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朝堂之上一片和谐,江湖之中却波涛汹涌。 焱国的皇帝是先皇的六儿子,这正埋下了一颗毒瘤。 四王爷的弟弟,泉大人的哥哥,真的有野心就能将江山收入囊中吗? 泉吟辰的命运是从八岁入宫那年改变的,当他知道自己所做的每一步决定只不过是一开始就被设下的陷阱,他该怎么办? 身为文阁学士却怀上王爷的孩子,兄长的乱仑之恋,是自己亲手杀死了他与心爱之人的骨肉。 季君琰的梦想,不是坐拥江山,不是纵情山水,不过是想和泉吟辰每晚相拥而睡而起,只是个简单愿望却遥不可及。 内容标签:生子 青梅竹马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君琰,泉吟辰 ┃ 配角:季君闵,泉骐筠 ┃ 其它: 第一章 六月末,焱国又迎来了它的夏天。城外的郊野上大片大片翠绿的草从草尖开始泛黄,明明长得是那么茂盛。忙里偷闲的农民坐在树下,享受着偶尔吹来的微风。田间孩子们在嬉戏,然而他们的爹娘却并肩坐在树下望着大片的农田叹气。 今年他们不能像往年那样悠闲,昨天在集市上听说了,靠西的几个城池遭到十年未遇的旱灾。云城从三月份起就没怎么下过雨,他们同为农民自然明白那种焦急的心情。 谁知道他们的君主会不会下令让他们上缴粮食,毕竟这是每代皇帝只能想到的对策。 相比于卯时就起床的下人们不见得比农民轻松多少,上下打点着杂物生怕主子责骂,尤其在主子还是皇室的情况下。 当朝皇帝的四皇兄季君琰是出了名了高贵冷艳,传说他武艺双全但是性格古怪,只要是看不顺眼的下场都会很惨。还有传言说他风流成性,府内金屋藏娇数名。 “你家主子是不是这样的啊,是不是啊是不是啊?”隔壁王员外家的仆人死活不让小和子回府,一直在王府后门的地方纠缠。 “你听谁说的!我家王爷人可好了,从不打骂我们下人。”小和子放下刚在集市上买来的东西,义正言辞地为他家主子讨回名誉。 对方悻悻地松开抓着小和子的魔爪,不死心的问,“那你们一定有很多妃子要伺候吧!漂亮吗?!不过在漂亮你也……”说着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小和子的裤裆。 小和子脸一红,气的大喊,“没有没有!你再胡说小心我叫王爷把你抓起来!”说罢狠狠地关上后门并上了栓。 真不知道外面那些人怎么那么八卦,明明跟他们一铜钱的关系都没有!稍微冷静下来,小和子这才拎着东西到李管家处报道。李管家从篮子里一样样地把东西拿了出来,当然最多的还属写字用宣纸,这也是府里花销最大的一项。 李管家对小和子买来的纸最为满意,这也是小和子最得意的地方。他是个太监不假,但是从小他就和王爷一起长大。自从新皇上登基,他便和王爷一起搬出皇宫入住王府。这么多年下来,要数谁最懂王爷的心思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李管家发现小和子一个人站在那边低着头咧着嘴傻笑就知道他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眼睛一瞪道。 “快去准备准备,王爷差不多要起了。” 小和子看时辰也不早了,退下之后就赶紧跑到王爷卧房外面静静地候着。 一门之内,当朝的四王爷季君琰完全没有成为话题的自觉,只是因为觉得睡够了这才舍得醒来。下意识伸手探了探身边却没有得到想象之中的温度。他幽幽地睁开眼,刺眼的光线透过木窗缝照设进来。 “小和子。”季君琰喊了一声,声音有点沙哑。 房门被推开,小和子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季君琰正从床上坐起来,一头的青丝搭在后背上。他随手从床头拿了根红线随意地扎了起来。 “四王爷,您要起了吗?” 季君琰还是一脸惺忪,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小和子赶紧拿起架在屏风上的衣服帮他更衣。 “吟辰呢?”季君琰拉过腰带,小和子立刻绕到王爷身后帮他系好。 “回王爷,泉大人一早就去上朝了。现在都巳时了,泉大人正在书房里。” 想到泉吟辰提笔犹豫不决的样子,季君琰脸上就浮现出笑意。叫小和子不要跟着自己,季君琰独自一人来到别院的书房。到了门口,季君琰并没有直接走进去,而是站在被撑起的窗户边往里看。 红木书桌子前坐着一个人,一旁的墨都快干了,可提笔的人却握着笔在那里停滞不动。柳叶的眉毛微皱,最终还是无奈地将笔放了下来。 季君琰最终还是笑着走了进去。 “皇兄又给你出难题了?”季君琰走到泉吟辰身边,帮他按摩肩膀。 泉吟辰完全没有对方是王爷的自觉,倒是很享受。 “皇上今早问十万两如何能解决北方旱灾的问题,现在正是农务生长最好的时候的时候,这问题刻不容缓。文武百朝没人能答出来,最后这问题就扔给了我。”泉吟辰按了按太阳穴闲得很苦恼。 “谁叫你今早不喊我,我可以陪你一起上朝的。”嘴角一撇,季君琰还开始责怪起泉吟辰。 泉吟辰把季君琰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拉过来,季君琰顺势坐在泉吟辰腿上。从上俯视泉吟辰的侧脸,精致的五官毫无保留的凸现出来。泉吟辰搂着季君琰的腰趴在他后背上打了个哈欠。 季君琰也知道泉吟辰是心疼自己昨晚和他通宵解决边疆问题才没有喊自己起来,看着泉吟辰双眼下淡淡的黑色他心一疼,掰过对方的脸就亲了上去。 泉吟辰正闭着眼睛小憩,被突如其来吻惊了一下。猛然睁开眼睛,季君琰深邃的眼眸正注视着他。泉吟辰红着脸不知该作何反应,隐约中听见季君琰笑了一声,紧接着紧闭的唇贝被对方轻易地撬开防守。 湿润的鼻气打在他脸上,泉吟辰紧闭着双眼,呼吸开始紊乱。季君琰放开他,就看见对方长而翘的睫毛在颤抖着,本来白皙的脸颊不知在何时已经红透,双唇被他吻得红肿,显得格外诱人。 “王爷,泉大人,午饭已经好了出来吃吧。”门外突然传来小和子的声音,泉吟辰心里一惊手肘撞到结实的红木桌角。 “这、这就来……” 泉吟辰慌乱地推开坐在他腿上还在偷笑的季君琰,站起来整理自己的衣冠。进来这么久季君琰都没有注意到今天对方穿的衣服。淡蓝色雪纺布料纱衣,是由京城最有名的衣料店制作的,正是自己一年前送给对方的生贺。当初泉吟辰怎么都不肯收,说这么名贵无功不受禄。 季君琰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表情是怎样柔和。 “吟辰。” “嗯?”泉吟辰随口应道。 季君琰走上前去帮他收拾桌面,侧头笑道,“你穿这衣服很好看。” 泉吟辰没有说话,只是红着的脸暴露了他的心情。瞥了他一眼,泉吟辰一个人独自朝饭厅走去。 季君琰是当朝皇帝季君闵的第四个哥哥,也就是当朝的四王爷。先代的大儿子季君睢虽然身为太子,但政史却毫不在意,一心旨在游乐山水,甚至还在他十八岁的仪式上离了宫没有再回来。本来四皇子季君琰最有能力成为下代君王,结果不知道为了什么却是六皇子季君闵登上了皇位。 季君闵虽然不是先皇十个儿子中才学最好的,但好在并没有辜负先皇对他的期望,将焱国治理的风调雨顺。他的皇兄皇弟里尽管也有不服他的,但都没有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身为王爷虽然不能像皇上那样奢侈浪费,但每顿饭有鱼有肉应该不过分吧。 可是季君琰看着三菜一汤冷清的桌面还是忍不住开口。 “我的俸禄连肉都吃不起吗?”季君琰苦着脸看着站在一旁服侍的小和子。 小和子有苦说不出,只得用视线看着吃的很满足的泉吟辰。 感觉到季君琰可怜的目光,泉吟辰夹了一片菜叶放进嘴里。 “不过是一顿饭,只要能吃饱就行,要大鱼大肉这么过分干什么。”放下筷子,“你知道北方的人民因为旱灾多久没有吃过肉吗。” 季君琰目光一沉,大手一挥。 “小和子,以我的名义,除去府里开支,多余的全部捐到北方抵御旱灾。” “喳!”小和子领命,屁颠屁颠的跑下去。 饭厅里只剩下季君琰和泉吟辰,季君琰刚想开口向对方讨表扬,却见对方突然把筷子拍在桌上起身,慌慌忙忙地朝书房赶去。 留下季君琰欲哭无泪一个人坐在位子上。 季君琰一个人也没心情吃下去,扒了几口来到书房时候泉吟辰刚好放下毛笔。泉吟辰确认没有写错,便叫人赶紧送到了宫中。 一抬头,季君琰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泉吟辰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你干什么?” “看你。” 泉吟辰一副完全习惯的样子,“那我回去吃饭了。” 季君琰一愣,苦笑地看着他。 “我以为你不吃了,我叫下人收了……” 泉吟辰睁大眼睛看着他,指着季君琰的鼻子道。 “我的竹笋就吃了两口你就收了?!” 季君琰赔笑道,“正巧我也没吃饱,我们出去吃吧。”没等泉吟辰答应,人已经被拖了出去。 正午时分的太阳是很毒的,泉吟辰走了几步身上就出了一层薄汗。街巷两旁的摊贩们好像早已习惯这种天气,依旧在热火朝天的吆喝着。季君琰四处张望,拉着泉吟辰来到一家摊贩前。 摊贩的老板是一个老头,看见两人来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泉吟辰认识他,他和季君琰小时候经常偷从府里跑出来来他这里吃麦芽糖。 老头熟练地从扁担里拣了几颗比较大的放进纸袋里,然后慢慢地把干净的白布盖上这才把糖递给他们。 “好久没看见你们两个了。”老头笑着聊天,看见泉吟辰身上的衣服眼睛亮了一下。 “这衣服好看。” 泉吟辰有些不好意思,没有直视老者的眼睛把钱递了过去,寒暄了几句两人就离开了。 老头还是盘腿坐在地上望着来往的路人,季君琰用手肘碰了碰泉吟辰。泉吟辰抬头就看见对方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 “没想到在朝堂之上能据理力争的文阁学士泉大人居然面对一届老者羞涩了。” 泉吟辰只是看了他一眼,拿了一颗糖毫不犹豫地塞到了季君琰嘴里。糖块太大,季君琰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好不容易等糖块变小了,季君琰才口齿不清地说起话来。 “这糖很甜,回头带几块进宫给六弟吃,他小的时候很喜欢吃甜食。”说着还把袋子里仅剩的麦芽糖收了起来。 泉吟辰神色复杂,“你别忘了,他可是当朝皇帝。” 季君琰侧头微笑,“可是他也是我的六皇弟不是吗?” 泉吟辰望着别处不说话。两人又买了点零食边走边吃,季君琰想起一件事便问道。 “你哥最近怎么样?” 泉吟辰抹掉自己嘴边的酱汁道,“还能怎么样,父亲去世把山庄交给他掌管,手下的人也都由他处理。贸易上还是和外邦人合作,之前来的信上还说外邦人怎么的野蛮。” 泉吟辰和季君琰,或者说是和整个皇室都有莫大的渊源。泉吟辰的父亲泉玹微是泉剑山庄的庄主,当年偶然救下来民间微服私访遇难的先皇,便深得先皇的信任。泉玹微有两个儿子,长子泉骐筠,次子就是泉吟辰。当年先皇说可以送泉玹微的儿子进宫读书,泉骐筠当时已经十二岁了,只好把八岁的泉吟辰送进宫。泉吟辰就是在那个时候遇见了已经十岁的季君琰。 师傅请四皇子回答问题,泉吟辰眼看季君琰望着窗外一直在发呆,却还是把师傅提的问题一字不落的回答了出来。坐下的时候季君琰瞥了一眼泉吟辰,不知怎么八岁的他从那眼神里看见了不屑。 课后,其他皇子都自己玩自己的去了,泉吟辰抱着书本准备回居住的地方看书。路过御花园的时候却看见四皇子躺在假山上睡觉,泉吟辰看了一会儿正准备离开,冷不丁被人喊住。回头一看,正是那小憩的四皇子睁开了眼正看着他。 “你是来陪读的?”季君琰淡淡地问道。 泉吟辰紧了紧怀中的书,“爹说我是和皇子们一起读书,将来要回报朝廷。” 季君琰冷笑了一下,从假山上跳了下来。 “就你这胳膊小腿怎么回报朝廷,被蛮夷人追在后面打?” 泉吟辰拗脾气上来,也不管季君琰是不是皇子,口气生硬道。 “我在没进宫之前学习是私塾里第一,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季君琰一下来了兴趣,全皇宫里谁不知道他四皇子生性孤僻高傲冷淡,敢这么和他说话的泉吟辰是第一个。 “你叫什么名字?” 泉吟辰毫不犹豫,小腰板挺得直直的,底气十足地说道。 “泉吟辰。” 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殊不知将来两个人的命运就这样交织在了一起。 “说起来我们认识的原因也真可笑,两个不服输的小孩子杠到了一起。”季君琰帮泉吟辰擦掉了鼻子上的酱汁,眼里都是温情。 怎么吃到了这里?泉吟辰不解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当初也不知道是谁,不是孤高冷艳吗?偏偏要和我争第一,什么东西都要和我抢,一点皇子的自觉都没有。” 季君琰无奈地摇头叹气,嘴角却还是噙着笑。 “是啊,这一争居然争到了床上。” 泉吟辰气结,把手中吃完的竹签塞到了他手里,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季君琰赶忙追了上去。 “你吃饱了?” 季君琰扁着嘴试图营造出一种很可怜的假象,可惜泉吟辰完全不吃他这一套。 “吃饱了,现在我要回府。”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朝王府走去,接近王府的时候迎面跑来一个满脸慌张的男人,正是王府的管家李叔。 “泉大人你可让老夫好找,刚才公公来府里说皇上急招您入宫!” 泉吟辰皱眉,“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季君琰一扫刚才的轻浮之气,神色认真的上前说道,“我也去,李叔你去准备轿子。” 李叔应声,赶忙又跑回府里让人准备轿子。半个时辰后,皇上的书房里季君琰和泉吟辰正站在看奏章的季君闵面前。 季君闵合上奏折,慵懒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季君琰。 “朕不记得何时宣了皇兄。” 季君琰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臣想御弟了,来看看都不行?” 季君闵没有反驳季君琰,倒是把视线投向了在一旁低头不语的泉吟辰。 “泉大人,你写的奏折我看过了。把南方的水源调过去的确可行,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未必适合现在。” 泉吟辰上前欠身道,“回皇上,微臣先前读过水利的书。若是以云城为中心向北方其他城池运水可极大解决旱灾的问题,并且可以百年内不用担心水源问题。” 季君闵靠在龙椅上,“说说你的想法。” 泉吟辰依旧保持着恭谦的姿势,“微臣研究过云城周围的地理分布,距离云城八百里外就是大运河。运河连接外路的水源不必担心断源,若是能将运河的水引到云城,再由云城向周边城池引水,干旱便不是问题。” 季君闵起身走到泉吟辰身边,“听泉大人这意思,似乎有信心完成这项任务?” “微臣愿尽力一试。” 季君闵似乎是很慢泉吟辰的态度,绕了一圈又回到了他的桌子前面坐了下来。 “那朕就下令,此事全权交由泉大人负责。施工期间朕将大方粮仓救济。” 泉吟辰双膝跪下,“臣接旨。” “只是。”季君闵眯眼,“朕只给你三个月,三个月内要是无法完工朕就责罚你。” 八百里只给三个月怎么可能,何况现在盛夏。季君琰心里慌张,上前一步正准备跟皇弟争辩,就见泉吟辰接旨起身。 “跪安吧。”季君闵一脸疲倦,二人也不再打扰,请安后便退下了。 走廊上季君琰喊住泉吟辰,一脸的焦急。 “三个月怎么可能,要不我跟六弟再说说宽限几月?” 泉吟辰倒是很淡然,“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三个月时间足够。况且时间越长,北方的人民生活会更艰苦。时间拖下去就会到冬季,不赶紧解决这问题种下秋苗,明年春季他们也没有粮食生活。” 听到泉吟辰这么说季君琰反而觉得心里安心了,他能这么说就说明他很有信心做到。 “明天下朝之后我会找其他几位大人商讨具体对策,今晚我先将草图构思出来。” 季君琰叹了口气,“希望六皇弟不要为难你,我总感觉他最近在针对你。” 泉吟辰突然停了下来,半响才抬起头看着季君琰,眼里是少见的冷酷。 “君琰,记住他不是你的六皇弟。”顿了一下,他一字一句道。 “他是当今皇上,万人之上的皇上。” 季君琰微楞,不语。 第二章 回府后泉吟辰什么话都没说一头就扎进了书房,季君琰“好心”想陪他还被轰了出来。 真是好心没好报,季君琰瘪着嘴,都不知道这是谁的府邸。晃荡了一圈,见府里没他什么事季君琰决定到军营里看望老友。 目前扎营在京城里的那只军队是由季君琰一手训练而成,季君琰对读书和治国之道没有兴趣,唯独对舞刀弄枪情有独钟。记得小时候为了给父皇庆生辰,他还演了场武戏,得到父皇的好评。 晃悠来到军营,门口站岗的将士老远就看见了季君琰,立即把身板挺得直直的。 “将军好!” 季君琰挥了挥手,“别这么拘束,我现在已经不是你们将领了。” 两个小将士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怎么办,突然又单腿跪了下来。 “王爷好!” 季君琰哭笑不得。 “今天我闲着无聊,过来看看你们。” 两人身体一僵,赶紧让开路。 季君琰走在军营里,迎面走来的将士纷纷向他致敬。军营里秩序井然,季君琰突然有点惆怅,开始怀恋这种日子。 “你们几个怎么搞的?!老子不是说模拟战场吗?你们躲在这里干什么,真正在战场上你们也要这样当逃兵吗?是不是以为我们和外邦不打仗就太平了?!老子告诉你们,老子迟早会和他们干一仗,你们要是败仗了就全部退回家种田去!” 高昂粗犷的呵斥声从前面的操场传来,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是高屏又在骂人。就看见高屛站在前面,身后的将士队列排的很整齐,唯独有三个人被单独拎出来低着脑袋被破口大骂。 “高将军,不用这么凶吧?”季君琰笑着走上前。 “妈的哪个敢这么跟老子说话?”高屏双目瞪圆气冲冲的回头,看见季君琰的瞬间表情变得很丰富,快步走上前。 “你怎么来了?”高屏见到许久未见的朋友太过兴奋,一巴掌拍在季君琰背上,在场的将士都倒吸了一口气。 高屏骂骂咧咧的怒视将士们,“你们吸个屁,老子跟王爷是生死之交,我在一起喝酒洒血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喝奶呢!” 季君琰有心想捉弄他,故意板着脸冷冷道,“谁允许你拍本王爷了。来人,把他手剁掉。” 高屏一愣,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一旁的将士都不知所措,唯独季君琰“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一把勾住高屏的脖子往怀里靠。 “我逗你呢,你相信了?” 高屏“艹”了一声,“老子就知道信不过你,皇室的人都不能相信。之前皇上还说要给老子进爵的,现在连屁都没有!”他挣脱开季君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季君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是皇上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们一路货色,欺骗老子感情。”高屏朝地上呸了一口痰,将士们眼珠都快掉出来了。 季君琰依旧没有生气的迹象,众人默默地捏了把汗。能在皇室面前做这么低俗的事情也只有他们的高将军做得出来。 “走,喝酒去。” 高屏大笑着把季君琰拉去帐中饮酒,留下一群将士大眼瞪小眼。 季君琰进了高屏生活的帐篷,这帐篷天圆地方便也是从外邦传进来的。高屏从床榻底下拿出酒瓶放在桌上,招呼着季君琰过来。 季君琰边走边打量着这帐篷,与他离开前没什么不同。 “是不是觉得这摆设没有变化?”高屏看透他的心思,没好气道。“老子已经三年没有上真正的战场了,窝在这里训练一批又一批的新军闷死老子了!”说罢大口喝酒。 “国家太平还不好,你还想征战连连?”季君琰喝酒不似高屏那样豪放,也不似泉吟辰那样非要倒在杯子里喝才行,拿起酒瓶正常的喝了起来,高屏在一旁看居然还看出一番风味。 “你果然是皇室出生的,就算在这里待了三年那一身的气质还在。”高屏摇头叹气,拿起酒瓶一饮而尽。 季君琰笑而不语。 高屏又起身拿了一瓶酒,转念一想这样一瓶一瓶拿不尽兴,干脆把他所有藏货都拿了出来。 “将军在军营喝酒成这样没人管吗?”季君琰边拆开封口边问道。 “管个屁,老子在这里就是军条!” 两人又东拉西扯聊了很多,直到高屏微醉这才显得安静点,只是一味在那里抱怨他没有仗打浑身怎么难受。 季君琰虽然也喝了不少但眼神还是清明,他望着自己手中的酒瓶笑的很勉强。想起之前泉吟辰和他说的话,心中苦闷便大口喝了口酒,希望能将这种感觉驱散。 高屏虽然五大三粗但是该细心的地方他也有,用酒瓶碰了碰季君琰的瓶子,“你干嘛?” 季君琰看高屏打了个响亮的酒嗝,一脸微醺,突然有点羡慕这种满脑子只有打仗的笨蛋,起码不用烦心其他事情。 “你该不会是和你家吟辰吵架了吧。”高屏斜眼瞟他,“不知道以前是哪个家伙,训练途中偷偷跑回府看他还骗人说皇上放你假。” 季君琰表情挂不住,把酒瓶往桌上一摆作势就要起来。 “你去哪?”高屏还有点迷糊,裂开嘴笑了笑指着身后,“茅坑在后面。” “回府看吟辰。”季君琰无奈地看着他,果不其然高屏拍案而起扯着嗓子骂他不要兄弟。 “没有啊,就是我兄弟想他了。”季君琰回答的很无辜,走前还眨了眨眼,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 帐子里只剩下高屏一人,他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季君琰说的话什么意思,气急败坏地骂他下流。 回到府里,李叔正在大厅李忙前忙后准备晚膳。点了个头,季君琰径直朝书房走去。推开门,出乎意料的是书房空无一人。 季君琰有点失望,他刚才在回来的路上经过京城最大的文房四宝店墨文轩。给泉吟辰挑了一套笔砚。笔头的毛是用野兔毛做成的,砚也是名石打造的,他相信泉吟辰一定会喜欢的。 “李叔,吟辰呢?”出来的时候又遇到端着盘子的管家。 李叔手上端的盘子很烫,他想立刻放下无奈面前的主子可是王爷,只能忍着指尖的刺痛道。 “泉大人说要回他的府邸一趟。” 季君琰离开后李叔快速放下盘子,用手捏着耳垂暗叹他家主子的不成熟。 李叔所说的府邸是皇上在两年前赐给泉吟辰的,那年他当上文阁学士皇上不顾众人反对送了一栋别院给他。但是泉吟辰总共也没在那里住多久,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四王府里度过的。 一是季君琰很乐意让泉吟辰和自己住在一起,而是那么大一间房子一个人住很冷清,所以除了时不时派人来打扫一下房子,那府邸几乎没人去。 怎么今天突然想回去了?季君琰有点疑惑,转过下一条街泉吟辰的府邸就在眼前。两旁的商贩早就收摊走人了,黄昏下的泉府看起来有些孤寂。 伸手推了一下大门,果然并没有上门栓,季君琰堂而皇之的走了进去。整个别院里静悄悄的,房间里也没有点灯。相比起季君琰的王府,一进门就有人伺候,每个房间即使没人也会点上灯,大院里也会不时有下人走来走去,泉吟辰的府邸显得很有孤寂。 泉吟辰会回来大概只有一个原因,季君琰凭着记忆来到西边拐角处的那间房间,果然点着蜡烛。这间是泉府被利用的最好的房间——还是书房。不过季君琰不觉得奇怪,泉吟辰武略不行,文采却是朝中数一数二。被封为文阁学士后军法他也开始看了起来,希望有朝一日可以用上。 季君琰回想着往事,没注意到房间内的蜡烛灭掉,房门倏然就打开了。泉吟辰冷不丁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光线暗他也没看清就被吓了一跳,冷静下来一看是他的四王爷。 “你吓我一跳!”泉吟辰没好气的看着他,季君琰虽然也被吓到了不过上过战场什么出其不意没见过? “我叫你回府,晚膳已经好了。”两人走在走廊上,“今天怎么突然想起回来了?” 泉吟辰脸色不怎么好,“关于水利的书我都放在这里,明天还要和其他大人商量我要先做足功课才可以。” 季君琰看着泉吟辰有点惨白的脸不禁心疼起来,走过去抱住他,“不要有太多压力,君闵是相信你才给你做的,放轻松。” 泉吟辰拉过季君琰的手,捏了捏他的手心。 “放心,我没事。” 季君琰比泉吟辰高一个头,从这个角度看疲劳的泉吟辰别有一番滋味。低下头,季君琰亲了他一下。 “你好像越来越让我欲罢不能了。”季君琰压低声音的时候声音显得格外具有吸引力,泉吟辰被他抱在怀里也没有挣扎,大概是真的累了。 “不是说回去吃饭吗,我也饿了。”泉吟辰低着头闷闷地说道,试图掩盖他的脸红。 季君琰这才不舍地放开他,“今晚早点睡,别忘了你的身体。” 泉吟辰无奈地点头。 第二天早朝结束季君琰一个人先回来的,泉吟辰却是等到了午时之后才回来。一回府就问季君琰在哪里,李叔说王爷在后院帮马刷毛呢。 泉吟辰来到后院就是看到这样一幅图,季君琰脱掉了显示他高贵身份的服饰,只穿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白色长衣。两颊的长发被挂到了耳后,两手的长袖卷了起来,正按着马在用刷子清洗。 季君琰背对着泉吟辰并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到来,他一下又一下的上下刷毛,又弯腰用木瓢舀起水倒在刚才刷过的地方。马儿棕色的皮肤沾上水在阳光底下熠熠发光,而泉吟辰更觉得此时的季君琰更加刺眼。 像是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季君琰回头,看见泉吟辰站在那里赶紧放下了木瓢走了过来。 “怎么才回来?其他朝臣没为难你吧。”季君琰眯着眼看着他,今天的太阳实在是太过好了,所以他才忍不住帮马儿清理的。 “君琰,皇上说要派我随他们一起去,顺路指导和观察。” 季君琰原本舒展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不满道。 “君闵什么意思?你就算随着队伍到灾区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泉吟辰本来还有点舍不得,听到这句话原本歉意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没用吗?” 季君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紧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挖渠又脏又累,你一个文官没什么力气自然显得有些多余。” 泉吟辰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我同意皇上的意见,一来我并不了解现场的情况只是凭借地图并不安全,而来我也可以随时改变挖渠的方法和方式,这样可以事半功倍。” 季君琰明白泉吟辰只要定下主意不管怎样都不会改变,他心疼他家吟辰要一路向北,去那种偏僻的地方。不过他的吟辰也是男人,尽管选择和自己一起却还是当朝的三品官阶,文阁学士,一个有志之士。 “要不我和你一起……”季君琰担忧地道,却看到泉吟辰认真的表情而咽了回去。 “我有分寸,你也别忘了自己身份。” 季君琰无话可说,泉吟辰这一去必是三个月,也就意味着他们要三个月都见不到。想到这里,季君琰就觉得心里很闷。泉吟辰见他一直不说话以为对方是在生自己气,刚准备开口劝慰他就被季君琰抱入怀中。 泉吟辰被抱在怀里无奈一笑,但毫无厌烦之意。相反,他很享受被季君琰抱在怀里的感觉。 “你还真是喜欢抱我……”。季君琰身材匀称,由于如果军营所以身体很好,抱在一起的时候能很明显感觉到他心跳动的声音。 “嗯,超喜欢。”季君琰声音还是闷闷的,“在你走之前我要多抱抱你,不然三个月下来就忘记你的感觉了。” “你敢。”泉吟辰仰头瞪眼。 季君琰苦笑,“你什么时候走?” 泉吟辰一愣,“三天后。” 搂着他的手紧了紧,就见季君琰把头埋在他肩颈处发出不清的声音。 “这墨香臭要这么长时间闻不到我会不习惯的。” 那到底是香还是臭呢?泉吟辰笑着想,心里却有一块地方酸酸的。他一把推开了季君琰,脸上还是他一贯的淡然。 “真是的,我不过是去挖渠,又不是上战场打仗,有必要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吗?” 季君琰只是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身后的马儿叫了一声。 泉吟辰拉起季君琰就往马厩外面走,“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要在这里耗了。” 季君琰也如梦初醒,想起自己也有事情要打点。 “我叫李叔多买点药你路上带着,要是突然犯病就完蛋了。” 泉吟辰一听要带药有些不乐意,“带什么药,再说我好久没犯病了,不会有问题的。” 泉吟辰的身体很奇怪,明明在八岁之前无病无灾。自从入宫之后身体越来越不好,随着年龄增大肺部功能开始跟不上。后来还是他哥哥派人在江湖上找了名医给他医治,近两年病情逐渐稳定下来,发病的次数也减少了,泉吟辰因此难得地长了几两肉。 之前那个名医说过,泉吟辰身体的底子已经被那几年的病折磨的差不多,现在才开始慢慢调养。大夫要求他不能太过劳累不然容易复发旧疾,这也是季君琰不忍心泉吟辰去的原因。 泉吟辰的性格是朝里出了名的执着和认真,若是真的让他去了现场,谁知道他会不会担心进度自己亲自动手。 “吟辰,说好了,你一定要完完整整给我回来。”季君琰坚定地看着泉吟辰,口气里是不容违背的命令。 与其说是命令的语气,恳求的成分更多才对。 泉吟辰望着季君琰眼中愣住的自己,慢慢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嗯,说好了。”泉吟辰伸手,勾上了那个略显幼稚的小拇指。 可是季君琰没想到,三个月后的泉吟辰差一点就要完全的离开他。 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季君琰一生都不想体会第二次。 第三章 三天之后,前往北部地区引水的队伍正式出发。队伍是临时从各军营里抽取的人,临走前一天高屏还闹到了王府。怒骂着他训练出来的兵不是苦力,骂骂咧咧闹了一个时辰才被季君琰赶了回去。 泉吟辰在左右摇晃的马车里坐的实在难受,掀开马车旁边的帘子才发现已经到了郊外。烈日炎炎,小道两侧的农田早已没有人。走在前方的将士们滴汗如注却没有人吭一声,泉吟辰赶紧叫车夫停了下来。 马车停下来,一个看似才十三四岁的少年慌慌忙忙地从队伍后面跑了过来。 “大人怎么了?”少年名叫忝启,是王府里的下人,这次被季君琰派来跟着泉吟辰,照顾他起居。 泉吟辰摇头,整个队伍因为泉吟辰的下轿了停了下来,大家都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忝启,你去队伍前面说一下,全部到树下休息,等正午过去了我们再走。” 忝启应声赶忙跑到队伍前面跟领头将士说,没过多久忝启苦着一张脸走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八尺大汉,满脸愤怒。 “泉大人,不知您叫队伍停下有何用意?若是三月之内不能完期我们都是要被处罚的。”八尺大汉即使不在战场身上穿着的也是盔甲,皮肤黝黑一看就知是饱经战场的将军。此时正双目怒视着泉吟辰,誓要讨个说法。 泉吟辰只是看了男人一眼便看见从男人两颊和额头源源不断留下的汗。 “现在头顶火球,若是继续前进恐怕会有人不断倒下,等过这段时间再继续前进也不迟。如若皇上责怪,泉某愿意一力担下。” 男人似乎听到有趣的话,冷笑道, “大人不曾训练可能不知,这种程度对于我们来说根本不在话下。”不等泉吟辰再说什么转身对众人喊道,“继续前进!” 泉吟辰最不喜欢别人不听自己意见一意孤行,他牛脾气上来,冷言道,“休息。” 男人暴戾地瞪着泉吟辰,忝启缩着脑袋一脸怯意却还是战战兢兢地挡在泉吟辰身前,深怕男人对他主子做什么。 众人并没有听从泉吟辰的话,见将领没有说话,都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泉吟辰一愣,忽然明白。这些将士没有理由听他的,将领才是他的上级。军营当中,等级分明才是最重要的,他一个文官何以统领这些士兵。 泉吟辰垂下眼帘,忝启正准备呵斥众人听他家主子的话去休息,就见泉吟辰用眼神阻止了他。 “主子?”忝启偏头小声问道。 “算了,继续走吧。”泉吟辰没有再多说,静静回到了马车之内。 众人看向将领,将领满肚子的怒气没出发便怒吼道。 “看什么看!继续走!” 所有人这才又重新排好队伍继续向前进发。忝启走在马车窗帘那侧,小声安慰他家主子。 “是他们不懂大人体谅他们的心,大人你无须多想。” 马车里久久没有回音,就在忝启以为泉吟辰没有听到他说话的时候,里面才传来一声低不可闻叹息。 “现在都轮到连你都来安慰我了,我没事。” 忝启张了张嘴最终什么话都没说,默默退到马车后面跟着。 一行人继续向西进发。 队伍终于来到干旱严重的第一个城区——眭城。队伍才行进到城门之内,泉吟辰就察觉到一丝异样。 本来应该是最繁华最热闹的街巷却只有寥寥几个摊贩在买东西,街上的行人低着头快步走过,没有人去注意摆在箩筐的物品。摊贩们的状态也很奇怪,每个人拉拢着脑袋一副没精打采样子,即使看到有人经过也不会大喊吆喝人过来看。 将领娄卫惕眼看天色较晚,行进一天下来将士早已疲乏,再走下去也无济于事便决定今晚暂住在这座城里。泉吟辰坐了一天的马车早就浑身酸疼,一进城来叫轿夫将自己放下徒步行走。 进过的路人看见有陌生人进城都十分好奇,但是上前搭话的却一个都没有。大家都在窃窃私语讨论着这些将士模样的人来这里干什么。 泉吟辰正在四处打量,不远处一个小女孩指着他的衣服痴痴地说,“娘,你看那个人的衣服多好看啊。” 泉吟辰见那个小女孩穿着红色的布衣,头顶着两个发揪,一双小小的肥手正指着自己好生可爱。旁边的妇女发现泉吟辰在盯着她们看心里一惊赶忙把孩子抱起来,按着孩子的脑袋一脸的怯意。 泉吟辰心里一顿,不自主地走了过去,询问道,“这座城的人都怎么了,为什么都无心生意?” 妇女一愣,没想到泉吟辰会和自己搭话。 “贵人不知道情况,这里已经一个月没有下过一滴雨了。家里的作物种不出来大家都无心买东西,若是再没有水这日子也要过不下去了……” 妇女低垂着眼,小女孩被抱在怀里刚好到泉吟辰胸膛的位置。小女孩眨了眨眼,伸出手刚好碰到泉吟辰。泉吟辰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表情僵硬地站在原地,小女孩像是从来没见过泉吟辰所穿着衣服的布料,一双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芒,手也从摸变成了扯。 妇女见状大骇,赶紧把孩子的手拽了回来,“贵、贵人,孩子不懂事请不要动怒!” 泉吟辰哭笑不得,“不碍事,小孩子有好奇心很正常。”说着弯下腰和小女孩对视了一下,小女孩盯着泉吟辰的脸大笑道。 “姐姐的脸真漂亮!” 妇女实在不知道在这样待下去她们还能不能活下去,不等去泉吟辰说话就慌忙地抱着小女孩走掉了。娄卫惕正在找人询问这附近哪里有客栈可以入住,闲着无聊的忝启这才发现主子不见,吓得赶紧寻找,最后发现泉吟辰表情难看地站在一旁。 “主子怎么了?”忝启赶紧跑过去,脸色这么难看别是身体不适啊。 泉吟辰轻咳了一声缓解尴尬,“我没事。” 就算我长得不像季君琰那样能在战场上叱咤风云,但也不能和弱不禁风的女人相提并论吧。好在季君琰不在身边,不然又会被他狠狠大笑一场。泉吟辰一想到这个,心里更是又气又恨。 既然主子说没事那就没事,可是……忝启偷偷瞄了一眼泉吟辰,那为什么主子的表情看起来这么丰富? 来到今日暂住的客栈,将士们都没决定先回客房休息而是选择先填饱肚子。生意萧条的客栈老板很是欢喜,在厨房和大堂两头进进出出。 “主子你吃什么?”忝启看菜上上来样式不错,其实他也有点饿。他不好意思跟泉吟辰开口,只希望能在主子吃饭的时候在旁边守着,等主子吃完以后自己再看样子吃点。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这点小心思他家主子怎么会不知道,就在泉吟辰说自己不是很饿的时候忝启那张嘴都快嘟得可以挂东西了。泉吟辰促狭地看了他一眼,笑道。 “你要是饿的话就去跟掌柜点,回头要是将军问,你就说是我要吃。” 忝启见泉吟辰准备上楼,“那主子你不吃晚饭吗?” “我实在是没什么胃口,睡觉前你帮我去厨房要两个馒头就行。” 忝启抬头,,眼见着泉吟辰扶着扶手慢慢地上楼,心里一酸。这些天日子又热,路上一直在赶进度也没怎么好好休息,待在那不透气的马车里不比他们在下面走的凉快多少。他家主子被汗沾湿的衬衣别人看不见,他却都看在眼里。 “主子,要不要我跟店家要水,您先洗个澡?”忝启满脸担忧,犹豫之下还是开口询问。 泉吟辰停下来回头看他,忝启双手垂在衣服两侧,紧紧地抓着衣服,身后饭桌上的香味无时不刻不诱惑着他的肚子。泉吟辰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怎么会不明白,他朝饭桌那边努努嘴。 “你吃饱饭再帮我打水吧,不然饿死在台阶上回去我怎么跟你另外一个主子交代?” 不等忝启再说什么,泉吟辰径直上了楼。推开房门,泉吟辰有些疲累地坐在椅子上用手撑在桌子上支撑上半身。稍微缓了一会,泉吟辰来到书桌前准备写信给季君琰。 本来答应一有时间就写信的,可是这段时间来他们一直在郊外,根本没有驿站。提笔,泉吟辰并没有把几日的思念写入信中,只是把近日的情况和云城的状况道了一遍。 最后落款之前,泉吟辰还是忍不住写了一句矫情的话。将信放入信封后,泉吟辰听见楼下有嘈杂声,心中疑惑便往楼下走去。见一群食客不在位子上吃饭,聚集在客栈门口,连忝启都手里拿着一个鸡腿站在那里凑热闹。 “发生了什么?”泉吟辰走过去,忝启见主子来了赶忙把鸡腿上的肉啃完扔到了一边。 “刚才这对母子晕倒在客栈门口,掌柜的给了点水,那妇女醒过来后什么都不说就在那里哭。” 泉吟辰注意到,人群中心客栈门槛上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长相姣好却面色惨白,怀中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男孩的状态很糟,躺在母亲怀里双眼紧闭脸色潮红,额前的碎发都被汗粘湿。 泉吟辰冷眼看着母子身边的人群,虽然所有人都表现着担忧和好奇,但却没有一个人过去扶起他们,深怕捡回一个麻烦。 泉吟辰推开人群走进去,弯腰将妇女扶了起来。“发生了什么?不妨说出来看我们能否帮你。” 女人抬头看了一眼泉吟辰,短暂的惊艳从眼中划过,但她还是低着头咬着下嘴唇不说话。 泉吟辰不说话,只是把忝启叫了过来,叫他为这对母子买换洗衣服,并点些清淡的食物给她们送去。 忝启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泉吟辰,“主子……这不合规矩啊。我们的钱是朝廷批下来的,哪能随便给别人买东西?” 泉吟辰冷笑了一下,“这黄土之下有哪个百姓不是皇上的人,这钱本来就是从他们这里收税收上来的,还给他们又有甚么关系!” 忝启见主子有些生气立刻噤声,揣着钱直奔客栈外面。 泉吟辰给母子俩开了一间客房,女人并不知道泉吟辰什么来头,一开始还极力反抗,后来看泉吟辰是真心帮助她们这才安心下来,抱着不省人事的孩子默默流泪。 安定下来之后,泉吟辰坐在她们的房间里,柔声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有了柔软的床和水,孩子总算安静地睡着了。确定孩子暂时没事了,女人这才将自己的情况道来。 “我们是从附近乡下过来的,半月前孩子高烧不止。我带他去看大夫,大夫说孩子得了肺病,若是治不好很容易转成肺痨,到时候就没救了……”妇人忍不住哭了起来,在泉吟辰的劝解之下才断断续续道。 “大夫说他医馆里缺一味药,我便到附近的药堂求药。一圈下来竟然都没有,药师说因为太过炎热,这味药已经卖完了了。而且因为没有水,本来可以提前采摘的药也干枯了。” 还是因为干旱。泉吟辰看了一眼在梦中仍睡着不安慰不停在盗汗的孩子,忍不住用手抚慰了他。似乎是抚慰起到了作用,孩子的呼吸逐渐平缓。 “那眭城里呢?” 妇人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泉吟辰的眼睛看,最终痛苦无奈地摇了摇头。 泉吟辰心一沉,看着正在沉睡的孩子。这个年龄的小孩子应该在学堂读书,嬉戏在大街小巷里,而不是在这里吊着半条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再也醒不过来。 “那味药是什么?” “……白芥子。” 这名字泉吟辰听着很是耳熟,记得两年前自己一直停不下来的药里就有这味药。心里不确定,便招来忝启过来询问。 忝启对药名不是很熟悉,含糊说好像有。泉吟辰这才露出一丝笑意,对忝启道。 “你请大夫来给这孩子看看,再把我从京城带来的药给大夫,托他把药里的白芥子全部挑出来。” 忝启不太明白泉吟辰的意思,眨了眨眼不确定地问道,“你是说拆开主子那副药?” 泉吟辰笑着点了点头,忝启猛然跪在地上。 “主子这可使不得!要是让王爷知道奴才就死定了!” 泉吟辰收起笑颜,板起脸道,“先不论王爷会把你怎么样,现在我才是你主子,我的话你不听吗?” 忝启跪在地上打颤,心想若是王爷知道泉大人为了一对陌生的母子把自己的药分给她们必定又要和泉大人吵起来,自己夹在中间两头不是人。 泉吟辰其实并不会责骂忝启,说这话也只是吓吓他。见忝启跪在那里把头垂在那里,口气不觉也软了下来。 “你放心,我不会跟王爷说的,你就代我跑一趟吧,算我求你了。” 当朝文阁学士居然对一个下人用“求”字,这可吓坏了忝启。忝启都快哭了出来,“我去,我去还不行。主子,你别折煞了我。” 说罢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已经从刚才对话里得出结论而吓得不轻的女人,慌慌忙忙地走了出去。 女人诧异地看着坐在床边表情柔和的男人,完全看不出刚刚他还板着脸训斥人。妇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这个人从京城出来还认识王爷,想必也是皇亲国戚。 自己居然有眼不识泰山真是不要命了,女人脑袋缩在那里一副畏惧的样子。 “我不知道大人是皇亲国戚,还请大人莫要怪罪……” 泉吟辰赶紧把妇女扶起来,笑着道,“我不是皇亲国戚,只是一届小官而已。你放心,我一定尽全力帮助你和你孩子。” 妇女抬起头,泉吟辰温润的笑脸和饱含笑意的眼角映入女人的心里。鼻子一酸,女人坐在地上把连着几日来对儿子病情不确定的恐惧都哭了出来。 泉吟辰没有阻止她,只是静静在一旁看着她不说话。 第四章 季君琰下朝回来,一回到府里就问下人有没有自己的信件。下人无奈地摇头,季君琰这才松开手,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但眼底却是一片落寞。 里泉吟辰离开季君琰朝西开渠已经十多天过去了,本来之前约好只要泉吟辰一有空就给自己写信,可是这十几天来季君琰一封信都没收到。是驿站的人把信弄丢了吗?还是泉吟辰压根就没给他寄信?真的有这么急,急的连一封报平安的信都没有吗? 季君琰有些烦躁地甩开手上的笔,今天上朝的时候他曾经旁敲侧击问过皇上,皇上却也只是搪塞他。前方的队伍怎么会不随时把自己所处的地方回报朝廷,皇上说不知道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季君闵,那个当年跟在自己身后的小皇弟,如今坐在龙椅上君临天下。连看他这个皇兄的眼神都跟看大臣一样,一样的不带任何感情。季君琰走到窗户前,院子里的树木已经长得很茂盛了,家丁正忙着修剪。那些长得越是茂盛的枝杈越是被剪得毫不犹豫,季君琰的手一顿,站在窗口前一动不动,一站就是一个下午。 由于时间限制,泉吟辰无法在眭城过多逗留。临行前,泉吟辰帮助过的那个女人抱着病情有所好转的孩子来到城门口送他们。 女人从衣服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泉吟辰,那荷包很重,想必全是铜钱。 “我只有这么多了……”女人眼神有些躲闪,她明白这些钱完全不足以支付客栈和诊金,更不用说大人的人情。 女人低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完全没有想到泉吟辰会把荷包又还给了她。果然,这么点钱连零头都给不起,大人都不屑要。 “这些钱你留着给孩子买点吃的吧,你看他都瘦成这个样子。”女人怀里的小男孩怯懦地看了泉吟辰一眼,又把头缩了回去。 女人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泉吟辰解释道,“你放心,客栈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你可以住到孩子彻底康复为止。” 忝启从旁边赶过来,伏在泉吟辰耳边道,“大人,将军说该走了。” 泉吟辰看了一眼母子俩,欠了欠身转身离开。走了没几步,就听见有人跪下的声音。 女人把孩子放在一边,自己将头靠在地上,眼泪还在不断流下。她的手指甲里嵌入沙土,嘶喊道。 “敢问大人为谁!” 泉吟辰并没有停下来,倒是忝启停了下来。看着女人已经哭花的脸,清了清嗓子大声道。 “我家主子乃当朝文阁学士,属三品,泉吟辰泉大人。” 泉吟辰已经走得很远了,再也听不见那女人充满感激的痛哭声。进轿子前泉吟辰身子晃了晃,忝启赶忙扶住了他,将他轻轻地扶到了轿子里面。 “主子你没事吧?”忝启见泉吟辰脸色不是很好很是担心,“要不我叫将军晚些再出发,您再歇会。” 泉吟辰闭着眼也是一副疲样,“没事,大概是昨晚没睡好,我在轿子里睡会就好。” 忝启半信半疑,见泉吟辰不再说话也不好意思打扰,把帘子放了下来。因为在眭城呆的时间过多,之后路上的时间越来越长。连续几日高温队伍也没有停下休息,泉吟辰经常是只在路边的凉茶店喝了几口水就要出发了。等他们到达云城之外的大运河之时已经距离他们出发半个多月了,大队终于在这里安营扎寨了。没有做过多休整,施工已经正式开始了。 泉吟辰跟着首批人员到达了运河,在他们做准备工作的时候,泉吟辰则拿着地图沿着河岸做比较。一切如事先计划好的,只要能横穿云城,水源就能到达西部几个地区。好在它们之间有天然的河渠,不然这工程浩大若是一年下来也不一定能完成, 泉吟辰正在观察河岸,忝启拿着一把伞从后面跑了过来,撑伞打在泉吟辰头上。板着一张脸颇有责怪意思。 “主子,这么热你不打把伞万一也暑热了怎么?” 泉吟辰回过神来,低头看忝启的表情很像季君琰府里的李叔训人时的表情。唯一不足的是忝启比他矮一个半的头,帮他打伞的时候不踮着脚就够不着,这样子看起很不和谐。 泉吟辰看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身体内在却还是少年,固执着想把伞摆在最好的位置上,伞的大部分都打在泉吟辰上面,自己则大半个身体在外面。豆大的汗珠从额头留下来,又流入到发髻里,可是忝启也没有空出手抹一下。 泉吟辰放下将地图夹在腋下,自己伸手将伞拿了过来。 “我自己打,你先回去吧,这里热。” 忝启睁大眼睛死命地摇头,“这点苦都受不了我怎么好意思说我是四王府的人?” 泉吟辰轻笑,走过去将忝启拉到伞下。低头笑着问他,“那这样可好?” 忝启涨红着脸不说话,心里想这么好的主子给自己遇见了真是祖上积德。于是就变成了这样一幅景象,泉吟辰一手打着伞一手拿着地图在河岸边走,而伞底下还跟着一个少年,泉吟辰走哪儿他就跟那儿。 太阳将河面照的波光粼粼的,对面的码头还有不少大船停泊在那里。忝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大船一下子就双眼放光,倏然泉吟辰停了下来忝启没有注意就这样撞了上去。 “主子没事吧?”忝启捂着额头还不忘询问泉吟辰,泉吟辰盯着前面不说话。忝启顺着泉吟辰的视线望过去也愣在了那里。 顺着水流方向漂来了断裂的树干,河底的泥土被翻了上来浑浊了河水,河水的高度也比河岸旁边多年留下来的水痕高出一大截。在这么热又一滴雨都不下的天里水怎么会无缘无故涨起来? 泉吟辰脸一沉,“忝启,沿着这条河到上游看一下,是不是河坝塌了?” 忝启立刻跑了出去,泉吟辰看了运河的地势与地图大抵没有多大出处就先回到休息的地方等忝启的消息。晚饭之前忝启匆忙地赶了回来,和泉吟辰猜想一样,上游附近的人想私自引水到自己家里结果方法不当将河坝弄塌了。由于年久失修,河坝很轻易就被破坏了,好在现在不是雨季否则下游的人民损失必定惨重。 泉吟辰立即找到了娄卫惕想告诉他将工程暂停,当前最重要的是修补河坝。娄卫惕并没有听从泉吟辰的意见,“皇上只是派我来监管修渠,你也只是来指导,其余的事情不要管。” 泉吟辰又找到了云城的县令,结果县令用人手不够搪塞他还把他赶走。回到营地,泉吟辰气得连饭都没吃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 以前在朝廷的时候虽然也有很多人不把自己的意见放在心上,但面对至关重要的问题的时候还是会有人听听他的意见。当年父亲送自己进宫之前的一晚上曾经带他出去看月亮,并且告诉他自己一定要有野心。若是没有野心一定成为不了一个能辅佐皇帝的臣子。 泉吟辰突然莫名开始思念季君琰,思念他的怀抱,他的体温,他的低语。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是又跑去找他以前在军营的故友呢还是在院子里练武呢?泉吟辰将锦盒打开,里面的那只毛笔是之前季君琰送给自己。虽然这么说很不好意思,但是出门前他犹豫了很久才将这支笔收进了行李里,这件事大概季君琰到现在都没发现吧。 磨好墨,笔尖在信纸上挥舞着。泉吟辰将自己的心意都写入了信中,字字句句,情真意切。 窗外的月亮,皎洁明亮。 季君琰看着月亮望的刺眼,终于不舍地将视线移开。他还在为没有收到泉吟辰的信闷闷不乐,若是知道队伍现在的位置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写信过去。要是自己不知道对方的情况,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情况也好。 李叔在府邸里找了好久,终于在泉大人平日里最喜欢呆的后楼那里找到了季君琰。李叔气喘喘地跑过去将今早送来的信交给他。 季君琰接过信,信封上只写了“四王爷亲启”,但无论是字体还是着笔力度都是季君琰看了多少年的。季君琰有些生气地看着管家,“下次早点给我。” 李叔乖乖地退了下去。 季君琰赶忙接着月光拆开信,信中告诉季君琰他们已经快到云城了,路上一切安好。季君琰心中的石头这时才放了下来,直到把信看完,他还有些不太相信这是泉吟辰亲笔写的。 平日里的泉吟辰,尽管他们两个已经认定了对方但他从来不会主动想自己表达心意。而就在刚才那封信的最后,一行字这样写道。 吾与尔,一言以蔽之,念。 季君琰看着这句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在心里默念这句话,就像泉吟辰真的在自己旁边一样,站在自己面前仰头看着自己,深墨色的眸子里倒映着自己的脸。月色倾斜,泉吟辰沐浴在里面,浑身熠熠发光。他伸出手,一双充满笑意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他唇贝上下动了动,发出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 “君琰。” 第五章 史记记载,大焱朝季君闵执政期间只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与番邦开战,二是运河决堤险些将一座城池毁掉。两件事相隔不过一年,被后人称为“两大劫”,从此之后焱国再也没有发生过大灾大难。 大焱朝闵代五年发生了百年不遇的旱灾,西部地区连续几个月一滴雨未下。皇上派文阁学士去督查,由于这个决定险些令当朝失去一位尽忠无私的好官。 泉吟辰无数次在堤坝附近徘徊,忝启拿着伞跟在后面不知所措,只知道主子一直眉头紧锁。泉吟辰仰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忧心忡忡,现在距离皇上的三月之期已经过去了一大半,工程也在顺利的进行中。但是泉吟辰心中一直隐隐有种不安压抑着他,这段时间下来他也消瘦了不少。 码头那边的船只数量明显减少了不少,因为旱灾很多生意都无法做起来,百姓们连连叫苦。泉吟辰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能催促队伍加快速度。 泉吟辰一个回头,瞥见身后的忝启举着伞悄悄地在抹自己额头上的汗,方才他才反应过来已经午后了。自己不吃中饭也罢,竟然拉着忝启也不吃饭! 泉吟辰眼含歉意道,“我们回去吧。” 忝启不知道情况,以为是泉吟辰饿了,兴冲冲地跟着主子回了休息的地方。一回去泉吟辰就回到屋子里,也不吃饭只是在那里看书。忝启看主子身上的衣服只是框在身上,显得空旷旷的,心里一酸。这衣服是泉吟辰从京城带出来的,才一个多月下来竟瘦了这么多。心一狠,瞒着别人去酒馆里买了很多菜带了回来。 泉吟辰正在看书,就见忝启拿着篮子冲了进来。抢过手中的书放到了一边,腾空桌子将买来的饭菜拿了出来。他看着满桌的鱼肉哭笑不得,忝启还一脸严肃颇有要看着他吃完的样子。 “我不怎么饿。”泉吟辰无奈道,忝启却一直摇头。 “我不管。主子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回去以后王爷看见了还不扒了我皮?”忝启耍起无赖起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泉吟辰,泉吟辰闹不过他只好挑了几道清淡的菜吃了起来。忝启眼见全是素菜哪够?拿起筷子拣了好多肉给他。 泉吟辰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但是忝启的好意他也不好意思辜负只能将碗中的饭菜全部吃掉。忝启心满意足地将碗筷收走,泉吟辰却捂着胃部脸色不太好地坐在桌子前。 可能是太久没吃这么多,胃部一直在隐隐作痛,甚至还有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泉吟辰足足在桌子前呆了一个时辰才缓过来,见外面已经不再艳阳高照便决定出去走走,顺便消食。 这次泉吟辰没有喊上忝启,这段时间忝启一直跟着自己跑老跑去着实辛苦,刚好给他一个下午休息一下。独自一人走在不怎么热闹的街头,泉吟辰实在对周遭的事物提不起兴趣。也许是习惯了身边无时无刻有人在说话,偶尔一个人居然各种不适应。前头转角口聚集了很多人,大家围成一圈站在那里,一根旗杆从中间立出来,写着一个“药”字。 想必也是那种江湖骗子出来骗钱,泉吟辰想都没想就从旁边绕过去,没想到被一人拦住去路。泉吟辰疑惑抬头,却见到一张陌生的脸孔,唯独那双眼睛尤其熟悉。 “……吟辰?”来着似乎也不太确定,试探性问道。 泉吟辰确信自己一定见过这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对方身着一般平民服装,唯独发髻是由纯银的簪子固定住的。虽然与路人没什么区别,但是却能感觉到一股与众不同的气息。他眯着眼睛打量着泉吟辰似乎是在确定自己有没有认错人,这一眯眼突然让泉吟辰反应过来,不顾周围人奇怪的视线大喊道。 “太子?!” 对方赶紧把泉吟辰拉到人少的地方去,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才放开泉吟辰,一副有惊无险的样子责怪他。 “果然是你,要是让别人知道本来死掉的前朝太子死掉了这会多荒唐!” 泉吟辰还在惊喜之中,他抓着季君睢的衣袖不肯松手。“居然在这个地方遇到你,要是君琰知道你在这里一定会开心死的。” 季君睢一愣,不怀好意地看着他,“看样子,你跟他是成了。” 泉吟辰脸一红赶紧松开手,季君睢还在数落他那弟弟怎么不争气,明明从小就喜欢结果到自己离开之后才表明心意。还骂泉吟辰后知后觉的太过分了。 泉吟辰不想在讨论这个话题,赶紧岔开话题。 “你怎么会在这里?只是路过吗?” 季君睢忽然一笑,眼里尽是宠溺,“我已经决定定居在这里了,我找到我下半辈子的归属了。” 泉吟辰心里一惊赶紧问道,“是哪家的女子这么好福气?” 季君睢干咳了一下,“要是让他知道你说他是女子一定会给你下药让你三天三夜不能自主的……” 泉吟辰有些迟疑,试探道,“难道……也是男子?” 季君睢没有回答,只是叫泉吟辰在这里等他。就见季君睢来到刚才泉吟辰不屑经过的江湖术士那里,挤进人群。写着“药”字的旗子忽然倒了下来,季君睢拉着一个人又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回到泉吟辰身边的时候旁边带着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子,只是身高略高。回想刚刚季君睢的话,泉吟辰已经猜出几分,只是不敢相信面前的“女子”尽是男儿身。 那“女子”见泉吟辰看自己的眼神里充满诧异就知道自己又被当做女人,心里一气便开口骂道。 “老子是真正的男人,再看我就把你的眼睛毒瞎!”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便真的将泉吟辰怔住。季君睢见自己的“弟媳”愣在那里心里觉得好笑,为了给自己的另一半顺毛便把对方抱进了怀里,对方立刻安静下来,只露出一双眼睛瞪着泉吟辰大有用眼睛毒死对方的气势。 泉吟辰只是被对方出其不意的态度吓到,注意到季君睢抱着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看着他们心里便有底了,看样子他家的那位也只是说说看并不会真的动手。泉吟辰轻咳了一下,歉意道。 “我并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长得好是好事,你又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 那人突然就安静下来,有些诧异地看着泉吟辰。季君睢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遭到对方的剧烈反击,“吟辰说的都是真的,并不是哄你开心。” 男子哼了一声,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本来就是实话。”他抱臂打量看着泉吟辰,“我叫杨洵祺,你和季君睢什么关系?” 这么单刀直入?泉吟辰还没说话,季君睢就回答道。 “他是我弟媳。”瞬间季君睢就感觉到阵阵杀气,泉吟辰正面无表情盯着他看。 杨洵祺眨了眨眼,表情一个大转变满脸笑容,离开季君睢来到泉吟辰身边热情地问这问那。 “那你是君睢的哪个弟弟的人?难道你是六皇子的人,当今皇妃?” 对于杨洵祺莫名其妙的提问泉吟辰各种无语,求助看向季君睢。季君睢望天当做没看见,气的泉吟辰想立刻扭头就走。 “今天我不摆摊了,你们旧相识见面好好聊聊。”杨洵祺热情地拉着泉吟辰往巷口走去。泉吟辰只是出来散步并没有和别人交代去向,他不想一声交代都没有,但又想和季君睢聊天。还没权衡好轻重人就已经被拉进一家酒馆。 杨洵祺说他是一名大夫,几年前出师就出来行医施药,然后遇上季君睢发生了很多事情最后才在一起。泉吟辰询问当中的详细,杨洵祺红着一张脸猛喝酒,季君睢单手倚在桌上看着杨洵祺一脸温柔。 从某些方面来说,季君睢和季君琰真的是兄弟。泉吟辰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对面的杨洵祺见他脸色不是很好,二话不说拉过泉吟辰的手把起脉。 时间越长杨洵祺的表情越难看,季君睢很少看见他家男人把脉会露出这种表情,不禁也认真起来。 松开手,杨洵祺严肃地问泉吟辰是不是有旧疾,还询问他最近身体感觉怎样。 泉吟辰愣了愣,“以前大夫说我肺不太好,不过最近几年已经大有好转了。” 杨洵祺眉头一直没松开,“你的身体状况很不好,你最近有没有喘不上气的症状?” 泉吟辰不说话,杨洵祺心里也明白了几分。季君睢也明白其中严重性,赶紧问。 “君琰知道吗?真是的,你身体不好他还让你出来随便跑,他人呢?” 泉吟辰苦笑,“我是奉皇上命令出来监察引水工程的,君琰在京城呢。” “君闵?”季君睢皱眉,“原来你就是城里传的来引运河水的人,你现在什么官职?为什么君闵会派你来?” “文阁学士,位三品。” 季君睢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没想到当年和他们皇子们一起读书的那个平民现在居然为文官之首,实在不可小觑。 杨洵祺“蹭”地一声站起来,“你现在必须回去休息,不然我保不准你发病之后能不能醒过来。” 泉吟辰表情一下子冷下来,“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用不着你管。” 杨洵祺火气也上来了,“那我不管你了,你死了也不关我屁事!” 泉吟辰二话不说立刻离席走了出去,杨洵祺正在气头上季君睢也不好去哄他,只得交代了一声去追泉吟辰。没走两步就追上了对方,泉吟辰脚步虚浮不懂医的人也看得出来。 “吟辰,洵祺就那性格你别在意。” 泉吟辰停下来,并没有意料之内的愤怒,还是一如记忆里平淡的表情。他摇了摇头,“帮我跟他道个歉,是我口气太生硬了。” 季君睢看着他犹豫道,“那你……” 泉吟辰将手放在自己胸前,苦笑道,“我自己又怎么会不明白,但是这是皇上交给我的任务,何况要是我不在,施工途中若是出了问题我也没脸面对百姓。” “你的身体,什么时候的事情?”记得当年还在宫中的时候泉吟辰身体虽然不算健壮,但大病却很少,为什么自己离宫之后发生了这么多事? 泉吟辰思索,“我也不清楚,大夫说我这是长时间积累下来的,具体他也说不清楚。” “那要是有空我让洵祺给你看看,他可是神医。” 对于季君睢给予杨洵祺这么高的评价,泉吟辰又从他身上看到了季君琰的身影。那个男人在外人面前总是强调自己文采如何出众,总是会在别人贬低自己的时候站出来用他最不屑的皇室身份威胁对方,泉吟辰这么想,眼神不自觉柔软下来。 季君睢睥睨,打趣他这眼神他在杨洵祺看自己的时候看到过。 “你不回去小心你家那位生你的气。”泉吟辰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季君睢眼看着泉吟辰略显孤寂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站在那里驻足好久这才回到酒馆之中。杨洵祺果然一个人呆在那里一个劲地灌酒,附近有很多对他抱有企图的男人被他吓到都在一旁观望着。 自家的小神医可不是你们想要就能得到,季君睢心情舒畅地走过去坐下,抢过他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杨洵祺红着眼瞪着他, “你那弟媳真不知好歹,要知道求我看病的人有多少?!” 季君睢一边附和着他一边帮他顺气,杨洵祺只是一脸不情愿。两罐酒见底了这才舍得停下来,望着门外来回走过的人不说话。 季君睢吃着下酒菜不亦乐乎,杨洵祺突然开口道。 “你有空的时候还是去找他一下,他要是死了你弟弟不得伤心死?” 季君睢笑嘻嘻地放下筷子一把搂住他,“我知道你肯定不会丢下他不管的。” 杨洵祺被抱在怀里很安静,一双明眸暗了暗,叹息道。 “因为那种心爱的人差点离开的感觉,我最能体会了……” 季君睢心痛地将杨洵祺抱紧,不愿松手。 泉吟辰拖着疲劳的身体回到营里的时候已经傍晚了,忝启正站在门口焦急地四处张望。见泉吟辰从远处走来赶紧跑了过去,一张脸都晒黑了。 “主子你去哪了?我都找你一个下午了!” 泉吟辰一路走回来,再加上天气炎热已经有些头晕了。他努力使自己睁开眼睛,笑的无奈。 “我出去散步了,看你最近太累了就没喊你。”眼前的忝启似乎晃了晃,泉吟辰抚着胸口顺气,“我有些累,先回去休息了。” 忝启想扶他回去被泉吟辰婉言谢绝了,回房后泉吟辰连衣服都没换直接就躺上了床。意识渐渐离开身体,不知道过了多久,泉吟辰再次醒来的时候忝启正趴在他床边伺候着他。 身体轻飘飘的,泉吟辰想坐起来无奈浑身没力气。忝启见状赶紧把他扶起来,泉吟辰被扶起来靠在床框上。他侧头望着一边漆黑的外面,又看向放在桌上食物的托盘很是不解。没感觉自己睡多久怎么天都黑了? “主子,感觉怎么样?”忝启端过一杯水,泉吟辰小口喝了点。 “都已经这么晚了?”泉吟辰活动了一下筋骨,他听到窗外有嘈杂的声音便起身去看。忝启扶着他笑道。 “是啊,你都睡了一天一夜,我昨晚来看你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一天一夜?!泉吟辰心里一惊,窗外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什么敲打在地上的声音。泉吟辰推开窗户,淅淅沥沥的雨水正沿着窗沿滴下来。 “这……”泉吟辰惊得说不出话赶忙看向忝启。 “今天傍晚下的雨,是这几月以来的第一场雨,大家都高兴坏了!”忝启吸了一口气,湿润的泥土味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泉吟辰并没有因为这场雨而感到愉悦,他仰头望着黑无止境的天空,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没有错,这场雨下了三天还没有停下来。整个城池从一开始的旱灾转变成水涝,每家每户都忙着把水从家里舀出去,全城人民叫苦不迭。 这天泉吟辰正在和娄卫惕商讨雨后工程的具体事项,北部地区每年干旱并不奇怪,所以这工程一定今早完工否则北部的居民往后还要受苦。正讨论到路线是否更改的问题,一名将士忽然冲了进来大喊不好。 “什么事。”娄卫惕沉声问道。 那将士一脸惨白,颤颤巍巍回答道。 “刚才云城县令派人来报,说连下暴雨运河暴涨,堤坝崩塌导致多余的河水朝河岸袭来,叫我们派人去堵!” 泉吟辰一个起身,桌上的茶杯被他扫到地上。他一脸恐惧,显然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第六章 众人来到河坝附近都被现场的仗势怔住了。 灰压压的天空压低到地平线,河岸对面的平房俨然已经看不清了。汹涌的河水随着大风卷起波浪不断敲袭着堤坝上的砖块。衙门里派出的衙役正在不断把沙袋从手推车上卸下,附近健壮的男人也都来帮忙,沿着岸边将沙袋堆砌起来。眼看水位不断逼近堤坝顶口,若是水真的漫上来整个城池都会被毁掉。 娄卫惕面色沉重,大喊着叫自己带来的人上去帮忙,自己也脱下盔甲冲进雨中。大雨倾盆打在士兵脸上,淹没了视线。可是没有人腾出手来抹一下脸上的雨水,运河沿岸数十里,没人确定是否真的能将洪水堵在外面。 身边的人都去帮忙,只有泉吟辰和忝启站在一旁看这场与时间的战争。尽管忝启打着伞,但泉吟辰的衣服还是被呼啸而来的风打湿。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由大雨组成的白帘几乎将他和将士们隔开,大雨之中他听不进将士们互相的怒吼声,听不见百姓的哀嚎声,甚至连身边忝启担忧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 若是,若是当初自己力求让人去将上游水域的堤坝修补完好,若是当初自己没有抱侥幸心理,现在这一幕又怎会发生? 泉吟辰脸色发白心里发虚,险些被随即吹来的风刮倒。忝启赶忙扶住他,大声对他喊道。 “主子,我们回去吧!在这里我们也不能做什么!” 回去?泉吟辰一个激灵,转头冲进雨中,忝启呼喊不及只得在后面跟着他回到了营中。泉吟辰跑回放资料的地方,在全是地图的桌上寻找云城的山势图。泉吟辰已经顾不得放回原位这种说法,将没用的东西都扔到了地上,最终翻到了一份相对较新较完整的地图。他急迫地将地图平铺的在桌上,水顺着头发不断滴下湿化了墨。 忝启湿答答跑回来,刚跨过门槛泉吟辰就焦急的问他营里还有多少人。 忝启思索了一下,“大概还有五六个人吧,主子你要做什么?” 泉吟辰掂量了一下人数,赶紧将地图卷起放进竹筒中随身带着。又跑到平日将士休息的地方,将士们正在自己的房间里聊天,被浑身淋湿行色匆忙的泉吟辰吓了一跳。听泉吟辰说完自己的想法之后,没怎么犹豫大家就都带上工具和火药随着泉吟辰赶了出去。 因为他们是在城边靠近运河的地方扎营的,所以离附近的山脚并不远。泉吟辰带将士们来到岩石带,大雨中他怕其他人听不清便尽可能地大声喊道。 “运河的上流流经这里,这里的山体也是属于较软的一类。如果能将水引到旁边的山沟道中水面必定会下降,这条山沟通向一个凹地刚好可以用来储水。我们要做……咳要做的是将阻碍在道口的那块岩石除去,咳咳……” 将士们随着泉吟辰的讲解同时往前方断崖的地方看去。断崖之下正是正在疯涨的河水,流向刚才他们来的地方。而在他们右方两座山之间则有一条沟道,一块岩石卡在入口处正在被汹涌的流水无数次冲刷,激起几米高的浪花。 将士们明白泉吟辰意思,之前泉吟辰让他们带来炸药大概也是想炸掉它。这时一个将士自告奋勇顺着岩壁慢慢接近那块巨大的岩石,由于雨很大岩石壁很滑所以只能很小心地向下走。当将士的脚真正触碰到底的时候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泉吟辰在上面大声询问情况。 将士仔细观察了一下,岩石与山体夹缝并不是没有空隙,透过夹缝往里看只能看到幽深一片。 “可行!”将士向上做出手势,泉吟辰心里的石头稍微碰到了底,但他的脸上并没有露出轻松的表情。按照原计划,从上面用绳子递给下面那人一把镐,让他在岩壁上凿出一个能够卡进炸药的缝口。 缝口凿好之后众人将他从下面拉上来,换一个人带上伞和炸药下去。将炸药卡进缝口并将伞卡在旁边罩住炸药,一开始因为大风伞总是无法固定,几次下来最终确定了最佳位置。将士从怀中掏出火折子趴在伞下小心地将火星吹燃然后点燃引线,确认炸药被点燃之后众人合力立刻将他拉上来。不多时岩石就发生爆炸,但由于岩体较大并不能一次就解决,众人就这样轮流交换引爆了几次之后,最终在雨中一声巨响,岩石在炸药和水流的冲击之下冲离了山体。河流的水立即沿着夹缝流进山体之中,泉吟辰站在崖壁上看着脚下水流从上游流下到此被分为两流,激流通过山体发出巨大的噪声。将士们抹掉脸上的汗与雨在雨中欢呼,泉吟辰远眺下游,还能隐隐约约看见云城的建筑。 在雨中站了几个时辰,衣服早已紧紧黏在了身上。泉吟辰将湿透的头发捋到背后,望着模糊可见的云城神情严肃道。 “我们回去。” 现在他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只请老天适可而止,结束这场灾难之雨。 回到云城之后,娄卫惕的防洪工作也做的差不多,大抵将洪水若是进来损失会很严重的地方周围堵上了沙包。 能做的都做了,娄卫惕和泉吟辰并没有回去,和他们一样的还有很多一起参与抗洪的平民。所有人都很默契地站在雨中任雨水打击他们,运河中的水很多次差点涌了上来最终还是平了下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都黑了雨还在下。忝启想拉泉吟辰回去,可是泉吟辰不为所动坚持要确认安全,忝启没办法只好陪着他一起站在雨中。 这一站又是一夜。 泉吟辰觉得自己看着无边的黑色,听着轰隆的雨声都要麻木了,雨水打在他身上每个地方都是一阵刺痛,不时吹来的风将他本来余热就不多的身体吹得更凉。他的眼前一阵阵发黑,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这是太阳没有出来还是自己已经支撑不住了。 耳边终于传来除了雨声之外的声音,是人在说话。泉吟辰努力去听他们在说什么,只听到人们很欣喜激动的只言片语。泉吟辰使劲眨了眨眼,身上的雨滴小了很多几乎变成抚摸。重叠摇晃的前方,一个巨大的光环正在缓缓从山的一头升起。 运河的水已经消了下去,并没有水漫云城。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声,泉吟辰却再也撑不住就这样直直地倒了下去。 床前,忝启正忙着不停给泉吟辰换毛巾,可是额头的温度就是下不来。大夫开的药给他喝也根本灌不进嘴巴,大夫说除非本人有意识醒过来不然情况很危急。 忝启趴在床头哭着喊他睁眼,可是无论他怎么喊泉吟辰就是不睁眼。惨白的双颊泛着不正常的红色,浮动轻微的胸口显示着他脆弱的生命还在延续。 忝启三天三夜陪伴在泉吟辰床边,就在他以为泉吟辰就要这要撒手人寰的时候,第四天深夜的时候泉吟辰终于睁开了眼睛。 忝启见泉吟辰双目无神地直直看着前方甚是激动,不停唤着主子。泉吟辰似乎意识回来了,眼神逐渐清明起来。他侧头,声音沙哑道。 “……我想喝水。” 忝启喜极而泣,赶紧端来一杯水递给他喝。泉吟辰双唇已经干裂,尽管忝启每天都帮他擦水可还是裂开了,一碰到杯子就疼。 一杯水很快就见底了,忝启将泉吟辰扶起来靠在床框上,“大夫说你要是醒了就立刻喝药,你不知道你这几天高烧不退快要吓死我了。” 忝启将药从瓦罐里倒出来,这是不久前刚送来煎好的药,温度正好。泉吟辰望着碗中黑色的液体心中苦笑,明明出京前还发誓一定不用喝药,不到三个月这药罐子又要重新拿起来了。 一口气喝下那苦涩的药汤,忝启满意地将碗拿走,没有注意到脸色变化的泉吟辰。 “水灾……怎么样了?”泉吟辰哑着嗓子问道,胸口传来一丝异样压得他喘不过气。 忝启忙着给泉吟辰倒水漱口,背着身略带惋惜道。 “虽然河水没有漫进来,但城东的庄稼全部被毁了,好像也有孩子在大雨中失踪的消息。” 忝启准备将水递给泉吟辰,就见泉吟辰手捂胸口脸色痛苦呼吸急促,忝启吓得将杯子摔到地上赶紧帮泉吟辰顺气。 可是泉吟辰的脸色并没有好转反而愈加苍白,手指的关节因为痛苦用力而发白。就在忝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泉吟辰忽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身子一侧倒在床上。 忝启手抖地看着沾满泉吟辰血的双手,颤抖地将手放在泉吟辰鼻尖探了探随即大骇,跌跌撞撞出去找大夫。 季君琰突然从梦中惊醒,不适的黏着感从后背传来,原来不经意之间他出了一身的虚汗。自己方才做了什么梦已然记不清了,只是残留的恐惧感还在身体里。 季君琰将手按在自己心上,胸膛下面那颗东西还在有力地跳动着。他侧头看着自己空旷的身边,想了起来,已经两个多月自己一直一个人睡了。 明明不是小孩子,明明不是胆小,却还是渴望着身边那熟悉的温度。季君琰俨然睡意全无,他穿着睡衣来到窗口,整个王府一片寂静只有夜空中的月亮还陪伴着他。 这两个月之内他只收到泉吟辰的三封信,只是说工程一切顺利。心中并没有太多关于泉吟辰自己的话,却有很多写给季君琰的话。 虽然差不多都是叫自己不要懒惰,督促自己上朝之类的。 季君琰趴在窗框上,没有扎起的头发垂下遮住了他的脸。手放在胸口,季君琰很是疑惑,既然一切都顺利的话…… 那这种心痛和不安的感觉是什么? 第七章 季君闵神色一沉,将加急送来的奏章甩到桌上。傅越看见皇上表情严肃也明白娄将军送来的消息未必是好消息便小声试探到问。 “皇上,是否云城人民损失惨重?” 季君闵起身走到他身边,望着外面透彻的天空在思考什么。 皇上既然不说,傅越也不能追问。就在他以为皇上马上要叫他离开的时候季君闵无声地叹了口气。 “你说用一个人换回一个城池的人自不自私?” “这是为了人民着想,想必那个人不会怪罪皇上的。” 季君闵苦笑,“你私底下与泉吟辰关系如何?” 傅越很奇怪为何皇上会提到泉大人,泉大人不是奉命去监察调水工程了吗?想到皇上此刻的反应莫不是泉大人出了什么事?傅越慌忙询问却得到季君闵的睥睨。 “你与泉大人关系很好?” 傅越赶紧跪下,“臣并没有结党营私,泉大人为人正直实意为朝廷效力,实为人才。” 季君闵挥了挥手,心头烦意用上,“你先退下吧。” 傅越迟疑了一下,默默的退了出去。季君闵一人在御书房,娄卫惕加急送来的奏章静静躺在桌子角落里。想起今早下朝后季君琰赶忙来询问自己泉吟辰的消息,紧张之意甚是明显。 全朝都在传言,四王爷季君琰与文阁学士泉吟辰关系密切,恐是龙阳之癖。季君闵是眼见着二人慢慢走到一起的,在从前他真心祝福着他们。但自从自己继承了皇位,四皇兄季君琰的处事自己却怎么都容不下。朝下的季君琰和泉吟辰站在一起时扎眼的很,这次将泉吟辰调去北方也是出于他的私心。只是想将两人分开却没想到泉吟辰会在云城病危,这件事在季君琰追问自己的时候他始终没有说出口。 眼前还是季君琰在书房询问自己是否有泉吟辰消息的样子。季君闵记得自己是表情淡漠,告诉他没有消息前方一片安好,然后是季君琰将信将疑犹豫离开御书房的背影。 季君闵捏了捏鼻梁一脸疲惫。 云城的大夫全被请到这间狭小的房间之内,每一位把过脉的大夫却都是无奈地摇头。 娄卫惕站在门口,眼看着每一位大夫欠身说自己无能为力转身离开营地,自己却只能目送他们远去。忝启已经哭哑了嗓子,守在泉吟辰身边寸步不离。 房间内的大夫一位位的减少,最后一名大夫也拿起药箱退了出去,忝启睁大着满是血丝的眼睛不停地往外张望。 “娄、娄将军,还有大夫吗?” 娄卫惕只是满脸悲怆地摇了摇头。 一直在人前忍着没有哭出来的忝启“咚”地一声跪在床铺前,握着泉吟辰冰凉的手嚎啕大哭。当初在眭城的时候若是自己能阻止泉吟辰不把药拆开或许现在他还有一线生机,这样想果然错都在自己身上,忝启嘴一撇哭得更凶了。 “主子,主子你快睁开眼啊,忝启在这哭了好久了,你不是心疼忝启吗?你快醒醒叫我不要哭了……”泪水模糊了忝启的视线,眼前面色惨白的泉吟辰已经看不清了。忝启胡乱地摸了一下眼泪,也不顾鼻涕有没有滴到床上,扯着嘶哑的嗓子一直喊着泉吟辰。 娄卫惕站在外面也心生疑惑。他给朝廷的加急也应该早就给皇上过目过了,然而朝廷却没有派出太医或是召回泉吟辰的消息。不远处床上双眼紧闭出气比进气多的那个人是拯救了这座城池的恩人,他也做好了皇上处罚自己判断不当之责。但是这件事就像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任何音讯。 还是说,皇上已经放弃了泉大人?任由他在这座偏僻的城镇之中自生自灭?这样一想,娄卫惕忽然打了个寒颤。 他们这些为朝廷效力的官员难道真的不值一提,性命也可以随意舍弃的吗? 忝启哭累了,回过神来才发现房间里原来只剩下他还陪着泉吟辰。忝启站起来想去倒水喝,脚一麻狠狠地摔到地上。他看了一眼床上的泉吟辰,泉吟辰还是静静地躺在那里,胸部的幅度依旧轻微。忝启哽咽了一下爬起来,拿起水杯一饮而尽。 走廊之外传来奔跑的声音,木制的房门被狠狠地推开。一个男人气冲冲地走进来来到泉吟辰床边。把脉观色扎针一气呵成,忝启握着杯子呆呆地看着进来的男人。 “你、你是谁?” 杨洵祺两眼一瞪,忝启吓得立刻噤声。 “你就是泉吟辰的仆人?你怎么照顾他的?他的身体不能长时间劳累,你居然还让他在雨中淋了一夜?” 忝启咬着嘴唇不说话,他知道自己作为一个仆人并不合格。若是这次主子能活下来,回去以后王爷也肯定要赶自己出王府了。想起自己从小被卖进王府,王府就跟自己的家一样。这次王爷信任自己才将主子交托给自己,自己却是这样回报他们。忝启越想越心酸,眼泪又答吧答吧往下掉,杨洵祺见的心烦。 “你哭什么,我说药方你赶紧去城里抓。” 忝启见这大夫气宇非凡必定与之前那些大夫不同,一上来就施针定是心中有数,听口气也是与自己主子相识的,便记下对方所报的药名跌跌撞撞跑出去抓药。 忝启带着药跑回来的时候发现房间里又多了一个人,他穿着一身白衣站在主子的床边眉头微皱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动静便回头看到了一脸疑惑的忝启,笑着接过他的药。 “刚才洵祺一定吓到了,他无恶意你不要放在心上。” 忝启盯着男人看了好久才犹犹豫豫说道,“你与我家主子好像。” 季君睢侧头问道,“你家主子何许人也?” “当今四王爷。” 杨洵祺取下针没好气,能不像吗?都是同一个父亲从小长大的,性格大概也差不多一样的讨人厌。 季君睢大笑,“我与你家主子关系斐然,只不过不知道他还是否记得我。吟辰这个样子,他何时过来?” 男人这样称呼泉吟辰忝启心里更加确定这人一定认识王爷和泉大人,而且他知道王爷与泉大人的关系想必三人关系一定不错。言语之间,忝启对这个男人也充满对主子的敬意。 “娄将军已经将加急信函派人送到皇城里了,皇上知道消息之后应该会告诉王爷,王爷知道后肯定会快马加鞭地赶过来。” 季君睢闻言点了点头,忝启走到杨洵祺旁边将药包递给他。杨洵祺白了他一眼,“你给我干什么?用三碗水煎煮成一碗趁热给他喝下去。” 忝启看着主子衣襟已经敞开,消瘦的胸膛肋骨清晰可见,皮肤上扎着银针刺痛了忝启的眼。他红着眼捧着药包跑了出去,季君睢也不忍直视泉吟辰,撇过头去。不过相别才几天,泉吟辰已然生命垂危,按照自家弟弟的性格恐怕是恨不得换做是自己受苦。 “吟辰……他能醒过来吗?” 杨洵祺神色凝重,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把剩余的银针拔了下来一一放入布袋中。 “不好说,我会逐一把他的病症解决,但是能不能醒来还是看他自己。” 忝启在柴房熬药,瓦罐中的气味与之前他在王府内闻过的完全不一样。想起来刚才那大夫报药名的时候自己就注意到了,那十几味药大都是与之前药方不一样的。抓药的时候药师看自己的神色也是很奇怪的,若是这药有毒那自己岂不是害了主子? 忝启看着瓦罐中深黑色的液体吞了吞口水。 一个时辰过去杨洵祺怎么都没等到那小孩把药端过来,等他怒气冲冲地找到柴房的时候才看见那下人嘴唇发黑地爬在灶台旁边已经神志不清了。 杨洵祺赶紧给他施针,三针下去忝启大吐了一口黑血脸色才好一点。他一睁眼看见杨洵祺立刻挣扎着爬起来离远远的,瞪着一双眼恶狠狠地看着他。 “你的药果然有毒,你一定是想害死我家主子!” 杨洵祺二话不说一个爆栗打在忝启头上,“我要是真想你家主子死我还用下毒?直接点死穴不就好了?” 忝启想起刚才这男人和自己主子那么长时间呆在一起顿时吓得一身冷汗,但是仔细想想也对。忝启缩着脖子不确信地问道。 “那你不是想害我家主子?” 杨洵祺双手抱臂冷冷地不说话。 忝启也自知误解了对方好意,只能讪讪把煎好的药端起来准备送给主子,杨洵祺双目一瞪。 “你给他喝冷的?” 忝启一愣,“那我去热热……” “药效都没了!”杨洵祺吼道,“重煎!” 忝启脑袋都垂下来,没精打采地将药倒掉重新拆了一包药。杨洵祺满意地点头,刚准备离开就听见忝启一边泡着药一边在自言自语说着什么。 “凶死了,这么凶的女人小心将来嫁不出去,羞羞!” 杨洵祺刚踏出去的脚顿在那里,忝启刚蹲下准备吹起灶火就感觉背后一阵阴凉。他无辜地抬起头,就看见一张来自地府的阴森嘴脸。 在杨洵祺的针灸和药的调理下,泉吟辰的性命是保住了,但是迟迟没有醒来。朝廷那里没有任何风声,季君琰也没有过来这不禁让季君睢心生疑惑。 泉吟辰昏迷的第七天,季君睢自作主张写了一封信叫人送去京城四王府。他不相信他弟弟会对泉吟辰的事无动于衷,忝启每天都在床边照顾泉吟辰,每天的饭菜他都帮泉吟辰留下,七天下来不知道浪费了多少粮食。 远在京城的季君琰同样坐立不安。他已经十几天没有泉吟辰的任何消息了,自己进宫追问皇上皇上也只是搪塞自己。时间一长他也越来越开始怀疑其中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他收到一封陌生的来信。 信是从云城寄来的,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泉吟辰寄给自己报平安的信。但看信封上的字体并不是泉吟辰的,季君琰疑惑地拆开看。看到一半他终于意识到这是他的大哥寄给他的,然而兴奋并没有持续多久。他震惊地看着季君睢写到的“吟辰重病在床,不醒,速来云城”。 难怪泉吟辰这么长时间没有给自己写信,原来不是不想写而是写不了。季君琰顿时感觉五雷轰顶拿着信的手开始发抖,他随即派人备马甚至都没给皇上一个交代就立刻奔往云城。 季君闵正在和外交使节在戏台看戏,一太监快步走到他身边附身在他耳边低语。季君闵表情并未变化,挥手让他退下。 “皇上可是有事?”使节身子前侧问道。 季君闵淡然一笑,“无事,不要打扰我们雅兴。” 戏台两侧锣声响起,台上红色脸谱与白色脸谱的戏子相互较劲,台下大臣们拍手叫好。季君闵只是远远地观看,不为所动。 季君琰在路上十几天想的只有一件。 ——要是赶不上会怎么样? 浑浑噩噩的一路,季君琰跑死了五匹马最后才赶到云城。这个时候已经离泉吟辰昏迷过去了二十天,二十天之内泉吟辰滴米未尽,只是喂了一些糖水。 最后一匹马在进城的时候再也站不起来了,季君琰跑着进了城。十几天没有清洗的他看起来没有一丝王爷的样子,他失魂落魄地拉过一个路人询问京城派来建渠的人住在哪里。 季君琰冲进泉吟辰的房间时,忝启正在给他喂清粥。泉吟辰被声音吓到疑惑地抬头,就看见季君琰蒙头垢面狼狈地跑进来,衣服沾满灰尘,发髻的头发也散的差不多了,满脸灰脏却只有一双眼睛还炯炯有神。本来喘着气的他在看见泉吟辰的那一刻时间忽然静止了,床上的泉吟辰瘦的颧骨都凹了下去,不过好在精神还不错。他穿着一件丝绸的衣服,衣服很大框在了身上,脸上毫无血色只是一双眸子还散着光芒。 季君琰觉得眼眶有些湿润,忝启赶忙拉着季君琰走到窗前。 “王爷你来的真巧,今早泉大人才醒的。”忝启笑眯眯地说道。 季君琰走到床边,泉吟辰仰头看他。一头顺滑的头发现在也已经粗糙枯黄,原本季君琰就觉得泉吟辰皮肤太过白皙,现下看来之前的根本不算什么。 泉吟辰看见季君琰满脸的心痛便伸手拉他坐到自己身边,季君琰触摸到那双和记忆里同样柔软的双手突然回过神来。泉吟辰淡淡地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 “我知道你今天会来,所以醒过来了。” 季君琰紧紧抱着他,怀里的人瘦的不能想象,肩膀的骨头硬生生地扎着他。季君琰只是一个劲地喃喃自语,手紧紧拥着泉吟辰不愿松手。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 泉吟辰被抱在怀里,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息。他靠在季君琰宽大的肩膀上,脑子又昏沉起来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季君琰大骇以为泉吟辰又昏过去了,杨洵祺从外面走进来。 “放心,他身体还太虚又睡过去了。” 季君琰不认识眼前的人,面容惊艳但身形和言语却像个男人。杨洵祺过去看了一下泉吟辰的状态,季君琰刚想开口问是不是他救了泉吟辰,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四弟,你来的可真晚,差一点就要天人永别了哦。” 季君琰一愣不可置信地转身,一袭白衣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第八章 将士数十人,全是男人气息的营地之中只有一处格格不入。那里散发着中药香和檀木香的混合,偶尔夹杂着无伤大雅的墨香,没见过世面的将士们经过总会驻留嗅一嗅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 节气已经过寒露,当初与皇上的三月之期因为那场暴雨早就延期了。引水的工程已经到尾声了,本来泉吟辰想再去现场看看结果被杨洵祺按在床上哪都不能去。泉吟辰在床上闲得慌,只能让忝启给自己磨墨在房间内写字练笔。 季君琰从外面进来又是看到泉吟辰手握毛笔悬空题字,神情是一如的专注。最后一个字落笔的时候泉吟辰没忍住咳嗽了一声,墨水立即顺着笔头散落在纸上渲染出一个个墨印。泉吟辰将砚石移开将宣纸举起,一脸惋惜。 季君琰快步从后面搂住泉吟辰,鼻尖轻轻触在耳后,呼出的湿气湿柔地打在他颈上。 “是不是冷了?先回床上躺着吧。”寒露不比冬天,但微寒的风却能让人浑身不适。季君琰不顾泉吟辰的挣扎硬生生把他拉到床上,蹲下帮他脱掉鞋子让他躺下。 泉吟辰亲眼看着身为王爷的季君琰弯腰蹲下却是帮自己脱鞋子,心里一颤赶紧抓住季君琰的手。季君琰不解,抬头对上满是犹豫的泉吟辰,心里清明一切。 季君琰将泉吟辰的腿放到床上,替他盖上被子然后坐到床边。 “现在的我不是王爷,只是你的人明白吗?” 泉吟辰耳朵一红,他的人什么的为什么季君琰可以表情淡然说出这么下流的话?但是泉吟辰嘴巴张了张嘴却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口,他何尝不明白彼此的心意。他们两互为男人却做着男女才做的事情,泉吟辰不会为此赶到不齿。他认为爱就是爱了为什么要在一起别人的眼光? 可是季君琰……他是王爷,是皇室的人。身份悬殊这个问题又被重新放到了眼前,这次死里逃生泉吟辰想了很多。季君琰这样一声不吭就从京城跑过来无疑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本来皇上就已经对季君琰没有好感,这样一来更是眼中钉肉中刺了。 季君琰逗泉吟辰笑,但是对方反而神色凝重起来这让季君琰笑着的脸慢慢沉下来。 “吟辰,先休息。”季君琰扶着泉吟辰躺下来并给他盖上被子,泉吟辰一开始还不愿意休息,可是没过多久呼吸就开始平稳入睡起来。 看见泉吟辰睡得很香季君琰也不敢打扰,轻悄悄地走出去关上门,刚一回头就看见杨洵祺严肃地站在身后。 “你还是劝吟辰辞官吧。”杨洵祺开门见山。 “为什么?”季君琰一愣。 “你认为他现在的身体还能每天去参加早朝讨论国事吗?你也看到了,他醒来不过数把时辰,刚才躺下去却很快就睡着了。他的身体不能再累了。” 季君琰沉默了,他何尝没看到泉吟辰坐在桌前不动无缘无故也能咳喘起来,如果没人帮他顺气喂药就停不下来的痛苦画面。他也知道这次泉吟辰大病是真的把底子耗光了,现在的他只是每天靠药吊着命。如果让他再回到朝廷,一定会被那里的氛围再次压垮的。 杨洵祺从季君琰眼中读出了犹豫也明白自己说服有用,便想起泉吟辰身体如此之差的问题。 “他身体从小就这样?” 季君琰摇了摇头,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 “他是八岁进的宫,父皇看他是读书的料便和我们这些皇子一起上课。一开始身体还很好,进宫之后慢慢的就不行了。前几年生了场大病,宫里的御医都束手无策,还是他兄长帮他找的大夫这才救回一命。” “他还有兄长?” “嗯,现在是泉剑山庄的庄主。” “泉剑山庄。”杨洵祺发出一声冷哼。 “怎么?”季君琰疑惑。 杨洵祺摇了摇头。 “我实话告诉你,我现在是用毒药以毒攻毒才救活了吟辰,他病不是普通肺病而是由长期毒素积沉所致。” “毒素?”季君琰大骇,赶忙追问。“他在宫里好好的,近几年和我住在王府又怎会毒素积沉?” 杨洵祺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我想你宫里的御医大概是不敢像我这样用毒药,毕竟拿捏不稳人就死了。我看吟辰最近病情稳定多了,药量也减少了。只是不能再让他过多劳累,再倒下去就不知道能不能站起来了。” 季君琰如临大敌,一颗心都被揪了起来。但杨洵祺所说的毒素他却怎么也想不明白,王爷府和宫中膳食严谨,怎会被人长期下毒? 杨洵祺想起自己喂给泉吟辰的药不仅有毒还有副作用,但看季君琰眉头紧皱也不敢打扰他。心想不一定会这么巧想想也就算了,他要回药炉就跟季君琰告别了。 季君琰回到泉吟辰的房间,才很短的时间泉吟辰就醒了,正看着床顶发呆。季君琰笑着走进去将泉吟辰扶起来。 “睡醒了?” 泉吟辰点头,“忽然就醒了,怎么都睡不着了。刚才我还做了一个梦……” “这么短时间也做梦了?梦到什么?”季君琰帮泉吟辰整理一下衣口,手不经意间碰到他的骨头,就感觉这衣服下面除了衣服就只剩下一副骨架,骨架上面只有皮没有肉。 泉吟辰摇了摇头,“不记得了,醒来的时候你就进来了。”他看见季君琰满脸心痛望着自己的脸不说话自己也不好受。他伸出手捧着季君琰的脸,苦笑道。 “说好不会生病的,我食言了。” 季君琰握着那双手定定地望着泉吟辰,那双手被自己的手覆盖着也沾染了热气摸起来还是很舒服,只是过于纤细骨指分明让人心痛。 “不过你还活着,这就好。”言语间竟有些哽咽。“等你身体再好些我们就回我的别院,不回京城了。” 泉吟辰有些震惊,抽出自己手情绪激动道。 “你在说什么?我还要回去跟皇上复命,何况我还要效力于朝廷!” 季君琰见泉吟辰情绪激动脸色已经有些发白赶紧阻止他,替他拍着后背给他顺气。拍了好久泉吟辰的脸色才缓和了不少,他甩开季君琰的手冷眼看他。 “君琰,希望我们不要在这个话题上争执起来。” 季君琰看泉吟辰是认真的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顺着他心意不去刺激他。泉吟辰似乎是累了,躺下之后翻了个身不再理季君琰。季君琰在房间里呆了一会这才离开,刚走到门口就见忝启正等着自己。 “王爷,这里由我照顾就可以了,您也好久没休息快回去睡觉吧。” 季君琰点头,交给忝启后季君琰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生气背向自己的泉吟辰无奈默默地离开了。 季君琰走后忝启走进房内,见泉吟辰背着大门肩膀上几乎没有盖到被子便上去帮他掩实被角。泉吟辰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闭上眼后又做了一个梦。 这是季君琰十八岁时候的事情。那时四皇子亲自带兵去讨伐番邦人,尽管之前大大小小的仗都打过,但独自面对外藩人这却是第一次。结果初战的时候就传来战败的消息,甚至还有主将战死的谣言传了出来。那时候的泉吟辰还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小小的文官,季君琰出事的那段时间泉吟辰跟在其他大人身后去上朝魂不守舍。先皇看出他的心思,一天下朝后召他去了书房,告诉他季君琰一切安好,泉吟辰这才安心下来。 这一仗一打就是半年,半年之后季君琰班师回朝,身上多了大大小小伤口无数。见过先皇之后季君琰就忙着找泉吟辰,问了很多人才有人告诉他看见泉吟辰去了御药房。季君琰又兴奋地到御药房找泉吟辰,还没进门槛就听见泉吟辰儒雅的声音。 季君琰刚准备进去却听见泉吟辰问御医,他说,这药真的能让人外伤痊愈吗? 季君琰愣在门外。 “四皇子征战回来,如果身上的伤口以后在湿寒天气又发作怎么办?” “真的可以治好吗?那多给我一些。” “若是有人问起泉某愿意一律承担,四皇子已经回宫了,我想第一时间交给他。这种伤如果拖延的话老了以后会很麻烦的。” “嗯,那多谢李御医了,泉某先行离开。” 季君琰躲在树后,泉吟辰出来之后没有注意到他直接就离开了御药房。季君琰见泉吟辰手中拿着一个大瓶子,他两只手握着瓶子生怕摔到仿佛手中的东西很是珍贵。 等到泉吟辰完全消失在围墙之外季君琰这才走了出来,脸上的表情不知是高兴还是幸福。那个在战场上差点被弩弓射到的地方现在被某种东西塞得满满的,压得他喘不过气,压得他有种想哭的冲动。 李御医从内屋出来一眼就看见站在门口的季君琰赶忙行礼。 “平身。”季君琰眨了眨眼睛试图缓解眼睛的那种酸疼。 “恕微臣斗胆,四皇子赶紧到泉吟辰泉大人那里去涂药吧,微臣刚把最新调制的外伤药交给了他。” “最新调制?” “是,泉大人近几个月几乎天天往我这御药房跑,叫微臣给四皇子配置效果好的外伤药。微臣说以前的金创药就很好,但是泉大人很执着非要微臣重新配置。” 后面李御医在介绍药的成分,但季君琰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满脑子只有那个天天为自己跑药房的泉吟辰。 那个为自己说愿意一律承担的泉吟辰。 那个当年在御花园和自己顶嘴大胆的泉吟辰。 …… 泉吟辰,泉吟辰,泉吟辰。 不知不觉季君琰满脑子都是泉吟辰,他觉得自己都要疯了。季君琰失魂地回自己寝宫,宫内的侍女将刚才泉吟辰拿着的瓶子拿出来交给他。 “刚才泉大人来寝宫找四皇子,但看到您不在就把东西放在这里,说一定要叫你擦拭,要是效果不明显就跟他说。” 效果不明显,那不是还要麻烦李御医吗?季君琰笑着接过那个瓶子,瓶子很重掂在手里很有分量,沉甸甸的就和他的心一样。 “要奴婢帮忙吗?” “不了。”季君琰看着瓶子,神情是这半年来杀戮从未有过的柔情,连一旁的侍女都看的有些痴呆。 原来不知何时,彼此在对方心中的分量已经如此之重。 泉吟辰迷迷糊糊醒来,眼前是二十四岁的季君琰。他嘴角轻佻,眸底闪着流光,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泉吟辰还沉浸刚才那个梦里,只能任由季君琰将他净收眼底。 季君琰也终于意识到泉吟辰太过安静,有些慌道。 “……你没事吧?” 泉吟辰眨了一下眼,光彩又重新回到他眼里,季君琰松了一口气将他扶起来靠在床框上。 “可以吃饭了,我喂你。” 季君琰起身想去拿饭盘却被泉吟辰一把抓住,季君琰不解看着他。泉吟辰抿了抿嘴唇,慢慢松开抓着季君琰的手。 “……六年前的伤,好点了吗?” 季君琰回忆起六年前的事情也明白泉吟辰说的是他第一次率军攻打外藩人的事情,不禁好奇泉吟辰怎么想起这件事。 “早好了,之前我们坦诚相待那么多次你不都看过的吗?”季君琰将袖子卷起来,手膀外侧有一条很长的刀伤。但时间过去很长了,现在只剩下一条狰狞的疤痕。 泉吟辰没有注意到季君琰话语中调戏之意,只是呆呆地抚摸着那条伤痕,用指腹的触感告诉自己当初那条伤是怎样来的。 是和敌人对打被其他人偷袭的?还是不注意被敌人用刀砍伤的? “那现在冬天的时候伤口会疼吗?当初伤到骨头的地方现在还能动吗?” 泉吟辰缓缓地抬起头,在季君琰担忧的双眸中看见面色惨白的自己正失神地望着他。泉吟辰没有注意季君琰紧张慌忙的表情自顾地说了起来,他双目无神已经沉浸在回忆之中。 “六年前的那一次,我在皇宫内而你却在番邦人的地盘,我们相隔数万里。我每天都等着听来自前线的消息,一开始大家都说你死了。皇上不信,我也不信。你离开之前答应我回来之后一起去御花园看海棠开花,可是我等到海棠花开了又榭了你都没回来。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我是不是被你骗,你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后来皇上亲口告诉我你没事,皇上告诉我的时候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失态。离开御书房之后遇到小太监他们才问我为什么泪流满面,半年后你终于回来。我就想就算一年看不到海棠花也好,以后我们每年都可以一起去看海棠开花开遍整个御花园。” 说到最后泉吟辰已经泣不成声 ,这场迟到六年的眼泪最终湿透了季君琰的衣服,也流进了他的心里。季君琰记得那之后他们两个还是很正常的在一起,没有人再提起那场惊心动魄的仗。季君琰一直以为泉吟辰已经放下这件事,却没想到这却成了一个心结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挥之不去。 眼泪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流个不停,季君琰的身上带有他独有的温度和气味。正是这种熟悉和刚才梦里的场景又勾起泉吟辰已经忘却很久的痛苦。 天人永隔的恐惧在那半年之内一直伴随着他,但是他却不敢跟任何一个人倾诉。他父亲在很小的时候跟他说过,这句话泉吟辰到现在仍然铭记心头。 ——如果你害怕一件事就藏在心里不要说出来,否则会成真的。 压抑的哭泣声从房内传出来,然而没人注意到它。 第九章 位于江南小镇的一隅,古色古香气势恢宏的院所与周遭的砖瓦房形成鲜明对比。门口繁华的商户路上叫卖声不绝于耳,只有一人行色匆忙闪过慢悠闲逛的路人,身形一闪消失在院邸之内。 院内相比于嘈杂的集市则安静了许多,来人通过大门的梧桐树下匆忙走进正对面的大厅。男人想要直接走进后面却被从后堂出来的仆人拦住。 “您先在这休息,我这就去喊庄主出来。”管家微微一下伸手请男人在外休息,男人神色慌张却不得不听从,在大厅之内前后走动心神不宁。 后堂传来步履稳健的声音,虽然走的慢但却稳重深厚。声音的主人双手负在背后脸带笑意走了出来,今天他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袍看起来竟有一番世外高人的感觉。然而谁人不知泉剑山庄的庄主喜爱青色,传闻若是在大会之中见到身穿青色外衣的男子并且相貌非凡,此人一定就是泉骐筠。 男人见泉骐筠身着白衣也莫名,“庄主今日怎么换颜色了?” 泉骐筠眼含笑意走到八仙桌前将管家给客人的茶杯拿起来,打开盖子吹了吹便喝了起来。喝完后眉头微皱责怪道。 “这庄里招待客人的礼仪真是越来越差了,改日叫人从番外运来果酒招待客人。” 男人也想起今日来的目的,口语之间也焦急起来。 “泉庄主,之前从边境偷放进来的蛮人前几日身份暴露被抓了起来。我家主子想派人救出他们,还请庄主借些人手。” 泉骐筠凤眼一抬,笑意全无。他伸手拿起男人送来的锦盒,盒内是上好的金质饰品。男人赶紧说道。 “这是我家主子叫我送来给庄主的礼物,希望庄主笑纳。” 泉骐筠抚摸着手中的虎,血口大张蓄势待发之样。他冷笑一声将老虎放回锦盒。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那几个蛮人完全不顾及自己的任务以及身份公然在大庭广众调戏女子,这样水平的人也有必要你们去救?” “万一他供出我们……”男子上前一步,冷汗从额头流下。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泉骐筠笑着抚摸着自己手上的扳指,何况他现在另有计划,不能让这些杂碎毁掉。 “这……” “事情就交给我们泉剑山庄处理,你大可回去复命。” 泉骐筠打断男人想要说话的欲望,男人见泉骐筠眼眸微弯一副心情极好的样子,但他却知道那双眼睛底下却是毫无笑意。 “小人明白。” 男人慌忙离开,谁也不知道泉骐筠下一秒是否会微笑着看着他的剑染满鲜血。 看看男人落荒而逃,笑意又重新回到泉骐筠眼中。他举起右手,宽大的衣袖将日光投过来,衣服材质的纤维清晰明了。泉骐筠沉迷于这颜色,不自觉竟在门口站了半个时辰。最后还是管家来找他才打断他的沉浸。 管家前身微顷,一副恭敬模样。 “不知二庄主的衣服庄主穿着是否合适?” 泉骐筠轻抚着白衣陷入回忆,“这衣服是吟辰的最爱,自然合适。” 庄主答非所问管家也无可奈何,“不知庄主突然翻出这件旧衣是何用意?” 泉骐筠目光深邃,嘴角泛着寒冷的微笑。 “你叫人把二庄主的房间打扫一下,近期他会回来住。” 管家心生疑惑,但他深知不能过多过问主子的事情,尤其是像泉骐筠这样阴晴不定的双面虎。 泉骐筠轻抚着身上的白衣,仿佛透过衣服看见当年那个缠着自己教他练剑但被打翻倒地却固执一声不吭的泉吟辰。 吟辰,你哥哥想见你,你就必须要回来。 嘴角泛起冷笑,泉骐筠温柔地抚摸着手中的单衣。 西部水渠建成之日距离泉吟辰出发正好五个月,初步计划已经完成,剩余工程可以由当地百姓自行完善。两月过去泉吟辰身体已无大碍,季君琰本想带着他回到自己封地暂不回京。但泉吟辰坚持要亲自向皇上禀告进城,稍后再离开。季君琰拗不过他只得答应。 季君睢听说他们要离开云城回去虽然心有不舍但也没过多挽留,季君琰难得与皇兄重逢自然不愿再离开,百般说服季君睢和自己一起。 “皇兄,你就和我们一起离开吧,云城这里地带偏僻。京城你也好久没回去,小的时候我们经常出宫买零食的那家店铺还在,我们再去看看吧。” 季君睢苦笑摇头,“君琰,你我逗不再是小孩你还不懂吗?当年我离开皇宫之时就发誓不会再踏入京城一步,你现在想让皇兄毁誓吗?” 泉吟辰也舍不得季君睢,无奈对方主意已定自己也无法过多劝说。 三日之后,季君琰与泉吟辰和季君睢他们告别返回京城。临行时杨洵祺交给忝启已经配好的药包,叫他监督泉吟辰煎服。 “……洵祺的好意我一定不会辜负的。”泉吟辰咬了咬嘴唇做出一副很真诚的样子。 杨洵祺眯着眼睛笑着看他,又从旁边拿出一捆药包递给忝启。 “那你一定要好好监督你家主子,亲眼看他喝下去。” 忝启抱着分量不轻的药包赶忙点头,泉吟辰呆在那里不做反应,杨洵祺则是一副胜利者的骄傲姿态。 娄卫惕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季君琰他们不能再做停留。季君睢和杨洵祺和云城前来送行的百姓们陪着他们道门之后目送他们的队伍离开,至此泉吟辰的任务完美结束。 泉吟辰坐在马车之内透过帘子往外看,田野之上金黄的稻子早已被收了下来。现下已经是冬季,空旷的山路上只有他们一支队伍在行走未免太过清冷。车队行走之前杨洵祺塞给泉吟辰一个暖炉,说他现在不能再受凉让他一路上注意点。泉吟辰早就注意到跟在马车后面的忝启衣服单薄,一路上队伍前进速度不慢,忝启跟不上速度已经落在了后面。一边忙着跟上速度一边又搓着被冷风刮红的手和脸,泉吟辰看得心疼便把忝启喊了过来。 忝启快步跑到马车旁边,扬起被冻红的脸天真的问道。 “主子是不是渴了,那我现在就让队伍停一下马上给你们烧热水泡茶喝。” 泉吟辰看了一眼季君琰,季君琰耸肩无所谓的样子。泉吟辰柔声对忝启说道,“你上来吧,车内有暖炉。” 忝启瞪大眼睛摇着头,若是以前自己肯定会上。可是这次同行的还有王爷……他可不想一句话说错就被赶出王府 “吟辰让你上来就上来吧。”季君琰开口道。 王爷开口了忝启开始犹豫,泉吟辰见状赶紧让车夫停了下来。 “你再不上来马上娄将军又要责怪了。”泉吟辰叹气道,忝启一想到娄卫惕凶狠起来的样子身体一颤赶紧爬上了马车。 走进马车里面的时候迎面是一股暖气,忝启眼睛一热差点掉下眼泪。泉吟辰招呼忝启坐过去,将怀里的暖炉二话不说塞到他手里。 “缓一会就好。”忝启低着头看着手中铜质的暖炉,耳边却是泉吟辰温柔的声音。 到了晚些时候,忝启早就被一路上的摇晃迷糊的睡着了,泉吟辰把暖炉给了忝启现下真的有一些冷。他正准备把自己手放到衣服中捂一会,季君琰忽然坐到他身边什么都不说就握住他的手。 季君琰的手宽大而且温暖,掌心之间还有当年拿兵器而留下的茧子,粗糙而熟悉。 “还好有我这个移动暖炉陪着你,不然离京那么长路你要是又风寒了怎么办?” 泉吟辰倒也不挣扎,“你这样一声不吭地离京,回去皇上必定会责怪你。” 季君琰看泉吟辰的手怎么都捂不热索性将泉吟辰拉到自己怀里搂着他,“我又没做错,他既然知道你病重的消息为何不告诉我?” 随后季君琰赌气一般喃喃自语,“他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泉吟辰哭笑不得,身体一旦暖和起来精神一放松困意就袭来。泉吟辰打了个哈欠换了个姿势躺在季君琰怀里。 “累了就睡吧,杨洵祺说你要注意休息。”季君琰始终没有把下毒的事情跟他说,如果说这毒慢慢积攒下来的那下毒的人不仅有耐心而且也很恐怖,竟然能几年坚持下来可见其不达目的不死心的野心。 起先泉吟辰还努力不让自己睡过去,偏偏季君琰的身体很温暖也很舒适,几次下来泉吟辰也就随着自己睡过去。季君琰看着怀中嘴唇微张睡相平稳的泉吟辰,那口鼻那眼眸都是深深刻在自己心中不能被磨灭的存在。 忝启睡够了迷迷糊糊醒过来,就看见自家王爷抱着主子柔情专注。季君琰注意到忝启醒来就抬头看了他一眼,忝启愣了两秒忽然又倒头躺了下去发出巨大的鼾声。 “小声点,吟辰睡着了。”季君琰皱眉。 那头鼾声瞬间消失无踪。 半个月之后军队终于踏入京城范围之内,季君琰一直在盘算让泉吟辰从皇宫回来就好好休息一下,然而队伍刚进入城门就被士兵包围住了。 泉吟辰想下车问清楚情况被季君琰按回位置上,“我出去看,你小心着凉。” 泉吟辰担忧地看着季君琰下车,率领士兵的是礼部尚书傅越。傅越见是四王爷下车赶紧行礼,季君琰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原来是傅大人,泉大人马上跟随奔往回府稍作休整就进宫,不需要傅大人亲自来迎接吧,还带这么多人。”季君琰瞥了一眼周围的士兵,神色不善。 傅越有些尴尬,他看了一眼正趴在窗口的泉吟辰。 “皇上不是召泉大人进宫,是派我抓泉大人进牢房的。” 季君琰呼吸一滞,“皇上至于吗?不过是工程延期居然要进大牢?” 傅越只是低头不吭声。听见身后有动静,季君琰赶紧回头就见泉吟辰扶着马车走了下来,身上还穿着从云城带来的单衣。 许是马车坐久了泉吟辰走起路来有些轻浮,他来到傅越和季君琰中间,抿了抿嘴。 “我明白了,但请傅大人不要压我,我自己会走。” 傅越也是读书之人怎会不明白读书人的自尊心,何况泉吟辰在朝中以孤高冷清出了名。傅越抬手示意其他人不要过来。 季君琰紧张地拉住泉吟辰,“这事不正常,你等我找皇上给你个交代。” 泉吟辰不动声色地将手从季君琰手中拿出,他没有过多嘱托,过于平淡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季君琰就眼看着泉吟辰跟着傅越渐渐远去。 娄卫惕走过来担忧问道,“王爷,现在怎么办……” 季君琰死死盯着泉吟辰的背影,“把你的马借我!” 不等娄卫惕回答,季君琰牵马上马动作一气呵成。起先马还很不情愿被季君琰骑,嘶叫了两声之后就安静了下来,顺着季君琰的遗愿朝皇宫跑去。 季君闵正在御花园中作画,季君琰不顾太监不可打扰的劝告冲了进来。季君闵抬头看了一眼示意太监退下,自己则放下毛笔。季君琰赶到季君闵面前冷冷看着他。 “皇上,将泉吟辰关进大牢是什么意思?” 季君闵也不和他兜圈子,他深知自己这个四皇兄并不是省油的灯。 “我大焱朝和番邦人关系如何?” “近年来愈来愈紧张。” 季君闵双目垂下轻叹一口气,“一个月前在边疆有几个番邦人越境进入我朝领域胡作乱为被抓住,经查证番邦可汗有与我国打仗的念头,那几个人就是派来的细作。” “那与吟辰有何关系?” “一年前朕就下令禁止番邦人进入我国境内,各边防也尽忠职守,这次如若不是有人里应外合怎么会有番邦人进来?” “所以说那又与吟辰有何关系?” 季君闵静静地看着季君琰不带一丝感情。 “如果朕告诉你朕已经查清泉吟辰的哥哥泉骐筠与外邦人勾搭试图出卖我国你会怎么样?” 季君琰神色复杂,“那也只是他哥哥的问题,吟辰又不会……” 季君闵打断他的话,笑着看着他,“四皇兄能明白朕的立场对吧,如果此事查清楚泉大人就会没事了,就请四皇兄静静等待消息吧。” 季君琰握紧的拳头最终还是松开来了,指甲深深地掐着手心中的肉,掐的都快滴出血来。 一如季君琰现在红色的眼睛。 第十章 天牢的阴冷是出了名的。 冷不仅在温度上,建于地下的牢房接近地府,更有不少冤魂枉死在这片半亩不到的囹圄之中。从外面吹来的穿堂风在空穴之中发出共鸣显得更加阴冷,唯一可以取暖的却只有墙角屈指可数的稻草一堆。 泉吟辰被抓进来已经几个时辰过去了,他生性就怕冷何况这次更是大病初愈,进来没过多久脑子已经开始昏昏沉沉。他不愿坐在草甸之上,一个人躬身坐在牢房之内唯一的长椅上。木椅年代已久再加上这里湿气重早已经破烂不堪摇摇晃晃,稍微动一下都会发出“吱呀”的声音。 潮湿的空气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似乎大牢大门被打开了。紧接着是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气声越来越近,最后消失在泉吟辰的牢房外。 “主子你还好吗?” 泉吟辰睁开眼,木栏外面是换了一件衣服但还是狼狈依旧的忝启。他的脸紧紧靠在木栏上面,双手抓着栏杆,木栏上的木刺插入手中他都没有反应。 “王爷在外面狱卒不让他进来只能派我来,主子你先吃点东西吧。” 忝启蹲下来把篮子放在地上,从中拿出一盘盘还冒着热气的菜。见泉吟辰还坐在最里面的木椅上没有过来,忝启也有些着急。 “主子你快过来吃啊,我时间不多。” 泉吟辰站起来,青砖的地在他眼里还有些旋转。他脚步轻浮地走过去,还没等他蹲下忝启一把拉过他的手,将一样滚烫的东西塞到他手中。 忝启还在喋喋不休,“这是王爷让我交给你的,这里狱卒不给带,你藏好点。” 泉吟辰定定地看着一样样从栏杆中递过来的菜不知该作何反应,忝启一边往里面传东西一边说道。 “王爷还嘱咐我给主子你送药,等会看着你喝完我就走。” 泉吟辰终于有些反应,抬头看着忝启,平静到不像是被抓进天牢的人。 “皇上他不是因为延期才抓我进来的吧。” 忝启也是一副摸不到头脑的样子。 “王爷从皇宫里出来脸色就不好,我也不敢过多过问,但是王爷保证一定不会让你在这里呆太久的。” 泉吟辰心知大门之外的季君琰心情焦急,他现在身处在这里也不能让他放下心来,思索之间泉吟辰也是担心起季君琰起来。 脑海里忽然闪过若干年前的画面。 “忝启,等会出去的时候你跟王爷做这个动作。” 忝启看着嘴角噙着笑的泉吟辰不明所以。 忝启谢过牢房的狱卒之后离开了天牢,季君琰正在门口徘徊见他出来赶紧走过去。 “吟辰身体没事吧,饭都吃了吗?药喝了吗?” 忝启照着刚才泉吟辰交给自己的动作做给了季君琰看,季君琰一看就愣在那里。 忝启四指蜷缩只露出小拇指翘在那里。 “主子说做了这个动作王爷你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忝启眨着眼睛,“这到底什么意思啊王爷。” 季君琰怎么会不明白这个动作的含义? 他记得这是在他冠礼仪式上,所有大臣到他的府邸庆祝他长大成人。但是一场仪式结束之后他都没在人群中找到泉吟辰,正想他难道没来参加自己仪式,派出去找他的小和子过来禀报说泉吟辰在王府后院的海棠树下。 季君琰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溜出去找他,泉吟辰看到他过来一点都不惊讶。他把事先准备好的礼盒交给季君琰,然后毕恭毕敬地给自己做了个揖。 言语动作之间充满了他对季君琰的所有感情。 “吟辰恭贺四王爷弱冠之年,愿王爷以后万事如意,心有所得。” 季君琰早已习惯泉吟辰对人对事分明,只是在这个时刻这个地方说这种话难免有损情调。那天晚上月光皎洁,星空明亮,季君琰的心底一片清明。 也是那天晚上,季君琰终于向泉吟正表达了自己真正的心意。 月色下的季君琰穿着皇室成年的礼服,暗红色的丝线熠熠发光。季君琰默默地注视着弯腰面对着自己的男子,嘴角轻扬,目光柔水。 “那你许我一生,可好?” 泉吟辰听闻身形一顿,茫然抬头,眼底却是不可忽视的诧异。季君琰在今晚看到他这个表情甚是满意,但他自诩刚才的言语并不是作弄。 季君琰上前一步,两人间的距离只剩下一拳之隔。季君琰这下更清楚的看见泉吟辰微红的脸和移开视线的眼睛,他伸手箍住泉吟辰迫使他看着自己。 泉吟辰望着季君琰,有种“果然这才是皇室血脉浑身散发着王者的气息”的感觉。泉吟辰透过季君琰的眼睛看到了自己,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明明他是王爷,而自己只是仕途在朝廷的一届文官。但是在那一刻多年以来压抑的感情却突然宣泄了出来。 泉吟辰鬼使神差的伸出了右手,翘起小拇指。 季君琰不解地看着他,泉吟辰眉毛上提颇有一番魅惑的感觉。 “那王爷可与吟辰约定,从此一生相伴。” 季君琰愣了愣,泉吟辰见他这幅表情以为之前只是玩笑,瞬间了然于心。他自嘲的笑了一下,缓缓地将手放下。 梦终究只能是梦,永远不可能变成现实的。 “刚才只是吟辰酒后多言,王爷无须在意。” 季君琰深知泉吟辰滴酒不沾何来酒后多言,再看泉吟辰一脸落寞就知道自己刚才的震惊让他误会。季君琰在泉吟辰手将要放下的时候赶紧抓住了他的手。 ——原来这就是拿笔的人的手吗?好细。 这是季君琰第一个反应,泉吟辰还没从反应过来季君琰就拉着他的小拇指和自己的小拇指勾在了一起。 “你是小孩子吗?还弄这种把戏。” 季君琰小声抱怨着但话语间透露着满足感,他的手勾着泉吟辰的手,紧到泉吟辰都松不开来。 不,与其说松不开了,还不如说是他舍不得松开了。 季君琰看着忝启的小拇指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忝启凑过去。 “王爷你放心吧,主子健康的很呢,刚才喝药的时候也有很自觉。”他才不会把刚才主子喝药时候脸皱在一起的事情告诉王爷呢! 忝启看着季君琰,不明白为什么王爷笑的那么温柔,果然只要事情跟泉大人有关王爷就会变得很奇怪吗? “忝启我们先回去,明天再给吟辰送饭来。” 忝启赶忙应下,拿着空篮子上了季君琰马车。 虽说第二天再来,但季君琰却整夜无法入眠。之前泉吟辰差点死在云城的事情他还心有余悸,现在放任他呆在大牢里面更让季君琰坐立不安。 不知道送过去的棉衣够不够厚?泉吟辰是读书之人,牢狱之苦没他有受过也不能受。季君琰深知泉吟辰的自尊心大的可怕,不过读书人心高傲气也不是不能理解。 季君琰静下心来却发现皇上的话漏洞百出,自己追问他为什么不把泉骐筠抓紧牢里,皇上只是说泉剑山庄势力较大出于大局考虑不宜轻举妄动。 季君琰一边担心着泉吟辰的情况一边又在揣摩着皇上什么意思,彻夜无眠。 第二天一大早季君琰匆匆准备再次进宫,府门一开就看见巷子尽头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慢慢朝这边走来。季君琰心头一滞赶紧跑了过去,果然是不知何时从牢里放出来的泉吟辰。 泉吟辰身上穿着昨晚送去的棉衣,至少看上去不是很冷。泉吟辰也没想到还没进王府就看见季君琰一时有些惊愕,季君琰二话不说就把他拉回王府。忝启刚从厨房拿好饭菜出来,看见泉吟辰回来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揉了揉眼才发现主子是真的回来了,赶紧跟在他们后面。 泉吟辰精神不是很好,遇到季君琰之后一句话都没说。季君琰担心他身体赶忙叫小和子去请大夫过来看看,忝启则是把饭菜都摆了出来。 “皇上让你出来了?怎么没派人通知我?” “今天早晨狱卒打开牢门说皇上放我出来了,我看你没来就知道皇上可能没通知你,我就一个人走了回来。” 季君琰脸一下就沉了下来,皇上这分明是在耍他。之前还说会彻查这件事情,在事情明了之前泉吟辰都不能释放,为何几个时辰之后就放了出来并且都没派人通知他? 好在泉吟辰胃口还好,饭菜他都吃的差不多。之后来的大夫也说他只是身体虚,并没有什么大碍,这才让季君琰松了一口气。 安顿好泉吟辰之后季君琰进宫要说法,季君闵的态度却令他火大。 “泉骐筠来信说那几个外邦人确实是他放进来的,不过只是作为礼尚往来进来游玩的。他父亲有恩于先皇朕也不能说什么,何况那几个外邦人早已经死在牢里,无凭无据此事只能这样作罢。” 言语之间季君闵只想说明这件事与他无关,将泉吟辰抓入大牢的事情他也不想负任何责任。 季君琰忽然明白以前泉吟辰说过的话,现在的季君闵不再是他的皇弟,而是皇帝。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季君琰叹了口气。 “不知皇上可否准臣带泉大人离开京城回臣的别院修养,皇上也知道这次泉大人监察水渠建造差点殉职。”季君琰字里行间都透露着责怪的意味,季君闵多少也听得出来。 “是朕对不住泉大人,那就拜托皇兄照顾好他了。” 回到王府之后季君琰赶紧叫下人准备,自己则亲自去找泉吟辰告诉他这消息。 最后季君琰还是在那棵海棠树下找到了泉吟辰。 泉吟辰站在树下,双眼微垂正在出神,冷不丁季君琰拍了他一下,季君琰很少见到泉吟辰被吓到的样子,不禁柔声询问。 “怎么了?” 泉吟辰释然一笑,仰头望着不高的海棠树。 “想起以前的事情了。”他侧头问道,“你进宫了?皇上他怎么说?” 季君琰想起正事,“皇上准我带你回我的别院修养,看来他也知道你这次身体大受打击。” 泉吟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样子,张了张嘴还是一个字都没说来。 他看着树叶飘零的海棠树不经想到自己的身体,“也好,反正我现在也不能为朝廷做贡献,不如如此隐退算了。” 泉吟辰眼中的光彩瞬间暗了下去,季君琰也心痛不已。 “不要想太多。”季君琰想不出更多话来安抚此时的泉吟辰,只得默默搂着他。 “回去就没事了。” 泉吟辰脑袋埋在季君琰怀里,闷闷的“嗯”了一声。 第十一章 季君琰已经派人打点好回自己别院的东西,但是他们却不能立刻回去,因为皇上的诞辰就要到了。 季君闵在位几年把焱国治理的井井有条,起先他登基的时候很多大臣都担心他年纪尚轻而且没人辅助会很辛苦。好在初生牛犊不怕虎,季君闵一登基给了一个下马威,大家都不敢小看这个还不到二十的前六皇子。 寿宴设在季君闵诞辰当天晚上。白天皇上带着大臣去古庙祭祖,祈求国家风调雨顺。晚上在殿内的寿宴四品以上的官员都要求参加,泉吟辰本来最不喜欢这种场合但是皇上亲自下令也没有办法。 晚上泉吟辰和季君琰到宫里的时候许多官员已经到了大殿,季君闵还没来。季君琰的兄弟为了庆贺自己的六弟或者六哥早就到了,当场的主人没来但是看到季君琰也就满足了。因为各个王爷早就搬出皇宫,平时除了上朝兄弟之间很少有交流。这次难得所有兄弟都在一起,他们也很高兴。 各位王爷都是从小一起读书所以对于当时一起读书的泉吟辰也不陌生。 “泉大人好久不见了。”二王爷季君玮一副疏离的口气但脸上的笑容却告诉泉吟辰对方是在调弄他。 正在后面看舞女跳舞的十王爷听见泉吟辰的名字立刻站了起来把自己的二哥挤到一边。 “听说你去云城差点不能活着回来是真的吗?要是四哥没去见你你们就再也见不到了吗?”十王爷季君霖甚是激动,一双黑色的眼珠盯着泉吟辰闪着亮光。 泉吟辰后退了一小步,毕恭毕敬地弯下了腰。 “吟辰见过二王爷,十王爷。” 季君琰笑得很无奈,“二哥你就不要再逗他了,还是十弟你也是的,今天是皇上的诞辰就不要提那么晦气的事了。” 季君霖吐了吐舌头乖乖的回到位子上喝酒看美女去了,季君玮看着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四弟有种“家有儿女初养成”的感觉。 “还记得你笑的时候还跟在我后面要糖吃,我不给你还哭呢,现在都已经是带兵打仗的大将军了。还拐走了老师最喜爱的学生。”说着无意识的看了耳朵红掉的泉吟辰。 泉吟辰觉得在站在这里他就要炮灰掉了,他欠了欠身先行离开了。季君琰拉拢着脑袋没什么精神,季君玮笑的更开心了。 “和我这个二哥在一起就那么无趣吗?” 季君琰看了一眼正在和傅越寒暄的泉吟辰,口气更加低落。 “嗯,很无趣。” 季君玮的笑脸顿时僵在那里。 宫外的太监喊了一句“皇上驾到”,季君琰和季君玮相互看了一眼默契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在宫女和太监的身后,季君闵器宇轩昂地走了进来。龙袍上面的天龙嘴巴大张似乎在叫嚣,季君琰两步登上龙椅坐了下去。在场所有的人起立,双手抱拳祝贺皇上生辰快乐。 季君闵眼底闪动着大殿之内的烛光,熠熠发光。他微微一笑,“免礼,开席吧。” 宫女从殿外端着菜肴走进来,分别放在每个人面前的桌上。舞女伴着音乐还在跳舞,现场一下又热闹起来。 “大家把杯子举起来。” 季君闵端起酒杯站了起来,所有人也都拿起面前的杯子起来致敬。季君琰偷偷瞥了坐在自己对面的泉吟辰,果然看见他喝完酒后纠结的表情。 这么辛辣他还是不习惯,季君琰这么想道。坐在他旁边的五王爷心里还在疑惑,为何四哥莫名其妙笑了?这酒很好喝? 寿宴还在继续,身边的官员都在相互之间聊天,只有泉吟辰一声不吭专心面对自己面前的菜肴。季君闵忽然开口,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 “今年大暑北方地区遇到百年难得一遇的旱灾,幸得泉吟辰泉大人即时想出对策并且亲自监督。虽然后来北方下了暴雨,还好泉大人阻止水灾扩大这才拯救了当地人民。听说泉大人旧疾复发,无碍吧。” 被点到名的泉吟辰身体一震,抬起头正好与季君闵视线相对。耳边是其他大人对自己的关心言语,但泉吟辰却只注意到季君闵的表情。 惋惜遗憾的表情但眼底却是冰冷的神色。 泉吟辰头微微低下,“谢皇上关心,下官没事。” 季君闵满意地点了一下头,又稍作无奈地开口道。 “泉大人身体不适,恰逢四王爷也要回到自己京城外的别院,希望泉大人和四王爷在一起可以好好调养身体。” 此言一出,下面就像炸开了锅。官员之间都在窃窃私语,就包括对面的皇室人员也一脸惊讶。 “四哥,动作很快嘛。”季君霖窃笑向季君琰比了个大拇指,季君琰诧异地望向龙椅之上的季君闵。季君闵拿着酒杯正在喝酒,嘴角的幅度若隐若现。 泉吟辰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表情没什么变化。大家议论了一会被接下来的舞蹈打断了,所有人已经将刚才的事情抛诸脑后。 钟鼓乐响,琴声挑动,轻纱飘逸,蛮腰扭动,笑声与酒气弥散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之内。臣子之间有甚者开始勾肩搭背胡言乱语,皇族家眷那边也是有说有笑。 泉吟辰酒杯内静如止水,他上身板直面无表情直视前方。原本合身的礼服在他大病之后早就显得宽松有失礼数,先前季君琰还说要带他重做礼服,现在看来不做更好。 如果不来不是更好? 泉吟辰坐得笔直,与身边欢笑甚欢的同僚形成鲜明对比,更加消寂。 五天之后季君琰正式告别京城带着泉吟辰回到自己江南小府修心养性。 泉吟辰因为皇上寿宴上那件事几天以来一句话都没说,季君琰和他说话他也只是用单字回应。泉吟辰本来就是不怎么爱说话的人,现下看来几乎要变成哑巴了。 他们回到别院的那天天气很好,在冬季里实属少见。一直在这里看家的下人们都跑出来迎接他们,一段时间不见的王爷英气更加逼人。 只是所有人都很好奇跟在王爷身后那个披着绒衣的男子是谁。 外面天冷,下车之后季君琰赶紧拉着泉吟辰进了府内,好在下人们知道他要回来早就准备好了火炉。下人见王爷对男子如此细心心里也都有数了。 “王爷,要我们给这位公子腾一间放出来吗?”下人小心地看了一眼泉吟辰,泉吟辰忙着打量这座府邸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 “不用了,他和我住一起。还有他身体不好,你们不要懈怠了。” 下人们唯唯诺诺地点头。 季君琰看泉吟辰打了个哈欠就带他到房间内休息,忝启也跟着他们来到这里,正被管家拉到一边认路去了。泉吟辰进来的时候粗略看了一眼,这里作为四王府的别院虽然比不上京城内的那座但是韵味非凡。进来时候还在门口看见了放武器的架子,相比平时季君琰一个人的时候一定不会让自己的身手疏忽。 大厅里面也放了关于打仗和率兵的诗句或者水墨画,虽然季君琰在这里呆的时间并不长但可见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季君琰拉着泉吟辰进了自己的房间,房间内的檀香已经点了起来,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季君琰的床和京城的一样,甚至连床单被套都是一样的花色。 季君琰见泉吟辰对着床单发呆,笑道,“你看到了,我只要认准一样东西就不会换,人也是一样的。” 泉吟辰有些愣住,眉眼之间有一丝犹豫。季君琰推着让泉吟辰躺在床上,泉吟辰不乐意死活要下来。 “哪有人老在床上带着,还不如让我死在床上算了。”泉吟辰嗔怒道。 季君琰力气自然比他大,按着他不让他下来,还打趣调侃他。 “你要是想死在床上我可以帮你。” 泉吟辰语塞只能瞪视他,季君琰自问问心无愧就任由泉吟辰“视线调戏”。 挣扎了一会泉吟辰也有些累了,他伸手向季君琰要书看。由于这里的书房和卧室是在一起的,季君琰就起身到卧室外面的书桌上找书。翻了一会无奈地把头伸了过来。 “我这只有兵书,你要看吗?” 泉吟辰苦笑的点了点头,接过那本翻得已经断了绳的书。他自顾自的翻了起来,季君琰就坐在一旁陪他。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人敲响,忝启在外面喊道。 “王爷,泉大人的药已经煮好了,现在送进了吗?” 季君琰看了一眼靠在床框上已经睡着的泉吟辰,轻轻地把书从他手里抽了出来。把泉吟辰平躺放在床上之后他才打开门对忝启说道。 “吟辰现在在休息,药就先温着吧。” 忝启端着餐盘又回了厨房,季君琰看了一眼里屋正在熟睡的泉吟辰小心地将门关了起来。 同性之间是没有未来的,泉吟辰明白这点也清楚这点,所以他也早就下过决心。 这是泉吟辰来到这个地方的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季君琰已经不在一旁了。想起昨晚睡觉前季君琰说过他早上会去练兵器的,本想自己也早一点起来看的,结果居然连对方起来了都不知道。 泉吟辰对于自己越来越懒的这一点十分不齿,然而刚打开门就听见在院子里打点植物的下人在聊天。他们一开始也只是在随便聊天,但是莫名其妙就谈到了泉吟辰。 泉吟辰并不想偷听别人说话,但是那两个下人的话声音大小站在卧室门口正好能听到。 本来被别人谈论也没有关系,泉吟辰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他只是想赶紧去看季君琰练操,他很少看到季君琰这一面所以难得的兴奋。 只是脚刚迈出去就被迫停在那里。 泉吟辰呼吸一滞,瞳孔缩小地愣在原地。 刚才,那两个下人说自己什么? 男宠。 好像是这个吧。 泉吟辰只觉得胸口很闷,张大嘴却喘不上气。他无声地靠在房门上深呼吸,像一只离开水的鱼儿一样,怎么挣扎却都是无力。 也对,在别人看来。他就是男宠不是吗? 泉吟辰无声地笑了起来,仿佛这样呼吸就顺畅了起来。 他站在树干之后,没人能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自嘲却又悲凉的身影。 泉骐筠收到消息,泉吟辰已经回到了江南四王府里。 他望着墙上挂着的画像久久凝视,不语。 第十二章 异变发生的时候季君琰在责怪自己,为什么枕边人的变化自己却没有发现? 泉吟辰还是一如既往地整天呆在房间里看书,对身边的事情漠不关心。季君琰以为他是表面不担心国事,也就总是旁敲侧击告诉他最近朝廷发生的事情。 泉吟辰正在看借来的书,季君琰坐在他旁边椅子上趴在桌上手撑着下巴看着他发呆。泉吟辰一副沉浸在书中的样子让季君琰不忍心打扰,只能静静看着他。 兴许是这一页看完了,泉吟辰准备翻页的时候才注意到从旁边投来的痴汉目光。 “怎么了?”泉吟辰挑眉。 季君琰笑着摇头,想起什么一般兴冲冲地跟泉吟辰讲到。 “你知道吗?听说那个傅越前些日子经过青楼门口被人强行拉进去,没过多久他就衣冠不整的跑了出来,样子别提多糗了。” 季君琰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泉吟辰只是埋头看书。季君琰一个人笑了很久之后笑声慢慢小了下来,他见泉吟辰不理他于是又换了一个话题,可泉吟辰始终没有回应他。 季君琰心里也有些恼怒,他大喊了一声泉吟辰的名字。泉吟辰这才放下书,满脸平静地望着他不说话,似乎在等季君琰开口。 季君琰从来没有见过泉吟辰这幅爱答不理的样子,记忆中的他虽然不是热情的性格,但别人说话的时候他一定会放下手中的事情专心听对方倾诉。 那现在面前这个眼底没有一丝波澜的人又是谁? 季君琰被看得有些心虚,他讪笑道。 “听说我们不在的这段日子京城发生了……” 季君琰正在分享他得到的消息,泉吟辰却突然把书扣在桌上。 “房间有点闷,我出去透透气。” 季君琰眼睁睁看着泉吟辰起身走了出去,刚才他看的书还翻在他看的那一眼。季君琰拿起来看了一下名字愣在那里。 这书,不是有名的志怪小说吗? 季君琰跟着泉吟辰到了院子里,泉吟辰正蹲在地上摆弄着树根边快要枯萎的杂草。 季君琰犹豫了很久,他的泉吟辰是温文尔雅一心报答朝廷胸怀大志的文阁学士,而不是只会窝在房间内看无聊幼稚的饭后小说。 季君琰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如何开口才能掩饰自己方才才发现异样的自己的迟钝。 泉吟辰抚摸着那棵已经倒在地上的杂草,一狠心将他连根拔起。枯黄的杂草根部还有着健壮的须茎,但离开了土也没了作用。 泉吟辰看着手中的杂草,声音平静听不出起伏。 “以后不要再跟我说朝廷的事情了,那与我已经无关了。” 季君琰有些慌张,“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泉吟辰转过身来,冰冷的脸上尽是自嘲之意,“我身体残败再无利用价值,现下跟着你这个王爷来到这个风景如画的江南养病不再染指朝堂,皇上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泉吟辰声音激昂,神情之间更是悲愤之意。 “在旁人看来,你不过是我用来开创仕途的工具,而我……只是你在床第之间的玩具。” 季君琰大骇,眼前泉吟辰咬紧嘴唇双眼泛红却说出了如此看清自己的话语,这番架势却是二人相识以来季君琰从未见过的。 “我也无数次告诉过自己不然在乎别人的看法,但这却是事实。原先那个有宏图大志的泉吟辰已经在朝堂之上殉职而死,现在的泉吟辰只是沉迷志怪小说终日无所事事的目光短浅之人罢了。” 季君琰想迈开腿走到他身边,抱住他,安慰他,告诉他这些都不是真的。但是他却动不了,泉吟辰可能是情绪太过激动而且又在冷风中站了这么长时间,喉咙一痒忍不住咳了起来。咳得浑身颤抖眼角流泪,他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服。 直了直身子,除了鼻尖有点红之外泉吟辰表情没什么变化。 “外面冷,回屋子去吧。” 他侧身,轻轻从季君琰身边走过,轻到仿佛有什么从他心里走出去一样,痛到四肢百骸。 自从泉吟辰把话说狠了之后,渐渐连忝启都发现他的变化。 他发现原来那个温柔的主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整天板着一张脸没有什么面部表情的木偶。甚至和季君琰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之间都保持着一段距离疏远着。 忝启自然是不会明白泉吟辰在想什么,他只是好奇主子和王爷为什么吵架了。 入夜,泉吟辰服过药之后睡意袭来。他将东西摆放规整之后就准备脱衣上床休息,刚躺上床季君琰就推门走了进来。 “今晚我有些累就先睡了。” 季君琰的脚步明显停顿了一下,但还是走到了他床边。泉吟辰以为他也是要睡觉了所以也没在意,直到被人粗暴地抱住,那双手不安分地往他的亵裤摸去。 泉吟辰的睡意一扫而光,他恼怒地推开季君琰。季君琰静静地看着他又再一次扑了上来,这次直接将亵衣拉了开来,大片的肌肤露了出来。 季君琰直勾勾的盯着那片皮肤,抱住已经浑身僵硬的泉吟辰开始舔舐那片光滑的皮肤。 泉吟辰身体一颤空白的脑子里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就一声响亮的耳光声。 季君琰保持着被打姿势愣在原地,泉吟辰打过去的手心还在隐隐发麻。他拉好自己的衣服再次看着季君琰的时候眼中饱含着不解和气愤。 “你要是想泄欲不要找我,我不是你的男宠!” 泉吟辰嘶喊着,因为激动而引发的哮喘是他呼吸困难。季君琰见状不对想帮他通气却被他躲了过去。 季君琰苦笑,“你明明心里有数那为什么还要怄气呢?” 他爬过去从后面搂住泉吟辰,熟练地帮他拍背顺气。 泉吟辰缓了好一阵子呼吸才慢慢平稳下来,他沉着脸看着季君琰。 “你到底想干什么?” 季君琰把被子拉过来盖在他身上。 “我只是想找回我原来的吟辰。” ……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泉吟辰撇了撇嘴。 “过去的那个泉吟辰已经死了。” 季君琰突然抓住泉吟辰的手放在他自己的胸口,泉吟辰能感觉到自己心脏的跳动。 “他没死,他就在这里!” 泉吟辰眸子一暗,甩开了他的手。 “如果你不信的话我们继续刚才的事。”泉吟辰反手一推将季君琰逼到床角,季君琰能明显感觉到泉吟辰沉重的呼吸和湿润的气息。 “你别后悔!” 季君琰反手抓住泉吟辰的手,低笑了一声将他按在床上。重现拉下亵衣,含住那两个红缨。泉吟辰一时没把持的住一句□从嘴边倾斜出来。 季君琰眉头一皱松开了嘴,将泉吟辰的衣服重新穿好背对着他。 “这样的你太陌生,我做不到。” 泉吟辰体内还残存着刚才的刺激,浑身发抖。他面带潮红紧咬下唇瞪着季君琰却说不出一句话。 …… 房间内烛光依旧但两人的心思却各不相同。 季君琰首先败下阵来,他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却看见泉吟辰上半身只穿了一件单衣就这样露在外面。冬天晚上的气温可不是一般的冷,季君琰急红了眼赶紧帮他盖上被子。 泉吟辰的手冰凉冰凉的,季君琰二话不说也钻进被子里替他暖被窝。泉吟辰至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任由季君琰替他搓手。 季君琰握着泉吟辰的手思绪却回到了他们小的时候,那个时候泉吟辰是所有学生中自视最高的。当时包括他,很多人都不喜欢泉吟辰。但是后来相处多了才发现泉吟辰只是不善于表达自己罢了。 季君琰想到这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泉吟辰莫名其妙。 “你笑什么?” “怎么会有人认为你是我的男宠,你这种性格的男宠谁敢要?看我们俩现在这架势我是你男宠还差不多。” “你胡说什么呢!”泉吟辰急了想把自己手抽出来,可是季君琰的手紧紧抓着他挣脱不出来。 季君琰静静地看着他,“我并介意男宠这种名声,但是吟辰,我和你在一起并不是因为你的身份。如果你只是一户人家的普通公子我还是会爱上你,所以不要去在意皇上说的话,其他人怎么想是他们的事。” 虽然季君琰总是无时不刻在向泉吟辰表达自己对他的感情,但像现在这样如此认真的却很少。泉吟辰自己也明白,他始终无法真正放下自己这种性格。 季君琰眼见泉吟辰似乎释怀了,嘴角一松。 “捂热了,睡吧。”季君琰帮他盖好被子就准备出去,泉吟辰却抓住他的手不让他走。 “等会会更热的。”泉吟辰眼神有些躲闪,“不继续刚才的事吗?” 季君琰有些恼怒,“你还没想明白吗?” 泉吟辰坐了起来,缓缓地摇了摇头。“吟辰方才顿悟,只怪之前一直钻牛角尖让身边的人担心。” 泉吟辰低着头,因为准备睡觉所有发髻并没有扎起来。长发盖住他的脸,季君琰忽然很想知道那被掩盖的脸上究竟是怎样的表情。 季君琰正在发愣,泉吟辰却突然将头抬了起来,希冀地望着他。 “我以六年前那个泉吟辰的身份问你,真的不继续刚才的事吗?” 季君琰放下心中的所有犹豫抱住了泉吟辰,在他耳边低语。 “既然这样,那本王就许了你那心愿。” 泉吟辰有些哽咽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事情顺其自然。季君琰与泉吟辰在一起四年,每次的床事都是在季君琰提出泉吟辰默许的情况下发生的,然而这次却是泉吟辰提了出来,季君琰的心态自然不一样。 被子下的两具身体相互交缠着,泉吟辰的腿被迫架在季君琰的肩上,羞耻部位一览无余。季君琰俯下身子轻柔地舔了一下那个粉色的小洞,泉吟辰抓着他的膀子颤抖不已却没有发出一个音。 手指一只只放进去去开拓那个狭小的地带,泉吟辰浑身绷得紧紧的,那洞也夹得季君琰手指紧紧的。季君琰温柔的在泉吟辰颈间留下吻,试图让他放松。 “……想点其他事情。” 季君琰低哑的声音就像开关一样打开了泉吟辰心锁。他开始喋喋不休说起两人小时候的事情,有开心的,有吵架的,有温馨的,有悲凉的。 季君琰见扩张差不多了,握着自己的滚烫深入了那个地方。泉吟辰受不了那个刺激一下就搂住季君琰,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 “君琰,君琰,君琰……”声声都带着哭腔。 季君琰从他的鬓角吻到胸前,最后开始挑逗起那两颗已经红肿的小点。津液从胸口慢慢流到肚脐的位置,丝滑黏稠的触觉让泉吟辰不敢低头去看,那个令人羞耻的地方充斥着对方的体温,甚至连血液的流动他都能感觉的到。 季君琰安抚了他一会,这才慢慢的动了起来。泉吟辰的双手无主只能抓着一旁的被子,身体被一下下的顶起,痛感与刺激轮流折磨着他。泉吟辰张着嘴却不敢发出声音,季君琰坏心眼地捏了一下他前面的小东西,泉吟辰没忍住叫了出来。 “……吟辰,叫出来,我想听。” 泉吟辰费力睁开眼睛,季君琰熟悉的五官就在眼前。他伸出手抚上那张脸庞,手下的触觉是那么真实,泉吟辰的眼眶就这样被液体覆盖模糊了视线。 “啊……君琰,君琰……”伴随着身下的幅度,泉吟辰发出如此令人羞耻的声音。季君琰无时不刻在顶撞他体内那个敏感的点,泉吟辰被刺激到身体要蜷曲起来。 身前的小东西也抬起头来,胀得发疼。泉吟辰迷茫地想要去抓却季君琰抓住了双手。 “吟辰,不可以哟。”季君琰用一只手控制住他,另一只手则帮他在那小家伙身上下起了功夫。里外两处刺激差点没让泉吟辰昏死过去。 季君琰也明白泉吟辰的身体不能太过折腾,他也想尽快结束这场□。 “吟辰,准备好。”季君琰说了什么泉吟辰没有听清,只觉得体内的那个东西仿佛又变大了,进出的速度也加快了,此次都顶着他那个点。 泉吟辰的脑子已经不能工作了,眼前闪过各种画面。他勾着季君琰的脖子,两个肉体紧紧靠在一起。 “如果……如果我不能再在朝廷……我怎么还能有资格和你在一起……啊!” 最后进去的时候一阵滚烫的热流进入泉吟辰体内,与此同时季君琰的下腹也被白浊覆盖。泉吟辰浑身瘫软趴在季君琰身上。 刚才高齤潮之前的话季君琰听得一清二楚,他也终于明白泉吟辰之所以如此颓废的理由是什么了。再也没有有没有资格这种话了,季君琰将泉吟辰放在床上,将他额前的头发捋到后面。□结束后的泉吟辰还没有清醒过来,看着季君琰的表情很是呆滞,在季君琰看来甚是可爱。 季君琰轻轻扭动了一下身体,自己那根小东西就从那个温暖潮湿的地方退了出来。那个小洞一下子空虚下来还收缩了两下,多余的白色液体也流了出来。泉吟辰的意识好像恢复了一些,但望着季君琰还是不说话,眼角还留着当初胡言乱语时留下的痕迹。 季君琰用被子包着泉吟辰然后搂着他,他将自己的下巴搭在泉吟辰的肩上,这是他最喜欢的姿势。 泉吟辰胸口闷闷的,不是肉体上的痛苦而是心理上的。他偏头蹭了蹭季君琰像是撒娇一般。 “我之前想,如果以正大光明的身份我没有资格和你在一起。男宠的话……虽然见不得人但是我还可以留在你身边。现在看来,我什么身份都没有,还有资格和你一起吗……” 泉吟辰苍凉一笑更是往季君琰怀里缩了缩,他这样没有安全感的样子让季君琰心痛至极。他只能用行动让泉吟辰感受到自己的答案。 泉吟辰快要被季君琰的拥抱活活勒死了,他无奈笑。 “君琰松一点,你要勒死我……咳咳。” 季君琰一听他咳嗽吓了一跳,赶紧帮他顺气。泉吟辰摇头。 “我刚才被口水呛到了……” 季君琰愣了一会忽然大笑了起来。他抹着眼角的泪水解释道。 “我都紧张过头,现在深怕你犯病再也醒不过来了。” 泉吟辰凝视着他,身体向前倾吻上了季君琰。这是泉吟辰第一次主动吻季君琰,季君琰已经愣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反应。 “对不起。”泉吟辰垂下头,“我让你有太多不安了,从今以后不会了。”说着从被子里伸出他的小拇指,季君琰望着那只手指嘴角一咧勾了上去。 第二天忝启端着刚熬好的药送去给泉吟辰。泉吟辰正在看书,放下书端过那碗黑色汤药。 “辛苦了。”泉吟辰嘴角带笑,吹了吹药就喝了下去。喝完之后虽然眉头有皱起来的趋势,但眉宇之间还是充满笑意。 忝启呆呆地接过空碗退了出去。 ……总感觉,今天的泉大人完全不一样了。 第十三章 这一年的新年来得很早,泉吟辰注意到府里挂起红灯笼的时候已经是距离新年的前十天了。 王府里面购置很多年货,一些不回家过年的家仆都留在府里一起过年。季君琰闲着没事就拉着泉吟辰陪自己下棋,几盘下来两人不分高低。 季君琰皱眉沉思,泉吟辰满面春风。 季君琰忽然叹气将手中的棋子放回瓮中,开始收拾棋局。泉吟辰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水轻笑道。 “不下了?” 季君琰有些窘迫,“你明知道刚才那局我怎么下都死还问。” 泉吟辰笑而不语,也帮着季君琰分离棋子。忝启拿着热水过来帮他们换茶,见他们收拾棋局自己也好奇。 “主子,下棋难吗?” 泉吟辰轻摇着头,“难是不难,但是要学会下陷阱,让对方不经意之间走进你的局你就赢了。” 季君琰偷瞄着他,你就是这样让我输的就不要说出来了。 “你能教我么?”忝启望着木质的棋盘眼睛闪着亮光,他早就想学这东西了。可是他是一个下人,更不会有闲钱出去学这个高雅的东西。 泉吟辰一听忝启有兴趣赶紧让季君琰起来,让忝启坐到季君琰的位置上。季君琰苦着脸站了起来,忝启望着王爷不敢过去。 “放心你坐吧,他不会怪你的。”泉吟辰柔声道。 忝启看了一眼王爷,季君琰立刻从怨妇状变成英俊潇洒状。忝启都不忍心直视自己主子了,默默的坐了下去。 季君琰见这里没自己的事了就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忝启坐在院子内的台阶上摆弄着树枝,而泉吟辰则是一个人下棋自己对自己。 “怎么了?”季君琰小声问泉吟辰,泉吟辰叹了口气。 忝启低着头跑了过来,小嘴瘪的一副可怜样。 “主子教得很好,是忝启太笨了。” 泉吟辰拍了拍他,安慰道。 “没事,你只是太小了,可能这个对你太难了。” 季君琰在一旁腹诽,“你可是进宫的时候就下的很好了。” 忝启记得王爷曾经说过泉吟辰小时候就进宫读书的,一想那个时候的泉吟辰可是比现在的自己还想。果然自己是个笨蛋,脑子不够用。 忝启一副做错事情的样子,泉吟辰瞪了一眼季君琰转而继续安慰忝启。季君琰想起自己刚才出去听说晚上有庙会,他们来到这里这么长时间都没怎么出去玩,干脆趁这个机会出去走走也好。 “今晚有庙会,你们去看吗?” 忝启和泉吟辰同时抬头,眼神都是如出一撤的发亮。 “肉包子,热乎乎的肉包子。” “糖葫芦,糖葫芦……” 王府出来两条街就是这次庙会开始的地方,出来之前季君琰怕泉吟辰着凉还给他加了个小背心穿在里面,泉吟辰苦笑不得。 忝启跟在两个主子后面,平时他能上街的机会很少。在京城的时候也只能跟着管事大人采办货物的时候才能出来,之前泉吟辰去云城也是他第一次单独出来办事所以很是激动,总想着把事情做好。 ……但是还差点把事情搞砸,忝启停住脚步脸上兴奋的表情立刻消散。 “给你。” 忝启看着眼前泉吟辰递给自己的冰糖葫芦眨了眨眼。 “我听管家说忝启已经十三了,十三岁谁还喜欢吃这个。”季君琰解释道。 泉吟辰有些窘迫这才把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没想到忝启突然拿过那串冰糖葫芦一口咬了下去。 “没有没有,我喜欢吃!” 忝启咧着嘴笑,嘴巴是酸的但是心里是甜的。 泉吟辰欣慰地笑了笑,朝季君琰投过一个胜利的眼神。季君琰气噎,这还是他的泉吟辰么?! 三个人看了杂耍,忝启还被选作观众上去帮忙,回来的时候要拿到小礼物很是开心。泉吟辰去参加猜谜游戏,最后拿着哄小孩的拨浪鼓一脸无奈。季君琰从人群中出来手上拿的全是美食,忝启已经和季君琰混的很熟了所以道过谢之后吃的很有滋味。 季君琰把刚出炉的饼递给泉吟辰,泉吟辰接过之后觉得烤炉的味道很是难闻,胸口一阵气短。他以为自己又是要犯病了心里一惊,季君琰见他脸色不太好就摸了摸他的头。 “不舒服?” 季君琰碰过他之后感觉好多了,可能是好久没走这么多路有点累才会这样。泉吟辰摇了摇头,把刚出炉的饼拿在手中捂,并不准备去吃。 忝启见到新东西丢下主子跑了过去,季君琰和泉吟辰老远看着忝启扎在人堆中玩的不亦乐乎忽然有种错觉。 两个大人一个孩子一家三口出来玩。 也许是意识到他们都是男的所以这种景象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他们生命之中,两个人都有些沉默。泉吟辰看着手中的饼愣神,季君琰也少有的和泉吟辰在一起不说话。 不一会忝启又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手中拿着纸条高兴地朝他们跑来。 “王爷,主子,你们看这个是不是好兆头?” 刚才忝启到人群中跟最受欢迎的道士为两个主子求了一支签,他认识的字不多,但“上”他还是认识的。这张纸有两个“上”连在一起一定是支好签。 泉吟辰接过来一看,脸色微微一变,这是一支下下签。季君琰也凑过来看被泉吟辰侧身挡住了,泉吟辰摸了摸忝启的头笑道。 “嗯,上上签,上面说来年一定会有好运的。” 泉吟辰牵强的笑容忝启以为那是太过高兴的表情,他又拉着泉吟辰到人更多的地方去。季君琰在后面喊着让忝启慢点,忝启这才想起泉吟辰的身体这才慢了下来。 三个人玩到庙会散了这才不满足的漫步回到府中,进府的时候下人跑过来告诉季君琰说客厅有人等候。季君琰泉吟辰两人相视,心想这个时候有谁会来? 刚跨过客厅的门槛泉吟辰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这是多年喝药的他闻惯的味道。果不其然,用来接待客人的红木椅子上斜躺着一个人。他的腿架在旁边的茶几上面,手撑在椅子扶手上撑着脑袋,还一抖一抖的。旁边椅子上的人看见他们回来立刻摇醒睡着的那个人,对方被美梦被打扰很不满意,一睁眼就看见泉吟辰和季君琰,气就不打一处来,三两步就走到他们面前骂道。 “快点给老子找个房间,困死了!” 忝启躲在两个主人后面离那个男人远远的,季君琰惊喜地喊道。 “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季君睢无奈地把杨洵祺拉到自己身边阻止他再恐吓泉吟辰,自己则解释道。 “这说来话长,能不能让我们住在这里,洵祺累了一天了。” 泉吟辰看着趴在季君睢肩上又快睡着的杨洵祺,心想季君睢这一点也跟季君琰一样,两兄弟都是一样护着自己喜欢的人。 季君琰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的人脸红了一下,只是赶紧叫人腾个房间出来然后烧好洗澡水。 “王爷,就一个房间?”下人不确定地问道。 季君睢尴尬地咳了一声,见王爷没有回答他也懂了什么,脸色不太好地跑了下去。 “你们先休息吧,什么事明天再说。” 季君睢点了点头,带着眼皮已经睁不开的杨洵祺去休息了。泉吟辰也打了个哈欠想回房,忝启却阻止了他。 泉吟辰不解地看着他,忝启人已经跑到外面去了,只是丢下一句话。 “主子,你今晚的药还没喝,等喝了再睡啊。” 泉吟辰满脸黑线,真想当做听不见就这样回房。季君琰耸肩,把他推回了房间。 第十四章 泉吟辰心情好,正帮王府里面写春联,他的一手好字就算在皇宫之内也没几个皇族能比得上。刚提笔杨洵祺就推门而入,眯着眼睛径直走了过来坐在了书桌对面的椅子上。 行动之间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 “杨兄进来可是有事?”泉吟辰放下笔走了过去。 杨洵祺趴在桌子上慵懒的打了个哈欠,“他们说全府就你的房间最暖和,外面太冷了我不想出去。” 看着杨洵祺像个二大爷一样翘着二郎腿,泉吟辰好奇起来究竟季君睢是怎么看上他的便搬了个板凳坐在他旁边。 “季君睢他是怎么看上你的?” 此言一出杨洵祺表情都变了,拍桌而起。 “哪里是他看上我的,是小爷我看上的他。” 泉吟辰眉宇之间都是笑意,“那你看上他哪一点了?” 杨洵祺沉思了一会,“不知道,当时可能脑子掉水池里融掉了才看上了他。” 泉吟辰笑容一僵。 ……季君睢,你喜欢上一个很不得了的人知道吗? 杨洵祺喝了一口水,见他脸色不怎么好又突然想起之前那次见面发生的事情,二话不说就拉过他的手替他把脉。 “我最近感觉挺好的……”泉吟辰想把手抽回来但是杨洵祺死死抓着不松他也很无奈。 杨洵祺以眼神制止住泉吟辰的挣扎之后刚准备切脉,院子外面忽然传给忝启的叫声。泉吟辰一惊立刻站起来出去看情况。 院子里正在上演“追鸡”——一只母鸡正在上蹿下跳,忝启为了捉它上蹿下跳的,把府里的人都吸引了过来。季君睢季君琰正在后院切磋武功,听见响声赶过来却看到这么哭笑不得一幕,杨洵祺黑着一张脸上前去一伸手快准狠就将那只鸡抓住。母鸡的脖子被遏在杨洵祺手中也没了挣扎,忝启顶着一头鸡窝头狼狈的跑过来。杨洵祺直接把鸡往他怀里一塞,回头看着和季君睢无奈笑的季君琰。 “你们府里还养废物?钱多了是吧。” 忝启抱着母鸡瞪着杨洵祺但是他说的也没错,自己的确是个废物……泉吟辰见势头不对赶紧喊忝启说厨房喊他了这才把忝启弄走。 杨洵祺冷哼了一声一个人回房了,剩下三个人面面相觑叹了叹气。 “大哥,杨洵祺那性格你受得了?”季君琰讪笑。 季君睢瞥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在你眼里只有你的吟辰最好。” 季君琰毫不掩饰,“当然。” 泉吟辰面无表情走过来给了季君琰一拳,虽然毫无力道但是季君琰笑起来跟傻子一样。季君睢不忍心看自己弟弟这个样子,只好捂着脸自动离开。 季君琰刚才在练武衣服穿的少,现在静下来也被这冬季的寒风吹得身体一抖。泉吟辰赶紧拉着他到有暖炉的大厅里面,拉着他的手给他搓搓。 季君琰看泉吟辰把他当小孩子对待心里暖暖的,他抽出手来抱住泉吟辰笑道。 “你以为我是你吗?” 泉吟辰撇了撇嘴没说话,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说给季君琰听的。 “李御医说你不能受凉,不然到老关节会痛的……” 季君琰表情一滞,他甚至没有想到泉吟辰会想得这么深远,连年老之后的事情都考虑到了。季君琰觉得房间内的温度上升了,可他还是不愿松开手。 泉吟辰很是无奈,“放开我,我要回去写春联了……” 季君琰可怜巴巴地松开手。 “今年过年有大哥和杨洵祺一起一定很热闹。” 想起之前每年过年都是在宫中和众皇子一起,虽然热闹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这次难得能与大哥一起季君琰也很珍惜这次机会。 “这还要感谢杨洵祺,如果不是他在云城大闹一场那里呆不下了他们哪里会想到来你这里呢。”泉吟辰苦笑。季君睢他们那晚住下之后泉吟辰询问过后才知道,杨洵祺在云城帮一个有钱人家治病结果对方态度恶劣口气强硬,他忍不下去就大闹了一场。结果那家人和官府有关系就把他们赶出了云城,杨洵祺想就算还能呆在那里药庐也开不起来了,两人思前想后就来投奔四王爷了。 “不过我还是很羡慕杨洵祺这种性格,有什么说什么。”泉吟辰眼底里流动着不知名的光彩,季君琰嘴一抿,手轻轻附在泉吟辰眼睛上。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 耳边是季君琰无声的叹息,泉吟辰伸手把那只手扯下来。季君琰看着泉吟辰嘴角噙着笑意,柔声道。 “你放心,我已经释怀了。” 躲在门外的杨洵祺和季君睢相视,自觉的离开了。 第二天晚上是大年三十,家家户户都点起红灯笼。王府的仆人早就准备好年夜饭,即使在这么热闹的时候泉吟辰面对着满桌子的大鱼大肉依旧是没有胃口。 他不想被杨洵祺和季君琰发现扫了兴只得装作在不停的吃东西,好在季君琰和季君睢聊起小时候宫中的事情正在兴头上也没怎么注意到他。 桌上的饭菜偏油腻,仅仅是视觉上泉吟辰都觉得头晕眼花。这段时间的调理身体的确好多了,但是偶尔却会莫名其妙的恶心,尤其是在喝药之后特别明显。这件事他没有告诉杨洵祺,不然以后可能就不是一天三服药的待遇了。 年夜饭进行到尾声的时候天空中突然放起了烟花,五颜六色,震耳轰鸣。 过年这一年,季君琰和泉吟辰关系继续恒温,虽然发生了朝堂上的不愉快甚至泉吟辰差点醒不过来,但好在都平安渡过。 这个时候,宫中的皇兄皇弟应该也在看烟花吧……季君琰望着空中绽放的烟火出神。 泉吟辰又怎么会不知道季君琰在想什么,季君琰是众王爷之中最重兄弟情义的一个。相比于那些勾心斗角的王爷,季君琰是最知足常乐的一个。即使当年的六皇子登上了帝位,季君琰也一句话都没抱怨过,这么多年泉吟辰都看在眼里。 泉吟辰举起酒杯碰了一下季君琰的杯子,“新年快乐。” 烟火下泉吟辰充满笑意的脸上还带着微红格外诱人,季君琰趁旁边两人在看烟花不注意用袖子挡住偷偷吻了一下泉吟辰。泉吟辰这下是真的脸红了,赌气地将杯中的酒喝了下肚。 喝下去没多久他就感觉到肚子一阵阵的隐隐作痛,胃部也是翻江倒海。实在没忍住最后跑到台阶旁边的柱子往外呕吐,季君琰一惊赶紧给他送清水。 “泉吟辰你也太逊了吧,一杯酒就把你放倒了?”杨洵祺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季君琰帮泉吟辰擦着嘴角有些不满的看着杨洵祺。 “吟辰他很少喝酒不会喝又怎么了?” 泉吟辰晚上吃的不多,吐了一会就什么都吐不出了来。胃里空空的却还是在外泛酸水,见季君琰有生气的趋向赶紧拉住了他。 泉吟辰对杨洵祺笑笑,“可能是很久没沾酒了就些不舒服,我先回房你们别扫兴了。” 季君琰陪着泉吟辰回了房,杨洵祺表情僵硬了一会“啧”了一声,转身朝饭桌反方向走去。 “你去哪儿?”季君睢问道。 杨洵祺麻烦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给你弟媳做点药粥!” 季君睢轻笑,“我帮你。”说着三步两步跟上他。 “其实你不用陪我,你跟君睢不是还有很多话没说完吗?” 季君琰给他倒了一杯温水,然后坐在旁边陪他。 “我跟皇兄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就算有话也都说够了,再说他也巴不得和杨洵祺两个人一起呆着呢。” 你这说的是你自己吧。泉吟辰斜眼看了季君琰一样,刚好看到季君琰身后书桌上摆着的东西。他心生疑惑便起身过去看,书桌上摆着一封他没见过的信,是寄给他自己的。 落款是……泉剑山庄。 泉吟辰心情复杂犹豫要不要打开看,再三思量之后泉吟辰小心地拆开了封口。 信不出所料是泉骐筠寄来的,无非是听说自己来到江南季君琰别院修养,想起兄弟多年没有见面希望这次能聚一聚。 季君琰见泉吟辰面露难色就知道他还是无法放下他哥哥与外邦人关系密切这件事,他开口宽慰道。 “过几天我陪你回去一趟吧。” 泉吟辰把信折起来又放回了信封中,“没事,我自己去就行了。” 泉吟辰对于自己这个亲兄长已经没什么印象,自己被父亲送到宫中读书之后他和自己那个家就已经没什么联系了。如果不是泉骐筠寄信来,他大概在新年这个热闹的时候都会忘记自己还有一个哥哥。 这一点跟季君琰还真是不一样,泉吟辰苦笑了一下。趁季君琰没注意的时候偷偷揉了揉自己的腹部,那里有一种闷闷的痛很是不舒服。 初三的时候泉吟辰就踏上了回娘家的路途——杨洵祺语。 泉剑山庄离四王府并不是很远,坐了一天马车就到了。这次还是忝启跟着泉吟辰,一路上赶马照顾泉吟辰都交给了他。马车赶进了城镇里,泉吟辰跟着记忆来到靠近城南的他的家。 还是一成不变的门面招牌,泉吟辰下车去敲门。管家跑来开门,盯着泉吟辰的脸愣是没认出他是谁。 “泉叔,是我。”泉吟辰笑的有些无奈,管家泉叔恍然大悟,赶紧把大门敞开对着山庄里面喊道。 “二庄主回来了!” 忝启把缰绳交给山庄的人之后跟着泉吟辰进了山庄。首先入眼的是服饰统一的家仆,所有人站成一排毕恭毕敬地给泉吟辰敬礼。 “泉剑山庄的家仆都好壮……”忝启抓着泉吟辰的袖摆小声道。 “家仆?”泉吟辰笑道,“他们不是家仆,是泉剑山庄的弟子,大概我也要喊他们一句师兄吧。” 忝启眼睛等的大大的,通过五十几个人组成的小路他已经吓得出了一身虚汗。管家泉叔过来帮忝启拿东西,泉吟辰扫了一下院子里的人没有见到泉吟辰不禁疑惑。 “大哥呢?” 泉叔刚要开口,就感觉到身边空气奇妙地流动,随即是不符合这个季节的花香。忝启忽然觉得头晕目眩脚发软,他睁着眼睛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边的陌生男子脑子有些迟钝。 青衣男子穿的很少,腰带里面隐约露出软剑。嘴角的笑意若隐若现,最诱人的还是他右眼角下面那颗泪痣,上挑的眼角更添诱惑。 “吟辰,你终于舍得回来见我了。”男人开口,撒娇的口气却隔着生疏。 泉吟辰神经一跳,几年不见兄长长得越发清冷孤傲,眉宇之间都是令人恐惧的寒意。果然江湖上传言泉剑山庄生人勿进是真的。 泉吟辰从包袱中拿出一个锦盒交给泉骐筠。 “这是四王爷让我送给你的。” 泉骐筠眉毛都没挑就接了过来递给泉叔,“替我感谢四王爷的心意,外面冷我们进去说。” 泉骐筠带着泉吟辰进了大厅。几年没有回来,山庄之内也大做休整,若不是有人领路泉吟辰不敢保证自己能找到地方。 大厅之内还是挂着当年父亲亲笔书画,桌上的摆设还是一如小时候一样。但看新旧程度,泉吟辰也猜到大概是泉骐筠知道自己要回来了才摆上来的。 “你近几年在皇宫内怎么样,我听说去年你奉命去监工差点回不来,身体可有大碍?”泉骐筠抿了一口茶问道。 泉吟辰在自己亲兄弟面前却感觉不到意思放松,他拘谨的动了一下。 “多谢兄长关心,吟辰没事。” 两人之间却再也没了话题。一杯热茶喝到了底,泉骐筠这才派人带泉吟辰去他的房间。忝启从一开始就陪在泉吟辰身边,眼里看着自家主子和主子兄弟的交流。 总感觉和王爷在一起的气场都不一样,甚至感觉主子说话动作之前都很小心谨慎。忝启歪着脑袋想不明白只能继续跟着主子进了房间。 这个房间本来就是泉吟辰的,几年不曾回来的泉吟辰进房之后也感慨起来。见主子拿起书下压着的纸,忝启好奇就凑过去看了看。 “这是我五年前写的,那时候的字还这么稚嫩。”泉吟辰望着自己写的字陷入回忆之中,又翻了一下抽屉,发现当年自己离开之前留下的东西无一丢失全都留在这里。 桌子上的茶还是当年自己喜欢的花茶,泉吟辰坐在房间内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晚饭过后,泉吟辰踌躇了一下还是敲响了泉骐筠的房门。开门后泉骐筠见到是泉吟辰并不惊讶,侧身让他进房。 泉骐筠的房间还是空旷冷清,并没有过多的家具摆放。开门之前泉骐筠似乎正在看信函,见泉吟辰进来了便把信放入抽屉之中。 “怎么?想找我这个兄长谈心吗?”泉骐筠开玩笑道,泉吟辰盯着他几秒之后微微叹了口气。 “泉骐筠,我问你事情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 泉骐筠冷哼了一声,“有什么事能让你直接喊我名字,你小的时候不是最喜欢黏在我后面喊我哥哥吗?” 泉吟辰神色一痛,他垂下眼没有去直视泉骐筠。 “你说,你是不是和番邦人有联系?” 泉骐筠冷笑,“我以为什么事,我泉剑山庄涉猎范围很广,就算与番邦人有生意有何奇怪。” 泉吟辰猛然抬头,一双眼睛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坐在他面前的人并不是自己的亲人。 “你说这话别人会信但你认为我会信吗?我派人查过了,你暗地里和外邦人关系密切,说你只是做生意没人会相信的。” 泉吟辰柔下声,“哥,和他们断了关系吧。” 泉骐筠怒极反笑,抓着泉吟辰的手腕冷冷地看着他。 “你这次回来就是想跟我说这个吗?朝廷给你什么好处了,不是都把你贬下来了你还甘心做一条狗吗?” 泉吟辰血色尽失,他挣扎着想甩开泉骐筠的手腕但练过功的人不那么容易挣脱开来的。泉骐筠步步逼紧。 “那你与季君琰的事情呢?你不要以为你远在京城我就什么事都不知道,你们那点事只要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是断袖,你是嫌我们山庄名气不够大是吗?” 泉吟辰用另一只手去掰都没有甩开泉骐筠,他渐渐被逼到床边。泉吟辰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床上,肚子开始隐隐作痛。 “吟辰,泉吟辰,你是我的亲弟弟,我们才应该在一起你知道吗?” 泉吟辰吓得脸都白了,“泉骐筠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他用脚踹开了泉骐筠,喘着粗气瞪着他。 泉骐筠看着衣摆处的脚印眼睛都红了,他把泉吟辰压倒在床上粗鲁地扒开了他的衣服。泉吟辰奋力挣扎着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泉骐筠越来越靠近自己。 身上的泉骐筠浑身暴戾一点都不像是自己那个高贵冷清的大哥,泉剑山庄的庄主。身上蔽体的衣物一件件被扯了下来,泉吟辰张着嘴却说不出一丝话语,挣扎间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就这样吐了出来。 泉骐筠见到泉吟辰吐血昏了过去,那抹红色在泉骐筠眼中渐渐平复了他发狂的心魔。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何等卑劣的事情的时候泉吟辰早已不省人事。 泉骐筠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这才把泉叔喊了进来叫他去喊大夫,并且嘱咐这件事不要被泉吟辰随身带来的那个小厮发现。 大夫来了之后诊过脉之后脸色有些古怪。 “回庄主,二庄主只是旧疾复发,还是要注意调整。只是肚子里的孩子太过虚弱需要进补……” 泉骐筠一愣,孩子?泉吟辰是彻头彻尾的男人这点没错,小的时候自己还抱过他,确实是男子之身。 大夫见泉骐筠这表情心里也有数了,起身道。 “庄主,这世间无奇不有。我以前也见过有人一男子之身受孕的,治疗二庄主的肺疾有一种药很有用但是却能使男子受孕。可能是有大夫不知道这事而擅自给二庄主服用了,然后二庄主再和男人……交合,就会怀孕。” 大夫言语之间已经很明白了,二庄主若不是龙阳之癖那这孩子又是怎么来的? 泉骐筠沉思了一会交代大夫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让他先开几副治疗肺疾的药。 房间内只剩下泉骐筠和没有意识的泉吟辰,他坐在床边抚摸着泉吟辰的脸,痴迷的表情早已透露出他的心魔所在。 抚摸过后,泉骐筠点起可以令人安神不醒的香。由于泉骐筠常年闻这种香所以早就有了免疫,他从床柜抽屉里拿出男子之间床事的玩具,然后慢慢脱下了泉吟辰的亵裤。 一个晚上,泉骐筠只是开拓了泉吟辰耻与他人的地方,却没有真正的碰他。泉骐筠看着发红撕裂的地方不语,轻轻将珠子拉了出来,用药涂在那个地方。一切完毕之后,泉骐筠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早上泉吟辰头脑昏沉地醒了过来,身上的衣物被换过了,但令他最恐惧的还是下体的痛感。那痛感将泉吟辰从梦境拉回现实,他想起昨天晚上在房间内发生的事情。 如果自己昏了过去之后泉骐筠继续把事情做了下去,而且事实那痛感也告诉了他。泉吟辰双手紧紧抓着被子满脸的悲愤,他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姿势改变那痛感愈加清晰,穿好放在床头外衣泉吟辰没有犹豫就冲了出去。 但是问了很多人都说没有见到泉骐筠,最后泉叔告诉他今天泉骐筠有事一大早就出门了。 泉叔见二庄主这么急着找庄主便小心问道,“二庄主你……身体没事吧。” 泉吟辰身体一怔,他呆呆的望着表情担忧的泉叔,内心恐惧得到自己害怕的那个答案。 “泉叔,昨晚大哥……” 泉叔只是无声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去忙自己的事了。 泉吟辰却如晴天霹雳愣在原地,麻木地走回了房间。推开房间忝启正在房间内等着自己。 “主子,一大早你去哪里了?吃过饭了吗?” 泉吟辰双目无神瘫软在椅子上,忝启紧张地凑过去。 “主子发生什么了?” 泉吟辰声音有些沙哑,他无力地捂着眼睛。 “忝启……我们回去。” 忝启没有反应过来,“可这才一个晚上啊。” 泉吟辰觉得身心疲惫,“一晚上足够了……” 忝启虽然不明白主子在想什么,但是他也不想呆在这里。 “那我马上去准备,王爷知道你这么快就回去了一定很开心的。” 泉吟辰突然开口喊住了准备出去的忝启,他神情绝望言语之间充满悲怆。 “不是回季君琰那里,是回京城。” 第十五章 目光所及的地方都被白色的物体所覆盖,空余的家仆正热火朝天的铲着雪。没有雪的空地上,两个身影剑光剑影,其中一人飞上屋檐另一个人紧追其后毫不松懈。 几轮下来半个别院都要被他们飞过去了,最后还是季君睢的剑停在季君琰颈子旁边这才结束了这场比试。季君琰飞下屋檐,将后院石椅上的雪扫走后坐了上去。他将剑放入剑鞘之内对着迎面走来季君睢笑道。 “果然比剑我还是比不过皇兄。” 季君睢被没有觉得多开心,他看着被自己逼红的四弟脖子叹了口气。 “你要是没有心神不宁的话就不一定是我赢了。” 季君琰也没有否认,深色的眸子里满是担忧。 “吟辰那个身子你也知道,现在受不了一点风寒,不然……”又一阵叹息。 “你也别太担心,我看那个叫忝启的下人还是很关心吟辰的,没事的。” 季君琰突然想起之前杨洵祺说过泉吟辰的身体并不是先天就这样而是被人下了毒,他面色凝重地看着季君睢。 “皇兄,你还记得以前在宫中的事情吗?” 季君睢正在用雪擦剑,闻言很是疑惑。 “为什么这么问?” “杨洵祺说吟辰的病是长期毒素沉淀才会这样,我在想是不是吟辰在宫中得罪了别人才会遭到报复。” 季君睢蹙眉,“还有这种事?洵祺没有跟我说。”他想了一会无果只能摇了摇头。 “虽然吟辰性格高傲但是为人也算平易近人,当初一起读书的皇子们跟他关系不算好也不算坏,应该不会有人这么狠毒。” 如果真的如季君睢说的这样的话,那只有可能是在宫外被下毒的。可是他们几乎都在一起,若是几年积累下来的那究竟是谁这么有耐性十年如一日呢? 就在这个时候从前院跑来一个下人。季君琰认得他,他之前担心忝启带的药不够特意派这个人送药到泉剑山庄。 “泉大人身体可好?”季君琰紧张地问道。 那下人支支吾吾开口道。 “回王爷,小的去泉剑山庄,可是泉剑山庄的人说泉大人在来的第二天就走了……” 季君琰一愣,走了?可是这都半个月了泉吟辰就算是用走的也应该到了吧。 “泉大人有没有说他要去哪里?” 下人有些犹豫,“听说是回京城了……” 季君琰更不明白了,要是泉吟辰有急事要回去至少也会给自己写一封信说一下。可是现下他什么都不知道,除非是泉吟辰出了什么事…… 季君琰这么一想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皇兄,我想我要回去一趟了。”季君琰低声道,季君睢又怎么会不明白他弟弟的心情。 拍了拍季君琰的肩,季君睢有些遗憾的看着他。 “我就不陪你了,等你离开以后我也和洵祺也会走的……” “谁说我要走?” 两人抬头,杨洵祺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过来,身后还背着采药用的药框。 “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君睢我们也去京城吧!” 季君睢没想到杨洵祺又提出去京城这件事,扪心自问他也想回去。可是离宫之前他对先皇发过誓此生再也不会踏入京城半步。 杨洵祺见他面露难色也知道他心里有所动摇便下了一剂狠药。 “如果泉吟辰在本神医手下医治有朝一日完全康复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再一瞥,不仅是自己,季君琰也满脸希冀地看着季君睢。杨洵祺上前两步一把勾住季君睢装作很惋惜的样子看着他。 “我想应该没人记得你这个已经过气的前代太子了,所以回去看看也没事。” 季君睢抬头,杨洵祺略带狡黠的笑容在他眼里被认为鼓励自己的笑容。 “到京城我们就另找客栈……” “找什么客栈,你的太子府早就被废弃了,当然还是来投靠我这个四弟了!”季君琰听见季君睢这么说当下大喜,果然无论弟弟说什么都没有用还是要枕边人出马才可以! 杨洵祺心里偷笑,早就听说京城外的沛山有很多稀少药材,这次去一定要采个够本! 他们也没做过多的准备,毕竟东西京城的王府都有。三个人只是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回到了京城,季君睢许久没有回来,进城门的时候忍不住感慨这几年变化很大。杨洵祺则是从来没有来过京城,他自从学成从山上下来没多久就遇到了季君睢,结果没有见到想象中的美女却被一个男人要了后面。杨洵祺每每想起这个都会痛骂皇家人都是斯文败类,无奈的是季君睢也懒得解释。 季君琰可没两个人那么多心思,一路上都在“是何人对泉吟辰下的手”和“泉吟辰发生了什么”之间徘徊。马车来到王府门口,小和子有些诧异王爷突然就回来了而且没有通知他们。 季君琰看见小和子赶忙问他泉吟辰回来了没有。 小和子有些迷茫,“泉大人不是和王爷你一起离开的吗?” 季君琰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如果泉吟辰真的回了京城没有回王府那还能去哪里? 泉府!季君琰忽然意识过来,将马车上的马缰绳牵了出来,上马直接朝泉府奔去。小和子看着王爷带来的两个男人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既然是王爷认识的人还是要好好伺候。 小和子作为四王爷贴身太监,这个时候突然自豪了起来。 季君琰骑马来到泉府门口,泉府大门紧闭完全看不出有人居住的样子。 果然还是没回来吗?季君琰有些失望,正准备调转马头回去的时候迎面碰上出去买东西的忝启。 忝启看着坐在马上居高临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王爷就像见到救星一样扑上前去,差点被马的前蹄踢到。 如果忝启在这里,果然泉吟辰还是回来了…… 忝启带着季君琰进了府,给他泡了一杯茶暖暖手。 府内的摆饰还是没有改变,但是还是没有看见泉吟辰的身影。忝启知道王爷是来找主子的,他边把买来的东西拿出来边说道。 “主子早上被皇上召进宫了现在还没回来。” 季君琰点了点头,看着忝启买来的东西都是些开胃的小菜不禁疑惑。 “吟辰胃口不好?” 忝启点了点头,“自从从泉剑山庄回来后主子心情一直不怎么好,总是在房间里一坐就是一整天,饭也没有好好吃。带来的药他也不喝,这几天京城很冷主子还有些风寒,今早还穿着泉府里破旧的棉衣进了宫……”说着忝启都不忍心的抓紧了手中的酱菜包。 季君琰哪能忍受泉吟辰这样糟蹋自己,眉毛立刻就拧了起来。但是泉吟辰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子,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什么事都没发生。”忝启自己也不明白,“主子第二天就说离开,我说要是王爷知道主子这么早就回去了一定会很开心。可是主子却一点都不高兴,只是说不回王爷的别府而是回京。我以为回京以后主子会给王爷写信,但是半个月下来主子没有叫我送过一封信。” 季君琰心里没底,他要亲自找泉吟辰问清楚。 “如果等会我跟吟辰错开了他先回来了,你就跟他说我来找过他了。” 说完季君琰拂袖匆忙离开,三步上了马就朝皇宫赶去。 泉吟辰陪着皇上站在御花园里已经一个时辰了,他今天出来之前走得匆忙只是套了一件棉衣。御花园的其他树木都叶子都掉光,这在视觉上也给了泉吟辰一种萧瑟的感觉。 季君闵摘了一朵只有在冬季才会开的梅花,将花芯拿出来之后就扔到了地上。他背对着泉吟辰声音听不出情感。 “你不是回去休养了吗?身体怎么样了?” 泉吟辰躬身作揖道,“微臣的身体好多了,已然可以继续为朝廷效力。” 季君闵点了点头,“近来边疆那边传来番邦人骚动的消息,你的兄长与番邦人……关系密切,你知道些什么吗?” 泉吟辰一怔,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微臣,不太清楚。” 季君闵转过身静静地看着泉吟辰,许久轻笑了一声。 “朕也太高看你了。” 泉吟辰弓着身子也不敢抬头,只听见季君闵略带疲惫的声音。 “你先退下吧。” 泉吟辰脸色惨白的退下去,走到皇上看不见的地方这才扶着柱子吐了起来。刚才站在梅花林里本来清新的梅花香气现在闻来不知道为什么止不住的恶心,这个角落很少有宫里的人经过自然也没人看见泉吟辰这幅狼狈样。 吐够了,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一片眩晕,大概是早上没怎么吃饭吧。泉吟辰并不知道此时的自己表情有多苍白,他的手因为长时间站在外面都冻麻。他一边搓着手一边步伐缓慢的朝宫口走去。 本来已经回暖的手再抬头看见季君琰迎面走来的时候又再次回归冰冷。季君琰老远就看见泉吟辰便加快脚步赶了过来,半个月不见泉吟辰看起来瘦了不少,身上那件棉衣看起来怎么都不合身。 季君琰见他面无血色以为是冻的,赶忙上前想去给他取暖却被泉吟辰冷漠的躲开了。 季君琰愣在原地,泉吟辰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行了个礼。 “四王爷好,吟辰现在有些事不便相陪,先行退下了。” 季君琰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被泉吟辰称呼了一时接受不了,他慌忙抓住泉吟辰的手急迫的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回到京城都不通知我。” 泉吟辰默默的将季君琰的手拉了下来,看着季君琰眼底没有一丝波澜。季君琰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重新抓着泉吟辰的手臂。 泉吟辰不耐烦的蹙眉,“王爷,我都说了我还有事你就不能先松开我吗?” 季君琰不说话只是看着他,泉吟辰心里一痛却硬是逼着自己移开视线。 “我以后回到自己的府邸住,忝启我会让他回去的。” 季君琰眸子越来越沉,但他还是不说话只是死死的盯着泉吟辰看,手上用的力也越来越重。泉吟辰从没见过季君琰这个样子。心一颤,还是抿着嘴狠狠的甩开了季君琰的手。 季君琰就像受了伤一样呆呆的看着泉吟辰,泉吟辰掐着自己的肉逼自己不要露出一丝犹豫。他转身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冷,却在不知何时红了眼。 “吟辰谢王爷这么多年来的厚爱,但是以后见面……我们只是君臣关系了。” 泉吟辰固执的想一个人离开,季君琰愣神回来看着泉吟辰的衣服心痛不已,赶忙将身上的皮衣脱了下来。 “你回去还有一段路,这衣服你先穿着。” 衣服送过去,泉吟辰微微一侧躲了开来。 季君琰木楞地看着手中的衣服。皇宫清冷,最后也只有泉吟辰形影单薄渐渐远行最后消失在宫墙之外。 好像有过来请安的小太监喊着自己,但是季君琰却移不开脚,耳边只有泉吟辰孤高清冷好似陌生人一般的话语。 【以后见面,我们只是君臣关系了。】 泉吟辰,这么多年来我们相濡以沫的日子你只想用一句话就轻描淡写的放弃了吗? 一想到以后再也不能与泉吟辰相拥而睡,一起欢笑,季君琰的心就止不住的抽搐。 他发誓一定会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他不会就这样让泉吟辰离开越来越远。 泉吟辰说出刚才那番话也花了很大的勇气,这半个月以来他也想了很多,但是最后还是不能容忍这样的自己继续呆在他的身边。 这样一个……身体不再只属于他一个的自己。 泉吟辰是男人,他不可能因为这样子就去要死要活。更因为他是一个男人,他的骨子里还有着一股傲气。既然不能再与季君琰在一起,远远的看着他他也心满意足了。 回到泉府的时候忝启正在忙着给自己做饭,见到他回来了便把早已温好暖炉递给泉吟辰。 “你先吃点东西暖和一下,之前王爷来过了,叫我照顾好你……” 忝启突然没了声,就见泉吟辰将暖炉扔到了地上脸上是冰霜之色。 “以后我与四王爷没了任何关系,忝启你也回你的四王府去吧,这里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忝启一时慌了手脚,“是不是忝启做错了什么主子你才不要我。我改,主子你不要赶我走。” 泉吟辰拉着忝启的衣服就往外扯,忝启虽然还小但泉吟辰现下的身体根本没有力气,好不容易才把忝启拉到了门外。 忝启“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哭喊着不要让泉吟辰赶自己走。泉吟辰是真心对自己好的主子,忝启真的想在他身边照顾他。他知道主子每天晚上都会练字,一练起字来就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在旁边帮他磨墨还能提醒去吃饭。主子不喜欢喝药,每次煎的药如果不是亲眼看他喝完那药便会一碰都不碰。还有很多事情也许连泉吟辰自己都不清楚。 泉吟辰又怎会对忝启没感情,可既然要把关系撇干净就要做得决绝。他最后看了一眼跪在门外哭的稀里哗啦的忝启还是把门关了起来。 忝启趴在门上大声喊着“主子开门”,末了门里只是传来一声叹息。 “回去吧,外面冷。”接着就没了任何回应。 忝启一开始还固执地跪在门口,以为主子心软了就会让自己进去。但是几个时辰过去大门丝毫没有打开的迹象。他也知道主子这是铁了心,这才拖着冻得发麻的双腿回到了四王府。 忝启见了王府里面脸色同样不好的王爷,眼泪没忍住哭了起来。季君琰见忝启回来了也知道泉吟辰这次是来真的了,心里的疑惑更大了。 泉吟辰并不是这样绝情的一个人,他怎么可能忍心身边的人为他难过。 同样的痛苦也加在了泉吟辰身上。 赶走忝启之后泉吟辰胸口闷得慌,他去房间里练字结果诗词写到一半用毛笔去沾墨这才发现砚台里的墨早就冻起来了。平时这个时候忝启一定会拿着砚石一点点加着水给自己研磨,还会说一些有意思的话逗自己笑。 都说习惯是最恐怖的。泉吟辰不怪任何人,要怪只能怪自己身体太差,若是那个时候将泉骐筠推到也好。想写字的心情早就没了,喉咙干的厉害。泉吟辰拿起水壶,水壶里的水是之前忝启烧好放在这里的,不过早就凉了。此时的泉吟辰也管不了那么多,就着凉水就这样喝了下去。 泉吟辰捂着隐隐作痛的腹部爬上了床,也许睡一觉就会好多了。的确,在昏沉的睡眠下肚子的疼痛好像真的减轻了不少。 睡着睡着泉吟辰就没了知觉。 第十六章 季君琰眼见着泉吟辰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却无能为力。 早朝时季君琰站在亲王一列和泉吟辰同排,每每侧头都感觉泉吟辰站着下一秒就会倒下去。好在这几天来虽然他脸色惨白但也没在殿上做出晕倒之事,皇上点到他询问解决办法的时候他也能很快提出意见来。本来朝中其他大臣有怀疑泉吟辰是否还有能力坐在这个官位上,现下也打破了他们的疑虑。 “还有事启奏吗?” 季君闵合上前一份奏折,冷眼扫过殿下所有大臣。臣子之间一片寂静,一旁的太监自觉的高声喊道。 “退朝!” 所有臣子恭送皇上离开后这才四散离开,泉吟辰又是最后一个才踏出大殿的一个人。他扶着门框仿佛不这样做就走不了路,眼看就要走到台阶的地方就看见泉吟辰身形晃了晃,季君琰心里一惊赶紧冲过去拉住了他。 泉吟辰双目无神,嘴唇干裂,张着嘴喘着粗气,额头上的细汗不住的冒出。 季君琰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用手轻轻拍打他的脸。泉吟辰意识稍微回来就看见季君琰扶着自己,英气逼人的眉毛早就拧了起来。 “你是不是没有吃药?回我府里我叫杨洵祺给你看看。” 泉吟辰用尽全身力气将季君琰推了开来,自己扶着一旁的石扶手俨然虚脱的样子。 “吟辰没事,王爷费心了。” 泉吟辰固执起来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季君琰早就急成热锅上的蚂蚁了。眼睁睁的看着泉吟辰脚步虚浮的走下那上百级台阶有很多次都差点摔倒,心都提到嗓子口了。 季君琰快步追上泉吟辰。这满朝大臣那个不是有家奴有妻妾,上下朝都是马车接送,唯独泉吟辰每天步行来回。以前还能搭季君琰的马车,现在一个人住他又怎么会去麻烦别人? 照泉吟辰这个身体估计回去的路上就要晕倒,这天又这么冷那可不是好玩的。 泉吟辰却还是固执己见,“不劳王爷。” 季君琰看腻了泉吟辰那副高傲的样子,不顾这还是在宫中就将泉吟辰横抱了起来朝宫外走去。 泉吟辰没想到季君琰会这么大胆公然抱他,他咬着牙齿压低声音喝止道。 “王爷,放我下来!” 季君琰没有理他。 泉吟辰气急攻心忍不住叫了王爷的名讳。 “季君琰,放我下来!” 季君琰反而笑了起来温柔地看着泉吟辰,“你很久没喊我的名字了。” 泉吟辰挣扎地要下来,但还是被抱上了马车。一路上在季君琰看来毫无攻击力的挣扎已经花了泉吟辰所有力气,现在他只能靠在马车上浑身无力。 季君琰看他靠在冰冷生硬的木头上咯的心疼,想让泉吟辰靠在自己怀里。泉吟辰只是将头扭到了一旁不去理会他,右手无意识的放在小腹上。 车夫问季君琰可以走了吗,季君琰刚点头泉吟辰冰冷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麻烦王爷送吟辰回泉府。” “你现在这样子回泉府没人照顾会死的!” 泉吟辰只是盯着他不说话,眼底尽是冰冷之色。季君琰握紧的拳松了又紧这才无力对车夫道。 “……先去泉府。” 泉吟辰这才心满意足的转头看着巷口的人来人往。 季君琰心里也有自己的打算,先暂时稳住泉吟辰。等他回去以后自己再带杨洵祺过去给他看病,到时候泉吟辰就算不愿意也没有用。 一个小小的车厢内两个原本交换终身的痴情人却各坐一边,抱有各自的心思一路无话。 将泉吟辰送到泉府,泉吟辰只是欠了欠表达了谢意就关上了大门。季君琰在泉府门口待了很久这才赶回了王府。 一进府就忙着找杨洵祺,下人慌慌忙忙跑过来说王爷请来的两个客人今天一早就去爬沛山了要好几天才回来。 真是什么时候去不好偏偏这个时候去,季君琰满心的懊恼。不过泉吟辰的病不能再拖了,季君琰叫忝启去外面请个大夫去泉府,自己则先过去。 早就料到无论自己怎么敲门泉吟辰都不会来开门的,季君琰只得用轻功跳进了府邸之内。院子里的杂草满地但都没人清扫,季君琰蹑手蹑脚的来到书房和卧室都没看到泉吟辰人。正担心不知道他人去哪里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碗落地的声音,季君琰随着声音找到了厨房。 他刚踏进厨房就看见泉吟辰跪坐在地上一边按着肚子一边在拣地上碗的碎片,他没想到季君琰会突然出现,慌忙想起身结果眼前一片黑。 这次季君琰是结结实实的搂住了泉吟辰,明明分开不过半个时辰却感觉泉吟辰更加轻了。泉吟辰这次没了之前的伶牙利嘴,捂着肚子冷汗都下来。 季君琰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可是吟辰紧闭双眼身体不住的打颤,身体一僵没了知觉。 泉吟辰悠悠醒来,这里是熟悉的房间,有熟悉的摆设,还有熟悉的熏香。 季君琰坐在他的床榻边见他醒来激动不已,赶忙起身让大夫过来把脉。 大夫是城里找来的,捋着胡子把了一会起身道。 “泉大人发烧数日身体太虚了,营养跟不上也没有好好休息这才会晕倒的。”大夫神色异怪地看了一眼泉吟辰,向王爷做了个揖。 “老夫不才,方才在泉大人身上把到了喜脉,小人才疏学浅也不知道为何……”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打击最大的还是泉吟辰。他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不顾隐隐作痛的头厉声斥道。 “我是男的!” 大夫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问了泉吟辰几个问题。 “大人有没有感觉到恶心没有食欲,肚子坠痛?” 泉吟辰脸色一白。 “那你有没有嗜睡,喜欢酸的东西?” 泉吟辰紧紧抿着嘴巴不说话。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季君琰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他站得很远,泉吟辰看不清他的表情。 泉吟辰低下头,轻描淡写就像是别人的事情一样。 “……如果是真的,那这孩子多大了?” 大夫皱眉,刚才第二条脉搏很微弱大概才一个月吧。 “一个月。” 泉吟辰紧紧抓着身下的被子努力使自己冷静,但心底的恐惧却越来越大最后占领了整个他整个人。 ——……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季君琰派人送走大夫之后犹豫了很久才走到泉吟辰身边,他还没有消化刚才大夫说的话。 “吟辰,你……”只是小心的试探,泉吟辰却抬起眼眸恶狠狠的看着他,带着深深的绝望。 “你放心,这个孩子不是你。” 季君琰下面想说的话就这样卡在喉咙里,他看着泉吟辰丝毫没有开玩笑的表情,脸上的笑意也渐渐退去。他静静的看着泉吟辰。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泉吟辰手扶在肚子上,那里还平平的什么都没有。他唇齿边泛起笑意,说的话却将季君琰打入冰窖,痛彻刺骨。 “你想想看,一个月前我在哪里,你在哪里。” 一个月前……那个时候季君琰在江南的别院里,而泉吟辰……在泉剑山庄。 季君琰压低声音,浑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是谁?” 泉吟辰却是一笑,“事到如今是谁还有关系吗?四王爷,我们早就形同陌路,你枕边的那个泉吟辰早就死了。” 联系起这几日来泉吟辰对自己的态度,若不是今日大夫检查出来大概泉吟辰永远都不会说出来。 “我知道你不是自愿的……”季君琰仓促的想替他解释,但是泉吟辰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 “四王爷,吟辰有些累了。” 季君琰语塞,只能叫他先好好休息这才安静地将门关上。 泉吟辰呆在这里全是他熟悉气味的房间里,这才是季君琰给他最大的惩罚。让他想起之前他们是多么幸福,肚子里那个东西却又提醒着他那天晚上做了什么事。 痛苦与甜蜜的回忆交杂在一起,泉吟辰终是忍不住胸口涌上的那口腥甜。 忝启知道主子搬回来住了不要说多高兴了,只是这次回来之后泉吟辰便一句话都不说。饭也不吃药也不喝,王爷不让他去上朝,他就只能每天呆在房间里也不见人。季君琰还是经常来看他,可是每次见面没多久就出来了,脸上的愁色也不少。 杨洵祺回来后听说泉吟辰怀孕的事情也吃了一惊,本来泉吟辰也猜测是不是那大夫年龄太大把错脉,可是杨洵祺的诊断却和他一模一样。 “这到底怎么回事?吟辰是个男人啊!” 面对季君琰将的不解和疑惑,杨洵祺只怪自己疏忽。 “之前在云城泉吟辰命悬一线,我虽然以毒攻毒可以救活他。但是那药有一种功能就是可以使男子逆天受孕,这种药是剧毒所以很少会有人用到,而且男子交合也不是经常发生,男子受孕也不为外人道也。之前我曾经想跟你说这件事,但是后来就忘记了。” 泉吟辰在旁边静静的听着却不作任何反应,想他身为男子雌伏与他人身下他不怨任何人,身体不好他也不怨任何人,发生了那一晚上的事情他也不怨任何人,唯独这个孩子他却无论如何容不下来。 季君琰和杨洵祺离开后,泉吟辰扶着床榻走下了床。披了件衣服走到门口把忝启喊了过来,忝启见主子主动喊他自然高兴,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忝启,你帮主子去药房抓点红花好吗?我最近总是气血不顺,想用红花煮水通通血。” “可是杨大夫的药还有,要不我现在给你煎……” “忝启。”泉吟辰突然很严肃的喊他名字,“这件事我只能拜托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不想他们担心。” 忝启想想也是,主子心地那么好肯定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不舒服。这边便应了下来,接过泉吟辰递来的钱出去抓药了。 季君琰跟着杨洵祺到了他房间,杨洵祺挑拣着这次爬山采到的药。 “这里有几味药是专门为泉吟辰肺疾而采的,应该有用。” 季君琰看着面前颜色形状差不多的杂草点了点头。 “君睢去了城里的药房帮我找药,我现在要去找他顺便再配点药你要去吗?” 季君琰现在满脑子都是离开泉吟辰房间前泉吟辰诡异的笑容,心里隐隐有种不安。 “你不去老子就先去了!”杨洵祺拿起荷包就准备往外走,季君琰赶紧跟了上去。 跑了几个药房杨洵祺才把需要的药才全部抓齐,杨洵祺还抱怨原来京城的药房也不是什么药都有的。你说的那是御药房吧,季君睢腹诽道。 回到王府之后杨洵祺就直接朝厨房走去,一路上季君琰眉头就没舒展过。杨洵祺就看不惯男人露出这种表情,有些烦躁道。 “泉吟辰的病我会治好的,他肚子里的孩子我也会保住的。” 季君琰听了心里更是苦涩,“保住了又怎样,我都跟吟辰说了就算不是我的孩子我也会好好对他的,可是他就是不听我说。” 杨洵祺停下脚步瞪大眼睛看着季君琰,“我艹你不是不想承认这孩子吧!这肯定是你的孩子!” 季君琰掩饰不住眼里的痛色,“一个月前我和吟辰不在一起,这孩子怎么可能是我的。” “谁说这孩子才一个月,已经二个月多了,只不过是泉吟辰营养不足才会不显怀的。” 季君琰一下子就愣住了,抓着杨洵祺不松手。 “可是大夫看脉搏说才一个月……” “哪个庸医?!本神医的话你还不信?泉吟辰肚子里的孩子太虚弱了脉象太轻,但是仔细辨别还是可以发现心跳还是很有力的,一个月的胎儿怎么可能做到?” 两个月之前……那就只有为了让泉吟辰看清楚自己的那个晚上,自己要了他。越想季君琰就越坚定,后来泉吟辰胃口也不是很好,早晨起来总是忍不住干呕。刚开始以为是喝药喝的,这么一想其实那个时候他们的孩子就已经在了。 季君琰越想心里就越高兴,季君睢看自己的笨蛋弟弟弄清楚事情也替他高兴。最主要的是自己也要当叔叔了。 三个人心情愉悦地走进厨房,杨洵祺刚踏入厨房脸色就变了。 “谁煮红花的?味道这么浓?” “有味道吗?”季君睢闻了闻什么都没闻到。 “废话,本神医从小是闻药味长大的,你的鼻子能和我的比吗?” 季君睢讪笑,最后杨洵祺在一个瓦罐里发现只剩下煮过的红花。突然杨洵祺想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很难看,拔腿就往外跑。季家两兄弟不明所以只能跟在后面跑。 杨洵祺推开泉吟辰房间的时候一下子就愣住了,后来的季君琰透过缝隙也看见了房间里的情况顿时浑身冰凉。 圆桌上放着一个早已没有温度的陶瓷碗,碗里的东西只剩下药渣。杨洵祺闻了闻,摇了摇头。 “是红花。” 泉吟辰坐在椅子上,面无血色冷眼看着他们冲进来。季君琰赶忙过来想扶他上床却被泉吟辰打开了手。 泉吟辰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只能用手捂着肚子弯下腰来。他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呻吟出来,下腹的疼痛仿佛是将什么从他体内剥离出来。 痛而清晰。 泉吟辰混沌的脑子倏然清晰起来,腹部的疼痛愈发明显痛的他不能呼吸。发白的关节紧紧握成拳头,最终还是忍不住呻吟了出来。 “快抱他上床!君睢你去我房间拿我针灸的袋子!” 季君琰小心的将泉吟辰抱上床,替他脱下臃肿的棉衣。杨洵祺上前不顾泉吟辰的剧烈挣扎将他的亵裤脱了下来,泉吟辰呼吸一滞。 他又想起了那个晚上,那个毁了他一生的那个晚上。 泉吟辰像发疯了一般狠狠推开了杨洵祺,自己则不顾肚子的抽痛往床里面移了移。季君琰只是随意一扫,泉吟辰坐过的地方已经红色一片。 季君琰已经红了眼,大吼了一句。 “你是想害死我们的孩子吗?!” 泉吟辰一下子就安静了,呆呆的看着眉头紧皱的季君琰。 “你……说什么?” 季君琰心痛地看着他,“杨洵祺说孩子不是一个月是两个月,这孩子是我们那天晚上才有的。” 腹部的突然狠狠一抽,把泉吟辰拉回来了现实。他将手附在那片早已疼到没有感觉的地方,神情恍惚轻笑道。 “我这几天想过,如果你是我和君琰的孩子该多好,该多好……” 话音戛然而止,季君琰眼看着泉吟辰眼睛一闭就这样倒了下去。身下的血还在止不住的流,染红整个床单, 染红了季君琰的眼。 怀中人的温度好像下一秒就会变得跟室外一样,季君琰只能握着泉吟辰的手帮他搓希望他不要冷下来,无数遍祈求他快点醒来。 但是在泉吟辰的面前,却只是一片黑暗,一片死寂。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将来也是。 第十七章 痛,浑身都痛。 头,胸口,腹部,每根骨头。每呼吸一下痛就多一分,迟钝的脑子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醒了就睁开眼。”清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手膀一阵刺痛。 杨洵祺取下针灸的针擦拭之后放入布袋里,看着刚刚醒来一脸迷茫的泉吟辰沉下了脸。 “孩子暂且保住了,我去喊季君琰进来。” 杨洵祺推门走了出去,泉吟辰钝痛的大脑慢慢开始运作。想起晕倒之前荒唐的自己和还没有问清楚的事情一下子清醒过来,右手赶紧抚上小腹。 那里还是平平的什么都没有,这里真的有一个孩子? 季君琰听到泉吟辰醒来的消息来不及放下手中的正在挑拣的药材赶紧跑了过来。一进门就看见泉吟辰平躺在床上,右手放在被子上面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季君琰神色一痛,走到他的床榻边坐了下来。 “放心,孩子还在。” 泉吟辰还很虚弱,早已没有神采的双目直勾勾的盯着季君琰看。 “我昏倒前……你说的话是真的吗?” 那句“你是想害死我们的孩子吗”才是真正让泉吟辰昏过去的罪魁祸首。 他自己亲手杀死了与心爱之人的孩子,这个打击能不大吗? “是真的。”该来的还是要来,季君琰小心翼翼看着他的脸色。 “后来杨洵祺把过脉更加确定,这个孩子是两个月前就有的……是我们的。” …… “杨洵祺说了,虽然胎像不稳定但是只要好好调养就没问题。”季君琰把杨洵祺那句“以后可能会小产”自动省略了。 倏然,季君琰在泉吟辰眼中捕捉到无尽的绝望。他抓着泉吟辰的手想告诉他不要自责,至少现在大人和孩子都没事。 泉吟辰听到只是自嘲的笑了,侧过身不再去看季君琰。季君琰也知道刚醒过来的泉吟辰需要安静,给他盖好被子以后自己也默默的退了出去。 泉吟辰闭上眼是就看到全是血的床单,睁开眼耳边却是季君琰那句“你是想害死我们的孩子吗?”。 还是熟悉的摆设,熟悉的气味,温暖的房间却让泉吟辰冷到骨髓,冷到无以复加。 泉吟辰还是那个泉吟辰,本来话不多的他现在话更少了。他差点小产,杨洵祺不准他下地。府里明明有很多下人,但季君琰亲力亲为负责泉吟辰的日常起居。 泉吟辰从床上爬起来,下腹憋尿的感觉很痛苦。他刚准备下地去拿放在床下的便盆季君琰就推门进来,见泉吟辰没有穿袜子的脚已经触到地上心里一惊,赶忙放下刚熬好的药过去阻止泉吟辰。 把泉吟辰扶回床上,季君琰这才帮他把便盆拿出来,给泉吟辰脚上穿好棉袜这才扶着他下来。季君琰手从肩膀下面穿过去扶着他,自己则转过头不去看他。 那头却始终没有声音,季君琰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却看见泉吟辰冷若冰霜的眼睛。 “你出去。” “等你解手之后我就出去……” “出去。” 季君琰见泉吟辰态度坚决这个时候也不敢去刺激他,只好督促他别忘了喝药这才讪讪地离开。 泉吟辰解决完以后想弯腰把便盆的盖子盖上却发现自己只是稍微一动就气喘吁吁,这个样子跟废人没有区别。他又慢慢挪到桌子旁边去喝药,喝的急了点呛到。 季君琰匆忙开门进来,一边问泉吟辰有没有事一边拍抚着他的背。好不容意缓下来季君琰又要扶泉吟辰上床休息,被他推了开来。 季君琰红着眼不能伸手,眼看着泉吟辰步伐不稳地上了床,上床时已经呼吸紊乱了。他躺了下来背对着门不再看季君琰,季君琰踌躇了一会见床那边传出匀称的呼吸声这才蹑手蹑脚的离开。 剩下来一连几天无论季君琰怎么和泉吟辰说话,泉吟辰都不为所动。 这天晚上难得泉吟辰精神好些,坐在床上在看书。一晚上都不见季君琰进房,泉吟辰倒也觉得耳边清净,只是眼前的书却也看不进几个字。 泉吟辰觉得这样还不如早点睡觉,刚准备躺下去就听见推门的声音。以为是季君琰,侧头一看却是替他送药的季君睢。 季君睢看见他看见自己之后一抹失望一闪即逝,心里已经明了。 “不是四弟真是对不起,这是你今晚的药喝了再睡吧。” 泉吟辰接过那晚杨洵祺精心配制的药点了点头,“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季君睢笑道。他从小和泉吟辰一起长大,早就把他当做自己弟弟这般疼爱。如今只是送碗药,至于这么生分吗? 泉吟辰一口气喝完药,放下碗就看见季君睢盯着他看。泉吟辰一愣,苦笑道。 “帮我倒一杯水。” 季君睢反应过来赶紧去桌上倒水,倒出来的是冷水,季君睢又去外面倒了热水这才进来。泉吟辰喝着水缓解了最终的苦涩,心里却愈加苦涩。 以前他每次喝药,只要把碗放下来就会一杯温好的清水递给自己。现在想来,季君琰每次给自己喂药时候的认真程度大概不亚于他带兵上场打仗吧。 季君睢把杯子拿过来轻描淡写的提到了季君琰。 “四弟下午的时候被皇上招进了宫,出门前叫我照顾好你。” 泉吟辰不知道皇上叫季君琰进宫干什么,但直觉不会是好事。可是自己明明已经对季君琰的事情表现的无所谓,现在又怎么拉的下脸去问关于他的事情呢? 泉吟辰犹豫不决的神色已经出卖了他的心情,季君睢搬过一个板凳坐到了他床边。宠爱的口气突然变得正经起来,认真的看着泉吟辰。 “你明明还爱着他为什么还要故意疏离他,如果是为了孩子差点没保住这件事你放心,君琰不会怪你的。” 泉吟辰听了只是摇了摇头。 “我很了解他,就是因为了解他我才能这样做。他是王爷,是皇室。先不说之前我和他在一起整日担心若是我们关系曝光了他在朝廷皇室之中会处于何地,现在我们又有了孩子,将来这孩子出生他的地位是什么?王爷与大臣还是一个男人的孩子吗?” 季君睢皱眉,“你的意思是不想要他吗?” “怎么会,我是想等他生下来以后让君琰取个女人。这孩子……就过继给她,起码名声上好听一点。” “你知道君琰不在乎名声的,你跟他这么多年风风雨雨你难道不知道吗?”季君睢不自觉提高了声音,泉吟辰却只是笑。 “他是可以不要名声,可是我不能看他不要名声。更何况,断袖本来就见不得光,而我又被除了君琰之外的人碰了。这和外面那种小倌又有什么区别?你能容忍自己的弟弟和我……这种人在一起吗。” 泉吟辰哽咽着,唇边还是泛着淡淡的笑意。 “这样有什么不好,本来当初就怪我对他种下情种,现在各归各位岂不乐哉。” “一点也不好!”季君睢那双不论何时都有笑意的眼睛此时只有怒意,“你明知道君琰心里眼里只有你一个,你是想不负天下人而唯独负他一个吗?” 泉吟辰呆呆的望着愤而起身的季君睢,他的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他的心头,疼的发麻。 “我怎么会想负他,怎么会……”唇间的呢喃,季君睢诧异的看着泉吟辰满脸泪水。 “我可以什么都不是,没有官位,不被器重都没关系,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就满足了。可是很久以后他会在朝中会被人看不起,茶余饭后会被人当做笑点。他定会后悔,怪我毁了他的一生。唯独只有他,我不想让他恨我。” 季君睢却很不屑,“你敢说如果没有孩子,没有发生那件事你不会这么想吗?将来的事情谁都不确定,你为什么要去怀疑。你现在这个样子只是让两个人一起痛苦,这样做有价值吗?” 泉吟辰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季君睢见状只能柔下声音安慰道。 “我知道你是太爱君琰了才会害怕毁了他,但是你要知道你要是放手了你会让君琰毁的更彻底,万劫不复。” 季君睢一字一句冷冷说道,泉吟辰身体颤抖痛苦的闭上眼睛不愿去想象那种结果。 如果真是那种未来,那自己还有什么脸去见百年归老后的季君琰。 季君睢见自己的劝说起了作用也就心满意足的想要离开,就看见泉吟辰抚着胸口满脸细汗很是痛苦。季君睢心里一凉,不会是肺疾又复发了吧。 季君睢站在床边不知所措,想这个时候只能去喊杨洵祺过来。刚转身就见一阵风闪了进来,季君琰满脸焦急地帮泉吟辰顺气。看季君睢呆在原地他这时也不管对方是自己的兄长,口气不善道。 “快去喊杨洵祺啊!” 泉吟辰喘不上气,眼睛里却只有季君琰。季君琰紧皱眉头一遍一遍帮自己顺着气,看症状没有缓解表情更加难看。 “吟辰你再坚持一下,杨洵祺很快就来!” 不想离开他! 不想离开他! 短短几秒呼吸困难大脑放空的时候泉吟辰只有这一个念头。虽然口头上说的再漂亮,如果真的离开季君琰,亲眼看着他和其他女人成亲;看着他在夏天带她去乘凉;冬天把她拉到自己怀里给她取暖,只是想想泉吟辰就觉得自己要疯了。 杨洵祺赶来的时候泉吟辰情况已经好多了,杨洵祺把过脉之后只是再三强调绝对不能受刺激。 季君睢对于泉吟辰发病后季君琰立刻冲进来表示怀疑,小声问他。 “你是不是在门口偷听的?” 季君琰也没有好脸色,反倒责怪起季君睢来。 “你说那么多话刺激吟辰干什么?我在外面听的都快受不了了!” 杨洵祺咳嗽了一声,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 “泉吟辰现在要休息,君睢你陪我去配药。药方又要改了你们满意了?”说罢看了一眼泉吟辰,“我争取让你七天喝药不重味,慢慢适应吧。” 两人离开后就剩下季君琰还在房间里,他坐到床边帮泉吟辰露在外面的地方用被子盖好。 “刚才皇兄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只是在激你。”见泉吟辰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季君琰也有些心虚。 “我只是出宫回来想看看你怎么样了,结果到门口才发现原来皇兄在这里,我不是故意想偷听的……” “那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泉吟辰开口,声音因为刚才犯病的紧张还有些沙哑。 季君琰怎么会没有听到,他本来想不提这件事让泉吟辰安心休息的。其实他想说的季君睢都帮他说了,他也没什么想补充的。 只是有些话,不亲口说是不行的。 “如果你真的想要离开我,我真的会万劫不复的。” 季君琰的眼眸很暗,没有一丝光亮,泉吟辰也无法看见自己。他只是觉得如果再不移开视线,自己的心理防线就要崩塌了。 泉吟辰最终还是没有移开视线,眼见季君琰慢慢靠近他,潮湿的鼻气打在他脸上。泉吟辰终于在季君琰深色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那个还有着一脸犹豫的自己。 季君琰没有像以往那样吻住他,而是在泉吟辰的嘴唇上不怀好意的咬了一口。 对上泉吟辰迷惘的眼睛,季君琰笑道。 “你嘴巴一定很苦,我不亲。” 眼前的季君琰已经模糊不清,可是他还是想睁大眼睛看清楚他。 看清楚他唇边的笑意,看清楚他眼中的自己,看清楚他的一切。 他拼命想使自己冷静下来,但张嘴说的每个字都还是带着颤音。他不敢确定这样的自己是否真的还可以站在他身边,这样的想法会不会只是一种奢望? “四王爷,你要想清楚,我们在一起的话会比万劫不复还惨的……” 泉吟辰的话音是消失在季君琰嘴里。 季君琰的吻还是那么温柔,带着掠夺性。他的舌头轻易撬开了泉吟辰的防守,扫过他口腔里每一个角落。交换着彼此的空气,彼此的味道。 放开泉吟辰,季君琰富有视觉挑战的舔了一下嘴唇,无奈地笑了笑。 “果然是苦的。”随即那双沉色的眸子闪烁着不知名的光,牢牢的扣住了泉吟辰。 季君琰富有磁性的嗓音从喉咙发出,红了泉吟辰一张脸。 他说。 万劫不复什么的,四年前不就开始了吗? 泉吟辰看着季君琰的小拇指泪流满面。 第十八章 杨洵祺是说话算数的人,泉吟辰是真的见识到了。 整整半个月送来的药每天味道都不一样,难得有一种味道是泉吟辰能接受的第二天立刻变成又苦又涩的黑色液体。 一天三次药,一次两碗。一碗治肺,一碗安胎。 不过越到后面药效越来越轻,由于泉吟辰胎像不稳,怀孕的反应很剧烈。经常是好不容易把药喝了下去没过半个时辰又吐了出来,吐出来的全是水。没东西吐,泉吟辰只能趴在床边干呕,季君琰的看的心疼无比。 身体状况虽然不好,但泉吟辰每天的心情还是不错,和季君琰床第之间也能讲些有趣的事情,季君琰不禁感叹他的泉吟辰又回来了。 季君琰充当着泉吟辰的人形暖炉,把他抱在怀里。杨洵祺说泉吟辰生性寒凉,现在有了孩子更是一点凉都不能受。季君琰如临大敌,每天不让泉吟辰出房间,即使出房间也要里三层外三层的护着他。 泉吟辰抬眼,给自己搓手的季君琰眼下有一层淡淡的黑色阴影。现在每天季君琰都是把自己弄暖和了睡着了才睡,最近皇上也总是召他进宫,里外的事情弄得他身心疲惫。 泉吟辰不留痕迹的把自己手抽了出来,季君琰疑惑地看着他。泉吟辰笑了笑,往他身边蹭了蹭。 “我很暖和,睡吧。” 季君琰搂着他,怀里人咯得他心里难受。季君琰轻轻的在泉吟辰耳后啄了一下,抱着他不撒手。 “明明身体还这么凉。” 泉吟辰笑而不语,两人无话,不一会儿听见季君琰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看样子是真的累了。 泉吟辰轻叹了一口气不敢翻身,迷迷糊糊在心安下睡了过去。 季君琰走在皇宫之内步伐匆忙。 不知道皇上在想什么,偏偏拖到午后这才放自己出宫。跟太医院拿了些杨洵祺点名要的药材,离开太医院的时候季君琰又想起六年前执着固执缠着李太医给自己配新药的泉吟辰。 嘴角上扬,忍不住想看看立刻看到泉吟辰发亮的明眸。 回到王府的时候,小和子接过抓的药之后表情有些尴尬。 “王爷,礼部尚书傅越大人来看泉大人……现在在房间里面谈话呢。” 季君琰的脸沉了下来,刚走到书房门口就见泉吟辰和傅越谈笑出了房间。傅越看见季君琰赶紧行礼,季君琰小心的看了一眼泉吟辰。 面无表情。 ——就是面无表情才糟糕! 傅越行礼之后便叫泉吟辰好好休息,朝中的事情不用担心。泉吟辰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傅越离开后泉吟辰一言不发就进了书房,季君琰心知不好赶紧跟在后面。 泉吟辰随便拿了本书看了起来也不主动和季君琰搭话,刚开始的时候季君琰还想等泉吟辰开口,一炷香之后还是季君琰最先沉不住气。 “吟辰……刚才傅越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泉吟辰头都没抬,“没说什么。” 季君琰刚松了一口气就见泉吟辰轻轻放下书脸上很是平静,“只是我刚刚才知道原来番邦与我国关系恶劣,皇上正在寻找对策。” ——傅越果然不是单纯来探病的! 季君琰干笑着走到书桌前,见泉吟辰起身就好心的去扶他。泉吟辰低着头甩开了季君琰的手,尽管如此还是没有什么愠色。 季君琰知道泉吟辰这是在怪自己没有把这么重要的事情跟他说。可是考虑到泉吟辰现在身子,即使跟他说了又有什么用? “我不是故意不跟你说的……你现在就好好养身子其他什么事都不要想。” 泉吟辰冷笑了一声,“我是不是应该天天躺床上,最好学学女红再给孩子做件小衣服什么的。” 季君琰深知泉吟辰最讨厌别人把他看的一无是处,自己这也是戳到他的痛处了。 泉吟辰看季君琰无奈的表情也知道自己说话是太过强硬了,可是他就算现在离开朝廷在养病,心也还在朝野。 如果不是傅越下朝后来看望自己顺便把最近发生的大事告诉他,他至今都被蒙在鼓里。这段时间季君琰天天被召进宫大概也是因为这件事。 不经意看了一眼季君琰,那人眼下的黑色阴影依旧没有消去,眼中也布满红血丝。 泉吟辰一个心疼,季君琰在外面已经很累了,但自己还在为他隐瞒自己这种小事而生气。季君琰为了不让自己知道也尽力去想对策,何况他的初衷也是怕自己担心。 这样想到,泉吟辰表情缓和了一点。 他看季君琰站在旁边身体僵硬的看着自己如临大敌,想当年打仗他都没有受过这种窝囊气何况现在面对的还是每天朝夕相处的爱人。 ……自己真的不应该这么对待他。 泉吟辰把季君琰拉过来让他坐下来,在对方略带诧异的眼神中无奈问道。 “皇上怎么说?” 季君琰确定泉吟辰没有在生他的气这才安下心来,想起之前和其他大人在御书房商量的结果,一股疲劳感油然而生。 “皇上说先派人去议和,然后再说。” 泉吟辰也不明白,虽然长久以来和番邦关系不好但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之前傅越跟自己说这次是番邦主动提出想要开战的意思,至于原因听起来却很牵强。 【因为中原人看不起番邦人。】 这个原因怎么听都是为了开战而随便找的托词,而且傅越这次来找他也不是单纯只是想让泉吟辰帮忙想对策。 大概也是看泉骐筠和番邦人关系密切所以才过来探探底的。 泉吟辰本来就不是容易记仇的人,他觉得自己对泉骐筠的恨意已经慢慢变淡了,但是他们两兄弟却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见面了。 季君琰见泉吟辰想事情想的出神以为他是在想番邦人的事情,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泉吟辰一愣,红着脸问他干什么。 季君琰望着他也不说话,拉起他的手就往书房外走。握起泉吟辰手的那一刻,季君琰释然一笑。 手还是很软,而且很温暖。 泉吟辰本来还在想如果议和不成该怎么办,出门抬头就看见一个熟悉身影抱着柴火从他们面前走过去。 “忝启?” 忝启还在想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就回头看了一眼,见是泉吟辰在走廊上疑惑的看着自己,吓得赶紧抱着柴火跑到后院。 泉吟辰刚准备去追他就被季君琰拦了下来,紧张地看着他。 “小心孩子。” 泉吟辰差点都忘记肚子里还有孩子这件事,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 季君琰看泉吟辰眼中的光彩慢慢消散也知道他这半个月忝启不在他也很无聊,对于泉吟辰来说他根本没有把忝启当做是下人,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独立的一个个体,就像他的弟弟一般。 季君琰自然也不是庸俗固执等级观念的人,他拉着泉吟辰朝卧房走去。 “虽然天气回暖了不过你还是好好休息吧,过些日子我陪你去踏青。” 泉吟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心想还踏青,他还以为自己会跟小时候一样听到能出宫去郊外玩就很兴奋吗? 回到房间之后季君琰又出去了,泉吟辰心想怎么都放不下番邦的事情,想着自己就算这样子也有什么事情是可以做的。于是翻出了边疆地带的地形图开始研究。 泉吟辰口干,倒了一杯水却是凉的。若是放在以前泉吟辰毕竟会毫不犹豫的喝下去,可是毕竟现在情况不同,他也只能起身去外面倒热水。 刚抬头就见房门被推开,刚才见到自己就跑的忝启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泉吟辰一愣,就看着忝启满脸变扭的将药放下,都没敢抬头看泉吟辰就匆匆往外走。泉吟辰拉住他的小胳膊,满腹疑惑。 “你为什么不服侍我了?” 忝启还是没敢对视泉吟辰,只是小声委屈道。 “忝启没脸再见主子,自觉叫管家大人调我去后院打杂了……” “为什么?” 忝启红着眼睛盯着地上,“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主子那天叫我抓的药是打胎的,我差点害死主子和王爷的孩子,我没脸见你们……” 半个月前自己决绝的画面又浮现眼前,泉吟辰轻叹了一口气拉着忝启到自己眼前。 “当初是我骗你在先,你只是听我的话而已,你没错。” 忝启只是红着眼眶咬着嘴唇不说话。 泉吟辰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吓到忝启了,估计这小孩以后也不敢跟在自己身边。泉吟辰改变策略,开始哄着他。 “你知道你这半个月在我身边我多不习惯吗?每次想做点什么事都没人帮我。”说罢泉吟辰还像模像样的摇了摇头。 忝启果然上钩,小心翼翼地看着泉吟辰。 “可是全府有很多下人啊……” “他们哪有你跟我的时间长?”泉吟辰一一数道,“你会帮我磨墨,给我讲笑话,帮我温水,监督我吃药,能做很多事情。” 忝启已经有些松动了,但是一想到自己之前跟着泉吟辰在一起总是好心办坏事,小脑袋又耷拉下去。 “如果我能长个心眼也好……” “就是你这份为他人着想的心意才最重要。” 泉吟辰让忝启看着自己的眼睛,忝启在泉吟辰纯粹的眼睛中看到了迷惘的自己。泉吟辰知道忝启不明自己在说什么,好心解释给他听。 “比如你为我打着伞自己却打不到,担心我营养不够还去客栈买饭菜给我,还有在泉府那段时间也是你每天照顾我,就是这份心最重要。” 忝启点了点头,他好像明白了一些。 泉吟辰眼含笑意看着他,“那你愿意调回来继续服侍我吗?” 忝启狠狠的点头,也是笑得很开心。泉吟辰刚了结一桩心事,就见忝启举起刚才送进来的药递给自己。 “主子,喝药。” 自己这是作孽又拉了一个人督促自己喝药么…… 泉吟辰苦笑地将药喝了下去,慢慢小腹就感觉没有之前那么酸胀了。 “主子你等一下,忝启给你端水漱口。” 忝启轻车熟路的将碗端着出去,又拿了一杯温水进来。泉吟辰一抿,是甜的。 抬头对上忝启得意的笑容,“这是蜜糖水,是给主子喝药的奖励!” 泉吟辰觉得蜜糖水流进胃里,心里也甜甜的。房间里忝启正在跟泉吟辰讲自己这半个多月来在后院发生的事情,不时有笑声传出来。 季君琰在门口呆了一会这才慢慢离开。 第十九章 “躺倒床上,让我摸一下你的肚子。” 泉吟辰皱着眉头显然不是很情愿,杨洵祺双眼一瞪泉吟辰才慢悠悠地爬上了床。 杨洵祺伸手给他解腰带,泉吟辰赶紧坐了起来抓着腰带有些嗔怒。 “你不把衣服脱掉我怎么帮你看。”杨洵祺头痛的按了按太阳穴。泉吟辰觉得言之有理,又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这才自愿的把腰带松开。 杨洵祺让他平躺在床上,并没有让他脱下衣服,只是将几件比较厚重的棉衣敞了开来,自己伸手隔着亵衣轻按他的腹部。 杨洵祺掌下是柔软的皮肤,隆起一个小小的幅度。他先把手移到左下腹。 “痛吗?” 泉吟辰眨了眨眼,摇头。 然后是又下腹。 “这里呢?” 摇头。 杨洵祺将手移到隆起的中间,轻轻按了下去。 “嘶……” 杨洵祺已经能从泉吟辰的反应中得到了答案,他帮泉吟辰拉好衣服后就站了起来,脸色不是很好。 泉吟辰坐起来穿好衣服,心里也隐隐发怵。刚才那阵痛感虽然很短暂,但是还是和当时自己喝下红花之后的感觉一样。 “是不是孩子不太好……?”泉吟辰小心的试探,手不安的放在小腹上。 杨洵祺也不打算隐瞒他,“你当时喝红花时血没排干净,现在聚集在一起变成血块了。” “会很麻烦吗?” 杨洵祺点头,“等孩子再大点我再帮你把血块引出来,可能会很痛。” 再痛也是他自找的,泉吟辰垂下眼眸抚摸着已经隆起的腹部。希望这个孩子出生以后不要像自己一样,做一个病弱的孩子。 “还有,你肺疾的药我决定先给你停了,起码在孩子出身前你不能再喝了。我会用针灸控制你的病情,时间长而且很痛……你就忍着吧。” 看见泉吟辰毫不犹豫的点头,杨洵祺也不忍再去看他。刚才自己给他诊脉的时候发现孩子心跳很微弱,而且生长也很缓慢,但看泉吟辰的肚子一点都不像怀孕将近四个月的人的肚子。 ……这孩子怕是不能平安出生了。 泉吟辰哪知道杨洵祺的心思,他还打算将来教这个孩子诗词礼仪。如果是男孩就看他娶妻生子,如果是女孩就把她打扮的很漂亮找一个能托付终生的人嫁出去。 远离朝堂,只要不要再重蹈他们父辈这些苦就可以了。 今天季君琰回来的很晚,几乎是在宫里呆了一天,回来的时候早已经疲色尽显。 泉吟辰想让下人给他补补,但季君琰却把泉吟辰拉到一旁小心翼翼看着他。 “皇上说叫我重新回到军营带兵,番邦那边的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看来迟早都会打一仗。” 泉吟辰蹙眉,他早就感觉到这是不会这么容易解决的。再看季君琰一副在征求自己意见的表情也觉得好笑。 “你干什么?” 季君琰有些无力,“你身体这个样子我也不忍心丢下你回到兵营里……” 泉吟辰推开趴在自己身上的季君琰,正色道。 “别忘了你是个王爷,保卫国家的事情只有你才能做。” 季君琰望着泉吟辰发亮的眸子愣神,许久才闷闷的应声。泉吟辰别过头不再去看他,努力使自己忽视心中空落落的感觉。 带兵打仗,不知何时能回来,不知能不能回来。 那一声惆怅的叹息最终还是没有传进季君琰耳中。 高屏再见到季君琰的时候正在吃肉,他抬起头眨了眨眼确定不是自己眼花,这才放下鸡腿跳过矮桌来到季君琰眼前。 季君琰本以为高屏会很激动的勾着自己肩,没想到高屏来到他面前的时候原本的笑容尽失对着他的肚子就是一拳。 “你还记得自己是个将军啊!” 季君琰眉毛一立就和高屏打了起来,几番下来高屏频频示弱,最后他跳到几米之外怒骂道。 “知道你武功没废,要不要这么紧逼啊?” 季君琰气定神闲地停手,似笑非笑地看着满脸不服气还在那面碎碎念的高屏。 “这是你逼我的,不先给你一个下马威你眼里哪里还有我这个王爷?” 现在眼里也没你这个王爷……高屏“呸”了一声这才走到他身边。 “我早说过我们肯定会和番邦人打一仗你还不信!” 季君琰睥睨,“你废话这么多,不操练了?” “等一下,让我把这块肉吃完!”高屏作势还望碗那边走去,被季君琰一把抓住往操场走去。 “小心你以后在战场就是被这二两肉拖累的!” “我去你的!能说点好听的吗……哎哎我自己走老子的形象都没有了!” 该年五月,与番邦人议和决裂,战事一触即发。 泉吟辰从后院散步回来身上早已出了一身薄汗,杨洵祺早就在房间里等着他。 现在气候回暖了,针灸的时候也不用担心泉吟辰在着凉了。掀起衣服露出隐约还能看到肋骨的胸膛,杨洵祺忍不住还是牢骚了一句。 “你说说我给你那么多补药都补去哪里了。” 针头没入皮肤的时候泉吟辰还是没忍住皱了一下眉。 “……我大概吸收不好吧。” 杨洵祺看泉吟辰无所谓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以后你没事就不要老呆在房间里看书,什么书这么好看?” “边疆地形图……” 杨洵祺将针往下扎深了一毫,泉吟辰已经痛得叫了出来他这才将针往上移了一下。 “看了又有什么用,你又不能上场打仗。”杨洵祺满不在意,这一个多月季君琰去了军营也不怎么回来,偶尔回来也只是睡一晚上就又离开了。 偏偏泉吟辰毫无怨言,不是说怀孕的人脾气会很奇怪的吗?怎么到他这里什么都没有? 泉吟辰有些累,他闭上眼轻叹道。 “我作为一个读书人,什么事都帮不到他,也只能做在房间里看看地图这种小事了。” 杨洵祺不明白泉吟辰的意思,也不想去理解。两柱香之后时间到,杨洵祺一根根把针取了下来。泉吟辰坐起来早已一身汗,虚脱地靠在床框上望着杨洵祺,犹豫再三开口问道。 “我……最近有感觉到孩子在动,可是动的次数不多,没问题吧。” 杨洵祺看了他一眼,拉过他的手把了把脉。手指下的两条脉搏一条轻浮平稳,另一条心跳却很慢,完全没有胎儿应有的心跳速度。 杨洵祺皱了一下眉头,“胎息还是太弱,我回药堂再帮你抓点药。” 泉吟辰握着自己的手腕一脸担忧,下意识抚摸了一下已经隆起明显的肚子。肚子里的孩子像是刚刚醒来伸展了一下身子,轻轻地踢了泉吟辰一下。 泉吟辰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柔情,他来回抚摸着肚子就像隔着肚皮在抚摸孩子一般。 杨洵祺神色一痛,慌忙地离开了这里。 泉吟辰看着杨洵祺的背影,脸上的柔情慢慢被苦笑所替代。孩子在他肚子里他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情况,杨洵祺大概是担心自己想太多才没有告诉自己详情。 泉吟辰愣神地将手放在肚子上,孩子似乎又睡了过去,手下一片安静。 当天晚上季君琰难得的回到了王府,见到泉吟辰的时候还是有一些诧异。他小心地从后面抱住泉吟辰,手摆在他的腹间。 “怎么又变大?” 泉吟辰无奈地拍掉他的手,“这段时间正是孩子成长的时候当然会长大。” 季君琰拉着泉吟辰坐了下来,自己则半跪在地上附耳贴在泉吟辰的肚子上。泉吟辰一惊就想推开他。 “我没有陪在你身边,让我听听孩子的声音也好。” 季君琰苦涩的声音传过来,泉吟辰眼睛一红,他拍了拍季君琰的背笑着哄着肚子里的孩子。 “孩儿乖,这是你另一个爹,打声招呼。” 肚子里的孩子好像真的听懂了,动了一下。季君琰满脸欣喜,抱着泉吟辰的肚子不撒手。 泉吟辰把季君琰拉起来,看着季君琰几年下来养白的皮肤又黑了回去有些心疼。但季君琰本来就是战场上的人,把他和其他纨绔子弟相比却是对他的侮辱。 泉吟辰扶着腰站了起来,“好久没有吃顿好的了吧,我们出去吃饭。” 季君琰看着泉吟辰动作辛苦,一手拉着自己一手扶着腰。现在孩子才五个多月,到了七八月的时候是不是真的会和外面那些妇女一样顶着一个大肚子走来走去? 那么大一个肚子想想都会很辛苦,季君琰心疼地过去扶着泉吟辰。泉吟辰也不拒绝他,享受这难得温情。 第二天早上泉吟辰醒来的时候身边早已没了温度,想必季君琰一早就回军营了吧。 起床之后泉吟辰还是一如既往地吃过饭之后在院子里散步,然后回房看书。 只是今天有一些不一样。 李公公站在泉吟辰面前的时候他还有些愣神。 李公公神情也不太自然,轻咳了一声。 “泉大人你可真让咱家好找,咱家去了泉府发现一个人都没有,后来才想起你可能会在四王爷这里。” 泉吟辰迷茫地看着李公公,要说季君琰应该帮他跟皇上请过假了,难道皇上宣自己进宫? 李公公清了清嗓子,“泉大人听旨。” 泉吟辰没有扶着腰,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不会很奇怪。 “皇上口谕,立即宣泉吟辰进宫。” 李公公离开后忝启这才上来扶自己主子起来,“主子你要进宫吗?” 泉吟辰心中也隐约又不好的感觉,他望着李公公的背影神色凝重。 “忝启,帮我把我的朝服拿过来。” 第二十章 泉吟辰接过那套沉甸甸的朝服的时候还有点担心现在的自己能不能穿上,套上之后发现除了肚子的地方看起来比较明显以外倒是意外的合适。 ……是应该感谢自己以前很瘦吗? 泉吟辰叫人赶紧准备马车就进了宫,本以为是皇上私自接见自己,没想到李公公带他到了大殿之上。 泉吟辰刚踏入大殿一步,所有臣子齐刷刷地转头看着他,就连龙椅上的皇上也是沉着脸看着他进来。泉吟辰跪在地上给皇上行跪拜之礼。 季君闵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也不让他起身,泉吟辰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众大臣都不说话,整个朝堂一片死寂。 傅越看着泉吟辰发白的脸最终第一个人站了出来说话,“皇上,泉骐筠虽然是泉大人的亲哥哥,但此人心机极重必定不会告诉泉大人任何事情。” 其他大臣认识一言不发只是相互对视,季君闵冷笑了一声换了一个姿势靠在龙椅上。 泉吟辰还是一头雾水,下意识看了一眼傅越。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就见傅越眼里都是紧张和担忧。 ——难道是自己和季君琰在一起还怀了他孩子的事情被发现了? 泉吟辰一惊,龙椅上的季君闵却开了口。 “泉吟辰,你真的不知道泉骐筠给番邦做内应的事情吗?” 做内应?泉骐筠? 泉吟辰猛然抬头不可思议地望着季君闵,季君闵眯着眼盯着他似乎在确定他是不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你真的不知道?”季君闵试探性地问道。 泉吟辰急火攻心,他要是知道就不会不管泉骐筠当初一个人回京了。他本以为泉骐筠只是和番邦人关系很好,不顾朝廷执意要和他们交往也只是利益关系,却没想到他竟然出卖了自己国家! 泉吟辰脑内还有各种假设,季君闵忽然就动怒起来。 “你知道若是我国和他们打仗,我们会损失多少将士吗?” 泉吟辰跪在地上不说话,腹部的疼痛此时早已比不上他心中的痛苦。就算泉骐筠对自己做了逾越兄弟的事情他也没有这么恨过他。 但是,但是这件事只是皇上单口说的……说不定,说不定是证据不足妄加推测。 泉吟辰仰头一脸焦急。 “皇上,这事有蹊跷!微臣不相信泉骐筠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季君闵怒极反笑冷哼一声,身边的大臣也开始议论纷纷。 “没有证据朕会诬陷你兄长吗?我们有确切的人证物证证明泉骐筠就是那个卖国的罪人,他的手下也都指证他。这次是朕部署了很久才人赃俱获的,你哥被抓的时候还和一群番邦人在花楼喝酒呢。” 泉吟辰双目呆滞地坐在地上,季君闵说的话一字一句敲打在他心上。卖国,多么恐怖的罪行。泉吟辰这边一心一意地想要为国尽忠,泉骐筠那边却挖空心思想要推翻朝政。 他们这对兄弟可真是大焱朝的“好帮手”啊。 泉吟辰跪坐在地上双腿早就发麻,不正确的姿势压着腹中的孩子难受,开始不安地动起来。泉吟辰手在朝服下按着肚子,却没有过多的安抚孩子。 傅越见泉吟辰脸色越来越差也记得当初四王爷说过泉大人身体透支禁不起寒凉,赶紧向皇上请求让泉吟辰起来。 季君闵没有在意礼部侍郎的话,而是盯着下面已经失神的泉吟辰。 “告诉朕,你是真的不知道泉骐筠的任何异动?” 季君闵威慑的声音响彻在空旷的朝堂之上,泉吟辰一愣,迷茫地抬起头注视着高高在上浑身戾气的季君闵,愣神之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众大臣这次议论声音更大,都在指责泉吟辰因为包庇亲兄长而陷国家于不义。 泉吟辰顶着骂名心中一片凄凉,想他拼命地想为朝廷为国家献身,多年下来的努力竟也抵不过这片刻的审讯。泉吟辰垂下头嘴边扬起似有似无的笑容,只是眼底一片绝望。 泉吟辰啊泉吟辰,亏你还自诩文阁学士。读书读得再多又有何用,顾忌兄弟之情又有何用,到头来你也不过是可有可无不值一提罢了。 季君闵放在龙椅扶手上手早已默默蜷成拳头,“泉吟辰你好得很啊,朕现在就告诉你,番邦与我国的仗是一定会打!打赢也就算了,打不赢……这大焱朝的人民,土地,资源就全归他们所有了!” 番邦几年前与大焱朝打过一仗,就是季君琰带领的。那时候番邦人小看他们的军队,虽然也有抵抗但是也赢了。近几年番邦人虽然也有动作但动作不大,相比也是暗中准备了多年。 这次如果开战,泉吟辰心中真的没底。 季君闵像是累了,疲劳地靠在龙椅上。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已经不想再看到大殿之上跪着的那个人。 他挥了挥手,“泉骐筠出卖国家按例当斩,所有家眷充军……泉吟辰,朕念你也为朝廷效力多年,你革官吧。” 太监喊皇上起驾,众大臣行礼之后也纷纷离开,仿佛刚才并不是有人被判刑了而是在讨论庆典怎么准备。泉吟辰跪到思绪回来才发现大殿之上只有他一个人,傅越还陪着他。 见泉吟辰还不明所以,傅越苦笑着蹲了下来想拉他起来,泉吟辰却不肯动作。 “泉大人你起来吧,这地上凉你身体受不了的。” 傅越有些焦急,泉吟辰却无动于衷。 “傅大人,你就让我再跪一会……让大焱朝列祖列宗看看我这个罪臣。” 傅越拗不过他,冲动之下也跪到了地上。泉吟辰诧异地看着他,“傅大人你干什么快起来!” 傅越却只是笑,“要是让四王爷知道我让你一个人在这里跪他必定会怪罪于我的。” 提到季君琰,泉吟辰仿佛就能看到他从殿外冲进来紧张地将自己抱起来责怪自己为什么要跪在地上。傅越看他表情似乎缓和了一点便又劝他起来。 泉吟辰也不好意思让傅越陪着自己跪只好答应,在他的搀扶下一点点站起来。双腿的麻酸过去之后,泉吟辰明显能感觉到小腹的胀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下坠扯着他生疼。 傅越见起身之后泉吟辰脸色更加苍白,额头还覆满细汗心里一惊。 “泉大人……泉大人你没事吧!” 泉吟辰已经被肚子的疼痛疼的说不出话了,他捂着在朝服下并不明显的肚子颤颤巍巍地说道。 “傅大人……送我回府……可以吗?” 傅越懵懂地点头,赶紧扶着泉吟辰出了宫。 忝启在王府里等主子却等回了早已疼的虚脱的泉吟辰。 “主子你怎么了?!” 忝启冲到门口帮着傅越扶着泉吟辰,泉吟辰早就已经嘴唇发白意识模糊了。恍惚间他抓着忝启的手,嘴里喊着杨洵祺的名字。 忝启哪会不明白,让其他人扶着主子之后立刻跑到城里的药炉里找杨洵祺。 泉吟辰疼的迷迷糊糊却还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温温的,湿湿的。 他心底一片悲凉却比不过此时身上的寒冷。 明明三月春,为何还会冷得如此彻骨? 泉吟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外面早已一片漆黑而房间里还是灯火通明。 只是一瞬泉吟辰就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赶紧将手放到肚子上。他多害怕放上去的时候发现那里是一片平。 好在,还有温度。 泉吟辰放松下来这才发现浑身酸痛。侧头,忝启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看见泉吟辰醒了过来手一抖水差点洒出来。 “杨大夫!主子行醒了!” 忝启把脑袋往门外一伸,话音刚落就听见匆忙的脚步声,还不止一个人。 下一秒杨洵祺和季君睢就站在泉吟辰床边,杨洵祺赶紧拉过泉吟辰的手,把脉之后紧皱的眉头这才松开。季君睢看自己男人站了起来赶紧询问。 “吟辰怎么样了?” “孩子还好,这烧也退了。” 泉吟辰不明所以,“发生了什么?” 杨洵祺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发生了什么?你还好意思问,你大出血孩子差点流掉。好不容易保住孩子后你还发起了烧,三天三夜才退下去……” 三天三夜?泉吟辰一愣,原来自己这一睡三天过去了,也难怪浑身酸疼了。 刚想着说让他们担心了这种话忽然就想起了之前皇上说的泉骐筠死刑,心里一慌想抓住季君睢问一下,结果坐在床边没坐稳差点从床上滑下去。 好在季君睢眼疾手快扶住了他,“你小心点,君琰看到你这个样子要心疼死了。” 泉吟辰好像没有听到季君琰的名字只是紧紧地抓着季君睢的袖子,“泉骐筠……泉骐筠死了吗?” 季君睢叹了一口气把泉吟辰扶回床上,“后天早上执行。” 泉吟辰虚脱般靠在床框上,脸色虽不如晕倒前那样苍白但也面无血色。 久久地,他才下定决心般开口道。 “明天我要去看他。” 第二十一章 本来杨洵祺好说歹说告诉泉吟辰他现在身子需要好好休息,但泉吟辰固执起来别人怎么劝都没有用。最后杨洵祺放下狠话,如果这次泉吟辰身子出了什么问题打死都不要找他。 泉吟辰醒来没多久,进食之后又混混沌沌地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候天边肚白已经泛了起来。 床边坐着个人似乎坐了很久,身体都已经僵硬。泉吟辰迷迷糊糊睁眼,对焦了很久神色才慢慢清晰起来。他撑着上半身从床上坐了起来有些诧异地看着脸色不好满眼血丝的季君琰。 “你怎么回来了?” 季君琰满脸疲色,帮泉吟辰在背后垫了个枕头。 “半夜我从军营赶了回来,没敢吵醒你。”就在这里坐了一晚上。 泉吟辰略带心疼地摸了摸季君琰扎人的下巴,“你先去清洗一下,我马上就起床。” 季君琰一动不动,一把抓住泉吟辰的手,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下犹豫了一下这才无力开口道。 “等一会,我陪你一起去天牢……” 泉吟辰一怔,有些颤抖地看着他。 “……他们都告诉你了?” 季君琰默默地点头,脸上倒也没有任何愠怒的征兆。 “我知道你没有错,你也……别太自责。” 泉吟辰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无踪,他木讷地将手从季君琰手中抽了出来。动作轻缓地下了床,拿起床头的衣服穿着起来。 季君琰看泉吟辰动作无力赶紧去帮他,好在泉吟辰也没拒绝他,衣服很快就穿好了。 “对不起。” 季君琰正在帮泉吟辰寄腰带,怀中的肚子似乎比自己离开之前又大了一圈。他正想摸一下就听见头上那声满含愧疚的道歉。 “我是一心一意想要为国尽忠,但是我们家却做出这种事情……对不起。” 季君琰将泉吟辰轻轻搂在怀里,昨晚回来的时候听杨洵祺把泉吟辰差点流产的事情告诉自己,他差点没心痛而死。尽管他没有在朝堂之上亲眼目睹泉吟辰遭受大臣和皇上的职责,但就算他们没有说一句话,光凭泉吟辰那颗为国效力的心就已经可以把他自己折磨到体无完肤。 他们两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泉吟辰性格认真,执着,高傲,偏偏又很温柔。这种复杂的性格也没少折磨他,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来大大小小的困难都经历过了,他不忍心让泉吟辰就这样被打到了。 如果可以的话,真的不想和番邦开战。他只想在京城里做着一个无所事事的小王爷,而不是一个上阵杀敌的英勇将军。他也宁可泉吟辰只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没有责任感压着他,没有世俗的偏见,两个人可以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走下去。 每天相拥而睡,对视而起,如愿亦已。 泉吟辰不动声色地将他推了开来,表情也没有太大的起伏。 “出去吃饭吧。” 泉吟辰现在受不了颠簸,只能做相对平稳的轿子出门。 下轿门之后看着三尺头上已经略有朽木的牌匾,心里又是一片苦涩。三个月不到,自己又第二次进来。 门口的狱卒很尽责地拦住了他们。 “四王爷抱歉,这里是天牢,不能随便进入。” “这里面关了一个叫泉骐筠的人对吧,他明天就要行刑了,我们来看他最后一眼。” 两个狱卒犹豫,季君琰又道,“光天化日之下我们进去,人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们就说我来过也无妨。” 狱卒踌躇之后还是自觉地让了开来。 天牢之内还是阴冷一片,诡异的安宁。大家都知道进了这里都不会再出去,而且被关进来的人大都是真的罪无可赦,也知道哭喊是无畏的。与其吵闹还不如享受死前最后的安静。 不停有水滴滴落在石砖上,即使是大白天牢狱之内也见不到一丝日光,唯一的光源也只有火盆里的火光。偶尔牢房之内的人动一下,铁链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狱卒领着他们走到最里面一间牢房,泉吟辰站在季君琰后面看不见前面。就看见狱卒对他们欠了欠身就转身离开了。 牢房里的人正坐在草垛上睡觉,泉吟辰站在牢房外没有出声,那人也没有睁眼。泉吟辰想过要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最终也只是化作了一句无声叹息。 倒是正在小憩的人动了一下,伸了个懒腰,不像是在坐牢反而像是在体验生活。 懒腰伸足了,他也舍得睁开那双眼睛。眼底的清明一点都不像是刚醒来的样子,他仰头看着泉吟辰,目光最终落在那片起伏不明显的肚子上。 “孩子还好吗?” 泉吟辰不自主地用衣服遮住肚子,但他突然愣住。 “你怎么知道……” 泉骐筠冷笑了一声,“你认为呢?” 当初自己在床上晕倒后泉骐筠必定给自己找了大夫,知道也是难免的,可是……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泉吟辰有些气急败坏,“你要是能告诉我……” 告诉我的话我就不会想把这孩子打掉,差点害死他和季君琰的孩子。 泉骐筠看着站在一边的季君琰,口气有些清冷。 “四王爷,我这弟弟就拜托给你了。他性格怪癖,还请你多担待点。” 季君琰盯着他不说话。 “泉骐筠,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喝番邦人勾结?你又不是缺钱没势,告诉我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面对着泉吟辰厉声的质问,泉骐筠只是选择了缄口。 “有些事情你不会懂的。” 我不会懂?泉吟辰冷笑起来,“泉骐筠,我被你害的官位被削,戴上了‘不忠不义’的帽子你现在却跟我说我不会懂。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什么?” 泉吟辰情绪太过激动,季君琰在旁边有些担忧,但好在他出了脸红了以外并没有什么大碍。 泉骐筠沉默了很久,但也是想到明天他就要处死,有些话不说出来泉吟辰就一辈子不会知道真相。终是叹了口气。 “这是一个局,一个布了两代人的局。” “当年爹救了先皇,从这开始就是他策划好的。把你送进宫,让我接管泉剑山庄,和番邦人往来密切,一切都是计划里的。本来是想让你做内应,却没想到……” “唯独你,是计划之外的变动。” 局?内应?计划之外? 泉吟辰大脑一片空白,明明泉骐筠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懂但他偏偏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再开口的时候背后已经湿了一片。 泉吟辰紧紧抓着木栏,接近疯狂地看着表情没有一丝波澜的泉骐筠。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愤怒的声音在空旷的牢狱之间回荡显得格外凄凉。 “季君琰,你应该记得杨洵祺怎么说的吧。”泉吟辰看向站在一旁同样陷入震惊的季君琰,眯着眼一字一句道。 话头突然抛到自己这里他也有些愣神,就见泉吟辰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自己,眼底是满满的诧异。 季君琰赶紧解释。 “我发誓我先前不知晓这些事的!” 见泉吟辰半信半疑地看着自己,季君琰正在脑海里搜索着有关杨洵祺的事情。一段当时的谈话突然跳了出来。 【他病不是普通肺病而是由长期毒素积沉所致。】 再看着泉骐筠默似得眼神,季君琰的心瞬间都凉了。 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做出这种事情,泉玹微这个人还真是冷酷无情。 只是既然泉骐筠能知道自己和杨洵祺的谈话,想必自己这边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的。这爪牙伸得可够长的啊。 泉吟辰见季君琰一副了熟于心又更加鄙夷的眼神就知道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相比之下反倒是自己这个当事人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心更是凉了半截。 泉吟辰也就笑了起来。 “也好,也好,我什么都不知道也好,从头到尾被当做傻子被当做棋子也好,反正笑一笑就过去了。” 泉吟辰的笑声凄凉无力,几声之后却变成了哽咽。 泉骐筠皱眉看着泉吟辰哭红了的眼,却也没出声呵斥他。 情绪稍微平复之后,泉吟辰压着嗓子问泉骐筠最后一个问题。 “爹之所以想要造反……理由是什么?” 泉骐筠只是笑了一下。那笑是从嘴角边泛出来的弧度,眼角的泪痣在这昏暗的牢房之内却能看得一清二楚,一双明眸却还熠熠发亮。 “理由?无非还是野心财权,我可不会编什么为祖宗报仇雪恨这种借口来骗你。” 想想也是,泉吟辰自嘲一笑。小的时候爹还在世的时候泉剑山庄在他的手下打点的规模很是强大,他也总是抱着还很小的自己坐在院子的台阶上。 给自己讲皇宫的事情,那个时候的父亲很温柔。 现在想来大概也只是为了将来铺路而已。 只是他不明白,他自己既然已经仙去,就算真的抢来皇位又能怎么样? 但是现在这些事情已经不重要了,泉吟辰垂着头扬起无力的笑容。脚步虚浮地转身离开,季君琰最后看了一眼泉骐筠转身跟在泉吟辰后面。 已经离泉骐筠的牢房很远了,却听见泉骐筠的声音飘渺从后面传来。 “那天晚上什么事都没发生。” 泉吟辰的身形一滞,还是继续往前走。 泉骐筠看着他的身影最终消失在天牢台阶之上,心中的酸楚才涌了上来。他靠在长有青苔的石砖上,听着牢狱之间的铁链声音,静静等待自己的死期。 出了天牢的那一刻太阳照得刺眼,泉吟辰忍不住用手去遮挡。无奈慢了一拍,手放下的时候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好刺眼的阳光啊。泉吟辰感慨起来,今天可以把书房里的书拿出来晒晒,长虫了可不好。 轿夫见泉吟辰走了过来便把轿帘掀了起来,但是泉吟辰就像没有看到一般径直地绕了过去。 “吟辰!” 季君琰喊了一声,泉吟辰一个激灵愣愣地站在原地。回头只看见季君琰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旁边的轿夫也是不明所以的样子。 思绪清明了,泉吟辰也退了回来。季君琰握住他冰凉的手,“吟辰……” 泉吟辰也不掩饰当下的心情,一双眼睛早已经红了起来。 “我心里有些乱,先回府吧……” 季君琰点头,两顶轿子就朝四王府走去。 在轿子里的时间泉吟辰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回到王府的时候愣是连季君睢都没看出一样。倒是听到季君琰的描述他也是恨得咬牙切齿。 “这泉骐筠父子俩真不是东西!” 季君琰看着泉吟辰默默地回到了房间也没去打扰他,这个时候是应该让他一个人静静的。 晚饭的时候泉吟辰还是和大家一起上桌吃饭,季君琰一直在给他拣一些清淡的菜。泉吟辰胃口还不错,夹了什么都吃掉了。 饭桌上气氛挺好的。 直到季君琰说了那么一句话。 他放下碗,这件事是从自己回来的时候就一直想说的,顾及到泉吟辰的心情才没有开口。趁现在气氛还好,他想要说就赶紧说。 “皇上派人到军营里,说最迟一个月之内就要出兵讨伐番邦。” 他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这泉吟辰的表情,季君睢和杨洵祺都愣住了。唯独泉吟辰还用筷子加了一片竹笋放入自己碗里,如若无人。 “吟辰……”季君睢小声地喊他,泉吟辰这才抬起头来,脸色没有任何异样。 “嗯,我听到了。继续吃饭吧。” 季君琰不知道他是真的没有反应还是装的,现下大家也只能继续吃饭不再提这件事。 饭桌上的气氛却又凝固了起来。 第二十二章 季君琰作为一个皇族已经很尽力了。 参与商讨朝政,与与皇室之间关系亲疏分明,爱民如子也不骄奢银逸,民间对于他这个府邸在城镇闹市里的王爷颇有好感。 每次听到十皇弟这么调侃自己季君琰也只是笑笑,并不去发表言论。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并不是所有人想的这样大公无私。 在遇到泉吟辰之前,他也骄横过。仗着自己是先皇的四皇子,年幼时期和其他的皇兄皇弟关系也只是淡淡。每天课堂上师傅有问题想喊他回答,但是看到季君琰那双冰冷的眼睛最终还是作罢,这么多皇子王孙自己又何必要去招惹不好惹的四皇子呢? 那天下课后季君琰不想这么早回到自己的寝宫,母后也没有派人来催他,索性就在御花园的假山上睡个觉也好。 他早就知道父皇带了一个平民和他们一起读书,但他从没有正眼看过那个叫泉什么的孩子。 反正肯定是哪个大臣家的少爷,大臣想要讨好皇家才把他送了进宫。这种人不是胆小懦弱过头要不就是和自己一样从不把人放进眼里,最糟糕的就是勾搭皇室为了一己私欲。 季君琰翘着腿躺在石头上远远就看见从课堂珊珊才出来的泉吟辰,他打心里看不起这个人,也懒得去打照面。反正自己这么躺在这里他看见必定会过来请安凑近乎,自己到时候不理他也是给他的下马威了。 泉吟辰走着小石子路果不其然走到了这边,季君琰眯着眼等着泉吟辰像一般小太监一样恭维自己。但是许久过去了都不曾听到人声,偷偷睁开眼却看见泉吟辰怀里抱着书低头正准备离开。 他甚至还在那个人眼中看到一抹不屑。 ——又是这个表情! 季君琰不觉有些生气,喊住了准备离开的泉吟辰。 “你是来陪读的?” 虽然季君琰从泉吟辰眼中看到了一丝诧异,但很快这份惊讶就被冷静取代。 “爹说我是和皇子们一起读书,将来要回报朝廷。” 季君琰想,说不定你从小在宫里长大,哪个妹妹看上了你,你就一跃成了驸马。 这算盘打得可真是够精的。 季君琰满眼鄙夷,跳下了石头。 “就你这胳膊小腿怎么回报朝廷,被蛮夷人追在后面打?” 这平民倒也好玩,居然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季君琰静静地不说话,看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我在没进宫之前学习是私塾里第一,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季君琰眯着眼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孩子。八岁的他比十岁的自己矮那么一点,明明自己什么都不是却有胆子瞪着眼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 还真是大胆啊。 “你叫什么名字?” 这样特别的人自己必须记下他的名字。 泉吟辰对于季君琰不知道自己名字这件事一点都不惊讶,反正自己第一次上课老师介绍自己的时候所有皇子都盯着他看,唯独这个四皇子望着窗外的花园发呆。 虽然进宫之前父亲嘱咐过自己千万不要和宫中的人结怨,但是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抬着头挺着胸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威严一些。 他说自己叫泉吟辰。 泉吟辰,泉吟辰。 季君琰那个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名字会像一个魔咒一样控制着他,一控制就是一生。 因为有了泉吟辰,那个明眸里面闪着清亮光芒的人,他才没有落得毁坏朝纲抹黑皇室的罪名。 一年后季君琰生辰的时候,所有兄弟都来给他贺寿。母后在招待其他妃子,一向和自己没什么话说的太子季君睢突然跑了过来。 “四弟,感觉你这一年变了很多。” 改变?我变了什么?季君琰似乎不太明白季君睢的意思,季君睢忽然指着他的表情笑了起来。 “我记忆里的四弟从来不会露出这种疑惑的表情,换做以前你一定会冷哼一声转身离开。其他皇弟也跟我说过,说四哥太难相处了。” 季君琰有些愣神,季君睢忽然搭上了自己的肩,说母后在喊他,拉着就进了寝宫里。 其他娘娘带着自己的孩子给他说祝福语,季君琰也只是淡淡的点头。因为是他的诞辰,三天前师傅就给他们放了假,季君琰已经三天没有看到泉吟辰了。 十一岁的季君琰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过生辰却开心不起来,母后给了他一块糕点。季君琰被其他皇子们包围着,听着他们说宫外的趣事却打不起什么精神。 一个小太监快步朝他们走来,跪在了季君琰面前。 季君琰让他平身,小太监谢恩之后就起身,将一张纸交给了他。 “这是泉公子叫我交给四皇子你的,他的身份不方便进来。奴才刚才路过殿外看见他在那里徘徊就好心帮他把东西带了进来。”小太监想起刚才泉公子红着脸将东西给自己的样子就想笑。 接过东西以后,季君琰有些急促地问,“他还在外面吗?” “泉公子把东西给奴才以后就走了,他说祝四皇子生辰快乐。” 其他几个皇子都起哄猜泉吟辰送了什么东西。 “平时四皇兄和泉吟辰时好时坏,别是画了乌龟王八什么的吧!” “七弟你瞎说什么,你以为人家跟你一样?” “哈哈六哥别生气啊!” “打开看看。”季君睢柔声道。 季君琰借着院子里的月光手有些颤抖的打开了那张普通的宣纸,墨迹透过正面印到了反面,可见写字的人用笔多么有劲。 ——上善若水。 纸上只有这四个字,季君琰拿着纸张有些愣神。十皇弟踮起脚看了看不是很明白。 “这四个字什么意思啊?” 其他几个皇子笑了笑,“十弟你还太小了,解释了你也不懂。” 像水一样,泽被万物而不争名利。 “泉吟辰还真是了解你。”季君睢意义不明地笑道,季君琰抿着嘴表情有些怪异。 为什么,为什么不论自己在想什么仿佛都会被那个人一眼看穿。 季君琰慢慢睁开眼,床帏内还是漆黑一片。自己还保持着睡前那个姿势,怀里缩着着一个人。 泉吟辰似乎睡得不是很安稳,眉头微微皱着。季君琰轻轻将手从泉吟辰头下抽了出来,揉着已经发麻的手臂苦笑,却还是宠溺地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人。 刚才他好像做了一个很久之前的梦,具体是什么他也想不起来了,只是醒来后心里还是充斥着梦中的那种情愫,沉甸甸地。 季君琰偷偷地看了一眼泉吟辰,对方的睫毛轻微抖动着,柔和的侧脸向着他。季君琰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抚上了那张脸,手下棱角分明的脸庞让他心感酸楚。 泉吟辰感觉到不舒服动了一下,季君琰才感觉到原来泉吟辰的肚子正顶着自己。泉吟辰,还有还没有出生的孩子,让季君琰一瞬间红了眼眶。 他手又搂住泉吟辰,仿佛不这样做泉吟辰就会消失。又想到过些日子自己又要领军出征,季君琰唇边的笑意瞬间就凝固了。 他看着正在睡梦中的泉吟辰,轻轻在他眼上啄了一口。 “吟辰,我们成亲可好?” 回答他的只有泉吟辰均匀的呼吸。 季君琰笑了笑,看着泉吟辰的眼神又柔了下来。 “我就当你答应了。”口气间甚至还带了一分孩子的撒娇。 接下来的几天季君琰都留在了王府,但都躲着泉吟辰。 泉吟辰觉得奇怪但也没有过多干涉,也许他在忙他自己的事自己不方便插手罢了,又或者不想让他担心。 不管是哪一个,泉吟辰都心生疲惫不想去管。 这么多些天都过去了,他始终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提起天牢的事情。当时泉骐筠跟自己说的话泉吟辰不知道该不该去相信,感觉这一切跟梦一样。 明明前一刻自己还是以被害人的身份去指责对方,下一秒才发现其实包括自己都是被计算在里面的。 计划的那个人还是生自己养自己的父亲。 要说不在乎这也太假了。 泉骐筠处斩的那天泉吟辰没有去,只是在房间里看了一天的书。 陈旧的书册,古人的心情,淡雅的檀香,熟悉的摆设,这些都无法平复他混乱的心情。想起那天季君琰说的出征,泉吟辰更是心头压着大石喘不过气。 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过了几天。直到有一天泉吟辰正在院子里照顾花草,杨洵祺风风火火过来找他,看他还气定神闲地再给树枝剪杈一脸不可思议。 “你怎么还在这里,快点回房!” 泉吟辰以为杨洵祺是担心他身体,“我感觉好多了,孩子也不闹,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也是好的。” 杨洵祺没有跟他多废话,二话不说抢过他的剪子就拉回了房。 回房之后也不和泉吟辰说话,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坐了一会,季君睢端着东西就走了进来。 “你才来啊,再晚点就来不及了。”杨洵祺有些气愤。 季君睢放下托盘也很是无奈,“没办法,制衣服的那边出了点问题,这衣服还是我刚才看着他们才完成的。” 泉吟辰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在咬耳朵说什么,看着桌上用红布盖着的托盘也很好奇。 “这是什么?” 杨洵祺看着他不说话,季君睢倒是毫不介意地笑了起来。 “你的礼服啊。” 夜幕降临,王府内罕见地点起了红灯笼。寥寥几只只是挂在了王府里面,大堂也贴上了“喜”字,红蜡烛红物件一应俱全,俨然一副新婚的样式。 季君琰身着红色新郎服,头戴新郎官帽,有些忐忑地站在大堂里。王府里的家奴都放下手中的事,扒在门外偷看。一炷香过去泉吟辰却还迟迟没有出来,季君琰心想不会是皇兄和杨洵祺没有说服他吧。 就见季君睢和杨洵祺一身轻松地从后堂过来,朝着他挤眉弄眼。季君琰张望了一下却没看见泉吟辰心中不由着急起来。 “吟辰呢?他是不是不答应?” 季君睢和杨洵祺默契地往旁边一侧身,一抹红色坠入季君琰的眼内。 泉吟辰一向清心寡欲,就连穿着打扮也是尽可能的偏素。眼前的泉吟辰身着霞帔,发髻由红色丝带扎了起来,长发顺着搭在背上。他骨架偏小一件衣服却也撑的正正好,腰带松垮地系在腹上,腰间凸出的肚子也略显突兀。 但这并不影响季君琰眼中的泉吟辰。 泉吟辰看着门外的仆人有些窘迫,他上前拉住季君琰责怪道。 “杨洵祺他们跟我说你要跟我成亲,你在想什么?你要是想玩我们回房再说,这里人这么多不合适……” 季君琰抓住泉吟辰的手,满眼认真,也丝毫不避讳地说道。 “我季君琰一生只会拥有你一个人,关于你的事情我不会藏藏掖掖。全府上下都知道你我有情有义,现在连下一代都有了,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能公开的?” 泉吟辰慌张地想去捂季君琰的嘴却被他箍地紧紧的。 季君琰抿了抿嘴,拉着他的手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老天说。 “我季君琰在这里,要娶泉吟辰,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语言很平凡,这是每对爱人都会说的话,却让泉吟辰红了眼眶。 泉吟辰哽咽,叹了口气。 “君琰……你这是何必。你知道我也是男子……并不在乎这些东西。” “我知道你不在乎!但是我不能不在乎!”季君琰打断他的话,“我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就算是万劫不复我也会陪着你!” 泉吟辰早已无声地流下眼泪,季君琰笑着帮他把脸擦干,招呼着季君睢坐上上座。 没有奏乐,没有送亲队伍,没有可以座无虚席的家属,甚至连祝福的话语也是少得可怜。但却是泉吟辰一生当中最幸福的时刻。 杨洵祺激动的的声音在大堂里响起。 一拜天地,拜的是苍天让他们两人相遇。 二拜高堂,拜的是见证他们走到一起的季君睢。 夫妻对拜,拜的是彼此从今以后白首不分离的祈望。 忝启趴在门外咬着自己的衣袖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其他的老家仆也感慨这两个人终于在一起了。季君睢推推搡搡把他们推回了自己的房间。 成亲仪式就这样结束了,甚至来酒席都没有的成亲仪式。 季君琰和泉吟辰两个人进了房,明明是相濡以沫了多年,此时谁也不肯先说话。 泉吟辰的情绪还没有稳定下来,他不知道季君琰是不是看出了他心中的不安,不然为什么要用这么一场仪式来安慰他。他从一开始认定要和季君琰在一起就没有再想过名分这种事情,倒不如说名分这种东西才是给他的讽刺。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地跳动,那份激动与欣喜仿佛下一秒就会从胸口涌出来。 季君琰现在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手脚僵硬地站了一会这才结结巴巴地说要帮泉吟辰铺床睡觉。 ——他们两个人在成亲前就做了所有应该做的事,现在连孩子都有了反而不知道成亲的时候应该做什么。 “我很好奇,既然我们两个都是男人,那为什么是我嫁你而不是你嫁我呢?” 泉吟辰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盯着季君琰的背影,果不其然就见对方身体一僵硬。 “你都怀着孩子了,不是你嫁说得过去吗?”季君琰有些尴尬,“再者说了,我是王爷,我怎么会下嫁呢?”这托词明显是底气不足。 泉吟辰只是笑,现在他倒是知道自己是王爷了。 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季君琰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吟辰,我……明天就要领兵出征了。” 泉吟辰一愣,果然还是如他所料。他叹了口气掩饰着心中的低落。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等你回来的时候就能抱上孩子了。” 他知道,这一仗没有半年是回不来的。他选择相信季君琰,因为他知道对方一定会平安回来。 季君琰拾掇着泉吟辰额前的碎发,眼里是坚定的眼神。 “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所以你也要等我,回来的时候我要看见平安无事的你。” 泉吟辰不说话,拉过季君琰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手下的那边柔软连带着季君琰都苦涩起来了。 就见泉吟辰忽然起身,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你干什么?”季君琰一愣。 泉吟辰低头看着他,扬起一抹微笑,眼底闪动着淡淡的忧伤。 “我想让你记住我。” 一瞬间季君琰就明白他的意思,他欣喜的视线停留到对方已经不小的肚子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还是算了,你还怀着孩子伤到你就不好了。” 泉吟辰已经解开了腰带,外衣松垮地套在身上。他扶着季君琰的头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泉吟辰的吻是无力的,甚至还带着一丝悲凉。这份情绪感染到季君琰,让他心里也止不住的酸楚。 他一个用力把泉吟辰抱了起来,看着怀里已经乱了气息微红着脸的泉吟辰,哑着嗓子。 “我会小心的。” 这一夜的共赴巫山很是香艳,却也带着点点悲凉。 泉吟辰坐在季君琰身上,体内是对方的炙热。他感觉很难受,但这难受却比不过内心的痛苦。这场□直到半夜才结束,泉吟辰都不知道自己是睡着的还是累晕的。 醒来的时候早已日上三竿,身边已空无一人。 这个时候季君琰应该已经出发了吧。 泉吟辰扶着发酸的腰腹坐了起来,牵动了那个地方,告诉着泉吟辰昨天晚上两个人有多无节制。 抚摸着肚子,泉吟辰有些诧异的感觉肚子又大了一圈。孩子很安静,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泉吟辰就这样坐在被子里发呆,也许几百里之外正有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 军队的将领身穿盔甲,意气风发。骑着的马是他的心头之爱,他上身挺直气质雄发。他也许会时不时往回看,但看不到思念的人的时候又会失神笑笑,催促着队伍加快前进。 一行队伍雄赳赳地朝远处的青山进发。 第二十三章 青石台前,灰砖阶上,幼学之年未及的几个男孩跑上跑下,嬉戏打闹。 季君睢从药庐回来就是看到这样一番情景。 一个男孩嬉笑着躲过后面男孩的追打却没看见前面,一头撞进季君睢的怀里。男孩捂着发红的额头,可怜巴巴地仰头望着季君睢。 季君睢把怀中的药包放到地上,蹲下身轻轻地给小男孩额头吹凉气。 “你们怎么又出来玩?快去读书,要是泉先生看到一定会生气的。”口气之间带着点点无奈。 男孩一脸不情愿,“今天先生没有来,我们自己又看不懂书。这么早回家肯定会被爹娘骂,还不如玩一会再回去。” 吟辰没有来?今天早上出门前还看他已经穿好衣服出来吃饭了。 嘱咐好叫孩子先回私塾里坐着,季君睢则先回了四王府。果不其然,泉吟辰正在房间里手抄课本。 “你今天怎么没去上课?孩子们闹得很。” 泉吟辰有些迷茫地抬头,“我叫忝启帮我跟他们说今天我不舒服,课暂停了,他们不知道吗?” 季君睢无辜地耸了耸肩,泉吟辰叹了口气,看样子忝启出去之后怕是把这件事忘记了。 “你身体没事吧。” 泉吟辰摇头,把桌上手写好的文章整理了一下这才扶着腰慢慢站了起来。坐着的时候因为半个身子都是在桌子后面所以不太明显,起身之后腹间的隆起倒也显得惊人。 “你说都快九个月了你还不好好歇着,要是君琰在他才不会让你这么胡来!”口头上是抱怨的,季君睢还是过去扶着他到床边。 “他要是在的话我也不用每天提心吊胆了。” 泉吟辰扶着床框坐了下来却已经湿汗一身,皱着眉头抚摸着肚子,好一会才喘回气。 一睁眼就是季君睢满含责备的眼神。 “我知道我知道,从今天开始我就不去上课了。”泉吟辰苦笑,“刚才我抄好的文章你帮我送给孩子们,督促他们好好看,等我身子好一些我再去上课。” 泉吟辰隆起的腹部外人看来只知道他是得了什么不能说的疾病,长得一张清秀的脸却得了这种病,那几个孩子的父母都很是惋惜。 “身子好一些。”季君睢哼了一声,“那也得是你把我侄子生出来之后的事情。” 泉吟辰不说话,只是觉得肚子一缩坠的难受。 见季君睢要离开,泉吟辰忍过一阵抽痛才伸出全是冷汗的手抓住他的衣摆。 “战事……战事怎么样了?” 季君睢每天在闹市区里,周围都是小商小贩,要什么有什么消息他一定会最先知道。 季君睢掰开泉吟辰抓着自己的手,安慰道,“你放心,现在什么消息都没有。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你好好休息。” 泉吟辰这才犹犹豫豫地低下头,双目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都说没有消息是最好的消息,那也要消息传得出去才行。 山丘上,帆布与木头搭起的军营帐篷实现破旧,平地上躺满了伤患士兵。高屏和季君琰已经顾不上自己将军和副将军身份,端着饭菜给每个士兵喂饭。 士兵拿过干粮嚼了起来,高屏起身叉腰看着伤员带血的纱布心里更是气愤。 “艹番邦人真他妈不是东西,打不过就偷袭!” 季君琰安慰似的拍了拍伤员,脸上虽然没有高屏那么气愤,但眼底一片冰冷。 “让我们兄弟死的死伤的伤,这份仇我一定回报的!” “最糟糕的是我们现在被围困在这片山上,要是敌人一包抄我们就完了!补给也跟不上,发出去的消息也没有回应,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敌人拦截了。” 高屏恶狠狠地吐了一口痰,这一激动额头上的伤也渗了血。 “你就歇停会吧,过来我帮你包扎。” 季君琰拉着高屏进了帐子,拿出金疮药给他重新包装。高屏看着季君琰胸口盔甲底下的绷带神色闪烁了一下。 “季君琰,你害怕吗?” “怕什么,又不是没打输过,下一仗赢就行了!”季君琰没有注意到高屏难得正经的语气,还在帮他重新绑绷带。 高屏摸着干净的绷带喃喃道,“这场仗的形势很奇怪,敌方在堵我们,后方的援救又跟不上。就算老子一腔热血,这仗打得都吃力。” 季君琰一脸吃惊,“你还是那个骂骂咧咧三句不合就打起来的粗人高屏吗?” 高屏一脚飞过去,季君琰大笑道。 “打仗是未知数,再说我们又不是输定了,这里怎么说都是我们焱国的土地,让他们放肆也太说不过去了。” 而且,季君琰有一瞬沉默。 京城还有一个人在等着自己呢,要是不能打赢回去又如何见他? 打破帐篷内沉默的时候将士的嘶喊。 “高将军,王爷,着火了!” 半个月以来泉吟辰没有再去上课,肚子里的孩子也越发闹腾,搅得泉吟辰身心疲惫。 忝启叫泉吟辰去吃水果的时候正好赶上泉吟辰小腿抽搐扶着树干一脸痛苦。忝启赶忙过去扶着泉吟辰,直到他缓和一点这才一步一步扶他回房。 “我最近心里总是闷闷的,总感觉会发生不好的事,你说王爷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早上忝启出去给杨洵祺送东西的时候有听到一些风声,但总归是不好的事。杨洵祺说泉吟辰胎不稳,不能再受刺激,忝启也不准备把听到的事告诉他。 忝启哄着泉吟辰,“主子,你那是怀孕人的正常反应,别想太多。王爷又不是第一次带兵打仗,还有那么多将士没问题的。“ 忝启帮泉吟辰揉着腰部,泉吟辰坐在房间里却怎么也静不下心。 “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本来想是出去随便逛逛,他生来一副清秀样,再加上腰腹间的隆起,旁人不知道的也只会认为这是怀着孩子出来买东西的妇人。 泉吟辰到了杨洵祺开的药庐,两人正在里面忙着看诊配药。季君睢跟着杨洵祺也熟悉了基本的药性,抓药这种事人多的时候也能帮上忙。 季君睢抬头看了一眼门口就看见忝启扶着泉吟辰站在门口,巷口有几个熊孩子跑来跑去惊得季君睢一身汗。 “你怎么过来了?”季君睢赶紧从柜台后走了出来,扶着泉吟辰到空位子那边休息。 “我在府里呆着也无聊,出来走走也好。”泉吟辰环顾了店里,杨洵祺正在帮人把脉,后面还有很多人在排队。等着拿药那边也有人在排队,雇来的人根本来不及。 他们这么忙自己还来打扰他们,泉吟辰有些愧疚。 “你先去忙吧,我坐一会就走。” 季君睢又赶回去帮忙抓药,泉吟辰闻着满是中药的空气倒也不觉得怎么恶心。一个小男孩有些胆怯地走向泉吟辰。 “先生,你也不舒服吗?” 泉吟辰定睛一看,这小孩是他私塾里的一个学生,家里好像是药商吧,也挺有钱的。 小男孩记得父母跟他说过,泉先生身体不好。现在泉先生又出现在药庐里,他更相信泉吟辰顶着一个大肚子身体是不好。 泉吟辰笑了笑没有回答他,“那小东你呢,生病了么?” 叫做小东的男孩摇了摇头,表情很是委屈。 “爹娘太忙,说我碍手碍脚就叫我出来。”小东塔耷拉着脑袋,“都半个月不和我出去玩了,马上要入冬了就更不会和我出来了。” 药商的生意要是好起来那就说明有越来越多的人生病了,这可不是好事。 “爹爹说朝廷催得紧,要送到打仗的地方去……” 泉吟辰嘴角的苦笑顿住,他怔怔地看着还毫不知情的小东,还在絮絮叨叨。 “你刚才说什么……送到打仗的地方,前方什么情况,伤员很多吗?!” 泉吟辰紧紧抓着小东的手臂,疼的小东脸都红了。 “先生好痛你松手……我也不知道,好像说死了很多人……” 泉吟辰却还是固执地不肯松手,小东嘴一撇哭了起来,顿时成了药庐里注目的地方。季君睢赶紧过来阻止泉吟辰,泉吟辰却突然起身满脸惊慌。 “君睢,前线死了很多人,那君琰……”声音带着颤音,泉吟辰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季君睢表情一僵,有些不自在道,“小孩子不懂事你别听他乱说。” 小东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大声喊道,“我才没有乱说,爹爹说朝廷会再派一支队伍,还说要放弃之前那只队伍!” 完了! 季君睢第一反应就是完了,再看泉吟辰一脸惨白就知道这次必定是瞒不住了。 泉吟辰也有想过会不会是小东听风就是雨,季君琰带的队伍不可能这么容易打败仗。但是再看季君睢紧抿着嘴,泉吟辰的心就像坠入冰海里,浑身冷的彻骨。 “小东说的是真的,季君琰他们真的输了?”泉吟辰身体发抖,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睛看着季君睢。 季君睢也知道是瞒不下去了。 “这只是传闻,说联系不上君琰那只队伍,半个月前他们的阵地被偷袭,一场大火之后什么都没有了……” 季君睢见泉吟辰没有动静,也知道这个打击太大。可是这只是传言,他们就没敢把这件事告诉泉吟辰怕动了胎气。 泉吟辰扶着桌子一动不动,心里波涛翻涌表面却还在强装镇定。 他不相信,也不会相信。 季君睢眼看着泉吟辰推开了自己扶着他的手,浑浑噩噩地走出了药庐。现在病人太多他抽不出空去看着泉吟辰,只能让忝启看紧他。 泉吟辰走在路人穿梭的路边有一丝迷茫,他突然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些什么。忝启跟在自己身后喊着他,可是泉吟辰耳边嗡嗡的什么都听不清。 泉吟辰现在官职被革,也没有资格再进宫,当着皇上的面质问他。 ……等一下,还有一个人。 泉吟辰黯然失色的眼眸渐渐亮了起来。 泉吟辰走到礼部的时候被门口的人侍卫拦了下来,泉吟辰心里焦急也没有办法,只得托人传个话给礼部尚书,说泉吟辰求见。 不到片刻泉吟辰就被请了进去,忝启却被拦到了门外。 傅越见到泉吟辰的时候很是诧异,尤其是看到泉吟辰大的出奇的肚子。 “泉大人,你莫不是得了什么疾病,这肚子……” 泉吟辰无心顾其他事情,上来就直进主题。 “傅大人,你老实告诉我,四王爷的部队是真的战败了吗?” 傅越也料到泉吟辰离开朝廷这么长时间,这次贸然找到自己必定还是跟四王爷有关。 傅越叹了口气也不隐瞒,“半个月前四王爷的部队遭到埋伏,营地被放火。探兵去的时候没有看到四王爷的人,只有一片烧焦的残骸。” “那四王爷……” “我说了,没有看到四王爷的部队,也许是在大火的时候整体迁移了,现在断了和朝廷的联系。皇上准备再派镇山大将军从另一条战线去袭击番邦人,争取把他们赶离我朝境内。” 泉吟辰满脸悲怆,悔恨不已。 皇上这是想放弃季君琰,放弃季君琰带领的部队,直接否认了他的成果。 傅越又何尝不觉心痛,前几日朝堂之上众大臣也有联名请奏请求皇上派支援。先不论季君琰是皇上的兄弟,季君琰在抵御外贼的战士上贡献不小,大焱朝不可失去这位大将。 皇上却只是派了三千兵卒,况且季君琰的队伍现在行踪不明,即使想要支援也无从下手。 “傅大人,带我进宫。” 傅越瞪大眼睛,“泉大人你在说什么啊,你现在已经被革了官职,进不了宫……” 泉吟辰深呼吸一口气,捂着抽痛的肚子,一字一句道。 “带我进宫。” 第二十四章 季君闵狠狠地将奏折推到地上,所有奏折都是上奏要求支援四王爷,还有地方传上来贪官腐败的案子。 他又怎么会忍心让自己的四皇兄孤立无援,只是西北地大,完全不知道季君琰身在何处。不知道地方又怎能快速出兵? 再加上西南地区也被番邦人侵入,总不能为了西北而放弃西南。胜算比较之下季君闵才会做出放弃季君琰的做法。 小太监从外面进来,看见万岁爷心情不好也担惊受怕,小声道。 “皇上,傅大人带着泉大……泉吟辰来见皇上。” 泉吟辰? 季君闵冷笑,他倒想看看自己这个前文阁学士会有什么建议给自己。 “宣。” 傅越没有被召见,只能在御书房门外等候。先前泉吟辰进去之前的眼神倒有些视死如归的感觉,不禁让傅越打了个寒颤。 整整一个时辰泉吟辰都没有出来,傅越还在思忖泉吟辰不会和皇上吵起来吧,但书房之内却又安静的很。又过了半个时辰,御书房的大门才打开,泉吟辰扶着腰慢慢地走了出来。 傅越一愣,怎么感觉泉吟辰这走路的姿势……那么像是怀了?他赶紧打消这荒谬的念头迎上前去。 “泉大人,皇上怎么说?” 泉吟辰刚才给皇上讲了自己的想法已经精力全无,再加上面圣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也兴奋的很,折磨的他里外难受。 “皇上说他还是会派队伍先去西南镇防,四王爷那边他愿意让镇山将军率一万士兵去迎合。” 一万?皇上竟然如此大方?想自己这些大臣连续几天上奏皇上都没有同意,泉吟辰一出马一个时辰就成功让皇上派出一万人马。 “还是镇山将军带领,泉大人你究竟跟皇上说了什么?”傅越很是奇怪。 “跟皇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讲明利害关系……呃——” 傅越终于注意到泉吟辰难看的脸色,“泉大人你没事吧?” 泉吟辰掌下的肚子动的厉害,疼的抽搐一阵一阵的,怕是在投诉刚才自己的逞强。 “傅大人……我有些不舒服,能麻烦你送我回去吗……” 傅越苦笑。得了,现在自己称为泉吟辰的专业接送了。 “我知道了,那泉大人你慢点。” 忝启在王府门口四处张望,就看见从巷口走来一辆马车,最后停到了四王府门口。 “泉大人你小心点。” 傅越站在马车上小心地将泉吟辰扶下了马车,忝启见是主子赶紧过去搀扶。 “泉大人还是好好休息,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谢谢傅大人。”泉吟辰微微点头表示感谢,等马车掉头离开之后泉吟辰直着的身子才慢慢弯了下来。 “主子……主子你怎么了?!” 一路上马车的颠簸让泉吟辰忍不住想吐,腹中的孩子今天格外闹腾,搅得他眼前发黑浑身出虚汗。好在傅越一路上都望着窗外没有注意自己,否则自己这幅狼狈样也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 “忝启,扶我回去……”泉吟辰张口,声音已经虚的发颤。 泉吟辰第一次觉得从王府门口走到卧房的路是那么漫长,忝启帮他脱掉鞋子扶上床的时候肚子突然一个抽搐疼的泉吟辰差点没喊出来。 “主子,要不我喊杨大夫回来看你一下。” 泉吟辰阻止了他。 “他们今天很忙,别去打扰他们,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忝启也不敢违背泉吟辰的意思,帮他把外衣脱掉之后扶着他躺了下去。这几个月以来孩子越来越大导致泉吟辰完全不能仰卧,最多只能斜躺着孩子才不会压着他喘不过气。 孩子好像安静多了,泉吟辰右手覆在肚子上,感觉手下的的肚子比往常硬一些。他也没在意,现在他满脑子只有季君琰。 刚才和皇上面对面的时候他也并没有把握能说服皇上能出兵,只是他觉得自己如果不做点什么自己一定不能好受。 好在老天爷在帮他,皇上听完他的方案之后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的提议。 泉吟辰眯着眼看着床对面的烛台,意识开始模糊。 尽管浑身酸痛泉吟辰还是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见到了季君琰,两个人相约一起去看海棠开花。泉吟辰在海棠树下等了很久季君琰都没有来。 四周是红色的海棠花海,还是当初他们许下未来的地方,但泉吟辰却怎么都看不见他的未来。 花香似有似无,眼前也虚无缥缈。 泉吟辰恍惚在海棠后面看见那人身着白裳衣摆飘扬,腰间白玉玉佩器宇轩昂。他站在远处也不过来,却只是笑。 笑的很是温柔,泉吟辰眼中婆娑那人却还是眼角含笑。 海棠花瓣落下,那人就像从未出现一般消失在花海之中。 独留泉吟辰站在树下,与林木形影相吊。 泉吟辰冷吸一口气突然醒了过来,腹中的疼痛像是炸开一般。前一秒他还在梦境中下一秒就已经回到了残忍的现实里。 床前站着忝启和季君睢,杨洵祺坐在他床边正在给他把脉,另一只手却放进了被子底下摸着肚子。 抽搐维持了一会好不容易缓解了一些,泉吟辰抓着床单喘着气,汗水已经湿透了后背。他也隐隐感觉到今天这疼痛与以往的闷痛不一样。 “孩子是不是不好?”泉吟辰小心翼翼地询问,季君琰现在出事,他不希望肚子里的孩子也出事。 杨洵祺神色古怪,“……你要生了。” 杨洵祺一开口在场的人都愣住了,泉吟辰分明记得自己应该还有半个月怎么现在就要生了? “谁让你今天跑来跑去动了胎气,这孩子看样子是保不住了。不过还有半个月早生晚生都一样。” 杨洵祺招呼忝启去烧热水,越多越好。还有一些生产的工具他之前就准备好了,也都拿了出来。杨洵祺帮泉吟辰脱下亵裤,果不其然已经落了红。 血已经干了,变成暗红色,也不知道泉吟辰忍了多久。 泉吟辰还有些迷茫,直到腰下垫了枕头被抬高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这是要生了。双腿被强制立了起来,杨洵祺看了一眼。 “才两指,怎么开的这么慢,羊水也还没破。” 泉吟辰忽然想起关于季君琰的事情,赶忙和站在一旁打下手的季君睢说。 “皇上说会给君琰派兵的,君琰会没事的!” 季君睢身体一怔,心里苦涩散了开来。杨洵祺跟他说过泉吟辰的身体状态很不好,这个孩子能不能平安出生还是个问题。 最怕的是大的小的都保不住,等四弟回来的时候不得绝望而死。 季君睢勉强扯出一个安慰的笑,“你现在就只管把我的侄子生出来,君琰他会吉人有天相的。” 泉吟辰没有回话,弓起身子满脸细汗,双手抓着的床单已经皱得不成样。 接下来的两个个时辰之内泉吟辰不断宫缩,好不容易开到六只却不见羊水破。再这样下去还不到该用力的时候泉吟辰体力就支撑不住了。 本来要是能让泉吟辰下床走走也好,可是他这个身体不能再折腾了,杨洵祺只能借助外物帮他把羊水破掉。在下一阵宫缩来到之前必须让羊水破掉! 杨洵祺在追随师父的时候主要是靠针灸治病,这次他还是拿出针分别扎在泉吟辰肚子上几个部位。瞬间泉吟辰就感觉肚子里的动作更加强烈,就在一次强烈翻动后一阵暖流突然从那个地方流了出来。 泉吟辰脸一下就红了。 杨洵祺小心地将针取了下来,观察了一下开口大小。 “七指,差不多了。泉吟辰你听着,等会你就顺着宫缩用力,不要强来。”杨洵祺扶着季君琰的双腿,观察着下面的情况。 忝启拿着毛巾帮泉吟辰擦汗,这产程才刚刚开始泉吟辰已经浑身湿透了。 杨洵祺的话刚说完宫缩就来了,泉吟辰尝试着用力。几次下来直到这次宫缩结束也没有任何效果。杨洵祺摸了一下,孩子还卡在盆骨没有下来,而且胎位好像也不太正。 杨洵祺如临大敌,这是他第一次给男人接生。刚才发现胎位不正的时候他慌了一下,但短暂的犹豫之后他冷静下来。 “胎位好像有些不正,现在我施针让孩子自己把头朝下,可能会很疼你忍着一点。” 泉吟辰有些耳鸣,杨洵祺说什么他也没有听清。反正不管杨洵祺做什么自己都不会反对,只要……只要这个孩子能平安出生。 忝启看杨洵祺又将针扎在泉吟辰隆起的肚子上,就见肚子抖了抖,肚子就以肉眼看得见的形式动了几下,逐渐变成倒梨的形状。 再看泉吟辰,泉吟辰从刚才开始一声都没喊,只是满头都是汗,唇齿间没有一丝血色。 孩子还是卡在盆骨,但还在胎位是正了过来。忝启从没有看过主子这么痛苦,看着泉吟辰这样他倒是先替主子哭了起来。 一边吧嗒地掉着眼泪抽搭,一边手下还在帮泉吟辰擦汗。 泉吟辰睁开眼就看见忝启红着眼睛和鼻子的样子心里不觉好笑。 “君睢,带忝启下去吧……等会这里会很血腥的,他还是个孩子……” 忝启瞪大眼睛死活不愿意,“我要陪着主子!” 杨洵祺低着头也没顾上看忝启一眼,“你还是走吧!去后面帮着烧水也是帮你主子了!” 忝启又看了一眼泉吟辰,泉吟辰虚弱地看着他。忝启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下去会给他们添麻烦,狠了狠心走离开房间。 刚把门关上就听见房间里面传来泉吟辰痛苦的喊声,听的忝启浑身一颤。 泉吟辰实在是忍不住这才叫忝启离开,他还小如果看到这种场面怕是会有心理阴影。忝启离开后泉吟辰才终于忍不住喊出了声。 杨洵祺也没阻止他,如果他能叫出来转移注意也好一些。 又过去半个时辰,下面还是见不到孩子的头,杨洵祺很确定泉吟辰这是难产了。女子难产尚且困难,更何况男子盆骨窄小,这泉吟辰的身子又是虚到不行…… 泉吟辰已经疼到没有理智,他没想过原来生孩子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之前每次肺疾发作亦或者是喝红花的那次,尽管疼到不能呼吸不能思考,但却比这次好上上千倍。 被垫高的腰已经酸到没有知觉,下腹痛得发麻,宫缩的每一次都好像是要带走他的灵魂一般。可是他还感觉到孩子还在盆骨一点都没往下走,他明明已经这么用力了…… 泉吟辰趁着空隙喘着气,他只觉的无论怎么呼吸都没用,肺部憋的快炸裂一般。 等杨洵祺发现泉吟辰一样的时候泉吟辰都快昏过去了,脸如死灰一般。杨洵祺一瞬间都知道他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在生产的时候泉吟辰旧疾发作了。 杨洵祺叫季君琰赶紧去拿参片给泉吟辰喊着,自己再在肺经的穴位上扎针。好一会泉吟辰在醒过来,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宫缩还在发生,可是泉吟辰只能一次又一次弓起身子,又像一只离开水的鱼无力倒回床上。 “呃啊啊啊啊啊——” 泉吟辰一声嘶吼之后却发出任何声音,紧抓着床单的手也渐渐松了开来。 “杨洵祺……杨洵祺……求求你,帮我呃——好痛——”泉吟辰头发已经全散了开来,碎发黏在全是汗水的脖子和脸上显得格外凄惨。 杨洵祺也满头大汗,现在生产已经过了将近三个时辰可是一点进展都没有。再这样下去羊水流尽能生产的机会就更渺小了。 他抿了抿嘴,忽然站了起来。 “君睢你过来帮我压着他的双腿不要让他动。” 季君睢虽然不知道杨洵祺要做什么但还是照着做。他从刚才开始就是一个站在一旁看着杨洵祺接生,等自己坐过去看了一眼床单,上面全是红色的血和发黄的液体。 季君睢不忍心地移开了视线。 “我现在帮你压腹。” 杨洵祺半跪在泉吟辰床边,手刚碰到泉吟辰肚子的时候泉吟辰就一阵呜咽。杨洵祺手抖了一下,还是毫不留情地按了下去。 泉吟辰瞪大了眼睛,一丝尖叫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手撕扯着一旁的布料,指关节发白的恐怖。 肚子里的孩子因为受到外力的挤压开始不满,拼命折磨着泉吟辰。季君睢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有液体不断从泉吟辰下面流淌出来,还有就是泉吟辰颤抖的双腿,力气大到自己都差点没扶住。 “啊啊啊啊好痛——呃啊——住手!快住手——” 泉吟辰伸长脖子,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汗水集成一大滴一大滴从他额头上留下来。杨洵祺没有犹豫,一下一下顺着宫缩的方向往下推,用力也不轻。 直到最后一下杨洵祺才感觉到手下的孩子推进了盆骨,这个时候他也已经满头大汗了。再看泉吟辰,他已经呼吸微弱神色呆滞地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醒醒!”杨洵祺给了泉吟辰一巴掌这才让泉吟辰似乎清醒了一些,但也只是对外界的应激反应转动眼珠看着满脸怒色的杨洵祺不做动作。 压着腿的季君睢也感觉到泉吟辰没了力气,甚至连腿都立不起来了。 “泉吟辰我告诉你,我能做的都帮你做了!接下来你要自己用力把孩子生出来,不然你们两个都会死的!” 听到“死”的时候泉吟辰眼睛眨了一下,但也只是放空的望着杨洵祺的方向,双目没有对焦也只是望着杨洵祺身后的某一点。 “剖腹……帮我把肚子剖开来……孩子……” 泉吟辰喃喃道,肚子还在动但人却完全没了生气。 “那等季君琰回来的时候你是要他抱着孩子去你的坟前见你吗?你们不是约好永远在一起的吗?你们都成亲你舍得丢下他一个人在这世上孤苦伶仃吗?!” 听到季君琰的时候泉吟辰神色突然清明了起来,眼前杨洵祺的脸也渐渐清晰起来。 他刚才好像说什么很不负责任的话。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泉吟辰轻叹了口气,意识慢慢恢复了过来。 “我会努力的……”泉吟辰哑着嗓子道。 杨洵祺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意,转头去接手季君睢的任务。 可是这次泉吟辰清醒过来后实在是没力气,每次用力不到一会就已经瘫软到床上。更糟糕的是杨洵祺发现他的宫缩也变弱了,再这样下去胎死腹中泉吟辰会一尸两命。 “君睢,去后厨煮一碗催产汤来!”杨洵祺一口气说了很多药材季君琰一一都记了下来,赶忙出去熬药。 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还不如让泉吟辰先休息一下。他还没说话就看见疲劳至极的泉吟辰已经昏睡了过去,杨洵祺看着泉吟辰硕大的肚子紧皱眉头。 泉吟辰再醒过来也已经是两柱香之后的事情,杨洵祺给他喂了清粥补充体力。泉吟辰喝了几口也吃不下去了,季君睢正好端着药走了进来,喝完催产药之后泉吟辰已经感觉胃里全是东西堵得难受。 没过多久药效就起作用了,宫缩又变得和一开始一样有力。 “君睢帮我扶起他。” 杨洵祺和季君睢两人合力最终让泉吟辰半跪在床上,体位改变之后孩子下坠的更快,泉吟辰忍不住喊了出来。 季君睢在前面扶着泉吟辰,泉吟辰的肚子就这样朝下,杨洵祺则是在泉吟辰身后帮他接生。 “跪着生省力,你用力!” 宫缩来了之后泉吟辰虽然疼但也头脑清楚,抓着季君睢的手臂往下用力,几次之后孩子竟然真的露出了头。 “头出来了!再用力!” 泉吟辰听到头出来之后也受到了鼓励,用尽全身力气向下用力,但任凭他再怎么用力却没了进展。 泉吟辰瘫软在季君睢怀里喘着粗气,季君睢还在奇怪泉吟辰这个时候还在自言自语说什么,低头一听却红了眼。 泉吟辰双目紧闭喘着气还在一遍遍喊着季君琰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唤着他最爱人的名字,好像这样季君琰就在他身边给他打气。 泉吟辰浑身都湿透了,后面抬头卡在那里不进不退,下腹也胀痛的紧,宫缩也开始慢慢减弱。季君睢感觉到泉吟辰抓着自己的手渐渐没了力气,他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让他感觉到浑身冰凉。 如果这次不能把孩子生出来泉吟辰就会永远地离开他们。 季君睢拍了拍泉吟辰的脸,手下的触感黏黏糊糊,已经分不清那是他的汗还是眼泪。 泉吟辰勉强睁开眼睛,抬头看着季君睢有些失神。 “君琰……” 季君睢一怔,吟辰他这是已经分不清自己和君琰了吗? 泉吟辰没有注意到异样,头靠在季君睢的怀里没有动作,声音也是哑的不行。 “……你还是回来我找了,我害怕我再也看不到你了……孩子,孩子我生不下来了……我不能实现我的约定了,对不起……对不起。” 季君睢感觉到胸前的衣服湿了一块,杨洵祺也是不忍再去看泉吟辰,心痛地扭过头。 季君睢忍住自己的恐惧,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 他学着季君琰的样子撩去了泉吟辰的碎发,一张虚弱不堪的脸就这样出现在他眼前。 “吟辰,你再努力一下好吗?孩子就快出来了,我从战场上赶着回来陪你,你也努力一下好吗?就……就快生出来了……” 泉吟辰抬起头,呆呆地望着季君睢的脸,突然笑了一下。 是那种眼里噙满了笑意,让人浑身温暖的笑容。 泉吟辰挣扎地从季君睢怀里爬了出来,重新借力趴在他身上。 “君琰,我会努力的……所以,你也不能放弃……” 季君睢没有听清楚泉吟辰再说什么,他只感觉到泉吟辰的力气又回来了,浑身颤抖地往下用力。休息了一下之后用继续用力,几次之后孩子也慢慢被推了出来。 就在泉吟辰失去力气要放松的时候杨洵祺看准时机扶着孩子的肩旋转地把孩子拉了出来。 孩子脱离身体的时候泉吟辰也感觉神经抽跳了一下,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 但泉吟辰一声都没哼,径直地倒在季君睢怀里喘着气。 杨洵祺手里抱着泉吟辰的孩子,孩子很小浑身通红,挣扎着手脚哭声很是虚弱。 这个孩子在泉吟辰这么弱的身体里待了九个多月终究是平安的出生了,生命力真强。 杨洵祺赶紧把孩子放入温水里清洗了一下又放入干净的襁褓中,孩子很听话,闹了一会也乖乖地睡了过去。 “男孩……还是女孩……” 泉吟辰闷闷的声音从季君睢怀里传出来,杨洵祺把孩子抱到他面前。 “是男孩。”杨洵祺笑道。 泉吟辰侧头看了一眼,小小的,脸都皱在一起。 “好丑……”泉吟辰无奈道,但心里却是满足。 季君睢看着孩子满心欢喜,他要当伯伯了!要是君琰知道自己有个儿子一定会开心死的。 杨洵祺把孩子交给季君睢抱着,自己则要帮泉吟辰把胎盘推出来,不然会生病的。 比起生孩子的痛,推胎盘的痛完全不值一提。 杨洵祺帮泉吟辰下面的秽物清理干净之后见泉吟辰还清醒着,不由佩服他的体力。 “你先休息吧。” 泉吟辰没有回答,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孩子。 “让我……抱抱。” 季君睢把孩子交给泉吟辰,泉吟辰看着闭着眼睛呼吸均匀的孩子忽然就留下了眼泪。 “孩子……名字还没取……” 季君睢笑着调侃他,“怕什么,等你好一些再给他取名字也不迟啊。” 泉吟辰眨了眨眼,眼皮沉得很。他伸手想把孩子交给他们抱着,杨洵祺抱过孩子的时候不小心摸到泉吟辰的手,冷的冰凉。 “你……”杨洵祺一脸诧异,却看泉吟辰望着他们痴痴地笑。瞳孔开始涣散,脸上带着温柔的笑。 杨洵祺心里一惊赶紧掀开泉吟辰的被子,染红的床单瞬间映入他们的眼中。 血崩。 杨洵祺痛恨自己怎么这么粗心,泉吟辰身体这么差却还是凭自己力量把孩子生了出来,再加上催产药和推腹身体早就负荷了。 杨洵祺赶紧给泉吟辰含参片,用针灸封住他身上的穴位。可是泉吟辰的状况还是不见好转,他侧头望着季君睢和手里的孩子,不知想到了什么事情笑的很是开心。 季君睢也慌了,他模仿着季君琰的口气说道。 “吟辰你清醒点,我们来年还要去看海棠树,还要带我们的孩子读书识字,看他成亲,看我们儿孙满堂……” 季君睢说着说着眼泪倒也是落了下来,他二十多年来很少掉眼泪,这次倒是为了泉吟辰哭了一次。 他哽咽着,跪在泉吟辰床别想要抚摸他的脸却被泉吟辰侧头躲了过去。 “……君睢,谢谢你。” 杨洵祺和季君睢怔住。 原来他知道—— 他一开始就知道季君琰根本没回来—— 他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如果君琰回来了的话跟他说吟辰负了他,我会在黄泉之下等他,再共赴赏花之约。如果……君琰没有回来,那我便去找他……生生世世在一起……” 泉吟辰唇边泛起最美的弧度,说完这番话便呆呆看着床顶,睫毛抖动了一下,终是闭上了眼睛。 一滴泪划过消失不见。 季君睢怀里的孩子像是感觉到什么,忽然就恸哭起来,声音大到像是刚刚才出生一般。 窗外鱼肚白泛起,山鸟从山边划过,迎来了新的早晨。 第二十五章 这是年末的最后一场大雪,放眼望去白皑皑晃人眼。 焱国人民在过年前听到了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四王爷率领的部队在新的一役里大获全胜直逼番邦人退到了瀚河对面。 三个月之前四王爷军队遭遇放火,虽然很多重伤的士兵没能带他们离开,但整体队伍还是成功撤退了。他们躲藏在山里一藏就是两个月,观察番邦人的动向。 番邦人以为自己那场偷袭成功也放松了警惕,但四王爷的队伍由于断粮太长时间供给跟不上也只能躲在暗处。好在后来朝廷拨来的援兵找到了他们,两兵融合情报交换这才把番邦人打的措手不及。 镇山将军利用地形优势狠狠挫败了敌军的士气,一举成功。 军队扎营在瀚河对面,篝火燃在军营内。士兵们不能回家和家人过年,大家团聚在一起聊天舒散心中的思乡之情。 高屏和将士们坐在一起大谈当初他的第一场战役获得成功,眉宇之间掩藏不住得意。 季君琰没有掉以轻心,巡视过各岗有人看守之后才独自一人坐在草地上,看着远处黑夜下模糊不清的雪山,感受着寒冷。 镇山将军是个年近五十的资深前辈,一生下来打赢战争无数场。他早已经习惯常年在外,有时候一待几年回不了家也是常事,看见季君琰落寞的背影又怎么会不懂年轻人的心思。 “四王爷可是想家了?” 季君琰一惊,自己这一出神竟然都没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 “有一些吧……”季君琰讪笑,接过老将军给他的刚热好的馍,一口咬了下去。 老将军叹了口气,坐到了他身边。 “让老夫说,四王爷这仗打的也是惊险,差一点就全军覆没。” 老将军这样分析,季君琰又何尝不知道,打仗这种事情任何变数都可能会是致命的。他也有犹豫过,自己的判断有没有出问题,但好在最后还是转危为安。 “还多亏将军你及时赶来援救,里应外合,还巧妙运用了地势优势,君琰这点着实不足。”季君琰字里行间表达出对镇山将军的钦佩之情。 老将军大笑起来,眼角的皱纹也随之出现。季君琰一脸疑惑,自己说错了什么吗? “我是个粗人,只会真枪实干的打仗,哪里会静下心来研究地图啊。” “那……” “是出征前皇上跟我说的,这次的方案是文阁学士提出来的,但我听说那个泉大人做得好好背上了什么罪名革职了,真是太可惜了……”老将军惋惜地摇了摇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季君琰有些诧异。 皇上不是已经把吟辰免官了吗?那吟辰又是如何面圣皇上?自己遇困的消息他是怎么知道的?不会担心自己而忽略了身体吧。 一瞬间无数个问题向季君琰袭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老将军常年在外驻守也不知道季君琰和泉吟辰的关系,见季君琰如此惊讶的表情也只当他是替这个人可惜。 老将军说自己年龄大吹不起风,调侃笑着回了帐篷。季君琰还坐在外面,冷风无法压抑住不可抑制的思念。 在外这几个月,季君琰总是劝告自己现在是在替国家出征,不能顾忌儿女私情。可老将军无心的一句话却让他的思念疯涨起来。 算日子他们的孩子也应该出生了,不知道泉吟辰身体怎么样,孩子是男是女,长得像自己还是像吟辰。 季君琰看着夜空幻想着未来一家三口的美好景象。 瀚河对面能看见敌军的阵营,这边焱国军队也蓄势待发。 “我方人数比敌军差不多,不如乘胜追击奇袭对方!”季君琰将旗子从地图上瀚河这边移到了对面。 镇山将军却摇头,“要想过去就要渡河,现在寒冬河面早已结冰,贸然在冰上走可能会中敌人的陷阱。” 高屏看着羊皮地图看得出神,“如果我们包抄……” 季君琰和将军两人抬头看他等下文。 高屏指着地图。 “你们看,瀚河河对面是绝壁无法出去,而我们这附近又环山。东边有山崖,岩石区再加上大雪堆积正好可以作为掩护。我们只要将敌人从河岸引过来而我们埋伏在山崖处,到时候用炸药引发雪崩或者正面设置陷阱就能将敌人全部打败。” 老将军似乎对这个想法很有兴趣,“那我们怎么把敌人引过来,他们也不可能傻到自投罗网。” “敌人是被我们赶到对面的,他们身处陆地之间没有供给,唯一的一条河还因为结冰打不到鱼。我们可以故作放松,敌军看准时机必定会派人来这边偷粮。我们在散播战斗意识薄弱的谣言,敌方禁不住诱惑就会孤注一掷,到时候我们就一举拿下!” 处在这个地形番邦人无处可退,焱国这边却又不敢擅自行动,双方也只能耗着。还不如利用对方焦急迫切的心情一搏,让对方自愿走进自己的陷阱。 “你什么时候这么有想法了?还利用地势和敌人心理,看不出来嘛!”季君睢很是满意。 高屏却突然羞涩起来,“我也是昨天晚上做梦的时候突然想到的哈哈哈……” 一切都按计划,一开始地方还很是谨慎不敢轻举妄动。七天下来看焱国这边也没有什么动静,一副消极的状态。他们本来还怀疑这是不是陷阱便派人潜入,探子回报说焱国是真的没有战斗意志。又观察了半个月,番邦人这边的供需完全赶不上,他们选择赌一把。 这一赌正中焱军下怀,此战大捷。 这支一开始围堵季君琰队伍的番邦军队最终覆灭,焱军甚至没有耗费一兵一卒。番邦首领得知这件事情大怒,随即又派了多只精锐部队从不同地方侵入。 朝廷的后方准备也很充足,季君琰他们变化方案。由季君琰高屏的队伍做先锋,老将军的部队在后方镇守和作为后援。 沙场号角,狼烟熏天,满地血肉。 季君琰的队伍在守卫一座城池的时候开始拉锯战,双方在郊外交手多次但都未分出胜负。后来还是高屏奇思妙想懂得用郊外夹竹桃树布阵,番邦人不知道夹竹桃有剧毒,在树林中开战纷纷中毒最后惨败。 之后的战役里高屏提出了很多好点子,焱军势如破竹。 次年三月,番邦正式投降要求议和,季君琰的队伍被召回京。 季君琰他们收到圣旨的时候满心欢喜,一想自己离开半年多,最终还是获得胜利。他也没有背弃和泉吟辰的约定,这次可以回家了。 队伍出发前高屏神色奇怪地找到了季君琰,跟他说营外有人找。 “我在这个地方有没有认识的人……”季君琰很是疑惑,但还是走到营外的操场。正在收拾装备的将士来来回回经过,季君琰并没有看到熟悉的人影。 心想怕是高屏又在耍自己,季君琰叹了口气正准备回去,视线随意一瞥却捕捉到一抹白色。 在这军营之中人人身着盔甲又有什么人会穿着白色长衣? 季君琰呼吸一滞,视线里的那人与记忆中思念的人重合。但是那人出现在这里却又是很不现实的,季君琰拖着僵硬的四肢走了过去。 那人看着季君琰一步步向他走来也不动,静静地凝望着对方。 直到季君琰真正走到那人面前,那人身上熟悉的气味让季君琰打了一个激灵忽然清醒过来。 “吟辰,你怎么会在这里?!”季君琰的嘴张大的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但又看周围没有忝启和其他人相伴,不觉生气。 “你知不知道这里是战场,你一个人多危险!大哥怎么会没阻止?从京城到这里这么长的路你是怎么来的?” 面对季君琰的质问泉吟辰只是笑而不语,他眼底里满满都是心痛,伸手抚摸季君琰的胸口。 那里被对方弓弩刺伤,不过早已结痂。 季君琰拉过泉吟辰的手,有些诧异手中的温暖。视线又移到泉吟辰已经平坦的肚子,再看泉吟辰带着微笑的脸,紧张的问道。 “吟辰,孩子……” 泉吟辰眨了眨眼,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是男孩,很健康。” 听到这个喜讯季君琰被莫名而来的幸福包围着,他不顾身后还在来回走动的将士就在泉吟辰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辛苦你了。”季君琰搂过泉吟辰,却感觉他似乎比自己离开之前胖了一些。不过生过孩子肯定要补的,把他的吟辰补胖一点也是好的。 泉吟辰靠在季君琰肩头也不反抗,季君琰还在想今天的吟辰怎么这么乖顺没有挣扎。刚想问他王府里还好吗,高屏就已经在催促季君琰回去准备出发了。 季君琰刚想笑着答应就想起泉吟辰身体弱怕是不能骑马颠簸,一转头却对上泉吟辰清澈的眼眸。 那双眼似乎在告诉自己他没事的。 若是换做平时的泉吟辰是万般不可能在军营之中和季君琰如此亲密,但这个时候季君琰也没想那么多,只当是泉吟辰太思念自己不愿与自己分开。 回京的路程很轻松,季君琰和泉吟辰共骑同一匹马,军营里竟然没有一个人惊讶泉吟辰的出现。 又是一个月的时间他们才回到京城。 回京之后季君琰立刻进宫面圣,便让泉吟辰先行回府。 皇上已经在宫里摆好盛宴款待他们,季君琰心不在此只待了一会就请求皇上先让他回府休息。 季君闵看着季君琰认真的眼神也没有强求,只是嘱咐他好好休息。出宫前高屏拦住了季君琰,支支吾吾想要说些什么。 “你这么扭捏干什么,有话快说!”季君琰觉得好笑,以前也没看高屏这么纠结过,有问题哪次不是问候完祖宗就直接动手。 高屏也觉得这几个月下来自己如梦似幻的,但是他也不好隐瞒就实话实说跟季君琰说了。 “其实我之前说的打仗方案都不是我想的,每天晚上做梦都有一个人出现在我梦里告诉我下一步该怎么做,我以为是上天派人来点拨我了。” 这种鬼话你认为季君琰会相信吗?他也不想和高屏再纠结,道了一句恭喜便离了宫。 出宫门的时候却发现泉吟辰还在门口等着他,他站在宫外巷口的树下,看起来格外的飘渺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在往来的路人中。 泉吟辰像是感觉到什么抬起头,正好对上季君琰疑惑的眼睛。他眨了眨眼笑了起来,信步朝他走来。 季君琰迎上前去,他进宫至少也有两个时辰,这么长时间泉吟辰都在门口等着他吗? “你也不小心点你身子,现在初春还冷得很。”季君琰责备道,想给泉吟辰捂手。 泉吟辰的手还是一片温热。 看样子杨洵祺是真的治好了他的病,季君琰心里不禁轻快起来。想这机会难得,两个人走路回王府也好。 季君琰拉着泉吟辰的手走在路上,泉吟辰笑着重新把季君琰的手拽过来,十指相扣。 那两只手在袖摆之下掩藏的很好。 季君琰掩饰不住笑意,经过下一个拐弯的时候泉吟辰突然停了下来。 他望着巷口店铺前的树不肯走道。 这也是一棵海棠树,只是没有王府里的枝繁叶茂。初春海棠树本应该只是在长叶子,这树却已经开了花,实属稀奇。 泉吟辰仰头望着海棠树红色花朵,看得出神。 季君琰弯腰在地上捡了一朵完整的海棠花。火红的花瓣,花蕊带着点点黄色娇小可爱缩在花瓣里。泉吟辰接过海棠花,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将花朵收入了袖子里。 二人又慢慢晃,晃到了王爷府门口。半年多没有回府季君琰心里颇多感慨,不知道大哥还好吗?小和子看到自己是不是又要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季君琰正准备踏上王府前的台阶,却看到泉吟辰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只是盯着自己不说话。 “走吧,回家吧。”季君琰满眼笑意带着宠溺的口气。 泉吟辰不留痕迹地松开了那双十指相扣的手。 “我还有些事,你先进去吧。” “那我陪你一起。” 泉吟辰摇了摇头。 “我没事。” 泉吟辰的声音略带低沉,仔细听来还有一丝空灵。季君琰才意识到一路来泉吟辰很少说话,很长时间都是面带笑意看着自己。 “那好吧,那你快一点回来。”季君琰点了点头,转身刚走了两步台阶像是想起什么忽然回头。 身后哪里还有泉吟辰的身影,只有稀少的路人经过。 他家吟辰什么时候走得这么快了?果然身体好了速度也快了,季君琰心里想着这才踏入了王府。 奇怪的时候王府很安静,并没有下人出来迎接他,小和子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自己这个王爷当的也真是窝囊,季君琰笑笑但也不在意。 穿过前院到大堂的时候也没见到一个人,倒是从后院传来哭的声音。 ——不是闹鬼了吧? 季君琰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随即失笑,自己都这么大一个人了又不是十皇弟。 走到后廊时候季君琰发现自己的卧房还亮着灯光,怎么自己不在房王府还有人擅闯他的房间? 季君琰这回真的有些生气了,快步上前就推开了房门。 房内的景象让他吃了一惊。 杨洵祺坐在床边保持着把脉的姿势,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季君睢侧头看着窗外,忝启正在抹着眼泪抽泣,三个人看见自己回来了都是一愣。 忝启好不容易把眼泪止住,看见自家王爷回来,又想起昏迷不醒的主子,心里的酸楚一股脑全翻了出来。 “王爷!你快去看看主子吧!主子……主子要不行了……!” 杨洵祺起身,眼睛也是红红的。季君琰还不了解情况,什么叫“要不行了”,吟辰的话不是刚才还在王府门口分手的吗? “大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想吓我没这么容易。”季君琰笑着慢慢向床边走去,虽然很坚定他们是在开玩笑但心中的不安却在一步步放大。 床帏里,床榻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表情温和,呼吸平稳,只像是在熟睡。 季君琰却犹如晴天霹雳,死死地盯着床上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 杨洵祺别过脸心痛道。 “孩子九个月的时候早产,泉吟辰又难产……孩子生下来之后他就血崩了,这几个月他一直昏睡……刚才呼吸还停了。” “早产……”季君琰的心已经痛到麻木,他看着睡相平稳的泉吟辰喃喃自语,“怎么会早产……” “吟辰知道你的队伍受到了埋伏,心系你便叫礼部尚书带他进宫,求皇上派兵去支援你。” ——他本来胎息就不稳,又是找礼部尚书又是面见皇上,还担惊受怕怕你出事…… ——他生了整整一个晚上,到清晨孩子才出生…… ——他的血染红了整个床单,我从没见过一个人留这么多血还能活下来…… ——季君琰,他这是在等你回来啊…… 季君琰眼神呆滞地看着面无血色还在昏睡的泉吟辰,他跪到床边轻轻握起那双手。 ——冰凉刺骨。 哀痛大于心死,季君琰回想着回京这一路上自己看到的泉吟辰,难道他只是自己一厢情愿想象出来的吗?季君琰痛苦地闭上眼,将泉吟辰冰凉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希望这样那双手就能温暖起来。 吟辰你睁开眼啊,我回来了啊。 我们不是说好回来以后一起去看海棠开花吗?吟辰你睁开眼啊,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哦。 季君琰笑着抚摸着泉吟辰的脸庞,期待着下一秒那人就睁开眼佯装生气地叫自己松手。 滚烫的液体滴落,季君琰赶紧去抹掉。他要保持视线里的泉吟辰时刻都是清晰的,要是自己看不清泉吟辰他可是会生气的。 季君琰又哭哭笑笑说了好多高屏的糗事,可是房间里除了他自己的声音和忝启的哭声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季君琰拉着泉吟辰的手,一样东西却突然从他袖子里掉出来。 是一朵红色的海棠花。 季君琰瞪大眼睛看着海棠花,一路来发生的事情在他的脑海里闪过。 高屏突然擅长利用地形的优势,泉吟辰之前没事做的时候经常窝在房间里研究地形图。 离宫前高屏的坦白;一路上没人对泉吟辰的出现感到奇怪;态度与之前反差很大的泉吟辰;他声音和身体状态的变化; 还有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握住了自己的手,这样想来原因也只有一个。 ——因为除了季君琰,没有人看得到泉吟辰。 一路上骑马,吃饭,睡觉,从皇宫到王府的这段路,在别人眼里看来一直只有季君琰一个。 而泉吟辰,从战争开始的时候就一直陪伴他,从来没有离开过。 季君琰领兵躲藏在山里的时候,树后站着个人一脸焦急。 季君琰在瀚河旁看着星空的时候,旁边坐着一个人,靠在他的身上和他一起幻想未来。 帐篷内三个将领讨论出兵之策的时候,季君琰旁边站着一个人,眼含笑意望着陷入沉思中的季君琰。 泉吟辰一直都在,只是自己从来没有注意过—— 季君睢担心弟弟太伤心,想把他扶起来,就听见季君琰忽然冒出一句。 “孩子是男孩?” 季君睢有些发愣,“嗯,虽然出生的时候有些虚弱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 季君琰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泉吟辰的睡眼傻笑。 之后季君琰没再和他们说一句话,只是趴在床边和泉吟辰说着话。说到有趣的地方季君琰还笑了起来,如果不是眼中的痛那么明显的话。 整整三天三夜,季君琰守在泉吟辰床边寸步不离。季君琰有的时候什么话都不说,看着自己的孩子呆呆地发愣。 又是一个清晨,房间内一片寂静。床边坐着一个男人,身上打扮还是他来的时候的样子。 男人满脸憔悴,眼窝子都凹了出来。他已经三天没合过眼了,话说多了,眼泪流够了,他干脆就握着床上人的手睡了过去。 晨曦透过空隙投打在床上人的脸上,沉睡多日的人眼珠动了动,睫毛微微一颤慢慢睁开了眼。 泉吟辰大脑一片空白,许久才回忆起一切。想到还在打仗的季君琰一个激灵,心里一慌挣扎地就想坐起来。身体早已麻木,泉吟辰动了动手却发现被什么抓住了。 侧头一看,日思夜想的人居然就趴在床边紧紧抓着自己的手。 他看起来消瘦了好多,是战场上受了很多伤吗? 泉吟辰眨了下眼,饱和的液体流了下来。 季君琰像是感觉到什么也慢慢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见泉吟辰正侧着头看着自己流泪。他顿住,欣喜和激动复杂的感情涌了上来。 “吟辰,你这是真的醒了吗?……不会是我在做梦吧!” 泉吟辰看着季君琰一会哭一会笑的表情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是伤到脑子了吗?怎么都开始不正常了。” 是他,是他的泉吟辰! 季君琰红着眼看着他,这些天来的担惊受怕和恐惧在欣喜后向他袭来。 泉吟辰看着季君琰像个小孩一样抱着他的手哭的稀里哗啦的,心里也有一处涨的酸酸的。 …… “抱歉……这次我醒的有些迟了。” 若有若无的叹息声消失在唇边。 泉吟辰的身体渐渐好起来,但他却记不得自己和季君琰一起去了战场的事情。 日山三竿,泉吟辰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在院子里晒天阳。季君琰看着阳光下的泉吟辰浑身散发着温和的气息,看着孩子的眼神愣是让他看红了脸。 泉吟辰看到季君琰向他来,还没开口就被季君琰抱进了怀里。季君琰身上阳光的味道好闻到哭,泉吟辰抽搭了一下有些发酸的鼻子,就见季君琰松开了自己眼里噙着笑。 “海棠花开了,要去看吗?” 春风恰好在这个时候吹了过来,卷起院中的花瓣。花瓣在空中旋转着翩然落下,就像是落进了泉吟辰的心中,激起一层涟漪。 季君琰单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牵着泉吟辰,十指相扣。 泉吟辰垂下眼皮,嘴角的弧度诉说着他的心意。 “去,当然去。” 季君琰的愿望,不是坐拥江山,不是纵情山水,不过是想和泉吟辰每晚相拥而睡而起。 现在,他的愿望实现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