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饕餮狱灾
殿上的情势急转直下,眼看着耶律霁发威,而那厨奴鹰翔更是上前保护在明珠公主左右,不让任何人靠近,甚至连闻讯匆匆赶来的御医也进退维谷,不知如何是好。 “耶律国师此言差矣,今日在殿上参加斗宴的,可不止贵国一位公主,我们天景皇朝的陛下、臣子全部都在殿上,有人竟然敢明目张胆捣鬼作祟,岂不是胆大妄为至极?!”姬睿泱连打带消,一双凤目更是凛凛生威。 旁边的侍卫们剑拔弩张,这里毕竟是天景皇朝的朝廷之上,若有差池,他们也是项上人头不保。 “王爷说得倒是轻巧,如今危在旦夕的是我国公主,我们北磐决然不是好欺负的!哼!”耶律霁也来到明珠公主身边,不留痕迹的对鹰翔示意,鹰翔起身,手中竟然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弯刀,杀气毕露。 “国师稍安勿躁,如今最为重要的乃是贵国明珠公主殿下的安危,不如先让我朝御医代为诊治?”皇甫静漩温润道,却是恰到好处。 “皇甫丞相费心了!”耶律霁面色稍微缓和一些,仍不改忧虑,须发皆是花白的老御医才擦着冷汗上前,搭在明珠脉搏之间,然后面色忽然一变。 “我们公主到底中了什么毒?说!”耶律霁毫不客气的问道。 “禀告皇上,公主脉象平和,就仿佛……仿佛寻常人熟睡一般……这……臣……臣实在是……” “你这庸医!”耶律霁低吼一声,鹰翔正要出手。 姬睿泱也从来不是良善之辈,冷冽道,“我天景皇宫之上,谁敢放肆!”说罢手中剑风暗掐,竟然硬生生朝鹰翔射去。原来那鹰翔早已有动手之意,两相抵消,这两人确是不相上下,针锋相对。 “够了!”终于一直沉默的苍晔帝龙威大震,“来人,将北磐国一行贵宾送到明晖阁,派驻御医,全力诊治明珠公主公主病情,同时……” 苍晔帝深深看了一眼还在僵持的姬睿泱和鹰翔二人,“将托木措塔和唐嘉棠两名厨子押下狱中!” 姬睿泱眼神一凛,然后毫不迟疑的转向早已不知所措的唐嘉棠身上,仿佛在安抚他的情绪一般。 殿上阴谋辗转,却也丝毫不改情浓。 夜色渐渐深沉起来,唐嘉棠犹有些怔忪的被身后衙役推攮着,顺延着阴沉的甬道,不断向地下走去,两边虽然燃着铜枝火把,却有种让人眩晕般的阴森氛围。 “唐庖长,前边那间,委屈你了!”一直沉默的衙役突然出声,低哑阴沉,宛如秃鹫啼鸣一般,唐嘉棠一惊,回头看去,就看到一双死鱼般的眼睛直直盯着他。他骇然,然后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却是倒吸一口凉气。 “唐庖长?”那衙役倒是习惯了旁人对他的这般,然后好整以暇的打开牢房门,将唐嘉棠推了进去,顺势锁好门,却是先行离开。 牢房当中极其安静,并非臆测的那般充满了囚徒的咆哮、刑罚的声音。唐嘉棠呆立片刻,终于还是接受了自己当真被下入大狱的事实,他从厨这么多年以来,对于食材更是精挑细选,从未有过食用者中毒的事件,可是北磐那位公主却也当真是吃了斗宴的菜肴之后中毒,那北磐国的御厨又怎么可能给本国公主下毒,算来…… 唐嘉棠感觉一到一缕柔和的微光照射在他的脸颊上,仿佛安抚他焦躁的心绪一般,他迟疑片刻,忽然盯着那桌上一盏“油灯”半晌,油灯……这可不是什么寻常油灯,而是燃着熏香的鲛膏灯…… 牢房当中会用到这只有帝王贵胄才能够享用的鲛龙灯吗?唐嘉棠试探的碰触那桌面,细致的纹理,微微泛暖的触感,分明是上等黄梨花木才能打制出来,他顺势坐在一旁的圆木凳上,才发觉屁股碰触是一片柔软温暖,原来圆凳上竟也铺了一层软垫……这,这到底是…… 唐嘉棠陷入一片哭笑不得当中,隐约想起自己被侍卫从殿上带走之时,姬睿泱那意味深长的一眼,原来蕴藏着这么多深意。思及此,他不禁觉得有些不安起来,似乎从多日前遇到那个男子开始,对方便一直绵密的保护着他,无论是在西子湖畔,还是在皇宫当中,无论是被武林杀手环绕,还是陷入阴谋算计当中,即使自己脑子里除了庖厨再无其他,也不会有些微受损,只因那男子…… 一时间,唐嘉棠觉得牢房内的温度似乎升高了一些,原本已经打算彻底遗忘的缠绵热辣之事,再度浮现在眼前,一幕幕面红耳赤,让他情不自禁…… 而不知自己绵密情网攻势早已见效的某位王爷,此刻正在御书房中,大喇喇的吃着方才斗宴剩下的水晶包,喝着那同样名列前茅的春江水暖,香浓的汤汁入口鲜味十足,数味食材丁混合起来,有种春意盎然的新鲜感觉,肺腑之间,全是新意。 御前侍卫总管宴梓谦匆匆上殿,单膝跪倒,“禀告陛下,据探子回报,北磐国众人在明晖阁密谋逃走,目前已经设定好线路,想必,想必要在黎明前动手!” “哦?吃饱了就想跑?他们也不管还在大狱里的那个了?”苍晔帝好整以暇,手执一卷奏折,挑灯夜读,丝毫没有把这足以造成两国征战之事放在心上。 “皇上,他们只要两个人可以回到北磐国就可以了,甚至于那位美人儿,估计关键时刻都是累赘!”某位王爷也说得冷嘲热讽,十指全部沾满了水晶包的汤汁,还丝毫不以为杵的舔了舔。 “哼!传令下去,调天佑大将军管持缨带五万精兵日夜兼程前往麟州城!户部粮草立即去办,不得延误!”苍晔帝词锋一转,竟是要直接动手,既然一战难以避免,那么先下手为强的道理自然是明智之举,那在天景皇朝和北磐国交界最为险峻之处的麟州城,恐怕很快即将成为杀戮战场。 “遵命!”自有随奉太监急匆匆传召下去,而一旁的姬睿泱却是对宴梓谦挥挥手,“过来,小宴,今天的事情……我们还没玩够呢!” 第55章:叱吒烽火 黑夜中的皇宫,鳞次栉比的侍卫们在不断的巡逻着,二更声响,却也丝毫没有改变漏夜紧张的局势,只因为之前北磐国的明珠公主离奇中毒,至今未曾苏醒,而北磐国其余众人则被软禁于明晖阁中,严密看守,而原本御前斗宴的两位御厨大人,此刻尽皆被关入天牢,毕竟明珠公主是在用了他们所做的膳食之后才中毒,而他们二人,无论如何也难逃干系! 御花园的一道小径上,一抹身影从假山的阴翳之处现身,正在探头,似乎想要越过回廊一边,正在这时,另一队侍卫整齐的迎了过来,眼见他就要被撞个正着,假山背后一双手蓦地抓住他,将他整个人扑倒在假山后。 侍卫们毫无觉察的走过,渐渐转过回廊,再也看不到身影,而隐藏在假山后面的两人相识,其中一人摇头低叹,“王,您这是何苦呢?!” 那人正是北磐国的国师耶律霁,原来应该呆在明晖阁中的他,早已偷龙转凤的离开,而能够被他尊称一声王的,除了北磐国的新任国王朔漠翰昱,还能有谁! 朔漠翰昱宛如鹰隼般的眼神盯住耶律霁,“你先去正霆门,孤半个时辰之后和你们汇合!记住,明珠要完好的给我带回去!” “可是王……那个天景的厨子……”耶律霁刚要分辨,另一队脚步声隐隐传来,眼看着侍卫又要轮巡到此处,朔漠翰昱意味深长的看了耶律霁一眼,然后纵身一跃,竟然凌空飞跃到旁边回廊壁下,悬空吊起身子,而耶律霁无从阻止,他若是再前进一分,必定惊动那队侍卫,如此以来,他二人能否逃离也便成了未知之数…… 耶律霁耐着性子等待这第二队侍卫走完,然后朝着北磐王离去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然后毅然从相反的方向离开,整个人陷入黑暗的隐藏当中。 深宫猎猎,一角隐秘。 “禀告王爷,果然如您所料,明晖阁内的人早已偷龙转凤,两男一女皆是宫中之人,被下了迷药,昏睡不醒。”宴梓谦此刻已经成为传令兵,陪着某位兴趣盎然的王爷玩猫捉耗子的游戏。 “嗯,然后呢?”姬睿泱并不担心他的棠棠的安危,最不可能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皇宫之处,还真没有哪里比那天牢还要安全,更何况,那间囚室,乃是极其与众不同之所…… “我等已经在外廷八门打探,唯独正渊门和正霆门两处的守将,乃是当初前朝的降将,一个唤作吕子期,一个唤作赵普贤,赵普贤乃是和天佑将军有旧,是将军引荐归降而来,立下赫赫战功,当初正是他打开正霆门,以让天佑将军入宫,而那吕子期,全家被前朝奸臣谋害污蔑,他与前朝有着血海深仇,才归降我朝……” 姬睿泱沉吟片刻,正渊门,正霆门…… “王爷,要不我派人分头行事?!”宴梓谦试探问道,这也是最好的万无一失的方法。 “赵普贤,赵普贤……当初能够放我们进来,真是不简单啊,相比也一定能够放一些人出去,哼,雕虫小技!不用了,跟本王去正霆门!沿途切勿打草惊蛇!”姬睿泱冷静下令,气度轩昂。 又是一队守卫,从回廊绕过,宫灯影影绰绰,照得繁花小径上一片酴醾,耶律霁已经在这片蔷薇花丛中藏了大约盏茶时间,而右前方不过数十丈远的地方,就是正霆门,也是他们约定好的地方。 一阵猫叫声响起,然后是啪啪的类似树枝折断的声音,耶律霁眼神一凛,从袖中拿出一只锦盒,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枚晶莹剔透的夜明珠,珠光熠熠,猫叫声嘎然而止,飞身而来的乃是一个光头壮汉,身后则背着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 “属下参加国师大人!” “纳罕,一切都办妥了?”耶律霁压低声音问道。 “公主在这里,服用解药后已经无碍,天贤大人也联络过了,一过三更,就准备安排我们出去!”那被称作纳罕的北磐侍卫毕恭毕敬的说,顺道回头用一种崇敬的眼神看着背上的昏睡中的明珠公主。 “有没有王的消息!?”耶律霁沉吟片刻,终于开口。 “之前我和安鹰罕见到王,王说还有要事尚未完成,安鹰罕随侍在他身边,我带公主先来与国师汇合!” “嗯……”耶律霁不知为何,无法形容自己心底的烦躁之意,他迟疑片刻,“你把公主交给我,然后你去和安鹰罕汇合,保护王的安危!” “是,国师大人!”纳罕小心翼翼的将背上的明珠公主放下,帮耶律霁背好,然后用柔软而结实的棉布带绑在耶律霁的肩上和腰际,避免影响他的活动,待到一切准备好,纳罕低声道,“国师大人,等一下天贤大人的暗号是三道光,两长一短!” “嗯,你速去速回!……”耶律霁迟疑一下,斩钉截铁,“我定活埋你整个族群!” 纳罕的背影迅速消失在黑暗当中,再无踪迹。 此刻距离三更时分还有一株香的时间,正霆门,副将白绫先敲了敲值守帅营的门,“赵将军?是我……” “绫先吗?进来!”一个低沉温和的声音响起。 白绫先推门进来,看着屋内烛光下正执着一卷兵书阅读的赵普贤,神色忽然变得复杂起来,半晌一句话也没有说。 赵普贤也没有抬头,半开玩笑道,“怎么了,绫先?被你那个新迎娶的如夫人赶出家门了?” “赵将军,有位大人想来见你!说是要事相商!”白绫先退后半步,从他身后的黑暗之处,走入一个穿着绛紫色华丽长袍的男子,头戴金冠,容颜似玉,正是当朝德升王爷! 赵普贤依旧不动声色,起身迎了过来,“小将赵普贤,参见王爷,王爷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赵普贤赵将军!”姬睿泱邪肆一笑,“我是该唤你赵普贤呢?还是天贤戟罗呢?!” 第56章:望月灵犀 阴森可怖的天牢,今夜正是老梁守夜,他身材壮硕,眼角有一道明显的疤痕,此刻大摇大摆,刚吃过夜宵,喝了一点小酒,正是惬意之时,巡查着每间囚室,更深夜重,这天牢之中更显得阴气十足,对面走过来另一个牢役,于是他喊了一声,“老李,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嗯……”那被唤作老李的牢役低着头,和他擦肩而过,老梁微眯着昏黄的老眼,盯着举止有些奇怪的老李,“刚才你说去撒尿,结果掉进茅坑里了吗?酒被那帮混小子喝完了……” “没事,闹肚子……”老李声音有些虚弱和哆嗦。 牢头老梁正觉得有些不对,这人虽看起来像是老李,但是,但是总有一点,忽然,他精神一凛,刚要呵斥,只觉得背心处一阵冰冷的疼痛,然后整个人失去了知觉。 他背后的壮汉,正是同样假扮成牢头的纳罕,而面前这个易容成老李的男子,有一张宛如毒蛇般的脸庞,唤作安鹰罕,他两人汇合完毕,迅速将老梁扶着,然后口中念念有词,“老梁,老梁?真是老了,喝两杯酒就醉倒了,呸……这么大的牢房让老子一个人巡查……” 三个人的身影迅速转过阴翳的角落,那里正等待着一个壮硕而深沉的男子,一双湛蓝色的眼睛闪现出鹰隼般的光芒。 “王,已经解决了!”安鹰罕迅速将老梁的外衣扒了下来,这已经是他们处理的第三个人,然后毕恭毕敬的将衣服交给北磐王朔漠翰昱。 而一旁的纳罕欲言又止,他想起之前国师交代的话,可是在王的绝对权威之下,他噤若寒蝉,一句话都不敢开口。 朔漠翰昱根本没有理睬纳罕的欲言又止,率先朝一个方向走去,他冒着天大的危险来到这里,自然,只为了一个人…… 整个人蜷缩在铺着柔软棉被的床榻上,虽然十分舒适温暖,可是毕竟之前牵扯了一条人命,即使唐嘉棠对于自己经手的膳食十分自信,可是心里还是忐忑,辗转反复,之前斗宴的一幕幕都依次浮现,直到最后,眼前竟然是一张俊美无俦又带了坏笑的脸庞…… 唐嘉棠顿时觉得整个人燥热起来,他怎么可以…… 看来早些离开皇宫这是非之地,回到江南,接走一双弟妹,然后开一家小店…… “嘉棠?嘉棠?”一阵轻唤传来,唐嘉棠蓦地起身,却看到一个陌生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走近了看,才蓦然想起,是北磐国随侍而来的侍卫……鹰翔! “……”唐嘉棠并不做声,毕竟彼时刚发生一场祸事,而明珠公主更是不知生死,身为庖厨之一,他也无法彻底脱离干系,更不知道眼前这个北磐国的侍卫,究竟心怀好歹…… “是我,嘉棠!”朔漠翰昱卸下脸上的伪装面具,露出另一张充满异域风情的粗犷俊美的容颜,一双蓝眸更是宛如晴空般清澈。 “阿漠大哥!怎么会……”唐嘉棠喜出望外,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之前在北磐游历之时认识的兄弟,此刻竟然会出现在牢狱当中。 “长话短说,我是来救你的,跟我走!”朔漠翰昱低头看着那牢房缠绕的锁燎,拿出一根铁针处理起来。 “可是……阿漠大哥,你怎么会入北磐皇宫做侍卫?又怎么会……”故人相逢,若非不是在如此紧急的情势之下,无论如何都会让人觉得开心。 “说来话长,我们先离开这里……”朔漠翰昱说话间已经打开牢房的门,然后抓住唐嘉棠的手,正待将他带走,手却被拨开。 “阿漠大哥,等一下,我不能离开这里……”唐嘉棠压低声音,显然也不想让这位曾在异国屡次帮助过他,甚至救过他的性命的男子遇险。 “这里是死囚……明珠公主有生命危险,我们的御厨可能谋害我们的公主吗?”朔漠翰昱莫测高深的说着。 “那我更不能离开,若然我真的离开了,就更没有人证实我的清白,阿漠大哥,我没有谋害公主!”唐嘉棠斩钉截铁道。 原本寂静的天牢,忽然出现了一丝躁动,远远传来一阵呼哨,朔漠翰昱微微皱眉,一种上位者才能有的睥睨之色顿时显现,他松开唐嘉棠的手,意味深长问道,“若是你不跟我走,很可能明日清晨就上断头台,你不后悔吗?” “我问心无愧!阿漠大哥,你快走吧,若是……若是被人发现,恐怕……”唐嘉棠有些焦急道,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身陷狱中,来救自己的竟是失散多年的阿漠大哥。 “你不后悔……我也自然不能后悔……”朔漠翰昱笑了,然后蓦地朝唐嘉棠后颈处一点,唐嘉棠整个人顿时昏了过去,瘫软在他怀中,他横抱起这其实没有多少分量的男子,整个人宛如幽魂般,朝着与天牢躁动相反的地方冲去。 天牢外,纳罕和安鹰罕两个人正喘息着等在那里,他们奉命去解决掉脱木措塔大师,当北磐国的御厨不明不白死在天景皇朝的天牢里的时候,一切罪名自然清楚明白。 他们虽然成功处理掉那个至死也不明不白的老头,但是也被巡查的侍卫发现,经过一番血战,好不容易来到当初约定汇合的地方,已经是伤痕累累。 “走!”一道短促的声音传来,赫然正是他们一直等待的王,朔漠翰昱身后背着一个看不清身材的人,率先朝着正霆门的方向狂奔而去。 “是!吾王!”纳罕二人紧跟在朔漠翰昱身后,三人耳闻整个皇宫中不断升腾的喧嚣混乱搜查之声,尽量避开侍卫巡查,一路幸运的,终于来到了正霆门边上。 夜空中一弯弦月,正散发着柔和旖旎的光芒,此时三更声响刚刚过去,正霆门一片黝黑,根本分辨不清,而朔漠翰昱硬生生停住脚步,多年以来征战的本能,让他意识到了一股煞气。 果然,火光嗖得大亮起来,无数全副武装的侍卫们将他三人团团包围,明晃晃的刀枪剑戟闪烁杀气,而包围圈唯一的缺口,正是朝着正霆门的方向,此刻,一阵马蹄声袭来—— 第57章:忠孝两全 黑夜的火光当中,为首一匹火红色的骏马,正在微微踏着马蹄,马上一个紫袍男子,神情慵懒睥睨,赫然正是德升王姬睿泱。 “怎么,夏夜闷热,几位真是好兴致,还来此散步?!” 朔漠翰昱抿直了唇,下意识的扶了一下背脊上的人,而他身边的纳罕和安鹰罕相视,神情决绝,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王从皇宫中顺利遁出,之余其他,甚至于他们自己的性命,都是无谓。 “等一下,不要冲动,我该如何称阁下呢?厨奴鹰翔,或者是……”姬睿泱低嗤一声,一挥手,身后的宴梓谦已经押着被制服的赵普贤,或者说天贤戟罗,上前一步。 “德晟王果然深谋远虑!”朔漠翰昱和天贤戟罗四目交织,却是已经明白很多。 “比起阁下的胆识,本王还是更敬重这位赵将军的忍辱负重啊!”姬睿泱也耍着花枪,他要的信息还没有得到,所以,他并没有轻举妄动。 “天景皇朝就是如此待客的吗?我北磐国岂是任人摆布?”纳罕低吼,手中的长刀已经握紧。 “不要着急,不要着急,还有佳人在此,你们怎么可以如此粗鲁?”姬睿泱再一挥手,另两名侍卫押着一人上前,准确的说,那正是始终背着明珠公主的耶律霁,但见他衣袍狼狈,血迹斑斑,想必也是经过一番厮杀,并且受了伤,可是始终没有放下明珠公主,深宫围禁,只有在自己身边,才是真正的安全。 “王爷到底想要怎样!”朔漠翰昱低沉的声音响起,直到今时今刻,即使身处劣势,他也并未输,因为他背后,才是最大的筹码。 “本王?本王当然是想要延请几位回到寝宫好好安睡,然后本王自然会派御医替明珠公主诊治一番,至于其他的事情,明日早朝之后,我皇自然有所定夺!”姬睿泱不知为何,心底有种隐隐的不安。 “王爷当真决意如此?”朔漠翰昱反诘道。 “自然!”姬睿泱一挥手,正待发令,这时一名侍卫上前,在他耳身边耳语两句,姬睿泱面无表情,握着缰绳的手却瞬间勒紧,青筋凸出,深吸一口气,“不过,还先请阁下将我的人完璧归赵!” 朔漠翰昱冷笑一声,小心翼翼的放下背上的男子,然后交给纳罕,用北磐话对他低声说了两句,纳罕显然有些难以接受,朔漠翰昱的声音中加入几分威压,然后纳罕终于沉默着应声,接过被他们从天牢中劫出的唐嘉棠,同样背负在自己背上。 朔漠翰昱上前一步,对姬睿泱朗声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我义弟离家游历已经三年,谁知这三年来竟然都身陷皇宫,如今又误入歧途,我自然要带我义弟回家!” 姬睿泱见那人身形,分明七分像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副庖长,偏偏看不清脸庞,可是他也不敢赌,只能见招拆招,“哦?阁下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 “自然!王爷今夜若能成全我们,让我等离开,他日必有厚报!”朔漠翰昱也在拖延时间,他不相信,天贤戟罗会没有任何准备。 “成全?恐怕阁下是自作多情吧!你劫持我天景皇朝的御膳房的庖长,难道是想要将明珠公主中毒一事嫁祸给我天景皇朝,进而杀人灭口,来个死无对证?!”姬睿泱并无紊乱,他知道此刻要想从那群豺狼手中救人,就必须冷静。 “荒谬!我说过是带我义弟回家,至于明珠公主一事,哼,这皇宫中的真凶自然逃不出天理昭昭!”朔漠翰昱甩袖驳斥,“至于阁下,最好还是放我们离开,否则……” “否则,我杀了他!”纳罕血红着眼睛,蓦地将唐嘉棠挡在身前,一柄银光闪闪的匕首抵在他的颈间,甚至已经流出一道血痕。 “你敢!” “纳罕!” 姬睿泱和朔漠翰昱异口同声呵斥,姬睿泱面色铁青,而朔漠翰昱更是强压怒火,纳罕却是一派视死如归的狠戾申请,下一瞬间,刀锋更加深入唐嘉棠的颈部。 “王爷,我等和国师、天贤大人、明珠公主要一路回去!还请成全!”纳罕对安鹰罕使一个眼色,一直沉默不动的安鹰罕蓦地架住朔漠翰昱,朔漠翰昱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却看到安鹰罕死寂的眼神,冷静下来。 “放他们过去!”姬睿泱一挥手,神情淡漠。 宴梓谦有些担忧的看了姬睿泱一眼,却终于还是放开三人,天贤戟罗和耶律霁步伐极慢,却还是走到纳罕身后。 “给我们准备五匹快马!否则我杀了他!”纳罕继续凶神恶煞的威胁道。 “哼!我以为北磐王是什么枭雄角色,原来也只是一个会躲在自己兄弟后面畏手畏脚的胆小鬼!”姬睿泱撕破脸,一语道出朔漠翰昱的真实身份。 “你!”朔漠翰昱刚要开口,谁知背后一阵钝痛,他回头只看到天贤戟罗沉静的眼,还有他越来越小的声音,“王,事已至此,我要护佑你回去!” 也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天贤戟罗将朔漠翰昱推给旁边的安鹰罕,然后从纳罕手中蓦地抢过唐嘉棠。 “赵普贤,我天景皇朝待你不薄啊!”姬睿泱高声呵斥,心底的狂怒已经到了顶点。 “是,王爷,无论是皇上,还是您,还是……”天贤戟罗眼底闪过一抹忧伤之色,“天贤本就是北磐人,死也是北磐鬼,我族所有亲人全在北磐国,数年未曾尽孝,我却将忠心献给天景,如今忠孝无法两全,唯有一死,但在临死之前,要了断此人的性命,还是可以做到!王爷请三思!” “放他们走!”姬睿泱军令一下,包围圈缓慢的扩散开来。 “王爷果然是情深意重!”天贤戟罗没有动弹,却用眼色命令三人带着北磐王和明珠公主先走,耶律霁眼神不舍,明知他如果留在最后,定是死路一条,“天贤兄!” “耶律国师,如今情势,你应该看的明白,还不快走!!”天贤戟罗低喝一声。 “天贤兄……你的大义,小弟明白……跟我走!”耶律霁将明珠公主交给纳罕,对着天贤戟罗深深一拜,此番离别,便是生死天堑。 第58章:暗夜情踪 黑夜仿佛一张鬼魅的血盆大口,缓缓吞噬了耶律霁一行五人的身影,天贤戟罗深深的看着他们,仿佛和自己故国永远别离,姬睿泱深深看着他,“普贤,你还想要怎样,他们已经离开了,如你所愿的……” 在他口中,天贤戟罗还是曾经和他们并肩作战的赵普贤,并非什么天贤戟罗。 “王爷,普贤自知罪孽深重,可是已经到了这一步,普贤自然不能让一切白费,再过一个时辰,再过一个时辰,自有人能够接应他们,王爷还请成全普贤,此后任杀任剐,普贤毫无怨言!”天贤戟罗声音颓废,宛如死灰。 “普贤,你疯了吗?”一旁的宴梓谦终于忍不住了,高声阻止道。 “我没有疯,王爷!”天贤戟罗悲凉的看着姬睿泱,手中匕首却更加逼入唐嘉棠颈间几分。 “你们都退下!谁也不准去追!”姬睿泱挥手命令,“来人,给本王上酒菜!”姬睿泱翻身下马,索性席地而坐,守在正霆门前,然后仰望着天贤戟罗,“普贤,这样可以了吧!” “王爷,你待普贤如此至诚,普贤……” “废话少说,本王当然不会为了你,本王是为了老管,老管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他若得悉你放走了北磐王,后果你也可以想象的到!”姬睿泱替自己斟满一杯美酒,一饮而尽。 “持缨……王爷,如若可以,普贤想再求你一件事情!”天贤戟罗悲伤道。 “你倒是把本王当成了冤大头,说!”如今整个正霆门十丈左右,只剩下姬睿泱、宴梓谦、天贤戟罗和依旧昏迷中的唐嘉棠四人,其余兵士自是退后消失不见,整座皇宫顿时陷入一片夏夜蛙鸣的寂静当中,就仿佛刚才的一切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 “如若普贤没有猜错,王爷是故意放北磐王一行走的吧,王爷虽然放走了他们,可是也种下他们君臣隔阂的伏笔,想必那耶律霁和两个侍卫日后的日子不好过,北磐王乃是极其刚愎自用之人,他决然不会谅解以这种方式逃走的!” “说下去!”姬睿泱莫测高深的笑,再喝一杯,同时递给宴梓谦一杯,宴梓谦没好气的一饮而尽,神情颇为不满,姬睿泱淡然一讪,“普贤,来一杯吗?” “王爷,时辰未到,若是时辰到了,普贤定会敬王爷这最后一杯水酒!”天贤戟罗叹息道,他浑身紧绷,知道自己拖延的时间越长,那么北磐王就逃的越远越安全,“北磐和天景一战难以避免,以北磐而言,新王即位,内乱未消,急需攻城略地建功立业,朔漠翰昱早在是皇子之时,就一直坚持攻打天景皇朝,因而,这一战难以避免,而此番斗宴,想必也就是一个引子由头罢了,可惜了三位牺牲者。” “三位牺牲者?两位御厨,明珠公主,还有一位,乃是我天景皇朝的普贤啊!”姬睿泱深深道。 “王爷谬赞了,普贤已经苟且偷生这么多年,真的倦了,累了!而天景皇朝马上得天下,政风清明,国泰民安,前朝被北磐占领的昂安、德溪、池廉三郡矿产丰饶,陛下和王爷怎么可能长期让其落入敌国之手?”天贤戟罗摇头。 “你倒是看的清楚,可惜啊可惜……”姬睿泱仰头看着天上的弯月,“阴晴圆缺,旦夕祸福,普贤,本王一直都知道,你有问题,可是本王从来没有提醒过皇上,更没有对任何人说道,直到今夜北磐众人脱逃,本王才敲定了你,你可知道为何?” “王爷错爱!” “不是我错爱,是老管错爱,不过今夜,你却做错了一件事情!”姬睿泱眯起眼,带了一丝喟叹。 “王爷,普贤一直在错,今夜也未曾对过,但是人总要有一条底线,普贤无法将所有的事情都做对,于是只能做到问心无愧罢了!”天贤戟罗苦笑道。 “不是的,普贤,你真不应该,真不应该伤害他……”姬睿泱摇头,蓦地摔碎酒杯,便在这时,一股幽然绵长的花香味袭来,天贤戟罗愕然低头,看着昏睡中的唐嘉棠,他似乎觉察了什么,又似乎更加困惑,可是在他闻到那股馨香的刹那,终于意识到自己中了一个圈套,“王爷……王爷答应……” “为了他,本王即使做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又如何!”姬睿泱瞬间已然移身到唐嘉棠身边,迅猛而温柔的将他从天贤戟罗怀中抢过来,“宴梓谦,把他暂时关押到德晟王府,另外派人请御医!” “王爷,那是否派人去追那北磐国……”宴梓谦还是耿耿于怀。 “刚才普贤不是说的很清楚了?难道你不知道本王是特意放走他们的?!废物!”姬睿泱打横抱起唐嘉棠,这一瞬间,终于失而复得的安心起来。 “是,王爷!属下遵命!”宴梓谦苦笑起来,他头上,可还有皇上那位顶头上司,不知道这一次……唉…… 皇宫混乱的黑夜,终于在一阵馨香的迷香当中过去,而掺杂了解药的美酒,无人顾惜的倒在地上,昭示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舍生取义,忠孝难全,这是昏倒的天贤戟罗最后的念头,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再醒来,只是稍微有些顾念,那年的桃花,那年的剑舞,那年的约定,那年的持缨…… 深宫当中,宴梓谦小心翼翼的看着帐内的两个身影,觉得自己的冷汗不断向外冒着,禀告的事宜也有些紊乱起来,“……如今,经过御医诊治,唐庖长已经无碍……” “无碍自然就好,呵呵,朕真想看看老大当时的表情呢!”一阵轻笑从帐内传来,另一个低哼丝毫不加隐瞒。 “皇上,根据探子回报,北磐王一行已经从南门逃离出京城,我们的人一直没有动手!是否……” “德晟王不是已经说过了,要放北磐王回去才有的玩吗?不过,沿途若是有盗匪抢劫,可真是不幸啊!”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掌控苍生的睥睨。 第59章:挥剑北磐 清晨的阳光宛如丝绸般啄吻着白皙绝美的容颜,唐嘉棠只觉得整个人慵懒倦怠,像是饿了许久不曾进食,而唇齿之间的苦味更是让他有些作呕,他想要挣开双眸,却觉得眉眼之间颇为沉重,心下不禁有些黯然,此刻若是有桂花糕就好了…… 香醇的桂花,揉入酥软可口的糕点当中,上笼蒸之前再淋上一层蜜糖和麻油,再加上…… 唐嘉棠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这甜香软糯的味道,为什么感觉近在咫尺?他本能的张口,果然是香软的糕点,还有,还有缠腻的唇舌……等一下……唐嘉棠悚然一惊,睁开双眼,入目正是那位正在窃玉偷香的德晟王爷…… “唔唔……”唐嘉棠不知该推开这放肆脸皮厚的王爷,还是该继续沉沦温情,昨夜一幕幕渐渐回神,宛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回映,和北磐国的御厨脱木措塔大师进行斗宴,明珠公主突然中毒昏厥,他被下入天牢,然后,然后是曾经在北磐国游历时结识的兄长阿漠,竟然是北磐国的厨奴鹰翔,不对,看他身边两人对他毕恭毕敬的样子,想必那厨奴的身份也是假的吧,然后,自己不愿逃离,而被他一掌打昏,失去了只觉…… 姬睿泱却是整夜未眠,他那位皇帝弟弟倒是饶有兴致,要安排盗匪抢劫亡命向北的北磐王,又不能做的太着痕迹,可怜他身为凰靥府的老大,就要马不停蹄的去传达圣意,直到卯时天亮,才有空暇回到自己寝宫,看着床榻上熟睡的美人,自然蠢蠢欲动起来,修长的手指已然情不自禁的探入白色亵衣内,灵巧的解开系带,然后仿佛有眼睛般自动游移到两朵红樱之处,一阵碾搓,他满意的听到一声嘤咛,抬头看去,却发觉那人眼神呆呆望空,明显失神…… “棠棠,我也饿了呢……呜,昨晚我可以辛苦一夜,彻夜未眠……” “王爷,我……”唐嘉棠这才回神,看着两人唇齿间牵扯的银丝,不禁满面通红,想要挣扎着起身,却发觉自己整个人身体都被禁锢在宛如玄铁般的怀抱中,尤其是下腹处那硬邦邦的物事,更让经历人事的他一瞬间明白接下来的事情…… 可是昨夜皇宫大乱,今晨还要准备御膳,还有昨晚斗宴,明珠公主的毒,还有阿漠大哥……唐嘉棠只觉得满脑子混乱,理不清头绪,他在庖厨技艺上天赋秉异,可是在这些为人处事上,显然劣于常人,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嘘……棠棠,昨夜是我思虑不周,没有保护好你,一切都过去了……”姬睿泱撑起上半身,却是故意用下腹挤压了两下,深情款款,双眸中情焰已然猎猎。 “王爷……”唐嘉棠恍惚起来,想起昨夜那奢华的天牢,不禁窝心,这个男子,为了自己当真是用心良苦。 “叫我睿……棠棠……”姬睿泱乃是情场高手,哪里看不出此刻唐嘉棠为了他感触颇深,于是得意的吻了下去,此时正是旭日初升,情焰高涨之时,多余的话,不如掩在床榻锦被之间,暧昧散去…… 唐嘉棠只觉得身体益发滚烫起来,其余的话都渐渐湮没,此情此境,也只有沉沦一路,让他所有的抗拒都化为烟云。 被暖鸳枕,红鸾星动。 三日后,天佑将军管持缨在麟州城布下城防,北磐国伏虎将军阿蛮罗率三万精兵日夜兼程,也终于赶到与麟州城一江之隔的佘安郡,双方僵持起来,边境的局势顿时剑拔弩张。 而在京城之内,御书房中,森冷的气势让也算是久经沙场的宴梓谦冷汗淋漓。 “你再给朕说一遍?”帝王之威,真龙之气,一不经意震慑整个御书房。 “禀,禀皇上,据探子回报,北磐王朔漠翰昱已然来到靖州城,大概,大概准备渡江回到佘安郡!” “三日?三日快马加鞭,日夜不停才能赶出这数百里的路途,朕不是已经命令你们要制造一些麻烦了吗!”苍晔帝不怒自威,逼视着座下的宴梓谦。 “这……”宴梓谦哪里敢言明,这一路制造麻烦的任务,是德晟王爷和他的凰靥府领了去,只得哑口无言。 “传朕旨意!”苍晔帝沉默了一阵,忽然开口,整座皇城一样陷入了临战的烽火前兆中。 而在德晟王府,停花阁,天贤戟罗苍白而清臒的脸庞上,露出一丝死灰之意,一袭白袍的他,消瘦的仿佛随时可能被风吹跑一般,原本意气风发的赵普贤,在一场忠孝难全的纠结当中,濒临崩溃。 姬睿泱亲自端着茶盘,走到阁中的藤椅边,径自坐下,上等青花瓷的杯盏,嫋嫋的热气,还有优潭雪毫的香气,他亲自斟上两杯,一杯给自己,一杯却是径自放在圆桌正中,他悠哉的啜饮了两口,锐利如刀的眼神逡巡着神情溃散的天贤戟罗,却是不做声。 夏日暑气侵扰着停花阁外缠绕的绿萝和紫藤,淡淡香气袭来,偶尔水榭处有淋漓之声,却是遥远一场,垂柳仄仄,被晒得有些蔫了。 “普贤,你们的王果然没有辜负你的用心良苦,已然到了靖州城!你可以放心了!”姬睿泱开门见山,这几日他和他的棠棠感情融洽,相处甚欢,以至于他呆在皇宫自己的偏殿乐不思蜀,若然不是传来这北磐王的消息,他还是舍不得回王府来。 天贤戟罗还是一派心若死灰的样子,听到这一消息,面无表情。 “本王知道你的心事,现在的你,乃是一心求死,可是,本王偏不要你死!”姬睿泱将那杯茶推了过去,“你以为,死亡是可以赎罪的吗?” 天贤戟罗眼底微微颤动了一下,却还是没有做声,可是捏紧而泛白的指骨,却泄露了他的心思百转,这世间最为痛苦的惩罚,果然还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他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恐怕还是无法善终。 “老管已经在麟州城驻军完毕,按你的猜测,老管会让你那位王成功过赫罗曼江吗?” 听到管持缨的名字,天贤戟罗似乎被震动了一下,嗫喏的苍白的唇昭示了他的心思,终于,他还是没有做声,世事无常,人生如戏,自从当初在京城把酒一别,他就有种预感,他与他,此生再无相遇相聚的可能。 姬睿泱看出了天贤戟罗的神色黯然,却还是字字紧逼,“老管天生是作为将才的,而你天生是作为军师的,如果我天景皇朝有你和老管双剑合璧,征服西北西南,扩大疆土,统一北磐、南颐二国,根本不在话下,普贤,男儿建功立业,当纵横沙场,马革裹尸,你甘愿为了一个昏庸的王的一己私欲,而牺牲掉自己的性命吗?” “王爷,你不用说了,我心已死……”天贤戟罗眼眶却是红了,即使是一代智将,在心底最深处依旧有一处柔软,平素层层保护,不曾为人觉察,可是一经戳穿,却如同死穴,让他无从抵抗。 姬睿泱深深的看着他,末了,从袖中拿出一张皇榜,“赵普贤接旨!” 天贤戟罗神采复杂的看着姬睿泱,双膝一软,却是跪倒在地,“罪臣……罪臣天贤戟罗……” 姬睿泱轻讪一下,“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京畿守将赵普贤,疏忽值守,御下不严,以致擅闯皇宫的贼子逃窜,兹事体大,为惩为戒,现免除其二品将军职位,贬为兵士,归入德晟王帐下,随德晟王押送粮草前往麟州城,即日启程,不得有误!钦此!” 第60章:非攻之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边关事急,德晟王亲帅大军北上麟州城,命御膳房派遣十名厨役,十名杂工随军而行,御膳房副庖长唐嘉棠封军庖官,带队统领,一切听从德晟王调遣,明日卯时出发,不得延误,钦此!” 一道圣旨,让原本忙碌却单纯的御膳房变得嘈杂起来。二十名厨役杂工的人选不是问题,反正是随军出发而已,可是同样要上战场的唐嘉棠,却让整个御膳房变得有些忐忑。 总庖长栗千味拉着自己最为器重的徒儿,“小棠啊,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刚有一场牢狱之灾,然后又要上战场,难道是……” 唐嘉棠听了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当他接到圣旨后副的一道王爷书信的时候,一切迷惑恍然大悟: 棠棠吾亲,今远征北磐,不知归期,念君思君,不忍相思,特敕令君为军庖官,相伴左右,勿念勿慌! 什么军庖官,根本就是那个混蛋王爷色域熏心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唐嘉棠思及自己好不容易从那间德晟王寝宫逃回御膳房自己的居处,才发觉这几日旦旦而伐夜夜欢愉,他……他竟然可耻的连端锅的力气的都没有了!! “我听说德晟王爷还颇为关照你,要不然你对他言明,就说……不行,还是我亲自说一遭,让王爷帮你求个情,这战场上杀戮之意太重,即使是做庖官,也有危险,再说现在御膳房根本不能离开你……”栗千味忧心忡忡,哪里想到这一切的成因根本就是某位王爷舍不得夜夜寂寞难耐,给自己以权谋私而已! “师傅!我……”唐嘉棠刚想要阻止师傅的鲁莽,可是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俊美的容颜更是涨得通红。 要他怎么跟师傅言明这一切呢?此刻却是羞窘交织无可奈何,一切都要怪那个该死的王爷! “好了,小棠,一切都交给为师我了!我去去就回,你先不要着急!!”栗千味大包大揽道。 可是直到次日大军开伐,唐嘉棠还是没有见到师傅,只是听说什么丞相府上老夫人身体有恙,皇上体恤,特命御厨庖长亲至丞相府,替老夫人调养膳食。 知道师傅无碍,唐嘉棠也就带着忐忑而微愠的心思随军开拔,而出乎意料的是,一连三日,他都未曾看到过那位德晟王爷的身影,渐渐的,他也习惯了这样的军营生涯,只是在准备膳食上面,他和从御膳房一并前来的二十人,受到了军中伙夫营的敌视。 “唐庖长,刚才四韦又被他们那伙人欺负了,真是过分,我们在御膳房哪里受过这种气!”高旗咬牙切齿,一张精瘦的黑脸此刻宛如黑炭。 “高旗,闭嘴!”他的大哥高原要沉稳的多,轮廓和自家兄弟极其相似,眉眼之间却是严厉的多,他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被派驻到军中,可是既然遵从圣旨,并且由唐副庖长统帅,他们要做的,就是避免给唐副庖长找麻烦。 “到底是怎么回事?”唐嘉棠这几日也看了不少,知道伙夫营对于自己一行人颇为排斥,可是一直相安无事,谁知这一日,四韦却闹出了事情。 高旗还是年轻气盛,终究将一切讲了出来。原来四韦被伙夫营召唤去帮厨,而伙夫营将一切重活杂活都交给他一个人来做,不仅如此,还故意延误,以至于今日的晚膳迟了,四韦为此挨了五十军棍,整个人疼得死去活来,高旗这才打抱不平来到唐嘉棠这里。 “……小柳、小白他们都在照顾四韦,他们,他们竟然说什么今晚的晚膳没我们的份了!”高旗越说越气。 事情原委弄清大概,唐嘉棠却是淡然一笑,安抚道,“好了,高旗,你先去看下四韦,不要惊慌,我去给你们做饭!” 军中驻扎,伙夫营自成一体,炊烟之处,便是辨认,此刻营中晚膳时间已过,收拾完毕的伙夫营伙夫们,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闲聊用膳。 “你看到今晚那个小猴子的惨样了吗?被打的屁滚尿流的,哈哈,真他娘的解气!” “就是!这群宫里的奴才只会伺候那些大老爷们,以为在我们伙夫营面前就可以耀武扬威,哼,让他们尝尝老子的厉害!” “喂,你们今晚也有点太过了,小心他们那个带队的军庖官!” “放屁!军庖官向来是我们大牛营长担任,那一个娘娘腔究竟能不能端动菜锅!哈哈!!” “你还别说,我见过那娘娘腔一眼,那皮肤白嫩的跟水一样,长得比春浓院的头牌笑嫣姑娘还美三分,让人真是心痒痒的!” “就是,看那屁股又圆又翘!老子若是性起,定让他尝尝爷们儿的枪是啥滋味!” “说不定人家早就好这一口!我听说那个厨子乃是前朝活下来的御厨,你想啊,那个老头儿色心那么重,怎么可能放着这么美貌的厨子?再说了,宫里那些龌龊事,只有你不知道,没有你想不到!” …… …… 唐嘉棠静静的听完他们的议论,眼底却有着深沉的疲惫,随即缓过神来。他如今已经寻觅到一双弟妹,若然这一次能够从战场回来,他定要向皇上请辞回江南,那里的一水一树,才是他的归宿! 思及此,不由想到那张俊魅邪肆的容颜。那个男人,已经消失了三日,大概大军出征,有太多事情需要他一手经办,那北磐国的几人此行他想必是早已计划周全,边关战局,一触即发。 四韦伤势不轻,想必此刻也只能灌些米汤之类,思及此,唐嘉棠朝扎营的伙房走去。伙房里此刻空无一人,一口硕大的铁锅上全是剩菜污渍,周围石案上一片狼藉,唐嘉棠逡巡四周,却是没有找到任何食粮,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眼下他也只有将这里简单收拾一下,生性爱洁的他从水缸里提起一桶水,开始刷锅整理起来。 这些粗活,在宫里的时候,一直都是他自己料理,麻利的将菜锅刷干净,污水舀回桶里倒掉,又将石案归拢整理干净,顿时一间杂乱不堪的厨房,变得整洁有序起来。 迎面却是进来两个伙夫,见状顿时傻了眼,他们乃是吃完饭被派来收拾的厨房的,哪里料到厨房里多了一个出尘脱俗的人物,还以为神仙下凡。 “请问二位,米面菜蔬之类的在哪个营帐存放?!”唐嘉棠微微一笑,已经夺目不可方物。 “那,那,那……”长得五大三粗的阿合结结巴巴的说着,而一旁的捞李却是指着旁边的营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睛都直了。 “多谢二位!等一下我想要借用一下厨房,不知是否可以!?”唐嘉棠知道这伙夫营的一众对自己心怀敌意,尽量做到滴水不漏。 “用,用,用……”阿合还是一派傻傻的样子,捞李粗鄙的大头恨不得如小鸡捣米般点着。 等到唐嘉棠的身影离开,阿合和捞李才如梦初醒般,互相掐了掐对方,“捞李,俺刚才是不是在做梦,有个仙女……” “呸,是男的!不过这么好的一个仙子,赖龙那小子一伙恐怕是生了歹心才在中间挑拨离间,不行,我得跟阿牛营长说一声,毕竟他才是军庖官……” 调弄的稀稀的面糊,撒上一层细盐,少许胡椒,然后再切了一盆菜末,等到水烧开了,唐嘉棠就将这些简单的食材依次下锅,搅上两碗鸡蛋穗,顿时一股香气扑面而来,一旁醒好的面团早已松软起来,他调了些肉末,香菜的馅料,蒸起了花卷。 一个人做二十人份的晚膳,对于他而言,还不算什么,起码衡牛在阿合和捞李的带领下还未到厨房的时候,就被这让人垂涎欲滴的香气完全吸引住了。 “好香啊!不愧是皇城里来的!难道是东坡肘子的香味?他娘的,这荒郊野外的哪里有肘子?!” “闭嘴!阿牛老大,我们先进去?!” 这几日的情形,衡牛并非无知,可是身为伙夫营的营长,本来应该兼任军庖官的他却被莫名其妙的压了一个人,让他心里非常的不爽,于是也就放纵手下人胡搅蛮缠,只要不违反军规,一切就都有他来承担。可是今晚听说有一个宫里的厨役被折腾的违反军规,挨了打,他心下却有些忐忑起来,摸不透这位军庖官的性子,害怕他公报私仇给自己的人穿小鞋,正待思量之时,阿合这两个人却跑来告诉他,军庖官大人要借厨房做饭……于是他忙不迭的赶来。 门被推开,唐嘉棠正掀起灶台上的铁锅,这一锅肉末花卷应该是已经熟了,当热气氤氲了他的容颜的刹那,衡牛三人只觉得面前凭空多出了仙气缭绕,简陋的营帐厨房也成了仙境一般,而那穿着简单白袍,不带一丝人世烟尘的男子,正笑语盈盈。 “你们若是尚未吃饱,先用些花卷吧!”唐嘉棠劝道,至少阿合和捞李对他没有敌意,而这出现的第三个男子,虽然样貌恐怖了一些,脸上三道不知是什么野兽抓伤的伤痕狰狞可怖,可是眼底却是只有温润之意。 他本不愿意因为自己的身份,和伙夫营有任何纷争。 “呃!”原本来者不善的三个人,看着面前软绵可口的肉卷,面面相觑了一阵,可是这味道实在是太诱人了,比他娘的东坡肘子还要吸引,于是终于忍不住,阿合咬了一口,然后一双金鱼眼几乎暴突出来,这,这实在是太好吃了!肉汁渗透入了酥软可口的花卷,微微辛辣的味道恰到好处的刺激了味蕾,而浓郁的葱香味道更是渗透了整个花卷,入口即化,唇齿留香,而最为神奇的是,那肉末嚼起来竟然具有难以想象的弹性。 他激动的几乎热泪盈眶,可是当他想要咬第二口的时候,衡牛和捞李两支粗大的手已然一起抓住了他手里仅存的花卷,阿合这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感情是这两个人已经把自己的那个吃完了,又来打他的花卷的主意! “伙夫营我衡牛是老大,捞李,你要跟我抢?!” “去你娘的,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老牛,俺捞李跟你可是一个村子长大的,论辈分你还要叫俺一声叔!” “哼!上次他娘的在南疆,若不是我救了你一命,捞李你就变成死捞了!” “呸!你再说我让我家阿妹马上嫁人!” “你敢!” “我说你们两个当我老虎合不存在啊!老虎不发威,你们还真当我是病猫!!” …… 眼看三个人差点因为大半个花卷直接打起来,唐嘉棠索性端了一盘花卷,递上去,“你们慢慢吃,我去给你们盛碗野菜汤!” 一时间,三个大男人的眼底射出某种绿光来。 第61章:危城靡情 大军开拔的第十日,已然行至潼关镇,这里乃是麟州城外最为重要的守镇要地,如不出意外,再有三日的路途,他们就可以到达麟州城。 可是这一路,身为一军统帅的德晟王始终没有出现,军中大小事务,都是由金鳞军那位将军蔡默全权接任执掌。军令如山,天鏊皇朝政通人和,沿途守城大小官员皆全力配合,不敢怠慢,自然也没有大碍,只是这一夜,他们选在了潼关镇外十里的一处峡谷处驻扎。 而这一驻扎,就又是三日没有动弹,军中人心微微有些躁动起来,众人不知潼关镇内有何变故,为何蔡默将军不命令继续前进。 可是对于伙夫营,数日的长途跋涉的整治饭食,让他们终于有了机会可以休整一下,这日午后,闲来无事,军士们除了放哨的人马,都在自己营帐内休息或者三三两两的闲聊。 “这一路还真是顺利,俺以为那北磐的蛮子还会半路袭击呢,这粮草辎重可是麟州城急需的啊!” “大概是听到我们天鏊皇朝的军威浩荡,都躲起来了吧!哈哈!” “哎!老伙计,今天中午那烩菜的味道真不错俺刚吃完一碗,想要再去抢一碗的时候已经没了!” “你还算吃到一碗!老子一定要掐死瘦猴和瘦狗那两个小子,竟然把老子那碗菜抢走了!” “伙夫营那群笨牛,什么时候偷学了手艺,做得菜越来越好吃!” “你消息真是老套,我听伙夫营的阿合说了,咱们的新任军庖官,可是皇宫中的御厨大人,御厨你懂吗?那可是专门给万岁爷做饭的,竟然也会随军来吃苦!” “哎?是吗?俺此生也能尝一次万岁爷的待遇?真是死也甘愿了!” “呸呸!仗还没打就乱说话!!” 而在伙夫营的营地里,原本泾渭分明互相敌视的两拨人,御膳房和伙夫营,此刻宛如一家人般,一个个蹲坐在地上,一人手里端了一只海碗,盛着满满一大碗烩菜,狼吞虎咽着。 “高旗啊,你小子老实交代,你们在御膳房是不是天天都能吃到唐大人做的好吃的!”老李擦了擦油乎乎的嘴,心有不甘的问。 “只要想吃,天天都能吃到!”高旗憨厚的笑了笑,这几日唐庖长的手艺征服了伙夫营几乎所有的人,连带着他们也被善待了起来。 “你小子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捞李感慨了一句。 而在厨房内,衡牛神秘兮兮的来到正在吃饭的唐嘉棠面前,期期艾艾的,“那个,那个小唐啊!” “怎么了,衡牛大哥,是不是饭菜不够吃?!”这数日以来,虽然行军辛苦,可是天天和这些朴实的没什么心计的伙夫们打交道,让唐嘉棠整个人放松了不少,容光更是焕发不已。 “那个,你先给我来!”衡牛拉着他的手,匆匆朝营地后面的丛林中走去。 唐嘉棠初时有些惊诧,可是看到丛林中搭好的火堆,还有已经清洗干净的四只山鸡,和神情无辜的阿合,糖秀,还有黑虎三个人,就弄清楚了他们的打算。 “阿牛老大,还是你牛!”长得娇小斯文仿佛女孩子一样的糖秀笑嘻嘻道。 “唐大人,俺们就指望你了,俺们听说,那个,那个四韦说过,你做的叫花鸡简直是天下一绝!”彪悍的黑虎挠挠后脑勺。 “你们这群吃货!四只山鸡怎么够,再去多打四只来!!”衡牛一声令下,威严十足,转向唐嘉棠的时候又变得可怜兮兮起来,“那个,小唐啊,老哥当火头军这么多年,从来没服过什么人,但是吃你做的饭就是香!那个叫花鸡什么的……” “衡牛大哥,这附近不知道有没有荷叶……” “有有!俺刚才打猎的时候看到有个池塘,里面全是荷花荷叶!”阿合喜出望外道,几乎垂涎欲滴。 “最好再挖点河泥来!”唐嘉棠不禁想起,自己在北磐国游历的时候,曾经结识的两位兄长,无论是项靖涯还是阿漠,都尤其爱吃自己做的叫花鸡,可是此番一别,红鸾山庄居心叵测,连阿漠大哥,也不知道是北磐国何等的贵胄人物,也许再度相见皆成仇人,这让他情不自禁有些沮丧起来。 衡牛四个人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忙不迭的处理剩下四只山鸡,清洗干净,连带着荷叶和河泥都送到唐嘉棠面前,眼巴巴的看着他。 唐嘉棠但笑,“你们准备的有调味吧!” 一旁阿合如捣蒜般的点头,然后忙不迭的递过几个瓶子,黑虎则更是夸张,葱姜蒜香菜辣椒末各准备了一小碟。唐嘉唐打开瓶子嗅了嗅,将山鸡内腔均匀的涂抹一层细盐、一层胡椒、又将葱姜蒜香菜和辣椒末一股脑塞入内腔,然后手技巧的一捏,那内腔壁竟然完整的闭合起来。然后,他拿了一片清洗干净的荷叶,密密匝匝的包裹起来,用叶柄扎好,同时在淤泥中加了些黏土,撒上一层细盐,然后均与的涂抹在荷叶上面,等到八只山鸡全部处理好,唐嘉棠才站起身来,在火堆旁边挖了一个坑,将山鸡埋入期间,封好土,然后对早已看得目瞪口呆的衡牛众人说,“你们帮忙把火移上去就可以了! “好好!黑虎,你小子别发呆,该出力气活了!”衡牛乐呵呵的命令道。 看着他们四人围着火堆,唐嘉棠失笑,同时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淤泥,“我去洗洗手!” 莲叶细细,荷花依依,当唐嘉棠来到这片河塘的时候,才发觉水波潋滟,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荷香,让他整个人心旷神怡起来。 他不禁想起那一夜在杭州城郊外,也是湖边,自己误食了龙涎红果,而原本以为要发生的种种,却终究没有发生,而是以另外一种方式…… 思及那一幕幕火辣,唐嘉棠不禁俯身用清凉的池水擦了擦脸,他又想起那封火辣辣的情信,想起那些思君念君的字眼,不禁有些燥热起来。 忽然身后一个炽热的怀抱,紧紧的抱住他,唐嘉棠吓了一跳,却从水中的倒影看到一个模糊的面孔,他刚要惊呼,熟稔的声音传来,“棠棠,是我!” 自从出征以来,姬睿泱便装扮成为一个寻常的小兵,终于呆在蔡默的营中,大摇大摆的下着命令,他自然知道这一路不会安静寻常,索性不出现在营帐当中,更让人放出消息,说是自己已经悄然走了近路,先前往麟州城。 他不喜欢守株待兔,他比较喜欢瓮中捉鳖! 一路最为要命的,便是眼睁睁看着佳人在面前,却无法相认亲昵。军营中自有一套生存规则,而姬睿泱一直深信,他的棠棠绝对可以适应,于是他才放任伙夫营和御膳坊的人明争暗斗,当然前提是不让他的宝贝受到任何损伤,而更为狡猾的深意,他倒是要看看,十日分别,他的棠棠会不会和他一样,思之念之…… 炽热的唇舌彼此绞缠,以姬睿泱这般情场老手,一下子就可以感觉得到唐嘉棠的主动和热情,不禁心下益发得意起来,原来此番攻心,饱受相思之苦的不是他一个人。 不断吸吮的唇舌,彼此的手在对方背脊上磨蹭,血脉贲张的感觉,仿佛心跳如擂鼓般在彼此的耳际回荡,唐嘉棠从不知道,此刻听到这个人的声音是如此的欣喜。分别数日,明明觉得他应该在军中,却始终未曾听到他的些微消息,更何况见到他的影踪,如今一见,才发觉原来思之念之,是如此黯然销魂的滋味。 “棠棠,这些日子苦了你呢!”姬睿泱抓住他的手,细细啄吻一阵,然后径自将他拥入怀中,径自坐在河塘边,欣赏着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景色,忽然,姬睿泱温情默默的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唐嘉棠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都仿佛柔软了几分,他整个人微醺的偎依在姬睿泱怀抱中,只想这一刻安静如夕。 “我们似乎从来没有好好坐在一起聊聊天!”姬睿泱微眯着眼,看午后的烈日灼人,脱下自己的外袍,替他们两个人一并遮挡住。 “王爷是贵人,唐某只是一个庖厨而已!”唐嘉棠不知为何,心性不平起来,也仿佛只有这个男子,可以让他一向平和寡淡的心思,变得波澜起伏,他不知这种情绪究竟为何,也不知道,他们两人那样亲密的禁忌的关系,究竟能够维持多久—— 但是恐怕,自己的心门,也维持不了多久了,情到浓时,方知情浓。 “我们姬家兄弟四人,我是老大,我生母乃是我父亲身边的侍妾,而老二、老三、老四的娘亲,才是姬家的当家主母。我娘生下我不久以后就过世了,是主母娘亲抚养我长大的,后来姬家揭竿而起,主母娘亲却没有看到我们兄弟建立功业,因病去世,若论身份,我也不过是小妾生的不得志的儿子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姬睿泱自我解嘲道。 “……”唐嘉唐悄然回握了一下他的手,果然这双手,也有着一层老茧,明显是常年握兵刃所致。 “棠棠,你喜欢苏州吗?”姬睿泱忽然冒出一句。 “苏州城?”唐嘉棠不知他为何突然提及此事,有些迷惘,生在苏杭,他自然也知道苏州之美。 “若可以,我真想在苏州为你建立一个家……”将你整个人藏在其中,永远不让旁人看到,那便是我一个人的了!姬睿泱将头埋入唐嘉棠怀中,他眼睁睁看着那群粗鄙的伙夫,终日围绕在他的棠棠身边,让他忙来忙去,甚至今日还把他单独叫出来做什么叫花鸡……天知道吃棠棠做的小灶这种待遇应该只有他一个能够享用才对的说! “……”对于情事稚嫩的唐嘉棠哪里意识到,是王爷大人的独占欲发作,醋劲大发,心知他是在说胡话,却也情不自禁的想,若然在苏州城内开一间小馆子,把佳儿敏儿都接来…… “小唐,小唐?”远远的,衡牛的大嗓门已经传来。 “该死的蛮牛!”姬睿泱咬牙切齿,却也知道孰重孰轻,他重重的在唐嘉棠颈间啄吻一口,“今夜三更时分,我在这里等你!”说罢整个人纵身一跃,隐藏在树林阴翳当中。 “小唐,小唐,你果然还在这里,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衡牛赶来的时候,只看到唐嘉棠面色酡红,有些慌乱的从湖边起身,“怎么,有什么野兽吗?” “刚才好像听到了一阵狼嚎!没事的!”唐嘉棠不禁咒骂起某人来。 而在林中潜行的某位高手王爷,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却还是咧着嘴傻笑起来,今夜香艳旖旎,自然是要准时赴佳人之约,什么麟州城,什么潼关镇,全部见鬼去吧!美人恩重,怎么可以辜负良辰美景?! “哦,原来是有狼啊!”衡牛哪里料到方才咫尺之间,他的性命已经生死兜转一圈,此刻见了唐嘉棠,心思早已经转到之前那几只叫花鸡上面,忙不迭的拽着他,“小唐啊,那个鸡该熟了吧,我们都闻到香味儿了,既然有狼出没,这里也不太安全,若是食物的美味引来了狼……这个,那个……” 看着衡牛欲言又止的样子,唐嘉棠倒是哭笑不得起来,什么叫做有狼出没,分明就是……不过时辰上也却是差不多了,于是他率先朝火堆走去,“走吧,不知道有没有酒……” “酒,还是你想的周道,一边叫花鸡一边喝着美酒,我让黑虎去拿一两壶!” “不是的,这叫花鸡剥开泥土的瞬间,再拿美酒淋上,鸡肉会更加酥嫩!” “黑虎,你小子快点跑回营地,给我端两坛美酒!记住,行动小心一点,若是让人发觉,军法处置!!” 夏日的荒林,已经开始弥漫着酒香的味道,唐嘉棠情不自禁在想,要不要今夜也做一只叫花鸡,慰劳一下某人。 “小唐啊,这是防蚊虫的草药,你脖子上被咬了好大一个红包……”衡牛傻傻的递过一个瓷瓶,讨好道。 “……”唐嘉棠顿时心底将某位色痞王爷诅咒一番,叫花鸡?今夜他若是赴约才见鬼呢! 第62章:情挑蘼夜 三更时分,夏夜的军营除了巡逻人员的脚步,就是细碎的蝉鸣和蛙鸣,燥热难耐的帐篷内,唐嘉棠翻来覆去,始终没有入睡,三更时分,湖畔相约,他其实已经告诉自己无数次要直接忽略某位王爷的邀约,但是依旧无法平静待之。 也许动情与否,全在点滴踟蹰中。 帐外隐隐有狼嚎传来,唐嘉棠不禁心脏处紧缩了一下,三更已到,难道那人,就等在那里……反正他武功高强,寻常野狼根本不是对手! 帐外又是一阵斑驳的柴火声和剧烈的奔跑声,隐约还有嘈杂之声,唐嘉棠心下一紧,难道军营遭袭?这几日的等待,不过是一个幌子?那……脱离军营的某位王爷,身为一军之将,自然是北磐袭击暗杀的主要对象,而即使他有三头六臂,暗箭难防…… 思及此,唐嘉棠霍的从地铺上坐起,失神的看着帐内一角,觉得遍体生寒,然后又是一阵胡思乱想,终于还是站起身来,披上外袍。 帐外一阵嘈杂,不知是哪些军士们的咒骂低吼,隐约还有金铁交织之声,然后蓦地安静下来,唐嘉棠一咬牙,朝门口走去,还未到门前,忽然觉得身后一阵热风,然后整个人被拦腰抱住,一股温热的熟悉的味道袭来。 “棠棠,你可真是狠心,把我一个人扔在外面喂蚊子……”姬睿泱低沉的嗓音,宛如夜色中的一缕热风,席卷着唐嘉棠的身心益发燥热起来,这个该死的纨!王爷! “王爷神出鬼没,才是让我佩服之极!”唐嘉棠咬牙切齿到,索性挣不开某人的怀抱,就安之若素,两个人再亲昵的举动也曾有过,也不必在这里矫情。 姬睿泱得意洋洋的松开怀抱,径自来到榻边盘膝坐下,然后顺手拿起旁边的茶壶灌了几口冷茶,一派闲适至极的模样,月色从窗缝流转进来,让他顿生迷离旖旎之色。 唐嘉棠却不自在起来,这里本是他的帐篷,而这个男子今日又定下什么乱七八糟的邀约,如今就他们两人,以这男子的胆大妄为,绝对敢直接化身为狼,这里可是军营,若是届时有人……不知为何,唐嘉棠忽然有些后悔,与其……还不如自己当初救该去赴约! “棠棠,你脸红了!”姬睿泱若有所思说道。 “……”唐嘉棠刚想要反驳,却意识到这里黑灯瞎火,某人怎么可能看的清楚,深吸一口气,让纷乱的思绪矫正过来,“王爷深夜大驾光临,到底有何贵干!”最好直接扔出帐外,让整个军营看看这位主帅的脾性! 他却忘记,如果把某位主帅从自己帐篷扔出去,那可真是跳入黄河也洗不清了。 “棠棠,怎么你呆在军营才几日,就一点都不可爱了?”姬睿泱大喇喇道,“我当然是来找你睡觉啊!”某位王爷以天真的口吻说着绝对不天真的对白。 唐嘉棠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既然王爷有兴趣,那么我就把床让给王爷好了!”说罢就要朝外走,反正在哪里凑合一夜都比被这个色痞王爷上下其手强百倍! “棠棠,良辰美景,你怎么舍得让我独自一人?!”姬睿泱显然是逗上了瘾,益发夸张起来。 唐嘉棠正待反驳几句,忽然外面一阵鸣锣之声,然后伴随着数声大喊,“抓刺客!有刺客闯入军营了!!” 顿时整个军营沸腾起来,火光猎猎,兵刃交织,竟然还有明显的交手之声,唐嘉棠心下一惊,正待点燃灯火,姬睿泱整个人却蓦地从榻上来到他身边,阻止他的动作,将他整个人绵密的保护在怀中,还不忘在他颊侧啄吻一下,“棠棠,不要点灯,我们的客人快要到了!” 唐嘉棠虽然不谙这些行军打仗之事,但也绝非笨人,见状已经意识到,想必这些日子某人的失踪,根本就是一个陷阱,如今到了收网的时候,看他一派成竹在胸的样子,想必已无大碍。 果然过了盏茶时间,帐外忽然传来一声低唤,听声音,竟然像是蔡默,“禀告王爷,刺客一共六人,三人被了结,两人服毒自尽,还有一个活口!” “知道了,下去吧!”姬睿泱懒洋洋道,就仿佛这六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帐外很快安静下来,军营仿佛蛰伏的猛兽,张开大口随时准备吞噬者入侵者,唐嘉棠才发觉自己汗湿浃背,刚才那些绝非作为,杀戮与血腥全在帐外蔓延,而自己甚至连一丝杀气都没有感觉到,这个男子,就这样守在自己身边…… 耳边一阵微微的酥麻,湿濡的感觉让他不禁有些躁动起来,“棠棠,外面那些恼人的蚊子都没有了,我们……是不是可以……” 身体甚至不需要太多的磨蹭,只需要一个炽热的气息,唐嘉棠也是正常的男子,这数日行军,神经紧绷,路途劳累,忽然感觉到背后的倚靠,也就一时间卸下许多无谓,他的手悄然来到自己腰际,寻觅到对方的掌心,然后,十指相扣…… 姬睿泱微微愕然,随后黯黑色的眼底露出一抹浓浊的爱意,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我们……慢慢来……” 是的,他们有一夜时间足够缱绻,在榻上慢慢来…… 距离军营一里外,一处密林,一个黑衣蒙面人站在那里,遗世孤立一般,仿佛和周遭的一树、一草融合成为一体,一阵呼哨声响起,那黑衣人扭身,看着林中飞快窜来的身影,然后一个肩上带伤的蒙面大汉单膝跪倒在地,“王!” 那黑衣蒙面人有一双宛如宝石般澈蓝的眼睛,除了北磐的王朔漠翰昱,还能是谁!可是原本应该回到北磐国的朔漠翰昱,又怎么会突然潜回天景皇朝?! “我们一行七人,奉命前往天景军营,幸不辱命,已经得到消息!”那大汉仿佛没有同伴死伤惨重的悲恸之意,相反有着完成任务的释然。 “说!”朔漠翰昱的气息微微急促了一丝,若非寻常人,又怎么能够分辨清楚?! “王要找的人,原来呆在军营当中,做了军庖官,我们正待将他劫来,却中了陷阱,其他六个兄弟都……我逃回来向王复命!” 朔漠翰昱的眼神微微一凛,挥手示意,那大汉了然的退回密林,整个人不见踪迹,而朔漠翰昱的却朝着军营的方向望去,痴痴想着,那样风华绝代的男子,是该被他藏入深宫中,怎么能天天与厨房烟火为舞?! 可令他相思成疾的男子,此刻正赤裸着白玉雕琢成的躯体,整个人跨坐在另一具淡蜜色的躯体上,长发黏腻在汗湿的肌肤,薄唇嫣红,双眼迷蒙,吟哦低喘之间,却是全然的将身心交付给另一个男子…… 痴情二字,时时和失意相连,在这潼关镇外的军营中,又岂止一个失意人?! 天贤戟罗静静的站在自己帐前,同样听着外面的嘈杂声落,却也知道,自己的同族又遭逢杀戮,他不禁露出一抹悲悯之意,天意弄人,早知如此,宁愿当初就不同姬家一道为谋,也就不会有这事后的诸多迟疑作弄了。 嗖的一声,天贤戟罗眼神一凛,接下那飞刀,可是当他看到飞刀的刹那,浑身一震,恨不得当场昏倒,这是,这是……可是他怎么会来这里?心知早晚会见到他,可是当他看到这把飞刀的刹那,心魂颤动,竟然无法自持…… “潼关镇,观音庙!”传音入耳,定下誓约,天贤戟罗沧桑的眼底,多了几分不舍,罢了,今夜一去,合该了却残生,也算是……对北磐,对亲族,对天景,也对……他有个交代。 思及此,他毅然决然,踏出帐外。 同样帐内,被翻红帐,当姬睿泱一边将那宛如暖玉般温厚的躯体大喇喇的对折,从身后猛烈的撞击着那销魂之所,一边单手细拢慢捻着男子同样是白玉雕琢而成的玉柱,任凭他浑身紧绷,战栗瑟缩,却迟迟不让他登上巅峰。 “嗯……啊啊……” “棠棠……怎么,想要快一点吗?那便告诉我啊,我会很用心的疼爱你的……” “快……快一点……啊啊……不行……啊……” “不能只我一个人快一点呢,棠棠……你的腰可要扭的再快一点……嗯……对……让我再撞得深一点……啊……真是紧致销魂至极啊……棠……” “呜……嗯……闭……闭嘴!!” “棠……你怎么可以如此狠心,你我如此欢愉,水乳交融,只许你自己呻吟低喘,却不许我……棠……我会生气的呢……” “啊啊……快点……快……啊啊啊……” “啧啧……棠……你可是累积了不少,都弄了满满一手……现在……轮到我了吧……忍着点……我可能不会……不会太怜香惜玉!” 犹自沉浸在高朝后动人心魄的余韵中的唐嘉棠,只觉得鼓膜处一阵躁动,根本分不清楚姬睿泱再说些什么,整个人无力的瘫软在床榻上,蓦地,他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被腾空抱了起来,还来不及反应,已经换成了仰躺的姿势,双腿大喇喇的被敞开,腰际更是不知什么时候被枕榻垫高,呈现出曲意迎接的角度,然后一记记猛烈的撞击宛如潮水般袭来,让他尚未冷却的欢愉再度沸腾起来。 看着身上男子那双深邃的情深的眼,唐嘉棠一时间失去了所有言语的能力,这一刻只能本能的跟着这个贵胄睥睨的男子,一再沉沦,直到濒临窒息,遭遇灭顶之感…… 夏夜月色旖旎,蝉鸣正急,正是销魂迷离。 第63章:逢魔之时 东方的天际,隐隐露出一丝鱼肚白,可是深沉的夜色依旧笼罩着大地,滔滔不绝的赫罗曼江水自西向东流淌着,将南北划分的干净利落,这里,也是北磐国和天景皇朝唯一的天堑。 江边的悬崖上,隐隐立着一人,似在感慨什么,又似在等待着什么,须臾,另一道墨蓝色的身影袭来,在他身边站定。 “老管,你大清早不守在城里,来江边做甚勾当!”姬睿泱没好气的说着,若非是管持缨,他是决然不会从他的棠棠身边离开。昨夜销魂之极,其间真味根本无从道也,况且他已经可以感觉到,棠棠的心,已然在向自己倾斜,喜不自禁之余,更是癫狂肆虐,直到身下的男子在不知道第几次巅峰之际昏厥过去,他才心疼的抽身离开。 本想搂着心仪之人补个好眠,谁知道蔡默那厮在外面有事禀告,说什么管将军相约…… 管持缨有一张阳刚味道十足的脸孔,棱角分明、轮廓深邃的他,却怎么也无法掩饰北地混血的血统,他的生母乃是北磐国被掳劫到前朝的歌姬,可是作为天景皇朝的将领,他对攻占北磐没有任何障碍,因为当初拐卖他母亲的人,正是北磐国的贵族。 此刻,管持缨那双有一丝棕色的眼底,满布着血丝,鬓角处甚至还蘸着露水,明显彻夜未眠,他见了姬睿泱,也没有多余的礼节,只是颔首示意,然后深深叹息,“我约了普贤!” 姬睿泱忍住白眼的冲动,他就知道,只要当那个男人来到潼关附近的时候,这只笨熊肯定按捺不住,却还是忍住打趣道,“那然后呢?” 管持缨明显激动起来,“普贤竟然要以死谢罪!老大,我不管什么天景什么北磐,普贤是我的人,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 “你的脑子装得是水啊!普贤普贤,就知道你的亲亲普贤,我和老二若是要普贤的性命,会让你见到他吗?!”姬睿泱恨不得撬开某位将军的脑袋看个分明。 “你的意思是?”管持缨能够统帅一方,自然也不是笨人,只是牵扯到自己最重要的人,关心则乱而已。 “你以为我千里迢迢将普贤带到潼关镇,是来玩的吗?你的人,自然交给你来管束,哼!”姬睿泱实在没有想到,这家伙在战场上纵横捭阖,算无遗策,可是情场上,竟然被一个叫做普贤的男子牵绊了十余年! 孽缘孽缘,也不过如此。 “原来如此!”管持缨眼神一亮,恰在此时,东方旭日的一缕微茫,缓缓升起。 姬睿泱赞许的颔首,“这还有点爷们儿的样子!今日大军绕过潼关镇,去会一会我们那位北磐王,哼,昨夜折腾了一休,来而不往非礼也!老管,交给你了!!” “老大,你手下可是运粮队,要和北磐王的禁卫军打吗?!” “谁说是运粮队?哼,老管,你也信?!”姬睿泱眼神一凛,带了三分邪气和杀意。 管持缨微微一凛,“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玩一次大的!” 军营里,厨房中,一缕炊烟同样升起。唐嘉棠弯腰查看着酱缸,天气炎热,这酱缸需要每日换封口的清水,否则很容易腐败,腰际一阵酸痛,让他忍不住蹙眉,昨夜……实在是太过癫狂了,以至于清晨醒来,他仍有种在梦中般的错觉,可是腰身仿佛折断般得酸痛,还有股间的黏腻,都昭示了昨夜的缱绻,却不见那个肆意妄为的男子,一时间,唐嘉棠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直到来到厨房,整个人才安静下来,可是奇怪的是,天色已亮,整个军营静悄悄的,连准备膳食的厨役也没有见一个,他不禁又有些担忧起来。 “小唐,昨夜没睡好吧!”打着呵欠进来的是衡牛,无心一语,却让唐嘉棠如遭雷击。 “不用忙活了,大军早在鸡叫时分就开拔了,留下我们伙夫营和忠字营守在营地,弟兄们准备早膳都累瘫了,我让他们去补眠了!”衡牛大喇喇的说道,丝毫没有把唐嘉棠的窘态放在心上。 “衡牛大哥,我……”唐嘉棠哪里知道,有某位可怜的蔡副将暗中操作,谁能惊扰他的梦乡。 “没事没事,昨夜有什么他娘的刺客,我也折腾了几乎一夜未眠,看你这虚弱的样子,厨房里的事情就不用管了,我给他们随便做点就成了!”衡牛不以为然,挥挥手就要推唐嘉棠出去。 唐嘉棠魂不守舍,大军开拔,难道是战场情势有变?那今晨那人不告而别,想必是……一想到战场上的杀戮无间,他不禁觉得身上寒冷了几分,也顾不上和衡牛客套,失魂落魄的走出厨房,却也不知向何处去,偌大的军营,在晨曦中显得静谧而充满生机,可是偏偏看不到人,唯独军旗猎猎招展…… 砰的一下,唐嘉棠才发觉自己撞到了人,忙不迭的扶住对方,“对不起……咦?你不是……赵将军?!” 从赫罗曼江边回来的天贤戟罗,整个人仍然沉浸在和管持缨重逢的冰火两重天当中,他唇侧的一点擦伤,甚至昭示了之前两人是如何怎样,可是最终还是在天将明时不欢而散,他和管持缨相识相交十余年,如今却有种陌生之感,他知道自己一直隐瞒的真实身份,若是被揭穿,他和管持缨多年的情谊,也将要化为乌有,可是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被他视作兄弟的管持缨,对他,竟然……竟然有这那般绮念!! “唐副庖长,在下待罪之身,已经不是什么将军了,如今只是区区一个小兵而已!”天贤戟罗意兴阑珊,一时间,不知如何处理,根本是从江边落荒而逃回来,谁知入了军营,却撞到了人,而且是自己颇为愧疚的唐嘉棠…… “赵大哥,你太过自谦了!”唐嘉棠自然也听说了城门之事,知悉面前这个男子,正是北磐国在天景皇朝扎下的卧底,可是看他眼神虽然疲惫,却不掩浩然刚正之意,无论如何,都不像是卑鄙之人。 “唐副庖长,普贤实在是愧不敢当!这一声大哥……”天贤戟罗看着面前温润如玉的男子,眼神清洌,没有一丝作伪之意,心下一阵澎湃,腹部,却是发出一阵饥鸣…… 咕噜噜……咕噜噜噜…… 唐嘉棠一愣,天贤戟罗已经羞愧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天知道他昨日忧心忡忡,根本就是滴米未进,直到今晨,也合该他要享用一顿美食,撞到了天景皇朝最为优异的御厨大人。 “赵大哥,我早晨尚未用膳,不知赵大哥是否愿意陪我用些简单的膳食?!”唐嘉棠乃是心思晶莹剔透之人,自然不会让天贤戟罗难堪。 “如此,普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转了一圈,又回到厨房,衡牛却不知去了哪里,厨房中再度空无一人,唐嘉棠也没有多想,从面缸中舀起两勺面,加入温水,盐粒,然后开始和面,手劲恰到好处,不过片刻,均匀细腻的面团已经成型。他在面团上抹了些事先备好的葱油,然后用湿布盖上,稍微醒一阵子,然后点燃红泥小炉,却是从背阴处的瓦岗中端出一只白瓷盅,打开覆在上面的油纸,一股沁人心脾的糯米和着酒香袭来。 “好香啊,这是……”天贤戟罗的注意力终于被吸引过来,暂时抛下辗转无解之事,好奇问道。 “这是我们江南的米酒,我看天气炎热,就在路上酿了一些,今日正是恰到好处,赵大哥若是乐意,和我一起喝碗酒酿团子?!” “唐庖长实在是太客气了,我……”天贤戟罗顿时有种受宠若惊之感,看着唐嘉棠澄净而殷切的眼神,一股豪气冲散了之前的颓废,“好,普贤有愧,今天就以米酒相敬!” “赵大哥稍后!”唐嘉棠微微一笑,在白瓷盆中倒满一盆晶莹雪白的米酒,小火炖开,然后和着翡翠色的绿豆糯米面,加入以猪油、糖桂花拌好的豆沙馅料,揉起了团子,直接下入米酒当中,顿时一股浓郁的甜香味袭来。 天贤戟罗深深呼吸,只觉得胃口大开,之前那些躁闷之意一扫而空,他看着唐嘉棠拿起!面杖开始做葱油饼,伴随着一阵阵青烟而起,诱人的葱香和甜腻的酒香交织一处,饶是他这么多年呆在京城,也算见识不少,却从未觉得如此饥肠辘辘,迫不及待。 一叠黄澄澄的葱油饼陆续出锅,唐嘉棠盛了两碗酒酿团子,切了一叠酸黄瓜,招呼道,“赵大哥,我们便在这里用膳吧!” 天贤戟罗一时间觉得感慨起来。他卷起一张热气腾腾的葱油饼,咬了一口,然后又用汤勺舀起一勺酒酿团子,最后夹一块酸黄瓜,百感交织,却觉得比传说中的龙翔凤翥宴还是好吃,不由狼吞虎咽起来。 唐嘉棠眯起眼,恬静的用着早膳,这一餐,让原本陌生的两人,迅速拉近了距离。 第64章:天命袭乱 潼关镇,奔腾不绝的赫罗曼江不知载了多少国仇家恨,此刻在潼关渡口,两艘渔船正静悄悄的等在那里,带着斗笠的船夫似乎在闭目养神。夏日酷暑,根本没什么人渡江,偶尔一阵热风袭来,连夏蝉也懒得鸣叫。 远远走过来十数个壮汉,穿着潼关镇当地最寻常的粗布麻衣,为首的一个老远就用潼关当地的土话喊道,“老大,过江喽!十三个人,渡不渡?!” 船夫睁开惺忪的睡眼,“二两银子一艘船,爱渡不渡!” “给你十两,渡吧!老大!”那大汉继续喊话,加以利诱,“我们急着对面安庆镇,我这位兄弟家里有急事!” “渡就渡呗!四两也好,十两也罢,谁家没个急事,你们来吧,等一下我那个伙计,他去林子里放茅了!” “好!老大,我们先歇歇脚!”那为首的壮汉若无其事的看了队伍中的一人一眼,然后答道,这十数人就地坐在地上,喝着水,可他们坐的位置却明显有问题,仿佛在防御什么一般,将所有的角度都封住了。 太阳灼烤着大地,很快盏茶时间过去,队伍中有人不留痕迹的推了推壮汉,壮汉心领神会,语气不善,“老大,你那伙计放茅多久了?我们可是有急事,不行我们就往下走走,再找个渡口好了!” “莫急莫急,看你们也不像是天景人,是北磐的人吧!”那船夫抽起旱烟袋来,他此言一发,顿时所有人警惕起来,若非其中一人稳坐钓鱼台,甚至有人抽出兵刃。 “老大,你管我们是哪里人啊!”那壮汉继续问道。 “这潼关镇方圆十里六个渡口,只有我们这一个渡口能渡江,其余全部被天景的什么将军给征用了,说是京城里来了人!你若是赶时间,还当真要从我们渡口过河,否则啊,就是绕到天黑,也过不去!” 壮汉再一次瞥了队伍中的某人一眼,沉默了片刻,他看的人终于露出一抹嘲讽般的笑,“那阁下的渡口为何没有被征用!” 那船夫看着那个有着一双湛蓝色眸子的男子终于开口,放下旱烟袋,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自然是接到我们将军的命令,要在这里等着北磐王渡江!” 他此言一出,顿时漫山遍野响起了擂鼓声、喧嚣声,似乎无数的兵士都从这山林间冒了出来,将这一个小小渡口包围的水泄不通,而朔漠翰昱周围的贴身侍卫们,各个如临大敌,抽出兵刃,随时准备抢船渡江。 “阁下是?”朔漠翰昱似乎对这个船夫有了兴致,仿佛根本没有把这包围放在眼里。 “好说了,我乃是潼关镇守将慕容梓渡,你家慕容爷爷!”船夫,或者此刻已经可以称作慕容梓渡放下旱烟袋,好整以暇的看着尊贵无比的北磐王,仿佛此时就差瓮中捉鳖一般。 “区区一个守将,就在这里大放厥词,让我库勒先教会你什么是白里透红!”其中一个侍卫满面胡子,大喇喇的叫嚣着,正待冲上去搏杀一番。 “北磐王就是北磐王,深陷绝境还是如此气定神闲!”另一道声音传来,来者穿着紫色外袍,头戴金冠,腰系碧玉,没有拿任何兵刃,也没有披上软甲,容颜俊美尊贵,却是除了德晟王爷还能是是谁! 朔漠翰昱立即敏锐的眯起眼来,整个人仿佛一把藏在刀鞘中的刀突然出鞘一般,杀气睥睨纵横。姬睿泱,这个名字让他如鲠在喉,上一次在京城一别,乃是他身为北磐王以来最为狼狈的一次,而天鏊皇朝的德晟王爷,则成为他眼中钉肉中刺,更何况,他抢走了他最为重要的嘉棠…… “天鏊的王爷倒是好兴致,从京城来到这赫曼罗江边,不知是想要捕鱼,还是谈谈风月?!”朔漠翰昱冷嘲热讽道。对于姬睿泱,他决然不会客气,夺爱之恨,败军之敌,全部记在心间,更何况,他早知道某位王爷绝不会坐以待毙,瓮中捉鳖,不知谁是螳螂,谁是黄雀! “北磐王还真是好兴致,今日江边,可是无关风月,本王只是想要和北磐王探讨一下,昨夜月色迷人,北磐的剑舞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明明是彼此心知肚明的行刺事件,在姬睿泱口中就成了一场游戏。 “哦?德晟王安排了这么多人,难道是对自己没有自信?” “此言差异,本王乃是让我天鏊国的军士们领略一下北磐王的风采,今日可没有天贤大人在庇护左右,北磐王,本王倒是要看看,北磐之鹰的手段!” 姬睿泱此言一出,满山遍野的军士们一起呼喝起来,仿佛整座山,整条江都成为天鏊皇朝的战场一般。朔漠翰昱身边区区十二护卫,根本就是自身难保,更何况突出重围,可是堂堂北磐之鹰,当真会如此束手就擒? “德晟王算计的好,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朔漠翰昱自信道来,神情冷酷睥睨,在姬睿泱微微皱眉,忽然一阵烟火升上半空,即使是在白日,也显得醒目一场,姬睿泱眉间紧锁,不知为何,忽然有种极差的预感,身后飞奔过来一个兵士,手里拿着千里镜,忙不迭的跪倒在地,“王爷,王爷,江上,江上有北磐的大船,是军船!!” 轰隆隆,一阵炮光,击打出数丈水花,整个赫罗江似乎一颤,江面上弥漫着浓郁的火药味道,硝烟当中,足足二十艘数丈高的军船在江面上一字排开,这便是北磐国最新建制的水军船队。 “听闻德晟王出身江南,也打过水战,不知对我北磐国的这些战船,有何看法?”朔漠翰昱起身,屹立风中,一侧小船上的慕容梓渡,却不知什么时候消逝了身影,只剩下两艘空荡荡的小船。 “北磐王果然卧薪尝胆,竟然养出如此一只精壮的水军来,不过,本王身边还有一位善于水战的奇才,北磐王不会不记得在这边界一直守卫的管将军吧!?”姬睿泱很快镇定下来,身为一军之帅,他自然不乱,军心就不会乱。 “你说的是管持缨?此人能谋善策,狡诈如狐,我北磐的大将胡狼邪视为平生劲敌!可惜今日无法一见!”朔漠翰昱冷冷道。 “自然无法一见!”姬睿泱颔首,“今日清晨,我们那位管将军见了一位故人,故人姓赵,乃是他多年的袍泽,只是可惜啊,故人心乱,让我们管将军心痛,索性封了渡口,然后直接派了水军渡江,北磐王猜猜,此刻他正在哪一个渡口?究竟过江没有?真不知胡狼将军来迎接北磐王你,谁来守卫边疆,啧啧!” “好,很好!”朔漠翰昱也不动怒,江上的战船又逼近几分,“本王手里还有三支信号,信号一发,二十艘船上的数百火炮齐发,不知哪一炮会冒犯王爷!”他已经是明晃晃的威胁,但是在用兵之道上,却是落了下乘,安庆镇守备空虚,若是被天鏊的人占了便宜的话……这一趟就是得不偿失,算起来还是他略输一筹。 “北磐王请!”姬睿泱索性不再动,站定看着朔漠翰昱,唇侧的浅笑自信且潇洒,他知道,在胡狼邪率领北磐水军出战迎接他们的王的时候,也就决定北磐这一局输了,因为他这边的狩猎只不过是一个幌子,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擒获北磐王的意思,而率军出征的管持缨,则是有了攻打安庆镇的机会! 安庆镇什么不多,却是有一个巨大的火炮弹库! 朔漠翰昱给身边侍卫一个眼色,十二个人顿时行动起来,四人冲入江中去驾驶小船,四人卫护在北磐王身边,又两人开道,两人殿后,整个队伍缓慢的朝江水边停靠的小船移动,只要他们和胡狼邪的船队汇合,就是两个姬睿泱,也休想伤了他们的王! 姬睿泱就这般目送着他们上船,忽然一挥手,顿时万箭齐发。那殿后和护卫在北磐王身边的侍卫神勇异常,不知砍断多少只箭,自然也有人中箭,但是为了他们的王,挺身赴死,义无反顾…… 可是不知是上苍眷恋,还是天鏊皇朝的兵士箭术太差,竟然只射伤了两人,当他们十二人齐齐上船的刹那,江对面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爆炸轰鸣,似乎地震一般,让整个大地江面一起战栗,紧接着冲天的浓烟从江对面的升腾起来,即使是白日,也醒目异常。 “王爷,是管将军!”从船上不知何时潜了回来的慕容梓渡擦了擦身上的水,欣喜异常,果然是管持缨,成功炸掉了安庆镇的火药库。 “射!能射中北磐侍卫者,赏银百两,射中北磐王者,不论伤亡,赏银千两!!”姬睿泱故意高呼,得意洋洋的看着拼命朝江面上船队靠近的两艘小船,心中却念着,今天中午一定要好好的摆上一桌,让他的棠棠做几个拿手好菜。是吃赫曼罗江最鲜嫩的苍罗麟鱼,还是叫花鸡?貌似昨日树林中的美味,他可是一口都没有吃到…… 而渐渐远离岸边的朔漠翰昱,面色铁青,他旁边的侍卫以为他担忧,毕恭毕敬道,“王,江上风大,他们的箭射不到这里的!” 朔漠翰昱怒气冲冲的逼视着这个侍卫,如果眼神如刀,那这个侍卫早已尸骨无存,可是许久,他深吸一口气,却是没有发作出来,“无妨,我们先和胡狼将军汇合再说!” 他是王者,身为王者,有一件东西自始至终无法缺少,就是权术,果然那个侍卫感恩涕零的,已经暗自下定决心,要为北磐王而死。 眼看着箭雨已经无法碰触到两艘小船,姬睿泱也终于挥手,旁边自有小兵鸣金,他豪气冲天的呼喝一声,“今天中午进潼关城,本王许你们一顿庆功宴!!美酒佳肴,一并管够!!” “啊啊!万岁!!!”震天的欢呼声再度响起,让整座赫曼罗江一起沸腾起来。 远在潼关城外的军营,留守的蔡默接到传令,吩咐手下,“全体拔营,前往潼关镇,吩咐伙夫营,拿出全部本领,准备今天中午的庆功宴!!” 大军首战告捷,他虽是留守,但是与有荣焉,毕竟他的任务,乃是保护军营中最为重要的两个人。 而此刻的两个人,正在天贤戟罗的营帐当中,唐嘉棠正煮着青梅酒,将玫红色的醇香液体缓缓倒入小陶杯中,诚恳道,“赵大哥请!” “甜而不腻,醇厚异常,嘉棠你果然好手艺!”经过早膳,天贤戟罗已然对唐嘉棠敞开心扉,他原本就抱愧在心,如今更觉得唐嘉棠乃是赤诚之人,自己更应该以诚相待。 忽然一阵节奏快速的鼓声响起,两人皆是一惊,这分明是拔营鼓,难道出了什么事情?两人相视,一并走出帐外,远远已经听到传令兵的高呼; “大军旗开得胜,我等火速拔营,前往潼关镇,为德晟王摆酒祝捷!!!!” 唐嘉棠只觉得自己悬着的心思,终于完全放下,长舒一口气,却微微有些赧然之意,原来不经意间,自己一个清晨竟然都在为那个色痞王爷担忧,原来用情二字,竟然是如此滋味,宛如青梅酒,闻之甜蜜,入口酸涩,过喉辛辣,咽下后却还是回甘。摆酒祝捷……也罢,今日便将这青梅酒也给那人尝尝好了……刚想要开口,却看到天贤戟罗一派怅然若失的样子,他不禁有些奇怪起来了。 天贤戟罗远远望着赫曼罗江的方向,不知为何,始终无法免除胆战心惊之感。 第65章:潼关暗战 坐落在赫曼罗江边的潼关镇,数百年来一直都是边塞要地,数度烽火之后,让这里民风剽悍之极。镇内西北临江,东南靠山,山唤作鹰隼山,虽无名,但是险恶异常,如今山下数里平地,已经成了天鏊大军的军营,据险而守,和麟州城的另两处卫营成犄角之势,互为照应。 如今这军营中,迎来了两支大胜的军队,据说管将军带着精兵渡江,抄了安庆城的军火库,断了对面守将胡狼邪的后路,据说从京城来的运粮军,将北磐国的王逼入赫曼罗江中,差点有去无回。 正值午后,兵士们觥筹交错,一起庆功。而主帐营中,更是摆满了精美的佳肴,包裹着荷叶的叫花鸡,散发着诱人的荷花幽香和肉香,赫曼罗江中的特产苍罗麟鱼足有三尺多长,饱满鲜嫩的乳白色鱼肉放入柴锅中清炖,各色菜蔬将鱼肉的鲜美衬托的淋漓尽致,再加上一杯青梅酒,微酸冰凉的口感,更是让夏日的暑气消散全无。 座上主位自然是德晟王爷,主陪则是管持缨,左右分别是京城所属的蔡默、慕容梓渡、以及麟州所属的两位副将。众人都是旧识,也不拘束,其中一位副将梁中安五大三粗的端起一碗酒,对慕容梓渡道,“慕容老弟啊,听说今日你差点将北磐王那小子给直接抓住,啧啧,真是过瘾啊!” “这还多亏了王爷的神机妙算,我在江边等了两个多时辰,说实话都有点心灰意冷,谁知道北磐王还真是……哈哈!”慕容梓渡也是性情中人,一点都不作伪。 蔡默善于交际,端起一杯酒像管持缨敬道,“管将军,这一次安庆大捷,炸了军火库,可是大快人心啊!管将军这一赫赫战功,应当喝一杯!!” 管持缨咧嘴,却神色有些忧虑,端起杯一饮而尽,眼神却是微微涣散,自从一别,他的心中就一直隐隐不安,那个固执而总是为难自己的男子呵,不知何时才能真正放下和明白。 而座上主位的某位王爷,却一心一意的吃了起来。嗯,这鸡大腿吃起来果然是香嫩可口,肉汁饱满,还有荷花的香味,真是让人恨不得,恨不得连手指头都吞下去,还有这鱼汤,配着鱼肉丸子,等一下,这鱼肉丸子里面竟然还包裹着汤汁?!烫,烫的真过瘾…… 可是这美味再过瘾,都不如心仪之人一个微笑,真是怀念啊,之前那一夜风情,真是美妙不可言喻。等到这里一堆无关紧要的事情了结了,他一定要带着他的棠棠,一路游山玩水,回到江南,先厮守个三五年再说,每日榻上云雨,榻下美味,两人夫唱夫随,管他天下安康与否! 厨房内,几十个庖厨正围着一只巨大的铁锅,每人端着一只粗搪瓷碗,双眼冒火,盯着铁锅中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鱼头百蔬烩菜,鱼头是新鲜的苍罗麟鱼,除了各色菜蔬,还加了腌肉干和咸鸭蛋,淋上一层香油,就等着再滚上盏茶时间,撒一层香葱香菜…… 唐嘉棠守在另一处炉灶上,竹编蒸笼已经热气氤氲,桂花糖糕的香气冒了出来。这是主帐营中最后一道甜点,他技巧的掀开蒸笼,将粉红色的桂花糖糕整齐的码放在洗净的荷叶上,然后放入白瓷盏中,正待让人送去,谁知厨房内的几十个人,一起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然后—— “统统给我矜持点!俺是老大,让俺先吃!”衡牛一声令下,还没拎起汤勺—— “好,好,这鱼肉真鲜!”捞李烫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抢到一块鱼肉,肉质细腻,一点骨刺都没有。 阿合和黑虎配合默契,一个用筷子阻挡旁人,一个径自盛了一大碗鱼汤,然后再分给对方一半,如是两次,两人端着满满两大碗鱼汤烩菜,一溜烟跑出厨房外面,他们可无法面对剩下几十个人的怒火。 “阿合你这个混小子!!想当初老子!!” “笨!你再废话两句连汤都喝不着了!!” 唐嘉棠端着白瓷盏,愣了半晌,此刻恐怕无人愿意去主帐送膳食,看来只有他一个人有闲暇时间,他深吸一口气,不经意间一幕幕火辣镜头不断在眼前摇晃,不知是暑热袭来,还是原本这厨房内就是热火朝天,他不禁身体一颤。忙不迭的走出去,算了,还是送到主帐好了。 厨房距离主帐颇远,沿途看到一营一营的兵士们聚集起来,既然是庆功宴,自然觥筹交错,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唐嘉棠似乎可以感受到他们喜悦的心境,走到一处僻静之地,忽然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 “小棠!” 他回头一看,正是今晨结识的赵普贤,微微一笑,“赵大哥,你怎么没有和他们一起喝一杯!” “无妨!”天贤戟罗神色有些复杂,似乎犹豫了很久,却迟迟没有开口,他虽然和唐嘉棠并无深交,但是他知道这个男子的清洌醇厚,如果…… “赵大哥有事不妨直说!”唐嘉棠也看出天贤戟罗神色不对,坦然道。 “我只是想要提醒你一句,这军营之中,也不是绝对安全,你要步步为营,小心为上!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甚至是以前认识的熟人!”天贤戟罗语重心长的说着。 “多谢赵大哥!”唐嘉棠微微颔首,天贤戟罗欲言又止,然后还是转身离开。 而在厨房当中,原本应该争先恐后的抢食的厨役们,忽然间双目圆瞪,然后口角处留下一淌白沫,竟无一人发出一句呻吟,便直接倒地不起。 而之前出去的黑虎和阿合,同样倒在某处隐秘的树荫,双眼暴突,碗中的汤只剩下一半。一切阴谋,在无声无息的进行着,许久,无从觉察。 而在主帐营中,蔡默等四名副将早已喝成一团,管持缨依旧独酌着闷酒,而德晟王爷依旧吃得意气风发,正幻想着某人色香味俱全,便看帐门被撩开,一抹黑色的身影,伴随着荷叶桂花的香味袭来,他喜出望外道,“棠棠!” 第66章:饕餮森罗 帐内的觥筹欢声停滞了一下,眼见着原本有些心不在焉(实则是专心致志用膳)的某位王爷,宛如一阵旋风来到帐门边,讨好的从某位明显受惊的御厨手中接过蒸笼,陶醉的深深呼吸,“嗯,好香啊,是桂花糖糕?!”然后顺势直接将尚有些胆怯的人拥入怀中,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 他麾下蔡默在京城见得多了,也就熟视无睹。反正想来妄自尊大的德晟王爷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对御膳房的唐副庖长千依百顺,其余几个副将要不然是莽夫一个,不懂此番情意,要不然如慕容梓渡般精明异常,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而一旁管持缨则是好气的多看了一眼,据说,普贤和他似乎很合得来…… 当然,这一切在唐嘉棠眼中并无分别,他有些不习惯的想要摆脱某人的怀抱,众目睽睽之下,实在是让人赧颜。 自然不会忽略他的举动的姬睿泱咧嘴笑了笑,也不急着为难他,径自松开手,来到桌边,然后放下白瓷盘,拎起喝了一半的青梅酒,“军庖官恪尽职守,如今我军大胜,赏酒三杯!”说罢亲自为唐嘉棠斟满酒,笑容带了蛊惑的味道,递了上去。 “王爷,我!”唐嘉棠心下忽然乱撞起来,眼前即使不是合卺酒,可是他依旧觉得心乱如麻,不知所措。 “该赏该赏!俺听下面的兄弟说了,军庖官做得美味佳肴可是让他们这些人如同登上九天仙阙,哈哈!王爷英明,果然该赏!”麟州所属的另一个副将钱御哈哈大笑,丝毫不拘束的拎起一只叫花鸡腿啃了起来,满嘴是油。 姬睿泱微微一笑,似乎觉察到了唐嘉棠的窘迫,另外替自己斟上一杯,俯身来到他耳际,细细呢喃,“我陪你喝……” 唐嘉棠只觉得热气喷洒在自己敏感的颈部,他只念着早点喝完早点脱逃出这让人左右为难的境况,终于还是接过酒,一饮而尽。青梅微酸的甜蜜,一如此刻的心境,当他碰触到姬睿泱深情款款的眼的时候,一时间,有些痴了。 姬睿泱的视线始终未曾离开面前的男子,看他绝俗的容颜沾染了一层酒气,微醺更加魅惑惊心,不禁会心一笑,微微品了一口杯中的青梅酒。这个男子,宛如青梅,醇厚益发沈淀,让他想要不顾一切,深藏金屋,不让他在这战场之上遭逢危险…… “第二杯!”琥珀色的酒液缓缓倒入杯中,映衬着两人同样出类拔萃的容颜,眼神绞缠,暧昧难当,以至于现场最为迟钝的钱御,也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似乎……气氛不太对…… 唐嘉棠这一杯却是干脆,一饮而尽,眼底微微有些湿润的蜜意,唇上更是沾染了一滴酒液,仿佛等待采撷一般。 姬睿泱同样一饮而尽,第二杯,阅尽苍生,生死白头…… 第三杯,唐嘉棠忽然有种此生不过如此的感觉,慢慢品味,小口啜饮,却是已经醉了。 而姬睿泱觉得口舌有些干燥,顺势拎起一块桂花糖糕,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甜蜜爽滑,果然,还是…… 忽然,帐外一阵喧嚣,麟州所属的一名副将唤作黎勇年的满头大汗的闯了进来,面色惨白,“将军,大事不好!有人在午膳内下毒,兄弟们,兄弟们倒下一大片!!” “砰!”的一声,姬睿泱手中的杯子掉落在地,但见他唇色乌黑,面色惨白,整个人踉跄着就要朝后仰倒。 “王爷!” “王爷!来人,快叫军医!!” “来人!抓住这个厨子!!” 唐嘉棠眼看着姬睿泱昏厥过去,心下一片空白,怎么可能,他方才只是吃了自己做的菜,喝了几杯酒,还有桂花糕……怎么可能,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可是下一瞬间,已经无法让他辩驳什么,两名大汉将他粗暴的架了起来,在帐内侯着。 不过片刻,军医赶来,又一名副将赶来,“将军,今日当值的厨子全部昏厥不起,有些已经中毒身亡,只有,只有军庖官一人无恙!” “将军,王爷是中了毒,和那些兵士们所中之毒乃是同一味混毒!”军医诊脉后也禀告道。 蔡默见状,刚想要说些什么,管持缨却是一挥手,“将军庖官压下,严加审问!” “是!”几名兵士轰然应道。 夜凉如水,潼关军营禁卫森严,原本应该大胜庆功,谁知传说军庖官在膳食内下了毒,以至于将近一半的兵士中毒昏厥不起,有些体弱的已经毒发身亡,已经死了近百人,而所有军医一筹莫展,甚至连什么毒都无法觉察,更不用说解毒。 如今,伙夫营里四十多个厨役同样中毒未醒,据说是吃了军庖官做得一锅烩菜,而其余的兵士们全部隔离起来严加审问,毕竟军营饮食用水,原本就有严格的验毒过程,今日的午膳自然也用银针验过,反应一切正常,谁知竟然还是…… 而在一处戒备森严的牢狱当中,一阵皮鞭抽打的声音响起,伴随着狰狞的声音喝骂,“说!到底是谁指使你下得毒!到底是什么毒!解药在哪里?!” 身体宛如刀割般得灼痛,以至于唐嘉棠到了最后几乎没有知觉,他最后一丝清明,就是姬睿泱苍白的容颜,向后仰倒的身影。他用力回想自己做膳食的每一个过程,自己明明按照军规,对于每一样食材都验过毒,在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才端到帐内,可是竟然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这对于一个厨子,实在是莫大的侮辱和失误,更何况,中毒的人,是自己心心念之…… “说!不说的话老子今天废了你!让你也尝尝老子那些兄弟们受得罪!” 也就在这一刻,晦暗湿热的牢狱当中,皮鞭一鞭鞭抽打在身体上,心上的感觉才益发清晰,原来早已在不知何时,情根深重,此生怕是难以开解……若是还有此生的话……唐嘉棠觉得自己眼皮肿痛得已经无法睁开。深深喟叹,他不甘心,他不甘心!起码他要知道,那个人是否安好,所中之毒到底有没有办法解开…… “他娘的!还真是嘴硬!看来不来点真的你还不知道老子的厉害!!”烧红的烙铁,在炭火上滋滋作响,用刑的莽汉一把扯开那早已支离破碎的衣衫,顿时宛如白玉的肌肤裸露在外,上面一道道血肉模糊的鞭痕,在火光下显得益发妖冶,绝俗的容颜更是显露出某种诱惑的气息。莽汉吞咽着吐沫,一步步逼近…… 第67章:王谋涟漪 军营主帐,烛火通明,两名军医正在煎着药材。帐内木榻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唇色乌黑的男子,赫然正是这军营中最为尊贵的德晟王爷。 一旁的管持缨眉头深锁,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这时门外一阵旋风袭入,“将军!”来者赫然正是蔡默。 “你说!”管持缨和蔡默也是旧识,自然也没有那么多顾忌,更何况如今京城而来的送粮军最高统帅神秘中毒,生死未卜,而麟州驻军任何一人此刻进入都有所不妥,唯独蔡默成了传递消息之人。 “已经统计出来,一共有三千五百二十一名军士出现了中毒的症状,二百七十人死亡,为了避免瘟疫出现,已经集中焚烧,廖军医已经在处理其余中毒军士的问题,这些人的症状来势凶猛,最为要命的是,目前尚未分清楚中毒原因,颇为棘手!”蔡默低沉道。 “中毒源头查清了吗?”管持缨抿直春,一双虎目当中已经凝结了血丝。 “已经验过水源、食物,都没有中毒反应,但是将中午吃剩下的膳食喂了狗,狗出现了同样的症状!”蔡默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姬睿泱,想起之前被当成犯人押下去审问的唐嘉棠,深悉内情的他不禁有些迟疑起来。 “伙夫营!伙夫营的情况如何?!”管持缨眼神一亮。 “将军,我正要找你说说这伙夫营的事情,尤其是军庖官!唐嘉棠虽然是前朝之臣,但是恪尽职守,和王爷……和王爷是交情匪浅,若然说是他下毒,恐怕有失公允!况且偌大的伙夫营那么多人,再怎么说也轮不到他这位军庖官亲自送膳,更何况当天中午经手之人全部中毒昏迷,唯独他一人幸免,如今看来,这里面……” “若是反其道而行之,众人反而不会怀疑他,那岂不是能够马上洗脱嫌疑?!”管持缨却是提出异议。 “王爷和他数度经历生死,王爷又曾救过他的性命,他是决然不会毒害王爷的!”蔡默还想要分辨两句。 “我曾听闻,北磐王也曾经为了他,差点在京城送命,难道这其间没有什么问题吗?”管持缨反问道,眼神锐利如刀。 “……”蔡默一时无语,“实不相瞒,王爷对他极为亲睐,无论如何……”蔡默顿了一下,“无论如何,还是先救醒王爷,再由王爷对他的事情进行定夺!” 管持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如今你们那位王爷在病榻上生死未卜,还是先找到解毒的法子再说吧!” 蔡默感觉到管持缨口中的杀气,实在是这个局布得太过精妙,以至于他都有些怀疑到底是不是唐嘉棠下得手。若然说他跟北磐王有私情,然后因为成为王爷的禁脔而憎恨,也不是不可能……若非出兵之前,王爷曾经给他下过密令,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以至于他…… “管将军,不如我们去看一下审问过程!”蔡默决定迂回行事,京城一战,他已然知道,王爷对于这个男子是情有独钟,如果在王爷受伤之际出了什么纰漏,那么他这个副将索性也军法处置算了,否则生不如死。 管持缨深深看了他一眼,“好!” 于是蔡默、管持缨,还有两个亲卫一行四人,一路来到审问的帐篷,忽然管持缨伸手拦住他们,“等一下!守卫呢?!” 两个亲卫下意识的警惕起来,却很快找到一队守卫的尸体,全部是被人点了穴道,虽然未下杀手,但是依旧无力动弹,短期内无法苏醒。蔡默率先撩开帐门,却看到地上横躺着两个审问的壮汉,而原本应该被捆在木桩上的唐嘉棠,早已失去踪迹,地上只剩下狼藉的血迹和烧灼了一半的炭火。 “来人!封锁军营,捉拿逃犯唐嘉棠!”管持缨毕竟是一军主帅,见此情景,果断下令。 “将军请三思啊!”蔡默也傻了眼,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原本应该手无缚鸡之力的唐嘉棠,究竟怎样从牢狱和重兵把守当中逃脱出来。 “闭嘴!如遇反抗,绝不留情!” 三日之后,闷热的夏日,蝉鸣几乎停滞,晴朗到有些低沉的天空,仿佛随时可能压落下来,唯独在赫曼罗江边有一丝凉风。江边的一条孤舟,船舱之内,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 唐嘉棠只觉得浑身宛如烧灼般的刺痛,尤其是喉咙干渴嘶哑,他最后的印象,只有烧红的炮烙碰触肌肤的裂响,四肢百骸一起瑟缩着疼痛,渗入骨髓,当他失去知觉的时候,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然后就仿佛在炼狱当中载沈载浮。 “小棠?小棠?先喝点药……”一个温柔如水的声音响起。 苦涩的药汁渗入咽喉,唐嘉棠用力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隐约看到一张历经风霜的有些苍白的容颜,眼角微微带着笑纹,昭示了性情的温和。他认出此人,刚想要试图开口。 “嘘,小棠,你先不要说话,先喝了药,你放心,你现在很安全!”天贤戟罗温柔道,他知道此刻这个男子有千言万语都要问自己,但是此情此景,他却是一句话也无法回答,眼下当务之急,是让他养好伤,并且迅速渡江。 唐嘉棠虽然和天贤戟罗交情不深,但是也深信他的为人,再加上身体实在倦怠疼痛,勉力喝了几口药之后,就昏睡过去。当他再度醒来,外面已经是夕阳西下,云霞满天,视野所及之内,空无一人,而外面的声音隐隐传来,他仔细分辨,大约是天贤戟罗和什么人在交谈,可是详细内容却听不清楚。 身体上的伤口似乎刚刚换了药,有股清凉的感觉,刺痛依旧,却已经不是那么痛彻心扉,唐嘉棠才有机会将最近发生的事情稍微理清一下。庆功宴,他做了一盘桂花糖糕,然后送到主帐,谁知姬睿泱刚刚吃下,就中毒不起,然后他被当做了最可疑的奸细严刑拷打审问,然后……在剧痛中他失去了知觉,当他醒来之后,就已经不在牢房当中,而是在这…… “小棠,你醒了?感觉如何?伤口还痛吗?!”天贤戟罗掀开幕帘进来,就看到唐嘉棠眉头紧锁,神情复杂,知他心有所感,安抚的问道。 “我好多了,多谢赵大哥……这里……还有军营……”唐嘉棠有些语无伦次的说着,一时间,太多疑问涌了上来,以至于他都不知道该问什么才好。 “你不要着急,小棠,你还有些高热,先养好伤!你放心,既然我把你从军营里带出来,就一定会保证你的安全,等到入夜,我们就渡江!”天贤戟罗言简意赅,却是将事情原委和当前情势说得一清二楚。 唐嘉棠沉默了半晌,“多谢赵大哥,我想要回去!” 他此言一出,天贤戟罗一愣,“小棠,如今军营里面乱成一团,他们似乎把你当做了罪魁祸首,我以为,你还是先修养好身体,然后再澄清事情。” 唐嘉棠眼神坚定,“那我更应该回去!身为厨子,膳食被人下了毒我竟然还不知情,实在是……”唐嘉棠缓缓摇头,迟疑了半晌,还是问道,“赵大哥,不知中毒的情况……” “唉!”天贤戟罗深深叹息,“我之前入城买药的时候也听说了,军营中的兵士已经死了几百人,还在急剧恶化下去……小棠,我把你救出来,是决然不愿意你再去白白送命的!” 唐嘉棠心下一惊,“那王爷……” 天贤戟罗有些意外,却还是答道,“据说,德晟王爷一直昏迷不醒,军医们束手无策,已经千里传讯到京城,派遣御医而来!” 唐嘉棠本来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霎时变得更加惨白,黑白清澈的双眸瑟缩了两下,随即转成某种坚定,掀起身上的薄被,就要起身。 “小棠,你做什么!你现在伤势这么重,不能起身!”天贤戟罗也是练武之人,可是此刻分明感觉到床榻上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男子,此刻似乎拥有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力量。 “……”唐嘉棠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仔细回想着自己做着桂花糖糕的每一个过程,每一个细节,双手紧紧抓住天贤戟罗的手臂,青筋几乎全部爆裂出来,可见他此刻的心境是如何混乱。 “小棠,你现在回去也没有任何用,万一被发现了,只会当场处死!”天贤戟罗深吸一口气,他并非危言耸听,若非情势已经如此复杂,他也不会出手相救。 “赵大哥!”唐嘉棠顿了一下,“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救我?!”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受屈受刑……”天贤戟罗苦涩道,他自然知道这一连串事件的罪魁祸首,可是,他不能说,也无能为力去做什么。 “赵大哥既然相信我,也算我没有交错人,赵大哥当明白,我一定要回去!”唐嘉棠斩钉截铁道,窗外夕阳余晖映射在他脸上,露出某种光芒。 第68章:夜凝微澜 天贤戟罗看着唐嘉棠,许久,还是叹息,“小棠,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让你去送死的!况且你去了没有任何用,连军医也无能为力……” “赵大哥,以我对食材的了解,只要让我再看一遍,我就知道哪一味食材不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想,伙夫营其余未中毒的兄弟们想必也都被抓起来了吧,既然当初连银针也没有试出来的毒,恐怕军医也未必能够查的出来!赵大哥,人命关天,况且……”唐嘉棠面色微微一阵潮红,明显激动起来。 天贤戟罗微微有些动摇,“小棠,你回去又能如何!找到毒源又能如何!你还是无法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只会让自己深陷险境,你要想清楚啊!!” “即使龙潭虎穴……”唐嘉棠意志坚定道,“我也要闯一闯!赵大哥请放心,我绝对不会连累你的!” “小棠,我真想不通,你这又是何苦?!” “若然是……若然是赵大哥的至亲……至爱之人,此刻深陷危机,赵大哥可以置身事外吗!?”唐嘉棠终于说了出来,却发觉并非那么难以启齿。至亲至爱,原来那个男子,竟然在自己心中占了如此的地位! 夜色渐渐深沉,月光晦暗,星辰不明,赫曼罗江对岸,北磐国安庆城的王帐当中,北磐王朔漠翰昱静静的端坐在虎皮帅椅上,端着一杯琥珀色的烈酒,他身后,侍卫安鹰罕仿佛一尊石像般呆立不动。 半晌,侍卫纳罕进入王帐,单膝跪倒行礼,“王,我们在潼关军营的点子终于送消息回来了!” “说!”朔漠翰昱眼神一亮,手中酒杯重重摔在桌面上。 “唐嘉棠……似乎失踪了,天景军中确实不是在放烟雾弹,而是撒下天罗地网找寻他,一如王安排的一样,他们将他认定为罪魁祸首,一切后路都已经断了,可是偏偏找不到人!”纳罕面无表情道。 “一群废物!”朔漠翰昱阴鸷的说到,一掌击碎面前的木案,酒液泼洒了一地,宛如鲜血的痕迹一般。 “王请息怒!”纳罕忙不迭的劝道,“点子还得到消息,同时失踪的,还有天贤戟罗……所以怀疑,是天贤戟罗带走了唐嘉棠!” “天贤戟罗?好,很好!”朔漠翰昱咬牙切齿,让人分辨不清他的意图。 “王,不如我们……”纳罕刚要说些什么。 “嗯?”朔漠翰昱露出某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表情,一双慑人的蓝眸仿佛随时可能充满血腥杀戮一般。 潼关军营,帅帐中,管持缨已经三天三夜未曾休息,一双虎目此刻也是熬的通红,他捏着手中一张纸条,许久,没有动弹,烛火在他脸上映出一抹阴翳的痕迹,仿佛隐藏了什么心思一般。 “将军!”蔡默和慕容梓渡一起进来,拱手行礼。 “二位不必客气!说!”管持缨不留痕迹的将那纸条塞入袖口,不让任何人看到。 “如今的情势,不知将军作何判断!”蔡默还是开口,这三日大家都不好过,尤其是他们。德晟王爷昏迷不醒,军医无计可施,唯独等待京城御医千里驰援,而潼关阵的局势又是晦暗不明,北磐军刚刚吃了暗亏,明眼人都清楚,这明摆着是北磐人搞的鬼,军中有北磐奸细作祟,可是若然说北磐奸细是御膳房的唐副庖长,又确实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管持缨也知道当前情势,“二位将军有何见解?!” 蔡默看了一眼慕容梓渡,在对方眼底得到确定,“管将军,我等一行乃是押送粮草而来,如今粮草已经平安运抵麟州城,我等的任务已经完成,如今情势,北磐之前在赫曼罗江吃了大亏,以北磐王的性子,连续两次在我们王爷手里栽倒,决计不会善罢甘休,如今王爷又身中剧毒,在这潼关镇已不安全……” “你们的意思是?”管持缨微微拔高声调。 “我等想要先行护送王爷回去,这样至少可以快些和御医回合,早日诊治王爷的伤势!王爷若是出了什么纰漏,将军您,还是我等,都是无法交代!”蔡默将话说得极重。 “蔡副将和慕容副将可是有了详细计划?!你们对沿途安全可有预计?”管持缨追问道。 蔡默从袖中拿出一张地图,“请将军过目!” 主帐的声音渐渐低下,渐渐消弭,一抹黑色的影子从主帐外蹿了出去,不惊扰一丝动静,然后来到一处隐秘的帐篷,然后,轻车熟路的打开一处地窖,然后,缓缓朝地下走去,越走越凉,周围的哈气晕染了整个台阶。 那里,赫然正是此处营地的冰库。 过了大约盏茶的时间,那抹黑影从地窖中离开,朝着营地外飞奔而去,一直到丛林当中,忽然,停住脚步。 山林静的出奇,没有一丝动静,黑影警觉的看着四周,忽然,抽出一柄软剑,朝着某个地方迅速划去。 “普贤,你又不是我的对手,何必呢?!”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树林阴翳处显露出来,赫然,正是方才还在和蔡默、慕容梓渡商议军情的管持缨! 黑衣人扯下面罩,露出一张苍白清臒的容颜,赫然,正是天贤戟罗,他不留痕迹的摸了一下胸口的背囊,“果然是你!” “怎么不是我?!普贤,你既然走了,还要回来作甚!”管持缨有些苦涩的问,听其话音,竟然是知道天贤戟罗离开。 “我回来,自然有我的目的!”天贤戟罗沉默片刻,答道。 “替唐嘉棠毁灭下毒的证据?!”管持缨阴鸷道,他当然知道,天贤戟罗去冰窖里做什么,那里留着那日的膳食,准备等待御医前来再次验察。 天贤戟罗微微皱眉,“我以为,你不是这般武断之人!” “我还以为,天贤戟罗大人不会被男色所诱,怎么,遇到一个艳色惊人的男子,连天贤戟罗大人也按捺不住了吗!”管持缨的声音明显带着醋意,阴阳怪气道。 “管持缨!你不要以小人之心胡乱猜测!!”天贤戟罗顿时怒气升腾,一股无名之火让他的软剑也情不自禁轻吟起来。 “我胡乱猜度?!你肯冒天大危险从军营中劫走唐嘉棠,难道不能说明一切?!”管持缨也恼火起来。 “小棠不是犯人,他只是被人陷害!”天贤戟罗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也知道,在此处争执多说无益。 “小棠?!叫的好亲密啊!难道你们在北磐之时就是旧识?天贤戟罗大人可真是好本事,隐藏了这么多年!”管持缨说的益发离谱起来。 “持缨,够了!”天贤戟罗怒斥道,“不要逼我动手!” “一再逼我的人是你才对吧,普贤!!”管持缨从背后拿起一柄滚背金环刀,那乃是他惯用的兵刃。 两人正待僵持不下,忽然,从西南方传来一阵剧烈的爆炸声,随即冲天的大火燃了起来。 “军营遭袭!” “军营大火!!” 管持缨和天贤戟罗异口同声道,管持缨深深看着天贤戟罗,“好一个调虎离山之计,下次相遇,你死我活!”说罢整个人纵身几下飞跃,朝着军营赶去。 天贤戟罗露出某种悲然的表情,然后毅然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他知道自己的任务,还有一个人等待着自己。 回到船上,唐嘉棠半靠在木榻边,试图站起身来,“赵大哥,如何?!” “幸不辱命,我已经将那日的食物拿回来了!!”天贤戟罗从背包中拿出两只陶盅,一只放着桂花糖糕,一只盛着军士们中午的饭菜。 “大哥辛苦了!”唐嘉棠整个人似乎充满了精神,拿起一只陶盅,里面乃是一份米饭,三道菜肴。他将这四样菜分别放入四只空碗当中,先放在烛台下细细打量,饭乃是最寻常的白米饭,因为在冰窖中存的有些久了,微微有些嗖了的味道,米粒却是不黏,弹性依旧十足,和寻常的米饭,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同。 “小棠,你要小心啊,这些食物可是含了剧毒!”天贤戟罗提醒道,看唐嘉棠如此不禁担心起来。 “剧毒?!”唐嘉棠忽然想到什么,将所有的米饭、菜肴又重新倒入陶盅,然后拿起一根银针,小心翼翼的探入其中,果然,银针片刻之后变成乌黑。 “怎么会这样?!”天贤戟罗震惊看到,不是说所有食物都已经用银针试过,根本没有毒?! “大哥去的时候,这些食物是分开存放,还是放在一起?!” “分开存放,我是为了携带方便,菜将饭菜倒入一个陶盅当中!”天贤戟罗眼神一亮,“你是说,这些食物单个无毒,可是混在一起就有了剧毒?!所以验不出来!?” “正是如此!”唐嘉棠眼神一亮,再度用筷子将几样饭菜分别挑开,一点一点的寻找着,许久,挑出了一根类似韭菜之类的东西,还有一点类似花椒的粉末,分别放在桌面上。 “这有什么不对?!”天贤戟罗问道。 “这两样,可是大有来头!”唐嘉棠深吸一口气,“大哥小心,不要碰到!” 第69章:破军逐鹿 “这类似韭菜的叶子,唤作紫韭叶,虽然味道和普通的韭菜没有任何差别,而且看起来比这个时令的韭菜还要鲜嫩,但是一旦和鹿糜果的粉末混合起来,就是一种剧毒。根据分量不同,可能导致食用者上吐下泻,昏迷不醒,以至于最后死亡,更为神奇的是,这种混毒是用银针根本查验不出来的!”唐嘉棠如数家珍的说着,天贤戟罗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以他的见识博广,竟然也是第一次听闻这种毒药,须臾之后,唐嘉棠蓦地觉察到天贤戟罗的言外之意,他想要辩解什么,却还是一言不发。 天贤戟罗若然不相信他,以他的本领,自己也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而之所以对这些食物相生相克的混毒了解如此深刻,还是拜前朝那位昏庸残暴的皇帝所赐! 天贤戟罗自然也没有错过唐嘉棠眼底的愕然和落寞,他乃是心思极为玲珑之人,很快便放下,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既然这样,小棠你一定有破解之法!” “大凡世间之物,总是相生相克,这世间有一种鹿唤作瘾月鹿,最爱在月光下出现,终年以鹿糜果为食,它的血就可以解毒!”唐嘉棠斩钉截铁道。 “如此甚好!”天贤戟罗大喜,看着窗外明媚的月光,“小棠你将那鹿的外形向我描述一番,我这就出去!” “赵大哥还是带我同去,只要找到鹿糜果,就一定可以找到瘾月鹿的踪迹!”唐嘉棠也不迟疑。 “可是,你的伤……”天贤戟罗迟疑一下。 “都是些皮肉伤,无妨!”唐嘉棠摇头,然后拿起另外一只陶盅,里面赫然是那一份桂花糖糕,他的眼神蓦地深邃而伤感起来,但也只是一闪而逝,随后便坚定的拿起桂花糖糕。 “小棠,还是小心为妙!”天贤戟罗提醒道。 “大哥不用担心,这桂花糕用手碰触决然不会中毒,下毒之人想必也害怕我们这些厨子用手有意无意接触到食物!”唐嘉棠小心翼翼的捏下一小块,凑近烛火,放在指尖捻了捻,然后再放到鼻翼间闻了闻,甜而不腻的桂花香味,然后他再仔细回忆,做这道桂花糖糕时的每一个步骤,从和面,用水,到调馅,到上笼去蒸…… 大约盏茶的时间,天贤戟罗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看他白皙的额前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终于,唐嘉棠睁开眼,“赵大哥,我有一法可以试出这桂花糖糕里究竟有什么毒,不过还请大哥先陪我去找一样药材!” “好!”天贤戟罗不知为何,觉得唐嘉棠的表情里有种视死如归的神色。 夜色密林,低矮的灌木丛,在月光的洗礼下显得格外妩媚,一簇簇有着紫红色细小果实的植物生长得密密麻麻,繁茂异常。一阵动物细碎的蹄声响起,月光笼罩着动物的轮廓,四蹄,有角,赫然,是一只准备进食的鹿。 那鹿极为敏感,鹿角不时的摇晃,仿佛在查看周围的景致一般,些微风吹草动,都会让它的四蹄节奏的后退两步。忽然,它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然后凑上去,嗅着它最喜爱的鹿糜果的香气,然后又警惕的逡巡了一下四周,终于低头吃了起来。 忽然一阵冷芒从那灌木丛中飞出,瘾月鹿猛地受惊,正待逃脱,谁知四蹄已然陷入绳索当中,越挣扎越是紧束,终于重心不稳的倒在地上,发出一阵阵的悲鸣。 从灌木丛中走出一人,赫然,正是天贤戟罗,他吹起一阵呼哨,须臾之后,远远的有一人跑来,乃是隐藏在远处的唐嘉棠。 “大哥果然有一套!嘉棠佩服!”看到那狡猾如狐的瘾月鹿悲戚无助的倒在地上,唐嘉棠也不禁露出悲天悯人的表情,不过毕竟还有那么多条性命等着,他也不怠慢,拿出随身的匕首,从鹿腿处一割,那瘾月鹿的悲鸣声更加凄切起来,而唐嘉棠却拿一支水袋,凑着出血处接着。 大约过了盏茶时间,水袋渐渐接满,唐嘉棠拿出一瓶药粉,敷在伤口上,瘾月鹿则是整个身体都匍匐的倒在地上,虚弱不堪,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凝着两颗晶莹。 “这些够了吗?小棠?”天贤戟罗问道。 “够了,大哥!”唐嘉棠自信道,“这些鹿血以一缸清水冲淡,喂给中毒之人,只需一碗,就可解毒,剩下的只需要寻常调养即可,不过中毒的人太多了,这一水袋的鹿血恐怕不够,大哥还是烦劳把这只鹿也带回去吧!” 天贤戟罗一愣,因为唐嘉棠奇怪的说法,可是他一时间又想不到到底因为什么觉得奇怪。他接过水袋,刚要开口,忽然周遭的的气息变得森然起来,明明是夏夜温热,可是风却有种沁入骨髓的寒意,天贤戟罗蓦地拉起唐嘉棠,正待躲到一边,却没有注意到,唐嘉棠脸上有种如释重负和视死如归的表情。 “嘉棠,你果然还是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让天贤戟罗一愣,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在此情此景,遇到这个男子! “你在我做的食物当中下了毒,不就是逼着我出现吗?”唐嘉棠看着在月色中现身的高大昂藏的男子,虽然只是孤身一人,但是北磐国的王又怎么会独自一人轻涉险境? “既然你知道我来是为何事,那么,跟我走吧,嘉棠,我们回北磐,如今我已经是北磐的王,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是啊,如今你已经是北磐的王,而不是我当初在安洛城街头认识的阿漠大哥!”唐嘉棠低头慨叹,“我只要你放过赵大哥!我跟你走!” “小棠!”天贤戟罗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唐嘉棠临到此刻,竟然还在惦念着他,可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手上还有解救天景那众多中毒将士的药,而如果此次事件一再扩大无法控制,第一个要受责难的,恐怕就是持缨…… “赵大哥?你可知他真实姓名乃是天贤戟罗,是我北磐国人!”朔漠翰昱讥讽道。 “那又如何,无论他是谁,他待我乃是真心实意!”唐嘉棠微微落寞。 “我待你又何曾有过虚情假意!?”朔漠翰昱忙不迭的解释,哪里还有之前枭雄的本色! “借我的手毒死天景的德晟王?让我替你蒙冤,受尽酷刑?!”唐嘉棠扯开衣领,尚未痊愈的鞭痕在月光下显得晦暗惊心。 “……”朔漠翰昱哪里料到唐嘉棠会如此质问他,一时间愣住,“嘉棠,我……” 唐嘉棠从怀中拿出一块什么东西,蓦地塞入嘴中,吞入喉咙,然后唇侧露出一抹淡极始艳的微笑,“这就是那天毒杀德晟王的桂花糕的味道吗?我的手艺还真是不错!”然后整个人一阵眩晕,仰倒在地上。 “小棠!” “嘉棠!” 朔漠翰昱和天贤戟罗一起惊呼,朔漠翰昱抢先一步,扶住唐嘉棠,伸手便搭在他的脉搏之上,明显感觉到他体内气血凝滞堵塞,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蓦地从怀中掏出一枚药丸,便要塞给唐嘉棠。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唐嘉棠猛然睁开双眼,躲过药丸,然后将身边的天贤戟罗用力一推,而自己整个人则朝着朔漠翰昱撞去,这一动作似乎耗费了他全部的气力,顿时他口鼻中喷涌着大量的鲜血,整个人面色苍白如纸。 “嘉棠,你到底!不对!你吃得不止有桂花糕!你还吃了什么!你……月华草!你竟然吃了月华草!你不要命了!!”朔漠翰昱扶起整个人已经陷入半昏厥状态的唐嘉棠,拼死将自己的内力输入他体内,想要替他暂时缓解。月华草不是什么毒药,倒是一味性质奇特的药,可是将任何毒药压缓一段时间发作,但是在脉象上根本看不出来,可是时间一过,毒药就会加倍发作,甚至有时连原有的解药也无法抑制,更难以预料的,是世间那么多种毒药,根本无人知道月华草能将每一种毒药压制多长世间,服下月华草,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天贤戟罗怔怔的看着端坐在地上的两个人,他的掌心,握着一枚药丸,他自然知道,这枚解药乃是唐嘉棠赌了自己的性命替德晟王爷抢来的,可是此刻,他若是直接离开,岂不是…… 月色下,唐嘉棠的虽然陷入昏迷,可是他的表情,竟然带了一丝释然和解脱,唇侧竟然还有一抹无法解释的弧度,一瞬间,天贤戟罗懂了,他毅然转身,朝着密林的方向飞奔而去,他已然暗暗起誓,无论如何,都要回来救他! 而还在运功的朔漠翰昱,露出某种狰狞之极的表情,月色不知何时被乌云遮掩,挡住了所有的爱恨情仇,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半晌之后,几名全副武装的北磐侍卫来到此处,见状傻了眼,而朔漠翰昱却收起功力,俯身将唐嘉棠打横抱起,然后冷漠的吩咐道,“走,我们趁夜渡江,回王城!!” 第70章:逢魔情浓 夜色最是深沉之时,往往正是黎明即将到来之时,逢魔阴霾,在这潼关军营之内,显得格外慑目。身为一营之主,管持缨正盯着面前一副地形图,若有所思,他身边的晚膳明显已经冷了,处理完军营大火,半夜已然过去,如今偷得片刻闲暇,他却是眉峰紧锁,在想着之前天贤戟罗所说的每一句话。 唐嘉棠当真是无辜的吗? 天贤戟罗又为何去相救于他? 之前军营的爆炸火光雷声大雨点小,最后查明仅仅有几座军帐被毁,北磐动用如此大的声势,在潼关军营造成混乱,为的又是什么?难道仅仅是让自己迅速赶回来?难道……是针对天贤戟罗的一个局?! 管持缨顿时觉得遍体生寒,他拿起一旁的青锋宝剑,正待冲出帐外,忽然一阵金铁交织之声,他眉峰一凛,但见一抹身影闪了进来,正是他之前担心又百般矛盾不知如何对待的天贤戟罗。 “你怎么来这里了?”管持缨原本满满关切之意,开口却是如此充满敌意的一句,两个人之间芥蒂太深,越是关切,越是混乱。 果然天贤戟罗苦笑,“我本不该来,我来,是还两份人情!” 管持缨蓦地拔出长剑,剑尖所指,竟然是昔日密友,情深意重,又彼此不得不兵戎相见,两国之别,背叛与隐忍,足以毁灭一切默契和真心。 天贤戟罗并没有因为管持缨的举动感到意外,他也不想在此地多耽搁时间,如今唐嘉棠被朔漠翰昱带走,生死未卜,他知道唐嘉棠绝非心甘情愿,而如今能够救他的,只有他而已。 五只水袋放在木案上,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传来,天贤戟罗淡淡的说,“这里面乃是一种叫做瘾月鹿的血,和水之后,给那些中毒的将士服下,应该可以解毒!” 管持缨一震,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在自己一筹莫展之时,天贤戟罗竟然敢冒天大危险来到此处,为自己送解药而来,可是他还是谨慎的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一而再的背叛和谎言,已经让两个人之间如履薄冰,濒临破碎。 天贤戟罗也没有觉得意外,“这并非我想出的法子,而是你们的军庖官拜托我带回来的!无论你相信与否,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 管持缨眯起眼,似乎在考虑天贤戟罗所说真假,片刻之后,他低吼一声,“来人!” 天贤戟罗摇头,“门口那两名亲卫被我点了穴道!” 管持缨一团力气打在棉花上,狠狠瞪了天贤戟罗一眼,自己拎起一袋鹿血,走出帐外,而帐内的天贤戟罗不知为何,唇侧扬起一抹神秘的弧度,可是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又再度黯然起来。 情之一字,果然是折磨英雄。 管持缨再度进来,已经恢复一军之将的泱泱气度,他深深看着气定神闲的天贤戟罗,“你就不怕我布下天罗地网,将你斩杀于此?!” 天贤戟罗轻讪一声,“我若是怕了,又怎么会来?!” 管持缨看他苍白清臒的容颜,一时间,思绪万千,仿佛又回到曾经那段峥嵘岁月,两人一为将,一为军师,叱吒风云,不知经历了多少生死之事,彼此了解对方像了解自己一般,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渐渐疏离,以至于如今这般陌生。 管持缨深吸一口气,有些期艾的,“那你另一半,为何而来?”当他问出口的时候,竟然觉得自己心口处砰砰乱跳,宛如鹿撞。 “为救德晟王爷!”天贤戟罗拿出那枚药丸,那是唐嘉棠以自己性命为赌换来的解药,他不知道如今唐嘉棠究竟怎样,也不知道传言中残暴冷血的北磐王究竟会如何对待他,此刻他能够做的,只有尽快救醒德晟王爷,然后火速追踪而去。 管持缨眼神一凛,“你可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普贤!!” 军帐之内,管持缨手中拿着那颗药丸,端着一杯清水,静静的坐在床榻边,而仍旧在昏睡中的姬睿泱,眼下的晦暗日益加深,而京城赶来的御医尚未赶到,即使赶到,至今为止军医连究竟是什么毒也没有判断出来,御医来了又能有什么作用? 之前给军士们服下的解药已经初见成效,看来解药一时,并无作伪,可是越是如此,他心中越是忐忑,一个军中的庖厨,如何能弄到解药,如果说不是他下得毒,那么又如何解释得通?他如何能脱离得了干系!? 可是眼下,他也只能一赌—— 之前军医也已经研判过这颗解药,初步看起来,并无害处,即使无法解毒,也至多是…… 终于,管持缨下定决心,将药丸塞入姬睿泱口中,然后,在他喉咙处轻轻一捏,再在他背后推拿一阵,以内力帮他化开药性…… 漏钟一点一滴的过去,这个夜晚,似乎格外的漫长,当窗外第一缕晨曦升起的时候,姬睿泱缓缓睁开双眼,触目就是管持缨微红的眼眶,他露出一抹慵懒的笑,“怎么,老管,男儿有泪不轻弹啊!竟然为了本王掉眼泪,真是让本王好生感动!” “你这个……你还有闲心说笑!军医,军医快给老子我滚进来!!蔡默,你这个小子听好了,给我封锁好一切消息,不能让任何人知悉,德晟王已经清醒过来!!”管持缨拉开帐门,一一吩咐道,一直等在帐外的蔡默终于露出几日来的第一抹释然。 而刚刚恢复的姬睿泱,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微微皱眉,然后任凭军医替自己诊过脉息,欣喜若狂的告知自己毒素已经全部解除,之后只需要调理身体即可,他终于回想起自己中毒前的最后一幕,是吃了棠棠的桂花糕,然后是棠棠惊愕异常的眼—— “你们说我中了毒?” “是,王爷,之前诊治,王爷是吃了有毒的桂花糕,才导致昏迷不醒,险些……”军医擦擦冷汗,这些日子他也未曾睡过一夜好眠,险些……“ “那解药是?” “是管将军替王爷求得!”军医不敢贪功,忙不迭道。 此时管持缨已经布置好一切,瞥了军医一眼,“你可以出去了!” 军医如释重负的告辞离开,屋内只剩下管持缨和姬睿泱两个人,姬睿泱即使因为刚恢复身体而有些虚弱,可是眼神依旧犀利,直直的盯着管持缨,“到底是怎么回事?!” “解药是昨夜普贤送来的!我让他走了,此刻应该走远了!无论怎样也追不回来了!”管持缨害怕迁怒于天贤戟罗,首先堵死了这条路。 “我问的不是天贤戟罗,棠棠……本王的军庖官呢?” “他……他做的桂花糕被人下了毒,导致你昏迷不醒,我们自然要有所交代……后来普贤将他带走,一直无所踪!”管持缨轻描淡写的说道,“如今最为重要的不是你的军庖官,而是这潼关的局势,昨夜北磐王那小子似乎又潜了回来,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看你的好戏,哼,他应该料不到,你的毒竟然全部都解除了!这下可以出其不意!” “你说,棠棠和普贤在一起?!”姬睿泱若有所思,“而普贤被你放走了?” “……”管持缨一愣,没有想到姬睿泱一再追问唐嘉棠的情况。 “我以为,先把……” “我没有找到小棠!王爷恕罪!”门帐蓦地被撩开,走进来的赫然是原本应该消失的天贤戟罗。 “你……你你……为什么要回来!老子不是已经让你滚了吗?!”管持缨惊怒交织道。 天贤戟罗完全没有把管持缨放在眼里,郑重其事的看着姬睿泱,“看王爷如今情势,小棠的用心良苦没有白费,我一人势单力薄,恐怕是无力救回小棠!王爷若顾念救命之恩,还请……” “你说什么,把话完完整整给本王说清楚!!”姬睿泱蓦地从床榻起身,整个人宛如离弦之箭般,已然来到天贤戟罗面前,因为用力过猛,以至于剧烈的咳嗽起来,整个人弯成一团,关心则乱,牵情则绊。 天贤戟罗将事情真相娓娓道来,从自己救下唐嘉棠的性命开始,到昨夜唐嘉棠以身涉险,从北磐王手中骗来解药,无一遗漏,“……为了不辜负小棠的一片用心,我昨夜潜回军营,将解药带回,可是今晨再去寻时……已经找不到小棠的踪迹……根据我的观察,最有可能的是,小棠已经被带过江……” 管持缨一片愕然,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唐嘉棠竟然做出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厨子,竟然从北磐王手中骗到解药,他刚要质疑,忽然看到姬睿泱身体晃了晃,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王爷!王爷!军医呢!给我赶快滚进来!” 姬睿泱伸手阻止了他,“叫蔡默给本王进来!”他声音冷酷如冰,双眸阴鸷,仿佛地狱修罗一般,又带着某种决绝的神情。 “我其实已经在帐外潜伏了一段时间,在观察王爷醒后的举动,若是王爷不顾念小棠,我也不会将实情告知,既然王爷珍惜,那么,请让普贤助王爷一臂之力,我与小棠颇为投缘……” “普贤!”姬睿泱忽然换了称谓,深深一躬。 “王爷这是为何!?”天贤戟罗受宠若惊的连忙扶起他,“普贤一个叛军之臣,实在不敢当王爷大礼!” “你救了棠棠,便如同救了我的性命,这一礼,无论如何你都受得起!”姬睿泱眼神深邃,片刻之后,指挥若定,“管持缨,本王命你驻守潼关军营,给我一日三攻,务必让江对岸那群乌合之众头痛到极点,拖延他们无暇顾及其他!” “是,王爷!”管持缨也非不顾全大局之人,可是他尚未反应过来,姬睿泱到底要做什么。 “蔡默,你即刻前往雍州,靖州二地,拿本王手喻,调遣五万精兵,给驻守在潼关军营!摆出一副随时可能渡江的派头来!日日操练,声势越大越好!” “遵命,王爷!”蔡默马不停蹄,得令就从军帐外退下。 “普贤……天贤,听闻塞外风物绝代无双,和中原迥异,别有趣味,本王尝有一憾,未曾游览过北磐国的山水美景,不知天贤可否为本王做向导,陪本王一游北磐国?!” 天贤戟罗一愣,随即展颜,“天贤愿陪王爷一游!” 此刻窗外,万丈霞光正照耀大地,驱散一切阴霾污秽,江水滔滔,似乎也隔离不断,某种情深意重! 第71章:倾城一念 北地的夏日,其实并非中原人所料,那般酷暑难当,茂密从生的山林官道上,一列极为奢华的马车飞驰而过,为首的三匹汗血神骏,昭示着马队主人至高无上的身份,而最为醒目的一辆雕栏金漆马车,在整个车队偏前的位置,车辙深深碾过,蔓延到官道尽头。 马车内铺着柔软的雪白无暇的毛皮,上面还垫了一层蒲草软席,既能降暑,又不会感觉到马车的颠簸,车厢内空间极大,足以容纳十个成年人,如今却只有两人,一人躺在软榻上,一人坐在一旁,手中一卷书,可是明显的却在走神,没有看书的意思。 那看书之人,赫然正是刚从赫罗曼江渡过的北磐王朔漠翰昱,而他痴痴看着的男子,除了让他无可奈何的唐嘉棠,还能是谁! 如今唐嘉棠尚未从之前所中毒素中清醒过来,月华草乃是北磐国皇室的秘辛,朔漠翰昱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当初自己透露此事,原本是为了帮助唐嘉棠毒杀前朝那位昏庸的老头子,谁知…… 那是两年前,还是三年前……也是在北地的官道之上,那时的他,还是北磐国一个不受器重的王子,隐姓埋名去历练,然后,他被自己那位处心积虑的皇兄派人追杀,贴身护卫全部毙命,而他为了逃命,一连三日躲在山洞之中,躲过了搜查,整个人却也饿得几乎虚脱…… 然后,他闻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香味,那带着微甜的烤肉香,让他整个人终于按捺不住,从山洞中悄悄潜了出来,然后躲在密林当中细细观察,然后,他看到了那个男子……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年轻男子,那时朔漠翰昱从来对于美色没有任何兴趣,身边的侍妾也只是单纯为了发泄欲望,可是当他看到那个男子的容颜的时候,他平生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仙人之姿,那时他只是痴痴的看着,看那男子眉间一抹轻轻的愁思,连那火架上不断翻滚的食物也失去了魅力。 那男子,大概不是北磐国人,可是这样孤身一人,竟然也敢在北磐国的山林中闯荡,真不知他究竟是何身份…… 那男子孤身一人,又是如此绝世无双,怎么可以在这危险重重的山林中来回闯荡!? 一时间,诸多心思涌上他心头,年轻的北磐王子,觉得自己仿佛陷入某种泥潭沼泽,也许此生难以翻身,万劫不复,于是他看着那男子优雅的吃完那烤肉腿,然后调制了一些药粉涂抹在自己惊世骇俗的容颜上,很快白皙绝俗的容颜渐渐变得平庸起来,然后男子朝着北方继续前进。 而朔漠翰昱,则是等到他已经走远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捡起他吃剩下的骨头碎肉之类,深深嗅了嗅,然后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随后的路途,朔漠翰昱从躲避兄长的追杀变成了保护这个陌生的男子,一路走出山林,来到城市,然后,在那个男子遇到地痞的时候,挺身而出,救了他的性命…… 那一路潜行,也成为一桩秘密,这世间只有北磐王一个人知道的秘密,究竟是如何牵情,如何动心。 “嗯……”微微一阵嘤咛,朔漠翰昱的思绪从逝去的岁月当中醒来,他看着床榻上盖着薄毯的男子,这几年的分别,让他整个人似乎被雕琢的更加精致,少了些少年的青涩,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魅惑,而裸露在外的锁骨,和上面一层白色的绷带,更是散发着惊心动魄的味道。 “醒了吗?嘉棠?”朔漠翰昱低沉的声音响起,俯身想要在那白皙的颈部留下些痕迹,刚要碰触,却意外的和那双黯黑色的眸子四目交织。 “阿漠大哥?!……北磐王陛下……”唐嘉棠自我解嘲道,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当初在北磐一座小城结识的兄长,竟然贵为王者,而如今自己再度成为阶下囚,只是这一次,想要逃脱这藩篱,不知要付出多少,也许是血与性命的代价…… 不禁有些恍惚起来,不知那枚药丸,究竟能不能救他的性命…… “本王允许你叫本王的名字!我的名字,叫做翰昱!”朔漠翰昱那双湖蓝色的眼睛,有种吸慑人心的力量。 唐嘉棠只愣了一下,却自我解嘲,“北磐王如此尊贵,我一个区区草民,怎么可能称呼你的名字?!” “我说可以就可以!”朔漠翰昱显然有些恼怒,“你是不一样的!嘉棠,全天下只有你一个人是不一样的!”深情款款的表白娓娓道来,一个王者,给予这样的允诺,已经是举世无双。 唐嘉棠淡淡一讪,随即闭上双眼,不愿意再多做言语,朔漠翰昱见自己的表白,竟然被如此冷漠以待,不禁有些愠怒,一把按住唐嘉棠的双肩,十指如烙铁一般,“嘉棠,你以为本王不知道,你把那颗解药给了天贤戟罗对吧?你是为救那个什么德晟王爷吗?那个花名远播的王爷,又怎么值得你如此……” 唐嘉棠并没有睁开眼,沉默,在有些时候却是最好的抗拒和反驳。 “以前的事情,本王可以不追究!”朔漠翰昱深吸一口气,“本王知道,深宫之中,你也有太多身不由己,看你一身是伤,想必在天景皇朝也受了不少委屈,跟本王回北磐皇宫之后,本王的一切,便和你共享……” “天景皇朝有我的家人,朋友……我是不可能舍弃他们去北磐的!”唐嘉棠蓦地睁开双眼,反驳道,他已经有种临近危险的错觉,那个男人,仿佛一只伺机而动的野兽,随时可能吞噬他一般。 狂风巨浪当中,他也只是一艘随波逐流的小舟,只能拼命保全自己。 “亲人?你说的是你一双弟妹吗?本王听说了,你放心,本王会派人将他们接来的,至于朋友,你说的是御膳房中那些人吗?还是你那位师傅?”朔漠翰昱犹自在自己的世界当中,无法挣脱。 “阿漠大哥,曾经你对我的百般照顾,我也是感激异常,若是朋友,甚至兄长,我都义无反顾,只是,北磐王所求的,嘉棠给不了!”唐嘉棠如今也非当初懵懂,他已经可以感觉到朔漠翰昱对于自己的贪恋和占有欲,他从未有过这般念头,更何况,如今他已经有了…… “给不了?!”朔漠翰昱忽然发出一阵低吼,“给不了,还是已经给了别人?!”他狂躁的整个人压在唐嘉棠身上,掀开他身上的薄被,露出缠绕着纱布的赤裸的胸口,“本王给你换药的时候,可是领略过这些美丽……本王今日倒是要看看,你到底给不给得了!” 汹涌而略带残暴的亲吻,灼烧在唐嘉棠的颈窝,他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身上除了包裹伤口的纱布,再也没有寸缕遮挡,朔漠翰昱炽热的身体,仿佛热铁一般烧灼着他,甚至于那灼热的坚硬,在他的下腹处,大腿内侧不断磨蹭,昭示着某种贪欲。 唐嘉棠只觉得某种深沉的悲哀袭来,他此刻身体虚弱,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只能紧紧闭着双目,不愿意去面对,此番来到北磐,他已经有了再也无法回去的觉悟,朔漠翰昱乃是北磐的王,而他只是一个卑微的厨子而已,一双弟妹已经有了好的归宿,御膳房的大家也各有幸福,至于……那个人……,他逃过了这一劫,想必会更加小心翼翼,也许他身边还会有娇妻美妾,对于自己的迷恋终于淡了,也许他已经认定自己是毒杀他的凶手,也许,就这样了断残生才是自己最终的归宿…… 朔漠翰昱尽情的享受着身下微微沁凉的躯体,从多年前那一眼开始,他就思慕着,想要占有着,可是直到这一刻,当这个男子真正在自己身下可以任凭自己摆布的时候,一时间,他又觉得恼怒烦躁起来,停止了一切动作,看着那纱布上隐隐渗出的血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粗鲁,心疼之余,又更加躁动,若是这个男子加以反抗,他可能会更加兽血沸腾,可是他的无视,他的冷漠,他的无动于衷,只会让他觉得更加挫败。 “今日就先放过你!嘉棠,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的磨!”朔漠翰昱微微整理了自己的衣衫,走出车厢,马车依旧在疾驰着,不知前往何方。 等到车厢内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唐嘉棠才缓缓睁开双眼,嗅着刚才那个男子留下的浓重味道,他一时间有些恍惚起来,难道自己的命运就真的只能如此……他当真……好不甘心! 马车飞驰,带着他前往不知何处的未来。 而在两百里之外的一处岔道口,三十余匹骏马,掀起一路烟尘,在岔道口整齐划一的戛然而止,为首的一匹高头骏马上飞身下来一人,赫然正是天贤戟罗,但见他在三个岔路口各自逡巡了一阵,似乎在回想什么,许久回到队伍当中。 “王爷,这三条路有两条是通往王城,一条通往北磐圣山赫哲城!”天贤戟罗道。 姬睿泱端坐在马背上,背脊僵硬,刚刚解毒的他原本应该调养休息,可是却奔波了整整一天,如今已经到了傍晚时分,他们渡江之后,追到此处岔路,便失去了踪迹。 “王城,他们一定是回王城去了!”姬睿泱斩钉截铁道。 “这两条路,一条是平坦官道,一条是崎岖小路,但是小路比官道的路途要近了百里有余,他们想必是选了这条小路!”天贤戟罗分析道。 “不对!”姬睿泱摇头,“他们选了官道!”然后沉吟片刻,在天贤戟罗的不解中问,“这官道和小路,可有交叉之处?” 天贤戟罗想了片刻,“在黎曼城有所交汇,一个从城东,一个从城西掠过!” “好,那我们就走小路,前往黎曼城!”姬睿泱下令道,他身后的军士,全部都是他从德晟王府抽调的贴身禁卫,铁血异常,以一敌百,如今各个冷肃,等待着他的命令,即刻出发。 “王爷身体重要,眼下天色暗了,还是先休息一下吧……”看他如此拼命,天贤戟罗不禁有些不忍起来,他想起临别前管持缨的告诫。 “天贤……若是此刻被抓的人是老管,你又如何?!”姬睿泱反问一句。 “……”天贤戟罗一震,“天贤懂了,王爷!” 倾城之念,便在举手投足之间,无需言语,只需眼神交汇之处,崎岖路上,尘土飞扬,却难以掩饰真心与共,生死依恋。 第72章:隔世三绝 黎曼城,乃是北磐国南疆最大的一座城池,南侧十三镇,皆由黎曼城统帅。这座城池一共有三绝,为北磐国驰名,碧滩名,金瓯梦,美人如玉剑如虹,这碧滩名,乃是一种唤作碧滩的羊,羊肉鲜美异常,无论清炖、红焖、烧烤都是老饕们难以忘怀的味道;而金瓯梦,则是一种唤作金瓯的美酒,是黎曼城中最大的酒楼醉世楼不外传的秘方所酿,酒色如琥珀,清洌浓厚,入口微微甘甜,然后是舌根微苦,入喉咙辛辣刺激,在腹中则是令四肢百骸都一起暖了起来;而第三绝,正是黎曼城的城主月凝千露。 月凝千露,是北磐贵族月凝一脉这一代家主的独生女儿,不如南地女子柔弱。月凝千露不仅容貌绝俗,而且武功不凡,智谋深远,年方二十二,已经将黎曼城统帅成为铁板一块,被北磐国称为如玉美人如虹剑。 此刻这位如玉美人,正在城南门上,骑在一匹神骏红马,英姿飒飒,翘首以待,不知美人心向谁人。 终于,一队马车出现在城外的官道上,月凝千露嫣红的唇微微抿了一下,然后扬鞭一声娇叱,“下马,迎接王仗!” 当今北磐王年轻有为,后宫却一直未曾立后,只有几名地位低下的宫嫔,传说北磐王心仪佳人,一直痴心等待,而这位传奇女子,在北磐人的心目中,自然就是十七岁妙龄便来到黎曼城的月凝千露。 而极少人更清楚,当初月凝千露正是为了躲避上任太子的求亲,才自求贬黜,来到这黎曼城,少女心思如诗,那时的月凝小姐,已然将芳心寄托在某位皇子身上了。 如今终于熬到这一天,月凝千露看着车队越来越近,下马躬身行礼,“千露迎接吾王,愿吾王万岁!” 王车停在她身侧,顿了一下,月凝千露心如擂鼓,虽然微微迟疑,王为什么要坐在车中,却还是毕恭毕敬的等候一旁。终于,窗帘撩开,北磐王俊朗的脸庞侧了一般,月凝千露霎时笑靥如花,可是随即,她整个人如同坠入冰窟,因为在北磐王的怀中,赫然有一抹绝世倾城的面容。 “嗯!”朔漠翰昱根本没有正眼看月凝千露一下,事实上,这一路他为了一个人费尽心思,面对心仪之人,软硬兼施,却是滴水不进,以至于一向谋定而后动,耐性极佳的北磐王,也濒临抓狂的边缘。 月凝千露毕竟主政一方,见过场面更是无数,杀戮血腥也熬过,偏偏对北磐王这样一个冷漠的举动伤心不已,所谓女人心海底针,一时间,嫉恨之意袭来,她不甘心道,“千露已经备好酒宴为王洗尘,请王移驾城主府!” “不必了!赫哲兰,去醉世楼!”朔漠翰昱此刻哪里有心思顾全其他,这一路上,唐嘉棠不肯服药,每一次都是他强行灌下,强行以内功催发药性,以缓解月华草引发的毒性,可是这毕竟是治标不治本,月华草乃是北磐皇宫不传之秘,事实上,朔漠翰昱得知月华草的药性,也是从他的太傅天贤于康口中。 曾经的天贤家家主,太傅兼北磐丞相天贤于康,却在七年前退隐朝野,世人无从得知他究竟在何方,也无处寻觅,而身为天贤于康最为得意的弟子,朔漠翰昱却是知道,天贤于康隐退在这黎曼城,然后,开了一家酒楼,唤作醉世楼。 世人常说难得糊涂,我却糊涂难得醉梦! 天贤于康身为北磐国的大儒贤者,最爱的两句便是如此,醉世楼,不糊涂,终于纵情饮酒美食,看人来潮往,颐养天年。 “谨遵王命!”赫哲兰乃是车队引路的头骑,方正的黑脸,一双阔目没有丝毫表情。 顿时马蹄声起,尘土飞扬,月凝千露眼睁睁看着马车从自己面前驶过,渐渐远离,一时间,百感交集,竟然痴了。 远处草丛中,一抹黑色的身影,强行按捺住想要追上去救人的冲动,十指掐入掌心,硬生生留下血痕,现在时机尚未成熟,若然不能一击而中,十分周全,他宁愿再忍耐一番,情牵情动,他已然舍不得那人承担一点损伤的风险。 而旁边陪着的青色身影,忧心忡忡的看着,月凝千露,月凝家族的千金小姐,这黎曼城,决然是险地,可是看着身边男子坚定而心疼的眼神,他也为之心软起来,多年袍泽之谊,数餐之情,他欠了这一双有情人。 “城主?!”一旁的副官古泽镜寒提醒,同样出身北磐国四大贵族之一的古泽家族,同样不顾家族反对追随心仪之人远离王城,同样辗转反侧求之不得,古泽镜寒此刻也只能痴痴看着月凝千露,心甘情愿。 “走,护卫王队!”月凝千露银牙一咬,她还有另一重身份,黎曼城的城主,无论何时,都要守护王的安全。 醉世楼身为黎曼城最大的酒楼,在这晌午时分,已经热络非凡,门庭若市,熙攘之余,夹杂着觥筹交错,自有一番繁华景象,尚未下马,先闻酒香,这金瓯酒不禁是名满整个北磐国,连天景皇朝之人也多有慕名而来。 眼见着人潮汹涌,相隔两条街外的车队竟然被阻隔开来,赫哲兰刚要扬鞭,一旁月凝千露已然上前,“赫哲护卫,让我来!” “不必!你们都留在此处,不要打扰本王!”一抹身影蓦地从马车当中跃出,而怀中,则是紧紧护卫着一人,月凝千露一时间无言以对,芳心可可,却如同浮尘。 醉世楼后院,有一座精致的水榭,在北地少雨,原本难得有这风景,可是醉世楼却守着一处泉眼,相传金瓯酒也是因为这泉眼之水酿就,才独特异常。 水榭上,方桌边,一个道骨仙风的老者,敞着衣襟,正在琢磨一局残棋,黑白征战,杀戮无形,他手中,却执着一杯美酒,白玉杯,琥珀液,香味扑鼻,老者眉峰一挑,却是冒出一句,“有朋自远方来,不知所求为何?!” “太傅果然宝刀未老!”朔漠翰昱抱着唐嘉棠,纵身来到水榭上,眼底一抹恭敬之意。 “哦?是你!你唤我太傅,是以翰昱的身份,还是以王的身份?!”天贤于康抿了一口美酒,却没有正眼看他。 “翰昱不敢在太傅面前放肆!”朔漠翰昱道,“此行前来,乃是请太傅出手救人!” “救人?老夫已经垂垂老矣,哪里能够救人?!”天贤于康执起白子,想到一招妙招,却是将一片黑子吃掉。 “太傅若能出手,本王定当重谢!”朔漠翰昱眉峰一凛,却是换了王者的心思。 天贤于康终于抬头,眼底一抹淡然,“王既然开口,老夫身为北磐人,自然不敢抗命,将人留下来,王请移驾回宫!”还是不咸不淡。 “太傅……”朔漠翰昱刚要出言,想要留下。 “童弩,来收病人!”天贤于康吩咐道。 “是,师傅!”一个莽汉身形灵巧的从内院翻身而出,瓮声瓮气,憨态十足,此刻站在朔漠翰昱面前,竟然比他高出一头,强壮一倍,伸出毛茸茸的大手,直直看着朔漠翰昱,明显不知道他的身份。 “太傅,他所中之毒唤作缠绵黄泉,太傅想必也有所听闻!”朔漠翰昱终于开口,缠绵于梦,销魂蚀骨。 “王既然不放心老夫的医术,还是请回!”天贤于康没有抬眼,又执起一枚黑子,想到另一妙招,可以解除眼前的困窘。 “太傅医术超绝,本王自然不敢质疑,只是……”朔漠翰昱一顿,看了看怀中斗篷昏睡的男子,那已然青紫的唇瓣,心有不甘道,“只是他又服用了月华草……” 天贤于康一震,手中的棋子落在地上,清脆碎裂成两半,勃然大怒,“治不了治不了,月华草加缠绵黄泉,在梦境中归于黄泉,神仙难救!” 朔漠翰昱抿直唇,“太傅是什么意思?连脉也不诊察就下如此结论!”他也针锋相对起来,“这月华草可是太傅发现的药性,在我北磐皇宫流传起来!” “王要老夫的性命可以,但是要救此人性命,根本不可能!”天贤于康冷冰冰的说,“童弩,送客!” “太傅不要以为本王不知道,莲白贵妃……”朔漠翰昱眯眼威胁道。 “莲白……好……王是在逼迫老夫一死而已,老夫便如王所愿!”天贤于康眼底顿时出现一抹哀伤之意,一掌重重击在自己胸前,顿时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师傅!”傻大个童弩心急火燎的扶起摇摇欲坠的天贤于康,忙不迭的运功替他疗伤。 眼见天贤于康以死相逼,朔漠翰昱终于重新抱起仍旧昏迷之人,“太傅还是先修养身体,明日本王再来探望太傅,不过这几日,醉世楼的生意还是不要做了!”说罢拂袖而去,背后一片阴沉。 待到朔漠翰昱整个人已然走远,天贤于康紧闭的双眸终于缓缓睁开,朝着水榭另一侧隐秘的树荫当中,低低说了一句,“那边的朋友,再躲藏下去也无益处!” “师傅!我去打坏人!”童弩惊呼,正待动手。 两道身形已然跃出,一人青衫,容颜清臒,扶起天贤于康,眼神关切而内疚,“叔祖大人,不孝侄孙戟罗回来了!” 而旁边的男子一袭黑衣,眼神锐利而满布血丝,容颜瘦削苍白,期期艾艾又不甘的朝朔漠翰昱离开的方向望去,不舍又难为,舍得却难过,除了德晟王爷姬睿泱,还能是谁! “戟罗,是你!……”天贤于康老怀弥慰,“好好,老夫没有想到,还有能够见到你的一天景好好,总算是回来了!” 天贤于康自然知道自己这位侄孙的一切,离家多年,潜伏天景皇朝,却是不得已,不得志。 “叔祖,不要说话,我先替你疗伤!”天贤戟罗也没料到,他和姬睿泱在这黎曼城待了一夜,总算守到朔漠翰昱的马车入城,一路跟踪而至,来到醉世楼,却见到了自己的叔祖,原本贵为太傅的叔祖,却如今隐没在这城中一家酒楼,其间曲折,不得而知。 “不急,老夫的伤不碍事,这位是……”天贤于康毕竟是老辣之人,看着姬睿泱贵气逼人,问道。 天贤戟罗不知如何回答,姬睿泱却径自道,“久闻北磐国医儒武三绝的天贤于康大人,今日一见,果然气度非凡,在下姬睿泱,贸然来访,还请见谅!” 天贤于康深深盯着姬睿泱,“好,好一个德晟王,孤身一人来我北磐国,竟然不卑不亢,此番气度,就值得老夫和你喝一杯!” 第73章:恣情醉梦 姬睿泱微微一笑,“于康大人客气,这一杯,恐怕非醉世酒莫属!难得糊涂是一醉,一醉方能真糊涂!” 天贤于康一愣,口中念念有词,“一醉方能真糊涂,一醉方能真糊涂……好一个一醉方能真糊涂,看来老夫真的是老了!童弩,去酒窖,咳咳……拿我那坛红封酒!” 眼看着天贤于康面色潮红,咳嗽起来,天贤戟罗忙不迭扶住他,想要以内力为他疗伤。 天贤于康却是推开了他,“不碍事,戟罗,你叔祖没有老糊涂,难道真的不想活了自己给自己一掌?!咳咳……” 傻大个童弩在旁附和道,“师傅当然是为了赶走那个凶巴巴的北磐王,哼!”人傻心不傻,便是指这个傻大个。 众人一起笑了起来,即使身属敌对两国,却也不妨成为忘年交。天贤于康回味道,“我那坛红封醉世酒,可是为了和一位故人比酒所酿,呵呵,说起这位故人,姬王爷,恐怕还是你的熟人,听闻你们天景皇朝御膳房的总庖长唤作栗千味是吧?!” 姬睿泱眼神一亮,随即应和道,“我朝宫中,是有这样一位栗庖长!” “呵呵,你们那位栗庖长虽然做的一手好菜,可是你们可否知道,那老头最拿手的乃是酿酒,多年前,我俩曾在赫罗江边煮酒论英雄,大醉三日三夜,何等潇洒,呵呵……咳咳咳咳……”天贤于康陷入旧日时光,眼神微微有些怔忪。 “于康大人也是风流写意之人,不拘于俗套,等一下姬某定要敬于康大人三杯!”姬睿泱并未以德晟王自居,相反以晚辈身份敬上。 “慢着!”天贤于康虽然年老,却是人精如狐,“戟罗,你大老远从天景皇朝回来,应该不是特意来看我吧?!” 天贤戟罗温和一笑,“叔祖大人,我和德晟王爷乃是追踪北磐王而至此,事先也不知道您在此处,否则怎样也不会空手而来!” “若知道这份渊源,自然也会带上辣子鸡、泡菜鱼、麻婆豆腐而来!”姬睿泱打趣道,而他所说的三道菜,乃是栗千味最为拿手的三道蜀地名菜。 “好,德晟王爷果然有趣,就冲你这句话,今日我们先喝酒,再论事情!童弩,你这小子难道又在我的酒窖里偷喝酒吗!?” 斜风阵阵,日正当午,醉世楼后院,摆起小宴。 雕栏幔帐,自有风华。朔漠翰昱根本不管旁人的眼光,一路将怀中人打横抱回寝居,小心翼翼的放在床榻上,然后掀开斗篷,灼灼的盯着那即使苍白依旧冠绝尘寰的容颜,许久,叹息着,“在本王面前装睡吗?” 浓密的睫毛微微翕动,苍白的薄唇轻轻吐露出一声叹息,唐嘉棠还是一言不发,却是微微侧了下脸庞,以朔漠翰昱和他的距离,自然没有丝毫遮掩的看到。这躲闪,却让朔漠翰昱有些不满起来,粗暴的执起他清秀的下颌,然后在那唇上重重一吻…… 没有任何挣扎反抗,也没有任何回应,就仿佛亲吻的是木头一般,抑或说,木头还有一丝温度,而朔漠翰昱此刻碰到俨如冰一般,饶是他浑身火热,也彻骨寒意。 “王……公子的药熬好了……”这些日子,一直贴身在朔漠翰昱身边服侍的女官赫哲颜茵端着一碗药,在门外侯着。 朔漠翰昱整个人压倒在唐嘉棠的身上,贪婪的吮吸着他白皙的颈部,不时啃咬一番青色的血管,恨不能咬破喉咙用力美餐一顿。他也不清楚,这具僵硬的冰冷的躯体,究竟有着怎样的魅力吸慑迷恋着自己,让自己无法自持。 赫哲颜茵迟疑了一下,将药碗放在门外的青石台阶上,然后翩然退下,这是这一路她已然习惯的动作,她服侍朔漠翰昱多年,自然知道他的焦躁,和他的求之不得。 “唐公子……唉……”赫哲颜茵微微喟叹,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唤她。 “颜茵姑娘!” “月凝大人!” 月凝千露一袭红装,“颜茵姑娘服侍在王左右,一路辛苦,姐姐我这里备下一份养生宴席,给妹妹你接风洗尘!”丝毫看不出来,之前在朔漠翰昱那端所受的委屈。此女子心计智慧,绝非一般人可以比拟。 颜茵虽然不如月凝千露美貌,却也是温婉可人,一双慧黠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深深的看着月凝千露,“月凝大人,您客气了,您若有什么吩咐请直接说,但是,关于王那位大人的事情,请恕我无能为力!” 月凝千露面色霎时涨得通红,讷然无言,能够常年留在北磐之鹰身边的女子,即使只是一个侍女,又岂是易于之辈?! 而在帐内,充耳不闻窗外事的北磐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整个人肌肉紧绷,粗喘阵阵,原本湛蓝的眸子,已经变成墨蓝色,满布血丝。他单手探入那冰冷而略显干燥的胸前,揉掐一阵那缨红色的茱萸,恨不能捻碎一般,直至那乳首宛如熟透般瑟缩的挺立起,他重重一口咬了上去,留下一圈血印。 “本王的耐性是有限的,这一路纵容你,嘉棠,待到你的毒解了,本王是绝对不会再放过你的!这辈子你只能是我的!”说罢蓦地起身,整理衣袍,他来这黎曼城,可不是为了一夜贪欢,之前在醉世楼碰了天贤于康的壁,此刻已经命人将醉世楼封掉,明日他再去醉世楼之时,天贤于康一掌可是无法搪塞过去。 思及此,朔漠翰昱大步走出门外,低吼一声,“纳罕!” 纳罕的身影如同幽灵般出现,单膝跪倒,“王!” “派人去监视醉世楼,一只苍蝇也不要给我放走!”朔漠翰昱动了真怒,宛如魔神一般,深邃的蓝眸呈现出冰寒之意。 “谨遵王命!” 而此刻在醉世楼后院水榭当中,小宴方酣,天贤于康微眯老眼,“我说戟罗,你们怎么会追着北磐王一起渡江?难道是来北磐刺探军情,还是……还是德晟王爷厌倦了天景皇朝,想要来北磐玩玩?!” 天贤戟罗看了姬睿泱一眼,见他并无异样,“叔祖大人有所不知,戟罗一位挚友,被北磐王带回,我这才一路追随回来!” 他说的婉转,天贤于康何等通透,“带回?恐怕你那位朋友不是心甘情愿吧!” 姬睿泱应声一句,“说起来,此人还和于康大人有一些渊源,姬某也是刚刚得知,于康大人和栗庖长的故交,而此人,正是栗庖长的徒弟!” “老栗的徒弟?老栗不是说不收徒弟吗?”天贤于康质疑道。 “……”天贤戟罗和姬睿泱面面相觑,天贤戟罗随即应声,“叔祖大人,事实上,我这位朋友乃是天景皇朝御膳房的副庖长,唤作唐嘉棠,小棠他的确是栗庖长的徒弟,因故被朔漠翰昱掳劫到北磐国!” “德晟王英雄了得,恐怕不用老夫出马,在这北磐国杀个来回,也没有问题!”天贤于康呵呵笑道,一双看透世情的眼睿智的闪烁着未知的光芒。 姬睿泱深深一躬,然后直起轩昂的身体,“原本以为不用麻烦于康大人,可是姬某方才却在大人处见到我那位朋友,才知悉他所中之毒,乃是月华草加缠绵黄泉,不知于康大人究竟要何条件,才能出手相救!” 他此言一出,天贤于康手中的杯子蓦地被捏碎,跌落在地,不沾染一丝尘埃,却让人心全部都乱了。 第74章:红颜论宴 夜色宛如一只随时可能侵吞人肉体的猛兽,悄无声息的张开了獠牙。北地的夜,此时已经可以感觉到寒意,而在黎曼城,一切外张内弛。是夜,城主月凝千露大人摆下宴席,为北磐王接风洗尘,当然,范围仅限于城中了了数人。 而在驿宫当中,深锁重重,戒备森罗,人们传说,此地关押着一个有着通天之能的妖孽,北磐王费尽心思才将其擒获,正要押回都城处死。守卫不敢怠慢,下人不敢怠慢,就连厨房里的厨子也不敢怠慢,听闻那妖孽饿食人肉,渴饮人血,实在是连阿鼻地狱也锁不住那罪恶滔天的灵魂。 赫哲颜茵提着一个食篮,翩然来到寝宫当中,这一路她随侍左右,却从来未曾和这位唤作唐嘉棠的公子有过任何对话。她知他乃是一位御厨,她知他容貌惊艳绝伦,甚至胜于太多红颜佳丽,她甚至知道王对于他迷恋异常,辗转反侧却求之不得,她一直都很好奇,这位中了月华草之引发剧毒的男子,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无论是北磐国还是天景皇朝,女子都是一样的好奇心重。 赫哲颜茵推开房门,屋内静得出奇,夜明珠旖旎的光芒柔和的照耀着,却仿佛幽幽人心,她故意加重了足音,来到床榻边,“唐公子,该用膳了!” 无论对方身份为何,赫哲颜茵终究只是北磐王身边一个侍女而已,该有的礼节她一点也没有少。 回应她的,诡谲的静,赫哲颜茵忽然有种极差的直觉,她银牙一咬,此时北磐王是决然不可能在寝宫的,蓦地掀开床帐,床帐上竟然空无一人! 赫哲颜茵只觉得遍体生寒,这个男子是王的禁脔,深受剧毒,根本无力动弹,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不见呢?如果真的不见了,那整个驿宫所有人,甚至连她在内,大概都要成为王盛怒之下的陪葬品…… 思及此,赫哲颜茵只觉得自己后衫被冷汗浸湿,想要张口呼喊,却发觉一个字也喊不出来,不对,一定有什么是她忽略了,赫哲颜茵动作宛如一只矫捷的雌豹,迅速在整个寝宫内搜查起来,屏风后面没有,衣橱没有,八仙桌下也没有,这寝宫不算大,除了此地,便是角落里一处温泉水引来的浴池……对,浴池! 赫哲颜茵飞身掠过,果不其然,看到浴池边上一抹苍白的身影,刚松一口气,却看到一圈摄魂的血迹,她的心再度提了起来,难道此人是故意寻死……如果真的死了,那他们还是难辞其咎…… 小心翼翼的扶起那瘦削的男子,看他额角上一抹鲜红,血迹却已经干涸,然后试探在他鼻息处抹了一下,呼,还好,还有气!赫哲颜茵整个人也瘫软下来。 烛火嫋娜,寝宫内大亮,唐嘉棠从一阵黑甜中清醒过来,他昏昏沉沉的记得,自己身上留下的那些肮脏的痕迹,他听到水声,只是想要清洗干净,拖着虚弱的身体,他好不容易蹭到了浴池边,可是谁知,足下一软,却再也不知发生何事了。 若是一死能够一了百了,该有多好。可是不知为何,当即将陷入黑暗的时候,他心底忽然不甘起来,一张俊逸清朗的容颜,反复在眼前摇曳,不知他是否服下解药,不知他是否会忘记他。情深缘浅,竟然这一刻,开始不舍和踯躅,若是有来世,愿君如梦,愿卿如醉…… 可是一抹檀香,交织着无名的药香,让他还是清醒过来,入眼是一个清秀的女子,唐嘉棠认得此人,乃是那人的贴身侍女。这一路被软禁而来,他见得最多的人除了那位北磐王,便是这位女子了…… “唐公子,你应该饿了吧,吃完药,先用些膳食吧!”赫哲颜茵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她已经给那伤口涂抹了北磐皇宫最好的秘药凝玉霜,决然不会留下任何伤疤,这样一张冠绝尘寰的容颜,任何伤痕都会让人觉得是一种亵渎。 “这位姑娘,何必为了唐某费心呢?!”唐嘉棠苦笑,他是对朔漠翰昱虽然没有一丝好感,但是对于周围这些随侍们,却不愿意多加为难,他在皇宫中也是看人脸色,见识了两朝,宫廷之中这些事情他早已看透,所以更不愿意为难一个侍女。 “唐公子您这是客气了,听闻您是一位御厨大人,颜茵斗胆做了几样小菜,还请唐公子评点一番!”赫哲颜茵抿嘴一笑,宛如春花盛开,北地的女子,果然也是爽朗大方。 “……”唐嘉棠无言,他原本没有任何食欲,刚想要推辞,可是却被铺面而来的香气所吸引。身为庖厨,对任何未知的食物香味都没有任何抵抗力,唐嘉棠不禁好奇起来,他并非没有去过北磐,民间美食也尝了不少,但是面前的这四碟食物,他确是一样都叫不出来名字。 赫哲颜茵从唐嘉棠的眼神当中看出一丝好奇,不禁盈盈一笑,“唐公子,颜茵手拙,请吧!” 唐嘉棠看着四样菜品,一碟乃是乳白色的块状物,外面包裹着一层金灿灿的酥皮,闻起来一股诱人的奶香味,似乎和宫廷中的酸奶酪味道类似,可是又不尽相同,总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酸臭味道,不知是否变了质;一碟是黑色的宛如一朵朵盛开的花朵般的食材,搭配着香菜和其他几样叫不出名字的青菜叶,上面撒了一层芝麻盐,可是唐嘉棠却是从未见过那道主食材;还有一道羹汤,大约是用鱼头炖的,可是这香味却是前所未闻;最后是一碗白粥,中间夹杂着米黄色的颗粒,散发着一股幽香。 端详许久,唐嘉棠终于拿起银着,先夹了一筷子那黑色花朵状的食材,放入口中,是用盐、醋、麻油、香葱拌的凉菜,清爽可口,那黑色花朵脆嫩交织,口感独特,让他情不自禁想要再吃一口。 颜茵抚掌,“唐公子不愧是御厨,这四样虽然是我族内的日常小菜,但是吃起来先后顺序却是有讲究,公子倒是没有选错,这一道唤作青翠缠木花,黑色的我们唤作木耳,乃是居住在北地密林中的塔曼克人最先种植出来,炖菜、凉拌都是美味异常!” “原来这就是木耳!”唐嘉棠不禁叹道,他身为厨子,自然知道北地食材的独特之处,其中木耳、榛蘑、猴头菇更是被誉为林中三宝,他曾经在前朝的皇宫中,见过作为贡品的猴头菇,也在之前游历北地的时候,偶然从猎人那里买到过猴头菇,偏偏这木耳,竟然是在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尝到,不禁让人唏嘘异常。 “公子喜欢,颜茵以后天天为公子做,这木耳的花样还是满多的,我们喜欢炖肉,凉拌,做鱼,搭配青菜,甚至可以包饺子,木耳肉馅的饺子让人一尝难忘!”颜茵骄傲道。 “颜茵姑娘好手艺,只是唐某没有口福了!”唐嘉棠摇头,他现在只是一个阶下囚,即使没有镣铐,也没有任何自由,眼底一闪而逝的黯然,仿佛天际尽头的黑云,琢磨漂浮不定。 殿外,一个贵胄异常的身影刚要推门而入,听到里面的声音,却是硬生生停住。曾几何时,他与他的初相逢,竟也是源于美食,不如怀念,不禁怀念,他遏制住想要占有的欲望,此刻只想要静静的听对方品评,仿佛这也成为一种享受。 驿宫外,三抹身影宛如鬼魅,静静的潜伏在树林的阴翳当中,透过高墙,看一班班守卫如何换防,看每一处暗藏的机关,许久,其中一抹黑影打了一个手势,那意思,赫然是“三更行动!” 月色堕入黑云,星光暗淡,这本来就是杀人夜,无情恨,多情苦,多情无情,不过世情捉弄罢了。 第75章:三更雷霆 这厢寝殿内,唐嘉棠的注意力很快被那碟炖鱼头吸引过去,这木耳的清脆,让他胃口大开,果然天下美食众多,而他探寻之路,才刚刚开始而已。信然夹起一块鱼肉,那鱼肉呈现出淡淡的黄色,入口酸香鲜嫩,口感极佳,而这特别的酸香味道,赫然是从……唐嘉棠伸下筷子,果然在碗底找到了他想要找的配菜,竟然……竟然是白菜叶?不对,这不是一般的白菜…… “这是酸菜。我们极北的鄂温克江畔的人,每到夏季,会将白菜腌制起来,发酵入味,留到冬季食用,这道菜唤作酸菜鱼头,鱼头也不是寻常鱼头,乃是鄂温克江内的冻马哈鱼,肉质最是鲜嫩!”颜茵解惑道。 “酸菜?巴蜀之地也有酸菜,可是和这个味道……完全不一样!”唐嘉棠眼神不禁亮了起来,天南海北,地域不同,果然各类美食都有不同,有朝一日,他若然能够摆脱俗世羁绊,定要畅游天下,品评美食,若然身边再有一个知己,彼此相伴……不知为何,唐嘉棠再度想起那个总是痞痞的看起来很不靠谱的王爷来,轮廓绝俗的脸颊上,不知是因为鱼汤还是药力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染上一层潮红。 殿外,正待推门进去的朔漠翰昱顿住脚步,痴痴看着里面专注的男子,这一路他想方设法讨他欢心,却从未想过做几样精致美食投其所好,不禁对赫哲颜茵刮目相看,这个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女官,还是懂他的心思。 就让他们二人再多品评一会儿,待到四样菜全部品评完,自己再出现,那人定会惊喜,即使不会投怀送抱,也不至于冷眼以对了吧…… 北磐帝王虽然冷硬异常,在情事心思上,却是天真愈深,抑或从未动情之人,面对真心情人,都是如此患得患失。 驿宫的另一个角落,一张如花红颜,微微有些扭曲,正是这黎曼城的主人,月凝千露。今夜她摆下宴席,温柔缱绻之意尽显,可是百般讨好,那位王却还是冷眼相对,让她求之不得,甚至提前退出宴席,让她尴尬难堪,她自然知道,那人乃是为了此间驿宫的一个人。 情之一字,求之不得时,不甘心,却是大祸事。 驿宫外,潜伏的天贤戟罗看看天色,对身边的姬睿泱做出口型,“二更有雨,雨势不会太小!” 姬睿泱坚定的颔首,他此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救出那个人!不要说风雨雷霆,就是漫天神佛,也是遇神杀神,逢魔除魔! 寝宫内,唐嘉棠浑然不知外面险恶重重,径自喝完第三碗粥。这第三碗粥,初看寻常,这一品尝,倒是让他尝出了名堂,“这应该是参粥,可是和我之前尝过的人参羹汤似乎都不太一样……” “公子有所不知,此物唤作人参果粥,乃是用人参果磨成粉,加入白粥当中,滋补异常,味道和参粥相似,却比参粥多了三分糯甜的香味,公子服下,可以平心养神,滋阴补气,尤其……公子又身中剧毒,对于公子而言,更是纾缓痛苦!”赫哲颜茵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唐嘉棠讷讷道,这一瞬间,他感觉到颜茵是真心关切自己,不禁有些局促起来。 赫哲颜茵也发觉他的不自在,大方道,“公子最后请尝尝这糕点,这糕点也有个吉利讨喜的名字,‘开口笑’,愿能去除公子诸多愁绪!”她拿起一块糕点,径自递到唐嘉棠面前,殷切道。 而门外,朔漠翰昱只觉得下腹一阵鼓噪,他此刻恨不得直接将那男子揉入怀中。他想,他是等不到回王城了,北磐男子对待心仪之人,决然没有那么多婉转心思,真心相对,直截了当。 便在这时,纳罕没有足音的走了过来,对朔漠翰昱行礼,“王,有一事相告,之前我们的眼线,在这黎曼城见到天贤戟罗了……” 他声音不大,可是朔漠翰昱还是狠狠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噤声,然后深深看了一眼屋内的温馨场面。他想此生自己也不枉在世了,天贤戟罗,这个名字宛如跟刺深深扎入朔漠翰昱心底,他冷哼一声,离开寝殿外,朝着书房走去。 纳罕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身为王的侍卫,他并不需要做任何判断。 书房内,灯火却是亮着,纳罕整个人一凛,此时夜深,守卫重重,又有谁胆大包天,敢闯入王的领地?! 一抹绮罗香,带着幽怨的眼神,月凝千露静静伫立在那里,仿佛已经等待了千年一般,纳罕不由痴了,世间男子,又有几人不会痴迷! 夜色更重,风声呼啸,席卷沙砾,云层变厚,不知何时,连最后的月色也被吞噬一空,空气中潮湿的水汽渐渐下坠,豆大的雨滴垂落下来,北地本来少雨,这场雨,也是突兀之极,风雷阵阵,夹杂着更声响起,头更了…… “下雨了!他娘的,冻死老子了,还得守夜!” “都给老子警醒点,出了什么篓子,在王面前,谁被兜不住你这个混小子!” “有王在,谁敢擅闯驿馆,简直是找死?!” “老弟们,再坚持一下,马上就换班了,下一班可是倒了大霉,这雨可是……娘的,还有冰雹子……” 轰隆隆的雷声之下,雨势渐渐大了起来,赫哲颜茵转身去关上窗户,却对唐嘉棠温言道,“唐公子,尝尝我们北磐的脆皮甜糕,乃是用白薯面配了酸奶酪,外表再裹了一层蛋皮油炸而成!” 唐嘉棠此时哪里顾得上外面风雨,注意力全然被这金黄色的甜糕吸引住,“油炸?那奶酪岂不是会融化,又怎么会凝结一处不四散开来?!” 赫哲颜茵抿唇一笑,“公子大概想象不出吧,这也不怪公子,北地苦喊,我们的酸奶酪在外风干的时候都是上冻的,下锅炸的时候甜糕乃是半解冻状态下,而蛋皮里面又蘸了一层我们特有的椰枣果肉碎屑,不仅味道更加香甜,而且油炸起来绝对不会散架!” 唐嘉棠叹服道,“果然是精湛绝伦啊!” 窗外一阵列缺霹雳,让寝殿内的两人都吓了一跳,“下雨了,唐公子还是早些安歇吧!”赫哲颜茵有些心不在焉道,她今夜这一番,也绝非一时心血来潮,女子的心思,决然不是一个男子可以猜到的。 “多谢姑娘备下四样佳肴!”唐嘉棠不知为何,有些心神不宁,仿佛总有什么牵挂着他的心思一般。 “公子客气了,服侍公子,乃是我们的本分!”赫哲颜茵收拾妥当,从怀中拿出一支玉瓶,“公子额角上的伤,涂抹这个凝玉霜就可以了,人生来这一世,颇不容易,公子还请珍惜,无论……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请勿轻生……”赫哲颜茵是当真以为,唐嘉棠乃是轻生寻死,才会昏倒在浴池边。 唐嘉棠一愣,随即展颜,“姑娘费心了!”眼底一抹落寞,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掩饰,若然连心都遗失在某处,哪里会在乎生死?! 而书房中,朔漠翰昱一双深蓝的眼底仿佛蕴藏着一场风暴,窗外雨声阵阵轰天而起,而他浑身的燥热更是让他难以抵挡,他阴鸷的瞪着月凝千露,“是你,是你给我下了药?!” 月凝千露露出如梦如幻的微笑,轻解罗裳,甚至不顾一旁还有纳罕在场,专注的看着朔漠翰昱,“翰昱,你需要一个王后,一个可以辅佐你王位的女子,一个可以为你传宗接代的女子,放眼天下,除了我,还能有谁更适合?!” 朔漠翰昱狠狠掐住月凝千露白玉雕琢成的颈部,“你这个……这个无耻的贱女人,我要杀了你!” “杀了……杀了我……”月凝千露露出哀戚的神色来,“我从萨满婆婆那里拿了情人弭乱蛊,你服食的是雄,我服食的是雌,雄若不碰雌,雌雄均是必死无疑!我早就做好了一死的准备,翰昱,这么多年了,一个女子没有那么多韶华陪你耗却了!” 朔漠翰昱只觉得浑身一阵弭乱,眼前绝俗的身影逐渐模糊,哪里还是方才的蛇蝎心肠的女子,而是另外一抹清逸绝俗的身影,他不禁躁动起来,“嘉棠……” 窗外一声响雷,交叠着黏腻的躯体,伴随着原始的粗暴的律动,而身为侍卫的纳罕,一严肃的脸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却矗立在黑夜当中,仿佛守卫。 他忠于北磐王,而不是朔漠翰昱。北磐王,需要一个德才兼备的王后,而显然,无论家世、容貌、气度、学识,月凝千露无疑是最出色的一个。 雨声肆虐,不如回避,第三遍更声响起,仿佛昭示了某种信号。此时寝殿内,颜茵离开寝殿,却没有锁门,不知是故意,还是疏忽,而书房内,癫狂的北磐王,呢喃着某个让他疯狂的名字,却在娇嫩的躯体上鞭策驰骋,驿宫外,围墙上,第三声更声响起,三道身形仿佛利刃,穿透了整个黑夜。 第76章:雨横风狂 驿宫的守卫,在三更时分迎来了最是疲惫的一刻,又加上雨势狂躁,众人早已按捺不住。 “我说老大,今夜哪里会有什么贼啊,哥几个睡去吧,这鬼天气实在是太冷啦!” “就是就是!或者出去找个娘们!暖被窝正合适啊!” “呸呸!今夜月凝大人可是嘱咐过了,不能惊扰贵客!” “噗嗤……”一声刀刃入颈的声音传来,最先埋怨天冷的人,了然无声了。一人割喉,一人捂嘴,第三人从后拖走,竟然没有竟然巡逻的其他任何人。 “我说坛虎,你小子休想去睡!出了纰漏的话,把你小子大卸八块也不能恕罪!” “就是,霸虎,你简直是在放屁!” “霸虎?!你这小子怎么不说话……” “……撒尿……”远远的,一个声音传来,在雨水中听的并不真切,巡逻的众人轰的一下子笑开了。 而越过回廊来到内殿的三人,彼此一个眼神交汇,影落朝那队巡逻人冲去,尾随而斩草除根,并且还要接应,而天贤戟罗带着姬睿泱,朝某个方向走去。 雨声狂躁,寝殿内,门轻轻被推开,一道湿漉漉的脚印,在铺着羊毛地毯的地面上,缓缓铺开。一个黑色身影,一眼就看到床榻上半倚靠的人,显然刚刚入睡,白色的袍衫,在夜明珠的珠光下显得格外夺目。 姬睿泱觉得自己心脏位置赫然一痛。初相识,也是夜色凌乱。在前朝皇宫中,一个是征伐果断的将军,一个是深宫中意图谋害君王替父报仇的厨子,御花园中,战火佳肴,便是这样的一相识便乱了心,注定了三生石上的缘分,亦无法剪短的牵绊,随后是御膳房中的百般纠结,西湖十景宴的意乱情迷,龙翔凤翥宴的情深已定,御前斗宴的两情相悦,军中毒宴的生死相许,直至今日,在敌国边城帝王驿宫寝居之内,终于再度相逢…… “真是一个傻瓜,让人遍寻千里,终于寻到……”当姬睿泱终于走到床榻边的时候,发出一声喟叹,看着那张明显消瘦的容颜,苍白,甚至带着伤痕,他觉得自己的心如同刀割一般,俯身,轻轻在那额角印上一吻,天景皇朝的德晟王爷,也便是在这一刻心底暗暗发誓,终极一生,不再让身边这个男子为他受任何伤害。 情之一字,一到浓时,便是生死相许。 “不要碰我!”唐嘉棠蓦地惊醒,他原本就是浅睡,自从赫哲颜茵离开之后,他便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赫哲颜茵究竟有何用意,只是身体太过倦怠,才迷迷糊糊的睡着,朔漠翰昱之前的暴虐让他整个人战栗起来,紧闭双眸,却已经做好了一死了之的准备。 一阵轻笑传来,“棠棠,是我,来接你回家了!”随即温柔的浅吻,已然在那饱受惊吓的眉眼间啄吻起来了,却将百般心痛都隐藏起来,姬睿泱根本无从想象,为了替他拿到解药,他的棠棠究竟受了多少屈辱折磨。可是这一切将要过去,他定要用余生抚慰这份伤痛,眼下当务之急,自然是替他解除月华草引发的毒素。 “王爷……怎么……”唐嘉棠睁开听到熟悉的呢喃,看到的却是一张明显消瘦疲惫的脸庞,此刻如梦如幻,他难以置信的伸手,轻轻碰触那绕让他思恋辗转的脸庞原本俊逸轻佻的轮廓多了几分风霜之意,面色苍白明显是残留了之前中毒的影响,这难道是上苍怜悯,让他看到倾心思念辗转难言之人? 若然是梦,便让梦再久长一些,宁愿长睡终不醒呵…… 可是他纵使有千言万语,也无暇相问,下一瞬间,唇已经被完全堵上。他不禁叹息起来,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温度,这一刻,整个人才彻底松懈,原来君心似我心,不远千里而至,原来我心不死寂,此刻一个拥抱,便是死也心甘情愿…… 窗外骤雨如注,却不知前路,是否电闪雷鸣,抑或说,只要两人相许,无所畏惧。 “记得以后,叫我睿泱,棠棠,我们走!”姬睿泱不留痕迹的握住唐嘉棠的脉搏,果然一阵紊乱虚弱之意,他不禁心如刀割,这个为了他拼死求得解药的男子,这个为了他不惜以身犯险地的男子,这个即使到这一刻还是义无反顾的男子,便是他此生所求,唯一牵绊。 “睿泱……”唐嘉棠心神一软,整个人松懈下来,能够在这一刻,见到这个男子,此情此景,无论彼此到底能否逃离险境,已经不重要了,这一瞬间,便胜却人间无数。 “我们走!回家去!”姬睿泱再度在那唇上印一吻,然后将唐嘉棠整个人横抱起来,用斗篷将他包裹住,然后背在身后,用软布牢牢系在自己身上,手中却是握了握腰间长剑,“外面风雨有些大,我替你挡!” “我又不是禁不住风雨,外面风雨再大,你我一起!”唐嘉棠恬然一笑,天下也为之失色,一位贵胄王爷,肯为了他身犯险境,肯为了他千里潜寻,而他纵使为对方送掉性命,又有何妨?!此时心中,已没有半分迷惑和迟疑,只愿伴此人,一闯风雨。 姬睿泱回头深深的看着他,浓浊的情意,从深邃的眼底缓缓渗透出来,仿佛一汪清泉,渐渐让人沉溺,他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似梦似幻的呢喃一声,“棠棠,你先睡一会儿……” 唐嘉棠还未反应过来,便觉得颈间一阵酸软,困意袭来,却是陷入深深梦境。姬睿泱收回在他睡穴上的手指,眼神坚毅而铁血,这一路血腥杀戮,他是丝毫不愿意让他看到,此后漫漫人生路,他定会陪他携手度过! 推开门,雨水冲刷着北地的泥沙和天地,一草一木,此刻在雨水中仿佛都笼罩了一层茫茫杀气,姬睿泱逡巡四周,东北角,一闪一闪的萤火光芒,赫然,正是天贤戟罗和他约定好的暗号。他一提身,便冲入雨帘—— 倒退的亭台楼阁,在雨水中变得格外模糊,黯黑的天空仿佛随时可能吞噬一切般张开了獠牙,有北磐王居住的驿宫,守备又岂是三下两下可以闯过?当之前轮值的守卫霸虎被找到时,昏厥失去意识的他让负责驿宫安全的赫哲兰本能的升起危险的直觉,他立即下令,所有当值不当值的守卫全部起身,在整个驿宫开始了渔网式的搜查。 顿时,犬吠声,喧嚣声,磷火声还有叫骂声交织一处,让雨夜显得格外混乱嘈杂,赫哲兰看着一拨拨回来传令的侍卫,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皆无异常,花园回廊也无异常,甚至连纳罕也派人回复,王已经睡下,禁止任何人打扰,并无异常,昏迷的霸虎也被巫医唤醒,说不清所以然来,赫哲兰深深吸一口气,究竟是谁,意欲何为…… 忽然,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被王带回来的那个男子,那个叫做唐嘉棠的南朝男子,然后,他想起服侍那人的正是自己的嫡亲妹妹颜茵…… 然后颜茵花容失色的冲了过来,“大哥,那个,那个唐公子不见了!!” “你说什么!!”赫哲兰霎时觉得遍体生寒,也只有他,知道那个男子在王心目中的地位,他用尽全身力气低吼道,“下令,封锁整个驿宫!!立即搜查!!!” 整个驿宫,顿时陷入一片欲盖弥彰的混乱当中。谁人知道,驿宫外的一条幽深的小路上,一辆早已等待多时的马车,宛如游魂般,在雨夜当中飞驰而去,驾车的男子,赫然正是北磐国那位天贤大人…… 第77章:心霁如初 一整晚的冷雨,将整个黎曼城浇了透心凉,不仅如此,冷夜不知何时开始的封城搜捕,更是将这种冷凝的气氛更上层楼。破晓时分,当北磐之鹰从药效中清醒过来,冷酷的看着千娇百媚的月凝千露,没有一丝怜惜。 月凝千露拖着疼痛宿夜的身体,一尝夙愿的她,却没有丝毫欣喜之意,当她看到那冷酷如冰的眼神的时候,她便知道自己错了。一向聪敏的自己,竟然为了一时的情爱冲昏了头脑,这样一位睥睨天下的王者,又岂能会被自己牵绊?可是她想要的,多年奢求的,也不过是这样一整夜,况且,自己腹中,也许已经有了一份专属自己的骨肉…… 思及此,月凝千露垂颜,露出一抹痛苦而欣慰的浅笑。 朔漠翰昱推开房门,看着整个驿宫混乱的模样,空气中仿佛冷凝着某种杀戮的气息,他背脊处一紧,大喝一声,“纳罕!” “王!”纳罕伏地跪倒,“纳罕触怒王,还请王赐死!” 朔漠翰昱狠狠瞪了他一眼,“出了什么事情!”身为上位者,他自然知道眼下这紧张的态势绝非正常所有,他身后,月凝千露勉力走来,这里毕竟是黎曼城,而她的身份,首先是城主,这个冰雪聪明的女子,将公与私分的十分清楚。 “王,昨夜有人来袭,劫走……”纳罕踯躅了片刻,眼神闪躲,根本不敢碰触那鹰隼一般的湛蓝双眸。他知道这个男子对于王的重要性,自然,他也知道王随后的震怒,可是身为侍卫,有些事情他一定要做,也一定要完成,即使面临牢狱甚至死劫。 “你说什么?!?”朔漠翰昱浑身肌肉顿时紧绷起来,这偌大的驿宫,唯一重要的人,只有他的嘉棠,他单手拎起雄壮如纳罕的衣领,表情狰狞,“再给我说一遍!!” “劫走了唐公子!!请王恕罪,目前我们已经封锁了整个黎曼城,想必他们插翅难飞……”纳罕的声音嘎然而止,他自幼跟在朔漠翰昱身边,无论是少年被太子排挤,后来被朝中奸佞陷害,还是最后王莫名死去,他从未见过朔漠翰昱如此动怒,双目血红,仿佛随时可能择人而嗜的野兽一般。 此时月凝千露已然来到朔漠翰昱身后,听到最后几个人,双眸一怔,心底正在茫然间,只觉得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击,直直撞向了身后的桌椅,胸口一阵剧痛,浑身更是如同散架一般,转瞬间,美人已经成为残破的布娃娃。 “月凝千露!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朔漠翰昱此刻已经失去了理智,直接迁怒于她。 “王……咳咳……不是,不是我……”月凝千露痛并委屈着。 朔漠翰昱转身,气场仿佛从地狱转生而出的罗刹,“无论是不是你,月凝千露,你不是想要做本王的王后吗……哼……本王会册封你的!本王的王后……”说吧拂袖而去。 徒留下月凝千露,终于昏倒在地,而纳罕被甩到地上之后,更是无力起身,心底重重滋味交织,却是一咬牙,他自认为一片忠心兼苦心,王总有一日会懂。 天色已经明了,依旧阴霾,整个黎曼城笼罩在血雨腥风中,不知从何处而来禁卫军,封锁了四座城门,只准进城,不准任何人出城,而城中的大小街道上全是搜查的侍卫。传言,有一位重要钦犯被人劫走了,这紧迫的气氛,仿佛也被天气感染,更加深了几分,随时可能崩溃一般。 醉世楼已经被封锁了,周围全副武装的侍卫将此处看管的滴水不漏,大清早,童弩嗡嗡哼着,将昨天的嗖水污物之类的泼了出门,然后转身回到冷清的大堂之内,蹲在柜台边,端了一盘熟牛肉,还有一壶美酒,嘴里咕哝着念念有词,“……哼……师傅偏心……哼哼……” 而在后院水榭,一间隐匿的客房,床榻边,天贤于康按住唐嘉棠的脉搏,沉吟许久,却没有做声。 “于康大人,不知棠棠他……”姬睿泱关心则乱,他让唐嘉棠斜靠在自己怀中,却怎样都无从感觉到他的温度,只有他的虚弱。 “叔祖,您看小棠……”天贤戟罗也是关切,虽然他和唐嘉棠相识时间不长,但是朋友贵在知心,饱经风霜如他,一颗心早已千疮百孔,当初城门处的愧疚之心,让他刻意补偿,而唐嘉棠本是心思晶莹纯净之人,旁人待他好,他更是几倍的以诚相待。 “于康大人,请莫要太忧心,生死有命,嘉棠早已想到。”唐嘉棠整个人无力的倚靠在姬睿泱怀中,他原本以为军营一别便是永恒,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还能看他一眼,只要他能安好,自己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情深不寿,竟然真的应验。 “棠棠,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的!”姬睿泱丝毫不顾忌的贴了贴唐嘉棠苍白的颊侧,似乎想要将自己的温度传给对方。 “你们三个小辈,不要在老夫面前生生死死的了!哼!”天贤于康不禁怫然,又有些怔忪,“不就是月华草加缠绵黄泉?哼!老夫有解药的法子!” 姬睿泱眼神一亮,握紧唐嘉棠的手,“还请于康大人救命,姬某倾尽所有也在所不辞!” “这解药,这解药已经配好了十余年,当初也有人像你一样痴傻,用月华草激发缠绵黄泉的毒性,然后强求解药,痴傻一样啊……”天贤于康陷入某种缅怀一般,缅怀恍若隔世,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寻不见。 天贤戟罗是知悉一些内情的人,此刻见叔祖这般,也不禁有些瞠目,难道…… “我有解药,只要你能为我做一件事情,我便给你!”天贤于康眼神一凛,曾经的北磐太傅、智者第一人的恢弘气势立即显现出来。 “愿闻其详!”姬睿泱也严肃起来,此刻他已经打定主意,便是舍弃天下,也要替他的棠棠寻到解药。 “等一下!”唐嘉棠却是开口阻止,他按住姬睿泱的手,眼神清澈而坚定,“于康大人,嘉棠虽然只是一个厨子,但也懂得大义,事有可为,也有不可为,嘉棠生死是天命注定,却不愿做那些不可为的事情!” 在座三人一震,姬睿泱情不自禁又搂紧了几分,天贤戟罗欣慰之余又更加担心,刚要出言恳求,天贤于康却已然老泪纵横,口中呢喃,“真像啊,真像……莲白……你何苦这般痴傻……”仿佛陷入某个漩涡中无力挣扎。 “还请于康大人明示!”姬睿泱却不依不饶,无论如何,他是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有些事情,即使不可为也要为之!不可为……那是尚未关情到乱! “叔祖大人,还请不要为难这两人……”天贤戟罗也出言相劝,当他听到莲白的名字的时候,就知道天贤于康触景生情,也不禁感慨,原来当初莲白贵妃竟然也是中同样的毒过世的,其间因由,他却也无从猜度。 “莲白爱莲,心思细腻,她平素也爱庖厨之事,记得那时,她会带着她独创的金瓯酒,提着她特制的莲宴来,我们便在湖畔饮酒对诗,写意自在……”天贤于康痴痴说道,咳嗽几声,显然身上的旧伤缠绵不断。 一旁静静聆听的三人才听出些名堂,原来这黎曼城中极为著名的金瓯酒,竟是出自一名女子之手。 “后来莲白辞世,将金瓯酒的配方给了我,却来不及再给我做一次莲宴……唉……若是此生能再品尝一次莲宴,就算没了性命,我也心甘情愿!”天贤于康眼神发亮的看着唐嘉棠,“小唐,老夫知道你是老栗的徒弟,厨艺非常,老夫也知道你和戟罗是挚友,老夫欣赏你的生死不惧的气节,解药老夫现在便给你,只求你解完毒之后,给老夫做一顿莲宴!” 姬睿泱和唐嘉棠眼神均是一亮,绝处逢生,让他们不由瑟缩一下,均有难以置信的感觉,唐嘉棠眼神坚定,“多谢于康大人赐予解药,嘉棠定当竭尽所能,为大人做一顿莲宴,以了大人夙愿!” 不知何时,天上层峦叠嶂的乌云裂开一丝缝隙,一缕阳光,仿佛撕开阴谋笼罩的黎曼城,莅临世间,温情缠绵。 第78章:死生契阔 对于一个庖厨而言,最难的事情是什么?不是辨别珍稀食材,不是研判新做法,更不是和人比拼厨艺,而是仅凭口述,凭空做出菜肴,偏偏还有一个曾经品尝过的老饕对这些食物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 唐嘉棠在服下了解药之后,稍微小憩一阵,便恢复了精神,虽然双颊还有些苍白,可是那双清亮的眼睛却充满着某种执拗的光彩。能够让北磐国的太傅纪念了这么多年的莲宴,究竟是怎么一桌宴席,实在让他心痒难耐,以至于身边一直守候的亲亲王爷都开始撒娇着不依不饶。 “棠棠,你是我的,你要陪我亲亲,我不要你给那个糟老头子做什么莲宴,你是我一个人的!你快点跟我回宫中,我们来个三十六式房中秘术双龙戏珠,再来一个七十二套……”眼见着心仪之人恢复健康,平素那个耍赖的慵懒的德晟王爷似乎又重新回来,搂紧了心爱之人,仿佛痴痴小娘子般,卿卿我我。 唐嘉棠一阵面红心跳。纵使更加羞人的事情也做过,况且自己也肯心甘情愿替对方付出性命,又得对方以身犯险性命相搏千里来救,两情相悦,便是以真心换真心,更何况,这么多年,唐嘉棠也未曾对红粉佳人有过心动,醉心厨艺的他,怎样也想不到,自己的情缘竟然在这样一个男子身上……抑或说,这样也算是情根早中命中注定。 一旁的姬睿泱却是窃喜异常,这一刻,他终于笃定,这个男子的心思是在自己身上,也算是情深一片,终于未曾落空。其实他也是口上花花,心爱之人剧毒刚愈,他只是不愿意对方操劳过度做什么莲宴,黎曼城中又有一位癫狂的北磐王,早一日离开度过赫罗江才是上策,只是这些艰险之处,他并不愿意对唐嘉棠细说,只是害怕他更加忧心,甚至于再做什么自我牺牲之类。 “那……那些事情,最起码也要入夜了……”唐嘉棠结结巴巴吐出几个字,对于生性恪守礼术的他已经到了极致,只见他绝俗的容颜染上了一层诱人的绯红,而耳垂更是鲜红欲滴。 姬睿泱一愣,显然没有料到生性保守的爱人竟然会说出这般话来,眼底逗弄之意已经全部消弭,眷恋爱意流转起来,他轻轻抱住唐嘉棠,爱怜的在他颊侧印一吻,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却是深情款款,“待我们回家之后,我便好好的,好好的疼爱于你……” 霎时,唐嘉棠的脸颊红透如火。 午后的时光,阳光微醺,早已不见昨夜雨横风狂。天贤于康正坐在庭院当中,沏了一壶香茗,桌上几样点心,摆成精致的形状,他闭目养神,仿佛在缅怀什么,风华绝代,美食佳肴,人生食色,岁月如歌。 天贤戟罗静静陪在他身边,凭心而论,他也开始期待着莲宴的开启。曾经北磐王都最为耀眼的贵妃莲白,有着天神宠儿般得美貌,如今明珠公主,虽然是莲白贵妃之女,但是却只得她一半风华美貌,已经惊为天人了。这位莲白贵妃不禁姿容绝俗,而且性情温柔,却是从未有人听闻,她做的一手好菜,酿的一坛好酒。 如今,莲白贵妃已经故去多年,她酿制的美酒金瓯梦已经成为北磐国的至宝,她的嫡亲女儿明珠也成为西域第一美人,而她的知己故人,却无法挽救因为中了月华草加缠绵黄泉而亡故的她,因而忏悔异常,以至于退隐朝廷,在这样一个偏僻的黎曼城隐居这么多年! 情深不寿,果然是如斯! 当姬睿泱和唐嘉棠联袂而来的时候,就看到天贤于康带了某种伤心的甜蜜,闭目养神,天贤戟罗对他们微微颔首,事实上,他也暗暗祈祷,唐嘉棠真的能做出莲宴来,让自己的叔祖大人能够一尝夙愿。 唐嘉棠深深拜倒,“唐某感谢于康大人救命之恩,愿尽绵薄之力,为于康大人效力!” “莲宴,唤作莲宴,乃是因为她的名字……”天贤于康开始慢慢回忆,“老夫记得,第一次吃到莲宴,乃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她穿着一袭青衫,仿佛北地最鲜嫩的草芽,笑靥如花,侧目看着我,桌上有一盆二盏三杯四碗五盘一共十五样菜肴,她对我说,这十五样菜肴,乃是她精心研制的……” 在座三人,陪着天贤于康一起陷入这段青翠郁郁的回忆当中,寥寥几笔,一位风情嫣然的女子便被勾勒出来,众人虽然未曾见过她,但是因为天贤于康的神情也情不自禁的遥遥向往起来。 “那十五样菜肴,这么多年,我依旧记得每一样的味道,每一样,色香味俱全,以至于这么多年,我苦苦追寻,却从未找到一丝半厘相似的味道……”天贤于康有些黯然起来。 唐嘉棠肃然,“还请于康大人赐教,嘉棠竭尽全力,为于康大人试一试这莲宴!” “好!”天贤于康双眸放出耀眼夺目的光芒来,一阵微风吹过,仿佛莲白上天之灵,也在赞许一般。 第79章:莲宴之殇 三日后,黎曼城益发风声鹤唳起来,这三日,仿佛触怒了龙王的逆鳞,整个黎曼城又开始笼罩在一片雨幕当中,而始终未曾中断的全城搜捕,依旧进行着,并且愈演愈烈,城中每一个人都是诚惶诚恐,大街小巷门窗紧闭,生怕招惹来祸事。 驿宫内,更是宛如黑云压境般,让人窒息到无与伦比的地步,朔漠翰昱未曾束发,穿着一袭宽大的镶着金边的长袍,面对墙壁上一幅莲惜月图看着,他身后,跪了一地的侍卫。 原本应该守在朔漠翰昱身边的纳罕不知所踪,赫哲兰跪在最首位,暂时取代了纳罕的地位,但见他一派风尘仆仆,有些狼狈,“王,我们今日已经搜查完了整座黎曼城,没有,没有……” “嗯?”朔漠翰昱一阵冷哼,鹰隼般得眼神让座下众人宛如被刀割一般,心神恍惚。 “没有发现唐公子的行踪,想必,想必……”赫哲兰一咬牙,他自然知道王如今已经是癫狂状况,纳罕所受得刑罚之严酷,让他们这些见惯了铁血的侍卫也恨不得给他一剑让他解脱。偏偏王却始终留他一条性命,更何况,他的妹妹赫哲颜茵是贴身侍候那位唐公子的,虽然王尚未处置,但是为了妹妹,赫哲兰也不得不尽全力搜查,“……已经逃出城,我已经安排信使去江边军营,和伏虎将军阿蛮罗通报,布下天罗地网,一定会……会抓回……救回唐公子!” 简单几个字,已经让赫哲兰心力交瘁,生死阵仗经历几回,朔漠翰昱依旧没有回头,气息却是似乎平静了一些,仿佛赫哲兰的话讨好了他一般,须臾之后,他忽然对门外呵斥,“谁在外面!” 门轻轻被推开,露出一抹倩影,在黎曼城,能够公然来到驿宫的只有一位大人,城主月华千露,她依旧是一袭红妆,只是神色明显苍白憔悴,倔强的唇露出干涩的弧度,单膝跪地,行礼,“罪臣月凝千露,参见吾王!” 朔漠翰昱用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说,“原来是本王未来的王后啊,既然来了,就先跪一阵子吧!”他刻意折辱,让月凝千露身体虚弱的晃了晃。 “罪臣不敢奢望,只是来将功赎罪,愿意派遣黎曼城驻军,供王驱使,早日,早日迎回唐公子!”月凝千露哀莫大于心死,她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怎样一种生活,也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是对是错,只是一步步走到此处,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既然你是本王未来的王后,怎么可以黎曼城抛头露面,赫哲,派人护送王后月凝千露大人回宫,城主之位另行安排,月凝家族,也要避嫌一下!” “王!……”月凝千露一惊,为了朔漠翰昱口中的杀气,她不知第几次开始怀疑,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否值得。 “你们还不护送王后离开!赫哲兰留下!”朔漠翰昱一声令下,众人逃命似的离开,月凝千露双眸含泪,却是坚强的始终未曾滴落,此时已经没有她后悔的余地,她终于明白,自己的余生,只有完全的顺从朔漠翰昱,否则,否则不只是自己,连带着家族无数生命,也万劫不复。 待到殿内只剩下朔漠翰昱和赫哲兰二人,朔漠翰昱声音重于千钧,“暂停所有的搜捕行动,派出探子前往赫罗曼江,沿途大张旗鼓,然后在这黎曼城给我盯好了……他们,一定没有离开此处!!” 赫哲兰一震,“遵王命!” 醉世楼,世情醉,整座黎曼城的萧条,也让醉世楼门可罗雀,连金瓯酒的香气似乎也凝固暗淡了不少,谁又能想到,引发连串事件的诱因,此刻正在这醉世楼的厨房当中。 唐嘉棠穿着浅色布衫,系着围裙,在他面前摆放了数十个竹筐,上面有各色生鲜蔬菜,十五道莲宴菜肴,他在听完了天贤于康的描述之后,苦苦思索了三日,才初步有了打算。但是,他依旧没有把握,将这十五道菜全部做到尽善尽美。 在准备的过程中,他也万分佩服那位制作莲宴的女子,能够将菜肴以这般手段制作成。这十五道菜,需要在两个半时辰之内做好,而用膳之人从第一道菜开始享用,到全部菜肴用完,恰好是在最后一个时辰当中,因而,如何计划安排妥当做饭的顺序,如何让用膳之人吃到火候温度最为适宜的菜肴,更是做菜之外的功夫。 唐嘉棠握起菜刀,来到竹筐边,开始第一步处理生鲜,霎时间,他的刀下流转着一道道霓虹,各色菜蔬配料生鲜肉食,或丝或片或丁,薄如纸,细如丝,均匀整齐,花刀更是栩栩如生,用土豆雕琢的小玉盘,用芹菜雕琢的翡翠枝,还有胡萝卜、白萝卜镂空凝结的一朵朵鲜艳的芙蕖或含苞待放、或迎风怒放,青笋、黄瓜铺垫的荷叶上甚至趴着一只只蟾蜍…… 十五道菜肴,一盆唤作秋水芙蓉羹,二盏唤作并蒂芙蓉糕、初发芙蓉脆,三杯分别是藕断丝连樱桃骨、步步莲华童子鸡、水佩风裳红焖鱼,四碗则是莼菜莲蓬、莲心醉虾、荷塘小炒、荷叶粉肉,而五盘依次是碧盘滚珠、银莲花语、火中生莲、金枝玉叶、舞濯清涟,仅是菜肴的名字,便如梦似幻,可是唐嘉棠要做的,是从这些名字和天贤戟罗的描述当中,猜出这些菜肴的主料配料和做法,这难度则是非同一般。 而在隔壁的厢房内,依旧是天贤于康坐在主位,姬睿泱在客位,天贤戟罗作陪,三人倒是闲谈起来。 “姬王爷来我北磐国也有一段时日了,不知随后作何打算?”天贤于康问的直接,他深沉的眼底,却是充满了别样意味。 姬睿泱毕竟是经历过沙场的一代战将,但见他不疾不徐,抿了一口茶,“于康大人若是有用到在下之事,不妨明言!” “好一个开门见山,倒是老夫落了下乘,好,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德晟王爷好气魄,天贤于康却是垂垂老矣。”天贤于康还是没有进入正题,倒是将姬睿泱不留痕迹了捧了捧。 “大人客气!”姬睿泱则是暗自警惕起来,能够让一代智者天贤于康吹捧,等一下自己肩上的负担恐怕不轻。 “我天贤于康原本此生最大的牵挂,便是一餐莲宴,再无其他,如今我看到我的侄孙如此这般委屈,倒是同命相怜……”天贤于康慈祥的看着天贤戟罗,“戟罗,叔祖要问问你的意思,你还愿意留在北磐国吗?!” 天贤戟罗一震,不知叔祖为何提及此事,随即有些苦涩,“北磐虽是故土,也有亲人,但是戟罗已经无颜……” “那你是要呆在天景皇朝?!”天贤于康并无不悦,纯粹是关切的问。 天贤戟罗一呆,想起自己这些年跟随着那人沙场征战,然后建立了天景皇朝,虽然自己最初的目的并不纯粹,可是自己始终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天景皇朝之事,唯一对不起的,只有那个被自己欺瞒的男子……管持缨…… 天贤于康已经等到了答案,对姬睿泱说道,“老夫一脉再无子嗣,如今对姬罗一见如故,老夫认作孙子,姬王爷,我有意让我的孙子入天景皇朝,做个太平官,你意下如何?!” 姬睿泱一愣,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天贤于康竟是在为天贤戟罗谋取后路,而天贤戟罗更是心头汹涌澎湃,噗通跪倒在地,“叔祖大人,戟罗何德何能,乃是天贤家族的大罪人,不敢玷污叔祖威名!” 天贤于康一竖眉,“老夫看你很好,重情重义,天贤戟罗从今以后就是我天贤于康的孙子,怎么,你敢推脱?!”言辞之间,昔日帝师得威严尽显。 天贤戟罗心知叔祖大人好意,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姬睿棠捧起茶盏,“恭喜于康大人,恭喜戟罗兄,戟罗兄愿意来我天景皇朝,我等更是求之不得,之前你我也曾并肩作战过,对于戟罗兄的为人处世更是敬佩不已,之前情势所逼,我也知道戟罗兄的为难之处,如今有于康大人在旁,戟罗兄若是愿意回我天景,我定会保他官复原职,平安无恙!” 天贤于康颔首,温和的看着天贤戟罗,天贤戟罗却缓缓摇头,“能得祖父大人垂怜,天贤戟罗已经心满意足,只是天贤戟罗心思已老,愿意留在祖父大人身边侍奉大人,不愿离开。” 天贤于康怔忪了一下,随即释容,“戟罗,你陪我这个糟老头子可是了无生趣!” 天贤戟罗摇头,温和一笑,“能在祖父身边照顾祖父,聆听祖父教诲,戟罗更是感激不尽!” 一旁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嘉棠恭祝于康大人和戟罗大哥,先请品尝这三样菜!”唐嘉棠端着餐盘进来,上面一盘一盏一碗,乃是三道凉菜。 “好,好!”天贤于康心头激动,整个人迎了上来,仿佛碰到久违的情人一般,不知如何是好,快步走到唐嘉棠面前,却不知该如何碰触这三道菜肴,可是一眼便认了出来,“莲心醉虾、初发芙蓉脆、碧盘滚珠……对吧,小棠!?” “嘉棠不才,冒昧做了这三道菜肴,还请于康大人品鉴!”唐嘉棠还是略微有些忐忑,毕竟这是第一次,他仅凭描述所作的菜肴,却不知味道何如。 “好,好!戟罗,你去给我拿酒来,没有金瓯酒,怎么算是莲宴!姬王爷,你也一起来品尝吧!” 待到美酒斟满,竹筷在手,等待了半生的天贤于康却是迟迟无法下筷,仿佛近乡情怯一般,终于,天贤于康一咬牙,颤巍巍的朝那莲心醉虾夹去,印象中的醉虾,乃是铺在冬瓜盅里的新鲜河虾,以枸杞黄酒浸泡,加以姜、蒜、糖、醋、盐调味,鲜香可口,肉质细嫩。而入口的醉虾刚一品尝,便仿佛置身于荷塘月色中,看着一只只鲜嫩的河虾,在荷叶之间游弋不停,江南烟雨之色扑面而来,天贤于康顿时老泪纵横,莲宴,这仿佛莲宴的味道,这么多年,一下子生离死别之苦,求之不得之痛涌了上来,全部在这一道河虾莲心醉虾当中融合,酝酿起来。 第80章:望穿北磐 随后的时间,天贤于康每道菜只动一筷,便陷入沉思缅怀当中,他这般安静下来,而一旁的两个食客却是按捺不住,姬睿泱自然不用说,他这些日子风餐露宿,一路颠簸,根本无暇在意饮食起居,那初发芙蓉脆乃是新鲜的各类蔬果,裹上蜂蜜琼脂糯米糊,过油后凉拌,咀嚼起来外酥里脆,不仅保留了蔬果的甘甜原味,还有糯香荷香,交织起来,让人吃完还想再吃。 而天贤戟罗有些担心的看着祖父大人,筷子却是无法控制的朝碧盘滚珠落去,那碧盘滚珠的食材颇为简单,就是单一一种,白皙如玉,香脆可口的莲藕,这白莲被绞碎,然后揉成一个个小球,仿佛一颗颗露珠般,更奇特的是莲藕球的味道,带了一丝微酸,然后是鲜香味道,仿佛浸透了荷塘的风韵一般。 三道菜不过盏茶时间,就一扫而空,待到天贤于康似乎从旧日情怀中缓了过来,想要继续品尝的时候,却发现面前三个盘盏已经全部空了,他顿时竖起眉间,“你们这两个家伙,一点都不敬老尊贤!!” 天贤戟罗不禁尴尬起来,姬睿泱也讪讪赔笑,心底却是腹诽好一阵,发誓等到回到京城,一定让他的棠棠一天做三顿莲宴,让这个老头子嫉妒之狂。 唐嘉棠不禁会意一笑,“于康大人稍安勿躁,还有三道凉菜此刻已经好了,我马上端来!” “小棠快去!”天贤于康眼睛一亮,“等一下,还是老夫跟你去吧!”仅仅尝了三道菜,已经将天贤于康的胃口全部调动起来。 他这一起身,一旁天贤戟罗和姬睿泱也跟随其后,天贤戟罗是担心祖父太过激动,而姬睿泱……则是担心自家亲亲所作的美食被一抢而光。 唐嘉棠会意道,“那便请大人移步吧!”看着三人的吃态,他稍微有些放松下来,这莲宴的门径,他已经窥视到,下面只需要按部就班,如此这般就可以了。 当天贤于康三人来到厨房的时候,就被一股清新的香气所吸引,这香气仿佛夏日遍植芙蕖的荷塘,心旷神怡之余,又有沁人心脾的味道。 唐嘉棠又端来一杯一碗一盏,但见色泽斑斓,他也不等天贤于康开口,径自开口,“这三样菜,乃是步步莲华童子鸡、莼菜莲蓬、银莲花语!” “好,好!”天贤于康一一品尝,热泪盈眶,然后问道,“小棠,老夫问你,这莼菜莲蓬的莲蓬,究竟是怎样做的,老夫之前也曾试过无数次,都没有弄清楚!” “是蛋皮折叠而成吧!加了菠菜汁?!”姬睿泱不愧是老饕,一语道破。 唐嘉棠眼神一亮,带了某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欣慰,“是蛋皮,和了菠菜汁,反复捶打后捏成了莲蓬的形状,我也是尝试了好几种食材,蛋皮的效果最竭尽于康大人您所说的‘香而不腻、糯而不粘’,莲蓬上的莲子则是蜜酿莲子,莲叶上的脉络则是西湖莼菜,这莼菜事先也用桂花蜜熬煮过。” “蛋皮,原来是蛋皮,之前老夫试过糯米粉、红薯面、还专门到江南买了藕粉,搭配大米粉,试过多种配方,终究没有料到啊……不对,蛋皮的腥味是怎么去掉的,为什么一点都尝不出来?!”天贤于康不解道。 “其实这个很简单!”唐嘉棠自信答道,一提到擅长的膳食,他原本就精致绝伦的容颜更加散发出某种异样的光彩,更加吸慑的人无法离开眼神,姬睿泱眼底的深情泛滥成灾,而天贤戟罗也突然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愿闻其详!”天贤于康开口道,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要知道每一个庖厨都有些自己独门的秘方,不愿意为人得知,就仿佛武林高手的独门绝技,要知道这样冒昧的询问,实在是有失礼数,“啊,无妨,是老夫莽撞了!小棠不愿意说也罢,只要能吃到这莲蓬莼菜……于愿足矣!” “是姜汁和生牛乳!”唐嘉棠并不隐瞒,对于庖厨,这些配料只是其次,搅拌蛋液的技巧绝非一日而蹴,即使有人在旁指导,也无法做到一模一样的味道,这也是他对于之前自己做的莲宴菜肴如此不自信。 “原来如此!”天贤于康看着这三个餐盘上的荷花记号,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自己之前也曾提过,每一道菜肴上或主菜、或配菜,均有一朵荷花,而且每一道菜的荷花做法均不相同,他回忆起之前三道菜,莲心醉虾乃是用冬瓜盅雕琢成荷花,初发芙蓉脆乃是每一样蔬果,都是小巧玲珑的荷花状,而碧盘滚珠是用萝卜雕琢处一朵荷花,作为配菜放在一侧,这莼菜莲蓬……他又一次仔细端详,在盘底有一朵用蜜汁浇成的荷花,不禁赞叹,“亏你能够想到这般,我只是描述盘底的样子,你便以如此奇妙的的思路做出!实在是了不起!” “大人谬赞!”唐嘉棠不禁有些赧颜,“还请大人先品尝这两道菜,还有三道菜,马上也可以出锅了!” 天贤于康悠然出神,以后每一道菜,他都是动一筷,然后仔细寻觅着莲花的踪迹,那其余的菜肴,有用鱼片拼成的莲花,有用西红柿挖空雕琢成的莲花,有用各色素菜码放成的莲花,精致异常,十五道菜肴,竟然没有重复,而且都按照他的描述,做出了莲宴的形与味,当最后一道并蒂芙蓉糕完成之后,天贤于康细细品尝,然后,啜饮一口酒,忽然起身,快步走出门外,不知是触景生情,还是难以自已,远远的,已经有嚎啕大哭声传来。 一旁三个小辈却是傻了眼,天贤戟罗轻咳一声,“我先去看一下祖父大人!”一时间,厨房内只剩下姬睿泱和唐嘉棠两个人。 唐嘉棠深吸一口气,“一个人能够将这十五道菜铭记这么多年,每一个细节都叙述的如此清楚,以至于我仅凭口述就可以做出,可见他是多么刻骨铭心,于康大人对那位夫人一定是……唉……” 姬睿泱从身后环抱着他,轻轻的啄吻着他的发丝,上面还有油烟的味道,并无艳媚的脂粉味道,可是偏偏是这样一个男子,让他魂牵梦绕,他轻轻说道,“棠棠,何时你也能为我做一桌你我专属的菜肴,我也定会刻骨铭心一辈子,至死不渝!” “你在胡说些什么!”唐嘉棠脸颊霎时红透,可是脑海中却无法抑制的泛出一个个名字,举案齐眉、执子之手、天长地久、比翼双飞、鹣鲽情深、相思红豆、洞房花烛……一代倾城名厨唐嘉棠所创的十二大绝世之宴中,他最为满意的与子偕老宴的雏形,便在这样一个异国的酒家的后厨当中形成了。 姬睿泱也不解释,此刻温情,便是一生一世,可是唐嘉棠却还是叹息着,“唉,看来,我还是没有达到莲宴的真髓!” 姬睿泱不解,“棠棠,你对自己太过苛求了,你已经做的非常好了!你没见那老头已经感动的大哭起来了!?” “是,若然论技巧,已经做到了十成,可是对于于康大人而言,我只做到了九成九,那最为关键的一分,我却终究无法达成,因而我做的莲宴,终究只是外形技巧相似,即使味道丝毫不差,对于于康大人而言,也不是一样的莲宴。”唐嘉棠感触万千道。 可是下一瞬间,自己已经被一个炽烈的怀抱锁住,温柔的浅吻,让他整个人酥软起来,有些慌乱的,“别……还在厨房……他们……” 姬睿泱的气息紊乱起来,深深呼吸,想要将唐嘉棠深深揉入自己的骨血,“棠棠,我们明日,不,下午便离开吧!你是我一个人,我再也无法忍受你为旁人这般那般所忙碌了……” 唐嘉棠心中微微有些酸涩的甜蜜,被这样一个男子霸占着,让他心生不悦,但那不悦,也随之坦然,这份独占,原本是由于那份刻骨铭心的情谊呵……当他被朔漠翰昱抓回北磐国的一路,他从未有过如此的平静,只因为心知心仪之人已经无碍,而自己生死则是无妨,可是每每夜深人静,却总有那么一丝奢望,如果两人能够再长久一些,如果生离死别能够再遥远一些,终于上苍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那一夜,他以为自己是在梦中,或者已经濒临死境出现幻想,见到了朝思暮想的男子,直至今日,此时此刻,他才觉得略微真实了一些,原来君亦相思,我亦相思…… 他缓缓的,伸手回抱着这个贵胄天成,神武异常的男子,静静的,静静的诉说,“我只是一个庖厨,除了一日三餐,没都多少诗书子集,也不会弹琴作画,武功更是没有丝毫,若论治国智谋,更是一无所能,而你,是天生的王爷,英明神武,武功高强,智计绝伦,你我之间,原本就是云泥之别……”他轻靠在姬睿泱怀中,不知是因为这顿莲宴有感,还是此番北磐生死劫难终于领悟,诉说着这些平素他根本不可能开口的话。 姬睿泱似乎感觉到他的心思,“可是偏偏这样一个我,为了这样一个你……神魂颠倒,不能自己……棠棠,我已中了你所下的蛊毒……此生此世,除了你,无药可解……” 唐嘉棠用手磨蹭着他的颊侧,掌心粗糙的纹路,感受着对方颈部的脉搏,许久,露出一抹微笑,“虽然我别无长处,却也愿意,为你做一日三餐,以飨口腹之欲,此生此世,待到你倦怠之时!” “待到我性命终结之时,还有,不仅是我口腹之欲……棠棠,此处……也需要你好生慰藉呢……”姬睿泱邪邪一笑,下腹故意顶撞了一下,那膨胀的勃发让原本就脸红的唐嘉棠更似滴出血来。 “待到……待到回到……王府……任你……”结结巴巴吐露几个字,已经是生性保守的唐嘉棠的极限了,若非此刻两情相悦,他是决然不会说出这番话来。 “哈哈哈哈……棠棠……我真是爱煞你了……” 门外,驻足半晌的天贤戟罗微微出神,自从唐嘉棠为了姬睿泱不顾性命以自身做饵也要取得解药之后,他便知道,也许唐嘉棠自己甚至不清楚,自己究竟用情有多深,他对唐嘉棠原本就心怀愧疚,一路照料,视若兄弟,此番见尚未痊愈的姬睿泱甚至为了他不惜以身犯险,不远万里前来相救,他也终于欣慰,如今听到两人两情相悦,更是心生所感…… 那赫罗曼江边,也有一个自己虔心挂念之人,若然自己不是北磐国人,或者若然自己可以义无反顾的返回北磐,以大贤者的身份重新开始,那就没有那么多痛苦了……思及此,不禁叹息,他现在做不成天贤戟罗,也做不成赵普贤,宁愿呆在着黎曼城的醉世楼,醉看人生…… 只是心结,不禁千千,不如停住,不堪归去。 第81章:隔江暗战 午后的天色依旧带着薄阴,雨水暂歇,姬睿泱和唐嘉棠却向天贤于康辞行。天贤于康的神情萎靡了许多,益发苍老,仿佛这莲宴汲取了他太多生命力一般。 “我知道你二人想要速速离去,在这黎曼城,老夫还能帮得你们一臂之力,但是出了城,恐怕就要靠你们自己了!”天贤戟罗拿出一只锦囊,交给唐嘉棠,“小棠,老夫对你感激莫名,待到明年春暖花开之时,老夫想要前往江南一次,不知你是否愿意,再给老夫做一顿莲宴?!” 唐嘉棠微微歉疚,“于康大人,嘉棠其实心怀歉意,这顿莲宴,想必距离那位夫人所作,相差甚远,嘉棠这段时日定会精心研究,下一次给您做出更加完美的莲宴……” “不了不了……”天贤于康老怀弥慰的笑了,“我记忆中的莲宴究竟是什么味道,如今已经记不清楚了,口舌之中全部都是你做的佳肴的味道这对于我而言,于愿足矣……江南之音,江南之意,芙蕖之美,莲华之香,让我也是向往异常……” 唐嘉棠接过锦囊,再度看向天贤戟罗,问道,“普贤大哥,你真的决定不和我们同行了?!” 天贤戟罗摇头,微笑道,“我想在这里住下,天下之大,也只有这醉世楼是我的容身之处,前尘旧梦,对于我而言,实在太过沉重,而祖父身边实在需要人照料,来年春暖花开,若是祖父大人不嫌弃,我会陪着祖父大人一并去趟江南,到时候莲宴可是不能少了我啊!” 他口带玩笑,却是想要将这离愁冲淡几分。 唐嘉棠鼻子一酸,却是深深躬倒,“大哥救命之恩,嘉棠此生此世,矢志不忘,只要普贤大哥愿意,想吃什么,嘉棠便做什么!” “好!到时候希望我不要被某人给拒之门外啊!”天贤戟罗也似暂时放下心头重担,半开玩笑的看着姬睿泱,“德晟王爷你要知道,我这个京城守将也不是白当的,京城防卫部署、王府势力安排,皇宫明岗暗哨,我也是熟悉的很,若然要我知道,王爷对嘉棠有亏,那王爷可要小心了……” “能被天贤戟罗所惦记,本王也是荣幸的很呢!”姬睿泱毫不客气的将唐嘉棠拥入怀中,昭示着自己的主权,他所有的侍卫都在黎曼城外按兵不动,如今最难得当属出城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让老夫送你们二人出城吧!”天贤于康意味深长的笑着。 黎曼城,南门,如今恢复了通行,只是来往行人车辆要全面搜查,如今城中局势混乱,来往之人极为稀少,午后时分,一辆马车却是来到跟前。 “站住!例行检查!”守门的将领拦住车辆,他认得驾车之人,“童弩,怎么是你!?” “师傅让我送酒去喀则城,咋么不能是我!”童弩也是愣头愣脑的答道。 “送酒?”那将领盯着四只巨大的酒坛子有些狐疑,“这个时辰!?” “喀则城的万福楼买了四坛酒,虽然这不是金瓯酒,也是师傅酿制的百花醉,五年陈酿,喀则城主说是要给孙子办满月酒……”童弩答得没头没脑,可是话却说得分明。 “百花醉啊……”那将领顿时眼睛露出贪婪的光芒,“五年的百花醉,那我可得尝尝!”说罢就要去掀开酒坛。 “慢着!这酒谁都不能动!”童弩面上一沈,却是伸手拦住。 他此番动作一出,守将顿时心生疑窦起来,上下端详着这酒坛,“不过是坛酒,为什么不能动?”他眼见这酒坛硕大无朋,即使是个成年人塞入其间也无碍,不禁想起之前赫哲兰大人下的密令,此番乃是抓捕一个南朝的男子,那男子身形不似北地人这般高大强壮,样貌却是一等一的好…… “这是我师父的酒,我师父说了,若谁动了他的酒,他便动谁的脑袋!”童弩翁声翁气的拿出一枚令牌,那上面乃是一个金色的篆字,守将乃是在王都见过世面的人,见了令牌,不禁单膝跪倒,“吾王在上!” 这枚令牌,赫然是至高无上的王令,守将心思百转千回,旁人不知他却知道,童弩的师父乃是曾经的丞相天贤于康大人,又是现任北磐王得太傅,说不得王让太傅做一些私密之事,而不便于让他们知道,思及此,他一挥手,正待放行。 “慢着!!”一声低叱传来,来人赫然是赫哲兰,他听闻醉世楼拉出了四坛酒,心下却是生疑起来,禀告朔漠翰昱之后,却是来看个究竟。 “赫哲大人!”那守将惊出一身冷汗,幸好自己没有放行,若是捅了大篓子,在这暧昧难辨的时候,谁人能救得了自己?! “这是什么?”赫哲兰翻身下马,看着这总有些不寻常的四个大酒坛,若是人藏在其中,也不是不可能。 “酒!”童弩也是憨直之人,理直气壮道,不带一丝怯意和心虚。 “真的是酒?”赫哲兰阴鸷的盯着童弩,不错过他一点神情变化。 “不是酒是啥,你没闻到酒香味吗?”童弩以一种看傻瓜的眼神看他。 赫哲兰迟疑片刻,“那,让他走吧!” “哼!”童弩啐了一口,重新架起马车,刚没走两步,就听到一阵风雷之声汹涌而至,眼见着一坛酒上半截被完全削开,汹涌芳香的百花醉涌了出来,碎陶片更是四射开来,这一坛,出乎意料,的确是酒。 “你干什么,他娘的,竟敢动我师傅的酒!我跟你拼了!”童弩恼羞成怒,脸涨成猪肝色。 赫哲兰厉声呵斥,“不得放肆,我乃是尊王令行事,你再废话,格杀勿论!” “呸!”童弩骂骂咧咧,却还是驾着车离开,车上其余三坛酒,摇摇晃晃,赫哲兰心下虽然疑惑,却也稍微安定一些,方才他已经用了暗劲,若然其余三坛酒缸内藏匿有人,定然会有些微动作,那便无法逃脱他的侦查,思及此,他翻身上马,返回驿馆复命而去。 当朔漠翰昱听他描述完之后,忽然发力,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赫哲兰被打的摔了出去,掉落两颗牙齿,忙不迭的跪倒在地,“属下愚钝,请王息怒!” “除了那四坛酒,你定是没有注意车上其他地方吧!!蠢材!废物!”朔漠翰昱呵斥道,这本身就是一个当事者迷的局,见了这样一辆可疑的马车,车主又百般遮掩不让看酒,他们的注意力自然会被那四个明显可疑藏人的酒坛子吸引,殊不知,一辆马车可以藏人的地方,远远不知这些。 “属下,属下……”赫哲兰面色苍白,大滴大滴的汗水滑落下来,“属下立刻去追!” “本王跟你一起去!若是让人跑了,你拿眼珠子来赔!!”朔漠翰昱一句有眼无珠,将赫哲兰骂的狗血淋头。 整个驿宫,在这个下午混乱起来,不过盏茶时间,一队全副武装的车马便朝着南门的方向飞奔而去,为首的一骑,赫然正是朔漠翰昱。 黎曼城,终于恢复了一丝平静,在醉世楼,后门,一对北地普通夫妇打扮之人,缓缓离开。 “于康大人果然料事如神,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谁也想不到,你我便这样明目张胆的走出去!” “我们走北门对吧?” “棠棠,你这般女装实在是惊艳的很啊……不对,我应该唤作娘子才对!” “闭嘴……” “娘子,为夫实在是怜爱你的很啊,让为夫摸一把你的小嫩手!” “不要说了……” “娘子,娘子……” 而在黎曼城北门外,官道上,飞驰的一行人很快追上了那辆马车,朔漠翰昱快马加鞭,顿时拦在童弩前面。 “你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竟敢拦我的马!”童弩依旧不明所以,莽撞答道。 朔漠翰昱横起弯刀,“嘉棠,你还是乖乖出来吧,我可以饶你不死!” “……”没有任何动静,而终于认出是谁的童弩终于有些害怕起来,畏畏缩缩站在一旁,“你是王也不能随便拦我师父的马车啊!什么嘉棠,这里只有酒!” “我数到三,你若是不出来,就不要怪我无情了!”朔漠翰昱深吸一口气,拔出腰间宝刀,“一,二……三!” 一阵劈砍,整个马车连带着酒坛子顿时碎裂纷飞开来,可是出乎意料的是,没有任何暗箱,也没有任何人踪迹。 “你赔我的酒!这下你要我怎么交代啊!!”童弩急得快要哭出来,不似作伪。 朔漠翰昱整个人冷凝着仿佛要冰冻,这一刻,他才发觉自己上当了饿,中了调虎离山计,高呼一声,“速速回城!”便头也不回的朝着城内飞奔而去。 阴差阳错,原本就是咫尺天涯,也就在他从南门入城的一刻,北门外,一对普通的北地夫妇,缓缓出城,朝着郊外走去。 那二人不消问,正是易容后的姬睿泱和唐嘉棠! 第82章:智计无双 瑞兽城,乃是距离黎曼城北三十里的一座城池,虽说更靠近北磐国的腹地,但是这里乃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地带,官道四通八达,若驾行马车,从此地经临渊城、安泰郡、赫宁郡三地,便来到赫罗曼江边,所需路程,比从黎曼城还要少。 瑞兽城外十里,一列飞骑扬鞭而来,为首的正是一匹黑色骏马,健美雄壮,身披精致绝伦的皮甲,而裸露的油光发亮的皮毛上,甚至隐隐露出红光,这正是一匹汗血宝马,马上的男子,穿着黑色的斗篷,微微遮住容颜,可是一缕幽蓝色的光芒,从面上隐隐渗出,那宛如天空般湛蓝的眼睛,充满了杀戮和帝王的气息,除了北磐之鹰,谁人能比! 天空中一只骏鹰呼啸着朝这一队袭来,赫哲兰微微凝神分辨了一下,呼哨一声,那鹰稳稳落在他的手臂上,赫哲兰从鹰足上取下一只竹封的信笺,然后拿出里面一封密信,追上朔漠翰昱,“王,是瑞兽城的消息!” “念!”朔漠翰昱面色阴霾,自从他赶回黎曼城之后,派了兵马将整个黎曼城翻了一遍,却根本没有找到那两人的踪迹,醉世楼中,只剩下一个喝的醉熏熏的天贤于康,和蛮牛一样的童弩,只会和他胡搅蛮缠,什么也问不出来,又无法真正拷打,他已然知道,姬睿泱和唐嘉棠趁乱逃出了黎曼城。 如果他是他们,定会选择从瑞兽城折回渡江这条路线,原因无他!唐嘉棠非是武者身体,带他前行,最好是以马车代步,他即使心中再不忿,却无法不认同,那个天景皇朝的狗屁王爷,决然不会带着他的嘉棠风餐露宿,一路凄苦。 “瑞兽城已然全程封锁,目前为止,并未见可疑人物进出!” 朔漠翰昱心中一凛,一种不祥的兆头升起。 从黎曼城北门出来,向北五里,有一座凤临亭,西南一条蜿蜒的小路,直通凤衢山,而翻过了凤衢山,再过一个清罗郡,赫然正是赫罗曼江,若真正论起,这条路才是最不易被追踪的一条路,即使距离远了一些,也不过多花两日的路途,只是凤衢山山路曲折,林高瘴深,还有猛兽出没,若非对北地之路极其熟稔,根本不会选择此地。 此时已经临近午时,一处清溪畔,架起篝火,松枝搭成的架子上,一串肥美的烤鱼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姬睿泱就这样斜靠在一块晒得暖洋洋的巨石上,着迷的看着正在为他忙碌的男子。 唐嘉棠正在专心致志的翻弄着烤鱼,低垂的侧脸,有种惊心动魄的魅惑,任谁也想不到,这条路径,是他决定的。 “棠棠,真没有想到,你对此处如此熟悉!”姬睿泱赞叹道,他原本的意思,和朔漠翰昱不谋而合,从瑞兽城一路迂回,到赫宁郡渡江,可是在凤临亭的时候,唐嘉棠去提出,走这条路,出于尊重恋人的心思,姬睿泱应了下来,他也仗着自己本领高超,无论是怎样的穷山恶水,都能够庇护着他的棠棠平安走出来。可是进入山中,姬睿泱才发觉自己错了,唐嘉棠在这里宛如出入自家后院一般,熟悉的很,而他,只需要跟在他身边,信步挽着他的手,两人便可相携而行。 “我年少时曾经来北地学习厨艺,这凤衢山中有一种异常鲜嫩的食材,唤作珍珠覃菇,为了寻觅,这座凤衢山我曾经呆了三个多月,自然熟悉!”唐嘉棠轻描淡写的说道,他虽然不懂武道不通韬略,可是他也是一个庖厨,一个庖厨对于一座拥有绝顶美味膳食的山,是决然不会陌生的。 “珍珠覃菇啊,听起来好好吃的样子啊!”姬睿泱不禁想要流起口水来,他并不想要束缚恋人,只要他愿意,他自然会按照他的心思,更何况,这山里有珍珠覃菇…… “是啊,珍珠覃菇多长在松林周围,要再向上爬才能遇到,不过山上温度确是低了不少,我那次在山里不小心冻昏过去,多亏了一位采药的老樵夫救命,否则……”唐嘉棠轻描淡写道,心底却暗暗下定决心,等一下无论如何再摘一些珍珠覃菇,炖只山鸡味道最是鲜美绝伦。 一个温暖的怀抱轻轻拥住了他,细碎的吻停留在他的鬓角,“以后我陪你,游遍大千世界红尘美景,寻遍山珍海味珍馔异食,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些微损伤……”似呢喃,又似誓言。 唐嘉棠颊侧露出一抹淡淡的晕红,不知是因为篝火熏烤着,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眉眼之间,却全是向往欣慰之意,拿起一条烤鱼,在上面撒一层椒盐,“好了,给你!”看向姬睿泱的眼神之中,更是浓浓的情意,此时无声胜有声。 傍晚时分,瑞兽城城主府,笼罩着一层浓重的煞气,赫哲兰单膝跪倒在地,“王,瑞兽城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只要他们进入瑞兽城,定能……” “废物!”朔漠翰昱一掌将赫哲兰打出数丈远,他有种难以形容的预感,他的嘉棠,如今已经不在瑞兽城中,他不相信他们能在他眼皮底下离开瑞兽城,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又是先他一步,离开瑞兽城。 思及此,朔漠翰昱一挥披风,“赫哲兰,马上整顿人马,我们连夜出发,派鹰哨传令临渊城、安泰郡、赫宁郡三地之主,全城戒严,沿途封锁,就算是挖地三尺,也一定要将那两人给我找出来!” “遵王命!”赫哲兰不敢有违,一旦牵扯到那个唤作唐嘉棠的北地男子,他们原本英明神武的王就癫狂了,而纳罕,就是他的前车之鉴,为了身家性命,为了犯错的妹妹,为了赫哲家,他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次日清晨,唐嘉棠只觉自己从一个温暖的怀中醒来,他微微侧目,就看到一张清俊轩昂的睡颜,印象中这样的不设防的睡眼对他而言还不甚熟稔,平素看惯了这个贵胄王爷掌握权势滔天,可是真正看起来,他也和寻常人并无两样,只是这眉眼,这唇,这发丝,在自己指尖,渐渐有种无法形容的魅力,纵然是看上一生一世,也不会厌倦。 “看得入迷了吗?棠棠……”不睁眼,姬睿泱已经呢喃起来,微微一笑,带了几分邪肆的气息,手更是趁机勒紧了那劲瘦的腰身,整个人宛如八爪鱼般缠了上去。 “嗯……”唐嘉棠也只有初时的几分慌乱,当那温热的怀抱覆上自己的时候,他也情不自禁有种冲动,想要搂紧这个男子,仿佛某种慰藉一般,彼此肢体绞缠,唇舌交换,清晨鸟叫虫鸣,山溪潺潺,林涛阵阵,细碎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交织一处,幻化成为一曲林间天籁。 “棠……地上,地上露水湿凉,你在上面……”姬睿泱双手掐弄着对方那手感良好的臀部,扶着他的腰身,帮助他坐在自己身上,自己早已勃发的器官,却本能的跳跃悸动,直往那销魂之极的沟壑当中蠢动。 “上面……我……”唐嘉棠也感觉到自己浑身的炽热,他如今已经情意深陷,更何况刚从朔漠翰昱手中逃出生天,难得松懈,在这幕天席地之下,再无旁人,他不禁一阵口干舌燥,下腹也同样肿胀疼痛起来,情不自禁的碰触着身下男子的腹部,那贲实的肌肉,磨蹭着自己敏感的顶端,让他忍不住,忍不住就要…… “棠棠……我要忍不住了呢!”姬睿泱同样感觉到身上男子的意乱情迷,单手灵巧的解开彼此亵裤,一阵微凉的晨风灌入,却只会让身体更加沸腾,勃发贪婪的吞吐着润滑的液体,他忍不住将彼此的敏感一并握在掌心,细心诱哄着,“棠棠……和我一并……一并摸一摸……看我为了你……” “恩……”唐嘉棠在情事上自然生涩不已,如今只能低低喘息,也顾不上羞耻之心,手探向彼此的勃发,爱抚着对方粗壮的器官,这双可以做出无数珍馔美食的手,如今也在爱人的身体上触动抚摸,食色性也…… “哦……棠……你这样摸……我会疯掉……啊……用力……快点……快点……”姬睿泱满意自家恋人的敞开胸怀,更加投入于这场晨起的运动上。 “……”唐嘉棠只觉得自己耳膜处一阵阵宛如擂鼓般的声音传来,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抑或身体只剩下本能,当抬高的臀缝碰触到那坚硬的器官,当自己的身体被缓慢的贯穿,当那种微微钝痛的充实感再度袭来,他忍不住仰高头,一串餍足的呻吟仿佛从灵魂深处传来,“啊……啊啊……” “我实在忍不住,要开始了呢……”姬睿泱的忍耐也只剩下这一句话的余地,下一瞬间,他开始疯狂的挺送着自己的身体,双手掐在那稍显纤细的腰身之上,用力向下按压,一双猿臂已经将恋人拥入怀中,下一瞬间,以唇堵住了他所有的羞涩和欢愉。 飞鸟惊扰,四处乱起,游鱼散开,悄然躲避,整座凤衢山,似乎都染上一层浓重的情欲味道,而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高一低两阵低吼交织一处,天上人间,却又一起安静下来…… “呵呵……棠棠……我饿了……”姬睿泱大喇喇的摸着身上的半裸男子,那宽大的外袍内,未着寸缕的背脊、腰身,还有结实而细腻的臀肉,想起方才销魂的紧致和吸吮,情不自禁吞咽了一下,真是美味异常啊…… 唐嘉棠此刻恨不得将整个脸埋入那胸肌贲实的胸膛中,听着那炽热的心跳,情欲氤氲后的慵懒让他连指尖都懒得动弹,方才,方才就在这幕天席地之下,他竟然大喇喇的骑在……身上,然后,然后近乎疯狂的驰骋起伏,可是婉转承欢的人又是他,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如此的,如此的欲求不满……又是如此的不像自己……可是现在,他竟然还想要…… 天知道自己的腰还能不能直起来! “虽然我很想再把你扑到再来上一次方才的事情……可是棠棠,为夫我真真的是肚子饿了!”姬睿泱的手停留在他的腰骨之上不着痕迹的按摩起来,以自己浑厚的内力帮他消除情色氤氲后的倦怠。 “德!晟!王!爷!”有些恼羞成怒的唐嘉棠,终于咬牙切齿的低吼起来,随后是一连串欢愉的笑声,响彻天地间。 第83章:两生蒹葭 安泰郡,郡主府,一片乌云压境,一草一木,都几乎窒息一般,赫哲兰低头跪倒在地,不敢抬头。他已经维持如此的姿势快要半个时辰,而身为王的侍卫,在王盛怒的时候,也只有沉默以息王之怒火。 “你是说……还没有消息?!”朔漠翰昱的声音宛如冰冻一般,他们一路日夜兼程,甚至在临渊城未曾停留,直接来到安泰郡守株待兔。就算是飞,那两人也不可能赶在他们前面,可是等了大半日,竟然还是没有任何结果,这让自诩掌握一切的朔漠翰昱,已经在濒临发飙的边缘。 “是……王请息怒,按照王的吩咐,这沿途的官道和小路全部封锁,只要他们以安泰郡为目标,就算插翅也难飞……怕就怕……”赫哲兰一路追空,也是满腹憋屈,更何况伴君如伴虎,他更是不敢有些微怠慢。 “嗯?”朔漠翰昱冷哼一声,“你想要说本王错了吗?” “赫哲不敢!只是从黎曼城到赫罗曼江边,还有一条路,便是从凤衢山翻过,然后来到赫宁郡,从赫宁渡口……” 朔漠翰昱阴冷如鹰般的蓝眸,狠狠的瞪着赫哲兰,仿佛随时择人而嗜的野兽一般。 赫哲兰只觉得浑身汗透,宛如在十八层地狱不断下坠,终于一个声音响起,“派人入山,给我查!” “遵命!”赫哲兰长舒一口气。 凤衢山,山势层峦叠嶂,山南更是十步一潭,百步一泉,更为难得的是,这里的潭水乃是温泉,散发着氤氲的热气。 翻越山峰,一路向下,自然比上山时要省力了许多。姬睿泱看着一个个温泉潭水,口水都要流了出来,昨日两人在山间情意缱绻,若是今日在这温泉当中赤诚相对,更是销魂不已,于是情不自禁握紧了对方的手。 “怎么,你饿了吗?”唐嘉棠问道,他以前来过这温泉,也合该是这附近,有着沸泉,这沸泉中,可是美食诸多,沸泉煮鸟蛋,沸泉煮竹笙…… “是啊,这良辰美景,我们可是不能荒废啊……”姬睿泱双手已然搭在唐嘉棠的腰间,用食指缓缓磨蹭着。 “我再找找,你等一下……”唐嘉棠从他怀中挣开,记得这沸泉附近,就有一种难得的美食,林间阴翳,流转光斑,一抹绝俗的身影在不断转动,专心致志的找着什么,阳光在他乌黑的发丝上洒落一抹耀眼的光幕,形成难以形容的魅惑。 姬睿泱也这般安静的凝望着他的背影,仿佛生生世世也无法看够,终于,唐嘉棠抬起身来,迎向他走来,“睿泱,我找到了!” 姬睿泱一震,觉得自己的名字从那男子口中传来,实在是好听的很,不禁迎了过去,“怎么,棠棠?” 唐嘉棠额上微微起了一层薄汗,“这是此地的特产,紫心山薯,温泉水煮山薯最是好吃,甘甜如蜜!” 姬睿泱看着他十指沾泥,满脸欣喜的朝自己走来,心底一阵汹涌澎湃,即使在这异国山间,前路危机四伏之时,也觉温馨不已,“只要是你做的,我什么都爱吃!” “油嘴滑舌!”唐嘉棠也渐渐习惯了身边这个男子,找一处溪水洗干净山薯,然后拿出随身的匕首将山薯上的须根削干净,随即找一处沸泉,径自放在上面炽热的岩石上,那岩石微微下凹,仿佛天然一个石锅。 姬睿泱陪在他身边,“棠棠,跟着你是我此生最大的福分!若然能一直生活在这凤衢山,该有多好!”不仅男色惊艳,而且美食绝伦。 “难道你舍得江南的西湖十景宴,还有京城的龙翔凤翥宴?”唐嘉棠一边用树枝翻滚着紫薯,一边娓娓道来,“师傅已经将他的绝活巴蜀绝味宴传给我,只是许多配料不足,我尚且无法来做。不过我最大的梦想还是去一次南滇国,听闻南滇国流传着一个著名的南滇国宴,更是让人尝之终身难忘,向东渡海便到了扶桑国,那边风土人情与中原不同,由于临海,爱好鱼生,不知是何等鲜美之味……” 姬睿泱还是第一次听唐嘉棠如此沉浸其中的说着,听到最后,不禁拥他入怀,“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陪你一并去的!” 唐嘉棠微微一软,也顺势来到他怀中,有君相伴,夫复何求?!这凤衢山,在他们足下,一路风景,一路走过,却也是风情宜人的很。 两日后,赫宁郡,郡主府,赫哲兰单膝跪倒,手里拿着最新的鹰哨消息,“王,我们的暗哨来报,清晨有两人从凤衢山走下,朝着清罗郡的官道走去,两名男子,形貌……形貌和我们要找的两人极为相似!” 朔漠翰昱低低冷哼,“终于现身了吗?!” “王,我们之后如何……”赫哲兰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在北磐国的地域,被两个南蛮人如鱼得水的肆意逃窜,简直是对他们的嘲讽。 “我们走,从赫宁渡口溯江而上,直到清罗渡口!从伏虎将军处抽调军力,务必在清罗郡给我抓住这两人!”朔漠翰昱整个人已经紧绷宛如离弦之箭,随时可能爆发出来。 “遵命,王请放心,我们这一次一定能够将那两人缉拿到手!” 傍晚时分,清罗郡外三里地,又是一个岔路口,两匹骏马一路驰骋,便在这岔路口停了下来,唐嘉棠有些不解的看着忽然勒马停下的姬睿泱,“睿泱,去清罗郡的方向,是那条路吧……” “我自然知道,想必那位北磐王如今也该反应过来,我们乃是翻越凤衢山朝清罗郡而来!”姬睿泱神秘一笑,兵法之道,虚虚实实,他何尝不知道凤衢山下满布着北磐王的暗哨,让北磐王知道自己的行踪更是刻意为之,只有这样,他才能够走下一步…… “睿泱,你的意思是……”唐嘉棠虽然不善谋略,但能在厨艺之上有如何成就,也绝对不是笨人,否则也不会选择凤衢山这条并不好走的路了。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我们来个出其不意,这清罗郡虽然最近的渡口乃是清罗渡口,但是距离赫宁渡口,也不算太远,想必那位北磐王,此刻正从赫宁渡口,一路赶来,寻觅你我呢!”姬睿泱狡猾一笑,天景皇朝的德晟王爷用兵如神,当初连前朝的军神展萧也兵败如山倒,更何况是区区北磐王! “我明白了!那我们便走吧!”唐嘉棠不知为何,只要呆在这个男子身边,便信心十足,定能够逃出生天,回到天景皇朝之中。 “稍安勿躁,棠棠,我们要给尾巴一点点麻烦!”姬睿泱翻身下马,同时扶着唐嘉棠一并下马,然后取下行李,用力一挥,这两匹马臀部生疼,惊得高高立起,然后发疯般的朝清罗城飞奔而去,而他去拉着唐嘉棠,隐身遁入草丛中,从荒林当中寻了一条窄路,便蓦地抱起唐嘉棠,“这一路可能会有些辛苦,你放心,我定将你平安带过赫罗曼江!” “我信你!”唐嘉棠颔首,眼神炯炯。 夜色深沉,更深雾沈,此时距离天明,不过大半个时辰,赫罗曼江边,赫宁渡口,一缕黑色身影袭来,宛如黯夜猎影,在渡口的鱼灯边停驻。 “我们到了,棠棠!”姬睿泱看那三盏鱼灯亮着,心下已经有数,他看着地上闲置的两盏鱼灯,用火折子重新点亮,然后将五盏鱼灯调整角度,一颗巨大的五星,映射在黯黑色的赫罗曼江上,远远的,一阵鱼鹰的呼哨传来,过了盏茶时间,又是两阵同样的呼哨声。便在此时,姬睿泱取下四盏鱼灯,只剩下一盏孤灯映射在江面上,有一道垂直的光柱,停留在江面上。 “睿泱,那边,那边似乎有船家来……”唐嘉棠倚靠在姬睿泱身边,盯着水声嶙峋的对岸,水面上浮动着一层薄雾,缓缓扩散流转,光怪陆离间,又仿佛有野兽张开巨口露出犬齿。 “不用惊慌,是自己人!”姬睿泱带着唐嘉棠独力而行,又怎会不安排后手,他身边的那位侍卫早已快马加鞭先行渡江,带了他的密令给天佑将军管持缨,如今接应的人,已然来了。 果不其然,来的是一艘并不算小的渔船,为首的一个身影赫然正是慕容梓渡,见了德晟王爷,单膝跪倒,“王爷,慕容来迟,让王爷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 “安排的障眼船呢?”姬睿泱心细如发的问道。 “三艘去了清罗渡口捣乱,天佑将军派了水军的军船接应,还有两艘在江上待命,等我的鱼灯信号!”慕容梓渡善打水仗,乃是天景皇朝一等一的统御水兵的将领,又岂能忽略这些细节问题。 “好,我们走!”姬睿泱和唐嘉棠相携上船,这一路逃亡,在上船的刹那,算是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 慕容梓渡指挥几个亲兵驾船渡江,而他却引领着姬睿泱二人来到船舱内,早已准备了酒筵和热水,“王爷,唐公子,还请先擦洗一下,用些膳食!” “如今战况如何?”姬睿泱问道。 “将军和北磐阿蛮罗一直僵持不下,为了配合王爷行动,几番骚扰,却也不动杀招,那阿蛮罗想必是看透了什么,也不动真格,只是整军不发,不过王爷,京城有道圣旨传来,是给,给唐公子的!” “哦?什么事情?”姬睿泱眼神一凛,认真起来,唐嘉棠也是一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圣旨在此,还请王爷一观!”慕容梓渡从怀中拿出一封明黄缎面的帛书,恭敬的递给姬睿泱,当姬睿泱看毕,不禁有些郁闷起来,收起圣旨就直接塞入自己怀中,甚至带了几分孩子气的任性。 “睿泱,是什么事情?”唐嘉棠这一开口,旁边慕容梓渡眼神一变,却是明白了什么。 “南滇国的太子驾到,递交国书,说什么也要见你一面,哼,世间怎么有这么多人和我抢你!”姬睿泱吃醋道。 “南滇国?太子?我并不认识南滇国的什么太子殿下啊……睿泱,我……”唐嘉棠刚要解释,却被姬睿泱搂入怀中霸道的勒紧。 “他们是想要请你出使南滇国,为南滇国的王做三日的膳食!哼!”姬睿泱冷哼着,那个南滇国行将就木的老国王有什么了不起,竟然敢让他的棠棠为他洗手做羹肴!简直是贪心不足! “啊,南滇国……”唐嘉棠一愣,不知为何,却也有些哭笑不得了。 便在这时,忽然一阵阵羽剑的声音,火光冲天而起,杀戮战鼓之声传来,整个江面似乎震动起来,慕容梓渡脸色微变,“不好,有埋伏!” 第84章:孤军激战 漫天战鼓,在夜色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摄魂。唐嘉棠正有些惶恐,只觉得肩后一阵温暖,是姬睿泱顺势拥住他,眼神坚定而锐利,不知为何,他心中安定了许多。 “船上的人听着,我北磐之王仁爱有加,速速投降,饶你等不死!” 生硬的中土话传来,姬睿泱冷哼一声,瞪了慕容梓渡一眼,慕容梓渡微微有些窘迫,“王爷请息怒,一切交给我等!” 他纵身跃出船舱外,过了不过盏茶时间,在这艘渔船的船首船尾,推出两个轰然大物,这两个物事,赫然是两尊大炮。但闻轰隆一声炮响,伴随一阵惨叫声,那拦截的北磐军船瞬间被炸了开花。 “是神武大炮!!”那带队的北磐将领也是伏虎将军阿蛮罗麾下,久居江边,识得这杀人利器。他和麾下十艘军船是奉命在赫宁渡口埋伏,事实上,方圆数百里的七个渡口,全部埋伏了重兵,而清罗渡口更是戒备森严,王亲自督战,只是无人料到,王所要缉拿之人,终究还是选择了赫宁渡口,他已经派人飞船向王禀告,并迅速调兵,只要他能拖延些微,这桩大功,他便落实,当然前提是他能在这神武大炮的威严下坚持半个时辰。 这神武大炮声,将整座赫曼罗江的平静打破,慕容梓渡疏无惊惶,渔船撕去伪装,赫然是一艘轻型的军船,周遭待命的两艘军船迅速靠拢,远远的已经有鱼灯闪烁,对岸更是轰隆隆的响起炮声,仿佛在震慑一般,只需要一些时间,支援的船队就能赶到,当然时间是最为宝贵的,无论对于哪一方而言。 “棠棠,你在船舱内,无论如何都不要出来!”姬睿泱知道事态紧急,朔漠翰昱被逼的狗急跳墙,已经不分青红皂白动用阳谋,将伏虎军的实力分散打乱,这乃是兵法大忌,若是被抓住机会,各自击破,那么天堑赫罗曼江也无所谓是否天堑了。 “睿泱,你要小心!”唐嘉棠抿直了有些苍白的唇,嘱咐着。上一次如此身临其境在战火之中,还是前朝被攻破的那一夜,也正是那一夜,千军万马当中,他和姬睿泱相识,如今两人携手一处,生死与共,却是再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放心,我还许给你一生一世呢!”姬睿泱温柔一笑,纵身跃出舱外,来到慕容梓渡身边。 “王爷请安心,我……”慕容梓渡刚要说话,漫天箭雨再度袭来,姬睿泱抽出腰际软剑,剑气纵横,千军万马似乎也无法靠近这艘军船。 “给我以最快的速度,向对岸划去!”姬睿泱命令道,声音冷酷。 “王爷,已经是全速前进,这是重炮船……”慕容梓渡吩咐身边的士兵继续以神武大炮攻打,务必震慑那些敌船。 “大炮不要停,给我继续轰!”姬睿泱命令道。 “王爷,我们的船为了减轻重量,本来就没有携带太多炮弹,此番攻打之后所剩无几了啊!”慕容梓渡难堪的苦笑道,为了减轻船体重量,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解开小船,你们全力掩护!”姬睿泱微一沉吟,目光停留在重炮船边的小船上,生死攸关,他最信任的,还是自己的剑。 “王爷,你要做什么,太危险了,再坚持一阵子我们的援兵……”慕容梓渡忽然背脊有些寒意。 “再坚持一阵子恐怕更多的北磐军船就包围这里了!解开小船!全力掩护我!!”姬睿泱一个闪身,已经跃到船侧,看着黑黝黝的江水,和一艘摇曳的小船,这距离,实在是太远了,然后他纵身跃上小船,足下用力,小船竟然硬生生的扯断链接在大船上的缆绳,然后朝着那十艘已然摆成燕尾阵的北磐军船驶去。 “王爷!”慕容梓渡惊出一身冷汗,刚要高声阻止,却听到耳际一阵炸雷般的声音,“给我保护好棠棠,否则要你的脑袋!!”赫然正是姬睿泱千里传音而来。 此番闹出如此事端,舱内的唐嘉棠早已迎了出来,面色苍白的他一言不发,眼底全是忧虑,和置生死于身外。 “唐公子,你还是先回舱内吧,王爷吩咐……”慕容梓渡自然知道,这个男子乃是德晟王爷的心头之宝,王爷视他重于生命。 “多谢将军,我在这里就可以了!”唐嘉棠只觉得身上汗湿重重,心仿佛悬在刀锋上一般。 “这里危险!公子还是……”慕容梓渡原本还不太看的起这个容颜太过妖媚的男子,总觉得王爷为了这样一个男宠英雄气短,可是此刻看他情深义重,也颇有几分好感起来。 “生则一处,死则同往!”唐嘉棠斩钉截铁,便不做声,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一人一船义无反顾的朝着十艘军船驶去,乱箭不断的侵袭着他,却在他身边一丈远左右的位置,被剑气反撞开去,而到了距离军船三十丈左右的位置,姬睿泱终于停了下来,他屏气凝神,调动全身内力,化为一招剑势…… “横扫千军!!” 但见那柄秋水长天般的剑瞬间消逝,随即幻化成为无数闪亮的剑光,向十艘巨船袭来,船上的北磐军士根本来不及反应,脚下的军船开始寸寸龟裂,终于有人忍不住惊呼起来,“船要裂啦!船要沈啦!” 只闻一阵!啷塔拉的声音,十艘巨船也就在转瞬之间,崩溃成一团破木板,而船上北磐军士们,只顾忙着跳水逃生,谁人也没有胆量看一眼,那个在小舟上的男子,那个一剑之威足以震慑天地的男子…… “慕容梓渡,给我速速渡江!”姬睿泱的大喊声传来,他凭一人之力,拦阻了这十艘军船,仿佛魔神降临一般,可是此刻他的状况极其差,整个人分明已经内力耗尽,濒临走火入魔。 “将军,王爷他的状况不对,还请先去接王爷上船!”唐嘉棠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他怎能不知,他的睿泱如此舍生,乃是为了他。 慕容梓渡何尝看不出来,一边是军令,一边是王爷生死攸关,旁边的兵士已然高呼,“将军,远处有敌船的船灯,大约,大约二十艘!” 终究还是北磐国的军船快了一步。朔漠翰昱不是傻瓜,在清罗渡扑空之后,他很快反应过来,那两人还是虚晃一枪,想必还是选择了赫宁渡口,于是恼羞成怒的率领大军前来,来的途中便收到传信,果然如此。他更是心中暴怒,恨不得将那位德晟王爷生吞活剥,远远的听到震撼天地的破裂轰鸣,然后就看到北磐的十艘军船轰然破裂,再然后,就看到一抹身影,独自立在江面上,即使看不清容颜,他也能猜想的到,凭借一己之力便灭他十艘军船的人,除了德晟王爷,还能有谁! 一时间,朔漠翰昱气血沸腾,黎曼城的前仇旧恨袭来,他纵身跃到一艘小船上,以内力驱使,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中朝着姬睿泱飞驰而去,他要亲手杀了那个男子,他要向他的嘉棠证明,唯独有他,才能够给予他祥和安宁! “将军!王爷危险!”唐嘉棠看着那摇摇晃晃还在逞能的背影,心头一阵酸楚,慕容梓渡已然下令去接应德晟王爷,终于大船靠近了小船,唐嘉棠俯身大喊,“睿泱,快点上船!” 也正是这撼天动地的一击,抽空的姬睿泱全身的气力,哪里能够施展轻功回到大船,他努力回头已经是极限,刚想要阻止,却看到一个渐渐靠近的身影,“棠棠,你……” 唐嘉棠竟然抓着大船上的缆绳,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跳到小船上,顿时小船剧烈倾斜摇晃,几乎翻倒,而他却坚定的抱住姬睿泱,冲着船上大喊,“慕容将军,把我们拉回去!” 这一切电光火石之间,慕容梓渡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此刻才面红耳赤的低吼,“你们愣着干什么,赶快把王爷和公子拉回来!” 姬睿泱足下的小船再也承受不了多余的气力,轰然碎裂,唐嘉棠一手紧紧抱住姬睿泱的身体,一手抓住缆绳,眼神却平静异常,只是从他紧咬的牙关当中,泄露了痛苦,他的手臂,分明已经脱臼,剧烈的疼痛让他面色苍白,大滴的汗水涌了出来,这一刻,姬睿泱只是舔了舔他脸上的汗水,温柔浅笑。 “我是不会放开你的!”唐嘉棠信誓旦旦,“你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要做!”因为他已经做的够多了…… “嘉棠,我数三声,放开他,否则,你二人一起殒命!”朔漠翰昱孤身一船,手里执着强弓,箭在弦上,分明瞄准了那救命的缆绳。 终于,命运让这三人,在此情此境,如此相对,北磐王、天景皇朝德晟王爷,王对王,却是生死仇敌。 慕容梓渡心急如焚,却是丝毫不敢动弹,只示意手下人迅速扯动缆绳。 “船上的人听令,如果不想要你们王爷命丧黄泉,就不要乱动!”一阵剑裂空的声音,姬睿泱一阵闷哼,他的左肩,已然中了一箭。 朔漠翰昱武功超绝,箭术更是百步穿杨,如今情敌相见,哪里会客气。 “棠棠,放开我,我去解决这个狂妄的小子!”姬睿泱还在逞能,单手拔掉箭,却试了几次都无力封住自己的穴道止血。 唐嘉棠看着他肩膀汩汩流出的鲜血,面对气势如虹的北磐王,大吼一声,“王之深情,嘉棠辜负,但我是绝对不会放开他的!” 第85章:情聚决离 煞气纵横的赫罗江面上,不知为何翻滚起汹涌的波涛来,远处几颗昏暗的星辰,若隐若现。此时正是夜与晨交替之际,最是疯魔,两军对垒,楼船林立,仿佛狰狞的兽张开獠牙,随时可能吞噬一切,可是偏偏谁也没有动弹,整个江面上,只剩下炮火残余的斑驳劈啪声,和兵士们紧张的呼吸声。 一个是北磐最为英明神武的王,一个是天景皇朝的德晟王爷,两个人都是贵胄异常,偏偏这一刻,一个孤身犯险,一人一舟一把强弓,枭雄气质毕现,另一个以一己之力毁灭十艘楼船又深受箭伤却依旧意气风发,如同天神之姿,而他们激战的焦点,却是一个男子。 英雄气短,只因未曾遇到知心人。 “嘉棠,我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若……”朔漠翰昱犹不死心,第二支箭嗖的一声射了出去,却是从唐嘉棠的颊边擦过,鬓角几跟发丝凌乱纷飞,却是没有伤到他些微。 “朔漠翰昱,你不用废话了,本王今日不奉陪了,他日战场之上,这一箭定有回报!”姬睿泱蓦地提身一跃,抱着唐嘉棠回到炮船甲板上,一旁慕容梓渡慌忙扶住他们,而姬睿泱勉强积累的一点真气立即耗散,身体再度踉跄了一阵,唐嘉棠用尽全力抱住他。到了这一刻,他已然心无旁骛,对于能否平安逃离这赫罗曼江再无奢望,只愿多一刻和身边男子相伴,便是真正到了黄泉,也心甘…… “慕容梓渡,老管那个笨蛋在做什么?咳咳……咳咳咳……”姬睿泱虽然非常享受伴侣保护般的温热的怀抱,甚至故意再装作多虚弱几分,可是他安排的后手也该出场了。 “王爷,属下……”慕容梓渡不禁也有些着急,他是管将军派来的先锋,按说后面的人马应该也都来了啊…… “王爷,属下来迟,还请王爷恕罪!”远处一阵高呼,夜色渐渐褪尽,在江的南侧,数百艘军船大喇喇的列阵,压迫十足的逼近,为首的一艘龙头军船上,赫然立着两人,除了天佑将军管持缨,便是蔡默。 朔漠翰昱却对此时的危险境况熟视无睹,但闻嗖嗖两声,赫哲兰和安鹰罕已然来到他身边,侍候左右,赫哲兰声音急切道,“王,我们的援军被那天景的南蛮子给挡住了,中了伏击,情况危急,还请王先行撤离赫宁渡口,和阿蛮罗将军汇合一处,再做打算!” “闭嘴!”朔莫翰昱狠狠一个耳光将赫哲兰扇得后退数步,眼神阴鸷的看着渐渐朝南岸远离的船,船上那个出尘脱俗的男子,正关切的围绕在另一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的男子身边,渐行渐远,他是北磐的王,他决然不甘心自己心仪的人从自己身边逃走,更何况是在自己的领地! 轰隆!轰隆隆!! 一阵阵炮弹爆裂的声音此起彼伏,在朔莫翰昱面前的江面上激荡起无数浪花,血雨腥风在晨曦的映射下变得有种海市蜃楼般的绮惑,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传来,北磐立即有数艘船只中弹,四分五裂之余,断肢横飞,血肉模糊。 原本平静的江面上,顿时汹涌起波浪来,朔莫翰昱所在的战船也摇摇晃晃,船上众人无法站稳,好不容易稍微定住脚步,漫天的箭矢宛如蝗虫一般射来。统领北磐军的查木将军向朔莫翰昱请示数遍,眼见着没有回复,手下伤亡易发惨重,咬牙命令回击,顿时箭矢交错,在江面上绘出一道道血肉弧线,杀声震天,战鼓擂动,天景皇朝和北磐国在赫罗曼江上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战役就此糊涂的拉开序幕,确是宛如修罗战场,整条赫罗曼江也化作黄泉,浑浊的江水,血肉模糊的躯体,战争永远是上位者利益的予取予夺勾心斗角的游戏,却是用无数血肉铺就。 战火掩映当中,天景皇朝的一艘军船飞速的朝着赫罗曼江南岸燕岭渡口驶去,船上赫然是已然转移到战场后方的姬睿泱,唐嘉棠和蔡默。 当唐嘉棠搀扶着姬睿泱终于踏上天景皇朝的土地上时,不由一阵恍惚。之前林林总总,历历在目,战火纷飞中,密林里,他为了替姬睿泱求解药,苦心积虑,给朔莫翰昱下了一个圈套,以自己生命为赌注,换来一线生机;而后从天景皇朝渡江来到北磐国的时候,他是一路昏厥,没有任何感知,只有一份释然,和若有若无的怅然;如今和伴侣两情相悦,从一路围剿中逃出,心意相通,在滔天烈焰和冲天水雾中,安然回到天景皇朝的渡口上,一时间,有种沧海桑田的暌违感。 “棠棠,今生今世,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姬睿泱看着伴侣神色数变,已然知道他感慨万千,不由的从身后拥紧他。想起自己从军帐内苏醒,得知自己的毒是如何解之后,一路生死罔顾赶往北磐,又谋心谋策,和那个胆大妄为的北磐王明争暗斗,今日看来,终于是自己赢回了伴侣…… 不对!他的棠棠,心意本来就是在他身上,那个什么朔莫翰昱只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唐嘉棠尚未习惯众目睽睽之下,和姬睿泱如此亲密,一如美玉的颊侧,多了两片绯色,江面上,两军对垒,正是激战如酣。 是役,天景皇朝管持缨大将军率水军五万,大小船只八百艘,于赫罗曼江上摆开横舟连环阵,北磐国伏虎将军阿蛮罗狼狈应对,两万军力很快剿灭,北磐王大怒,迅速增援五万人,却在之后的十余天内,被管持缨打得一败涂地。阿蛮罗在战场被射杀,管持缨挥军渡江,一路北上,连战告捷,攻打到黎曼城下,方才扎营休整,而北磐王已然腾出手来,集结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朝着黎曼城赶来,更大的战役,正在酝酿当中。 而这些天,天景皇朝的德晟王爷也未曾闲着,携着他的伴侣,朝着山清水秀的江南福地杭州城赶去。反正德晟王爷打得好主意,他可是“身受重伤”,杭州城适合养伤,当然也适合品味佳肴,会见亲人,至于那个什么南滇国的国书,见鬼去吧! 第86章:春拂江南 翔凤元年,腊月初五,江南福地,杭州城中,迎来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西子湖在瑞雪的掩映下显得格外妩媚,城中最为繁华的燕兴酒楼一楼大厅内,烧着四只硕大的暖烘烘的汤炉子,眼脚灵活的店小二左右逢源,正在用膳喝茶的客人们高谈阔论,人声鼎沸。 “我说老六,你那批往北磐的丝绸筹备的怎样啦!” “别提了,这北磐的仗一打,整条赫罗曼江都封了,我是急白了头发也飞不过去啊,眼见着北边的皮货已经一推再推,这白花花的银子啊,等的我心焦巴拉的!” “切,俺听说黎曼城胶着了几个月,三易其主,又被北磐人夺回来啦!他们在什么北磐鹰神的带领下,让管大将军吃了不小的败仗啊!” “呸!什么败仗,那是管大将军故意让出了黎曼城,且战且退,听说那北磐的王已经向我们皇上求饶了!双方准备议和!” “世常兄所言差矣,若是我天景皇朝占据上风,又岂会轻而易举退兵,这其中肯定有玄机!” “管他娘的什么胜败之事,我等在这西子湖畔逍遥自在,听个小曲,喝杯热酒,听说宜春楼的笑尹嫣姑娘将要在年三十摆下春意乾坤宴,这可是传说中的三大名宴之一啊!” “春意乾坤,好一个春意乾坤,美酒佳肴,美人如玉,啧啧,实在销魂啊!” “我说段举人,你就不怕你家的河东狮吼!?” “……” 大堂内一阵哄笑声,一个四十多岁的瘦削男子涨红了脸,哆哆嗦嗦的走开,而二楼一间雅座里,一个容颜如玉的男子轻咦一声,似乎因为什么动了心。 “棠棠,我刚才说什么你听到没有?”某位原本应该出现在京城的王爷,此刻正专心致志的择着鱼刺,将鲜嫩的鱼肉放在身边穿着藏蓝色长袍,披着银白色狐裘的男子唇边,一派怨夫神情。 唐嘉棠如今已是习惯了身边男子时不时的暧昧之语,两人原本应该是从赫罗曼江一路向南,回到京城复命,谁知京城的圣旨快马加鞭,沿途来了三遍,皆是催促德晟王爷携军庖长速速回京,南滇国太子心急如焚,亲自带使团来京城,延请唐御厨前往南滇国。这一催不打紧,好不容易救回爱侣两情相悦心想事成的德晟王爷,一心想着如何在路上缱绻,哪里愿意理会什么圣旨密令,索性来个神秘失踪! 这一失踪可好,一路向南,风景怡然,日日笙歌,夜夜良宵,德晟王爷饶是享受美人恩深,乐不思蜀,情意更是绵绵良久。这一日终于到了杭州,已是午时,未免师叔元术恩忙碌,他按捺思亲情切,先行在这燕兴楼用膳,却听到酒楼中的客人一番议论,唐嘉棠不禁有些喟叹,数月前,他还在赫罗曼江边生死烽火,如今已是恍如隔世。 “棠棠,这西湖醋鱼做的真不地道,什么时候可以尝你的味道啊!”姬睿泱对这些谈资恍若未闻,仿佛一个昏庸不问政事的王爷一般,一心一意陪着爱侣游山玩水,顺道一语双关…… “……”唐嘉棠如今也习惯了这打情骂俏,只是不留痕迹的瞟了他一眼,“……晚上!”简单两个字,已然让某位王爷乐的屁颠屁颠。 两人匆匆用完膳,便起身离开,待到他们已然走远,从燕兴酒楼后厨走出一个高鼻深眸的男子,看五官有着明显的西域血统,眼神直直的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双拳握紧,然后松开,再次握紧,然后深棕色的眸子闪烁着愤怒的火焰,“唐嘉棠……很快,我便要你血债血偿!!” 窗外的冬日暖阳上,不知何时飘过一缕阴霾,仿佛未知的血色漩涡,逐渐侵袭白日青天。 杭州城,元府,当唐嘉棠和姬睿泱来到之时,正赶上一场大战,原本圆润如球的元术恩,此刻正左闪右躲,左一个花瓶,右一个茶杯,上一个板凳,下一个鸡毛掸子,就差连八仙桌也一起扔过去,而正在砸人的元夫人,一身香汗淋漓,双眸通红,云鬓微乱,口中还念念有词: “要你老不修!要你春心荡漾!要你天天流连宜春楼,老娘今天就打断你的腿!” 旁边元啸琅火上浇油,“娘,您千万不要留情,爹可是天天守在笑尹嫣姑娘门外,恨不得直接跪在人家绮罗裙下,真是丢元家的人啊,我在那儿都没脸认他了!” 旁边唐懿佳杏眸一瞪,“你说什么,小琅,你竟然也敢去宜春楼!” 眼见着未婚妻即将发飙,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元啸琅忙不迭的来到佳人身边哄了起来,“佳佳,只是应酬,只是应酬而已!” “哼!花言巧语!”唐懿佳樱唇一噘,不乐意起来。 元夫人气的揪住儿子的耳朵,“上梁不正下梁歪!去给老娘一边呆着,等一下收拾你!你们姓元的没一个好东西,心都被那些狐媚子给勾走了!” “好了!闹够了没有!”元术恩好不容易积攒些一家之主的霸气,刚待发作,马上又被飞来的鸡毛掸子险些砸中,顿时偃旗息鼓,胖嘟嘟的脸红透了褶子,宛如刚出炉的百褶包子一般。 元夫人被噎得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整个人扑倒在元术恩身上,又是捶打又是撒泼,“你这个没良心的老东西,想当初你一身破落一无所有,若不是老娘我当了所有嫁妆给你开餐馆,你能有今天!你这个……” 元夫人一口气没有上来,差点向后趔倒,元啸琅和唐懿佳见状连忙扶住她,一个替她顺气抚背,另一个连忙对自己的糊涂老爹打眼色,希求他能说句软话。 唐嘉棠和姬睿泱被眼前的阵仗饶是吓了一跳,唐嘉棠上前,“师叔,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婶娘的身体是第一位!” “小棠,你回来了就好,快,快跟我走!”元术恩见来了救星,忙不迭的拉着唐嘉棠,“我跟你说啊,这些日子我都急红了眼,谁让我没有那个本事,这宜春楼简直成了我的鬼门关,幸亏你来了,走走!”言外之意,竟然还要拉着唐嘉棠一并前往这宜春楼。 元夫人刚刚被劝好了一些,一听自家老爷不但自己要去嫖,还公然拐带晚辈,终于又羞又怒,昏倒在儿子、养女怀中。大堂内乱成一团,而虽未弄清楚事情本末的姬睿泱,最后一句话可是听的真切,这位元大厨竟然要带自己的亲亲爱人去妓院,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沿途一番交谈,糊里糊涂的唐嘉棠和姬睿泱两人总算弄清楚了大概,原来宜春楼最近新来了西域的兄妹二人,妹妹色艺双绝,闺名唤作笑尹嫣,很快成为宜春楼的头牌,而哥哥乃是一名厨子,唤作笑寅卓,艺卓绝,摆出天下第一名厨的名号来,在这杭州城中嚣张气焰。本来元术恩对于这些名利之时视作云烟,可是当听说哥哥将在除夕之夜摆下世间三大名宴之一的春满乾坤宴,请杭州城士绅品尝,还自诩厨艺天下无双,中原厨子无人能敌,身为厨子对于那春满乾坤宴的诱惑无法抗拒,偏偏笑寅卓拒绝任何一位厨子来品尝,元术恩这些日子跑宜春楼如此勤快,就是为了打探这春满乾坤宴的细枝末节,不料被家中河东狮误会,才有这一番生事。 听完这一番前因后果,唐嘉棠不禁失笑,原来是为了春满乾坤宴。这宴席的菜谱他也曾阅过,倒是没有机会尝试一番,如今有人摆出春满乾坤的名号,他倒是颇为向往起来,而姬睿泱早已眼睛闪亮,“棠棠,连龙翔凤翥那么难得菜谱你都能做出来,这春满乾坤算什么,我看你先他一步,摆下一桌春满乾坤,让那狂妄的小子落空!” 德晟王爷好狠争斗,只为美食,元术恩听得却是眼睛一亮,这些日子,他内外交困,没少受闲气,一听唐嘉棠似乎会做春满乾坤,喜出望外,“就是就是,你若能做出春满乾坤,那小子就休想在我们中原立足!” “可是……”唐嘉棠觉得事情有些脱离正轨,这本来是来游玩探亲,谁知竟然要以厨艺相拼,他倒不是不会做春满乾坤,只是这样和人争斗,实在和他的性子不符。 “无妨无妨,我们就在元府摆下春满乾坤宴,我知道那几个老小子都垂涎的很,那笑寅卓放出话来,不许厨子去吃,那我便邀请杭州城大大小小的厨子,一并参加这春满乾坤!” 第87章:乾坤有变 话至于此,原本冲着春满乾坤前往宜春楼的元术恩也来了精神,转了方向前往自家的善缘酒楼,说什么也要到后厨领教一番春满乾坤的精髓。 于是善缘酒楼的生意也不做了,大小厨杂都围在后厨。听闻京城的御厨带着传说中的春满乾坤宴来了,自从那宜春楼的西域厨子来了之后,京城不少酒楼的生意都被抢了,连带着他们也受了不少闲气,自是不忿之极。 “春满乾坤一共有一百三十九道菜肴,整个菜系也就是六字精髓,分别是拂、绿、嫩、鲜、香、润,这六个字看似简单,但是每一道菜都要体现出这六个字,也就不容易了!”唐嘉棠也不敝帚自珍,简单看了看善缘酒楼的后厨食材,却是摇头。 “棠棠,这里有这么多食材,不若,不若给我们做几道菜,春满乾坤实在是撩人啊!”姬睿泱忍不住吞咽起口水来,连元术恩也双眼放光期待起来。 “恐怕不行,这春满乾坤中的鲜字,便是食材鲜,所有的食材,要么是新采摘不超过一个时辰的菜蔬,要么是新捕捞不超过半个时辰的鱼生,或者是刚宰杀不超过一刻钟的猪牛羊肉,这里的食材都不合格!” “啊!”众人一起傻眼,随即更加期待起来,元术恩雷厉风行的吩咐道,“三伢子,你明天早晨直接到西郊菜园给我守着,把新鲜的菜蔬一样挑三斤给我运来,德安,你给我南市找猪肉董,要他宰一条猪给我运来,润海,你去码头……” 眼见着自家师叔如此兴奋,指挥若定,唐嘉棠不禁苦笑,看向姬睿泱,姬睿泱顺势揽住他的腰身,一派心满意足的样子,家有贤夫,便是如此,夫复何求?! 这春满乾坤的秘诀一语道破也没有那么神秘,元术恩倒是有心讨要这份菜谱,唐嘉棠略微迟疑一下,却让元术恩觉得自己有些鲁莽,“无妨,棠棠,是师叔着相了!” “不是,师叔,春满乾坤的菜谱其实也没那么神秘,只是我当时看的菜谱也不甚齐全,春满乾坤宴有八十一道将菜,四十九道相菜,还有九道王菜,这将相菜的菜谱我倒是记得齐全,只是王菜,我只知道配菜,却不知道做法……” “啊,还有这么多条目?!”元术恩傻了眼,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难道那姓笑的家伙就是因为知道最后几道菜的做法才如此猖獗?” 唐嘉棠迟疑一下,“这我倒是不知,当初我在一份孤本食谱上读到春满乾坤宴的做法,上面写着这春满乾坤的来历。春满乾坤其实来自西南隔海相对的琉球岛上,岛上食材丰富,鱼生新鲜,四季如春,也便有了春满乾坤的如此苛刻的做法要求,相传春满乾坤乃是岛上姓满的一个名厨所创,历代家传,可是传了几代,这个家族因为得罪了当地豪强,便被灭门。自此春满乾坤王菜的做法失传,又过了几代,连整个春满乾坤宴也极少有人得知了。” “琉球岛?不对啊,那姓笑的家伙说是来自西域,见过他们兄妹的都说他们有西域血统,这不作伪,可也差得太远了?难道,难道他们是想要鱼目混珠,反正世间无人得知真正的王菜是怎么做的,那岂不是他们说的就算了?不行,我老元一定要揭穿他们!” “师叔,等一下,既然他们不邀请本地的庖厨参加,你又如何……”唐嘉棠不愿生事,好言相劝。 “不行,让我好好琢磨一下,这件事情有玄机,有玄机!”元术恩小眼睛提溜的转着。 唐嘉棠见状也无法强求,只是继续劝道,“师叔,春满乾坤宴也只是一桌宴席,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贵胄名流,每一个人的口味喜好都不一样,这世间也不是只是一个春满乾坤宴……” “等一下,小棠,你刚才说什么?”元术恩眼睛一亮,姬睿泱已经在旁边听的有些打瞌睡,既然吃不成春满乾坤,那么只要是棠棠做的,随便是什么粗茶淡饭他也甘之如饴! “春满乾坤只是一桌宴席……”唐嘉棠不明就里。 “不是这句,不是不是!”元术恩忙不迭的摆手。 “每一个人的口味喜好都不一样……”唐嘉棠有些傻眼。 “对对,还有下面那句才是重点!这世间不是只有一个春满乾坤宴!小棠,你告诉我,能和春满乾坤宴齐名的世间三大名宴是什么!?”元术恩已经做好打算,如今老奸巨猾的笑了起来。 “龙翔凤翥,春满乾坤,日月曜世,世间三大宴席便是这些!”唐嘉棠倒是如数家珍。 “对了,便是这三个,哼,那小子竟然敢摆出春满乾坤,小棠,那我们便来一个龙翔凤翥,不妥,龙翔凤翥乃是御膳用过……那我们就来一个日月曜世宴,同样邀请杭州士绅来,看那些士绅究竟是选择哪个?!”元术恩斩钉截铁,眼底已经露出决战的光芒。 “可是……”唐嘉棠还是迟疑了一下。 “不要再迟疑了,小棠,事关中原庖厨的名誉,如今你不应战,谁人还能应战?你放心,春满乾坤九大王宴的做法失传,我们放出消息,那春满乾坤便不是纯粹的春满乾坤,到时候我们的日月曜世便可以一举夺魁!那姓笑得小子定能够……”元术恩已经陷入无限遐想当中。 “可是……”唐嘉棠实在不想打击自家师叔,“可是我实在是不会做日月曜世宴啊!” “啊!”顿时所有人都傻了眼。 唐嘉棠歉然道,“世间三大名宴,我只在孤本上阅过两个宴席,而日月曜世宴,只是空有一个名字,连菜谱都已经完全失传了……” 元术恩张嘴半晌,“这,这,日月曜世失传了?那还有什么可以喝春满乾坤相提并论?”眼见一切将要成空,他不禁万分沮丧起来。 唐嘉棠看师叔失魂落魄的样子,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若然真的能做出这日月曜世宴,帮的了师叔,他也无妨做这些争名逐利之事,可是,如今…… 第88章:宜春一战 元术恩也是洒脱之人,见状不禁安慰起自己师侄,“小棠,既然天意如此,你也不必在意,唉……” 唐嘉棠敬重元术恩抚养自己一双弟妹,这么多年不辞辛苦,一见他神情沮丧,也觉得不妥,“师叔,不如让我试试,虽然我不会日月曜世宴,可是这些年来也有所得……” “不必啦,小棠!”元术恩此刻也已经意兴阑珊,“师叔知道你厨艺非凡,只是这春满乾坤宴名头太大,无论你做什么,都不好与之相提并论,况且你是拿你的名誉来赌,师叔不是糊涂人,算啦算啦!”元术恩说罢转身离去,倒将唐嘉棠和姬睿泱两人留在当场。 唐嘉棠只觉得胸臆之间有些沉闷,他看向姬睿泱,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姬睿泱却是拍了拍他的手背,“棠棠,晚上你有意陪我去宜春楼转转吗?” 唐嘉棠初时想到那是妓院,一双美眸瞪得溜圆,随即想到那笑寅卓也许正在宜春楼后厨,不禁也跃跃欲试起来。 姬睿泱看他的神色变迁,不禁有些后悔,“天哪,有我这般苦命的男子吗?还要陪着自己心仪之人去逛妓院?棠棠,你千万不能让那些女子占你的便宜……” 眼见着又开始聒噪的德晟王爷,唐嘉棠只是风华绝代的瞥了他一眼,然后某人便魂相授受、宛如忠犬一般跟在御厨大人身后,就差身后多一条尾巴了。唐嘉棠忽然觉得臀后一阵揉捏,看姬睿泱的眼神几乎擦枪走火,他也忽然有些灼热起来,两人这几日都在赶路,那人体谅自己路上辛苦,只是动动手脚,并没有更进一步,如今安顿下来,倒是有些心痒起来。 “棠棠,我们先回别院吧!”姬睿泱声音喑哑着,天知道他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等一下,我……”唐嘉棠只觉得脑海中有些情热的混乱,他刚回来就被师叔拉走,只看了妹妹一眼,甚至都没有看到弟弟虞敏…… “等一下?我已经等了好几天了,棠棠,我知道你累了,放心,等一下你什么都不用动,一切来由我……”姬睿泱已然蹭了蹭他的颊侧,眼神带着一种富有磁性的蛊惑。 两人不知不觉,已然来到门口,忽然一阵兵器交织的声音,吓了两人一跳。姬睿泱第一时间将唐嘉棠围护在怀中,再看来其中一人竟然是唐虞敏,而正与他交手的一男一女,皆是苗疆打扮,一人用刀,一人用剑,看来彪悍异常。 “虞敏!小心啊!”唐嘉棠抓紧姬睿泱的胳膊,焦急万分。 “棠棠,不要着急,我看虞敏小弟是在上风!”姬睿泱武功超绝,眼力也非凡,况且虞敏小弟论辈分乃是他的师弟,论情谊更是他的“小舅子”,亲亲爱人就在身边,他自然会小心保护,无论如何不会让虞敏出一点差错。 “唐虞敏!你不用再逃了,你这辈子注定是我们禾慷家的!”那苗疆姑娘容貌妖艳,声音脆如银铃,手中弯刀舞成银练,阵阵白影,带着煞气。 “禾慷绣娃,你给我小心点,若是伤了小虞些微,我定要找你算账!”另一个俊秀少年一边交手,一边还驳斥着自己姐姐。 “阿躬,你再废话,小心我先废了你!”那被称作禾慷绣娃的苗疆姑娘性子爆裂如火,一边交手,一边还敲着自家兄弟的脑袋。 而一旁唐虞敏的脸上早已涨得通红,他毕竟习练武功不久,又是以一敌二,他心底也是不爽到了极点,在自家门口附近,被这苗疆双蛇拦住,死缠滥打之余,一时半会儿倒是无法脱身了。他方才听到熟悉的声音,一时分心,却看到自家大哥被某个色痞王爷护在怀中,又是欢喜,又是着急,原本有章有法的剑术,此刻倒是凌乱起来。 “唰”的一下,唐虞敏的袖子被斩断半截,动手的禾慷绣娃傻了眼,一旁的禾慷躬也放下短剑,忙不迭的来到唐虞敏面前,“小虞,你有没有受伤?!让我看看!” “你们两个不要再演戏了,我说过,我这辈子都不会和你们有任何瓜葛!”唐虞敏倒是机灵,趁机跳出战局,相持不下,想要朝兄长靠去,但是又害怕给兄长招惹麻烦。 “绣娃,我们当初是怎么说的!你给我过来!”阿躬狠狠瞪了禾慷绣娃一眼,却是温情脉脉的看向唐虞敏,“小虞,你不要怕,也不要生气,我保证绣娃以后绝对不会伤害你!” “阿躬,你这个笨蛋!说好了小虞十五以后给你,十五以前给我,今天是阴历初五,你跟我凑什么热闹!”绣娃不由分说,出手便朝那阿躬袭去。 “你这样不讲道理,我就代替阿爸阿妈教训你一下!哼!小虞,我明日再来找你,绣娃,跟我走!”那阿躬用力一拽,便把绣娃直接拽向半空,几下起落,没了影踪。 唐嘉棠忙不迭迎了上去,“虞敏,你有没有伤到?快让我看看!”长兄如父,这么多年分离,以为生离死别,却又峰回路转相逢团聚,自然牵心牵挂。 “没事,大哥,你这次回来能住多久?好想吃你做的絮面啊!”唐虞敏喜出望外的来到兄长身边,挽住他的手臂。 “至少要住到过完年吧,好,那我们现在回去,我先给你做碗面,然后再做几个小菜,虞敏,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甜食,尤其是爹爹做的蜜糖包和桂花米糕……”唐嘉棠不知不觉的从姬睿泱怀中抽身,握住弟弟的手,温情又带了一丝激动。 “桂花米糕啊,我都好多年没有吃过了,哥,能不能做蜜腊肉给我吃啊,还有,还有那个将一堆东西塞到山鸡肚子里,然后用蜂蜜烤着吃得那个……” “蜜罐鸡!我记得你和佳佳小时候最喜欢抢蜜罐鸡……若是做蜜罐鸡,那我再包一次蜜酿汤圆好了!”唐嘉棠想起年少时一家五口的幸福日子,一切仿佛遥远的不尽真实,却是让人觉得温馨之际。 “太好了!大哥我先去找佳佳,让她来给你打下手,你知道佳佳想要学你的手艺想到发疯,元爹爹总是说女子远庖厨,不愿意她来学厨艺,要不是啸琅哥……”唐虞敏也是人来疯,说到一半已然施展轻功远去,让想要问清楚方才情况的唐嘉棠倒是落了空。 “真是长不大啊……”仿佛所有喟叹着纵容着孩子的长辈一样,唐嘉棠摇头,宠溺的笑,身后,却是一个温暖的怀抱,和略带沙哑的声音。 “棠棠……我也是会吃醋的,我饿了……” 唐嘉棠只觉得自己身后微微有些凉,不对,是冷风嗖嗖,怨念阵阵。 江南的夜,在冬季来临的会稍微冷一些,杭州城西市,此刻热闹非凡,一家家莺声燕语,花红柳绿,仿佛春天提前到来一般,当然这条销金窟内,最为热闹非凡的,还是宜春楼。 唐嘉棠从未来过这种花街柳巷,俊美绝伦的他一经出现,倒是让所有的姑娘们好好惊艳了一番,然后趋之若鹜的红粉佳人们立即围了上来。 “这位公子面生的很啊,来我们叠翠楼坐一坐吧!我们迎翠姑娘可是谈的一手好琵琶,整个西子湖都是著名的很……” “好俊的公子哥啊!我们摇红魏紫姑娘那是色艺双绝,快来牡丹居坐坐吧!” “天香阁四季美人,冬梅的舞夏荷的画,春风的剑秋霜的棋,公子你不来可是要后悔的啊……” “不,我……”唐嘉棠哪里见过如此阵仗,身体朝后面退了退,一旁的姬睿泱早已是黑了脸,早知道如此,他绝对不会把他的棠棠带来这里,害的他恨不得将这些家伙全部撕成碎片。 好不容易杀出重围,来到宜春楼外,看里面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唐嘉棠不禁打退堂鼓,“睿泱,我们,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我倒是也想,不过你今日若是不尝尝这里的饭菜,肯定会后悔的!”姬睿泱体贴说道。 唐嘉棠深深看了这个脸色不善的男子一眼,唇侧带了一抹神秘的浅笑,不知为何,刚才的局促也平静下来,是呵,他来这里不过是想要见识一下那位西域名厨,对于这些脂粉之事,他是敬谢不敏。 “两位公子,欢迎来我们宜春楼,您先在大厅听听歌看看舞,等一下我马上给您带两个漂亮的姑娘,燕瘦环肥任君挑选!”那龟公也是眼色活络之人,见两位客人气度打扮绝非寻常人,自然不敢怠慢。 “一个雅座隔间,清静点,把你们的招牌菜先上来,爷饿了!”姬睿泱显然驾轻就熟,扔给龟公一个金元宝,算是打赏。 “呃……得令!两位爷跟我来,您来我们这宜春楼算是来对了,我们不仅有江南第一美女笑尹嫣姑娘,还有西域第一名厨笑寅卓大爷的三六九等名宴佳肴,您二位可以选择三百两、六十两还有九两一餐三个等级的名宴佳肴,当然如果您都不满意,我们还有一等佳肴,也不贵,只需要一千两……黄金而已!” 姬睿泱微微挑眉,“三六九等?还有第一等?你们到底是窑子还是饭馆啊!分的如此麻烦!” “这位爷您有所不知,我们的宜春楼虽然是妓院,但是膳食可谓是江南第一绝,您选了哪一等的名宴佳肴,自然有哪一等的姑娘来陪,这是我们宜春楼的特色,您看那牌匾,食色性也,两位爷您来这宜春楼,自然是食色都要享受对吧!” 那龟公说话期间,已经将姬睿泱和唐嘉棠两人引到一处僻静的角落,里面一扇屏风遮掩了一席雅座,唐嘉棠和姬睿泱落座之后,隐隐觉得有丝竹声传来,似乎还有潺潺流水声。姬睿泱漫不尽心的看了唐嘉棠一眼,然后对龟公说,“听说你们这里最有名的是笑尹嫣笑姑娘,不知道她算哪一等的名宴佳肴?!”口吻轻蔑。 “爷您有所不知,尹嫣姑娘乃是我江南第一美人,自然不能以寻常来论……”那龟公吊足了胃口,用一种是男人就懂的眼神暗示着。 “那先来一等佳肴尝尝吧!”姬睿泱为了佳人,自然也肯一掷千金。 “好咧!一等佳肴一份,二位请稍后!” 第89章:针锋约宴 “曲悠悠,应离愁,斩断千千结,徒留点点秋,素手纤然抚绿绮,未尝相逢不别离……”一段幽然的曲调传来,整个宜春楼霎时一静,纵使唐嘉棠在皇宫当中也听过官妓坊的演奏,却还是惊艳不已。 一旁尚未离去的龟公见状,忙不迭的介绍,“两位公子赶得巧了,这个时辰,正是我们尹嫣姑娘抚琴的时候,若是两位有兴致,那边还有更靠近的雅座,只不过这花销……” “废话少说,我们饿了,先上菜!姬睿泱开始有些后悔,这世间可有他这般苦命痴心之人,带着自己心仪之人来逛妓院。 “来咯!一品佳肴一份,倩凝姑娘、如荫姑娘马上就来!”龟公自以为是的看出些名堂,忙不迭的唱喏,他的目的,也只是吊客人的胃口而已。 那上菜的速度倒是极快,还是方才的龟公,手中举着一个托盘,上面四盘菜,报着菜名,“玉体横陈,春潮泛滥,弄玉吹箫,豆蔻梢头!来咯!” 那菜名刚一报出,让正在喝茶的唐嘉棠一口不留神,全部喷在桌子上,呛得剧烈咳嗽起。饶是他从未有过妓院的经历,对于这些暧昧莫名的菜肴名字也不陌生,让人面红耳赤之余,却连心底也浮躁起来。 “这都是些什么和什么啊!乱七八糟的!”既然是来砸场的,姬睿泱自然挑三拣四一番。 “二位有所不知,这一品佳肴乃是我们宜春楼的笑大厨特别独创的欢宴十九席,一共十九道菜,九凉十热,这前四道自然是前菜,二位尝了若是滋味好,再唤我们姑娘来陪下面的啊!”那龟公挤眉弄眼,若是寻常人,早已被勾得魂不守舍了。 “玉体横陈,我看看是什么玉体横陈,不过就是清蒸鲈鱼片嘛!”姬睿泱夹起一筷子来,雪白的鲈鱼片码放在桃红色的盘盏中,隐约是一个女子仰身横卧的姿势,那峰峦起伏,玉腿微微蜷缩,自然是玉体横陈,更为夸张的是鱼片铺陈的头顶和下腹处,分别点缀了黑色的鱼皮末,更是勾魂夺魄。 姬睿泱也品尝了一下,随即皱了皱眉,这味道…… “春潮泛滥,让我看看什么是春潮泛滥!”姬睿泱倒是信步来尝第二道菜,他虽然胃口早已被唐嘉棠养得刁钻异常,可是此刻尝来,那鱼片鲜嫩异常,入口微微发麻,然后是浓郁的鲜香,不带一丝鲈鱼的腥味,蘸着微微有些酸甜的汤汁,更是让人恨不得连盘子也一起吞掉。 “回二位爷,您慢慢品尝,我继续给您上菜去!”那龟公抿嘴一副得逞的样子,先行离去。 隔间内只剩下姬睿泱和唐嘉棠两人,姬睿泱极其善于察言观色,看唐嘉棠的脸色渐渐难看,一边情不自禁的动筷尝着,一边安慰道,“棠棠,你尽管放心,这个什么西域厨子还不及你的万分之一……嗯,这个春潮泛滥原来就是竹笋粉丝汤,好像还有干贝……”可是他的嘴里却是不停的咕哝咕哝,像是饿了许久般狼吞虎咽。 “先等一下,等一下再吃……”唐嘉棠筷子上夹了那所谓春潮泛滥中的鲍鱼块,有些迟疑的愤怒。 “怎么,你担心下毒,放心棠棠,区区一个庖子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犯众怒,我再帮你尝尝这弄玉吹箫,啧啧,这箫倒是差强人意,让我尝尝是什么做的……”姬睿泱一边回答一边吃着,双眼却是放光起来,能将青翠欲滴的冬瓜雕琢成一只玉箫,这刀工还真不马虎。 “等一下,让我再尝尝!”唐嘉棠压抑着夹向那最后一道豆蔻梢头,所谓豆蔻梢头,倒是简单,那树梢乃是一颗颗芹菜雕琢而成,看起来晶莹剔透,而红色的豆蔻,弹性十足,香甜可口,一时间,竟然也无从分辨是什么做成。 “棠棠,我记得那个龙翔凤翥宴里面有一道鱼翔潜底,就是用鲍鱼做配料的吧,你再做一次,一定不比这乱七八糟的春潮泛滥差劲!”姬睿泱吸溜吸溜的吃着,神情狼狈却又带着某种奇特的快感。 “先不要吃……”唐嘉棠皱紧眉头,仿佛因为什么事情而困惑异常。 “来咯!游龙戏凤,老树生花,抵死缠绵,如胶似漆,鸾鸟翻飞……”一连串的暧昧菜名从那龟公口中爆出,他横托着托盘将菜肴一一摆放在桌面上,正待介绍。 “这些菜是谁做的?”唐嘉棠面色冷硬,不留一丝转圜之意。 姬睿泱也一愣,他印象当中,唐嘉棠向来都是温和优雅,甚至于稍显柔弱,哪里见过如此的伴侣?! “这位公子您贵人多忘事,这是我们笑大厨做的欢宴十九席啊!九道凉菜已经齐了,您先慢用,热菜更是滋味十足,啧啧,凡是吃过的客人都是意犹未尽,直言不枉此生啊!”龟公谄媚道。 下一瞬间,唐嘉棠忽然用力一掀桌布,所有的盘盏霎时跌落在地,一阵平陵!啷的巨响,满地狼藉的汤汤水水,倒是真的成了残花败柳。 那龟公和姬睿泱都傻了眼,姬睿泱很快反应过来,握住唐嘉棠的手,就想探查他的脉搏。 “我没事,倒是你,不要再吃这些东西了!”唐嘉棠第三次重复,然后转向那呆滞若木鸡的龟公,“我想见见你们家笑大厨!” 那龟公终于惶恐反应过来,随即狗仗人势道,“今天我算是看明白了,阁下是来砸场的是吗?你等着!我们宜春楼可是杭州知府大人罩着的,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你等着!”说完踉踉跄跄的跑开。 “棠棠,到底是怎么回事?”姬睿泱也觉得事情有些脱轨起来。 “这欢宴十九席,里面每一道菜都下了药!”唐嘉棠深恶痛绝道。 “下了药?”姬睿泱立即运功一番,却发觉自己气血运转并无两样,随即迟疑问道,“棠棠,我并无什么不妥啊?” “不是毒药,是一种会让人上瘾的药粉,唤作情罂粉,乃是用罂粟果壳磨成的粉,搭配其他药物制成,加入菜肴中,会让菜肴格外的鲜美,人吃起来会逐渐上瘾,到了最后,会严重到一天不吃就疯狂难受,无法控制。”唐嘉棠低沉着声音解释道。 “情罂粉?怎么会是这个东西?”姬睿泱也曾听闻过,据传那情罂粉比大烟还让人致瘾,比毒药还渗入骨髓,思及此,他恨不得将方才吃下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一顿餐吃的少无妨,不会上瘾,回去我再给你准备一些药膳调理一下,可是这宜春楼不知开了多久,杭州城中,又有多少人上瘾!”在唐嘉棠眼中,膳食乃是光明正大之道,唯一一次取巧害人,也是被逼无奈。自那以后,他便不愿再入庖厨邪道,所以之前得到《饮馔录》的阴卷,纵使上面有诸多绝世美味,他也丝毫不可惜的毁掉,眼下遇到一个经营庖厨邪道之人,并且看起来已经成了气候,他当然气愤莫名。 “棠棠,你真棒,多亏有你保护我!”看着自己的伴侣专心致志的样子,姬睿泱双眼放光,整个人缠了上去,“棠棠,你要安抚我受伤的脾胃和味觉,做一次龙翔凤翥宴来补偿我吧!” 唐嘉棠深吸一口气,却是看向那隔间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高瘦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深目高鼻,果然是西域人的血统。他腰间系着一条皮带,上边赫然有九柄入鞘的刀,最大的砍刀足有半人高,压在他背后,显得慑目十足。 “听说是你砸了我的菜?”那人的口音带了点西域的强调,傲慢异常。 “正是在下,阁下是笑寅卓?”唐嘉棠上前一步,从姬睿泱身边走出,针锋相对,气势一点也不逊色于他。 “你凭什么砸我的菜,我做的欢宴十九席,在大江南北风靡一时,杭州城的贵胄富豪,无不以吃过我的欢宴十九席为荣,就凭你?哼!”那笑寅卓气势汹汹,反而带了兴师问罪的意思。 “用情罂粉做的菜,我不屑去吃,我也奉劝阁下一句,庖厨之道,在于光明正大,阁下走这些歪门邪道,小心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唐嘉棠义正词严道。 那笑寅卓以一种几乎要杀人般的眼神盯着唐嘉棠,末了,露出阴森森的笑容,“什么情罂粉,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若是嫉妒我的厨艺,就光明正大的划下道来比试,这样构陷于我,根本是小人行径!” “你!”唐嘉棠被倒打一耙,气得浑身发抖,末了深呼吸,整个人平静下来,“你的厨艺的确不错,刀工精湛,构思巧妙,若然能够走正道,我自然愿意和你切磋,不过现在看来,阁下的人品倒需要好好修行一番!” 那笑寅卓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你愿意和我切磋?好啊!听闻中原庖厨界盛行斗宴,你可敢跟我斗宴?” 一旁的姬睿泱微微皱眉,他虽然是老饕,遇见美食便失魂落魄,但是历练见识都要深远的多,三番两次交锋之后,他倒是看出一些端倪,这个笑寅卓绝对不简单,给人的感觉是在故意逞强,布下这斗宴之局。 “想要斗宴,我只要一个彩头,如果你输了,不得使用情罂粉做菜!”唐嘉棠深吸一口气,对于厨艺一道,他向来没有害怕之时。 “如果我输了,我笑寅卓终身不再拿起菜刀做菜,若是你输了,我只要你做一件事情!”笑寅卓冷冷的笑道。 “你……”唐嘉棠刚要问道,一旁姬睿泱拉住他的手。 “等一下,棠棠,这个人不简单!”姬睿泱自然是害怕唐嘉棠一时冲动,答应什么。 “无妨!”唐嘉棠反过来拍了拍姬睿泱的手臂,“你要怎样的赌注!” “你放心,我不要你的性命,也不要你的财帛,我只要你在我的师傅坟前磕三个响头,然后承认我师傅是天下第一庖厨,你甘拜下风!”笑寅卓一字一句道。 “好,我答应你!和你斗宴!”唐嘉棠斩钉截铁道。 “唐嘉棠,好,很好!”笑寅卓哈哈大笑起来,整个人带了一丝诡谲的奸诈之意,“这一次,我一定能够为我师傅讨个公道!” 唐嘉棠绝非笨人,此时也终于明白,这个笑寅卓乃是故意设下这一个局,然后引诱自己上钩,可是对于一个用情罂粉做菜的人,他决意冒险。 “斗宴的时间内容你来定吧!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从现在开始,到斗宴出结果之时,你不得用情罂粉做菜!”唐嘉棠以退为进,却是不让那情罂粉再害人。 “你以为你是谁,能够给我提要求?!”那笑寅卓蓦地从腰间抽出一支匕首,在手中灵巧的玩转着。 “九寰青龙刀?你竟然有传说中的菜刀九寰青龙刀?!”唐嘉棠一愣,却还是摇头,“借厨房一用,你再来决定是否听从我的要求!” 笑寅卓仿佛一头凶兽,衡量着唐嘉棠的深意,唐嘉棠微微抬高语调,“怎么,你害怕了?” “不就是用一下我的厨房,看你能耍什么花样!有种你就来!”笑寅卓气势汹汹道。 整个宜春楼,开始陷入某种莫名的紧绷境地,原本笑尹嫣那婉转动听的歌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大厅内的客人不知不觉也少了许多。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90章:食色之道 宜春楼的厨房不知是近期改装还是如何,比寻常妓院要大得多,里面有整整一面墙的木质敞口箱柜,盛放着各类新鲜菜蔬,还有一口活水引来的井,养了活鱼。一共四个灶台,炉火正旺,唐嘉棠从井中拎起一尾新鲜的鲈鱼,不多不少堪堪一斤重,四下看了看,却是没有找到菜刀在何处。 “笑公子,不知你这厨房的菜刀在哪里?”对于这些外物,唐嘉棠向来不介意,甚至没有自己专用的菜刀。 “我的菜刀就是我的九寰青龙刀,旁人是绝对不能碰的!”笑寅卓摆明了是故意为难唐嘉棠,龇着牙齿道。 “你不要欺人太甚!”姬睿泱在旁边帮腔,他虽然不知道唐嘉棠要做什么,但是他能做的就是护卫他的安全。 “没事,睿泱,你的剑能不能借我一用!”唐嘉棠阻止了姬睿泱。 “给你!可是……”姬睿泱迟疑道,他的软剑如何能做菜刀? 唐嘉棠拎起姬睿泱的佩剑,握住剑柄生涩了挥舞了两下,软绵绵的毫无气力,他看着手中活蹦乱跳垂死挣扎的鲈鱼,终于用手握住剑刃的位置,手飞快的挥舞起来。 “棠棠,小心!”姬睿泱知道自己的剑有多么锋利,见他如此迅速的处理着鲈鱼,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要知道他是直接用手握住剑刃,怎么不会受伤! “不要打扰我!”唐嘉棠低吼一声,整个人全神贯注的刮着鱼鳞,剖开鱼腹,清理着内脏,很快案板上一滩血污鱼鳞。他飞快的用水冲洗干净,然后在整个鱼腹内抹了几样粉末,却是将鱼放在冰块上,不再理睬。 “棠棠,我帮你!”姬睿泱惊出一身冷汗,饶是他经历了大大小小无数战役,生死搏杀,也没有过如此惊魂,看着伴侣毫无章法的挥舞着他的佩剑,实在是……生怕一不留神,自己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不可!” “不用!” 唐嘉棠和笑寅卓倒是异口同声道,惹得姬睿泱一阵郁闷。他不敢拿自己的伴侣出气,倒是丝毫不客气的狠狠瞪了笑寅卓一眼,暗自下定决心,回去一定要将这个姓笑得祖宗八辈都翻出来,好好鞭笞一番。 这厢唐嘉棠已经开始削着冬瓜皮,他似乎也用惯了姬睿泱的佩剑,不过盏茶的时间,那冬瓜已经被雕琢成为一只玉箫的形状,他拿起冬瓜玉箫,放在唇边试着吹奏一下,一曲《静思》温婉而来,一旁姬睿泱和笑寅卓已然都明白了唐嘉棠的目的。 他是在试着做欢宴十九席! “想要做我的欢宴十九席吗?哼,好啊!你见了九道菜,只尝了四道菜,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能将头四道菜做出来,味道比我的更好吃,我便答应你的要求!”笑寅卓却是变相承认,自己的确是用情罂粉在做菜。 唐嘉棠觑了他一眼,“其余五道菜我虽然只是匆匆看了两眼,但是也知道了大概,我便用这九道菜和你先比一次,你若输了,从现在开始,不得用情罂粉再害人!”唐嘉棠的手微微攥紧,他生怕被姬睿泱看出端倪,刚开始对那软剑掌握不好,自己还是终究受了点伤。 “好!你我便同时比拼,先来热热身!”笑寅卓从身后抽出一柄细长的刀,蓦地从水中插上来一尾鲈鱼,正是要和唐嘉棠比拼高下。 漏钟匆匆而过,一炷半香的时间,唐嘉棠和笑寅卓几乎是同时完成欢宴十九席的其中九个凉菜。一旁姬睿泱都看傻了眼,两人做的外形完全一模一样,饶是笑寅卓看了也吓了一跳,即使是他,在不尝味道的前提下,也不知道哪个是自己做的,他心底郁结更深,戒备异常。 “那个,那个笑大师,万记绸缎的万老板点了我们的一流名宴,……”那龟公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眼巴巴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道两套一模一样的欢宴十九席到底有什么分别,心里还在琢磨,既然如此迅速就能做好,自己应该更加舌灿莲花,将那个刚来宜春路的老板也糊弄一番,再备上一桌欢宴十九席。 “将这十八盘菜都给我端上去,让那个万老板都尝一尝!”笑寅卓大喇喇说道,防方才他也有留神看唐嘉棠的做法,九道菜都是寻常做法,配料也和他所用的大差不差,他不禁腹诽唐嘉棠过目不忘,却还是自信异常。后面五道菜也只是看看而已,怎么可能将后面五道菜的味道配料摸得一清二楚,更何况,他又用了他的独门配料…… “慢着,一个人尝,恐怕是有失偏颇,既然你们宜春楼摆出食色性也的牌匾,不如就让一品佳肴的姑娘们也尝尝!”姬睿泱可不是易于之辈,立即给笑寅卓一个下马威。 “好!于安,你去安排!叫一品佳肴的七位姑娘一起去陪那个万老板!”笑寅卓也是爽利之人,立即答应,可是不知为何,他稍微有些心底忐忑,这两个人如此笃定,难道是另有什么妙招?! “这才八个人,万一双方打成平手如何?!”姬睿泱就差直接说我也要参与其中。 “两位公子,不如让小女子做个见证吧!”一个飘渺出尘的声音传来,宛如惊鸿一般,唐嘉棠和姬睿泱只觉迎面一阵香风,一个粉衣宫装女子已经走入厨房。她容颜娇艳娉婷,却是增一分太浓,减一分不足,而且似乎带着与生俱来的贵胄之气,连这厨房的人间香火之地,也变得不食人间烟火起来。 “妹妹,你……”笑寅卓有些底气不足的,在这宜春楼,他最为害怕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这个身为花魁的妹妹。 “大哥,我听说你在菜肴里做了手脚?你这是在砸我宜春楼的招牌,你可知道?!”笑尹嫣柳眉含嗔,低声呵斥。 “我没有,你不要听外人胡说八道!”笑寅卓外强中干道。 “两位公子既然来我宜春楼,便是贵客,今日怠慢,两位所付的银两我如数归还!”笑尹嫣飘渺的福了福身,表示歉意。 “姑娘不必,今日之事,乃是为了令兄斗宴,我与令兄有约定在先,不关姑娘的事情!”唐嘉棠见笑尹嫣如此,也是心生亲近之意,一旁姬睿泱倒是打翻了醋瓶。 “尹嫣知道兄长行事有所不妥,可是也无法劝说兄长,愿公子能够帮我兄长,尹嫣愿意品尝这些菜肴,替公子和兄长做个见证——” “尹嫣,你不能吃这欢宴十九席!”笑寅卓一听及此,忙不迭的阻止,狠狠瞪了唐嘉棠一眼。 “大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笑尹嫣宛如姑射天人一般。 宜春楼。 万富贵觉得昨日去求来的富贵签实在是太准了。今日来宜春楼,他有些心疼的点了一品佳肴,原本是来捧自己的老相好巧巧姑娘的场,谁知道转眼时间,竟然频频婷婷来了八位姑娘,不仅一品佳肴的七仙女全部到齐,连宜春楼的头牌花魁尹嫣姑娘也现身,惹的痴肥的万富贵早已飘飘欲仙起来。 “万老板,今日您乃是我们宜春楼第三百位客人,作为奖励,我和七个姐妹一起替您接风洗尘,我们宜春楼新请了一位厨子,也尝试了做了一下这欢宴十九席,还请万老板代为品评。这放着青竹筷子的乃是一人所为,放着黄竹筷子的乃是另一人所为,我们倒要请万老板也品评一下,到底哪一位厨子的技艺更加高明!”笑尹嫣两句话,已经将之前斗宴之事轻描淡写的掩饰过去,倒是让万富贵心甘情愿的掏大把的银子。 “宜春楼有笑大厨在,还用请其他厨子吗?尹嫣姑娘,我可是定了笑大厨的除夕之宴,听说那春满乾坤实在是……”万富贵早已飘飘欲仙。 “万老板还是品评一下吧!这一道是玉体横陈……这一道是春潮泛滥……”笑尹嫣主动替万富贵布菜,把万富贵迷的七荤八素。 “好,好,我尝,这个好吃,这个……唔更好吃……” 旁边的女子们七嘴八舌的也尝了起来,青楼之中本来就是消息灵敏,一个俊美无俦的公子在厨房向笑大厨提出斗宴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青楼,这些姑娘们平素吃多了笑寅卓做的菜,如今也是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一时间,整个隔间内春意盎然,而在这房间隔壁的空屋内,唐嘉棠姬睿泱和笑寅卓正在品着香茗,而笑寅卓的手,骨节握的分明。 第91章:斗宴欲焚 莺歌燕舞,轻纱缭绕,万富贵觉得自己飘飘欲仙,又欲仙欲死,左侧是莺莺燕燕,右侧是桃红柳绿,面前是一道道美味佳肴,实在是人生几回…… “最后一道,鸾鸟翻飞,来!!!”龟公唱个喏,端着两盘一模一样的菜上来,唯独分别的,就是上面一个是青竹筷,一个是黄竹筷,娇艳欲滴之余,让人不忍去尝。 那龟公给一群姑娘们使个眼色,巧巧夹起一块鱼肉,“万大爷,先来尝尝巧巧的玉体横陈,香不香……” 另一旁柳柳就不依不饶起来,“万大爷,难道是柳柳的弄玉吹箫不好吗?你都不理柳柳……”娇嗔之声,让人酥麻入骨。 “好好,都好,都好……”万富贵早已被迷的七荤八素,不知今夕是何年,一旁笑尹嫣还是那般似笑非笑,却不留痕迹,将左右一共十八道菜全部尝遍,当她尝完放着黄竹筷的第九道鸾鸟翻飞之时,忽然浑身一震,闭上美眸,再不做声。 “万大爷,还有如烟,你只顾着柳柳和巧巧了,难道如烟的春潮泛滥很是逊色吗?人家不高兴了嘛……” “哎哟,我的如烟宝贝,我这不是……好好,我来吃,都吃通吃……” 觥筹交错,美人如玉,眼见面前的宴席吃得七七八八,笑尹嫣对几个女子微微颔首,巧巧将那已经醉眼朦胧摇摇晃晃的万富贵推了推,“万大爷,我们来玩游戏,你忘了吗?我们还要评评看哪个人做的菜好吃呢!” 万富贵看着手里不知是一根还是几根什么颜色的筷子,“好吃?你们都好吃?走,宝贝,大爷我,我,我今晚都吃……” 说罢整个人仰面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啊?尹嫣姑娘,这个色鬼醉倒了!”柳柳鄙夷的踢了他两脚,嫌弃道。 笑尹嫣微微皱眉,对旁边的龟公说,“小方,你去跟哥哥和那位唐公子说,既然万老板醉倒了,就让七位一品佳肴的姑娘们做评,我就不参与了!” “是,姑娘!”那龟公小方似乎对笑尹嫣颇为敬畏,转身回到隔间当中,将情况向笑寅卓道来。 笑寅卓冷哼一声,“我是没有意见,阁下想必也没什么意见吧!” 唐嘉棠颔首,“既然约战,就不惧评判!” “慢着!”姬睿泱在旁边不愿意起来,“那七个女子都是你们的人,我哪里知道你们会不会私下作伪!还说是什么西域第一名厨,哼,我看是徒有虚名!” 笑寅卓不怒反笑,“阁下若是不服气,也可以上去品评一番,我做的欢颜十九席乃是精心钻研三年才研制出来,可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随便就能仿制出来!” “正要领教!”姬睿泱也不会中他的激将之计,神情冷峻。 “既然这样,小方,你去和尹嫣说,还是让她……” 笑寅卓刚要说话,忽然一个瘦小的身影闪了进来,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老头子,拎着一只硕大的酒葫芦,睡眼惺忪的站在笑寅卓面前,“早就听说欢宴十九席的名头,老头子没那么多金子,残羹剩饭也行,老头子就勉为其难做个评判吧!” “哪儿来的老叫花子,给我……”小方刚要动手,就觉得一股无形之气打在自己胸口,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他整个人顿时瘫倒在地。 “阁下是……”笑寅卓意识到这个老头绝非易于之辈,手向后一握,已然握住一把九寰青龙刀。 “年轻人稍安勿躁,老头儿只是馋虫闹起来了,买不起你们的饭菜,剩饭也行,老头儿我就勉为其难也评判评判!” “那么前辈就请吧!”姬睿泱上下端详一番,他的情报当中,江湖上似乎并没有这样一位高手,可是凭他的功力,竟然也看不透面前这老头儿的深浅,也提高警惕。 “还是小子你看的顺眼,不错不错!走,陪老头儿我吃饭菜去!” 于是突然冒出的酒糟鼻子老头儿和姬睿泱在前,笑寅卓和唐嘉棠随后走入花厅当中。 案上的一十八道菜刚刚动了一半,七位姑娘已经站到一旁,仿佛七仙子下凡,而笑尹嫣就仿佛是月上嫦娥一般。那酒糟鼻子老头儿见了桌上的菜肴,便如同饿了几天般风卷残云的冲了上去,连筷子也不用,就左右开弓的吃了起来,一边赞叹一边汁液乱洒,也不过盏茶的时间,剩下的菜肴竟然被一扫而空,在场所有人都傻了眼。 “是要评判哪个菜肴做的好吃一些对吧?”那老头儿打了一个饱嗝,“要怎么评判,说个章法吧!” 笑寅卓弄不清此人来意,不敢轻举妄动,倒是笑尹嫣微笑着拿起一只青竹筷,一只黄竹筷,“这位前辈,我们两位大厨所做的欢宴十九席以竹筷颜色区分,您觉得谁做的更好吃一些,便将竹筷放在这地上左侧系红绸的竹篮内,另一只筷子就请扔入右侧系蓝绸的竹篮内。” “嗯!有意思!这个有意思,有的吃还有的玩!”那老头儿接过两根筷子,背对着笑寅卓和唐嘉棠,动作麻利的将两只筷子分别扔入两只竹篮,然后来到一边又咕嘟咕嘟灌起酒来。 “各位姐妹们,你们也来吧!”笑尹嫣招呼着其他七名女子,宜喜宜嗔的七名女子依次来到竹篮边,投下筷子,有些还在自言自语。 “真是为难啊,其实都挺好吃的……” “巧巧,你能不能尝出来哪个是笑大哥做的啊!?” “嘘,柳柳,快点,该你了……” 七名女子投完,姬睿泱也拿了两根筷子,俯身在唐嘉棠身边低沉一笑,“棠棠,你放心,我已经尝出来你的味道了!”说罢信步来到两个竹篮边,将黄色的竹筷珍而重之的放入左侧的竹篮,而将青色的竹筷随手抛入右侧竹篮,然后回到唐嘉棠身边,顺便鄙夷的瞪了那位笑大厨一眼。 笑寅卓神情狰狞了一下,“既然已经出了结果,就不用遮掩了,尹嫣,把左侧的竹篮拿来清点一下!” “慢着,愿赌服输,阁下可不要忘记了你的赌注!”姬睿泱信誓旦旦,他相信他的棠棠的实力,虽然两套菜从外观上看一模一样,可是一尝就能明显的分辨出差异来,他相信不只是他一个人能够尝出来。 “自然记得,废话少说!”笑寅卓恨声道,神情却是高傲不可一世,竹篮放在他和唐嘉棠面前的木案上,掀开红绸,倾倒出所有的筷子,顿时一片明黄淹没了所有人的视线。 黄竹筷,黄竹筷,没有夹杂一根青竹筷,全部都是黄竹筷……全场顿时安静下来,连一枚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到。 第92章:除夕约宴 原本意气风发等待着看一出好戏的笑寅卓忽然之间傻了眼,“不可能,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所有的姑娘们面面相觑,大概意识到自己投错了,好半晌巧巧姑娘才讷讷的说“笑大哥,那个,那个黄竹筷不是代表你做的菜肴吗?那个我只是觉得那个要稍微好吃一点……” “不可能!”笑寅卓看着所有的空盘,明明所有的菜肴都吃完了,凭什么那人会赢得自己? “大哥,输了就是输了,我做一个公证人,唐公子做的菜肴的确比你做的好吃!”笑尹嫣上前一步,声音柔细,却带一种让人毋庸置疑的力量。 “尹嫣,你!”笑寅卓深吸一口气,没有想到连自己的妹妹最后都反了自己,狠狠瞪着桌上的空盘,表情狰狞。 “阁下愿赌服输,情罂粉无疑会让人对菜肴的美味着迷,一而再再而三的想吃,但是长期吃下去对身体百害而无一利,相比原味的食材,更是逊色不少!我看阁下刀工技法、食材处理功夫了得,若是阁下从今后发誓不再用情罂粉,我愿和阁下凭借真才实学斗宴一次!”唐嘉棠义正词严说道。 笑寅卓整个人宛如笼罩了一层阴霾的气息,一字一句说出,“大年三十,年夜饭,我会摆下传说中的春意乾坤宴,阁下以什么应对!?” “春意乾坤我不会!”唐嘉棠摇头,平静说道,“我会摆下一桌宴席,和你斗宴!阁下请不用费心了!” “好,到时候我们就以杭州城所有民众为品肴对象,决出胜负,至于赌注,输着今生今世不得再拿起菜刀,以厨子自居,你可敢和我一比!”笑寅卓阴鸷说道,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而输,但是他相信凭借春意乾坤宴,他一定能把这个逼死自己师傅的罪魁祸首整治到绝境。 “大哥!不要冲动!” “棠棠,小心!” 这两人针锋相对,一旁笑尹嫣和姬睿泱却有些担忧起来,一输便要退出厨师界,这赌注,着实太大了一些。笑尹嫣是担心自家兄长的厨艺有所欠缺,而姬睿泱是担心他家棠棠的自尊心受不了,否则他无比愿意终日与心仪之人游山玩水,让他永远只给自己洗手作羹汤。 “好!一言为定!”唐嘉棠毫不迟疑答道。 “好玩好玩,到时候老头子我也来讨碗饭吃!”那一直不吭声的老头忽然咧嘴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怎么看怎么有些狡诈。 “臭老头你休得在这里骗吃骗喝!”笑寅卓一肚子的火无法发泄,劈头盖脸就对老头骂了起来,可是忽然之间,他整个人僵硬不能动,嘴一张一合,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分明是点了穴道。 “我时天玑机今年也一百一十六岁了,第一次被一个晚辈如此骂,也算有趣,呵呵,今日姑且就只罚你站一夜想清楚吧!”自称时天机的老头人影一闪,顿时消失,宛如来时神秘莫测。 “玄机老叟!是玄机老叟!”不知道哪个姑娘惊呼一声,所有人都悚然一惊。玄机老叟时天玑成名已经一个甲子,天下无人不知,武功神鬼莫测,相传玄机老叟平生只有两大爱好,一是美食,二是美酒,自从三十年前武林大会玄机老叟无可争议夺得天下第一的名号之后,便行踪诡谲,据说他浪迹天涯,吃遍天下,可是谁能想到,他今日会在这宜春楼出现。 “果然是他……唉……”姬睿泱深深叹了口气,似乎因为错过了什么而有些后悔。 “睿泱,我们也走吧!”唐嘉棠到没有特别的情绪,此刻他整个人沉浸在一种莫名的状态下,似乎在准备着除夕夜宴。 “好!”姬睿泱轻描淡写的逡巡着宜春楼一众姑娘,和笑氏兄妹,大喇喇的离开。 等到回到元府,元术恩意外还没有休息,见了他二人,也不罗嗦,开门见山,“我听说你们去宜春楼了,还和那个笑寅卓斗了一宴!结果如何?!” 唐嘉棠摇头,今夜跌宕起伏,他毕竟不是铁打得身体,有些累了。 “啊,难道我中土庖厨界注定……”元术恩顿时也是一片心灰意冷,他已然误解唐嘉棠是输了。 “师叔你误会了!”唐嘉棠失笑,“那笑寅卓的厨艺我也见识了,只是他走的不是正道,在菜肴中加了情罂粉以博众宠,不过他的刀工技法、配菜理念都是颇为出众,我已经答应他的约宴,除夕之夜,他以春意乾坤出战。” 看着眼神炯炯的唐嘉棠,元术恩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可是小棠,你之前不是说你不会什么春意乾坤宴的王宴?这斗宴……” “师叔请放心,我并不打算以春意乾坤宴应对……”唐嘉棠微微一笑,情不自禁打个呵欠。 “啊?可是你不是不会做那个日月曜世宴,难道还要做龙翔凤翥宴?那龙翔凤翥可是皇家御宴,这……”元术恩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心。 “师叔,我具体还没有想好以什么宴来应对,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师叔请不用担心,只是麻烦师叔帮我准备常用的食材就可以了!”唐嘉棠索性一次解释清楚。 “啊……”这一次,连一旁的姬睿泱也一起傻了眼。 第二日,晌午时分。自从昨夜唐嘉棠在宜春楼大胜笑寅卓之后,整个杭州城顿时风靡起来,人们纷纷传言那欢宴十九席对欢宴十九席的激烈,还有除夕之夜的约战,于是更多人来到善缘酒楼和宜春楼,想要一睹两位绝世名厨的风范,一飨佳肴。 原本应该处在风波正中的唐嘉棠,此刻却才慵懒起来。昨夜他困倦至极,沐浴之后就先行睡下,可是凌晨时分却发觉自己榻上多了一个人,在元府上他本不欲太过放肆,可是某人清热绞缠,欲仙欲死,让好几日清静的他也情不自禁的失守道心,于是颠龙转凤,几度贪欢,到了最后,唐嘉棠只觉得自己浑身酸沈欲死,声音喑哑的求饶,那欲求不满之人才心疼的放过了他。 “棠棠,我在杭州也有一所宅院,和我搬走去住吧!”趁着情热之时,某位强烈没有满足的王爷开始向亲亲爱人灌迷魂汤。 “嗯……不若让佳儿和敏儿也一并搬过去……”唐嘉棠迷糊中尚未看破那位狡诈王爷的伎俩。 某位王爷总算尝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苦果,口上答应,心中却是计算着如何讨好自己那小姨子和小舅子,以便于给自己亲亲爱人以亲密时间,顺道撒娇,“棠棠,我饿了……” “饿了……是……”唐嘉棠也觉得腹中饥肠辘辘,从昨夜到今天晌午,都没有用过膳食,于是勉力起身,“我们先去用点膳食,我去和师叔说一声,下午一并走!” 看着伴侣穿着衣衫的优雅慵懒的模样,天景皇朝的德晟王爷彻底傻了眼,他原本是想着再度温存一次,算了,口腹之欲也是人之大欲。 等到两人相携来到大厅,元家人和唐家弟妹已经等待多时,唐嘉棠毕竟脸面薄,一层绯霞更衬得他宛如天人,元术恩却是无暇于此,见状忙期期艾艾的问,“嘉棠啊,这除夕之宴,你打算……” “老头子你还有脸问,自己没本事做出美味佳肴,让师侄出面也就罢了,还这样一直腼颜追问,真是气死我了!”元夫人显然是不希望唐嘉棠有太大压力,踢了自家老头子一脚。 “爹你也真是的,唐大哥是当朝御膳房副庖长,做出的御膳连皇上都赞不绝口,你还在这里嘀嘀咕咕,真是小家子气!”元啸琅吐槽自家老爹,实在是为了他的佳佳宝贝,大舅哥是绝对不能得罪的。 “元爹爹您放心,我哥哥一定能赢那个什么小桌子的,大哥,我听说那个欢宴十九席真的很好吃,可是他们都不让我去吃,你今晚能不能给我做一次啊!”唐家妹妹苹果般的脸庞闪现激动的光芒。 还没等到元啸琅发作,唐家小弟已经先开口,“姐姐那个不是女孩子该吃的,不过大哥,我听说那个春潮泛滥真是好吃,晚上就我们几个的时候能不能……”顺便露出男人都懂的表情,让元氏父子,德晟王爷都觉得这小子实在上道得很,眼神均是一亮。 “宜春楼的饭菜还是少吃为妙,虽然之前我和笑寅卓的斗宴他输了,可是我也无法肯定他一定不会再使用情罂粉,此人心性不佳,还是需要提防一下!”唐嘉棠虽然涉世不深,但是以厨艺论人,他自有自己一套处世理念,说的众人深以为然。 “师叔,德晟王爷邀我去他的别院小住,我想带着佳儿敏儿同行,还请师叔包涵!”唐嘉棠话锋一转,倒是说了正题。 “你们兄妹小聚也好,只是这除夕之战,小棠,我等心里实在没有底啊!”元术恩倒是没有想太多,颇为担忧的问,“那笑寅卓已经放出风声,你二人乃是以后半生厨师生涯做赌注,全杭州城人作为座上客来评判,这实在,实在是……” 唐嘉棠微微颔首,“师叔不必担忧,若论厨艺,我并不怕他,只是这几日想要清静一下,我需要准备一桌宴席,到时候要有需要师叔帮助,还请师叔伸出援手!” 元术恩啊嗯了半天,心下还是没有底,却也无可奈何,答应他们四人离开小住,实在是宛如猫抓,却不知道究竟何去何从,只得选择相信唐嘉棠,一定能在除夕之前想出一桌美食宴席来。 自始至终,姬睿泱一言未发,却觉得身边伴侣似乎多了一些成熟的韵味,欣慰喜爱更甚。 第93章:旧岁燕尔 腊月三十,清晨时分。唐嘉棠专心致志的盯着红泥小火炉上的瓦罐,旁边的案板上整齐的码放着各类色彩缤纷的食材,一旁唐懿佳眼睛瞪得溜圆,嘴里念念有词,“雨水润物粥,雨水润物粥,先用人参鸡汤做锅底,熬的恰到好处的白玉晴米和雪里无江米粥,然后放入提前用荷叶熏香留味的瓦罐里,用炭火熬制半个时辰……” 唐嘉棠欣慰的看着妹妹。他知道妹妹懿佳喜爱庖厨,虽然世间不喜女厨子,但是身为女子,能够为家人做出可口膳食,还是宜家宜室,因而他也放纵妹妹,顺道教她几道私房菜。相处这些时日,他也看的分明,妹妹恐怕很快就要做元家的儿媳妇了,元师叔夫妇自幼抚养她长大,宠她爱她,而元啸琅更是将她宠到天上,看到妹妹有一个好的归宿,他也放心许多。 “可是大哥,这些菜要什么时候才能加啊!?”唐懿佳专心致志的问着。 “雪鸡肉末我们不是拿白醋、糖、盐、女儿红腌制过了吗?你看这粥中起了黏丝,就可以先加入鸡肉末了,然后蜻蜓点水三次,等到锅大开之后,将瓦罐放入冷水中浸泡一下!”唐嘉棠一边说着一边演示,烧的滚烫的瓦罐在冰水中兹兹作响。 “嗯嗯,可是大哥为什么要放入冷水中泡一下啊!”唐懿佳不耻下问道。 “因为要保证粥的口感,不能熬的太过烂,然后你记住,将香菇末、芹菜末、青笋末、火腿等等这些直接放入瓦罐中,然后过盏茶时间,再将瓦罐重新放回火上,小心小心烫手!”唐嘉棠拦住心急想要插手的唐懿佳。 “好嘛,大哥,是不是再等到开锅之后,最后把姜葱蓉加入?”唐懿佳噘着小嘴,很快又兴奋起来,“我是不是可以先尝一下?!” “我还没有调味呢!”唐嘉棠失笑,随手拿起一只空碗,盛了几样酱汁,然后手腕技巧的一抖,均匀的洒在瓦罐当中,用木勺搅拌一下,最后再把姜葱蓉撒入其中,“好了,佳儿去拿碗!” “嗯!实在是太幸福了,大哥,这些天吃着你做的菜,我都不想离开你了,我跟姬大哥商量一下,去王府住好不好!?”唐懿佳深深吸着这满溢着独特稻谷和各类食材清香的粥,陶醉的说道。 “呃!”唐嘉棠为之语噎,他不知道如何向妹妹解释两个人的关系,之前可以打马虎眼,可是自从他也真正交心之后,便真的兴起了想要同这个人共度一生的念头。虽然两个人都是男子,可是,可是情之一字,却是万千玄机,难以分辨。 “大哥,看到你这样的表情,我终于放心了呢!”唐懿佳狡黠的一笑,“原本我还担心,是某人用强权强迫于你,可是看那你的表情,怕是,怕是心中早已春波泛滥!” “小丫头,你都在说些什么!”唐嘉棠失笑,却难以控制的染上一层绯色。 “大哥害羞了呢!嘻嘻,我去找姬大哥,让姬大哥好好奖励我一番!嗯,其实在这个园子住也不错,离元爹爹家也不远,嗯,啸琅也喜欢这里,嗯嗯,我去和小敏说,他一定更高兴!”唐懿佳宛如欢愉的小鸟一般,高兴的跑远,连粥也顾不上喝了。 “哎?”唐嘉棠被自家妹妹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弄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不禁摇头,将这雨水润物粥分别盛入四个黑瓷盅内,然后再拿出四屉一直放在火上温着的烧卖,如今自己最亲的家人都在身边,而替他们做早膳,应该是他最幸福的事情。 “棠棠,我真的感觉有些惭愧,你竟然起的这么早!”逆着阳光,姬睿泱抱着双臂长身而立,一身藏蓝色的长袍,垂挂着碧玉璎珞,更将他衬托的俊美脱俗。 “你还想吃白露烧卖吗?”唐嘉棠当然知道自家伴侣的言外之意,昨夜某人虽说痴缠,却没有真正销魂,毕竟今天他要准备斗宴,某人自然知道,要让他保证最充沛的精力。毕竟这几日以来,不只是杭州城,附近苏州、扬州也闻风而动,整个江南都因为这场斗宴而躁动起来,富商名绅纷纷预定宜春楼的春意乾坤宴的位置,据说只有出价最高的一百人能够品尝整席的春意乾坤,而其余普通白丁只能在外面的花街上品尝春意盎然的前八十一道将菜,当然分量会有限,恐怕去的晚了,连传说中的春意乾坤宴的汤汁都尝不到。 两个名闻天下的庖厨,用后半生的厨艺生涯作为赌注,在除夕之夜斗宴!数以千计的民众参加,贵胄名流、贩夫走卒皆在其间,实在是当世一件盛事,如今中原庖厨界各位名厨已经汇聚杭州城中,这毕竟不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是天景皇朝和西域两界的事情。 “当然想吃,雨水润物粥,白露烧卖对吧?棠棠,我大概能猜到你想要做什么,只是这菜肴的分量,你要做好准备,恐怕是不小呢!”姬睿泱从他手中接过食盒,温和呢喃。 “中午的时候还有几道膳食,都不复杂,你们先品尝一下!不过可不是白白品尝,这名头还是要你们来起!”唐嘉棠微微一笑,却是自信十足。 两人边说,边朝花厅走去,唐懿佳和唐虞敏都在那里等着用膳,等到他们来到之时,唐懿佳和唐虞敏都眼巴巴的看着空荡荡的桌子,唐虞敏最先开口,“大哥,昨晚那个立夏粉蒸肉,立春柳叶鱼,立秋樱桃鸡,还有立冬雪里烩菜还有没有了?我实在是没有吃够啊!!” “要不然大哥中午还是做春分百花酿鸡好了,我觉得比立秋樱桃鸡更好吃,或者是夏至冰瓜炖鱼好了!”唐懿佳在旁边也起哄起来,其实最想要喝雨水润物粥加白露烧卖。 连一旁的姬睿泱也眼神一亮的深思起来,状似无辜道,“要不然中午都做一次,我觉得都挺好吃的!” “姬大哥英明!姬大哥最好了!”唐懿佳和唐虞敏兴奋的大叫起来。 “你们才吃过二十四样菜肴吧,我中午原本想要再做十二道菜肴的!”唐嘉棠故作迟疑道。 “大哥(棠棠)你最好了,我们要吃新的菜肴!”其余三人异口同声的兴奋大喊起来,彼此相视,不约而同哈哈大笑起来。 第94章:福满神州 临近正午,元术恩终究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一个人独自来到王府别院拜访,只是没有想到自己家的臭小子早已等候在花厅,喝着明前龙井,品尝着精致的桂花糕,悠哉异常。 “爹,您怎么才来啊,我上午的时候吃了些唐大哥做的菜肴,实在是,实在是……啊……”元啸琅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嘴里忍不住又塞了一块桂花糕,又糯又香,一点也不腻,实在是太好吃了。 “王爷,我已经将各色新鲜菜蔬在善缘酒楼,还把最熟练的帮厨杂役全部找来了,到时候我来当小棠的副厨,我就不信不能把那个什么破厨子赶回西域去!”元术恩虽然在这里不肯泄气,可是还是心理没有底,毕竟那春意乾坤宴名头太大,而他至今还不知道唐嘉棠到底要做什么。 “元叔不必着急!既然来了,就先尝尝棠棠准备的午膳,可是有十二道菜是要晚上来做的!你有口福,正好赶上!”姬睿泱不紧不慢的,在他心中,世间再也没有人能够超越他的棠棠了。 “既然如此,那老夫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元术恩急于了解内情,也就不矫情了。 很快府上的侍女便如穿花般端着餐盘走入,每当一道佳肴放在桌上之时,众人皆发出惊叹之声,当十二道菜肴全部上齐,四人竟似傻了眼般,不敢动筷。 唐嘉棠拎着一潭美酒走入花厅,看着众人的模样,不禁有些莫名,“怎么,你们怎么不动筷!?” 四人面面相觑,好半晌,唐懿佳讷讷的指着自己面前一道菜,“哥,这道菜好像一幅画一样,我都有些怀疑这燕子是活的,但是怎么可能有这么小的燕子,我实在不忍心吃啊……” 唐嘉棠失笑,“这道菜唤作仲春蘸汁饼,燕子是用黑米膏雕琢而成,怎么可能是真的,不过里面的确加了燕窝作为食材,佳儿,你不总是想要跟我学厨艺,这一次我就考考你,看燕窝究竟是如何做的?” 听他这么一说,其余三双筷子倒是率先伸向了这道菜,让慢了半拍的唐懿佳大呼上当耍赖之类云云,然后忙不迭的吃了起来,哪里还管刚才唐嘉棠的问题。 “燕窝,是用燕窝熬制的底汤吧,不对,还加了茯苓、枸杞、沙参、芝麻粉,天然的甜香味道,让整道菜变得,变得生趣盎然!”元术恩一边品尝,一边赞叹,只这一道菜,就让他自叹弗如,超越了他以前所有的认知。 “应该是血燕的上品燕窝,还有天麻和黄芪,那小燕子也不是单纯用黑米膏,加的还有山药泥对吧?”姬睿泱也是成名的老饕,近乎于妖孽。 而唐懿佳直接大口大口的吞咽起来,甚至于唐虞敏更是一声不吭只顾着吃。 唐嘉棠但笑,“你们不用急着吃,这菜是有顺序的,按照我的顺序来,分别是端月千蔬丝,仲春蘸汁饼、寒食清蒸鸡、纯阳咕老肉,蒲月香酥虾,季夏三生卷,银璜杂菜羹,蟾秋银盘肉,菊序凝酥鱼,霜华酱板鸭,蒹月小笼包,清祀回暖汤!先都尝一口试试看!” 按照他一一所指,其余三人将全部十二道菜享用完毕,无论是菜肴汤品还是主食,十二道菜肴尝完,每个人都情不自禁闭上眼细细品味。 “像是经历了一整年,一整年的岁月枯荣,周而复始,让人难以忘怀!”元术恩年纪最长,感慨最深。 “好像回到小时候,小时候爹爹有空就带我们去玩,采集最新鲜的食材,我记得虽然爹爹是名厨,但他总是说,世间做的菜肴最好的,是娘亲做的菜!”唐懿佳是唯一的女子,此刻已经有些潸然泪下。 “好像是我学武的酸甜苦辣全部都包含在内,大哥你又没有练过武,你怎么会知道这种感觉?!”唐虞敏更是不解的问道。 “小子你脑袋怎么想的?自然是你大哥做的菜肴太过精心,勾起了你们每个人心中的柔软罢了!”姬睿泱最后总结。 元术恩猛地一惊,手竟然在颤抖,“小棠,这个,这些就是你晚上要准备的菜肴?好好,很好……”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我一共准备了七七四十九道菜肴,这十二道只是一些皮毛而已!”唐嘉棠谦逊道。 “好好,太好了,小棠,我虽然不敢保证什么,但是今夜你决然立于不败之地,那春意乾坤宴虽然名气大,但是若真的论味道,绝对……绝对……没说的!”元术恩激动之余,竟然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棠棠,那春意乾坤又算什么,我看咱们这一桌就叫做春回大地宴!压他一筹!”姬睿泱也激动起来。 “不好不好听,我觉得要叫年庆有鱼宴,年年有鱼,大吉大利!”唐虞敏发表意见。 “难听死了,我看叫福泽天下,又大气,又好听!”唐懿佳也不甘示弱。 “福如东海?哎呦佳佳,你不要敲我的脑袋,我只是随便说说!”元啸琅刚一开口就被堵回去了。 “福满神州宴!”唐嘉棠却轻描淡写说道,期间隐含的种种情绪,也只有在低眉踯躅之间,才能隐隐泄露,姬睿泱看他有些神色黯然,情不自禁握住他的手。 “我没事,师叔,这福满神州宴乃是我用之前全部所学累积而成,算是我平生第一宴,能有机会与春意乾坤同场相比,已经心满意足了!输赢对我而言,其实不算什么了!”唐嘉棠早已有了退出御膳房的念头,因而对比赛输赢并不在乎,最初只是将那笑寅卓导入正途,如今越弄越大,倒是引得整个江南闻风而动,此番看来,倒也是幸事。 “小棠,达者为师,以后你便叫我一声老元就行了,今日看来,我的确不是你的对手,甚至于我们几个老家伙都老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唉,你尽管按照你的思路去做,而我这把老骨头还算是有点用处,替你维持下秩序保证公平,今晚的比试你尽管放心,全力以赴!”元术恩听几次,激动的站起来。 “那怎么可以,师叔,长幼有序,礼不可废啊!”唐嘉棠忙不迭的推辞着。 “不不,小棠师傅,今日你一定要让我老元帮你打下手,今日春意乾坤对福满神州,老元我已经心意坚决,我一定要跟你学一段时间!小棠,看在佳儿和敏儿的面子上,你一定要让我跟着你学习啊!” 几道菜让如今天下第一庖厨卸下包袱,准备重头开始,德晟王爷姬睿泱却不悦起来,“棠棠以后是要跟我一起狼藉天涯,阁下还是先在此处照顾宗门,这么多年,我们庖厨岭南一脉越来越壮大,小棠,这宗主之位,你当之无愧啊,我需要让贤了,让贤了!” “啊,师叔,你在说什么,我们可是说好了福满天地一结束,我就离开杭州城的!”唐嘉棠忙不迭的摆手,此时此刻,名利对他而言,真的已经不算什么了,他下意识的看着身边的姬睿泱、唐虞敏和唐懿佳,只要自己这些亲人都能幸福安乐,此生足矣。 元术恩此刻信心十足,一摆手,“小棠先不要说别的了,你把食材再给我报一遍,我看够不够,今夜我们好好大战一场,让岭南庖厨一脉大放异彩!” 此时已经是正午时分,距离除夕之夜,时辰已经不远。 第95章:佳肴以待 善缘酒楼在大年三十早已严阵以待,其实早在三日前就暂停营业,专心为除夕约战做准备。酒楼的大掌柜白盛华乃是元术恩的一位子侄,精明能干,早已安排手下将各类新鲜时蔬、肉蛋禽鱼、还有调味酱料都准备妥当,又将善缘酒楼所在的整条街都布置好流水席,足足一百二十张方桌,再加上善缘酒楼内的包桌包间,足够同时容纳千人就餐,就等着唐嘉棠大驾光临,开始为晚上的斗宴掌勺。 下午时分,元术恩、唐嘉棠、姬睿泱、唐懿佳、元啸琅、唐虞敏一行六人才来到善缘酒楼。一路倒也顺遂,让原本以为宜春楼某个心术不正的笑大厨会在路上使阴损招数的某位王爷颇有些怏然,原本他是准备大开杀戒的,开玩笑,他和他的亲亲爱人共同度过的第一个守岁之夜,竟然被这样一群人打乱,真是忍无可忍。 元术恩引唐嘉棠来到厨房,“小棠,一切食材都在此,需要做什么你尽管吩咐我吧,老元我今天也豁出去了!” 唐嘉棠将一叠菜谱交给元术恩,封面上书写四个龙飞凤舞的楷书“福满苍穹”,七七四十九道菜肴中,凉菜六荤四素,热菜十八荤十素,六道面点,五道汤粥,当元术恩粗略一番,里面甚至连配料都写的一清二楚,不禁连手都颤抖起来,“小棠,这,这使不得,这可是你……” “无妨,元师叔,这个宴席因为杭州城而起,我也想把他留给江南,师叔,无论斗宴结果如何,这宴席就留在你的善缘酒楼,当然我也不能一直留在杭州,所以这食谱我就交给你了!”唐嘉棠恳切的说道,眼神温润真切。 “这怎么可以,这食谱可是一个厨子的性命啊!你怎么可以给我……”元术恩连连摇头,握住食谱的手都颤抖起来。 “师叔,当初我唐家遭逢大劫,您肯冒生命危险救下我的一双弟妹,并抚养他们至今,我一直感激万分,无以为报,只能以这食谱报答!如果您不肯收下,那我如何有脸面对我已经去世的父母双亲!连佳儿敏儿也一并会看不起我的!”唐嘉棠将食谱推给元术恩,无论如何不容他再推让。 “这,这……既然如此,我善缘酒楼从今日、不明日大年初一开始改名叫做福满楼,我元家占一半,唐家占一半,小棠,这已经是我最后的底线了,无论如何我是不会白白收下你的食谱的,你若是不愿意,那我便直接撕毁这食谱算了!”元术恩也斩钉截铁,口吻不容一丝拒绝。 “这……”唐嘉棠还待迟疑,下意识看了身边,姬睿泱却不在,他心下一静,微笑道,“既然这样,我也不客气了,福满楼另一半就请师叔交给佳儿吧,将来作为她的嫁妆!”他也知道佳儿和元啸琅一对小儿女早已互许终身,名义上是做嫁妆,实际还是还给元家。 “你……你这个狡猾的小子!”元术恩哭笑不得,“好了好了,先开始做菜,剩下的明天我们庆功的时候再说!”他已经打定主意,再想别的理由把一半酒楼送给唐嘉棠。 宜春楼,天月阁。精致的檀木方桌上,摆着九道菜肴,座上只有六个人,一个肥头大耳、眉眼圆润之人,赫然正是江南巡抚梁正慷,总管江南各类军政大事,一品地方大员;一个身材瘦高,带了三缕长须,有着精明眼神的老头,乃是遍布全龙翔的祥瑞商行的老板彭前惠;一个看起来像是普通人,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正是当今武林盟主、红鸾山庄的庄主项易天;还有一个戴冠庄严、满面红光的老者,正式江南书院的院长、一代大儒孔霖之;第五个人,骨瘦如柴,年至耄耋,昏黄的眼底不时的闪烁着某种精光,第六个人乃是一位异族人,有着一双湛蓝色的眼眸,神情淡漠。 笑寅卓携妹妹笑尹嫣端着两坛美酒走进来,“各位贵客,很荣幸请到你们来天月阁,品尝我这春意乾坤宴最为精华的九道王菜,我这两坛美酒也不是什么好酒,乃是我妹妹出生那年,家父酿制的葡萄酒,存放二十年,如今芳华正好!”说着掀开泥封,一股沁人心脾的甜香味袭来。 “好酒,好酒,美人如玉,相得益彰啊!”巡抚梁正慷眯着眼赞叹道,他乃是笑尹嫣最大的恩客,即使笑尹嫣卖艺不卖身也义无反顾,几乎每天都来捧场。 “梁大人客气了,小女子这就给大人斟满一杯!还请大人一定要细细品尝!”笑尹嫣媚而不俗的笑道,勾魂夺魄的艳色让在场诸多男子神魂颠倒,而只有三人没有魂相授受,项易天乃是痴迷武道,对女色不感兴趣,而那年至耄耋的老者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一桌美食上,神情专注,念念有词,唯独最后一个异族人不知在想些什么,仿佛魂游太虚。 笑寅卓自信道,“今晚乃是除夕佳节,我经过三年苦苦寻觅,终于将春意乾坤宴的菜肴找齐,并且复原,如今摆在各位面前的,正是其中最为精华的王菜,请各位先尝为快!” 他话音未落,那耄耋老者手速快的已经超过了年轻人,象牙筷夹起美食便品味起来,其余人并不认识他,自持有身份,却也抵不过春意乾坤的名声,一一品尝起来。 “嗯……好吃……太好吃了!我从来没有吃过如此好吃的肉……这是肉吧,什么肉的味道会如此鲜美?”彭前惠双目放光,仿佛看到金山银山般心花怒放。 “吸溜吸溜……”孔霖之哪里还有当代大儒的风范,端起自己面前的一只盘子直接狼吞虎咽起来,发出不雅的声音。 笑寅卓看着众人吃相,心里更加得意,倨傲道,“今夜斗宴,笑某恳请各位光临宜春楼作为全江南人的代表,做个评判,还请各位一定赏脸!” 在座众人显然早就心知肚明笑寅卓的用意,一派寒暄下来,宾主尽欢,只是一直未曾吭声的项易天忽然冒出一句,“笑先生,我六人作为评判并无大碍,只是你不介绍一下这两位吗?” 梁正慷、彭前惠、孔霖之一起看向另外两个不知来历的人,一旁附和,他们都自持身份,却也不愿意和这来历不明之人同席。 “这一位乃是岁月神厨沈柏巍沈老先生,各位一定听闻过吧?!”笑寅卓介绍道,他的师父算是和岁月神厨有过一点交情,因而这一次才能请来。 “岁月神厨,那位前朝的天下第一名厨?!享誉一甲子?”孔霖之不愧博闻强识,立马报出,众人肃然起敬。 “什么天下第一,老头子我只是贪口酒而已!”沈柏巍一摆手,不以为然。 “有沈老出马,今晚的除夕斗宴一定实至名归!”梁正慷不愧是官场出身,三两下就让气氛热络起来。 “这一位乃是一位异族王侯,唤作鹰王殿下,我笑寅卓乃是出身西域,能请一位家乡的王侯作为评判不容易,我想在座各位一定能够理解我等的思乡之情!” 笑尹嫣适时的流露出一丝哀怜,梁正慷立即慨然道,“这个自然,鹰王殿下光临我天景皇朝,我等自是欢迎!” 那位鹰王只是平淡的对梁正慷颔首,再不做声,笑寅卓有些尴尬的解释,“鹰王殿下不懂中土话,只会西域的通用语言龟兹语!” “无妨无妨,我们天国上朝有容乃大!”孔霖之也附和道,只要有美味在口,其余都不是那么重要。 项易天一本正经的品了两口酒,“既然这样,我等六人的评判资格定下,那若是今夜的成绩打成三比三平,如何是好?” 笑寅卓的笑容有些僵硬,不禁对项易天腹诽起来,这样一个不识抬举之人,实在可恶!可是想起他武林盟主的身份,又不敢怠慢,只得笑道,“今夜还有一位高人,只是我本领微末,无法请他来和大家一聚,但是他已承诺,今夜一定会来,那便是玄机老人!” 第96章:智者千虑 善缘酒楼在掌柜白盛华的带领下飞速的运转起来。要组织千人流水宴,除了准备料理膳食的元术恩、唐嘉棠,还要有专门清洗盘碗的厨奴,专门上菜的侍者,专门维持秩序的护卫,唐懿佳、元啸琅和唐虞敏纷纷上阵,连姬睿泱也坐在善缘酒楼的天字贵宾席内,坐镇全局。 陶兴是善缘酒楼的一个管事,负责酒水准备。今夜,每一桌都会奉上龙井茶,为此,善缘酒楼特意从杭州城最大的德兴茶行进了一批茶叶,在这隆冬时节,茶叶价值涨了三倍,德兴茶行重视异常,老板于是在下午时分亲自送茶叶来了。 “陶小哥,来清点一下吧!”老板胖乎乎的,仿佛一尊弥勒佛。 “金老板客气了,怎么敢劳烦您亲自送茶叶来!”陶兴乐呵呵的奉上一张银票。 “怎么不能,今夜杭州城如此热闹,善缘酒楼能用我们茶行的茶,实在与有荣焉!”金老板奉承道,生意之道,尽显期间。 陶兴也颇为自得,“金老板,你这一次算是说对了,唐御厨如今愿在我们善缘酒楼摆下宴席斗宴,实在是我等之幸,此生若是能吃上一次御厨做的饭菜,岂不是和皇上一样逍遥自在!?哈哈哈!金老板今晚一定要带着夫人和孩子们赏脸啊!” “呃……”金老板顿了一下,“老弟啊,今晚恐怕,我那几个孩子都嚷嚷着要吃天下三大明宴之一的春意乾坤,恐怕我是……”金老板一脸歉意,可是眼底全是兴奋之意,看起来似乎对传说中的春意乾坤宴更加着迷。 陶兴一愣,没想到他会如此回答,不禁有些焦急,“金老板,可是今晚隆昌瓷器行的要老板,天福粮庄的庆老板都会来此一聚,您看——” 金老板露出古怪的神情,“恐怕……不尽然吧,据我所知,那两位今晚都会去宜春楼!” “啊!”陶兴一下子傻了眼,怎么会这样,这两位都是善缘酒楼的老客,怎么会…… “老弟啊,看你一脸懵懂,你还不知道吧?祥瑞商行的彭老板今天中午刚去宜春楼用过那春意乾坤宴,说是天下第一,并让我们这些商会的合作店铺都去尝尝,你也知道祥瑞商行在我们龙翔是怎样的庞然大物,他们一句话,我等这些小商铺就要抖三抖啊!不说了,不说了!”金老板莫测高深的扔下一段话,然后离开。 陶兴正在琢磨,就看到自家少东家元啸琅,满面肃容的走了过来,“少爷,您这是——” 元啸琅手里拿了一叠大红烫金的请帖,“我前两日给杭州知府、苏州知府、还有那些通判、县府们送的请帖,一并被退了回来,哼,他们说什么巡抚大人要去宜春楼,他们也莫敢不从!” 陶兴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将方才金老板所说的一并告诉元啸琅,元啸琅也是精明过人,立即反应过来,这其间,宜春楼的那位笑寅卓一定动了手脚,这是阳谋! “怎么了,未来妹夫?看你愁眉苦脸的?!”一个带几分调笑的声音响起。 德晟王爷最近心情好的很,这可是他和他家棠棠共同度过的第一个除夕,虽然棠棠忙得不可开交,连见上一面也困难,可是一想到今晚的福满苍穹宴,他觉得自己仿佛三伏天吃了冰镇西瓜般通透舒爽,整个善缘酒楼目前就属他最清闲。 “姬大哥,是这样啦!”元啸琅可没有那么见外,对于德晟王爷和唐嘉棠之间的关系他也不糊涂,但是对于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他也不敢怠慢,却还是跟着懿佳一并唤他一句大哥,而且那句未来妹夫也让他心花怒放。 姬睿泱听完,沉吟片刻,“就这点小事?” 元啸琅差点摔倒,不过转念,这对于德晟王爷,自然是小事,忙不迭的点头,“大哥,还请帮忙啊,今夜我们若是请不到高级别的客人,对于唐大哥的声望实在是……” “高级别的客人?在杭州内的,嗯,让我想想……”姬睿泱无谓的摆手,虽然他本意并不想要旁人来和他抢棠棠的美食,来的人越少越好,可是若是因为此在斗宴中落了下风…… 善缘酒楼后门,临着一潭三眼水井,无论冬夏,常年不歇。唐懿佳拎着一只水桶,正准备打一桶水,整个善缘酒楼没有人闲着,也只有她来动手,大哥说了,要新鲜的井水来冰镇鲜鱼,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证食材的完美。 “佳佳!佳佳!”一个鹅黄纱裙的少女迎了过来,巧笑嫣然,正是红鸾山庄的四小姐项紫乔。她在半年前和唐嘉棠为了西湖十景宴斗宴,输了一成,在唐嘉棠离开之后,时不时来元家打探消息,倒是和同样爱好庖厨的唐懿佳成为闺中密友。 “小乔!你怎么这会儿就来啦?!我大哥还没做好菜呢!”唐懿佳放下水桶,欣喜道。 “不是啦,我有事问你!”项紫乔双颊红扑扑的,自从输掉了西湖十景宴,她便对唐嘉棠用上了心思,对于那样一个冠绝尘寰的男子,又做的一手好厨艺,实在是……少女情怀如诗如画。 “怎么?”唐懿佳看出好姐妹的心思,却故作不知,毕竟大哥身边已经有了姬大哥,两人情意缱绻,生死与共,她如何忍心拆散? “唐大哥,唐大哥今晚斗宴要做什么菜啊?我的意思是说,我听我爹爹说了,春意乾坤宴十分了得,中午他们刚去宜春楼吃过,还说笑寅卓请来杭州城六位有名望的大家来做评判,连岁月神厨都出山了!”项紫乔一听到自家爹爹说完,就忙不迭的跑来告知。她不断说服自己,唐嘉棠在斗宴赢了自己就不能输给任何人,那么自己才心甘情愿。 “啊!岁月神厨?真的假的,不行,我要赶快告诉大哥!”唐懿佳一听,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刚要离开,忽然看到项紫乔露出极为惊恐的表情,仿佛她背后有什么恐怖的事情…… “佳佳……快跑……”项紫乔眼睁睁看着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蓦地一掌击倒唐懿佳,将她打横扛起来,顺道轻蔑的看了她一眼。项紫乔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自己生在武林豪门却不会武功,正待放声大叫,自己脖子一软,她失去意识之前,看到劫持自己的人颈间衣领上,赫然有着四个骷髅头—— 第97章:慕艾情切 善缘酒楼,厨房当中,元术恩正沉浸在一片忙碌之中。身为名厨,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浸银在食材的整理了,自从出名以来,他已经习惯一切都有厨奴帮助整理,自己只需要烹制一番就可以了,但是当他在唐嘉棠的吩咐下重新整理食材的时候,忽然间,发觉自己之前的浮躁似乎一扫而尽,仿佛又有很多新菜肴的灵感不断闪现。他已经决定,在这次斗宴之后,自己要全心闭关半年,研制新的菜肴。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袭来,元术恩颇为不悦自己的心绪被打断,可是想起这个时候,若非没有紧急的事情是决然不会有人来打扰的,不禁上前一步开门,一旁正在烹调的唐嘉棠只是侧目看了一眼,便继续专注起来。 “元叔,我们预定好的汤姬女儿红有点问题!”开门的是掌柜白盛华,神色有些仓促。 “怎么会这样?”元术恩微微蹙眉,汤姬女儿红乃是整个江南最好的美酒,一直以来,和善缘酒楼都有良好的合作关系,怎么会在这关口……一想到可能是宜春楼那位作祟,元术恩拉着白盛华,不留痕迹的退出厨房,“我们到外面说!” “好!”白盛华如释重负般点头,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唐嘉棠的背影,和元术恩走出门外,一直来到隔壁的一间柴房,看元术恩刚要开口,白盛华再也忍不住,拿出一张帛书,“元叔,出事了,懿佳被人绑架了!” “你说什么?!”元术恩双手颤抖着,声音已经走了调,忙不迭的接过那帛书,展开一看,雪白的帛书上只有一行血字,“尝闻唐先生厨艺非凡,诚心延请以飨吾众,先请令妹为客,葬龙岭上待佳音!”当元术恩看到落款处一个鲜红的骷髅头的时候,一时间,整个人在寒冬时节汗出如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仔细说来!” “我正在店前安排餐桌摆设,忽然间被一只响箭射来,上面就夹着这张帛书,我忙令人去找懿佳,上下全找遍了没有人影,却只看到后门有一只倒地的木桶,我心里觉得不对,就马上来找您了!”白盛华声音也紧张起来,他看着唐懿佳自幼长大,心下也是疼爱异常,更何况眼下这斗宴的节骨眼上,唐嘉棠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知道的。 “怎么办……佳佳恐怕是真的出事了……啸琅……盛华,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啸琅知道,他若是知道佳佳出事,肯定会鲁莽行事……王爷呢?德晟王爷呢?”元术恩眼睛一亮。 “方才陶兴收到茶行金老板的信息,说是宜春楼请了贵客无数,之前答应来我们善缘酒楼的好多人也不会来了,王爷听说,就说出去请几位客人来喝酒,让我给他留三桌贵宾席!”白盛华急得满头大汗。 “那敏儿呢?!”元术恩本能想到唐虞敏,“让他请他师傅来帮忙,这骷髅头分明是鬼衍宫的标志,江湖的事情江湖来解决……” “敏儿早就出去了,说是去接他师门中人来做客,让我给他留一桌!”白盛华猛然发觉,事态紧急如此,不禁一咬牙,“我去吧,元叔,我现在就去葬龙岭探探风声!” “不行,他们可是武林中人!你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能去?!”元术恩冷面道,“如今看来,这帮人是故意冲着今夜斗宴来的,无论如何不能让小棠知道,还是我去。你对小棠说女儿红出了问题,必须我亲自处理,让他自己先做着菜肴!然后你立即派人去找王爷和敏儿,让他们务必一个坐镇善缘酒楼,一个去葬龙岭救人——” “不行,元叔,他们那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万一救不回佳儿,您老再?呸呸呸,这大过年的!还是我去,您去的话唐公子肯定会怀疑的,事关重大,他今晚绝对不能输!”白盛华一咬牙,有种视死如归的意味。 “不行!听我的!……”元术恩一咬牙,“还是我去,哼,我这些年的刀法只用来做菜,鲜少动手,恐怕已经被江湖中人忘了,哼!你给我乖乖待在善缘酒楼主持大局!记住,一定保守秘密,那葬龙岭离这里也不算远,我若是一个时辰不回来,就速速去找常胜镖局的况总镖头,请他帮忙!” “可是……”白盛华还欲争辩。 “没有可是!听……”元术恩已经准备解下围裙,说走就走。 “可是元师叔,你去了也无济于事,他们已经指名道姓要我去了!若是你有什么万一,让我如何向师婶交代!?”温润并且坚定的声音响起,赫然正是原本应该在厨房准备膳食的唐嘉棠。 “小棠,你!哎呀!你现在什么都不用管,一切有我!你的斗宴是第一位的!”元术恩咬牙道,一见瞒不下去,试图想要说服他。 唐嘉棠解下围裙,“师叔,没有什么比佳儿更重要,她是我仅存的亲人了!我是绝对不会再眼睁睁看着他们有危险而什么都不去做!” “可是这斗宴已经整个江南人尽皆知,你拿的是你下半辈子的厨艺生涯做赌注啊!你相信我,小棠,我一定有办法救出佳儿!毕竟她也是我的女儿啊!”元术恩急红了眼。 “下辈子不再当厨子就不再当,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本来就无所谓,师叔,你不用劝我,我一定要去!”唐嘉棠顿了一下,眼神坚定而清澈,“至于我留下的烂摊子,还麻烦师叔帮我收拾!只是有些对不住今夜特意来善缘酒楼吃饭的客人们了,师叔如果可以,还请按照福满苍穹的食谱给他们做一些菜肴吧!” “好!唐公子,我陪你去!你初来乍到,至少也要有个领路人!”白盛华和唐嘉棠相交并不深,却被他这番话所打动,也义无反顾道。 “你们都是胡闹!我说不准就不准,今天谁都不准出去!那是鬼衍宫的势力范围,你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根本就是去送死!”元术恩低吼道,肉褶层叠的脸涨得通红。 “师叔!佳儿是个女孩子,落在那些恶人手中多一刻,就多十分危险,我意已决!”唐嘉棠径自要走,白盛华也义无反顾的跟在他身后,元术恩刚要挺身拦住,就觉得自己身体一轻,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真是扫兴啊,吃不成正宗的福满苍穹宴,算了,老头子陪你们走一遭,若是抓紧时间,还来得及回来过年!” 唐嘉棠定睛一看,却是一个穿着崭新黑色长袍的老叟,腰间还是那硕大的酒葫芦,惺忪的醉眼中闪现一丝睿智的光芒,“前辈是您!” 葬龙岭,一处新建的离宫,仿佛从平地而起,到处轻纱缭绕,不绝于耳。殿中的骷髅座椅上,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正啃咬着一个粉嫩少年的颈项,旁边静候着三个形貌诡谲之人,其中一个眼神如鹰、腰间系着一条横刺节节的长鞭,赫然正是魔眼尊者司寇鄢,但见他上前一步,对中年男子道,“宫主,上一次我等寻觅西湖十景宴的食谱,正是被唐嘉棠那小子坏了好事,如今把他妹妹抓来,为何不直接让他拿食谱交换,还要……” “你懂什么,宫主自然有宫主的安排!”另一个吼声如雷的声音响起,一个身材高壮的黑面男子,手里一根降魔金刚杵,怒目圆瞪,他正是鬼衍宫的另一位尊者魔象尊者赫连幢。 “可是宫主,整个江南因为除夕之夜的斗宴弄的颇为紧张,我害怕夜长梦多……”司寇鄢上一次吃尽了姬睿泱的苦头,被那大炮轰得神魂飞散,那根本就不是人力可为。 “胆小鬼!不就是一场斗宴嘛,我们索性直接杀到善缘酒楼去,看那唐嘉棠如何是好?!”另一个穿着紫色狐裘的女子,赫然是紫霞尊者隆纱纱。 “头发长见识短,哼!你要去送死自己去!”司寇鄢被驳了面子,心下不悦,冷冷觑着隆纱纱和赫连幢。 “你们三个,安静一点,让我的小美人都吓坏了!”一直上下其手的鬼衍宫主终于抽空露出脸来,那是一张奇丑无比的马脸,沈湎着一层银靡的气质,而那少年粉嫩可爱,在他双手摧残下呜咽求饶,早已衣衫半褪。 “是,宫主!”三人显然震慑于鬼衍宫主的银威,不再做声。 这是,有一个侍卫匆匆来报,“宫主,城中传讯,唐嘉棠已经从善缘酒楼离开了,他身边只跟着那善缘酒楼的大掌柜白盛华,此人不懂武功,恐怕只是带路的!” “好!领赏!”那鬼衍宫主露出饥渴的表情,“你们给我听好了,玄乾刀我要,美人我要,美食我也要,今夜除夕,我要一席美人宴,谁若是敢扰了我的好事,哼!大刑伺候!” “遵命,宫主!”座下四人浑身一颤,显然摄于银威之下。 第98章:葬龙有悔 杭州城已经被暮色笼罩着,虽是隆冬,依然不像北地般苦寒,有着江南独特的春意暗藏。姬睿泱悠哉的漫步在杭州街头,此时人声已经渐渐热络起来,不时议论着今夜的斗宴,无论是宜春楼的春意乾坤,还是善缘酒楼的福满苍穹,都是让这些寻常布衣百姓兴奋不已。 “喂,老张,你打算去哪里吃?我隔壁家的二狗说了,那善缘酒楼在长街摆下千人流水宴,吃着御厨大人做的福满苍穹,喝着今年的雨前龙井,还有汤姬女儿红,啧啧,何等享受!” “是吗?我回去和老婆子说,不要再做什么菜肴了,带着我家那三个臭小子去吃!” “切!老张,你还真老土,听说过天下三大名宴吗?听说过西域神厨吗?整个江南上至巡抚大人,下至九品县令,全部都到宜春楼了,知道祥瑞商行吗?要么你总知道咱们江南书院吧?哼,他们都去宜春楼了,你还在这里傻着脸要去什么善缘酒楼?” “就是,老黑说的没错,老张,去宜春楼吧,笑尹嫣知道吧,那可是江南花魁,据说要弹整晚的琴,还会亲自敬酒,那美人平时你就算花一千两也见不到一面!” “啊……你们都去宜春楼啊,……我,那我……” 听着市井小民的议论,姬睿泱不禁有些鄙夷,少了这些人和自己争福满苍穹,实在是得意啊,然后想起自己那些不请自来的兄弟们,恐怕晚上有一场好戏要看了。 拐弯正是善缘酒楼,门前却是聚集了一群武者,姬睿泱微微皱眉,是谁这么不识相,来此捣乱?走近一看,却都是熟人,来者正是红鸾山庄那位大公子项靖涯。 “阁下来此可是一尝福满苍穹宴?还请稍等啊,外面的座位还没有摆放好!!”对于这位潜在情敌,姬睿泱可是决然不放松,一想起曾经棠棠崇拜尊敬的眼神,他就忍不住打翻十坛醋。 “原来是盛护卫!”项靖涯不知姬睿泱身份,却也感觉到他的敌意,“我此番前来,一是替嘉棠捧场,祝他旗开得胜,二是来寻找我家小妹,听下人说,她来寻访唐家小姐了!” 姬睿泱正待回答,却看到元术恩满面凝重的走了出来,看了他们一眼,“你们跟我进去再说!”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待到元术恩将一切道明,姬睿泱一掌硬生生的击碎面前的桌子,神情冷峻,“好一个鬼衍宫!” “王爷,那老头我虽然不知身份,却也感觉到他的武功非凡。可是鬼衍宫势力庞大,我害怕小棠和佳儿……还请王爷出手!”元术恩一直只当姬睿泱是唐嘉棠的挚友,未曾察觉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今在善缘酒楼坐立不安,就盼着他赶快回来出手相救。 “我去把他们带回来,你先应付着福满苍穹宴,迎接客人!”姬睿泱冷冷说道,唇齿之间已经是难以抑制的煞气。 “你放心,便是倾尽全力,我也不会让小棠输的,我一定将时间拖延到你们回来!”元术恩明白姬睿泱的意思,颔首赌咒。 “元叔,您这边并未看到我家小妹的人影是吗?”项靖涯声音也低沉起来。 “贤侄,我问过下人,的确没有看到小乔姑娘,她确实来找佳儿了吗?”元术恩也担忧的问道,他担心,如果当时佳儿和小乔在一起,那么被劫持之时,恐怕……他从项靖涯眼中看到同样的忧虑。 “我先走了!若是敏儿回来,将事情告诉他,让他守护好善缘酒楼,不得轻举妄动!”姬睿泱纵身离开。 “元叔,我也去去!”项靖涯紧跟在姬睿泱身后,身形如风。 葬龙岭,乃是杭州西郊的一处山坡,密林层叠,鬼影幢幢。唐嘉棠和白盛华到达此处,便有衣领上绣着骷髅标记的鬼衍宫中人拦住他们。 “我就是唐嘉棠,你们有人请我来,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唐嘉棠义正词严,丝毫没有畏惧之意。 “唐公子,我们宫主已经摆下宴席,请!”那其中一人立即礼貌了不少,伸手拦住白盛华。 “公子!”白盛华忧虑的看着他。 “无妨,白大哥,你先回去,告诉师叔不必担心!”唐嘉棠吩咐道,和白盛华交换一个了然的眼神,白盛华颔首,先行离开。 唐嘉棠在那鬼衍宫中人的带领下一路向葬龙岭深处走去,绕过一处山梁,就看到一座恢弘的别院,莺歌燕舞,自成天地,此刻正是日落时分,逢魔时刻,颇带了几分难懂意味。 “嘿嘿嘿嘿!好一个天上地下难寻的美人儿!”一阵难以形容的刺耳嚣笑声响起,让人心生烦闷。 “你不比大费周章藏头避面,你大张旗鼓把我妹妹抓来此处,又引我前来,所谓何事?!”唐嘉棠懒得和这种人多废口舌。 “有个性的美人,驯服起来更有乐趣,我中意的很啊!”一个马面丑男,穿着华贵的金色袍服,纵身朝唐嘉棠飞跃而来,站在他一步之遥,伸手就要碰他的脸庞。 “我妹妹到底在哪里?!”唐嘉棠本能的后退一步,一种无法形容的嫌恶之意,让他微微蹙眉。 “哟!着急小美人呢,别着急,我听说你曾经拿到一份红鸾山庄的西湖十景宴,用那个来换你妹妹刚好!”鬼衍宫主倒是把恶人的嘴脸做派全部演示一遍,更加令人作呕。 “西湖十景宴?”唐嘉棠微微迟疑,“我已经烧掉了,这世上再也没有西湖十景宴的菜谱!” “烧了?怎么可能!小棠,说谎可不是好儿郎哦!”鬼衍宫主诱哄着,恨不得口涎流下。 “烧了就是烧了,那西湖十景宴的菜谱里面藏有一份饮馔录的阴卷,里面都是一些害人的东西,我当然要烧了!”唐嘉棠说的理直气壮,此时他已经感觉到,那鬼衍宫主恐怕是为了那份玄乾刀冢的地图而来,心下不禁为弟弟担忧起来。 鬼衍宫主是何等精明,从唐嘉棠的些微神态就可以推出二三,“嘿嘿,来人,请唐小姐和项小姐!” 不多时,司寇鄢押着两个被反绑着双手的少女走上殿来,唐懿佳见了大喊一声,“大哥不用管我,他们有阴谋!”司寇鄢反手给唐懿佳一个耳光,少女姣好的半边脸霎时肿胀老高。 “宫主也是一代枭雄,何苦对两个无辜弱女子动手!”唐嘉棠心疼万分,却忍住不动声色。 “小棠真是怜香惜玉,若是如此,还不如把西湖十景宴交出来呢,我一定把你们三个美人平平安安送出去!”鬼衍宫主冷笑道,“否则,嘿嘿,这除夕之夜,良辰美景,小棠不如陪我共度,而两个小美人也不会寂寞,我鬼衍宫上下可是好多儿郎等着怜香惜玉!!” “你无耻!你这个恶人,我爹爹,我大哥一定会来救我的!”项紫乔大骂起来,泼辣性子显露无疑。 “哦?红鸾山庄的四小姐?真是金枝玉叶啊,司寇,把她赏给你了!就在这里,让我们见识一下你金枪不倒的本事吧!”鬼衍宫主阴恻恻道。 “遵命!”那司寇鄢一把扯下少女胸前的衣衫,顿时粉红色的肚兜裸露在外,赛雪肌肤也露出一大片。 “你……你这个混蛋王八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敢动我我就咬舌自尽!”项紫乔刚烈的厉声呵斥。 “住手!”唐嘉棠再也无法熟视无睹,“你到底要什么?!” “好!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我要西湖十景宴中的玄乾刀冢!” 第99章:玄乾无缘 天色渐渐黑沈起来,西边尽头,一弯新月缓缓升起,宛如美人黛眉。唐嘉棠强自稳定心神,此时此刻,他便是两个柔弱女子唯一的指望,他绝对不能先乱阵脚,于是镇定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刀冢,我再说一次,西湖十景宴里面只藏有一份饮馔录的阴卷,而我已经毁掉了!” “哦!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司寇,动手!”鬼衍宫主揉着自己的鼻子,露出某种银亵的表情来,上下逡巡着姿色绝伦的唐嘉棠,那眼神仿佛已经将他的衣服剥光一般。 “遵命!嘿嘿,小美人,这露天席地你也不要害羞,大爷我会好好疼爱于你的!”司寇鄢丑陋着嘴脸,对项紫乔上下其手,一张大嘴喷着腥臭的气息已经朝少女的樱唇凑去,少女哪里受过如此侮辱,尤其又是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双眼泪盈于睫,闪现出绝望凄苦的神情,就欲咬舌自尽,却发觉自己连动弹也无法做到。 “小美人儿,我对冷冰冰的尸体没有兴趣,虽然没有反抗少了不少乐趣,但是,嘿嘿,等一下你该享受的绝对少不了!” “住手!”唐嘉棠急得俊脸通红,转向鬼衍宫主,“玄乾刀冢的地图对吧,我给你!”眼下情势危急,唐嘉棠再也无法坚持下去,只得走一步说一步,他虽然不知道天机老人到底藏在何处,可是相信他一定不会眼睁睁看下去。 “哦?想起来了吗?住手,司寇!”鬼衍宫主看唐嘉棠绝俗的容颜心急如焚的样子,心下大动,下腹一阵躁火升腾开来,“来,过来告诉我,唐公子!” 唐嘉棠看了一眼暂时无恙的项紫乔,深吸一口气,朝鬼衍宫主走去,旁边隆纱纱扭着腰肢,嫉妒的看着唐嘉棠,赫连幢眼神闪烁,直直的瞪着唐嘉棠,不知在想些什么。 唐嘉棠走到鬼衍宫主面前一步之遥,深吸一口气,“我再说一遍,玄乾刀冢的地图和饮馔录的阴卷藏在一处,我当时烧毁之时,发现一张无法烧毁的地图,但是我没有随身携带,阁下要是想要,就跟我去拿!” “哈哈哈哈!”鬼衍宫主放肆邪笑起来,“不错不错,缓兵之计用的不错,不过小美人儿,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来好好伺候我,如果我心情好的话,就放了她们两个也说不定!” “你!言而无信!”唐嘉棠明知和此人谈判根本没有任何保障,可是还想要拖延时间,他相信,那位天机老人一定是信人,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我怎么会言而无信,应该是美人你牺牲自己,来成全两个佳人嘛,来来!不要害羞!你做那位王爷的禁脔已久,想必伺候人的招数学了不少,你我来切磋一番吧!哈哈!除夕之夜,露天席地,果然好意境!”鬼衍宫主恬不知耻,双手举起发功一吸,唐嘉棠竟然不受控制一般,直接被他束缚于掌中。 陡然看见那张闪现着银靡神情的马脸,唐嘉棠心下大急,高呼一声,“天机前辈!” “什么天机不天机,美人,难道这是你和你那情人之间的小把戏吗?啧啧,真是有趣!”鬼衍宫主已然伸手朝唐嘉棠臀后袭取,肆意摩挲着他的腰臀处,双眼早已放光。 “喂!小子!老头儿我出道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你这么丑的呢!”一个调侃的声音响起,仿佛近在眼前,而鬼衍宫主却觉得浑身冰冷,仿佛整个人被一种巨大的气机牵引锁定,稍微一动弹,就会引发致命之击。 唐嘉棠向后看去,天机老人还是那般昏黄老眼,手里拎着酒葫芦,另一只手拿着一只类似烧火棍之类的武器,看似平平无奇,可是鬼衍宫主对他的掣肘已经松开,如临大敌般僵硬着转身,唐嘉棠趁机从鬼衍宫主怀中挣开。 鬼衍宫主眼看煮熟的鸭子要飞跑,正待抓住唐嘉棠,电光火石之间,天机老人已经站在他背后一步之遥,那根烧火棍直直顶着他背后死穴,他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轻举妄动,那烧火棍定会直接震碎自己的心脉。他心下惊疑不定,天机前辈,天机……他忽然想起一个隐世已久的老家伙,低吼一声,“你是玄机老人时天玑?!” “老头子的名字被你念起来真是难听,好了,今夜老头子我想要吃一桌安安稳稳的年夜晚,你绑了我的厨师来,简直是罪大恶极,今天老头子不想杀生,只想好好过年,哼!”玄机老人大摇大摆的从鬼衍宫主身后走来,看向唐嘉棠,“走吧,唐小子,都这个时辰了,不知道我的福满苍穹宴是否还来得及!” “前辈放心,一定来得及!唐某多谢前辈出手相救!”唐嘉棠眼看峰回路转,心下大定,指着仍被傻了眼的鬼衍宫众人抓住的妹妹和项紫乔道,“前辈,还有舍妹和项姑娘!” “大胆老头儿,休得放肆!”总算回过神来的司寇鄢揪紧项紫乔的长发,“再废话老子就杀了她!”他此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玄机老人是哪一位。 “你在威胁老头儿我?!”玄机老人烧火棍一挥,司寇鄢只觉得一阵强风袭来,自己连站都站不稳,蹭蹭蹭后退数步,项紫乔身上的穴道也被玄机老人遥遥解开,顺势也从他怀中逃离开来,顾不上遮掩自己,慌忙去救一直被捆缚在一旁的唐懿佳。 “住手!谁也不许阻挡!让他们走!”鬼衍宫主捂住胸口痛苦呻吟道,刚才分明没有交手,可是他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中了招,胸口烦闷不已,奇经八脉几乎被冻结,内功稍一运转就疼痛难忍。 “宫主!可是……”隆纱纱还要废话,赫连幢已然瞪圆眼,直直的倒了下去,甚至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赫连,是谁!给老娘我出来!”隆纱纱惊疑不定,惶恐难安。 “老妖婆,今日之辱,我全都记下!哼!我可是非常睚眦必报的!”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道藏蓝色的身影,唐嘉棠双眸霎时露出惊喜的神情,高呼一声,“睿泱,我在这里!” “你住口!”姬睿泱对着唐嘉棠低吼一声,神情冷肃,哪里还有平时温柔软语之意。 唐嘉棠一愣,随即一股委屈的心情油然而生,也不作声,沉默的跟在玄机老人身后。 “小乔!”项靖涯此刻也已经赶到,看到妹妹狼狈不堪的样子,忙不迭解下外袍,替妹妹遮挡娇躯,然后关切的看着唐嘉棠,“嘉棠,你没事吧!” “没事,项大哥!”唐嘉棠勉力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期期艾艾的看向姬睿泱,却看他冷于冰霜,将隆纱纱一掌击昏。 “好了好了,我们快点回善缘酒楼,老头子我还等着大吃一顿呢!”玄机老人打着圆场,大喇喇的扛起唐嘉棠,“喂,你们两个会轻功的,一人带一个女娃娃,跟我走!”说罢连反抗的机会也不给唐嘉棠,就如一阵旋风般消逝在葬龙岭上。 姬睿泱背起唐懿佳,也不理睬项氏兄妹,便追随玄机老人而去。 唐懿佳心思玲珑剔透,窃窃的问,“姬大哥,你是不是生大哥的气了,你刚才态度好凶!大哥也是为了救我心切,你不要怪他!” 姬睿泱咬牙切齿,“我是气他,气他不等我回来就独自来冒险,若是我晚来半步,若是玄机老人没有跟随保护……” 唐懿佳刚想要替兄长辩解说情,却感觉到按住自己小腿的手在不住的颤抖,她不禁抿唇一笑,没事没事,姬大哥只是太担心大哥而已啊…… 第100章:后厨春秾 月上西天,弯弯如弦,杭州城中,张灯结彩,家家户户洋溢着除夕的喜庆,刚刚擦黑,就开始炮竹阵阵,辞旧迎新。当然,今年的重头戏,自然是善缘酒楼和宜春楼的斗宴。如今整个杭州城已经传遍,宜春楼的春意乾坤宴已经开席,宜春楼附近的街道早已人满为患,即使排不到一席之位,能够尝一口那绝世的菜肴味道也行。 而在善缘酒楼,整齐摆放的流水席依旧空空荡荡,元术恩正在厨房内汗流浃背,按照之前唐嘉棠给他写的食谱准备着菜肴,可是那刀工、调味每一样都是极致,他虽然已经竭尽全力,依旧力有不逮。 “爹,爹,他们回来啦!”一直苦苦等候的元啸琅一路狂奔着冲入厨房,神情兴奋异常。 “臭小子,你把话说清楚!”元术恩懊恼的看着一锅被炸糊的小暑红豆饼,没好气的说着,眼下心急如焚。他一边担心唐嘉棠和两个女娃娃的安全,一边担心此番斗宴,善缘酒楼的招牌砸了无所谓,可是若是连唐嘉棠后半生的厨艺生涯都毁于一旦,他才是罪过大了。 “是唐大哥、佳佳她们回来,他们都安然无恙!”元啸琅欣喜若狂,唐嘉棠已经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神情略显疲惫,“元叔,我们回来了!幸不辱命!” “回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赶快,你的斗宴还是要你才行,这福满苍穹宴纷繁复杂,举世无双,哪是我能够解决的!”元术恩擦擦一头大汗,寒冬腊月,他已经汗湿重衣。 “是,元叔,交给我吧,半个时辰后,准时开席!”唐嘉棠自信道,眼下一切都可以推后再谈,这福满苍穹宴才是最重要的。 “一个时辰后开席!”一阵冷冰冰的声音传来,姬睿泱阴沉宛如即将骤雨来临般,气场强大,而唐嘉棠听到他的声音身体一震,却是有股怨气堵在嗓子眼上,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径自开始清洗双手,准备做膳食。 元术恩一愣,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看到唐懿佳在门外对他拼命招手,元术恩糊里糊涂,却也还是走了出去,顺道关上厨房的门。 唐嘉棠一边整理着案台上的蔬菜,一边心下百转千回。他回来也想了良久,大概可以猜到姬睿泱是在替自己担心,可是当时的情形,若非自己立即赶去,天知道两个女子可能遭遇什么,他不认为自己有做错什么,可是姬睿泱这般阴阳怪气,让他更觉得心底委屈起来。 姬睿泱阴沉着脸,一步步走进唐嘉棠,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他的眼神灼灼,仿佛有某种激烈的火焰在燃烧,又仿佛蕴藏了万千柔情,凝结成河。 可惜此时唐嘉棠看不到他的表情,虽然他知道姬睿泱就在他身后,可是就是不愿意回头,仿佛胶着着什么一般,谁先放弃坚持谁就输掉。 许久,一盘精致的胡萝卜莲花盛开在雪白的盘盏上,一片片宛如上等绢丝般的鱼生出席在竹签上,甚至连一只镂空雕琢的冬瓜盅也栩栩如生的展现出九龙戏珠的图案,唐嘉棠此时也几乎忘记了姬睿泱的存在,整个世界当中只有手中的菜刀和食材,全身心的灌注其中。 “唉……”终于,还是睥睨一世的德晟王爷先认输,走上前,缓缓搂住唐嘉棠略显纤细的腰身,将下巴抵在他的颈窝处,一言不发的磨蹭着,仿佛一只委屈的受伤的野兽,在最信赖的伴侣身边寻求安慰一般。 唐嘉棠的动作一僵,菜刀堪堪悬在手指上方,差点直接切了上去,原本是怒气冲冲的姬睿泱,此刻却柔弱宛如受伤的孩子一般,让他顿时生起一股哭笑不得的感觉,胸臆之间甚至有股愠怒升起,“怎么,你方才不是厉害得狠?王爷千岁!” 姬睿泱被呛了一下,顿时咬牙切齿,“我当然很生气,气的恨不得直接把你拆骨吞入腹中!”一股邪火冲昏了他的头脑,顿时重重一掌,贴肉打在他的臀侧。 啪啪啪,一下下,皮肉交织的声音,却丝毫不作伪的暧昧。 “……”唐嘉棠虽然也经历两朝,大风大浪见过不少,却从来没有被人如此打过屁股,就仿佛惩罚不听话的小孩一般,顿时委屈愤怒交织,转身一下将姬睿泱推开,“你闹够了没有!姬睿泱!”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更何况今日刚经历过愤怒焦急害怕重重情绪,本来就脆弱异常。 没有想到伴侣竟然会反抗,姬睿泱一时大愕,随即狠狠将唐嘉棠再度嵌入怀中,重重的吻住他的唇,略显粗鲁的啃咬吮吸,恨不得将所有的情绪都倾泻而出。 “呜呜……”唐嘉棠刚开始还象征性的反抗两下,很快就反守为攻,紧紧搂住姬睿泱,彼此唇舌激烈的绞缠,交换着彼此担忧和爱恋的浓浊感情。 姬睿泱显然没有料到唐嘉棠会如此,受到鼓励一般的他整个人开始沸腾起来,下腹更是明显的鼓胀,以至于外袍已经无法遮掩那蠢蠢欲动的情潮,他蓦地停止这个吻,双眸深邃,声音喑哑,“棠棠,我想要你……就在这里!” 唐嘉棠愣了一下,却不知自己媚眼如丝,微微肿胀的唇翕动一阵,却是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论时辰,马上就要准备好福满苍穹宴,论地点,这里乃是善缘楼的后厨,甚至随时可能会有人来打扰,怎么都不合宜,可是看着姬睿泱的眼神,唐嘉棠觉得自己每一寸肌肤都在滚烫燃烧,下腹同样燃烧着无法抑制的情焰,他不知道此时自己的表情是多么的销魂,只是强抑住呻吟的冲动,“要……就快点!速战速决!”说罢自己绝世容颜已经染上一层绯红,他从未想象自己竟然会如此放肆。 姬睿泱双眼蓦地瞪圆,显然没有料到唐嘉棠竟然会如此回答,整个人仿若燃烧起来。让唐嘉棠背对着他站立,双手迅速而熟练的撩起对方长袍下摆,褪下亵裤,那浑圆白皙的臀部仿佛泛起一层诱人的光晕,带着体温略显干燥的触感,让他这久经花丛的老手也不禁颤抖起来,“谨遵卿命!棠棠……可能会有点痛……我尽量……” 说话期间,唐嘉棠只觉得自己臀缝之内已然探入一根手指,灵巧宛如小蛇般,不断的勾勒扩张,微微的钝痛让他情不自禁地皱眉,可是前端的欲望叫嚣着要解放,他忍不住款摆着身体,试图在衣袍处磨蹭着勃发的欲望,一丝呻吟已经无可抑制的泄露出来。 “棠……你是故意的吗……”姬睿泱只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耐下去,匆匆抽离手指,炽热的硕大的巨龙已然狰狞的顶在细嫩的臀缝处,缓慢而坚定的插入,那紧致的内膜如丝绸般包裹着他,又仿佛无数小嘴在不停的吮吸,让他倒吸一口凉气,然后甚至来不及缓冲,便直接一插到底,迫不及待的疯狂律动起来。 “嗯!嗯嗯……”唐嘉棠只觉得臀后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很快转变成为一种难以形容的酥痒,他忍不住扶住案台,极力稳住双腿,颈部已经忍不住后仰,恰好搭在姬睿泱颈窝。 “要快点……再快点……速战速决……不是吗?”姬睿泱双手按紧他的髋骨,大开大合的抽插起来,糜烂的水声开始泛滥成灾,他忍不住亲吻着唐嘉棠的鬓发,温柔如水,身体的动作却侵略如火。 “不……慢……慢……”唐嘉棠整个人承受着这剧烈的驰骋,只觉得心神混乱,耳膜处阵阵擂鼓般的心跳,而身体更是开始轻微的抽搐,极大的欢愉让他的双腿甚至忍不住打颤。 “慢一点?慢点可是来不及的哦……等一下你还要准备福满苍穹宴,我们要速战速决……快了,宝贝……快了……来我们一起……”战至情酣,姬睿泱索性一手揽起唐嘉棠的左腿,让彼此的身体贴合的更加紧密,一手向前握住他同样炽热的玉柱,剧烈的揉搓起来。 “快……快点……不……慢……嗯啊啊……”可怜唐嘉棠前后都在伴侣的掌握之中,进退维谷,只得任凭欢愉不断累积,最终脑海中一阵白光,伴随着身体一阵阵剧烈的抽搐,白浊的亮液迫不及待的喷洒了姬睿泱一手,而他因为高朝的来临股后不停绞缠,让姬睿泱也情不自禁失守,猛烈撞击两下,也失控的尽情倾泻而出。 一时间,整个厨房只剩下两个人剧烈的喘息,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两个人身上尽皆汗流浃背,可见刚才的情事有多么激烈。 “棠棠……”姬睿泱动情的搂紧爱侣,“你可知道,答应我,以后不要贸然行事,一切以安全第一,我在去北磐国的时候发过誓,再也不要你遭受任何不幸磨难,否则我便……” “嘘!什么都不要说了……”唐嘉棠虽说之前也大概明白姬睿泱是在替自己担心,可是此刻听来,依旧感动无与伦比,“等我一下,我给你做福满乾坤宴,等到晚上……” 他一番意犹未尽的话语,让姬睿泱一下子食髓知味,爱恋的吻了吻他的唇,“好,我先出去等你,等到晚上,我们再慢慢来……我保证你让心满意足……” 唐嘉棠霎时双颊红透,忍不住唇侧春意盎然,却是连西湖美景,也难抵他的天仙之容,而姬睿泱则是彻底看呆当场。 第101章:除夕聚筵 宜春楼,此刻已经人声鼎沸,觥筹交错。在楼中顶层最为豪华的包间当中,早已有一席衣着华美,却是狼吞虎咽的食客,一共六人,正是此次斗宴的六名评委。他们面前巨大的圆形餐桌上,摆满了春意乾坤宴的将、相、王宴,每一道盘盏都被举筷动过,而那六人就仰身躺在椅子上,慵懒到连动筷的力气都没有了。 笑尹嫣一直在此席作陪,眼见自己兄长所做的宴席如此受推崇,心下也大喜,斟满一杯香茗,向身边的梁正慷劝道,“梁大人,您先用杯茶,歇息一阵,再继续用些点心!” 肥头大耳的梁正慷未曾品酒,已经因为美人而醉了,摸着美人柔若无骨的小手,温软如同上等美玉一般,“好好,笑姑娘吩咐,梁某自当遵从,今夜这春意乾坤宴果然春意盎然,销魂不已,我梁某也算是老饕一个,还是第一次品尝这么色味双绝的美宴!” “梁大人所说深得我意!深得我意啊!”江南书院那位孔霖之院长也摇头晃耳,一派斯文败类的样子。 “笑公子能够做出如此举世无双的春意乾坤宴,完全可以称得上天下第一的招牌啊!”祥瑞商行的老板彭前惠在商言商,“不知笑公子之后意欲何为,如果有意,我祥瑞商行愿意与笑公子联手,将这宜春楼的生意推向全天下,我看这宜春楼的名字也起得妙,根本无需更改,宜春宜春,春意乾坤!” “佳肴是美,天下第一倒是为时尚早!”岁月神厨沈柏巍毕竟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听到这四个字倒是不顺耳的很,于是一阵哂笑。 “前辈教训的是!”笑寅卓也是颇为客气,“沈前辈才是名至实归的天下第一,我等小辈,岂敢冒犯!” “你也不用谦逊!”沈柏巍摆摆手,“若论起厨艺来,你这餐春意乾坤宴足以替你正名,能排到天下前五!” “哦?沈老高见,愿闻其详!”彭前惠颇不以为然,在他看来,笑寅卓所做的宴席已经到达巅峰。 “我沈柏巍不倨傲,但是也不自谦,这前五之位,有我一席!”岁月神厨果然有其派头,丝毫不客气道,“然则我以前就曾吃过丝毫不逊于这春意乾坤宴的宴席,厨神廖云仲所做的碧落黄泉宴,惊世骇俗,那滋味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唯独一宴,那销魂滋味,啧啧!” “厨神廖大师乃是前辈至尊,我也敬仰的很!”笑寅卓总算是收敛狂妄,顺着沈柏巍的话音说下去,“沈老的岁月无痕宴也是天下无双,虽然我一直无暇品尝,但是一直向往的很!” “前朝有一位千手御厨唐云安,所做的云蒸霞蔚宴,瑰丽无比,味道无双,我有幸品尝过一次,终生难忘!”沈柏巍回味道,眼神微微有些飘忽,仿佛想到了什么。 “最后一位塞北鬼厨程朝阙,他的大漠孤烟宴也是让人尝之难忘!不过你小子今日做出这天下三大名宴之一的春意乾坤,比起这几位,也不算差!”沈柏巍到最后,还是称赞了笑寅卓两句。 “沈老谬赞,小子哪里敢和各位前辈比肩!”笑寅卓谦逊道。 “今日听沈老一谈,才知道天下有这么多名厨,不知何时才能一睹风采啊!”梁正慷慨然道。 “在厨艺界,每隔五年九月初九,将在京城举办厨神宴,评选天下第一厨神。上一届的厨神乃是廖云仲。这一届正巧在今年的九月初九,小子,你若是想要见识,就于今年九月初九,去京城一试吧!”沈柏巍说道最后,颇为期待的看着笑寅卓。 “喂,说了这么多,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春意乾坤宴果然不错,再去尝尝另一家吧!”冷不丁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吓了众人一跳,众人定睛一看,在席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邋遢老者,正风卷残云般的吃着桌上剩余的菜肴,一派理所当然的样子。 “时前辈,您能赏脸来品尝,我笑某深感荣幸!”笑寅卓道出这老者的身份,正是神秘的第七名评审,玄机老人时天玑。 众人立即凛然以对,一直一言未发的项易天随声附和道,“前辈所言,我等自然跟随!”言罢也起身,对于这春意乾坤宴并不留恋。 “如此,我等身为评委,也不好厚此薄彼啊,笑姑娘,你可否陪我等前往那善缘楼,一起品尝!”梁正慷还是那般色不迷人人自醉的样子,抚摸着笑尹嫣滑腻的小手。 “梁大人邀约,小女子欣然前往!大哥,你就在此处坐镇,我陪几位大人走一趟善缘酒楼!”笑尹嫣笑靥如花,宛如天上仙子一般。 “如此就烦劳各位了!斗宴结束,还请各位来我宜春楼小住,笑某还备下一桌春潮蠢动宴,还请各位指点!”笑寅卓以一种男人都懂的表情暗示道,自有道貌岸然之流心领神会,怎样一番春潮蠢动,恐怕是颠龙转凤,好不快活! 宜春楼距离善缘酒楼并不远,乘马车也不过是一刻钟就到,当七名评委和笑尹嫣的马车距离善缘酒楼还有两条街的时候,就被汹涌的人潮给阻隔在外,众人颇为不解,不是全城的人都去宜春楼外等待了吗?难道事情有变? 那六人自恃身份,也只有笑尹嫣放下身段,拦住一人问道,“小哥,请问这善缘酒楼可是有何不妥,为何如此多人在此排队?!” 那小哥似乎对笑尹嫣惊世容颜熟视无睹,甚至连头都没有回,径自向前挤着,“你们还不知道吗?善缘酒楼的唐大厨已经做好了五道粥、五道面点、五道烩菜,放在酒楼门外任人品尝,我都已经排第三次队了,每一次只能品尝一小碗,一小块而已!” “那善缘酒楼不是有摆下宴席,你等在这里排队吃糕点干什么?!”彭前惠颇不以为然的嘲讽道,他心下对于笑寅卓的春意乾坤宴推崇极高,自然对其他的都看不上眼。 “这位老爷说话刻薄了些吧!善缘酒楼摆下的一百二十桌流水席早都已经坐满了,那条队是专门排着流水席的,而善缘酒楼的唐大厨看众人除夕之夜排队辛苦,未免大家饿着,就专门另设五条队,每队一粥一菜一道面点,我老丁排了三次队,吃了三碗粥三块糕点三份菜,啧啧,实在是好吃的恨不得连舌头都吞进去!” 众人一听,才发觉围绕着善缘酒楼的竟然是六条宛如巨龙一般的队伍,沿途还有人提着巨大的龙头铜壶,在不断的沏茶送水,其中一人眼尖的看见他们六人,呼喊道,“梁大人!彭老板!各位总算是来了,快请进来,我们已经给您备好了宴席!”说话之人,正是善缘酒楼的大掌柜白盛华。 第102章:福宴惊世 再说白盛华,自从跟随唐嘉棠一行回来之后,就被元术恩安排迎接本次斗宴的七大评审,这七位名头都大的出奇,官商黑白儒,尽皆包揽,他自然小心以待,打听到他们先去宜春楼品宴,他也不由松了一口气,刚想要休息一下品口热茶,唐嘉棠那福满乾坤宴的四道前菜已经做好,需要立即布菜。 所谓四道前菜,分别是清明千蔬拌菜、七夕凝脂牛肉、重阳可口酥和元宵糯香园子,一荤一素两个凉菜,一份咸香可口的点心和一碗热气氤氲的甜品,看起来虽无特别惊艳之举,刚开始的时候也只有稀稀拉拉几桌客人光临。 正当白盛华和善缘酒楼的众人忧心忡忡的时候,那几桌客人仿佛发狂般的,吃完了自己桌上全部菜品,又纷纷去抢其他桌子上的菜品,嘴里不迭的说着什么“太好吃了”、“此生没白活”、“太幸福了”之类的溢美之词,以至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一传十十传百,一百二十桌全部爆满,人们纷纷等待着下一道菜品的到来。 于是上菜的人手严重不足,连白盛华也一并加入传菜的队伍当中,可是排队等候吃饭的人越来越多,偏偏上菜的速度不够快,于是大量的人累积在街道上,除夕之夜,难免有些违和,唐嘉棠于是在福满苍穹宴正餐之余,又安排了一粥一饼一烩菜的外卖之席,随时招呼那些等不到吃的客人,如此这般,善缘酒楼外面已经人满为患,络绎不绝,即使天寒地冻,也心甘情愿。 对于七位评委,刚开始白盛华也是望穿秋水,心急如焚,患得患失,后来忙得不可开交,拎着铜茶壶满街跑,做起了端茶送水的店小二的工作,才惊觉时间飞逝,原本应该到来的七名评委却迟迟未来,不禁心中有些忐忑,正当望眼欲穿之时,却看到七人竟被阻挡在外。 于是忙不迭的请七人进了善缘酒楼,刚进大厅,看到一桌酒席,彭前惠的脸颊不禁抖动了一下,原本倨傲不屑一顾的模样,变得谄媚毕恭毕敬起来,径自朝那一桌看起来布衣白丁的宴席走去,弯腰哈颜,“君爷,宁爷,小彭不知两位大驾光临,实在怠慢怠慢,有失远迎!” 那其中一个麻衣老者慈眉善目,看起来丝毫不像是生意人的作为,却是轻描淡写,“是小彭啊!来来,先尝尝这谷雨香煎酥肉,真是外酥里嫩,酱汁充裕,入口三层滋味,初时鲜香异常,然后绵延厚重,最后甘甜爽口,实在是,实在是难以形容啊!” “是是!”彭前惠点头哈腰,“君爷教训的是!” 旁边白盛华看的奇怪,却也不多问,而梁正慷乃是精明人,看彭前惠此番做派,已经猜到事情不单纯,于是笑呵呵道,“彭老板,这位是你的故人,何不给本官引荐一下?!” 那姓君和姓宁的两人无动于衷,径自沉浸在一桌美食当中,仿佛对于彭前惠和梁正慷无动于衷,什么本官什么老板,他们都无所顾忌,只有面前这端阳浸肉团,仲秋酿醋鱼,立夏樱桃鸡,立冬雪里烩菜等等一道道佳肴,最是精彩。 彭前惠诚惶诚恐,“梁大人,不知您是否可听过隐世家族,这位便是洞庭君家的君六爷,而这位是岭南宁家的宁三爷,他们乃是不出世的高人,高人啊!” 梁正慷悚然一惊,他虽然混迹官场,可也听说过传说中的隐世家族,天下一共六家,而其中最有势力的一家豫州姬家,便是当今圣上之家族,也是当世皇族,其余五家虽然无法与皇家比肩,但是也非同小可,不是他们这些世俗中人可以比拟,单就财富而言,如果说彭前惠是一,那随便一个隐世家族的底蕴便是成百上千,更何况他们还有无法用财富衡量之物,因而彭前惠对他们毕恭毕敬,丝毫不敢怠慢。 “什么高人不高人,只是故人相邀,来一起吃顿饭而已!我说老钱,你评判一下,这一桌福满苍穹宴端是如何!”君六爷显然没有把他们一行放在眼底,只是和同桌之人交流起来。 “我老钱家什么不多,就是钱最多,山珍海味,每天都不带重样的菜肴也吃了好多年,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精致让人叫绝的美味,看看这白露烧卖,只是最简单的烧卖而已,上面确实涂有牛油、芝麻、黄牛肉糜等至少十七八种食材制成的馅料,尝一口就知晓琼浆玉液、九重天阙的滋味了!”一个肥头大耳,满面福相的中年男子摇晃着脑袋说道。 而其余几人纷纷插话,溢美之词不绝于耳,便在这时,一声冷哼传来,“随波逐流,人浮于事,哼!”说话者便是早就看不顺眼的孔霖之孔院长,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孔院长虽然已经到了知天命之龄,却还是怜惜美人,如今看着美人黛眉轻蹙,当然仗义执言。 隐世家族众人根本没有把他的冷嘲热讽放在眼里,倒是彭前惠先怫然起来,在外人看来,他乃是和孔霖之同路,若是他们以为他也如此冒犯,岂不是坏了财路?彭前惠刚想要呵斥一声,一个苍老的声音抢先一步,“三娃子,你是越活越倒进了吗?随波逐流、人浮于事,你是在说你小子自己吗!” 一个须发洁白,足有耄耋之龄的老者在隔两席的位置上,横眉竖眼,直接对着孔霖之发作起来,而原本要借题发挥的孔院长在看清楚发作的人是谁之后,忙不迭的走了过去,行了一个儒家大礼,激动道,“老师,您不是云游四方去了,回到杭州怎么不和我先说一声!” “师兄,我们本来是直接去府上的,可是门房说您来参加什么斗宴的评判,师傅听了就随性而至,说是什么顺心而为!”另一个年轻些的儒生起身道。 一代大儒孔霖之的师傅?梁正慷不禁有些错愕,这小小的善缘酒楼究竟是何来历,为何连普通大厅的客人都是如此有来头,他正当心下忐忑之时,忽然看到一抹决然不应该出现的身影,整个人呆若木鸡,一时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第103章:苍穹之飨 那人,那人是……梁正慷不禁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那人论起品阶,比自己这位正二品的地方大员还要低,可是他的身份却是要比自己尊贵的很!大内侍卫总管、禁军统领单禹晶,那位在京城皇宫中掌控最大兵权的将军,传说中一直侍奉在当朝苍晔帝身边大红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江浙之所?更何况自己身为一地之主,竟然不知道他的到来,这其中,一定有所周折! 于是梁正慷再也顾不得周围随行之人,快步来到单禹晶身边,微微拱手,“单大人,您这是来公办还是……,有失远迎啊!”他自然知道深浅,也不敢太过声张。 “原来是梁大人,实在是时间太紧凑,傍晚时才到,也未曾前去拜访,正好在此处遇到,我有些事要和您商讨一下,来来!”单禹晶正是从宴席中偷溜出来,准备安排人去向这位巡抚大人下密旨,毕竟皇上微服私访来此,沿途要注意的事项实在是太多。 看他如此慎重的表情,一时间,梁正慷有种福至心灵的感觉,难道,难道是那位…… 天威难测,天踪难寻啊! 而在善缘酒楼最为富丽堂皇的一间包厢中,一席衣着华贵、气质非凡的男子正在觥筹交错,坐在主座的那人,形貌俊逸、气度睥睨,赫然正是苍晔帝。只见他穿着深紫色的常服,头戴冠玉,腰系玉佩,一副象牙玉着上下翻飞,始终未停,嘴里竟然还滔滔不绝的说着,“……就这样,他和朕赌气了,说什么也不同意,不来就不来啊,朕一着恼,就……” 姬睿泱慢条斯理的品尝着除夕百岁羹,从厨房到包厢,他早已经吃的心满意足,无论口腹还是情事,一边回味,一边帮千里之外赶来过年的弟弟解决感情问题。 “朕……”苍晔帝和那位丞相大人少年相识,这么多年生死相依,却还是时不时的有些摩擦,这一次甚至到了苍晔帝离家出走的地步,着实是被那位丞相大人气得不清。 “皇兄,这一次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你太过分了!”雍佑王姬麒泱摇头晃脑,顺势搂住自己身边那位性情乖戾的欧太医,看的姬睿泱实在是够震撼,他离开京城才多长时间,这两位如何勾搭上了? “皇上,那生子药我可是以为您是给哪位娘娘的,做的相当用心,保证一举中标……您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等您回去,静漩他……”一向牙尖嘴利的欧虞晖冷嘲热讽一阵,摆明了却是连皇上也没有放在眼中,手中一根银针闪烁,却是已经扎在雍佑王的合谷穴上,那贼手,还是砍了算了! “紫昊,嘿嘿,你还生我的气吗?等一下回房我们再慢慢切磋!”姬麒泱一边亲昵的唤着欧虞晖的表字,一边窃笑不已,毕竟最大的甜头他已经尝到,其余时候,他宁愿自己糊涂一些。 “等一下,什么生子药?难道你给静漩吃了?难道他有了?”姬睿泱语不惊人死不休,心思已经痒了起来,若然世间有能够让男子生子的药,那他一定弄来,让棠棠……不行不行,若是生出一个小恶魔和他来抢棠棠,如何是好? “若是那样就好了!”苍晔帝深深叹了口气,这一次,连他也开始有些痛恨自己的鬼迷心窍,不知该如何收场才好,只得闷着头,再盛一碗端午酸粽鱼羹,酸辣味中带着粽叶的清香,还有米饭的甜香,实在是,实在是……宫中美味万千,不如这一席人生百味。 “老二给静漩哥找了一个便宜媳妇儿!估计明年就添了一个大胖小子!”一直沉默寡言的姬家老四姬霆泱给自己的亲亲爱人加了一筷子菜,那道腊月腊酥肉实在是香嫩可口,襄琛身子弱,应该多吃些肉补一补! 而他身边那位安静的俊美男子,有着说不清的成熟魅惑,和一股淡淡的忧郁,看向姬霆泱的眼神却是深情款款,他始终那般安静的存在感极低的坐在那里,偶尔泄露一丝贵胄之意,却是因为前朝的阴霾而显得有些苍白。 姬睿泱被几个兄弟插科打诨一番,倒是越听越糊涂,“等一下,你们一个一个说,皇上,你自己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对静漩做了什么?” 苍晔帝如今已是懊恼非凡,嗫喏了一阵,“我只是想要给静漩留个子嗣,我是为了他好!”苍晔帝决然不会告诉自己那些兄弟,自己的老太傅,是如何跪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他才出此下策。 “……噗!”姬睿泱瞪圆眼,一阵剧烈的咳嗽,然后戏谑笑道,“所以,你给他找了个女子同房?静漩不会乐意了吧?难不成你还下了药?!” 沉默,毕竟在座的是当朝天子,即使亲生兄弟,也有所顾忌,姬睿泱看着三弟四弟一派想笑而不敢笑的样子,还有欧虞晖一派活该的神情,顿时明白了一切,“老二,你若真是这样做了,我可是什么都帮不了你!对了,你们到底是来替棠棠捧场的,还是来诉苦的,我可是警告你们,棠棠做的福满苍穹可是举世无双,你们若不用心品尝,休怪我翻脸!” “这还用你说!大哥,大嫂那一手庖厨技艺乃是天下第一,我从来没有吃过如此好吃的饭菜,天上宫阙也不碍如是!”姬麒泱丝毫不吝溢美之词。 “朕之前在宫中品尝过那龙翔凤翥,说起来这福满苍穹丝毫不逊于,甚至更甚于此,大哥,你说若是让小棠……”苍晔帝即使心不在焉,也却是为这美味折服,心思一转道,却被姬睿泱打断。 “不许叫的那么亲热,要叫大嫂!” “……再回宫中做一桌宴席,我向静漩赔罪,他是否……” 看着一代帝王眼巴巴的眼神,姬睿泱实在不忍心打击他,“我说皇上啊,你若真的认识到自己错的离谱,就应该亲手做一桌宴席,向静漩赔罪,如今木已成舟,无法回头,静漩当时也是在气头上,等到时候看你亲自下厨,一定会消气不少!” 苍晔帝眼神一亮,“对啊!大哥还是你有办法!厨房在哪里?!朕要向棠……大嫂去学福满苍穹宴!” 姬睿泱一旁泼起凉水,“老二,你有那本事?!” 苍晔帝一下子被打击道,君子远庖厨,实在是世间明理,于是不怀好意的看着姬睿泱,“大哥,大嫂一定有些不传之秘,简单又美味,为了自家兄弟,你去牺牲色相吧!” 第104章:胜负已决(1) 除夕的夜色,渐渐安静下来,已经到了子夜时分,原本喧嚣的人群渐渐散去,唯独善缘酒楼,依旧灯火辉煌。 笑寅卓微眯着眼。此厢热闹依旧,可他的宜春楼已然灯火阑珊,看着街道上浩浩荡荡的百宴席,传言早已蔓延了整个杭州城,连他这个分明没有来过之人,也对那福满苍穹耳熟能详。七夕凝脂牛肉,立冬雪里蕻烩菜,他就不信,这些俗不可耐的菜品能和他的春意乾坤宴相提并论! 牛肉自然要数他的王菜当中,那道牡丹牛肉才是极品,霜降的牛里脊肉,宛如上等大理石般红白相间的纹路,加上用十八种香辛料调制而成的酱汁,宛如仲春盛开的牡丹般,姚黄魏紫,富丽堂皇…… 烩菜也自然要王菜当中的鱼羊至鲜烩,鱼是漠北乌苏里江的极品鳇鱼,肉质细嫩异常,羊是关外的嫩雪羔,不仅没有丝毫的膻腥,和鳇鱼肉搭配起来,再加上二十余种山珍海味,共同烩制,香味可传数里之外。 思及此,笑寅卓不禁傲然一笑,这一次,他是赢定了,师傅九泉之下,也在期待着那人身败名裂,宛如丧家犬的时刻! 信步走上善缘酒楼,笑寅卓一愣,大厅之内,约有二三十席,分明已经曲终席散,偏偏客人不肯离去,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可是餐桌上只剩一壶清茶,一叠糖果而已。 “笑公子,这边请,各位评审在楼上!”白盛华八面玲珑,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笑寅卓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笑寅卓自信满满,跟随在白盛华身后,再到楼上,一座最为华贵的包厢中,七名评审神情各异的围坐一圈,而他的对手,唐嘉棠正站在另一侧,依旧那般俊美无俦,仿佛谪仙般出尘脱俗。 “大哥,各位大人都在等你呢!”笑尹嫣语笑嫣然,可是眼底似乎带了一抹难于形容的神色。 “各位大人辛苦了,想必是有了结论!”笑寅卓微笑道,气度傲慢,“笑某来之前也有所耳闻,唐公子的宴席口碑也不错,笑某倒是有些遗憾,不知究竟和天下奇宴春意乾坤相差几合?” 他这番话暗藏机锋,自信满满,倒是孔霖之先不悦冷哼,“小子莫猖狂,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今天意外见到云游已久的老师,惊喜异常,被老师训斥一番为人处事,自然也收敛不少,他之前见笑寅卓还算顺眼,可是此番看来,骄横之气溢于言表,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笑寅卓淡然一笑,转向岁月神厨沈柏巍,“沈前辈,您也品尝了两席菜肴,不知可否点评一二?” 沈柏巍摇头,却是所答非所问,“茶是武夷山的岩茶,有趣,有趣啊!” 笑寅卓微微皱眉,此时他再傲慢,也觉得有所不对,看了妹妹一眼,然后转向为首的梁正慷,“梁大人,今夜除夕喜庆,诸位辛苦,不知这斗宴结果如何?” 梁正慷轻咳一声,自从他知道那位莅临杭州之后,一直战战兢兢,生怕是因为自己平素行事不妥引来的祸端,却又不敢贸然拜见,哪里还有心思放在这斗宴之上?如今听笑寅卓一问,却是颇有写醍醐灌顶,那位不是当朝的御厨,难道是? 思及此,梁正慷拊掌,引得旁边几人侧目,他又摆出明镜高悬的姿态,“今夜斗宴,乃是我杭州城一大乐事,诸位想必也有了结论,不如我们一起动笔,将获胜的一方写在纸条上!各位意下如何?” “如此也好!我们就一起吧!”彭前惠也附和道,他虽然也有揣摩那些隐世家族的来意,却不得其解,只想赶快摆脱这无关紧要的斗宴,好去拜会一番。 在他们面前早已准备文房四宝,他们纷纷提笔,一旁一直沉默的唐嘉棠却松了一口气,这次斗宴,乃是他准备最为充足,又最为波澜曲折的一次,如今将要结束,他只觉得心生倦意,不知睿泱去了哪里。 心念之间,众人已经书写完毕,彼此扫过,颇有些愕然和自得,但见他们每人的纸上,都写了五个大字,福满苍穹宴。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我不服!你们串通一气!”笑寅卓陡然惊呼,整个人失态的癫狂起来。 “小子大胆!竟敢质疑我等判定!” 第104章:胜负已决(2) 说话之人,正是梁正慷。但见他横眉冷对,一派官家作风,“笑厨子,愿赌服输,你当初诚心诚意邀请我等七人为你主持斗宴,如今我七人结果已经出台,你却不服管束,岂有此理!” “笑某的确不服!我春意乾坤宴乃是天下三大名宴之一,盛名传播几k百年,我不辞万里,耗费数年,总算是让春意乾坤宴重现世间,凭什么会输!”笑寅卓针锋相对,丝毫不落下乘。 一时间,气氛有些剑拔怒张,梁正慷冷哼一声,却是不愿自降身份和他理论,彭前惠则是商人出身,深谙买卖不成人意在的法则,轻咳一声,“笑老弟,你也稍安勿躁,我老彭是生意人,山珍海味吃了不少,粗茶淡饭也能下肚,你的春意乾坤宴是天下三大名宴,我也承认,让我一掷万金也是心甘情愿,可是,这福满苍穹宴,老彭我吃完之后,只觉得心满意足,那些金山银山也无所谓了,你可明白,千金万金也难换心安!这也是你为何输掉的缘由!” “好一个千金万金也难换心满意足,孔某人也说两句,笑公子所做宴席的确是美味异常,天上人间,几难媲美,可是唐公子所做的菜。”孔霖之哽咽了一下,眼里已经有了晶莹,“我娘亲早逝,没能享受到我的福份,她极擅长料理,在我幼时做了数不胜数的美味,可惜自从她过世之后,我再也没能尝到,谁料想今夜,我竟然从福满苍穹宴中尝到了娘亲菜肴的味道,对了,我还要问唐公子,你如何会做出我娘亲的味道?” 唐嘉棠上前一步,“孔大师客气了,我哪里会做令慈所做菜肴,只不过我做的菜肴当中,融合了数道家常菜的做法而已!” “家常菜?怎么会有家常菜?哪一道是家常菜?七夕凝脂牛肉?还是立冬雪里蕻烩菜?不对不对,会是家常吗?”一旁沈柏巍再也坐不住了。 “呃,有几道菜是脱形于麻婆豆腐,宫爆鸡丁,鱼香肉丝,素炒三丝,小子无能,倒是做的四不像了!”唐嘉棠谦逊道,他对自己的福满苍穹宴是自信满满,但是被这般夸赞,还是有些受宠若惊,不禁想要四下张望,睿泱,不知究竟去了哪里? “麻婆豆腐?怎么可能?对了,是处暑豉香豆腐吧?那里面的确也加了牛肉末,还有一股异样的香气,嗯,让我猜猜!唐小子你别说,是虾蓉对吧?”沈柏巍惊喜宛如赤子般。 唐嘉堂露出略带羞涩的浅笑,“正是,沈前辈!” 沈柏巍笑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我老头子还称什么岁月神厨!回家带孙子算了!岁月岁月,我自诩年岁大,却白活这么多年,数十年练厨,不如一朝悟厨!唐厨张,老朽服了!” 他此言一出,其他几名评委也心有戚然的点头。 笑尹嫣默默从怀中掏出一包油纸,“大哥,你还是尝尝吧!” 笑寅卓接过那几块糕点,捏起其中一个宛如睡莲花的粉色点心,放入嘴里。 第104章:胜负已决(3) 笑寅卓咀嚼了一阵,露出智珠在握的轻蔑神情,“不就是在香芋粉中拌了桂花蜜还有玫瑰花碎吗?这有……” 他话音未落,笑尹嫣已经苦笑道,“不是的,大哥,你再仔细品尝一下!那不是香芋粉,那是中元藕花糕!”她实在不好意思再给大哥透露太多,那样只会输的更加难看。 笑寅卓愕然的看着妹妹,许久一咬牙,继续品尝起来,越是品尝脸色越难看,到最后竟然满面苍白,一头大汗。 时天玑背着手信步走了过来,拍拍笑寅卓的肩膀,“小子,你虽然得到了春意乾坤宴的食谱,也极尽繁华的处理各种食材,可惜你却悟错了此宴的真意,何为春意,自然之中,最为原汁原味的菜肴,才能体现春意,可你的菜,却没能够返朴归真,你如何不输!” 时天玑言尽于此,笑寅卓双膝一软,差点跌倒在地,还是唐嘉棠上前一步,搀扶住他,“笑兄能复原春意乾坤,本身已让人佩服至极!”他神情诚恳,让人信服。 笑寅卓冷哼一声,“你不用虚情假意,或许我所做的春意盎然宴与原本的春意盎然宴有所距离,但与你的宴席,孰是孰非,也不是你我可以决定,天下之大,攸攸之口,你也堵不住!今夜既然所有人判定我输了,愿赌服输,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自称厨师,但是,仇深似海,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尹嫣,我们走!” 笑尹嫣娉婷一伏身,“梁大人,各位大人,今日我兄长有所失态,还请见谅,来日方长,小女子一定日后相报!” 她这般柔弱,让每个男子都觉得心底油然而生一种保护欲,似乎她那绝妙的身姿也变得模糊起来,一时间,所有人都有些晕眩。 “小姑娘!你在做什么!”时天玑一声呵斥,所有人如梦初醒般,可是除了他还勉强站在那里,甚至连堂堂武林盟主项易天也软倒在地。 “尹嫣!你做什么!”笑寅卓同样瘫倒在地,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唐嘉棠只觉胸口烦闷欲堵,只能勉力坐在地上,顺着笑寅卓的视线看向笑尹嫣。 “大哥,我帮你报仇,这不是我们说好的吗?”笑尹嫣表情痛苦,喉头一阵蠕动,一只五彩斑斓的类似蛾子之类的虫子冲了出来,在半空中旋转一阵,一层淡粉色的荧粉缓缓落下,美的让人心碎。 “本命蛊毒,大家闭气!”时天玑低喝一声,可是其余人都是寻常人,哪里能抵挡,身体稍弱的梁正慷、孔霖之、彭前惠已经昏迷不醒,面色如纸。 “你们快阻止她,没了本命蛊她会死的!”笑寅卓似乎受蛊毒影响没那么大,可是脸色却比中毒还要难看。 唐嘉棠深吸一口气,觉得胸臆之间的烦闷之意似乎没有那么强烈,摇摇晃晃的起身,想要走出大厅去找人来,只觉自己被一个炽烈的怀抱紧紧束缚,一个熟稔宛如梦魇的声音响起,“跟我走吧!嘉棠!” 他惊诧的转身,就看到一直沉默不语的那位西域王族,抹去伪装,露出真容,赫然正是原本应该在北磐国主持大局的北磐王朔漠翰昱! “殿下!请带我哥哥一起走!我来殿后!”笑尹嫣神色凄苦,身上的毒雾似乎又浓重几分,连天机老人也不得不闭气抵抗,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第105章:峰回路转(1) “谁都不准走!”突兀之间,一声呵斥响起,未见其人,先见到一阵白雾汹涌而至,而那本命毒雾,仿佛冰遇到热水般,吱吱消融。砰的一声响起,顿时所有门窗皆被震开,数不清的大内禁军将这里团团包围,宛如天兵天将一般,三个身影走了进来,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为首一人,龙骧凤步,赫然是苍晔帝,左侧一人,神情阴沉。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便是德晟王爷。右侧一人,则是谨慎的看着渐渐消融的毒雾,不时还深吸一口气,显然是在品鉴思考,如何解毒,自然就是跟随伴侣而来的欧太医令。 朔漠翰昱机关算尽,在此时此刻来到杭州城,意图劫走唐嘉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突生这么多枝节,冷哼一声,却不说话,只是搂住唐嘉棠的手,更加勒紧了几分。 “北磐王京城一别,别来无恙?”苍晔帝如何肯放过如此绝佳的落井下石的机会,狡猾如狐的笑道。 “苍晔帝也是好兴致,除夕之夜,不和六宫粉黛一起围炉,在这千里之外,难道是中间有什么曲折?”朔漠翰昱也冷愈冰霜,即使他深知,自从苍晔帝出现的这一刻起,整个计划已经失败了一半,但他依然无怨无悔。 即使被敌国帝王不小心踩住痛脚,苍晔帝仍面不改色道,“北磐王才是情深不寿,可是若然你不松手,朕的御厨可是有生命危险!” 朔漠翰昱冷哼,“这就是贵国的待客之道?孤此番前来,可是按照之前幽州盟约中所提,双边定期会晤而来,苍晔帝难道是忘记了?”两国之间的战争是以天景皇朝获胜告终,但也是惨胜,天景皇朝建立以来,征战不断,急需休养生息,北磐国便抓住这一点,趁机抛出和谈,和谈一方正是那位了不起的北磐宰相耶律霁,于是也就有了幽州盟约的诞生。 苍晔帝岂是被吓唬大的,不紧不慢道,“北磐王也不要忘记了,朕的管大将军还在赫罗曼江游弋,迟迟未归,他又是最偏好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之人,到那时,朕可是有些为难啊!” 唐嘉棠深吸一口气,“朔漠翰昱,你若顾念当初我对你的救命之恩,就先放开我,人生在世,恩将仇报,岂不是猪狗不如!”他此番话,已经是他最重的威胁,对于从不与人结怨的他,朔漠翰昱已经让他厌恶恐惧到了极致。 朔漠翰昱一愣,他从来没有看唐嘉棠的眼底,看到那种深深的厌恶的表情,这让他一瞬间慌乱了阵脚,之前他一直相信,他的嘉棠是顾念旧情的,可是此番看来,这旧情,难道是恩将仇报般的可笑?他犹豫之间,已经放开了唐嘉棠,这一放手,便是永生永世。 “参见吾皇!”唐嘉棠揉了揉手腕,先对苍晔帝行礼,然后迫不及待的冲向欧虞晖,“欧大哥,你快帮各位大人诊治一下!”他记挂众人所中蛊毒,忙不迭的拉过他,欧虞晖也是医者仁心仁术,立即搭配了简单的解毒丸,帮梁正慷等人服下,一旁的姬睿泱一个眼神,自有禁军前去协助。 而腾出手来的唐嘉棠来到笑寅卓面前,“我自问行事这么多年,从不伤天害理,如何跟你结仇!” 笑寅卓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看着他,“我和妹妹虽然有着西域血统,但是自幼是被我师傅抚养长大,师傅如父,杀父之仇,能不报吗?!” “脱木措塔大师,你是脱木措塔大师的徒弟!”唐嘉棠福至心灵,脱口而出。 “不错!正是被你害死的师傅,指引我来此杀你的!”笑寅卓愤恨道,然后哀伤的看着自己的妹妹,“可怜痴傻的尹嫣,竟然动用本命毒蛊!你们以为我妹妹的本命毒蛊是那么好解的吗!你们错了!那些区区几枚药丸就可以救他们吗?真是天真!” “棠!你可有哪里觉得不妥!”姬睿泱再也坐不住了,忙不迭的按住唐嘉棠的脉搏,却只觉平稳有力,没有丝毫中毒的迹象。 “没有啊!”唐嘉棠迟疑道,然后后知后觉的看向朔漠翰昱,本命蛊毒释放之时,唯独他们两人和笑寅卓、时天玑此刻尚未昏迷,时天玑武功超凡入圣,笑寅卓恐怕早就备有解药,而他引朔漠翰昱前来,想必也给了他解药,那自己…… 想通这一关节的显然不止他自己,笑寅卓忽然失态的指着朔漠翰昱,“你骗我,你当初问我要了两枚解药,有一枚……王,他杀了我师傅,你为何要救他!” 朔漠翰昱根本不理睬他,深深的看着唐嘉棠,“我到底有什么比不过他,我能与你分享整个江山,他究竟能给你什么!” 唐嘉棠自然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也知道这一切变故因他而起,他此刻忘记自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回握住姬睿泱的手,“我只是一个寻常的厨子而已,或许外形与旁人生异,但所求的从来都不是江山共享,只求分享一日三餐而已!如今我已经找到了陪我一起用膳之人,北磐王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姬睿泱此刻早已喜不自禁。他今夜心情一会儿直坠谷底,知道他们出事之时,恨不得插翅飞来,可是此刻亲耳听到这番情话,只觉得这是世间最为动听悦耳的声音。 第105章:峰回路转(2) 唐嘉棠此言一出,朔漠翰昱似深受打击一般,整个人深吸一口气,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他乃一代帝王,强取豪夺不行,软语诱哄又失败,他根本没有颜面再留在此处。 事先服下解药的笑寅卓总算是恢复了行动能力,匆匆来到妹妹身边,难以置信的抱起她,“怎么会这样,你动用本命蛊毒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噬?你不是说没事的吗?” “动用本命蛊哪里有不遭反噬的,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又制造了解药出来,哪里不会不伤本源?”欧虞晖冷哼一声,在他救治之下,原本昏厥的几人已经渐渐苏醒。 笑尹嫣虚弱的对哥哥笑了笑,“大哥,我原本就是坏女子,这……这杀人的肮脏事让我来做!大哥,你,你的手是用来做美味佳肴的,怎么可以,可以脏了呢!” 笑寅卓一震,“有大夫,大夫你快来看我妹妹!大夫!” 可是对于这个下毒的罪魁祸首,一时间,所有人不禁沉默,在场太多帝王将相,哪里会把一个青楼女子的性命放在眼中,更何况,她方才还意图不轨。 苍晔帝对北磐王道,“既然北磐王你是前来和谈,不如我们明日结伴,返回京城,上次阁下来去匆匆,京城景色,可是生疏的很!” 朔漠翰昱深深的看着唐嘉棠,“对孤而言,最好的风景就在杭州,既然和苍晔帝您在此相遇,不如就此商谈,也省却不少麻烦!” “好,既然如此,朕与北磐王明夜便在此把酒言欢!”苍晔帝忽略自家兄长几乎怒目相对的表情,定下盟约。 一旁唐嘉棠见大势已定,拽了拽姬睿泱的手臂,眼神却看向那对笑氏兄妹,姬睿泱对他摇头,小声道,“他们意图谋害朝廷命官,自有律法处置,棠棠你就不要操心了吧,还是先想想如何喂饱为夫我吧!” 他一语双关,唐嘉棠顿时霞飞双颊,自己貌似在众目睽睽之下,说了什么,一时间,脸羞的通红如血。 “放心!他们谁人都不敢嘲笑与你的!走,棠棠,为夫我有礼物要送你!”姬睿泱拉着他,离开花厅。 唐嘉棠也是任他摆布抑或说害羞至极匆匆逃离,跟着他一路向上,来到善缘酒楼最顶层的观景厅。姬睿泱已然打开所有窗户,取出一枝烟火弹,射向夜空中,不过一瞬,满天烟花宛如春色满园般争奇斗艳的盛开,灿若云霞,流光溢彩。 “睿泱,这,这是,这实在是太美了!”唐嘉棠喜出望外,宛如稚子般抱着姬睿泱,笑容比烟花还要美丽。 “来,你累了一夜,靠在我怀里,慢慢欣赏!”姬睿泱温柔一笑,搂着唐嘉棠坐在窗台边,一同静静的看着烟花璀璨。 “棠棠,那福满苍穹宴实在是好吃,今晚那么多人跟我抢,我都没吃饱,你给我添一顿夜宵吧!” “嗯,好!” “棠棠,待到我们回京城,不如你从宫中搬出来,跟我一并回王府住吧?” “嗯,好!” “棠棠,那不如我们等一下试试那个龙阳十八式?” “嗯,嗯……” 姬睿泱低头一看,唐嘉棠早已伏在他的肩头睡着,他哑然失笑,然后充满爱恋的轻吻着他的鬓发,专注的近乎誓约般的说道,“此生情深,唯卿一人!” 西子湖畔,小孤山下,善缘楼中,一世情牵,情路缱绻,自此伊始,绵延一生! 次日夜晚,苍晔帝和北磐王在善缘酒楼举行宴席,当他们品尝了菜肴之后,不约而同的皱眉,放下银着。 “今夜的膳食怎么不是嘉棠做的?”北磐王丝毫不介意自己和唐御厨的暧昧关系被人得知,虽然明知自己没有任何希望,但是能够让某位王爷气得跳脚,他也乐衷的很。 “德晟王爷为何也没有出席?”苍晔帝也不禁苦笑,对于豺狼虎豹般的北磐王,若少了德晟王镇场,始终觉得少了点什么。 坐下众人大眼瞪小眼,那两位的事情,慎言慎言! 但毕竟是两位帝王的气场,终于有人顶不住,回秉道,“皇上,我派人去王府别院请王爷,王爷说大年初一要放假一日,诸事不理,还给唐御厨也请了假,说是,说是不要我等打扰他们恩爱!” 顿时北磐王黑了脸,苍晔帝喜不自禁,自家兄长战场情场皆得意,实在该嘉奖一番,不如,就把唐庖长赐到王府当总庖长?还是当王妃? 杭州城王府别院,雕栏玉砌,一处掩映在林木中的寝居中,不时传来让人面红耳赤的呻吟,淋漓的撞击声,和暧昧的对白。 “睿,不要……不要这个姿势……太深了,啊,啊……” “怎么可以!棠棠,昨夜你可是答应为夫我,要将那龙阳十八式一一演练一番!这从午后到现在,我们才试了五式而已!” “我什么时候,啊……啊,答应……啊!不要……不要!” “你要的,棠棠,看你的宝贝都激动的哭了呢,啧啧,真甜!” 大年初一,春色无边!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