鼻翼跟着掀动,除了小吊没动静以外,别的都全了。 陶献玉张开嘴亮出两排细碎白牙,照着那猪肉骨就啊呜啊呜撕扯吞咽。这骨头肉皮脆筋软,搀和了葱蒜诸齑,可谓百位调和百味香,把小少爷吃得摇头晃脑,下巴直点。 午膳后阴云垂叠,戚宝花随口一句“怕要变天落雪”,让小柯子得以向陶献玉告假回府。陶献玉歪在床头又想打瞌睡,挥挥手让他们自便。 小随从走后,戚宝花也回屋午眠。初冬午后,白日凝寒,人声稀薄,一院寂静。 秦汉秋重新置了一盆炭火,走到床头捏了捏小少爷脸蛋:“小鹌鹑又要睡觉了?” 陶献玉鼻子里“嗯嗯”乱哼几声,抬眼见秦汉秋也坐了下来,自家屁股一挪一挪,挪到秦汉秋身边,挤啊挤,挤到秦汉秋怀里,脑袋耷拉到他胸前,咂咂嘴,眼皮渐渐阖起。 秦汉秋本不是个能在室内待得住的,但他看看外面天色不佳,一低头怀里又多了只小鹌鹑,两腿一架,把手伸到床后头,摸了半天,摸出个小木偶人来。 这木偶乃秦汉秋自己用刀雕刻而出,从头到脚已基本完成,尚有一些细枝末节不甚光滑利落。秦汉秋坐着百无聊赖,取小刀继续完善。 大火盆里炭块!!作响,熏得一室宁馨。通过窗格望出去,篱笆参差,院落阒寂,枯树衰草,远鸟孤翔。秦汉秋手执小刀“剥剥”削卷,胸前小少爷鼻息沉沉喷到,他忽得生平第一次感到,这种日子挺好,真的挺好。人家不是说老婆儿子热炕头吗?他是一只鹌鹑大火盆! 秦汉秋手上运刀,时缓时急,打卷儿的木屑纷纷落落,沾到陶献玉脸颊鼻头,搔的直痒痒。小少爷用手抓一抓挠一挠,睁着迷糊的圆眼想看一看是什么东西,抻着脖颈扒着秦汉秋的手:“相公,你在做什么?” 秦汉秋溜他一瞥:“我在刻木偶哪!” 陶献玉定睛一看,“啊”地一声叫出来:“咦,阿秦,这是你!” “可不是。我刻好了要送人!” 陶献玉嘴巴一咧:“送我的!” 秦汉秋咂咂嘴:“还没想好!” 陶献玉眉毛一扭,哼哼道:“臭捕快,又来消遣我。你后日一走,不能跟我糙屁股了,送个木偶相公给我,我想你时亲一亲捅一捅,又费你什么事了?哼哼……” 秦汉秋才不去问他那个“亲一亲捅一捅”是何意,仍旧悠然自得地一刀一削。他正在调整木偶阿秦的胯下某物。 陶献玉见了,道:“你把那个弄大些,别浪费了一只好吊。回头我拿给小柯子他们看,羞愧死他们!” 秦汉秋道:“我这木偶穿着裤子,能衬出多大的吊来?再说,我又没说这是给你的……你接着睡觉去,我接着刻。” 陶献玉撇撇嘴,食指伸进鼻子,一弯一曲抠起鼻屎来。他边抠边想:这小木偶当然是给我的,哼哼,一拿到手我就用刀把那个吊给废了,重新安个毛毛虫般大小的吊上去……若是这臭捕快送别人的,我废了那个吊不说,还要抹几个鼻屎到那断根上去…… 小少爷辗转着肠子胡思乱想,伏在秦汉秋怀里弓腰撅嘴。俄尔真的抠出一坨灰白青三色黏涕,陶献玉为保存弹药,悄悄把指头往床架上抹。低头看一看,暗暗记住了抹鼻屎的位置,这才又咂咂嘴巴,混沌睡去。 一觉醒来,不见了秦汉秋。陶献玉下了床,三脚两步跑到院里,乃看到他相公正在屋后整顿驴车。那只睫毛柔长的大青驴正若有所思地慢慢咀嚼草料。小少爷瞧得新奇,走过去抓把干草挑逗青驴,嘴里道:“相公,你那木偶刻好了?” 秦汉秋道:“好啦!” 陶献玉道:“你让我看看可好?” 秦汉秋溜他一眼,“就在床头,你小心些,别弄坏了……” 陶献玉把干草一丢,就往小抱厦急走。床头后板有秦汉秋收拾好的包袱,旁边就是那个木偶“小阿秦”,陶献玉伸手抓过来,细细玩赏。“小阿秦”跟大阿秦长得一模一样,宽肩厚背,鹰目长腿,劲装包裹,长襆飘扬,唯独那隐约凸起的阳物,尺寸未能全面展现原貌。陶献玉遗憾地用手将那胯下之物摸了又摸,最后拿嘴亲了亲木偶的脸,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小阿秦”放回床头板上。 陶献玉自作主张认为“小阿秦”非是他的不可,隔一会儿便跑来将小木偶看一看,摸一摸,越玩越爱不释手,心道:想不到这臭捕快雕刻东西挺有一套,原先我只当他屁股糙的好……只是臭捕快到现在也不松口“小阿秦”到底是给谁的,真真叫人急死! 原先小少爷不忿木偶送给别人不给他,已经打好主意要往“小阿秦”身上抹鼻屎,不想几个时辰下来,他对这小木偶喜爱得很,颇有点舍不得施以污秽了。按理说陶献玉从小到大并不缺少布偶泥人儿之类,至今他北院屋宅的箱子里还有一堆花花绿绿充了棉絮的大小娃娃,有的是钱银买来,有的是侍婢做来,可在陶献玉眼中,哪有一件比得上手中“小阿秦”的魁伟英武呢? 第三十三章 话说这秦汉秋陶献玉两个恰逢新婚燕尔,翌日早上用过早膳,碗一推便又两下勾搭,躲在一方报厦里捏三摸四,亲嘴呷舌。 小少爷跨坐在他相公身上,“哼哼唧唧”地讨好卖乖。秦汉秋手伸进他亵裤里,一手托一坨屁股蛋子,一轻一重地揉捏。这段时日以来,陶献玉夜里魂销体酥,白日餍甘饫肥,一天十二个时辰里,至少十一个时辰心情大好。心宽之下,不免体胖,自上回秦汉秋笑他“小肥鹌鹑初长成”到现在,陶小少爷的脸蛋,肚腹和屁股又厚了一圈,穿上冬袄往镜前一站,没有一处不浑圆,没有一处不喜人。此刻秦汉秋掂量着掌中臀肉,觉得手感好极。 “相公,你怎么那么喜欢捏我屁股?”陶献玉仰起脑袋问道,一边用力摆了摆臀。 秦汉秋低头笑道:“你不喜欢我捏你屁股?” 陶献玉圆眼含嗔,手臂抱着秦汉秋脖颈,在他耳边热乎乎地道:“我……很喜欢……”,声音甜甜腻腻,小若蚊鸣。 秦汉秋呵呵一笑,逮着陶献玉的脸蛋亲得满是口涎。亲着亲着把人压在床上,放缓动作用舌头去勾引陶献玉的嘴,缠着那软滑小舌,两厢翻滚,推抵许久,最后重重一吸,疼得小少爷鼻息一颤,“哎哟”连声。 秦汉秋觉得小鹌鹑还是很可爱的,想到明日离别,就思量着跟陶献玉厮磨一番。他施展一双似笑非笑老鸢目,深深看着陶献玉道:“小娘子,乖乖等我回来。” 陶献玉撅了撅嘴,道:“我自然等你回来……哼,要不我如此花心思急着跟你成亲作甚?”顿了顿,又道:“你……你路上不许乱勾搭人!你以后也不准勾搭人,男的女的都不行!” 秦汉秋故意咋舌道:“我好像娶了个小悍妻啊!” “哼!”陶献玉觑着秦汉秋一张脸,忽得想覆一张丑面人皮上去,让秦汉秋无人肯问津才好。真是的,长那么英武做什么,不知道多少小骚蹄子想往上贴哩!男的倒好对付,若是女的该如何?人家可是咯咯哒得会下蛋哩! 半晌,陶献玉闷闷道:“阿秦,你想抱儿子不?” 秦汉秋心道:你不就跟儿子一个样吗?嘴上道:“我抱儿子作甚?” 陶献玉又哼一声:“我爹就想抱儿子,这才娶了姨娘生下我的……你就不想娶姨娘生儿子?” 秦汉秋道:“那是你爹,我爹就没娶姨娘……我也不娶。” 陶献玉冷哼道:“现在这么说,将来未必这么做……指不定哪天又想抱儿子了,领个婆娘回来挤兑我!” 秦汉秋不耐,“我跟你成亲,就断了传宗接代的想法……你又来逼逼叨叨得念哪门子的经?还挤兑你,你不挤兑别人就不错了……” 陶献玉听了前半句话还没来得及暗喜,就被后半句刺激到了,“臭捕快,我就爱念经!你管我!哼哼,我念几句经就嫌我了,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哩!还断了传宗接代的想法,我才不信!” 秦汉秋嗤笑:“你不信你那么上赶着拉我成亲作甚?” 陶献玉被这话一堵,脸蛋堵得通红。心下不忿,猛地一推秦汉秋,从他怀里出来,斜着眼睛狠狠地朝他相公翻白眼,翻了十一二个后翻得眼皮都酸了,心道翻白眼根本不解气,应该把床架上的鼻屎抹他身上才对! 可惜昨日的鼻屎已经干在了床架上,弄不下来。陶献玉马上去抠鼻孔,想即兴抠出些来,却是干干净净无余物,只生拉硬拽出两根黑短鼻毛。一时无法回击,气得小少爷短胳膊一伸,戳着手指指向秦汉秋道:“你,你给我立个字据,我便信了!” 秦汉秋看那小鹌鹑挤眉弄眼挖鼻孔,正看得好笑,忽听得这一句,脱口道:“什么字据?” “你要写上,本人秦汉秋,今生只认定陶献玉一人做娘子,其他无论男女,概不招惹。若有违背,列祖列宗三魂六魄俱下十八层地狱,即便投胎超生也一世穷愁苦厄,泥淖里打滚,遭人唾弃践踏!” 这番说辞乃陶献玉急中生智,将那往日野史小说中看来的情事盟约七拼八凑,胡乱编撰而成。虽然记忆久远,却也有模有样,说罢连陶献玉自己都有点得意洋洋,觉得秦汉秋必被威慑住了。 奈何秦汉秋这臭捕快一字不漏地听完,只说了三个字:“我不写。” 陶献玉一下子怔住。秦汉秋说的太干脆,他简直不知该如何反应。这,这个臭捕快居然不肯写?! 秦汉秋两眼看着他道:“你这套劳什子从哪里学来的?该不会是你阿姊教你的?” 小少爷依旧忡怔,戏文里可不是这么演的——凭什么人家一个两个书生小姐海枯石烂此情不渝,轮到他就吃一记闷棍?哼咿,还阿姊教哩,阿姊从来就不理睬人,喜欢铺里的胭脂胜过喜欢我…… 陶献玉被秦汉秋一口驳回,面上拉不下,心里气极恨极,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冷不丁地跳到秦汉秋面前,直着胳膊挥拳打过去,“臭捕快,你写不写!写不写!”叵耐他生得矮,拳头只落在秦汉秋胸腹上。 秦汉秋叉腰任他捶打,只觉这拳头打在身上,比挠痒痒稍微重一些。看着小鹌鹑撒泼撒得差不多,大掌一抓,将陶献玉两只手牢牢钳住,胳膊一挥,把小少爷滴溜溜带了个圈,往前一送,将人推到床沿上,“小鹌鹑,你打多少下,我都不写咧!” 陶献玉一个趔趄趴到床上,顿觉脸面大失,胸中愤恨难平,情绪一个激荡,“咿咿”哼出个前奏,“哇”得一声就哭开了,“呜哇呜哇”,把那娇纵顽劣的脾气使了出来。 他骂上了。“臭捕快!烂捕快!把我屁眼糙腻了才来说这话!你以后定是想抱儿子的,到时候还不晓得怎么整治我哩!哼咿,你莫得意!把我惹急了,我拿个针戳小布偶,在那布偶上写上你儿子的名儿。我日日扎布偶,戳你儿子,叫他日日痛得死去活来,幼年早夭!哦,还有,我还要在布偶屁股后面钻个洞,那就是你儿子的屁眼,我夜夜拿根狼牙棒捅你儿子的屁眼……”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直说得龇牙咧嘴,手舞足蹈。 秦汉秋头里听他,还觉得怪有意思,后来竟是越说越不像话,眉头一皱,鹰抓小鸡般将人揪来,往床上一按,棉裤一扒,照着那白润尻蛋就是一顿好打。 “小娘子胡言乱语,为夫我来给你一个小小训诫。”秦汉秋边说边“劈里啪啦”打将下去。反正小鹌鹑如今有个肥屁股,多打几下也不疼。 小少爷已经记不起这是臭捕快第几次打他屁股了。他心道:不过刚刚成亲就是这般待遇,以后还不知落得什么田地!心中伤心气恼,脚上乱踢乱蹬一通,嘴上却是不肯示弱,“臭捕快,死贼囚!将来生儿子没屁眼!有屁眼也是烂的!” 秦汉秋本来不想打了,一听这话正好再多打一会儿。不一刻,陶献玉两瓣臀肉上便全是红红的掌印。 二十掌落下,小少爷骂倒是不骂了,却是“呜呜嘤嘤”地嚎个不住,咧着嘴梗着脖子,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秦汉秋住了手,将人翻过来,取毛巾帮他擦脸,又替他把裤子拉上系好。他见陶献玉两眼噙泪,小脸通红,又好气又好笑又怜惜,把人抱过来,道:“闹过了,舒服了?” 陶献玉拿手背抹眼泪,肩膀犹自一抽一抽。他嗫嚅道:“魁梧哥哥不会打我。” 秦汉秋默然不语,又拿过毛巾替他揩脸。 陶献玉鼻音嗯嗯地又道:“魁梧哥哥不会打我。”撩起眼皮看秦汉秋一眼,嘴角一撇。 秦汉秋道:“你这般顽劣,难道不该打?” 小少爷把嘴撅得高高:“不该。” 秦汉秋哑然失笑:“我明日就走了,你别旁生枝节行不?喏,我把这木偶留下陪你……”他从床头后边取出木偶“小阿秦”,塞到陶献玉怀里。 陶献玉一个高兴,就想把“小阿秦”抱到手。嘻嘻,这当然是为我刻的……忽得心念一转,道:谁知道这臭捕快原本想把这木偶送给谁的?哼哼,打了人才想到拿东西来哄我!偏不如他的愿! 手一松,“小阿秦”咚地掉到地上,陶献玉脖子一扭,“你打我,我不要你的东西。” 秦汉秋愣了一愣。这木偶本就是为陶献玉雕的,本来还想再找块木头刻一个小鹌鹑,却是没工夫了。他本欲在临别前将木偶献出,让小少爷高兴高兴,谁知到头来会是这番情景。 他看了躺在地上的“小阿秦”半晌,摇摇头,弯腰拾起,照旧摆回床头后板。 陶献玉一直用眼角偷偷看觑他的动静。“小阿秦”掉到地上的一瞬间他就后悔了,那“咚”的一声像是敲在他心尖上。“小阿秦”不会因此缺胳膊少腿吧?到这份上,他也越发觉得没意思起来,又不好再涎着脸皮上前去讨要那小木偶。 都是这个臭捕快的错!先是不肯立字据,后来竟然还敢打人,现在又让他没得木偶玩,真他娘的……陶献玉口中念念有词,连骂了几句“真他娘的”,却不知道下面该怎么接。他抽了抽鼻子,屁股斜翘着,真是——他屁股现在还疼着呢! 秦汉秋听他嘴里不停地叽里咕噜,知晓不是什么好话,头一抬,巧合看见小柯子拎着食盒进了院子。 “少爷,今日陶福吩咐厨房给你做了四个狮子头,你吃三个,剩一个给姑爷尝尝。” 话没说完,便听陶献玉道:“我屁股都变成狮子头了,还吃哩!”一个人向着院门疾走。 “向后转,咱们这就回去!” 院中人皆愣住。秦汉秋懒洋洋靠在门首,冲众人点头致意。 “这么快就走了?”戚宝花明知故问,她早就听见了方才二人的闹剧。 陶献玉人已经出了院子,小柯子仍在原地犹疑不定。 “小柯子!”小少爷大叫。 小柯子终于察觉出不对,看了秦汉秋一眼,拎着食盒返身走了。 待人出了院子,戚宝花转头冲秦汉秋道:“陶家的小娇妻不好娶吧?” 第三十四章 陶献玉背了一身厚棉袍,跟个肉圆子也似,连滚带爬翻上马车,坐在车厢里生闷气。外面小柯子扬鞭吆喝,“!吁!吁”,那匹枣红肥膘大马鼻子里喷出几口气,不紧不慢沿着缓坡小跑起来。 车窗外老树寒枝,一晃而过。窗里的陶献玉沉浸在那臭捕快打他屁股驳他面子不肯立字据的气愤中,想到恨恨处一边磨牙一边“砰砰”跺脚。跺累了就靠在锦垫上寻思,那个臭捕快到底是不是有朝三暮四的心,不立字据字据是否是为了方便以后娶姨娘。他蹙眉嘟嘴,牙齿吱吱地刮咬着手指甲,将方才的事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越想越懊恼自己为什么不做个姿态,先把那个小木偶接下,譬如可以说“送我木偶就想抵消你打我屁股的罪哩!想得美!”,又或者“东西我先收下,消不消气以后再说。”这是那臭捕快送他的第一样礼物,还是个栩栩如生的小阿秦,他怎么就让小阿秦掉地上了呢?想到秦汉秋一言不发将小阿秦摆回去的样子,陶献玉难受得两只手绞来绞去。 “这下小阿秦定要被送给别人了,”陶献玉愀然不乐地想道,而他还没来得及将鼻屎抹上去呢! 马车折上通往陶府后院的石子小路时,小少爷萎顿地靠在椅垫上,忧愁地啃着自家的手指甲。这回自己又跟臭捕快大闹一场,又没能诱得秦汉秋立下字据,他这一南下,岂不是无拘无束、乐得自在了?碰上个妖媚可人的南蛮小子,发生个露水情缘,那臭捕快再一高兴,把木偶“小阿秦”送给人家,且对他说:“跟我回去成亲吧,我马上回去休了那个哇哇乱叫的小悍妻!”南蛮小子腻声应了,蛇一般不要脸地缠到那臭捕快身上…… 陶小少爷想象力颇为发达。他生平第一次坠入情网,短短一个月内遍尝人间情爱的酸甜苦辣咸,稍有风吹草动,就免不得想东想西,患得患失。马车到了后院粉墙一角停下时,他犹自窝在垫上,愁眉不展。 陶献玉蔫头耷脑地走进自家北院时,小梅子叫道:“咦,少爷,姑爷明日才走,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拎着食盒的小柯子冲她猛打眼色,陶献玉阴恻恻瞥她一眼,撅着嘴闷头径去屋内。 一日后秦汉秋和戚宝花揣足银两,备上器皿箩筐,驾驴车取道松林野道斜插南下,寻那四季青去也。戚大海站在茅草地里跟他们挥手道别后,便忙不迭直趋“陶一彩”,将这消息告予陶秀珠知道。陶秀珠自是稍作欣慰,想那秦汉秋一走,林世卿再难寻出什么差错来。不过为谨慎起见,又嘱咐戚大海凡事小心些,姓林的那只老黄鼠狼正等在暗处捉破绽。 “眼下哪里还有什么破绽?”戚大海不以为然,“除了你那弟弟。他跟秦兄第一直亲亲热热,这段日子见不得面,怕是心里不好受。” “哼,”陶秀珠一听这话脸色就不大好看,“他人长大了,我是管不了他了,连私定终身成亲结喜这么大的事儿我也插不上话。前日他从小歇水巷回来就哭丧着个脸,把自己关在屋里头不知道哼唧些什么。” 戚大海一下惊讶起来,秀珠妹子咋知道小仔鸡成亲的事呢?却不想陶秀珠瞅着陶献玉不对劲,便把小柯子召来询问。小柯子骨头一软就给她招了。 戚大海搔搔头道:“这约莫是献玉不堪离别之苦,在伤心呢!” “是吗?”陶秀珠道,“我可是听说,他在你姑妈那儿脸色就不对头了,两人关系僵着呢。八成是被你那秦兄第给欺负了。” “不会吧?我怎么没听说?”戚大海其实听说了,只是直觉告诉他还是装傻充愣比较好。 接下来一段时日,对于陶一彩一众人等而言,无非勉强过度,协力从事,间或打问一下林世卿的动静。铺子的生意一天淡似一天,却也在意料之中。陶秀珠无事便盯着一柜胭脂铅粉发呆,幸有陶寿陶白等出言宽慰,加之戚大海晨昏探望,时常口无遮拦,插科打诨,她倒也不觉得日子太过难挨。 而陶府北院里的陶小少爷那儿又是另一番光景。自他派小柯子上小歇水巷打探,从戚大海口中得知秦汉秋已经如期上路,且没有任何口信留下时,他就没有一日过得舒坦。每日从晌午一睁眼到三更入梦乡,翻来覆去就是俳腹秦汉秋为人凶恶,处处留情,这次恐怕一去不回,趁机踹开自己。接着又会跟自己生气,自言自语道“想那杀人犯作甚,眼下他指不定在糙谁的屁眼哩”。然而又会不期然迸出眼泪,衣袖手背轮番抹拭,哭哭啼啼道“我不要阿秦糙别人的屁股,阿秦只能跟我糙屁股”,抽泣得肩膀直打颤。顺着这个思路,小少爷又不免想起秦汉秋的好来,想起他那双深深雕目半是专注半是挑逗地看着自个儿,想起他把自己抱在腿上悉心哄慰,想起他给自己一勺一勺喂饭,想起他在床上如何勇猛无边,用那根昂藏大吊糙得他尖叫连连……然后又开始自怨自艾,觉得自己那天千不该万不该将那木偶“小阿秦”撇落掉地,否则如今手里还有个木雕相公可以玩一玩,真是的——都是那个臭捕快的错…… 陶小少爷便这么从理直气壮恶到惴惴不安再到愤恨咒怨地绕上一圈,每日食不甘味,眠不安枕。小梅子有意打听秦汉秋的事,他就发脾气跺脚,撵人出去。夜夜独窝衾被之中,屋内火盆燃得再旺也觉得凉意透骨,时常蒙头“哼唧哼唧”洒数颗金豆,辗转反侧到后半夜子丑之交才懒懒睡去;早晨醒来又是独自一人,对比之前秦汉秋躺在身边时的闺房之乐,忍不住又要“哼唧”。 这日冬雨霏微,虫鸣止歇。陶献玉裹着毡毯,只把个脑袋露在外面,坐在绣榻上对着秦汉秋以前经常跳来跳去的北窗发呆。他人小身胖,穿得又多,远远望去,活像一尊呆头呆脑的小菩萨。旁边桃木几上放着糕点吃食,房间中央摆着火盆。他缩着脖子望着窗外灰白阴沉的天空,水色淋淋的修篁,胸中闷闷。 他用手抚摸着自家屁股,那日被秦汉秋打得火辣辣的,疼归疼,却没持续太久,不到半个时辰便复归如初,可见那臭捕快到底舍不得下重手。“哼,哪有这样教训自家娘子的?”一个声音在小少爷耳边嘀咕。陶献玉听了频频点头,伸手摸了块香甜酥软的蜜枣糕塞到嘴里。这些日子他饭菜进的少,此类蜜饯果脯却吃得极多,偶尔想秦汉秋想到气头上,干脆就把两个腮帮子塞得满满,嘴巴艰难地刍动。 小少爷若有所思地舔着指头上的糕点屑,舔得吧唧吧嗒的。这是却又另一个声音在耳边埋怨:“你那日真是闹腾得太过,哪有做娘子这么跟自家相公哭闹的?”他脸色瞬间黯淡下来,苦恼地吸吮着手指,莫名想起那日早上躺在秦汉秋怀里,屁股被秦汉秋一下一下地揉捏的场景。想着想着,小少爷的脸慢慢皱了起来。 窗外雨声淅沥,寒气侵人。陶献玉闷坐良久,忽得扯开毡毯,大声喊道:“小柯子!小柯子!” 他急乎乎地穿袍戴帽,趿着双虎头绒布鞋在屋里咚咚咚咚来回跑:“我的小棉袍呢?小柯子,我的小棉袍在哪里?” 俩侍儿推门而入。小梅子上前帮他穿戴齐整了。小柯子问道:“少爷,你这是要出门哪?” “对!快备马车,我要去小歇水巷!” 小柯子道:“小歇水巷这会儿怕是没人,戚捕头在当差哩。而且,天气也太不好了……” “死小子!让你备车,又在这里罗噪讨嫌!”小少爷对着镜子弹冠振衣,挥手赶走小柯子。 小梅子问:“少爷,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陶献玉抬脚往门外走,走了几步又折回,拿了一块“一口酥”放进嘴里,吧嗒着嘴走了出去。 有顷,一辆马车迎着凄风冷雨,往小歇水巷驱驰而去。 马车照旧在戚家后院的缓坡停下。小少爷急不楞登地跳下车,顾不上撑伞,撇着两条腿就往那木扉奔去。用力一推,门拴上了,他有些傻眼。 小柯子在树上栓了马,撑着油布伞跟过来,“少爷,我就说屋里没人呢!” 陶献玉胸脯一挺:“不管!我要进去!我有东西拉里面了!”说罢绕着一排高大篱笆转悠,觑准一低矮之处,两手一攀就要往上爬。 这陶小少爷又哪里是翻墙越户的料?任凭那短胳膊拽扯半天,两条腿蹬啊蹬,也没把个身子给提上去半寸。他人却累得吃不消:“小柯子,过来托我一把!” 小柯子无奈,只好撂下油布伞,蹲下后抓住陶献玉的腿往上抬。他力气已经不算小,叵耐陶献玉近日斤两上涨,膘肥体胖,加上棉袍棉裤,小柯子试了两次均告失败。一主一仆在股股寒风,丝丝细雨中扒在篱笆上没撤。小柯子眼看衣裳湿透,心下一急,“呼呼”一下大喝,猛地一个起立,生生一个“旱地拔葱”,将陶献玉掀了起来。陶献玉没个预兆,冷不丁双脚离地,心里着慌,右腿飞踢而出,“啪”地甩了小柯子一脚。小柯子应声倒地,陶献玉却也顺势跨骑在篱笆上。 小柯子“哎呦呦”连声叫嚷,捂脸松手。小少爷这当儿却是一脚进了篱笆内墙,正撅着屁股四处找落脚地儿。须臾,他慢慢将另一只脚也跨进来,抖抖索索地观察地面,最后心一横,眼一闭,松手掉了下去。地面湿滑,小少爷又不善平衡,脚底一歪,一屁股坐到地上。 小柯子见他跌下来,怕担责问,“少爷,你没跌坏吧?” 陶献玉屁股摔得生疼,比被秦汉秋打屁股疼多了。他憋了好一会儿,才把眼泪憋回去,歪扭着站起,用手往后一摸,一屁股的水。他带着哭腔道:“没,没跌坏哩!”然后撅着个!走过去,打开柴门,放小柯子进来。 小柯子撑着油布伞,伴着他往院中的小抱厦走。 屋门倒是没上锁,一推便开。陶献玉走进去,看见红帐喜被,半截红烛,凤冠霞帔红绸花,都归在原处,一切宛然如昨。思绪联翩,屁股又疼,鼻子禁不住一酸。他快步走到床头,见到那木偶“小阿秦”好端端躺在那里,一颗心不再扑腾。他伸手拿了小木偶,紧搂在怀里,一人一偶头挨头温存厮磨了一会儿,小少爷返身道:“好了,走了。” 小柯子探头探脑,指着小凤冠等物道:“这些可要拿走?” 陶献玉摇头。 屋门重新合上。两人打伞往马车边走。小柯子瞅清楚了陶献玉怀里的木偶,心里嘿然:原来如此啊! 陶献玉爬上车坐好,这回他要小柯子回去栓门,再翻篱笆过来。小柯子心道那戚宝花家里根本没啥值钱货,栓不栓门都一样。再说,连笨拙的小少爷你都翻过去了,这破篱笆还能挡得住谁?却是无法,摞下伞回去栓门翻篱笆。他手脚远比陶献玉要灵活,腹部吸气,一个轻纵上去,再一个蛙扑下来。赶紧回到车上,披好蓑笠,解了缰绳,调转马头,一声呼哨,又驰进一天一地的风雨中。 陶献玉缩在车厢绒垫上,怀抱着木偶“小阿秦”,隔一会儿便亲上一口。 第三十五章 一日之内,陶府上下都知道小少爷得了个宝贝木偶。吃饭睡觉洗澡,须臾不离身。晚上吹烛安枕时,抱着那小木偶团在被子里——尽管早上醒来时,那木偶经常横在了他裤裆间。用膳时,小少爷左手抱木偶,右手执筷,一边吃一边对那木偶嘀嘀咕咕,讲些“今天的鱼很好吃”,“狮子头里酱油放多了”之类的话;本来他还欲将木偶带到桶里沐浴,结果被小梅子发现后一句“木头浸了水,会长小蘑菇”一吓,小少爷只好作罢,以后洗澡时将“小阿秦”放在旁边的竹榻上,不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记得第一次陶献玉抱着“小阿秦”吃饭时,小柯子小梅子小伍子像看什么西洋景般盯着小木偶直眨巴眼,同时小声议论:“长得真像姑爷。”“可惜是木头做的。”“这可是姑爷送给少爷的。” 三人边打量边评价,渐渐地越围越近,光看看还不过瘾,小柯子觑个空当就要伸手过去摸,手刚触上那木偶,陶献玉竹箸“啪”得打了下来,“死小子,把脏手拿开!不许你碰小阿秦!” 小柯子抚着手,暗地里回了个白眼:一根烂木头而已,谁稀罕! 后来陶秀珠也发现了他手上抓的木头雕刻,脸上不动声色,肚里却是感慨了一下:向来戏文里私会的情侣都是赠诗赠帕赠银两的,这秦汉秋倒别有情趣,赠个自家的木头人儿过来,却真还将她这个傻弟弟给哄住了。 可惜她如今一副心思都泡在“陶一彩”上,否则她倒很想将献玉跟秦汉秋的事好好思量一番。林世卿那头表面上没有动静,但这无非风暴来临前的平静罢了。甚至连平静都算不上,“陶一彩”眼下只是勉强维持生计,拖着步子挣扎着不肯关门,只是这步子又能拖上多久呢? 何况这段时间戚大海也来得少了。当然不是他不想过来,而是衙门里突然忙了起来,脱身不得,只能在外出值差间隙冲到铺子里打个照面,哇哩哇啦将近日那个采花贼现身的地点嚷上一通,吃上半碗茶,又匆匆跑回街市上。听那口气和架势,追捕采花贼一事快要有眉目了…… 陶秀珠想到这里,便又嘱咐大伙外出入室,举止端正仔细些,莫要轻薄浮浪。那边几个后生就忍不住嘀咕:“我们又不是姑娘家,怕些什么呢?” 而府里的陶献玉,自是严加禁足,限制外出。幸而他如今度日如年,心肠煎熬,也没了出门游乐的心思。有时候发起痴来更是足不出户,一日三膳都闷在屋里吃。小梅子每次端着盘子进去送饭,不是见着他拥着木偶躺在绣塌上自说自话,就是把自己跟木偶一起裹在毡毯里发呆。小梅子不免心软,想着“姑爷还是早些回来吧,瞧把少爷想成了什么样儿!” 这日阴云散尽,冬阳普照。趁着难得一好天,小梅子小伍子便将陶献玉房里的棉被冬衣取出来晾晒。陶献玉见着太阳明亮温暖,也跟着眉松眼舒,抱着“小阿秦”到院里转悠,沿着向阳的一溜粉墙踱来踱去,看着枝头树叶该落的也落得差不多,算一算秦汉秋离开的时日,俨然一副望夫盼归的心境。 窗边几案上照旧堆放着蜜脯糕饼。自秦汉秋去后,小少爷连日来将这些吃得很凶,不过十多日人就又圆润了一圈,罩上滚绒夹棉厚缎袄,走在院里就一矮墩墩的肥鹌鹑。套用小柯子的话说:“人家春闺新妇思念丈夫,是为伊消得人憔悴。我们家少爷思君心切,却是越思越丰腴了。” 他这话是上街买蜜饯时对另一家少爷的小厮说的。这位小厮侍候的少爷就是之前被陶献玉哼哼提起的甘荃甘小少爷。话说这位甘小少爷生得媚眼如丝,体段风流,唯一美中不足之处,乃那白净面皮上生了一捧大雀斑,生生将一个大好的甘小官人打压成了中人之姿。甘小少爷心中那个不甘,每日里头都往那些胭脂铅粉铺子里转悠,想把自家脸上斑点涂抹得浅淡,再浅淡些。本来这位米市行董的独生子是颇看不上陶献玉的,觉得他吊小人矮,又爱哼唧,处处透着股小家子气。要不是想托“陶一彩”取得上等铅粉盒、胭脂膏,他才懒得搭理陶献玉!可惜后来他发现,学馆里只有陶献玉跟他两个有着那不一般的嗜尚。私心作痒之下,他忍不住拉着陶献玉一块儿头碰头说些悄悄话。他俩心思相同,又爱装扮,头里关系亲热,连上学馆都手牵手嘻嘻走,偶尔一起脱光了躲在僻静屋里挨挨擦擦磨豆腐。不料后来甘荃搭上家里的长工,两人如胶似漆接连春宵,甘荃便将陶献玉抛落到一边。偶尔碰上,也是一番趾高气扬的自炫,说话间一口一个“我家相公”如何如何,兴尽之余,又逞口舌之快,奚落陶献玉吊小人矮,怕是耍不到什么好汉子……这陶献玉本就是个肚量小的,平日里就颇嫉妒甘荃高挑体段狐媚眼,惟有拿他一脸雀斑——到了他嘴里就成了大麻子——作为安慰。这下被“耍不到汉子”一语一个刺激,索性将人恨上了,张口闭口“甘麻子甘麻子”得叫,把甘荃气得再也不去“陶一彩”买胭脂。及至后来学馆结业,一室同窗归田的归田,考功名的考功名,各奔前程。陶献玉跟甘荃皆是游手好闲、功名簿上不去生意经念不来的主儿,仗着家有余粮,成日里往那花楼乐苑里厮混。一来二去,两个人在三瓦两舍间又打上了照面。陶献玉最后一次见到甘荃,是中秋节后半个月。彼时那个甘麻子正搂着个小倌哭得梨花带雨,陶献玉一见甘麻子伤心,心情顿时舒畅起来,嘴里念叨着同窗之谊上前寒暄。一问之下,原来甘家那个长工回乡娶亲,撇下他走了,绞得他心里好不难过。陶献玉心中闷气顿消,支着小么指假惺惺安慰一番,最后是负着小手哼着小曲儿离开的。 经由这一茬,两人算是友谊得续。 且说这甘荃的小厮听闻陶献玉居然给自己寻了个夫家,好不稀奇地讲与自家少爷听,甘荃自是又惊又诧又酸溜,恨不得一脚跨到陶府去看个究竟。不巧他得到消息时正值天上凝阴不散,冷雨敲窗。过得几日终于放晴,这甘小少爷换上身湖蓝缎面夹袄便往陶府赶。一路穿廊过舍奔向陶献玉住的北院,迎面就看见那陶小少爷怀里抱着个东西,倚在窗边歇着,嘴里一动一动地正大嚼着什么。 陶献玉吃得正欢,一抬头看见过来的是甘荃,慌忙将木偶“小阿秦”往枕垫后面藏,然后一屁股坐在垫上,瞪着甘荃。 甘小少爷见状,更是好奇不已,招呼也不打,上前就去扯垫子,“什么宝贝不想让我见啊?听说你找了个姘头,怎么,才好几天就被人遗弃了?” 陶献玉回身死死按住垫子,拽住甘荃的胳膊,气道:“你才找的姘头!那是我相公,明媒正娶,洞房花烛的相公!” 甘荃斜乜着他,笑道:“怎么?你还真的给人做娘子了不成?” 陶献玉一脸得色,哼哼道:“凤冠霞帔,一样也不少!”说罢心里有些虚。 “哦?”甘荃满腹狐疑,听在耳里又颇不是滋味。凭什么这个小头小脑的鹌鹑蛋比他先洞房? 他似笑非笑地拖长声音:“这样啊——”忽然一个箭步蹿上前,扑到垫子上,抢了木偶就想跑:“嘿嘿,原来是块破木头!” 小少爷急道:“你——你还我!你不许碰它!”声音都变了。甘荃转身疾走,被陶献玉双手抱腰死命拽住。甘荃用力去挣,陶献玉咬牙回扯。胶着中,腾出一只手只待去夺回“小阿秦”。少了一条胳膊的牵制,甘小少爷寻隙一扭,脱了挟制,乐得大叫:“你逮不住我!”咧着嘴撒腿就往院外奔。怎料乐极生悲,没顾上脚下的台阶,一个绊子向前扑倒,手里抓着木偶往细石地上一按,自己膝盖跌得生疼不说,那木偶的耳朵也因削的太薄,被震裂开来,摇晃几下——掉了。 陶献玉“踢踢橐橐”赶到抢回“小阿秦”一看,心疼地嘴巴瘪了几瘪,伤心怒恨,齐齐喷发,脖子一仰,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抓着甘荃厮打:“你把小阿秦弄坏了!这是相公送我的!你赔我!相公送我的第一样东西!”又是扯袍子,又是踢腿胫,将个甘小少爷推来搡去,还挥着拳去抡人家脸面。 这边小柯子小伍子连忙上前把二人分开,小梅子拾起地上的木头耳朵,道:“少爷,你别哭啦!我这就帮你黏上!”陶献玉这会儿却是逮着机会将连日来郁积的思苦委屈一股脑儿倾泻出来,踢着脚又要上前去揍甘荃,嘴里喊声震天,脸上涕泗横流。 这甘小少爷也觉得理虚,一边闪躲一边道:“我赔你就是!你撒个什么泼!”心道:你相公不就送你块破木头,还当个宝贝哩! “你能赔个鸟!你根本刻不出我相公的样子!”陶献玉被小柯子又拉又拖,不让他接近甘荃。“你赔来也不作数,你又不是阿秦。你赔来我也不要,你个坏心肠的大麻子!你八成是妒忌我,故意摔我木偶……” 甘荃听得他叫自己“大麻子”,一下戳痛最碰不得的疮疤,眉毛渐渐立起,脸都气红了:“我是麻子你又是什么!傻里吧唧的土鹌鹑,横竖一般长的胖肉丸!还拜堂成亲哩!你相公这会儿指不定正搂着什么粉头小倌喝花酒哩!” 陶献玉闻言简直急怒攻心,跳着脚咧嘴哭嚎:“你胡说你胡说!我不许你胡说!”一个猛子挣开小柯子的牵扯,冲上去就是一阵拳打脚踢,一下就将甘荃推倒在地,骑到人身上呼啦啦把拳头招呼上去。这甘荃虽是个牙尖嘴利的,却没陶献玉这股泼劲儿,抱着头在地上滚来滚去,头里还“土鹌鹑!胖肉丸!”得叫骂,最后禁不住身上疼痛,哀哀地哭将起来:“肥鹌鹑,我回家告我爹去,我爹再去找你阿姊,看你阿姊怎么教训你!你,你给我等着——” 小伍子小柯子齐心协力,一人一边架着陶献玉一条胳膊把人拖走。甘荃终于得救,却赖在地上不肯起来,捂着脸嘤嘤哭哼:“你们陶府得给个说法!把我脸打破了可别想赖!” 那边陶福撩着袍子匆匆赶至,一看之下不禁大感头疼。一边一个小少爷,都是不好得罪的主儿,又都处于撒野耍赖的兴头上,这个真是……想一想,觉得甘荃应该更好劝解,便上前温言抚慰:“甘少爷,你看你一向恂恂有利,姿容出众,又比咱家少爷大上一点。这段日子咱们府上颇多波折,人心不免急躁,失口失手之处,请千万恕谅!” 唠唠叨叨,不知说上几许,又着人送甘荃回去,顺道去医馆走一遭,看看陶献玉到底有没将人打坏。甘荃哭哭啼啼,扭扭捏捏,兀自乱踢蹬腿,却也没踢蹬几下,心里还是想顾着体面的,不肯如陶献玉那般豁出去放泼,终于被陶福兼一个老阿妈搀着,放柔了身子走了,临走不忘翻陶献玉一记白眼。 陶献玉梗着脖子站在院里,情绪尚未平息,胸脯一起一伏。那边小梅子已经拿着黏好耳朵的“小阿秦”过来,道:“少爷,你看,跟原来的一样!” 陶献玉溜眼一瞥,看到那一痕合起的裂缝,道:“这能一样吗?”伸手一把抢过,掰了掰那瓣耳朵,果然黏的牢固。要是没那道裂痕就更好了。 小少爷将“小阿秦”紧紧搂了,用袖子笼了眼泪,嘟嘴往屋里走。 第三十六章 甘荃到底没将米行少爷家的风度给维持下去。那日从医馆回到家后,就直奔他爹甘老爷子的内宅书房,动作夸张地扑打着身上的尘埃,把甘老爷子书案上的玉雕小托上降了一层浅灰,将正在临摹欧阳修字帖的甘老爷子搅得很是不乐。但他却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虽说脂粉气浓烈了些,上进心微小了些,模样性子都是不差的,偶尔撒娇扮痴起来,堪比那贴心小棉袄。甘老爷子于是只有按捺住恼火,出言问他儿子今儿又被谁惹着了。 甘荃立刻就将陶献玉供了出来,说着说着就眼眶泛红,坐在卧榻上数落那只鹌鹑蛋如何凶恶小气,就因摔了他的一个破木偶就把他按在地上捶打,而他却是好心想去跟陶献玉叙一叙同窗之谊的…… 甘老爷子就不禁皱眉。往年陶东如掌管“陶一彩”时,他们两家一度有通家之好。后来陶家的胭脂铺渐渐出现衰颓之象,陶东如又一副心灰意懒尘念淡落的模样,他就不太愿意搭理陶家的人了。后及至陶秀珠做了掌柜,也不过将“陶一彩”治得不死不活而已,而他早就听闻,那个北方巨贾林世卿林老板已经提出接管“陶一彩”,到那个时候,陶府离一具空壳不过一步之遥。他是早就不同陶家人来往了,也就自己这个娇滴滴的独生子挺爱去找陶家的小少爷陶献玉玩耍。可眼下这算什么事儿呢?不过俩小儿之间芝麻绿豆点大的龃龉。由此看来那陶小少爷也是个不成器的,这么大的人为个木偶就出手伤人…… 甘老爷子很不愿因这件事去找一找陶秀珠,除去陶秀珠是他的晚辈以及不过一介女流之外,最大的原因是他不愿同正在走下坡路的人扯上关系。可是转头看看坐在榻上弱不禁风的独生儿,甘老爷子只好一边叹气一边修书一封,笔云“事起小小,不期至此。君子动手,有辱斯文。犬子哭诉,老怀亦恸……”之类的话,差人送往“陶一彩”。 且说陶秀珠接到米市行董递来的短函,还当甘老爷子在危难之中念及昔日两家情谊,给她出谋划策帮扶照惠来了。带着期冀看了两行字,一双秀眉就抖了两抖,然后从心底深处吁出一个悠长的叹息。 她的弟弟陶献玉,就算禁足宅中,也能给她闯出一些烦心事来啊! 当日晚间,陶府的若干仆役便目睹了陶秀珠对小少爷的第一万六千三百五十八次教诲。 “你怎么如此顽劣呢?上回不知怎得惹着甘家少爷,人家从此不来咱家买胭脂,白白把一笔生意送给了栖霞斋……这次又是为什么?你那木偶?就因这个就在府里打起人来,你是嫌咱家铺子关的太慢还是什么?也不想一想,你到现在还能被人称一声少爷,就是因为家里几间胭脂铺,而不是你手上的玩偶。都快弱冠的人,成日轻重拎不清,对甘家少爷不巴结也就算了,居然还动起手来,真是——朽木不可雕!” 陶秀珠本还想让献玉给人赔礼道歉,转目一看陶献玉抠着桌角,撇嘴歪脖,半张脸上沾着芝麻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也懒得再多讲,心道秦汉秋还是快些回来的好,这个弟弟她是管不了了。 这边陶献玉被甘荃将了一军,更是恼恨。耳中听得陶秀珠的数落,心想本应多打甘大麻子几拳才是,最好将他的嘴打磕巴了,叫他告不起来状才好。 那头甘荃扳回一局,得意了几日,忽又觉得老大没意思起来。他心存异趣,平素小心,不敢告人。同一辈且身份仿若的本县人中间,也就一个陶献玉能说的上话,解得了闷。自从那个相好的长工走后,他就没什么知心人打发志趣,成日东游西逛,意兴阑珊,抓耳挠腮,只为消遣。陶府的那个陶献玉,有他的不好,也有他的好。譬如说,他矮小易胖,比不上自己,拉来身边做个陪衬,正是最好。何况这个鹌鹑蛋居然不知打哪儿寻了个相公,上次他还没探问个所以然来便挨了打,实在不很划算。甘小少爷在家里闲坐了几日,好奇心作祟,第四日上便又忍不住打轿往陶府来,且顺道“百味斋”捎带一盒陶献玉喜爱的松子蜜糕,以示和好之意。 甘荃拎着松子蜜糕,仿佛一切没有发生似的走进北院时,陶献玉正窝在屋里吮舔“小阿秦”的阳具。这木偶乃秦汉秋取材小杨树干做成,照理没甚特别滋味。而陶小少爷却不知怎的,从一嘴木屑渣滓中品出略微的甜蜜来,成日里抱着“小阿秦”亲吻吮舔,有如蜜蜂喝花蜜一般,还言道木偶全身,就属那阳具之处最为甘甜。 小少爷正在榻上吸的投入,就听见外面小梅子道“哎哟,甘少爷,你来了呀!” 陶献玉一个机灵,心犹愤愤,爬起来抱着“小阿秦”,往榻上一靠,脸孔朝里,看也不看推门进来的甘荃。 甘荃见此情景,心中乖觉,在榻边的矮墩上坐下,想了一会儿,道:“那个……我给你带松子蜜糕来了!算我给你赔礼行吗?我真不是故意摔坏你那木偶的。” 陶献玉不理他,虽然他很想吃松子蜜糕。 “上次我们闹成那样我也不好受,我其实是听见你成亲赶来道喜的……”接着一脸嗔怪的,“对了,你成亲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弄得咱们同窗好几年,多见外似的!” 陶献玉低头摸着“小阿秦”,仍旧不理睬他。 甘荃也嘟了嘴,“唉,你别生气了呗!”然后伸出一指去戳陶献玉的腰眼。戳一下,再戳一下。 “嗯嗯——”陶献玉忍不住痒叫出了声,“死蹄子!挠你家祖宗哩!”身子一翻,看见甘荃一脸伏低做小地望着他。 “那个……你相公上哪儿去了?怎么忍心将你这个可爱的小娘子抛撇在家独守空闺呢?” “哼,你前几日还说我土鹌鹑胖肉丸来着!”陶献玉白他一眼。他素来小性儿,最是听不得别人揭他短处。 甘小少爷也委屈起来,“那你还叫我甘麻子呢!我都不跟你计较了。” 陶献玉“呸”了一声,“就会背后告状的小麻子!你弄坏小阿秦的耳朵,看我相公回来后不找你算账!” 甘荃继续扮小媳妇儿装可怜:“我真不是故意的,真的,真的……”说罢就解绳剥纸,托着油香棱角的松子蜜糕递给陶献玉:“来,才做好的蜜糕,你吃一口,就别生我的气了。” 这时小梅子捧了木盘进来上茶,顺便给两人打圆场,“好不容易聚一次,大家和和气气得多好。这甘家少爷都赔不是了,想必姑爷不会计较。” “哟,这姑爷都叫上了!”甘荃趁机转换话题,将松子蜜糕小心塞到陶献玉手中,“陶老弟,你怎么觅得的这个夫婿?说来听听,让我也沾沾喜气。” 陶献玉呶着嘴,斜了双圆眼去偷看掌中的蜜糕,鼻子不易察觉地一嗅一嗅。小梅子见状暗笑,阖门出屋。待鼻子掀上十来下,小少爷终于抵挡不住,埋下头一口咬去一方糕角,登觉口舌充实,香气盈颐,五官活络,心情大好。不自觉坐起身,一口蜜糕,一口清茶,说起他和秦汉秋的风流史来。 他道:“相公姓秦,在咱们县的友人家暂住几日。这友人正好认识阿姊,就凭这一层认识的。”他故意隐去秦汉秋的本名和生平勾当,单把他如何施计哄得秦汉秋临走前跟他成亲一节大说特说,讲到高兴处,禁不住眉眼飞扬,笑靥如花,手舞足蹈,膏屑喷溅。 “好心计!好计策!”甘荃听在耳内,羡在心里,嘴上称赞,腹内酸溜。他又是个欲烈浪荡的,听完嫌不过瘾,拉着陶献玉的手央他将他跟秦汉秋的床帷之事说给他听。 陶献玉打掉他的手斥他:“浪骚蹄子!我干嘛说给你听,你跟男人糙屁股糙得还不够多!” 甘荃将身子扭成麻花,嘤嘤道:“我已经好久没糙屁股了,都要枯萎了都!指望你给我解解渴呐!瞧你的小气劲儿!真没意思!那就给个尺寸,秦相公那话儿大不大?”说着两手比划,“有这么长,这么粗吗?” 陶献玉拿捏起腔调:“才不告诉你我相公的尺寸,省得你动歪脑筋。” 甘荃也不是个心气大的,忍不住道:“少臭美!这个木偶刻的就是秦相公的样子吧?也不怎么样嘛——”其实他第一眼见到就吃了一惊,心道这枚鹌鹑蛋走了狗屎运,居然捡到了这么个英武逼人的汉子,足足比他以前相好的长工多出五分气概,腹内半肚子酸水就这么流来淌去,没处派遣。 陶献玉不理他的奚落,抱紧了“小阿秦”道:“他是我相公,不要你觉得怎么样。” 甘小少爷被堵得一时说不上话,心下不忿了一阵,想起个人来:“唉,我这段日子也瞧上个人,却是个高不可攀的人物,身边还伴着个人……” 陶献玉道:“什么高不可攀的人物?公主的驸马爷?” 甘荃轻轻摇首:“我现在不爱那种高大威武的汉子啦……躺在那种从容不迫,城府深沉的人的怀里,才更有味道。” 陶献玉咀嚼着“从容不迫、城府深沉”这八个字,却是啥也没咀嚼出来。他历来只觉得雄壮英武的汉子好,爱他亲他摸他糙他,甚至略微打他,都别有一番滋味。而“从容不迫、城府深沉”是什么东西?夏日田里的癞蛤蟆倒是看着挺从容不迫、城府深沉的,可谁会要这么个玩意儿? 他不耐道:“我们余怀县何时来了这般人物?你把他的名姓宅址报来!” 甘小少爷叹口气:“便是那林世卿林老板啊!可他在京城早已有了妻妾,现在还跟衙里的郑师爷私下有收尾。我哪儿插得进去?他是看也不多看我一眼……”语音颤嫋嫋颇为伤感。 陶献玉觉得似乎在哪儿听起过林世卿的名号。他只听得那姓林的有了妻妾,就大大地撇嘴:“原来是个明里走水路,暗地里走旱路的。妓馆行院里这样的老家伙多了去了,你又没少见!” 甘荃有些愤愤:“世卿才不是老家伙,他跟他们不一样!” “哦?怎么个不一样?”陶献玉抱着小阿秦摇首摆尾,觉得这甘荃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甘小少爷想了想,道:“我一定要让你去见见他,你才知道什么才是真男子!人家可不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街头汉子能比得了的……”最后一句话讲得甚轻,言下之意就在挤兑秦汉秋空有躯干,不值一哂。陶献玉眼珠一转就明白过来,心里有气,便想寻隙发作。 有顷,陶府开了午膳。陶福有意笼络甘小少爷,执意邀请甘荃在陶府用膳。甘荃同意了。 午膳特意被安排在花厅,席间还有陶福在座。 按照陶福的意思,是想将话题转到甘家的米行生意上去,最好能让甘荃说动甘老爷子,将脱壳大米折价卖与陶府。可惜他一片婉转苦心,敌不过一对小公子的娇声咯咯。他说一句“五谷之中,惟米最贵”,对面两个小少爷已经你拍我一掌,我挠你一下地摸弄起来。言语间只听得什么“大吊”“骚穴”“奶儿”之类的字眼,陶献玉和甘荃是浑然自若,毫不脸红,陶福一张老脸却早已僵了半边。 甘荃饭没吃上几口,就兴致勃勃跟说起各种龙阳交合的姿势和心得,一边还用筷子和手指比划。他两指一圈,比作后茓之花,一只竹筷左右突进,在那圈内迅疾捣杵,绘声绘色述说后门春情,说道情动处,臀部在靠椅上扭来扭去。陶献玉见了,戳出一指,直袭他后茓,“你屁眼痒了,我来给你捅捅!”指指扎向他臀缝。 甘荃“嗷”的一声怪叫,扭住陶献玉的手,反摸他屁股,“明明是你几日没大吊侍候,骚的水直流,我来摸摸看!” 陶献玉笑着躲闪,猛地一让,甘小少爷扑个空,一个俯身趴到地上。陶献玉恨他前时言语挤兑,见有机可乘,一咕噜跨坐其上,扯着他后颈颠摇摆荡:“骚蹄子,可不被我逮着了!我看你呀,别去想什么林老板木老板了,没事就在这侍候侍候我。别看我蝌蚪小吊,照样穿肠捣肺,让你哭爹喊娘!”晃着个圆圆胖胖的身子,兴奋地哇哇直叫。 甘荃恼羞不已,挣了几下,趁其不备,一个挺背把陶献玉掀下来,陶献玉“啊呀”一声。甘荃全力反扑,却被陶献玉一把扯下他外褌。甘小少爷怕裤子真被扯掉,又赶紧回手攥紧裤腰,双脚踢蹬不让陶献玉靠近。两人从椅子上扭到地上,又滚到桌子底下,又喊又叫,又笑又闹,饭也顾不上吃。 见此情景,陶福恐被波及,早就借故端碗走了开去。余者若干丫鬟侍应,包括小柯子小梅子在内,个个如木鸡呆立,几不能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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