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苏井家的师门特寒碜,属于吃不饱穿不暖的那种,所以苏井从小立志要过“好日子” 出师那年毫无愧疚地打包了师父那一堆“大侠理论”,毅然决然当了飞贼 可惜飞贼夜岚太过高调,不只偷银子,还发话曰“没有偷不到的东西”,光明正大接单子,殊不知引来仇家无数 这边不知怎么就落到师父耳中 于是这边师弟出师了,那边师兄就落难了 这是一个二货师兄被面瘫师弟劫持着洗心革面闯荡江湖的故事 一个闷着不说打算护对方一辈子,一个自己都没看清自己的心,但是不自觉地在意 双向暗恋,全程无虐小白甜文,我会努力日更的!……(((( ゛ ̄▽)_/ 内容标签:年下 江湖恩怨 欢喜冤家 近水楼台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井,苏炊云┃配角:冯少花┃其它: 01.香包的错 苏井一直觉得自个儿师门特寒碜,师父一个徒儿俩三口子一家亲。没名没望也就算了,连块好地方都没有,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记忆中新衣服是从来没有,师父的破衣服改改苏井穿,穿小了正好送师弟,裹着看不出颜色的衣服一起窝狗窝似的床上。只要一下雨,三人就不得不爬出被子,拿了家里破破烂烂的锅碗瓢盆——接漏雨去,容器不够就去外面竹林现砍。吃得最多的是烤地瓜,地瓜还是别人地里摸来的,害他现在看到地瓜就想吐。 所以,当苏井出师离了这破屋子闯荡江湖时,他打包了师父教的那一堆“大侠理论”,毫不犹豫地奔向了飞贼的行业。 苏井出师两年,混得算是风升水起,凭着一身无声无息的轻功,没什么他得不了手的宝贝,还混了个“夜岚”的称号。 这次夜岚接了一个诡异的单子——帮位“少侠”偷一位女侠的香包,酬劳不少。苏井想着无非是风月那些事,顺手就接了。 女侠也算江湖上小有名气的世家出生,这次随兄长来洛阳游玩,不知是兄长另有要事还是她闹了脾气,竟是一人回家。少了武功高强的哥哥,正好给苏井个下手的好机会。 一辆马车从山道缓缓驶向密林,驾车的老翁打着瞌睡。苏井在他眯眼的瞬间闪身趴到车顶,撒了点药进车厢…… 苏井原本的计划是避开人流过多的客栈,在这密林中悄无声息地迷昏女侠拿了东西就走人的。这样人家只会以为在车上打了个盹和不小心丢了个香囊。可比哪个夜晚出手,惊动那谁谁谁——女侠嘛身边总会缠上些护花——传出有采花贼采了XX小姐这朵名花靠谱多了。 但是!谁知道这车厢里面竟是有两个人——其中他的目标女侠确实被他迷昏了,另一个,却是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他。 苏井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这黑溜溜蠢透了的眼睛他太熟悉了,这是他那个被“大侠理论”洗脑了的师弟!苏井脑子转了转,师弟苏灶比他小两岁,算来今年正该他出师。可是谁来告诉他师弟是什么时候成了护花的!?他不爽! 苏井尴尬。试着打招呼:“阿灶?两年多不见了吧?什么时候出师的?”哥俩好的去搂师弟的肩膀,被用剑挡开。 继续大眼瞪小眼。 “你是夜岚?”他问。 苏井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不敢认。眼珠子向下左右看,看到桌子上的香包,随手拿着蹂躏起。他师父是知道自己当贼了的,可是这师弟,师父把他养成了个侠客,恐怕没脸告诉他他有了个飞贼师兄。 “你真是夜岚!”这句话带了狠劲,把他吓了一跳,傻楞楞盯着自己师弟。 “前几日我在洛阳休憩时,听一男子醉语,说他花了百两白银,雇了大名顶顶的神偷夜岚,去偷秋小姐贴身之物……” 什么叫“贴身之物”!?是香包香包!他苏井可不是登徒子!——但偷还是偷,他只敢在心里吼吼,抽抽眼角,没敢支声。 “师兄——”苏灶突然喊了他一声,这声虽然没啥情感,但苏井快两年没听人喊自个师兄了,不自觉就红了眼眶,又听师弟道:“师父教我们武功不是为做这等鼠辈的!随我回师门领罚吧……” 苏井一会被当登徒子,一会被喊鼠辈,又记起他第一年过年回去,师父拿着竹杆儿追着他围村子转了三十圈,害他连个年饭都没吃上,师弟也没见着,灰溜溜跑下了山。今年他就没正正当当回去,只偷偷看了看那个都是鸟屎的破屋子,吹着冷风看着里面两人吃汤圆,好不凄凉。 苏井炸了:“臭老头他自己就多高尚了!咱小时候吃的地瓜还都是摸的来着。”他看到苏灶的脸沉了一下,八成被他那一嗓子臭老头膈应到了,但他没理会,继续混道:“他老人家怎么了,衣服都不会补饭也不会做,捡我俩回去就为有个送终的,你看咱俩的名字,井啊灶的,就是吃喝。哪就伦到我们当大侠了?何况这江湖上的大侠多的是伪君子……”话没说完,一把出鞘的剑横了过来。 “你已经作践自己了,别再作践师父!你这两年都没回去过,不知道师父多担心你。” 苏井委屈得要哭了,他哪里是没回去过,他是回去了又给打出来的。硬起脖子道:“我就不回去伺候那臭老头,怎么的了?他才不稀罕我!” “师兄你既然执意扭曲事实,我也只好奉师命绑你回去了。”说着带着强劲剑气的剑袭来,苏井吓了一跳,侧身避开。 啥啥啥!?师命?自家那个糊涂师父看不惯自己这么糟蹋轻功绝学,终于忍不住忽悠师弟教训自己了么? 苏井从劈碎的车壁潜回树丛,谁知还没有有逃多远,身后那把剑又追了上来。苏井借力头顶的树枝,跳起躲过又一波剑气,一边内心大骂师父一边继续上串下跳。他知道爱偷懒的自己武功比师弟着了不止一点点,若是师弟真心想要对付自己——也追不到!苏井踩过点探过路,借着熟悉的路况甩开师弟一大截,上窜下跳欢腾得像个猴子,看着因为树枝过密展不开手脚的苏灶那个开心啊。 让你不分是非被师父耍,木头师弟等着被他和师父两边耍吧,咱师父可不是好人。 然后…… 然后苏井猛得从树上栽了下来,没了知觉。 02.乖乖表现 苏井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两个多时辰了,其间苏灶拖着他给女侠道了歉还了香包,女侠又把香包反送给苏灶,言说不过是个小物件,当然这些苏井是不可能知道的。 他醒来时正被扛在肩上赶路,苏井的脑袋正对着他师弟的屁股。他头晕晕呼呼的,沉得要掉下去一般,加上走路时一颠一颠,委实难受得紧。这感觉就像他当初研究迷药不小心吸了一口,想到当时林子里他正好在下风处,山林里山风又大,顿时了然——他家正儿八经的师弟竟然对他用迷药! “师弟你竟然也用药。”苏井委屈,这不也是下三滥的手段么。 师弟不答,只停了下把他往上颠了颠,继续赶路。苏井被他倒颠着晕头转向,胃又给顶着,差点干呕起来。 “师弟,我难受,歇一下吧。”苏井更委屈了。 师弟向后瞟了一眼,说到:“再忍一忍,马上就到洛阳城了。”说着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我难受!” “一柱香就到了。” “……” 于是苏井吐了他师弟一屁股。 师弟黑着脸放他下来歇息,苏井表示很欣慰。 因为这一段小插曲,师兄弟二人到底没能赶在关门前进城,师弟望着高耸的城门无奈了,师兄丈着轻功跃跃欲试了,师弟丈着武功高强拖着师兄找破庙了。苏井很不满,想他自从当上了飞贼,就从来没缺过钱用,两年来虽然没说养得多金贵了,可也没再干过睡破庙这种苦逼事。 苏井问:“为什么我们不找户人家借宿一晚?” “我害羞。”苏井对着师弟那张面无表情说出这话的脸,无语。 苏井又问:“你真的要拖我回去找师父?” 苏灶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盯得苏井浑身毛都要坚起来了,终于说到:“看你的表现。”苏井眼睛刷一下就亮了,表示自己绝对乖乖的。 苏井心中想,忽悠这个木木的蠢蠢的干什么都死脑筋的师弟,还不简单? 可是这观察的时限是有多久? “师父嘱咐我去蜀地拜见一位常前辈,还托我带件物什。”也就是这一路上是自己的考验期了。 破庙里师弟把那一身被吐了屁股的外衫脱了,其间掉出来个东西,又被苏灶揣到了内衫里,拎着那不忍直视的秽物到院里的井边洗干净。苏井闲适地在一边看着,那个掉出来的东西,好像是女侠的香包!? 第二日天刚亮,师兄弟二人就进了城,师弟想着在大城市采买些必须之物,师兄……师兄惦记着昨日洗淑时从师弟怀里掉出来的香包——一百两银子啊!他原本以为这香包在他昏迷时已经丢了的,没想到是被自己师弟私藏了。所以师弟买干粮时他帮着提,师弟买药时他帮着选,师弟吃饭时他帮着夹菜,师弟喝水时他帮着倒茶,师弟出恭时他候着递纸,而师弟面对如此诡异的师兄,以为他正“乖乖表现”着自己。 及至闹市的马场,师兄无比眷恋地抚摸着一匹黑美人的颈侧,马主人殷勤地在一旁赞着“少侠好眼光”,师弟煞风景地蹦出两字——“没钱!”气沉丹田声如洪钟。马主的笑脸啪一下翻了面,一把打开师兄的手,夺回缰绳,生怕自己的马受了委屈似的。苏井默默在心中嘀咕,把你那香包贡献出来就有了。 当然,他不敢说出来也不敢抢香包。 苏井有点着急了,他的雇主就在这洛阳城内,而看他师弟的样子,明天,也许今天就会起程继续他的江湖之行。而他的目标在他师弟的内衫里面,这可难办了。难道要再吐他师弟一身? 哐当! “……”师弟看着自己一身从胸前到大腿的面汤,觉得师兄一定是很讨厌自己这身衣服,前后都要给糊了。 为了演技逼真不得不摔倒在地上的苏井也糊了一身面汤,抬起那可怜兮兮的头——可惜除了那双眼睛还有点可怜味,挂的一脸面条只让人想发笑。 因为汤汁由外沁到内衫,苏灶这一身不得不都换掉。这次苏井非常殷勤的忙前忙后,要房间、烧水、给师弟洗澡,剥光了师弟,捧了一大堆衣服到后院洗,一条龙服务。甚至客栈钱都是从苏井的“私房钱”里面抠出来的,说实在的苏井很心疼,但是望着手里的香包,一百两啊一百两,苏井口水留下来了…… 苏井自己的行礼被藏在偷袭女侠的密林里找不回来了,苏灶一共就两套衣服,一套现在洗了,另一套现在穿在苏井的身上,所以他只能披了个被子出不了门。午饭被苏井“一不小心”喂了衣服,一翻折腾,差不多要到晚饭时间了,苏灶很饿。他怀疑自己师兄是不是趁机跑了,正琢磨着等衣服干了就去抓他回来,结果他师兄就回来了。苏灶为自己的小心眼微微反省了下下,看着师兄打包进来的那几样菜,很怕他又来一次泼墨,还好晚餐进行得非常顺利。其实苏井是有想过跑路的,但是,他见到自个师弟才一天,还没说上两句话呢。 苏井舍不得了。 晚饭过后,苏井看着师弟拿出一个小册子,研了磨,认认真真在封面上书“师兄观察日志”,苏井喷了口茶,这哪跟哪啊。再看过去,却见他在内页写到“五月七日扣十分”!? “等等等等等!!我现在有多少分?多少及格?凭什么一开始就要扣我十分呀!就因为我不小心泼了你一身面汤?这不公平!我自己还摔了个跟头呢!” 苏灶只看着他不说话,突然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到他衣服里一通乱摸,苏井差点跳起来喊非礼,又被按住。最后苏灶从他裤叉里摸出张纸来,夹到他眼前,说了两个字: “香包。” ——那是张一百两的银票。 为什么他的木头师弟不太木头了? 苏井,傻了。 03.师父偏心 苏井最近很忐忑。原本蜀地是要往南走的,可是师弟明显带着他向西,他家师父的破屋子就在西面儿,可是也有可能是先向西再往南,这么走也没错。又想起给他计分的那本子,那天之后他再不知道里面写了些什么。师弟不会一声不吭地把他带回去关起来吧?突然就有点想逃跑了,可惜他全身的盘缠都连同那一百两银票被收走,苏井那个悔不当初,他当初怎么不卷了师弟的东西跑路呢。 帮着师弟拾好柴,苏井走回溪边,正好看到一只飞向他的白色大鸟——途中路过杀鱼的师弟,师弟一个飞刀下去,大鸟壮烈了。 等走到跟前,苏井突然跳了起来,这哪是什么大鸟,这是他的信鸽啊!养这么一只通人性随时可以找到他的信鸽多不容易!苏灶正拿刀对着鸽头—— “手下留情啊师弟!!!”然而呼声太迟,那信鸽抽搐两下,没了动静。苏井对着尸身悲泣,声泪俱下道:“你知道这一只信鸽要多少银子么!” 苏灶:“……” 苏井颤巍巍找鸽腿上的信件,可惜那鸽子之前挣扎太过惨烈,又被放溪水中用力刷洗了一遍,信件,已无踪迹。 吃过鸽子,师兄弟二人再次上路,傍晚正好来到一还算繁华的小镇。苏井借爱鸽去世,身心受创,非要到那镇上最好的客栈。苏灶无法,随他去了,心安理得拿出师兄的钱袋付账,看得苏井又是一口血吐出。 苏井郁闷,吃过晚饭不想回房对上师弟那张脸,独自跑街道上去闲晃,开始脑内筹划逃跑大业。这一晃一直到宵禁时刻都不打算回去。当然以苏神偷自信以他的经验是不可能被扣下的。可惜苏井正当霉星高照,转过第三条小巷时,被不明人士袭击了…… 镇上宵禁之后,就很少看到灯光了,何况苏井身在小巷,更是漆黑不能视物,所以对头顶屋檐上突然跳下个人踩到他身上,表示理解;可他不理解的是,这么长一巷子为什么独独往这跳,害他来个狗吃屎?鉴于黑灯瞎火屋顶跳的多不是好东西,苏井毫不客气挥起了拳头,被打的那个似乎没什么功夫,只会边道歉边哀号。 “仁兄……别打头,别打头……仁兄对不住了,我错了,求你别打头……” 真不好意思他一点都不“仁”。 这边的哀号自然而然引来了巡夜之人,苏井在刚看到一点灯光时便闪身跑了,留下这“踩错人”的伤员回了客栈。 次日清晨,苏氏师兄弟早膳时发现他们被人盯上了。苏井左右瞟了瞟,发现在盯上他们的人非常光明正大。 是个美人,脸很白皙,眼角柔和,一身白衣,领口袖口有着精致的深蓝绣花。可惜不是个美女。偏偏公子发现苏井在看他后,更加光明正大,扇子一打,风度悠悠地向他们那桌走来。 “在下凤韶华,凤于九天的凤,韶华不为少年留的韶华。”说着拿折扇点了点苏井的下巴,问:“不知能否有幸与两位少侠同桌?” 苏井觉得自己被调戏了,不客气地往身边的凳子上泼了一杯茶水,手一挥说道:“公子请便。” 苏师兄弟周围的桌子都坐满了人,公子没找到可以换的凳子,在一旁坐也不是走也不是。求助地看向苏灶,被无视了。 “少侠昨日还与在下打情骂俏过,留了在下一身青紫印子,怎的今日就不认账了?” “噗——”苏井给呛到了。 苏灶阴沉的目光射了过来,拉开身边的坐椅:“你最好解释下你刚刚的话。” 公子展开扇子掩唇一笑,全不在意苏灶身上的低气压,只看了眼一边咳得惊心动魄的苏井:“就是昨日晚上,这位少侠与我在外私会了一场的意思。” “会个屁!”苏井炸毛:“昨天从屋顶跳我身上找揍的原来是你小子!怎么还没被打够?” “敢问少侠贵姓?”韶华公子牛头不对马嘴。 苏井把菜盘子扣到了公子头上。 “不可浪费食物。”师弟很淡定。 “这盘吃完了。”师兄也很淡定。 “……”盘子自公子头上滑下来,碎了。 “你赔!”苏井毫不客气。 “……”公子伤心了:“至少告诉在下你的名字……” “小爷苏夜岚,”苏井鼻孔朝天:“这是我师弟苏……” “苏炊云。”话没说完被师弟抢了去,苏井瞪了双眼睛看着他。 吹云?崔云? “谁?” “出师那天师父给起的字。” 师父偏心!!!他出师时怎么就没有!!! “苏夜岚!?”公子激动了:“难怪昨夜宵禁后还无声无息地在街上,少侠原来是大名顶顶的神——”“偷”字没说出来,苏井把他刚吃干净的饭碗扣到他脸上了。碗在公子脸上留了圈红印,哐当一声壮烈了。 “还是你赔。” “……在下,在下昨日逃跑时,丢了钱袋……”迎着苏井不信任的眼神,韶华公子的脸通红了:“连这两日住客栈的钱都……镇上也没个认识的人……” 所以这厮今天凑过来是蹭钱的!? “在下可以写借据。等我回了益州冯家,必定双倍奉还。” 益州?似乎正是他们需途经之地,如果师弟不是压他回师门的话。苏井对着双倍流口水了,转头就盯住了他师弟:“借吧?” 最后苏井捧着这双倍利息的借条满足了,眼睛落到两人签的名字上——冯少花。 苏井眯眼:“冯花花公子?” “咳,家里给起的名字在下实在不喜,所以,请称呼在下为凤韶华。” “……” 苏井再看他师弟的名字,苏炊云。 炊云,这其实是炉子烟的文艺版吧。 苏井内心瞬间平衡了。 04.让师弟多洗澡 银票在师弟手里,他那堆零散铜钱也在师弟手里,双倍借据虽然在他手里,但是上面签着师弟的名字。苏井悲剧地发现,自己就像个被媳妇管死了钱财的穷酸秀才。 不过很快苏井发现了个令他相当开心的事情。那位全身被他揍花了的花花公子,有一匹马!虽然不及他在马市上看到的黑美人俊俏,可也是健壮有力。那马枣红色的毛皮发亮,四蹄踏雪,眉心一点,睫毛修长,媚眼一抛,苏井被迷了神智。想想一匹好马堪比他的好信鸽,是抢劫越货偷渡逃亡的好兄弟好帮手。 只一瞬苏井就决定了,这匹马他一定要拐过来。 所以他鼻孔朝天地跑到花花儿面前:“我要骑马!” “夜岚少侠是想与在下共乘一骑,一路游山玩水,好不风流么。真是深得在下心意……” 话未说完,只见苏炊云翻身上马,向苏井伸出一只手。苏井开开心心爬了上去。 少花公子摸摸鼻子,试图挽回:“这是在下的马!” 苏炊云回:“抵押物。” 少花公子只好苦哈哈地背起自己的行囊,跟在马后。 然而少花公子的恶梦远远没有结束。 “花花儿,给本少爷接些水来。”“花花儿,来唱支歌解解闷。”“花花儿,你看那边的花多漂亮,你摘一支插头上看看。” 花花儿掩面泣:“祖宗儿,在下是哪里得罪您了,您给个准一刀切了吧,这日子在下实在是活不下去啊!” 时值打尖,苏炊云寻野味去了,苏井一个人悠闲地坐在这里,花花儿苦命地抱着一堆柴火,顶了一头的花,好不凄惨。 “也不知谁在我身上踩了一脚,害得我腰现在都是疼的……你说你大晚上的跑人家屋顶上蹲啥呢?” 冯少花很想说,你打的伤不止让他腰疼,那是全身上下都疼,但是鉴于上午一连串的欺辱,没敢说,只敢在心里痛骂飞贼夜岚是个小心眼,睚眦必报。 “可是少侠你打也打过了,使唤也使唤那么多次了,能扯平了么?”冯少花把眼睛睁得像个大姑娘般水汪汪的。 “不能!” 两个字让大姑娘眼里的水碎了,花花儿继续掩面:“那少侠你待如何?总不能……总不能让在下以身相许了吧?” “听起来不错。”苏井拾起花花儿放地上的扇子,打开来摇了两下。可惜他一身短打不太应景。 花花儿露出眼睛瞪着他。 “其实也没什么,只要你助我从师弟那逃跑就好。”说着瞥了瞥那匹红枣马:“那匹马也要给我。” 花花儿默默看着他:“我没钱。”意思是他要依附着苏炊云才能过活。 “我也没有。” “……”他知道。 “所以才要你帮忙,帮我把我的盘缠拿回来。” 两人凑到一起这样那样策划了一番,待苏炊云回来只觉二人诡异地把他看着,不明所以。 苏井翻过师弟打猎时留在这边的包裹,里面只有干粮换洗的衣务之类,可见钱财什么的他师弟是不离身的。苏井虽然是贼,却是飞贼,主要作业是大晚上不惊动护院地潜入别人家书房、卧室、密道偷取宝物,最有技术含量的是如何准确地找出宝贝藏在何处;但实在是不擅长扒手之类的作业。所以苏井认为,最佳行动时间——是师弟洗澡和睡觉的时候。 所谓没有天时创造天时,苏井和冯少花第一个目标是——让师弟多洗澡!或者多睡觉。 苏井认为这荒郊野外的,洗澡不太现实,还是靠在树阴下打个盹实在。 花花儿却指了旁边一条溪水说:“如此美妙的天然浴场,不用可惜了呀。少侠你想,最近天气炎热,又赶了大半天路,还去猎取活物,回来更要在这篝火前烹饪食物……炊云少侠想必很渴望去一去这身上的汗渍……” 苏井跑去触了触溪水:“天气也没有太炎热,这水是山上流下来的,冰冷得很,在这洗澡恐怕是会风寒吧!” 花花儿眼睛一斜:“你们这等功夫高手还会怕冰水不成,何况……你不想看看你师弟的美人出浴图?” 苏井回想了那天师弟洗完澡,没有换洗衣服只好披被子床单的景象,不知为啥,流鼻血了…… 于是二人一起烧了好大一堆篝火,只希望苏炊云能出一身大汗,当然柴都是花花儿去拾的。 苏炊云看着那烧得足有半人高的火炎,面无表情地说:“这样烤不了肉。” 二人只好又奋力将火扑小。 苏炊云把刚弄来的山鸡递给花花儿,说:“去烤。” 花花儿焦急地寻找苏井的身影,那小眼神颇有点被抛弃小狗样。 苏井只好出来说话:“师弟,花花儿一路跟着马走过来的,刚刚又搬了这么多柴,让他休息下吧。” 结果苏炊云更是坚决地把山鸡塞到了花花儿手里。可怜的花花儿只好乖乖杀鸡去也。师弟又把摘来的野菜丢给师兄,于是苏井也变成“被抛弃的小狗”了。 这边花花儿和苏井忙活着午饭时,清闲了的苏炊云跑到树下数叶子去了。 花花儿给苏井使眼神,这是睡着了? 苏井回眼神,没可能,他师弟从不主动午睡,除非陪他一起。 花花儿又使,旅途劳累呢,他给你操多少心。 苏井又回,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想当初练功那般辛苦不也没睡? 花花儿突然扭头默默拔毛。 苏井愣愣,耳边突然冒出个声音。 “你们眼抽筋了?” 苏井吓得差点泼了手里的菜汤,师弟眼疾手快,挑起一旁的扇子顶住铁缸子,下方火影一闪,花花儿的扇子没了…… 05.共浴是福利 师弟表情有点怪异,好像是在说“你又要泼东西到我身上不成?”苏井发誓他这次真不是故意的。 花花儿尖叫着扑过来抢救他的扇子,未果。扇面给烧出个标准的山尖尖。 苏炊云又坐回了树影里,苏井和花花儿继续当厨师,一餐饭弄下来满脸的灰烟,苏井想着他前些时还腹诽过他师弟名字是做饭的炉烟子,他现在就一脸的“师弟”,这算不算现世报? 吃过午饭,师弟还没什么,他们到是真切的想洗澡了。花花儿两眼放空,说道:“这天气可真热,在下的衣裳都湿了一层。” 苏炊云连个眼神都没给他。苏井只好接话:“师弟,我们去旁边的溪里洗个澡吧!” 师弟左右看了看他们俩只,两只大花脸:“你们是该去洗洗。” 师弟欢快地拖了师弟到溪边,脱了衣服就往下跳。回头看他师弟,师弟正在捡他乱丢的衣服。花花儿责备地看着他,你该诓你师弟先下去,苏井摸摸鼻子。苏井真真切切开始洗身子时,苏炊云开始洗他的衣服,完全没下水的意思。苏井在冰水里觉得冷了,可是他要出去了他师弟还会来洗么,只好冻着,开始在溪里游起泳热身。等到师弟终于洗好了衣服,苏井的脸都冻白了,还强着呆在水中不出来。 “师弟~~你下来陪我一起洗吧,你看就我一人呆在水里面,多孤单~”苏井撒娇,反正他一惯没脸没皮的。 效果是,师弟盯了他一会儿后,一声不吭跑了。 苏井那个郁闷。 花花儿跑到他身边:“等晚上投宿时再动手也不迟,现在有什么好急的?” 苏井一个白眼,毫不客气把花花儿拖下来陪他泡冷水,花花儿猝不及防,一头栽进去呛了好几口水,刚露出个头,山风一吹,打了个哆嗦。 花花儿是不急,可是他急,就现在这个方向,再走个三四天,就可以到他师门了!要等到投宿时,他只有三四次机会,怎能不急? 所以多洗澡多睡觉计划依然要继续。 花花儿:“你下药呀,我这有。”花花儿果然不是啥正经公子。 苏井:“下过,没用。”飞贼更没有节操。 两人继续合计。 日头西落,终于又到行动的时候。 他们投宿的客栈简陋,只有一间浴室供客人洗漱,好在客人稀少,今日只他们三人,苏炊云率先抬了桶水到浴室洗漱。 “待会在下进去色诱炊云少侠,到时夜岚少爷发挥本职优势,这么潜进去一摸……”花花儿抛媚眼。 苏井一个寒颤:“色个头!我师弟比你漂亮多了,他诱你还差不多。你看他对谁多看过一眼么。” 你!花花儿想说,虽然苏井除了面嫩一点真没啥好看的,特别是他每次靠苏井太近都会挨瞪,像他会拐坏了他师兄似的。 最后还是苏井进去里面探了个风,出来告诉花花儿东西大概放在哪。 “等下我进去引开师兄的注意,你再动手,懂?” 花花儿点头捣蒜。 于是苏井又窜回里间,苏炊云正奇怪他进进出出干嘛,就见屏风上挂上几件衣服,苏井赤身裸体地走进来。 “师弟我跟你一起洗吧。” 黑暗处苏炊云的脸埋下泛了点红“我只抬了这一小桶水,师兄还是等下吧。” “花花儿!快给小爷我打桶热水进来!”苏井支使起冯少花一点都不心虚,正好给个理由他进来偷东西。 花花儿苦命地抬水去了。 苏井心安理得蹲下来搓皂角,搓了一会发现师弟站在一边僵着没动静。 不成不成,他得吸引他师弟的注意,不然一会花花儿怎么给他偷银子? “师弟我来给你搓背吧!”苏井跑过去狗腿,随手把他家师弟推着背对屏风。师弟好像……抖了一下? 苏井认真搓背,苏炊云认真数窗户外面的树叶子。 师弟长大了呀,苏井心里感慨,想当初他离开山上时,师弟还能被他环在怀里;现在突然就比他还高了,肩膀?苏井拿手虚比了一下,比他宽了三分之一。拿手捏一捏,果然,结实的硬。再去看他的背,肩胛骨真漂亮,额……他刚才搓背好像太大力了,师弟的背坨红了一大片。 “师弟,要是我搓得疼了,你说一下,别憋着不吭声。”说着揉了揉那一大片红艳艳问:“疼不?” 正好花花儿抬水进来,把水往地上一砸好大一声。苏炊云惊得跳了起来,一脚踩到皂角好大一个跟头,踢翻了屏风里原有的那一桶水。 苏井连忙去扶他师弟,这次是真问摔疼了没了。 苏炊云整个头昏脑涨,苏井碰他的地方简直要烧起来了,他想冲出去,死活被苏井拉住。 “跑什么跑什么,身上皂角都没冲干净呢!”按起他师弟,拿了葫芦瓢就着新来的那桶水往他头上淋,苏炊云不知往哪看,最后背对着屏风看窗外。 新提来的水温度很高,直把师弟淋成了个红糖葫芦…… 浴室里一番鸡飞狗跳,师兄弟俩相亲相爱共浴完,苏炊云在里面憋了半个时辰,出来都要不知东西南北了。外面花花儿成功拿得苏井的钱袋子,打开一看,连那一百两的银票都在里面,花花儿觉得自己跟了个有钱人,开心得合不拢嘴。 两人商量着,等苏炊云回过味来,以他们的武功就跑不了了,宜趁早动身。 花花儿回房间拿他那一份行礼,看着对面房里苏炊云还在云雾里,深觉色诱这种事找对了人真是威力无穷。 苏井直接放弃了行礼,跑去放他的枣红骏马。两人晚饭都顾不上吃便轱辘辘滚出了小镇。 荒山野岭的突然不知道上哪去投宿,因为怕被师弟找到,连篝火都不敢点。苏井是从小吃着苦果子长大的,还没什么,花花儿一个世家公子还真没过过这种倒霉日子,就着山泉啃着干粮好不凄凉。 花花儿心里那个苦啊,早知道,早知道早点帮苏井逃跑了,这种日子实在是新鲜极了! 于是两个人都非常宽慰地抱着树干子睡着了,可是两人完全没想过,中午他们一起泡了那沁骨的冰寒溪水,受的寒正积在体内,夜晚山间又特么的凉爽爽…… 喜闻乐见,第二天起来时,两只鼻涕虫可怜虫风寒了。 “阿——嚏——” 天幕下好大一声喷嚏。 06.师兄丢了师弟丢了 苏井和冯少花正埋伏在出镇子的官道边草丛里,时不时吸溜下鼻涕。从大清早就开始了。 花花儿吸溜着鼻子忍不住了:“少侠,我们这是干什么呢?” 苏井啃一口手中的干粮,不慌不忙道:“等师弟,到时咱们跟他后面。” 花花儿大惊:“我们好不容易跑出来的!哪有又自个儿凑上去的道理?” “你懂什么!这叫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花花儿鄙视之。跟后面当个尾巴,指不定哪天就被他那个武功高强的师弟揪出来了。 苏井摸摸鼻子,感冒了鼻子就是痒。 “在下觉得吧,还是你师弟往哪走,我们反着走,比较靠谱!”花花儿肯定。 “你不是要去益州么,我师弟去简州,都是蜀地。怎么反着走?” 花花儿没得话说了。算了,反正要抓也不是抓的他。 谁知这一等从日头东升等到日头西斜,硬是连师弟的人毛都没等到。苏井抑郁了。两个人又偷偷潜回昨日投宿的客栈旁边,可又不敢过去确认。苏井戳花花儿, “你过去打听一下。”顿了一下又补道:“万一被逮着了不许把我给供出来。” 花花儿梨花带雨地看着他,苏井盯了他一会,忽地捡起地上一根煤条,往他眉毛上乱涂一气,又从怀里面不知拿出个啥,红艳艳的,拍拍他脸点点他唇,末了还来一句:“别舔,说不定有毒的。”花花儿惊悚。 还没等惊悚完,苏井把他向着客栈一转一推,他就对上了客栈的大门。 花花儿回头看,苏井给了个鼓励的眼神,唇语道:“我会给你收尸的。” 他只好英勇地走进大堂,一拍小二的肩膀,捏着嗓子问:“小二,在下想跟你打听个事儿。” 小二被这阴阳怪气的声音唬得一愣,回头一看,对方衣服上一身的泥,还有不少草叶子,再向上看超浓的眉超红的脸,嘴角不自然的红晕,像刚吃过什么新鲜血肉似的。 小二觉得自己撞见野地里吃人的恶鬼了,操起扫帚一通乱打,花花儿尖叫着冲出了客栈…… 两人继续在客栈对面的小巷子里猫着。 苏井终于意识到靠身边这个贵公子不如靠自己,鉴于花花儿的前车,苏井拍拍自己衣裳——他一身黑衣还真看不出多脏乱——又理了理自己的杂毛,怀着必死的决心,踏出了第一步。 苏井翻了客栈的院墙。 没人,苏井直奔他师弟的客房,窗户开着,猫身过去一看——还是没人。翻窗进去,连行礼都不见。 人走了?什么时候?想他和花花了凌晨被冻醒,就一直守在那官道上,没道理呀! 顺道把一路客房都略过一遍,全是空房。回来大堂,小二正对着财神爷念阿弥陀佛,突然被苏井拍了背,跳将起来,嘴里还喊着“别吃我!” 苏井白眼,那“食人鬼”刚被他打得好生可怜呢。 苏井问:“昨日投宿在这的我师弟呢?” 小二这才发现是昨天的客人,拂拂胸口:“客官您吓死小的了,小的刚才见到一吃人的恶鬼,那脸上黑糊糊的,还一嘴的血,好不可怕……” “我师弟呢?”苏井抽着嘴角,在小二长篇大论前打断。 “您师弟呀,他昨日里晚上就结了房钱走了。你们这是吵架了?”看苏井不置可否,只把头偏向一边,当是默认,接着道:“你们也是的,那么晚了吵什么架,吵了还往外跑,你那师弟大半夜把我们都拖起来找人,找不到说什么都要走,都说等天亮再看看,愣是谁劝都不听。你说你们这荒山野岭的往哪去呀!看吧,都错过了……” “他往哪去了?” “不知道。”小二老实道:“黑灯瞎火的,谁知道他往哪找去了?不过既然结了房钱,应该是没打算再回来的了。” 苏井暴躁了。 花花儿和他最终又住回了这间客栈,看他在房里走了一圈又一圈,边转边嘀咕“他往哪跑了往哪跑了”。 花花儿打了个哈欠,建议:“少侠既然要去蜀地,肯定会往南,我们一边南下一边打听,总能找到线索的。” 苏井口中答着“对对”一边继续转圈。 花花儿给他转烦了:“你到底担心什么?” 苏井“呼啦——”一下窜到冯少花面前,提起他就摇! “他今年刚下山你知不知道!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师父交待!?” “炊云少侠武功高强,定不会有什么事的。”花花儿安慰。 “武功高有个屁用!他是个呆子!木头!呆子!被耍了都不晓得吭声的!万一被骗了被暗算了被欺负了怎么办!?他才刚下山啥都不懂啊啊啊!你不知道我刚出师下来时有多凄惨!!!” 苏井继续吼。 花花儿快给他摇断气,心说,你要这么担心他跑什么啊!而且在他看来,那师弟可比师兄靠谱多了…… 第二日,两人开始往南寻人了,苏井已经完全忘记他是逃出来的了,差点见个活人就上去问。在他看来,他师弟没了他在身边,肯定不会再回师门去了,绝对是一路下简州好完成师父的嘱托。这么一想,突然有股违和感,想他师父让师弟去蜀地,他师弟也明显是刚下山来,为什么会在洛阳碰到他?却也没有多想,现在的重点是把他被拐的师弟救回来。 苏井依然骑马,花花儿本想挤上去,被扒拉下来,只好接着苦逼地步行,还好苏井良心发现,让他把行礼系在了马上。坐在马上,看花花儿那堆行礼,又想起他师兄的行礼,不说别的单那把剑就有不少重量,连个代步的背包裹的畜生都没有,苏井心疼了。 苏井一路上寝食难安,他把师弟给弄丢了! 话说这边丢了师弟,那边那天丢了师兄,苏炊云把客栈翻了个遍,师兄的钱袋没了,师兄看好的马没了,冯少花和他的行礼没了,师兄也没了。苏炊云终于确定他师兄卷了财产偷渡了。 苏炊云想,他师兄怕是以为自己要押他回师门,定是不会再往西走,所以毫不犹豫地向东回了洛阳。 师兄弟两个就这么一个往东一个往南错开来了。 07.偷什么好 找人这种事,在小镇小村真心比大城池里方便得多,苏井望着他今日问的第十八家客栈,深有体会。而且他只是问个人,怎么店里面小二伙计都盯着他要小费了!? 半夜,苏井坐在屋顶上,感到一丝渺茫,在这大千世界要找一个人,好难。这个人还没有在江湖成名,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留意到他,只有他一个人心心念念,却没有一丝一豪的消息。苏井想起小时候,无论他跑多远去玩,只要晚上回到家,推开那扇门,总有那么一个小小的孩子蹲在那里,没有什么表情就这么安安静静看着他,像一直在等他回家。他想他出师的那两年,师弟一定也是这么等着他的吧,可是他一次都没有回去过。这么忆着,苏井突然就想回那个漏雨的破屋子去了,是不是他回去了,推开门,就能看到师弟像过去无数次那样,静静地等着他?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苏井和冯少花已经到达巴州,依然一点苏炊云的消息都没有。苏井一点办法也没有,已经做好去简州等人的准备,于是也不再停留,拖着花花儿紧赶慢赶地往简州去,生怕他师弟送完东西又立马跑出来找他错过。他怎么都想不通,想他和师兄两边都在找人,怎么死活都没个人毛呢? “你说,当初他刚下山,是怎么突然就缠上我了的呢?” “在下看来,少侠和你师弟很有缘分。” “那现在怎么又没有缘了呢?”苏井把花花儿的新扇子抢过来砸了出去。 “……”花花儿敢恕不敢言,隔了一会儿,试探着问:“少侠当初是在哪里被小师弟撞上的呢?” “我当时刚从旧皇城顺了件好东西出来,拿到洛阳去拍了。正好那边又接到个小单子,不知怎么被师弟听了去,偷东西时便正好被他给劫持了……”苏井摸摸鼻子,对此有些不爽。 “洛阳?少侠的师门在洛阳附近?” “不在,我师门在秦岭一野村子里,比起洛阳,离长安还要近些。”苏井有些不耐了。 “那小师弟为何会到洛阳的?” 他怎么知道! “小师弟怕是专门去找你的。” “他怎么可能知道……”话没说完脑中一闪,苏井突然明白过来,他当时刚把旧皇城里那个传说中的东西偷出来,还大张旗鼓地放到拍卖行去拍,风头大盛,道上随便一打听就知道的事,师弟真在找他的话,到洛阳并不奇怪。不,说不定就是师父听说了这件事才让师弟出来的。想通了这点,苏井改变了计划,他既然找不到人,让人来找他就是了。 所以,“我们去芙蓉城吧!”苏井决定。 “哈?”花花儿不解目地地为什么从简州变成他家了。 “我也不知道师弟要去简州找谁,简州还那么大块地方,与其这么傻找,不如让他来找我。大城市好做大事!”苏井自信满满。 又十天,二人终于抵达益州蓉城。苏井直奔武林中的消息贩子,想打听打听这里有什么好东西可偷。被拖着走的花花儿表示他想回家,苏井以借条主人失踪怕他赖账为理由不放人。开玩笑这么好的苦力怎么能说放就放的。花花儿大哭,他只借了一两银子,怎么会又要双倍又卖身? 谁知刚到武林贩子那,一打听,就被告知有人找他,难道是他师弟?苏井那个开心啊,总算合上了不是。 苏井和花花儿被领上一辆马车,武林贩子在外面驾车指路。苏井疑惑,他师弟傍上哪个大款了不成? 马车紧赶慢赶出了城,四周田地里种了大片的油菜花,黄橙橙一直连到了天边上,好不漂亮,就像苏井现在的心情一般。马车最后停在了一座花海包围的庄园外面,三人一齐走了进去,庄子很大,光前面的园子就九曲十八弯的,冯少花注意到园子里亭台廊柱上的花纹都十分精致,上面纹的是四方圣兽,这可不像是普通有钱人家。苏井走得好好的,忽地给花花儿扯了一下,花花儿埋首在他耳边道:“小心点,这里好像不太对劲。” 苏井觉得他少见多怪,想他苏井见过的大风大浪多了去了。 武林贩子把他们领到前厅,换了个类似管家的人来带路。 “老爷他正在书房等您。” 老爷?苏井这才后知后觉,这找他的肯定不是他师兄。看来是有单子了,只是不知这次是想让他去偷个啥。 有单子就有钱,这是好事,可苏井反而失落了,银子虽然好,但没有他的木头师弟好,师弟虽然呆笨了点,没存在感了点,但是在他身边他就安心,怎么就不是他师弟找着他了呢? 书房里坐着一个人,头发束得一丝不苟,身着深紫色圆领直襟,脸上却戴着一付白木面具,挡了大半张脸,显然不想让人知道他是何人。苏井看着那张面具,想起拍卖行里的人也都这么带着一张。 “你是苏夜岚?”面具男向苏井的方向侧了侧,苏井点头。 “旁边这位是?”面具男指冯少花。 “仆人。”苏井答。 花花儿觉得自己这一路上不是仆人,是奴隶。 “我想跟你单独谈谈。一笔大生意。”面具男如是说。 花花儿坐在前厅喝茶,早知道他就不跟那一路到书房去了,白走好多路! 此时的苏井正坐在书房的桌子旁,跟面具男面对面,眼睛却没有看面具,而是定在了桌子上。 桌子的左边摊开来一副画卷,上面画着一支玉般玲珑剔透的灵芝。 中间五个分量十足的银锭子摆在那。 “上个月我们传过消息给你,可是没有收到回音,想是诚意不够。”对方在“诚意”两字上加了重音。 苏井默,传消息的鸽子被他师弟给炖了汤,他连个消息毛都没有收到。 “这五百两银子是定金。”面具男顿了顿,抿口茶“事成后还有五百两,只要你安全将东西带到这里来。”边说边指了指脚下的地面。 苏井吞了吞口水,一千两银子,就是百两黄金,想他旧皇城密室里摸出来的血人参都只拍了七百两纹银,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能换成金子给我带着么?”苏井眼睛都要闪成金子了。 “……” 苏井最后捧着一大颗金锭子和一张画卷,随花花花儿出了庄子。 苏井笑裂了嘴。 08.监守自盗 在冯少花看来,苏井从出了庄子就像中了邪一般,捧着那一包不知什么东西,时不时阴侧侧傻笑一会,停一停,又笑。冯少花给吓得浑身发麻,他有不好的预感,而他的预感从小到大都很准。 果然刚到客栈落脚不久,他就被拎了过去。苏井展开一卷画给他看,问:“见过这个东西没有?” 冯少花摇头。 “我这次接的单子就是偷这个东西。”苏井说:“这可是个好东西,跟我上次偷的血人参齐名的宝贝。” 冯少花一抖,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喝茶压惊。 “这东西叫玉灵芝!” “噗——”花花儿一口茶全喷了出来,指着苏井“你、你、你”半天哽着说不出个完整句子。 苏井温柔地把他望着:“花花儿啊——你说你是益州冯家的人,这冯家就是指这芙蓉城的桃花庄吧?这玉灵芝可是你们家家传的宝贝?” “你知道这是我们家传家宝还接这个单子!?”花花儿哭丧脸。 “就是不知道才找你问的呀!”苏井一大爷样,一点惭愧都没有,接着指划到:“快把你家布局画给我看看,我明儿晚上去探探路。” “你让我监守自盗?”冯少花骂死他的心都有了。 “这么好的情报来源不用白不用,别忘了你还欠着钱呢。” “我只欠了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也是欠,没有我你走得回来么你。乖乖陪我演场戏,演完我给你十两银子。” 花花儿心说十两银子换他家传宝贝,哄小孩呢这是。但是听到“演戏”,还是生出一丝好奇。 “演什么戏?” 苏井不答,反问道:“你见过你们家玉灵芝么?” “见过自然见过。” “可是你说没有见过这个……”说着指了指那张画,“也就是说玉灵芝不长这个样,这幅画不过是坊间传闻罢了。” “……”冯少花没想到,这个什么都敢偷的没脑偷儿竟然这般奸诈,不知不觉就从他这里诈情报出去了。 “你看,我既然接了这个活,自然要拿东西出去交差,不过我一向是很有职业道德的,他们要这画上的‘玉灵芝’,我自然是要给他们弄个一模一样的去,你说是么。” “少侠说是自然就是。”冯少花抽抽嘴角,觉得那面具男真是个冤大头,不知道这次被坑了多少银子。 “那么,既是要这画里面的玉灵芝,少侠不用上在下家里做客了吧。”冯少花怀着希望望着他。 “那怎么行,我总要亲眼看看你家的玉灵芝是不是真跟顾主要的不一样吧!何况我要放个大消息出来等师弟来寻我,玉灵芝我肯定要偷的,不仅要偷还要交出去,只是我交的是什么样的玉灵芝就要看花花儿的表现了,不是?”苏井奸笑着看着他。 是!哪!个!混!蛋!说!夜!岚!好!糊!弄!的! 花花儿一失足成千古恨,泪千行啊。 “在下给你弄个画上的灵芝来,少侠你别去寻桃花庄的麻烦,这交易成么?” “不成,不去一趟谁来放夜岚在蓉城大干了一场的消息?”苏井眼眯眯:“或者花公子能说动庄主来帮我演一场戏?” “……”不能,他虽然是冯家的少爷,但是并不是冯家唯一的少爷,他那大家族的关系真的是乱七八糟的杂,何况他父亲何等自负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意这样一场交易? 冯少花在心里默默估量了下在这绑了苏夜岚的成功率——他看过苏炊云练剑,知道自己不是苏炊云的对手,可对于苏夜岚,他就不太确定了,江湖上从来没有过关于夜岚武功的深浅的传闻,这家伙从出道起就是偷,各种各样换着花样的偷。最开始是偷大户人家的金子,然后是听说什么稀罕偷什么,还干过劫镖的事,谁都不知道他怎么把东西掉包的,连下战书写明年月日什么时辰去取东西的事都干过,高调到不行,却真的没有一次失过手。不知道他学的什么诡异轻功,融到夜里就没了声息,他那日跟踪夜岚也是没两步就丢了人——所以相信他他那天踩到人真的是个天大的意外,谁知道人就在他脚下面他却给跟丢了呢。 但是看跟他同门的苏炊云的功夫,苏夜岚的武功应该也不差。他知道如果今晚他让苏夜岚跑了,他家的玉灵芝就是丢定了。 冯少花头皮一硬:“成!我帮你演戏赚银子!” “银子是我赚没你的份!”苏井对银子很执着,何况这次说好了是金子。 最后两人商定,花花儿提供桃花庄的地图,真的玉灵芝藏的地方,准备假玉灵芝,偷东西当天当场外支援以防万一;苏井负责把偷来的玉灵芝交给花花儿保管,拿假玉灵芝换金子,之后就可以坐等师弟上门了。 花花儿第二天回了桃花庄,苏井也对着地图去桃花庄探了几次路。 行动当天,冯少花在房里紧张得不得了,这种场外支援他只在武侠小说和江湖传言里听说过,而这些场景里总会引出一段桃花。花花儿兀自在那边花痴了一会儿,又想到,以夜岚的实力,加上他当间谍透了庄里护卫的情况,怕是无声无息地来无声无息地去了吧。刚这么想着,外面突然传来家丁几声狼吼——“抓贼啦!!!”推门一看满院子的火把印红了半边天。冯少花愣了。 这是怎么回事!? 随手抓了一个乱跑的仆从来问。 “听说庄主在书房看书时,突然一个人跳门口说了句桃花庄的玉灵芝他夜岚借走了,庄主追出去时人却没了,玉灵芝也真的不见了踪影,现在正满庄子搜人呢!” 专门到主人面前报信,这苏夜岚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他也不怕被他爹一掌拍死。冯少花就这么留在自个院子里看热闹,顺便等着某人来找他这个后援。搜人的家丁走了一批又一批,那人硬是不见人影,一直到清晨,桃花庄才渐渐安静下来,人估摸着早跑出了庄子,他爹张罗着守城门去了。 冯少花回到屋里,一个黑暗倏地闪到他身边,随手塞了个软绵绵的东西到他怀里,似乎这东西还在动,花花儿吓得头皮一炸,想把这东西丢出去。突然听到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对他说: “这东西真是邪乎得很,我拿着它都能感觉到它的脉动,像个活的生物似的。”是苏井。 “你一直猫在我屋里!?”冯少花瞪圆了眼睛,他记得家丁搜这搜了五六次。 “说了让你场外支援,自然在你这里。”说完衣服也不换,随意往床上一躺,说句“小爷要睡觉,你守着去。”不动了。 只一夜,夜岚偷了桃花庄玉灵芝一事传遍整个益州。 想来再过几日这事就能传到师弟耳中了吧。 09.玉灵芝 芙蓉城封了十几天的城,花花儿他爹大概买通了官府,如今虽然终于能进出了,但官兵查进出的百姓查得那叫一个严。任外面查得热火朝天,主犯苏井窝在花花儿房里长草,从犯在一边伺候着,谁也不会想到刚偷了桃花庄宝物的偷儿,被桃花庄的少爷当祖宗供着在。 这天冯少花神秘兮兮地跑出去见了个人,又抱个纸包神秘兮兮地跑回来——苏井想说,他要不是桃花庄的三少爷,一准让人当可疑份子抓起来。其实苏井完全多虑了,冯少花时不时神经上那么一两回这事,庄里人都已经免疫了,他们两凑一块不知道算不算是物以类聚。 “你要的东西!”冯少花把纸包塞给苏井。 不得不说,冯少花不愧是玉灵芝的小主子,这仿制品既有他那张画上的模样,又有真的玉灵芝的神韵。这是半个巴掌大小白玉做的灵芝,如画里那般玲珑剔透,不一样的是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像是有亮晶晶的东西在流动。苏井忍不住把真的玉灵芝拿出来对比了一下。那天苏井偷东西时,因为光线太暗,根本没有好好看过这个软呼呼的东西,现在明亮的光线下一瞅,也是有东西在里面流动的感觉,记得这东西他刚从盒子里取出来时只有核桃大小,现在不知怎么长成地瓜大小了。苏井拿手指去戳,戳一下里面闪闪的东西就往他手指的方向聚,还真是活的!? “这动的是什么鬼东西?”苏井问,他那天拿着时就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但是黑灯瞎火地看不见,只当是个水球揣在怀里,现在看到这种情况,毛都是炸的。 “哦,这个呀。在下让人灌了些混着金属碎屑的油进去,就成这个效果了,逼真吧!”花花儿觉得自己很聪明。 苏井突然想到,这个软绵绵的水球要是冰成个灵芝的模样,不就是仿制的玉灵芝的样子了么。 “不是假的这个。我问真的这个,里面还会动呢。” “到底是什么我也不清楚。我爷爷说这里面怕是某种蛊虫,从小封到一种玉里面养着,等把玉吃完,就变成这样子了。” “这有什么用?”苏井又问。 “不知道。” “……”敢情世上的宝贝连有什么用都不知道,就成宝贝了不成?有钱人真是难以理解的生物。 “你偷的那个血人参是个什么样的东西?”花花儿突然来了好奇心:“也像我这玉灵芝似的没个人参样么?” “不,那看起来是个很正常的人参,就是非常大,大概有一米长了。” 冯少花脑补了下夜岚背着个一米长的巨大号人参在黑夜里奔驰,“噗——”一声笑了出来。苏井鄙视地看他一眼,想他带那么大个东西没惊动一个人的跑出来,这是多么伟大的事迹。 “它就没什么像血的地方么,我这玉灵芝至少跟玉是一个颜色的。”但是你这圆团子不像个灵芝。 “有啊,它头顶有撮红毛。”边说边掏出个卷着的手帕,抖开来,里面躺了几根红色的须须辫子。花花儿石化,你偷出个物什,出手前还要拔点东西留个纪念的么。 冯少花瞟了一眼自家的灵芝:“你给我前不会也揪了点东西下去吧?” “没呢!本来是想留点的,可那东西放身上实在是让人浑身不舒服,你不知道它在我身上那点时间从核桃大长成了鸡蛋大,太古怪还是不要的好。” 花花儿拍拍胸口,好险! 苏井翻上房梁,从上面拎了个盒子下来,那是原本放玉灵芝的奇巧盒,现在外面满城搜的就是这个东西。苏井随便扒拉两下,盒子就开了。 “我爹知道开法也没你快……”花花儿忍不住感叹。 “那当然,我可是专业的!”苏井可骄傲。把仿制的玉灵芝放进去合好,这就是他另外五百两银子了。 “花花儿,咱今儿下午把东西送过去吧!你准备辆马车,我躲你坐椅下面。” 冯少花是桃花庄的三少爷,他觉得丈着自己的身份出入城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但是他竟然被拦了被拦了! 不仅被拦了,还被守卫恭恭谨谨地请下车。守将一面毫不留情拖他下来,一面说:“三少爷,小的也是没有办法,您父亲认为夜岚这么简单偷走东西,怕是有内贼。当然我们不是怀疑您,但是少爷您单纯,就怕有心怀不诡的下人把东西藏到您车上偷运出城不是?” 门口撒泼胡闹的冯少花被堵得哑口无言,那个心怀不诡的人就躲在他坐椅下面,木板一揭开就能看到,冯少花背上全是冷汗。夜岚少侠不是我不保你,是我保不了啊!只能祈祷他们随便搜搜算了。 这种祈祷通常起不到任何做用,守城的士兵把马鞍都下下来看了,冯少花突然意识到,这玉灵芝怕是有什么他都不知道的秘密,否则他爹不会做到这种大义灭亲的地步。等士兵把车内小几坐位都折腾出来时,冯少花已经只会闭眼在心里念“完了”。 “三少爷,抱歉耽误您这么多时间,您可以出城去了。” !? 冯少花睁开眼一看,没有!车已经恢复成原样,一个人都没搜出来。 苏夜岚那家伙又诓他! 坐回车上慢慢出了城门,花花儿不知夜岚到底要怎么出来,终于忍不住掀开窗口回头看,城门那一大群排队的人等着搜身,没有夜岚的影子,回过头来——苏夜岚你去死吧害我担心那么长时间!那个前面路边对他做鬼脸的是谁啊是谁!他不认识! 苏井在马车驶过他身边时一个翻身潜了进去。花花儿看着他要喷火了。 “你什么时候跑下去的!!!” 苏井做了个小声的手式,压低声音说:“你又什么时候看到我上车了?” 花花儿确实没看到他上车,但是他在车内真的有听到苏夜岚说“好了,出发吧”。敢情跟他说话的是鬼了不成! “东西呢?” 苏井指指车顶。 “最显眼的地方往往最容易躲过搜查。” 等马车驶到无人的效外,苏井又翻出去一次,回来时手里拿了个木犳,向下倒了倒,包着草纸的奇巧盒滚了出来。花花儿认出那木犳是自己马车顶上顶着的那只,原来是藏在那里了。 之后两人兵分两路,花花儿继续他的上香之行,苏井抱着奇巧盒去换金子。 等苏井拿着金子走出庄园大门时,芙蓉城正门口也正好站了一个人。 那人一个包裹一把剑,风尘仆仆,一脸倦容,眼里却明亮异常。 10.师弟犀利 自从前日苏井把假的玉灵芝送给顾主后,两个人又开始躺屋里长草了。 花花儿把已经长成西瓜大小的玉灵芝扒拉来扒拉去,突发奇想道:“我们要不然揪一小团玉灵芝还给我爹吧!” 苏井横他一眼:“我师弟还没来呢!” “消息不是已经放出去了?” “你想我死不成,现在还回去,那面具男不百分百确定我耍他了么?至少等我离开蓉城一个月后,到时你还一小团还是全部都跟我没关系。” 花花儿撇撇嘴,不再说话了。 这时有小厮来敲门,苏井飞快地捞起灵芝翻回房梁上。 冯少花开门问何事。小厮答:“三少爷,有一位自称苏炊云的少侠找您,说是您的朋友。” 花花儿眼睛一亮,终于来了!“快请他到我院里来!” 小厮领令去了。 苏井翻回地面。花花儿调笑他:“你心心念念的小师弟终于找来了,开心吧?” 苏井挥开花花儿点到他面前的折扇。 “等会你就说我偷了你家东西就不知去向了,别告诉他我在这,留他在这住下。还有,不许趁机敲诈他!”苏井恶狠狠瞪花花儿。 这是闹的哪样? 这次苏井没有再翻房梁,而是往床幔阴影里一融,没了声息不见踪影。冯少花揉了揉眼睛,太刺激了,这简直像大白天活见鬼。 苏炊云来了,冯少花让人端茶送点心好不热情。可惜苏炊云不吃也不喝,只在那里硬邦邦坐着,还释放着“天塌下来了”的阴沉气场。 冯少花知道苏炊云谨慎,有人在时必不肯多问夜岚的事。但又忍不住拖着时间耍弄他,反正苏夜岚只说不能敲诈他不是。 苏炊云终于率先忍不住了:“冯公子,你可知道我师兄去哪了?” “在下也不知,他拿了我的东西就消失,在下也想见见他讨个说法呢。”冯少花展开折扇挡住嘴边的笑意。 听了这话,苏炊云连个告辞都不说,起身就要往外走,花花儿连忙拦住他,总算舍得挥退下人。 “在下还欠着苏少侠银子呢,按借条上写着的,要还二两。”说着掏出两个银稞子:“在下的借条能还了么?” 借条在苏井怀里睡觉呢。 苏炊云皱了皱眉:“借条不在我这。”他想,师兄偷玉灵芝时很可能利用过此人,怕是要对师兄不利。可惜你只猜对了一半,利用是利用过,只不过这两只狼狈为奸了。 “既然我们都有事找夜岚少侠,不如合作?在下现在并没有透露苏少侠的身份,可如是说了,我爹不定一会让少侠出桃花庄的门。”花花儿好样的! “玉灵芝的事情……我很抱歉,我可以保证归还东西,但还请桃花庄主不要为难……”苏炊云说到一半,突然停住,眯眼看向里间,又回转过来看冯少花,花花儿给他狼一般的眼神镇住,一瞬间似乎被看穿了一切。只看到一条残影画入了里间,左右窜了几下又停住了。 “师兄,你出来吧,我知道你在!”又说:“我不带你回师门了。”话音刚落,直扑窗外,再回来时手中拎了个师兄。 不愧是一个师门的,花花儿崇拜,苏井藏起来他可是完全感觉不到。 苏炊云手里苏井摸着鼻子,做为师兄这么简单被师弟捉出来,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苏炊云把他转了个圈,从上到下检查了个遍,确定没伤没病才放下心。苏井给这么一折腾,深觉自己是那被检查身体的肥鹅,脸上更过不去了,红着脸炸毛吼他:“苏灶你干什么!” 苏炊云不答,只放下他拍了拍他的头。 两人给炊云讲了他们的调换玉灵芝计划,把那只西瓜大的怪灵芝放他面前滚来滚去,苏井还把他那两颗金锭子拿出来向师弟炫耀,结果被师弟冷酷地收走了。 苏井誓要跟师弟不共戴天。 苏炊云发现师兄跟冯少花亲近了不少,冯少花已经跟他你我相称,都不再纠结“在下”“少侠”了,他们还一个床上睡觉,心中颇不是滋味,某种酸酸的液体渗了进去。最后冯少花把苏炊云安排进了院中的客房,苏小师弟挟持了他师兄,把他师兄从住了半个月的花花儿房里搬过去,这才算心满意足。 苏井出师以前其实一直跟苏炊云睡一张床的,如果那个草垛子能算床的话,冬季天冷被少,两人也经常抱在一起睡,不过那个时候苏炊云身材比他小,一直是他抱着师弟睡的。谁知道这两年师弟吃了什么,身高冲这么快,现在是苏炊云抱着苏井睡了。苏井感到怪陌生的,不舒服地挣动了下,苏炊云给他移了个舒坦的位置,又重新把他抱到怀里面。 “师兄不许跑。”苏炊云在他耳边喃喃,把他抱紧些,又重复到:“再也不许了!” 苏井给这句话戳得心中软软的,忍不住又往师弟那边靠了靠,像是回到了两年前…… 在桃花庄停留了两天,苏炊云决定带着苏井去简州了。 “简州平泉离这里也就两三天路程,我想早点过去完成师父所托。”苏炊云如是说。 “等我编个理由给父亲,与你们同去吧!”花花儿有颗狗血八卦的心,显然想去把热闹凑到底。 “好哇好哇!有花花儿你在就有免费的高档马车!”苏井眼中花花儿已经成为一个移动版小金库。 冯少花跑去跟他爹说要出门去查夜岚的行踪,他爹准了。但是高档马车坑了,理由是这般正事又不是游山玩水,危机重重,显然要简装出行。 苏井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大哭不止,花花儿连忙挽救。 “但是我们有三匹汗血宝马。” 苏井不哭了,催着花花儿赶紧出发。 第二日三人出芙蓉城,因为苏井是藏在桃花庄的,所以他不能光明正大骑着马出城,只能偷偷跟在后面,看花花儿跟他的这弟弟那哥哥在城门口告别。等这一大批人走完,已经是城外十里了,苏井拖着他那两条累摊了的腿,坐不稳马,只好继续跟师弟同骑一匹。 三人三马迎着早晨的日光,向平泉进发。 11.第九天 苏井说他师父的脑壳肯定给驴踢了。苏炊云觉得这话大不敬,可对着冒火的苏井也没敢多说啥子。 这要从苏炊云接下的那坑爹师门差事说起。简州,好找,平泉,也好找,附近一位姓常的前辈……这平泉好歹是个县啊,附近还有大小村落无数,上哪找去?再问姓什名谁,小师弟摇头说师父没说不知道了。于是他们一行三人从龙泉山入简州,又一路从平泉县问回龙泉山,其间还碰到一常姓的村落,这排查难度……苏井能不窝火么,他都想随便找个大叔把那物什砸过去了。 山中又逢大雨,三只落汤鸡找了个猎户留的空棚子躲起,生了堆火烤衣服啃饼子。 “你们这般艰难地是要送个何物?”花花儿再也忍不住他的好奇心,问了出来。苏井把手伸到他师弟怀里,摸索一番,丢了个“暗器”到花花儿头上,砸得花花儿额上好大一个包。 花花儿哀怨地望着他,看苏井冲一旁努努嘴,只好认命地去把东西捡回来。 “就送这个?”这是个一寸长的小犀角,似乎用过很多年,给磨成了亮棕色,顶上的尖角都要磨没了,随意地穿了根草绳,可以挂脖子上,翻过来一看,底部有刻字,似乎是个个印章,冯少花分辨了半天,帽似是篆体的“引鬼”二字。 “这比你家那个宝贝有用点,至少它能烧开水。” 花花儿匪夷所思,这东西?丢火里当燃料烧? 正当这时有人推门走了进来,是个猎户打扮的汉子,四十来岁,手里提着几只兔子。男子看到他们愣了一下。 苏井看八成是棚子主人回来了,连忙把人让到火边。 “大叔这原来是您的房子么,我们碰上暴雨,看到这没人就进来避下,等雨停马上走。” 男子挥挥手表示没事,“村里头碰上下雨都到我这棚里歇着喽,当初搭这破棚子不就为方便躲雨么,这山里天气变得快着咧。” 边说边放了手里的猎物,到一旁的坛子里取了些干粮咸菜,跟苏井他们一起吃起来。 “乃们看着像是江湖人?”大叔看着苏炊云的剑。 “是呀,这次来平泉找一位姓常的前辈的。” “姓常的……”大叔皱眉想了想,不太确定道:“是不是姓常我也不晓得,不过平泉那边有个功夫好厉害的渔夫,以前好像就是江湖上的。那人性格有点怪,不喜欢搭理人,不住县里也不住村里,就在沱江边一艘船上住着。不过人还是蛮好的,我打猎的几手都是他教的。” 说着把手上的棍子当飞刀丢了出去,还挺有模有样的。 在猎人大叔的提点下,三个人又呼啦啦从龙泉山跑回平泉,开始了沱江搜人之旅。 有了长期住在船上的渔民这个标签,打听起来显然方便了很多。但是打听方便架不住目标是个长期移动的活物啊!苏井仰头望天,师父您这完全是折磨你徒弟儿玩吧!最后县里的收鱼人多了三条尾巴,每天一大早地就在岸上蹲起,如此蹲了三天,终于等来了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常前辈。 鉴于苏井和花花儿这些天得了“打听人综合症”,实在提不起心情跟这位磨死人的前辈客套,打招呼这事反常地落到了惯于一言不发的苏炊云头上。 “常前辈,晚辈是苏岷的徒弟苏炊云,家师让我带一枚犀角给你。” 常前辈很大牌地瞟他一眼就走,一句话不回。苏炊云于是也一句话不说,跟着走。 真是够了!能送完东西快点走人了么,苏井冯少花无耐地坠在后头。 等到了那破船边,常前辈总算舍得回头说话了。 他说:“九天。” “……”能说点让人听得懂的人话不。 常天侑对着一众茫然的眼神只好又解释道:“从你们来平泉,到找到我,共花了九天。” “前辈你既然知道我们在找你,怎么不早点出来?”苏井有点炸毛。 “哼……我要再不出来,你们怕是在老胡那里等十天半个月了。”老胡就是那收鱼人。 常天侑不再理会他们,跳回船上似乎要撑船走人。苏炊云赶紧跟上,谁知刚踏上甲板,常天侑挥起船浆当头砸下,苏炊云侧身躲过,那浆又斜挥过来攻他下盘,他只好再跳起,落地之时一个浪头打来,小船晃了两晃,常天侑挥的船浆趁机接着贴上他身,苏炊云站立不稳只好举剑来迎。两人就着木浆和没出鞘的剑打了起来。 苏井在一边咋舌,怎么这些个前辈有事没事都要来试试小辈的斤两,这都是什么毛病。同时在心中祈祷,找师弟就好,千万别找他来发神经。 常天侑的船浆比不得苏炊云用剑灵活,十几招之后给缠得展不开身,只得拿浆绞了苏炊云的剑拼内力,苏炊云十几年的内力自然比不上他几十年,只得顺着这气力后退了五六米,喘过气来,浆断。常天侑看着断浆笑道:“你小子还不耐。可惜不是你。” 苏井还没弄明白那句“可惜不是你”是什么意思,就见前辈丢了半个断浆,只拿另半截棍子向他袭来。那棍子断口处正好形成个尖嘴儿,夹着杀气向他冲过来相当凶险,苏井手忙脚乱躲开,匕首都没来得急摸出,等他终于拔出了匕首,只听耳边“呼——”的一声,脸上多了条血口子,常天侑在他耳边留了句“一条命”,又翻身攻他。手中有了匕首苏井比最开始好些,以攻为守,不间断向常天郁要害刺去。 苏井的武功跟苏炊云很不一样,如果说苏炊云的剑是比武,苏井的匕首就是搏命,一招一式全不留人活路,也断了自己的后路,这等武功,像杀手。 悲剧的是苏井实在是一个花架子,十招不到,就被常天侑一脚扫出,落到江中。 近来几日山中连连暴雨,沱江里水流湍急,苏井落下去没一会儿就看不到人影了,苏炊云毫不犹豫跟着跳了下去。留下花花儿一人对着常天侑吓得要尿裤子。 常天侑半响无语。 12.敌人那么多!? 苏井和苏炊云是被常天侑的破船接上去的,花花儿帮他们把船上一小炉子生了起来。苏井批了块破毯子冻得发抖,苏炊云内力比较强大,靠着炉火烤烤就没事人样了。 苏井在心中吐槽这位常前辈不愧是师父的故人,一样的不会过日子。以船为家也不知道把船修好点儿,这吱吱呀呀的也不怕晚上睡觉沉江里面了,遇上雨大点怕是要半船水,怎么住人唷! 这厢苏井对常天侑各种不满,那边常天侑对苏井却是绝望了。坐在那是看他一眼叹口气,最后干脆不看了,只小声说着:“作孽啊!引鬼殿的少主人怎得是这般没用,这传承怕是要断在我们这代了……” 花花儿发来电波,你还是什么引鬼殿少主子?这么强大的? 苏井对着花花儿做口型,意、银、的。 花花儿瞬间改用同情的目光望常天侑,这怀才不遇得,脑子都神经质了。 幸亏常天侑不忍再看苏井,否则非跳起来把他揍成渣。 苏炊云趁机把犀牛角和一颗蜡丸塞给常天侑,算是完成了师门任务。等常天侑咬开蜡丸读完信,点着苏井脑门又是一通好骂。苏井只觉这位前辈好生不可理喻。待他总算骂够平息下来,又开始问话。 “你怎么跟血人参扯上的?” “值钱,所以去偷来卖。” “那你知道你卖给谁了么?” “谁知道呢,价高者得呗。” 常天侑捶胸顿足。 “血人参、玉灵芝、寒冰莲三者是魔教圣物,六十年前武林盟大败魔教,血人参被进贡给当时的朝廷,你偷了它出来,卖给了魔教中人!你又偷了玉灵芝给魔教,武林盟现在怀疑你跟魔教勾结,正四处搜你呢!” 苏炊云紧张了。苏井依然没他什么事似的,他想六十年前是多久远的事儿啊,四舍五入下都一百年了呢。 “从我当飞贼,不一直被正道那些人搜捕么,两年了我不还好好的?” “几个不成器候的小人物追你,跟武林盟要逮你,这是一个层次的么!” 苏井看着他,慢慢张大了嘴巴——打了个喷嚏。 常天侑忍不住火气一巴掌扇他脑门上,用了点内力,打得苏井一声衰叫。苏炊云连忙把他扯过来护在身后。常天侑看见又叹一口气,指着苏炊云说:“他怎么不选你来教……” 苏井默默在背后嘟嚷:“玉灵芝是花花儿家的宝贝,我才没给他们,我拿个假的去换的金子。” 常天侑一口血憋嗓子眼里:“连魔教你都敢耍,这是想被黑白两道追杀吗!!!” 冤枉,他又不知道那是魔教中人。 常天侑既怕武林盟搜过来,又怕魔教杀过来,捉起苏炊云开始商量上哪逃亡,在他看来这三个后辈里一苏炊云靠谱点儿。苏井和冯少花准备将船到桥头自然直这至理名言贯彻到底,两人一旁磕瓜子。 其实常天侑大可不必如此紧张。魔教大众离发现玉灵芝是仿品还很遥远。 说话那日苏井去换他的金子,指尖只一闪便从奇巧盒里取出那假的玉灵芝,面具男仔细观看,确实与教中圣典里描述一致,当然他不知道玉灵芝在花花儿家变异了,正准备接过来,苏井又一动指头,玉灵芝回了奇巧盒。 “东西自然会给你,不过是不是该先把报酬拿过来?”苏井一副财迷相。 苏井自是开开心心换得黄金离去,面具男还亲自送他出来,亲亲热热表示今后说不定还有机会合作。 因为苏井开关那盒子看着实在是太过简单,大家注意力又多在玉灵芝身上,以至庄子的人都只当是个普通的盒子。等苏井鬼魂似的失了踪影,才发现这是奇巧盒,没那么容易打开。玉灵芝从庄子辗转回教,全教上下硬是没有一人奈何得了这盒子。所以魔教人是在找苏井,却不是为了追杀他,奇巧盒于苏井只是个玩具,于魔教却是“这该死的盒子”! 冯少花在听说会被黑白两道追杀时就表态要回家,他还是比较有自知之明的,却被常天侑绑了。 “桃花庄三公子这个身份还是挺有用的,至少武林盟的人来了可以把你推出去当人质。”花花儿马上扭头看他的好闺蜜苏井,苏井不忍地侧过交接的眼神,他也不敢明着跟常侑天对着干——怕又被揍。 常天侑最后决定向西去吐蕃随便找个深山野林,与世隔绝隐居个三五年,等事情平息了再爬出来看看。苏井和花花儿一听要当三五年野人就炸了,纷纷鄙视常天侑的鸵鸟计划。常天侑冷笑:“鸵鸟?要不是某后辈是个废材,我用得着为他这般鸵鸟吗?” 苏井退而求其次:“回师门成么?”至少那边还有个破房子有个小村子。 “你师父早年坏了身子,现在年纪也大了,就不要再去给他添堵了。”把苏井郁闷坏了,苏井并没有多在乎什么黑白两道的追杀,在他看来,打不过人家不知道跑的么,他才不管什么名声,本身嘛他是个贼不是? 为了防止花花儿逃跑,常老前辈给他塞了个丸子,告诉他如果不三天吃一次解药,他就会化成水儿。苏炊云看到过,那丸子其实是常老前辈拿江里的泥巴加烟灰和成的,但是他不是花花儿的好闺蜜苏井,对冯少花跟苏井走得如此近还相当膈应,所以一点也不打算告诉他。 他们现在是四个人三匹马了,苏井继续被丢给他师弟照看。四人紧赶慢赶,绕过因为玉灵芝沸沸扬扬的芙蓉城,哪儿偏僻往哪儿走,一路向西,跑出边关再说。听常前辈的说法,似乎出关以后就打算把马卖了,步行,不走人路开荒!苏井简直要哭了。 然而他们才到嘉州就被人找上了,那日入城,苏井和花花儿联名表示一定要睡上有床的地方,苏炊云考虑连日风餐露宿,人还好,马没有料吃已经有点吃不消了,确是该好好体整一番,也投了一票,常前辈嘟嚷着现在的小辈都吃不得苦了,无奈地定了一间客房——因为这事他又被贴上了小气的标签。 幸而夜里常天侑依然安排了人守夜,更声过三,一长两短,窗外吹来了迷烟。 来的人不是武林盟,花花儿没用。 13.鬼 当时守夜的人是苏井,他发现有迷烟吹入时第一反映去踹窗户,以极不雅的姿势飞出一脚,结果脚还没收回来,窗下一个人影窜起,抓了他脚踝就拖出去,倒提着苏井掠走。 于是全客栈都听到了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哀鸣。苏炊云和常天侑倏忽一瞬便跟着追了上去。冯少花……花花儿雷打不动继续安眠,三少爷这两天累坏了。 来者轻功极好,转瞬到得城外,拖了个人还能摔身后两人十多米,苏井用他惊人的肺活量一路为他师弟指路,直到拖人的忍无可忍,停下封了他哑穴。苏井闭眼干嚎突然出不了声了,不满的瞪罪魁祸首,一张白木面具闯进他眼底。 魔教肯定是发现玉灵芝是假的,找他麻烦来了。 只这么一缓,苏炊云和常天侑赶了上来,两人一左一右围攻面具男。 苏炊云剑势凌厉,但终究顾及着苏井,面具男也发现了这点,时常把苏井当盾牌往他面前一挡,逼得苏炊云不得不回剑。苏炊云干脆收了剑,拼了全力贴身缠住对方,想把苏井夺回来,苏炊云身法快,面具男身法更快,但他到底负了个人,似是渐显不支,做势将苏井抛出,苏炊云果然去接苏井,却见一鞭子比他更快,卷了苏井的腰又拉了回来,苏炊云连忙回身,迎面一掌袭来,他只来得急侧了下身,那掌拍实在他左肩上。 同一时,一把带着铁链的钩子对着面具男脖子勾了下去,男子挥袖去卷,那钩子气劲却极强,撕破了他衣袖只卷上小臂,常天侑往后一抽,钩子回撤,从小臂到手背带下好大一片血肉。钩子又起,面具男忙拉过苏井去挡,常天侑却不管不顾,步步杀招,只一会儿苏井盾牌肩上腿上便出了血,苏井口不能言,痛在心底,两眼睛水汪汪憋出了泪。面具男心惊,这人起初并未攻击,只在一旁警惕,一出手如此狠辣,怕跟苏井不是一路,拖了苏井向后急蹿。苏炊云追了上去,常天侑又如最开始般坐山观虎斗。 杀气内敛,身法鬼魅,近人于无声无息,出手便是致命杀招,一击不成则退,绝不缠斗,索魂钩,无常鬼。来者瞳孔骤缩。 一面继续应付不敢出全力的苏炊云,一面出声。 “杀手榜榜上不落前三的无常鬼,不知同神偷夜岚是何关系?”白木面具下看不出表情。 被人看出身份的常天侑忧郁了,更加恨铁不成钢地瞪向苏井,这小子只是被点了哑穴,怎么就成了个沙袋任人挥来甩去,无常鬼顶顶大名,师侄却是个不成器的偷儿,他丢不起这个人,只好崩起脸站着一声不吭。 白木面具吃了亏,再不敢对无常鬼松懈一分,生怕一分神丢了脑袋,竟是把七分注意都给了常天侑。如此便是把苏井当盾牌使,对上展不开手脚的苏炊云亦是吃力,只好且打且退,求和道:“我们只想请夜岚公子回教中帮个小忙,只是人多眼杂不便请诸位同去,才劫了他出来。” 只说话的这一会,就险些让苏炊云夺了人去,他及时将鞭子向身后一抽,收回来时鞭上却一轻。白木面具急忙去看无常鬼,无常立在他身前略远的地方,没有动过,而苏炊云在他正对面,已经停了手。他又向身后看去,阴风阵阵不见一人,收回的鞭子前端还维持着一个诡异的圆形,黑暗林中只剩三个人的吐息。他又想起那日,阳光烈烈,他送夜岚出庄,夜岚走过前方一小片人高的玉米田,他本以为一会又能见他头顶,谁想倏忽一瞬便没了人息,再没看到这青年冒头。 这夜岚,却似鬼一般。 苏井脱了困,苏炊云退回常天侑身边。白木面具眼睁睁看着二人消失在夜色里。 回了客栈,苏炊云抱过苏井给他上伤药,苏井被弄得痛了,只一个劲地往师弟怀里拱。三人连夜抗起花花儿换落脚点,这地方已经暴露,等到白天怕是要有更多人来堵。常天侑难得对苏井有了点好脸色。 “小子隐匿不错,连我都没看出人藏哪了,不错不错。”又想起他把这技术用在了什么地方,好不容易红润点的脸色又青了几分。 出了城,常天侑随便找了颗树扒着去了,冯少花在客栈没人管,大概吸了些迷烟,被粗鲁地搬来搬去也没有醒,苏炊云干脆把他跟苏井放一张毯子上,拴好马,自觉的倚在一旁守夜。 守了没一会了,那边窸窸窣窣,苏井抱了另一床毯子过来,跟他靠在一处,拿毯子将两个人围起。苏炊云看他受伤,让他去睡觉。 “伤口痛,睡不着,陪你一起守着。”苏井这么说。说着,手不老实地钻进师弟衣服里,往那左肩膀一按,苏炊云痛得一颤,轻哼了一声。 “看吧,到底谁是伤员?”客栈里苏炊云只顾着处理苏井的外伤,并没有给自己上药。苏井拿药油没轻没重地在毯子下给他揉着,边揉边哼哼:“小时候是个呆子,现在更是个呆子,跟人打架管那么多干嘛,一剑招呼上去不就得了。还记得我小时候怎么欺负你的么?”说着在那伤处使力按了一下。 “那么多年不记得了。”苏炊云答得平平淡淡。他看苏井侧着身子不好动作,把他抱起,面对面坐到自己腿上。 “那我给你讲讲。你五岁那年我长个子吃得太多,每餐都抢你半碗饭,你都不知道吭声的。你六岁那年不听话跟村里人打架,我把你关柴房一天一夜不给吃的。你八岁那年能做事儿了,我把自己的事全推给你做,你还一边傻笑……” 苏炊云默默听着,肩膀处的手劲越来越小。 这么一件件数着,师兄趴在他胸前睡着了。 其实他都记得,五岁时他被家里人丢了,师兄把他捡回来,师父不肯管他,师兄就每餐分半碗饭给他。他跟村里人打架输了,师兄关起他骂了一顿,转身将村里的小娃儿都痛揍了一顿,求着师父教他武功。师父不让师兄私授他功夫,他就把他会的其它所有一切都教给了他…… 后来师父心软了,真真正正拿他当了徒弟,但他一直记得,那年冬天师兄把他领回去,怕他冻着,将他藏进了厨房的灶灰里。 番外一:引鬼殿 若是十四年前提起引鬼殿,江湖中人无不闻之色变。 引鬼殿,黑道枭雄,杀手殿,接的是杀人的生意,故名引鬼。苏岷就是引鬼殿的主人,当然世人并不知道他叫苏岷,他们只听说过冥鬼,杀手榜排行第一的鬼;以及杀手榜排行第二,引鬼殿精锐天阁的阁主——无常鬼。 苏井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儿时的记忆的,那时他还叫天字壬水,他记得自己每天跟一群同龄的娃训练,而且衣食无忧。然后突然有一天,师父把他拖走了,开始了打野物偷地瓜穿破旧衣服的苦逼日子。不怪苏井对引鬼殿覆灭没印象,训练营里总是刀里来血里去,那日阁里的血腥对他而言并没有很大的不同,唯一奇怪的大约只是没有大人管他。 苏岷重伤迷迷糊糊摔下井时,苏井正躲在井底的水桶里啃偷来的那一麻袋香馒头。他个子小,龟息功又学得好,缩在井底,阁内动荡,一天下来竟是无人查觉。这时看到头顶落下个活人,连忙抵着水桶往一旁让了让。只听“噗咚——”一声,苏岷落了水。那人的穿着苏井以前在阁内看过,见他昏迷不醒,怕给渑死了,赶紧把人托住,可他到底只是个六岁的孩童,坐在狭窄的桶里也使不上多大劲,只能把那人的头提出水面,后面提得累了,解开那人的头发,系到水桶绳子上偷懒。一直到啃完那麻袋馒头,苏井才爬出去探了下头,平日里刀光剑影的天阁不再有半个活人。 苏岷是给拍在水面上拍醒的,头顶传来丝丝刺痛,醒来的第一个想法是——他落到敌手正在受刑,腰上有股力量将他向上拉,拉到一半又松开,苏岷再次被拍回水面。如此往复了四五次,苏岷的意识慢慢清醒,他发觉不对劲,他似乎在一口井里,那向上的力量并不是故意松开的,显然是气力不济才让他又跌回来,上面怕是他哪个受了重伤的手下。想通了这点,苏岷憋上一口气,配合着上拉的力量自己爬出了井底。这才看清拉他出来的是个五六岁的孩子,那孩子一声不响揉着自个的手掌,短打是黑白两色——无常,这孩子是天阁的。 天阁的孩子,都是选了五岁以内,根骨极佳的,做为引鬼殿新一代精锐来培养的,新一任的引鬼殿主也是从他们中选出。苏岷看着那孩子走动,下盘极稳,怕是两三岁就入阁了。但他力气耗尽,实在无力多问,又昏沉了起来。 苏岷再次醒来时,躺在天阁的大通铺上,身上外伤已被简单的上药包扎,那孩子抱着一支烤糊的鸡腿在啃,看他醒来,递了个馒头给他。馒头很干,应该是厨房里放了几天的。 苏岷凝神细听,天阁内除了他们空无一人。 “你叫什么?”苏岷接过馒头问。 “天字壬水。”壬水,天干里倒数第二位,天阁里没有倒数第一,倒数第一会被遗弃到其它阁中。 苏岷叹了口气,罢了,现在引鬼殿也只有他们二人了。 “从今天起你叫苏井,是我——引鬼殿主人苏屿——的亲传徒弟。”数年之后,引鬼殿,已经被苏井归类到他师父的意银中去也。 之后苏井被拖拉着去了秦岭的山沟沟。 其实开始的几年,苏岷还是很想复兴他的引鬼殿的,杀手保命的手段多,当初逃出去的人肯定有不少,只是,殿毁,人心散。苏岷重伤之后体力再不如前,怕是压不住下面的人了,最后苏岷把希望放到了苏井身上。他联系上引鬼殿当时的二把手无常鬼,告诉他他带走了天阁的一个孩子,打算让这孩子继承“引鬼”。 师父师父,是师,亦是父,苏岷对苏井就像是对自己亲生儿子,这孩子救过他的命,又是引鬼殿里最后留在他身边之人。 但是很快,苏岷就发现苏井有个致命的缺陷。 山中贫瘠,养不起孩子的人家总是有的,这些孩子有的被卖,有的,被丢入深山,不再过问生死。 苏井发现那个孩子时,把自己的午饭留给了他。 苏岷皱眉。 苏井八岁,他的隐匿学得极为精妙,但杀招,却没有狠劲。确实有杀手能把杀气收敛得分毫不泄,苏岷自己就是,但不是苏井这个年龄。苏井这不是收敛杀气,而是他根本没有杀气。 这孩子心软。相比起偷懒耍赖、阳奉阴违,这才是致命的。 若是在引鬼殿中,这般的心性早就会被无情的淘汰,只是苏岷,并不想淘汰自己的儿子。 后几日,苏岷发现苏井藏了东西,因为这孩子总是贪玩多事,所以并没有在意。如此半月,某日厨房,苏岷发现炉灶里爬出个灰溜溜的孩子——苏井竟然把那娃儿捡回来养了!冬季,猎物不好打,苏井自己的饭食都常常只有半块存起的地瓜,这不仅仅是心软简直是圣人了!苏岷当时心里那个惊涛骇浪,一浪接一浪差点推他去了东海。 “师父,您就收他为徒吧他很聪明的,我教他的他都学很快,还帮着我打猎呢。”苏井在一旁撒娇求他。 他捏了捏那孩子的手脚。根骨不差,就是瘦得惊人。那孩子有一双很黑的眼睛,眼里流露出对人的防备与敌意,这不像是孩子的眼神,像野兽——狼的眼神。苏屿不知道狼崽子养不养得家,他不喜欢这个孩子,怕苏井将来压不住他。他希望这孩子会感恩,当着那孩子的面这么说: “他叫苏灶,自己捡来的自己养!”可见苏大殿主起名字的技能点是负的,井里来的叫井,灶里爬的叫灶,以至最后出师时,苏岷自己都觉得这名字放不上台面,让苏灶给改了个字。是的,苏炊云这名字,是苏灶自己起的。 苏大殿主明显没有意识到,他当杀手这么多年,根本不会生活,对他来说有食物,有口水,能活着就行,这实在不是养孩子的。三个人的一切都是苏井在操心,屋顶漏水苏井在修,油盐没了苏井去换,桌子凳子苏井拼的,睡觉的干草苏井晒的,就连衣服,都是苏井跟着村里张寡妇学着改的…… 所以等苏灶长大了一点能搭把手了,苏井感天谢地,往死里欺压他。 苏岷只教苏灶引鬼殿中侍卫的剑法,只给他最底层杀手的心法,也不让苏井再教这孩子一招一式。 三年之后,苏岷不得不承认,根骨天赋资质起步早晚什么的这些全是狗屁,苏井他哪样都比苏灶好,但他就是能把一流的武功练成三流的,苏灶哪样都不如苏井,但他就能把三流的功夫学成一流。做师父的开始担心二徒弟会看不起大徒弟,把大徒弟给做了——这在天阁是很平常的事。 于是苏岷开始给徒弟上文化课,大都讲什么礼义孝悌、知恩图报、忠信廉耻,也就是苏井所谓的师父那一堆“大侠理论”。通常这种课程苏井都在一边参瞌睡流哈喇子,苏灶一个人在前帮他挡视线。苏岷是乐见如此的,他不想培养一个大侠杀手。当然他如果知道苏井以后会去当飞贼,这时肯定打也把他打起来听。 又五年,狼崽子养家了,从早到晚惦记着他师父师兄;亲儿子养野了,敢当着他面喊他“臭老头”;苏岷年纪大了,不再执着于复兴什么引鬼殿,多年前的杀手生涯退色成了一幅黑白画卷。他开始觉得这么守着两个儿子很好,苏井不成器就不成器吧,反正还有二儿子兜着呢。 然后苏井出师了。 苏井把他偷的第一件宝贝——一个金钗,寄了回去孝敬他师父,还附信一封,言说飞贼的生活是多么滋润。苏岷气得吐出一口老血。 却还是小心地收起了金钗。 苏岷把自己最好的内功传给了苏灶,把自己知道的最好的剑法教给苏灶,却没有给他杀手的任何一招。 他把二儿子养成了一个普通的江湖侠客。 再然后苏灶也出师了。 苏岷清闲了,有事没事就拎了壶小酒到山中闲逛。 很多年之后,无常鬼常天侑跑来问他:“为什么不选苏炊云继承你的衣钵?” 他答:“那孩子是苏井捡回来的,自然归他。” 常天侑又问:“那为何不狠下心磨砺苏井,以他的资质,只要用心必能成一代枭杰。” 他只摇了摇头,说:“他不适合。” 14.白木面具又来了 常天侑估摸着一点不差,等到白天,嘉州城内外陆陆续续来了一小股一小股江湖打扮的人士,在附近四处探查。想来是怕引来武林盟,魔教这翻动作并不敢太嚣张。但常天侑他们一行四人,人多不说,还带三匹好马,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而走山林骑马多有不便,这马怕是要提早处理了。 苏井抱着他的枣红马哭,花花儿抱着他另两只汗血宝马哭,两个人死活不肯撒手。最后寻了一户老实的农家,给了些许银钱,让他们把三匹马牵回桃花庄养着,苏井还拍着冯少花的肩膀慎重交代:“这枣红马我只是交给你家代为照顾的,它还是我的知道不?” 常天侑胃痛,他就没见过这么磨磨叽叽的杀手——他心里苏井学的是杀手招式,所以依然把他归到了杀手里面。他已经没自信把这群人安全带到吐番了。 四人背起行囊开始走山涧小道。绕是如此,四人的行踪还是在第三日暴露了,这要感谢坚持不懈吃热食的苏井和冯少花,即便常天侑能把篝火的痕迹消得干净,黑夜山里那一点火光还是无法避免被人看到,而魔教里不乏追踪高手。 这次来的还是白木面具男,只是这次,来的不只他一个人。魔教一众高手把他们给围了。 “魔教左使封邱请诸位到教内一叙。”这次不是请一个人而是请一窝了。 杀手榜排的是潜伏杀人的技术,而不是武功,苏炊云肩伤未愈,苏井也还带伤,就算不带伤他与花花儿也算不得战斗力,常天侑果断地投了降。几人被收了兵器,押出山林,恭恭敬敬请上一辆大马车。上了马车,白木面具自来熟地跟苏井答上话,求财的人总是比较好驾驭的。 “我跟夜岚兄弟也算了合作过两次,这次来又有些事要麻烦兄弟了。” 一个魔教左使跟偷儿称兄道弟,也不嫌丢人,常天侑腹诽。 “有金子不?”苏井可干脆了。 “此次前来主要是两件事,一件是前些时运回教中的奇巧盒……”一听到奇巧盒,苏井就懂了,他忘记给他们把那破盒子弄开了。果然听左使说到: “这盒子运回我教,绕是我教人才济济,却奈何不了它。还请夜兄帮个忙。”他姓苏不姓夜,能别乱改人姓氏么。不过这才半个月玉灵芝就回了教中,魔教的办事速度真可怕。 “这是自然。” “另一件事,关乎我教最后一件遗落的圣物——寒雪莲。等我们回了教中,有了更确切的消息,再来同夜兄打算。当然,酬金比照玉灵芝的如何?” “如果比偷玉灵芝难度高,可是要加银子的。还有我这么帮你们,算是大大得罪了武林盟,你们可要护着点我。” 常天侑想这小子总算机灵点了,不再白白让人当抢使。又想他们当杀手的从来是黑道上的,跟同是黑道的魔教交好也还算明智。 左使大人点头应许,还说:“夜兄若是加入我教,岂不两全。” “我引鬼殿的人轮不着你魔教来挖!”常天侑吼完这句就后悔了,他引鬼殿的——偷儿? 师门不幸。 “……”左使想,果然是跟引鬼有关系,不过,引鬼殿不是十几年前覆灭的杀手殿么,他们藏起来改行当飞贼了? 苏井想从这儿到天山,坐马车少不得三四个月,有吃有喝就悠闲了起来。原谅他对魔教的地址一直停留在“六十年前天山魔教荼毒武林”这里,其实从六十年前武林盟大败魔教之后,魔教就拖家带口地跑路了,新的魔教地址很隐密,但是好巧不巧,离苏井的老家非常近。拖家带口的魔教本着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的想法,没有北上,装成商队一路南下,最后停在秦岭的一处山沟沟,还建成了一座普通山村样子掩人耳目——离苏井师门就三条山沟远近。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这么快将奇巧盒送回教中。 可惜苏井连半个月都没悠闲下来,晚上客栈内,苏炊云看魔教众人歇息去了,一句话让苏井忐忑了。 “玉灵芝是假的。你打开奇巧盒没几天他们就会发现。” 苏井抱起师弟泪流满面。 “如果你真打算跟魔教交好,干脆趁开奇巧盒时把真的换给他们。”师弟建议,而且后面还有个寒雪莲估计还要苏井出手,虽然他并不希望苏井在这件事中牵扯太多。 但是师弟你没看过真的玉灵芝长什么样儿,就算换给他们也要出问题的。 苏井还是很义气的,跑到常天侑房里把被看得严严实实的花花儿拖拉过来,一起商量。最后花花儿同意将真的玉灵芝贡献一点儿出来救他兄弟的命——反正那东西增质了不是。苏井不是很会偷么,先想办法让他们从蓉城走,去割一点玉灵芝来,等到了魔教,偷过仿品,将里面那金属末和油倒了,换真的那一点玉灵芝进去,再给他们放回去,真真假假总可以满天过海的。 第二日苏井便殷勤地跑去问左使:“咱们从蓉城过么?” 左使略为难:“桃花庄丢了玉灵芝,那边现在聚集了不少武林侠士,我们还是绕道为好。夜兄是有什么事……” “我得去把我埋的金子挖出来。”苏井答得理所当然。 “……” “这一去魔教,谁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再到这地方来,金子还是带自己身上安逸。”又说:“要不我一个人去蓉城一躺,你们就在这等我会合就成?” “我与你同去。”苏炊云插嘴。 左使想起这人是那夜护着夜岚的,应该跟夜岚关系匪浅,而另一屋里的无常鬼,虽然听他说辞,夜岚跟他一样同属引鬼殿,看着却并不太亲。若是让这人跟着夜岚一同去了,他们很可能不管无常鬼和另一个小子的死活,带着夜岚跑了。但若是将这人压下,夜岚一大家子都在他手里,本身又是个贪财的…… 便说:“夜岚兄弟的身手自是不会被人发现,我们这些旁的人还是在此等他就好。” 苏井一人背了点干粮,开开心心往芙蓉城去了。 15.鼻涕虫 苏井到达芙蓉城时还是白天,但是他在桃花庄住了半个月,早就把那地形摸得一清二楚,进庄子就像回自己家似的。所以他直接从一个从来不锁的偏门摸了进去,向花花儿闺房进发,走到一半突然听到下人们在谈论花花儿的八卦。 “你说三少爷到底弄的是个什么鬼东西在房里?看着怪吓人的。”这是花花儿房里那个小丫环的声音。 “谁知道呢,反正庄主跑去看了一次,发了大火,估摸着这三少爷回来又要去跪祠堂了。”这是庄主身边那小书童。 庄主发火?花花儿房里?难不成玉灵芝被发现了?不像呀,外面可没有半点东西找回来的风声。 “这东西都烧过一次了,谁知道没几天又长了出来……” “庄主不是让人把那园子锁起来了么,你就别操这个心了,等少爷回来自己处理吧。” 烧?什么个情况? 等苏井潜到花花儿那园子时,他惊叹了! 苏井是第二日凌晨回去的,苏炊云听到有人开门,立刻就坐了起来。看到是师兄回来了,忙去叫了水让苏井洗洗,又让小二备些吃食送来。 苏井吃了些东西让他去把花花儿叫来,有件忧伤的事要告诉他。结果被苏炊云硬押去睡觉。苏井瞪着他,苏炊云毫不让步。 “你真是越大越不听我话了,一点都不可爱!想小时候睁着个黑眼睛跟我身后,像个小狗似的,多忍人喜呀!” 苏炊云听着轻笑了声,苏井连忙扒拉了他脸去看,想看看他师弟怎么笑的,却见还是那张面瘫相。后来苏井实在熬不过他师弟,被塞进毯子里守着睡着了。 苏井是给午饭的香味馋醒的,睁开眼看到他师弟、冯少花、常天侑都在他床边上吃中饭,他手忙脚乱爬起来,喊到:“都给我留点留点!!” 苏炊云把一个保温的饭盒递了过去,苏井打开一看里面各样菜式齐全,桌子上的好菜里面份量都不少,瞬间觉得养个师弟真是好,笑开了花,蹲到一旁吃独食去了。 等众人干掉了午饭,花花儿跑过来关心兄弟了:“东西顺利拿到了?” 苏井从行囊里摸了个木制的小蛐蛐罐儿,放到桌上,花花儿打开一看——里面一条乳白色的鼻涕虫躺那儿。 “……”众默。 常天侑率先发难:“你摆个鼻涕虫给我们看干嘛?” 苏井没理他,只拍着花花儿肩膀说:“花花儿你节哀!等你回家要跪祠堂了。” “啊?” “你那玉灵芝不是西瓜也不是冬瓜了,它长成了一个谷场。” “诶?” “你那一整个房间都是这种鼻涕虫似的东西了,加大版的,听说你爹还帮你烧过一次……” “吓!!?”烧?那不是家传宝贝么! 花花儿觉得他家的家传宝贝有点恶心,一点也不宝贝了,魔教人要真想要,可以去他家铲回来,反正他那个特宝贝玉灵芝的爹都烧过一次了不是。就怕魔教也不认这个宝贝了。 苏井把蛐蛐罐关上慎重地移交给花花儿。 “咱事先约好的,真的归你保管。”花花儿石化了。 “一路上这东西还会长不?” “……”八成会的。 “干脆长一路丢一路!”苏井发狠到,然后脑补了玉灵芝征服世界的影像。 众人被塞在魔教马车里又走了十天,花花儿感天谢地,他的玉灵芝才填了一半的蛐蛐罐儿,想来这东西的成长能力跟它的大小是成正比的。 几个人明显察觉魔教的人这几天紧张了,又一天,他们的马车没了,回到了逃难时期的山林步行,应该是被武林盟的人坠上了。苏井四人差点被打散分成四队前进,冯少花抱着苏井不放手,苏井抱着师弟不放手,常天侑……没抱人也没被人抱,总之在四个人的坚决抵抗下,左使大人的计划搁浅了。最后左使大人和两个堂主亲自带苏井他们四个,其他人被分成七到八人的小队散开来吸引注意力。所有人都进了山。 七月底的太阳火辣辣的,树缝里漏下的阳光简直可以烫伤人,连日来又不见落雨,无风,林子里闷得快憋死人。十来天被马车惯坏了的苏井,走了没一个时辰就犯起娇气了,左手一个花花儿右手一个师弟,拉着他们一起喊要休息。左使来劝,苏井堵了一句:“我和师弟身上还有你打的伤呢。” 天大的冤枉,苏井身上的伤明明是常天侑的钩子钩的,现在只剩一处结的痂要落不落的,苏炊云肩上的淤血当天就被苏井揉着化开了,这些天苏井还压榨着魔教的人买药调理,不仅是伤好了,人还壮实了。 但是苏井装虚弱,左使总不能扒了人衣服来看,只得闷闷的到一边去了。 等苏井休息够了,七人再次起程,又不到一个时辰,苏井要吃午饭了,还要吃热的,左使忍了,吃完饭,苏井要午睡,左使也忍了,只盼着他休息够了下午能多赶点路。很可惜左使的愿望必然要落空的,果然又不到一个时辰苏井“我走不动了!”左使开始习惯他们这种一个时辰休息一次的节奏了。 花花儿往前看了看,开心道:“我在山下面看到一潭山泉了,我们过去凉快下吧!”苏井看到也兴奋了,抓了师弟的爪子疯跑下去。 左使抽搐,刚才谁说的走不动了? 等魔教的人和常天侑慢慢走下去,冯少花和苏井已经在潭里游起了泳,苏炊云抓了好几尾鱼丢到岸上,大有在此扎营休整,明日再说的趋势。你们不知道水边扎营很危险的吗? 苏炊云串了十来条鱼,捧到左使面前。 “苏井要吃烤鱼,你烤的好吃。”左使对着他的面瘫脸互瞪了半响,最终败走,乖乖烤鱼去了。他带着面具都没有这两师兄弟脸皮厚。 常天侑看到总算有个人跟当初的自己一样了,整日里提心掉胆怕给人追上,正主儿却不当回事,心理的苦顿时也有些甜了,知心朋友样跟去给左使谈心。 “咱们下一辈都娇贵起来了,受点小伤就哭天喊地的,天热一点便受不得了,连基本的形势都不顾……”巴拉巴拉。 左使第一次觉得,做杀手的无常鬼,很罗嗦。 16.大本营 村子里有一棵六人合抱的大树,村里的孩子上不去,他和师弟就经常丈着轻功藏到树上,或是晚上爬到树顶,看星星,那颗树上就像只有两个人的秘密基地。 因为离水太近,苏炊云建议晚上到树上去休息,苏井便挑了最大的一棵率先抢占了,猫在树上不下来,直等着苏炊云把晚饭送到他手里。那棵树离水潭的源头很近,沿着树杆往边上走,还能碰到从山岩之上流下的那一小股清泉。 “像不像咱村里的那棵?”苏井抱着他那条烤鱼问,“好久没这么看星星了,等天再暗些咱们到树顶去!” 苏炊云点头。 过了一会儿,苏井闷闷发起笑来:“你说你到底带什么霉运来?我碰上你后好像一直在逃亡。” “先是被你追,然后被桃花庄找,再被魔教抓,被武林盟……”苏井一个个数着。 “那天,为什么不跑?”师弟突然插嘴。 “诶?”苏井一时没弄清他说的什么。 “泼面汤……我以为你会跑了……” 苏井这下明白了,这是说他们见面第二天,他为了那个香包泼了师弟一身的面汤。又想到那天师弟没有换洗衣服,一个人可怜兮兮地在客栈里傻等,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笑完半天不说话。苏炊云以为他不会答了。 又过了会了,却听到一个很低的声音说:“那不是才见面一天么……” 然后师弟很开心了,开心得将苏井的毛脑袋当鸡窝使劲蹂躏了一番。苏井很郁闷,这动作是他小时候总对师弟做的,但现在师弟比他大了一号,学过去正正好。 “你怎么跑洛阳去的?”这次苏井发问了,一人一个问题很公平。 “血人参。” “哈哈,果然是来找你英明神武的师兄我的。” “师父说魔教有了动静,夜岚帮他们偷了血人参,怕是会有麻烦。”苏炊云盯着他说:“师父还说,夜岚可能是你。” 苏井摸摸鼻子。想他刚出师那年,还没有混出夜岚的名声,回去给追打得不敢进村。之后就再没跟他师父联系过了,也不知从不下山的师父是怎么猜到他是夜岚的。 苏炊云也不再说什么让他回师门的话,只把他手握住,捏了捏。其实某方面来说,他师父和师兄是很像的,都是嘴上不肯服软,心里头惦记得要命。魔教虽然六十年前败了,明面里不再干预武林的什么事,但是黑道上影响力依然很可怕的,师父派他出来本来是让他把师兄看着,不让他再做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事,谁知道他们才分开十来天,师兄就又偷上玉灵芝了,如果第一次可以推说是巧合,第二次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武林盟注定把他师兄当魔教帮凶。何况寒雪莲这事上魔教又找上了他们。 “没事儿的,就算武林盟找上来,咱们不还有花花儿么。”苏井说。 苏炊云觉得他师兄有点傻乐观,没应声。冯少花家有玉灵芝,他在苏井偷了血人参没多久,就撞了上来,凑巧得有点不对劲。虽然他也觉得花花儿是真傻,指不定就是被什么人给忽悠的。 苏井啃完了那几条鱼,灵活的从树间窜到岩上那挂水流边,洗了手,还顺手泼了点水到他师弟头上。 “别想了,咱们看星星去……” 这一夜难得清凉,想是旁的山中落雨了。 天明再次上路,走了不久,这次连苏井也发现后面有人跟着了。左使压低声音,让两个堂主分别带苏井和花花儿分开走,他、无常鬼和苏炊云断后。 常天侑立马表示,他是做杀手的,断后这种事他做不来;苏井也拉着师弟不同意,这种拼命又没钱拿的凭什么让他师弟去做。 左使一个头两个大,这帮人真不是不识好歹可以形容的,要不是有求于夜岚,又有无常鬼在一旁虎视眈眈,他真想把这些家伙给剁了。这边离魔教已经很近了,他不能让武林盟的人摸到他老巢去,只好让一个堂主带他们走,他自己断后去。 一声令下,左使全力攻向后面的跟踪者,同时堂主带着苏井他们离小道,飞快地窜入林中。苏井回头看到交战的地方散起一团白雾,看来魔教的人用毒了。不久就听后方有人鸣笛求救。 听到笛声的堂主带他们走得更急了,看来这笛声不是他们魔教的,不久武林盟的大队人马就要追来了。五个人中数冯少花的轻功最憋足,没一会儿就掉下大队人马不少,堂主没法,只好回头把他拉上来。跑了一柱香左右,苏井发现堂主带着他们在兜圈,于是求知欲强的问了。 “后面坠了个人。”断后的二人组真不靠谱。 “你为什么不把他作了?” “找不到人。” “……那你怎么知道后面有人?” “直觉。”好吧,带路的这位也不太靠谱。 苏井转头看他比较靠谱的师弟,师弟偷偷传音给他:“趁机跑路?”苏井深以为然,师弟跟他默契真高。那强买强卖的破烂寒雪莲生意,小爷不开心做了! “堂主,你带着花花儿这么长时间,想必也累了,换我师弟来吧。” 堂主流泪,你们终于记起这家伙是你们的人了。然后发生了一件让他更加流泪的事情。 师兄弟两一个下药一个拖人,花花儿换人刚过一盏茶,苏氏师兄弟果断调头闪人了。 常天侑很机智,立马猜出怎么回事,无奈地跟着他们跑。你们这是削尖了脑袋要把黑白两道都得罪光是不是。 堂主和跟踪之人集体呆住,呆完之后堂主发了一枚血红的信号弹,正准备追着苏井跑,“啪嗒”一声,身后林子里掉下个人来,想是那跟踪之人,堂主马上意识到他们下药,可惜他已经由队伍最前落到最后,苏井的迷药无声无息侵入了他周围,很快他也沉入黑暗跟人做伴了。 “你们最好想个理由给那左使解释这事儿。”常天侑提醒。 苏井道:“常前辈,咱们才跑出来,你别这么快咒我们又被抓回去呀。” “哼!跑出来?这边是魔教的大本营!” 吓!?魔教不是在天山么? 17.崖总是要跳一次的 苏井死活想不通他怎么能这么倒霉,在别人家大本营里面玩逃亡,还让别人发了信号弹。 不过苏井是个行动派。 “常前辈,咱跑出去的机率有多少?”苏井问。 “不带他有九成机会。”常天侑指指花花儿:“带着只有一成。” 花花儿听了立刻紧张地抓起苏井的袖子,被提着他的苏炊云打掉。 “你们不能把我这颗武林正道的新星留给魔教,他们一定会折磨得我生不如死的。”花花儿发挥了他超强的脑补能力,补到他被魔教这样那样拷问,最后穿了琵琶骨丢到地牢水牢或者饥肠辘辘的狼群中。寒颤! 苏炊云默默扭过头来,打击他:“没有人认识这颗新星。” 武林中人只知道桃花庄两位公子,三公子一直被养在闺房里面是透明的,可怜花花儿刚出来闯荡江湖就被苏井这魔物荼毒了。 “不能留给魔教,留给武林正道总没问题!”苏井盯着前方总结道。 花花儿还在发愣,就见苏炊云一把将他抛了出去,一路飞了十来米远,停下时花花儿腿一软,摔了屁股。 “快走!”常天侑吼道。 苏井不动,盯着花花儿的方向。花花儿奇怪,回头一看,背后两队人马正向他这里赶过来,赶路的间隙里还不忘相互使绊,显然分别是魔教和武林盟的人,当先一队里有个人他还认得——他家大哥冯少传。苏井显然也是认出了冯少传的,这大哥看到自家弟弟被人沙包样扔出来,脸有点黑,加快了速度赶到冯少花跟前。苏井看到花花儿被自家人接应了,这才放了心,转身跑路。 三个人身后跟了两队共二十多人,还都是高手,还在顺手打架,苏井感到压力山大,他很想对武林盟的人喊“你们要找的魔教人只有你们旁边这队,跟我们没有关系!”可惜人家不会听他的。 其实看到前面有人在跑,后面的人只是狩猎本能地追罢了,至于是对是错等追到了人再说。 又跑了一阵,苏井有点力竭,靠苏炊云拉着。 苏井问常天侑:“不是说有九成么,我怎么觉得迟早要被追到。” 常天侑鄙视道:“九成那是还没有人发现,咱们藏起来,冯少花不会龟息之功,自然是拖累。现在这情况拖累变成你了。” 苏井憋一肚子血。看来逃难还得靠自己,开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突然发现前面有三个人围了一堆,这时后面有人喊:“冯少侠快拦住这群贼人!” 原来是冯家大哥在察看刚才跟踪被他们下药的武林盟之人,花花儿战战兢兢蹲在一边。他们不知不觉跑了一圈儿?冯少传刚回头,苏井他们三个就刷刷刷三声从他身边飞过,一会儿又刷啦啦啦飞过去一群,除了那声喊竟再没有一个人理会他们。 “……”冯家兄弟相顾无言。 常天侑道:“这里有魔教布的迷踪阵。” 他们能歇一圈等后面人又绕回来时接着奔么?就像花花儿那样。苏井想。 苏炊云问:“怎么走都会回来原处?” 常天侑:“不一定,但肯定是一直绕圈出不去。” 苏井:“那我们往崖上跑吧,那个醒目丢不了,迷路的时候就要找准目标物,我偷东西时都是这么进出那些大宅子的。” “……” 常天侑道:“就算有迷踪阵,悬崖也是真的悬崖。” 苏炊云道:“被围了可以观鹬蚌之争。胜者得。”总之他们这么绕圈是肯定要落入其中一方手里的,带了苏井便向上走。 苏井揉脑袋,师弟你怎么这般悲观,他这是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只好开口解释道:“那崖的下面是我们昨日戏水的池子,我们往下跳就是了,量他们也不敢跟来。” “你!让!我!们!往!下!跳?”常天侑头皮都麻了:“你能保证我们正好能落到那小池子里?” “请相信的我的空间构析能力,只要我进过的大厅,楼上楼下地下室长什么样,都能被准确推测出来的!”苏井肯定。 去他妈的空间构析能力,房子能跟山比么,要他在迷踪阵里相信一个人对地形的推测? 苏井和苏炊云往崖边跑,常天侑被后面的追兵围堵着转不了方向,被逼着往山崖跑。 啊……山崖怎么这么近呢? 赶鸭子的戏码终于能结束了,除了常天侑大家都松了口气。 “魔教余孽快快束手就擒!”果然武林正道永远是这句。 苏井回:“我们不是魔教的,魔教还在你们旁边要抓我们呢。” 然后冷场了。话说他们追的到底是谁?武林盟的人只知道他们丢了个冯大少爷很在乎的人过来,然后就跑了。魔教的人只知道他们收到堂主的求援信号,过来时堂主和旁边武林盟的一个人都是躺的。所以谁能解释下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认识苏井他们能解释情况的魔教大众正苦逼地分成若干小队,引着武林盟的大部队向天山进发中。 这个时候魔教的救星左使大人来了,人虽然远远的,喊声却震耳欲聋——“那是我教贵客夜岚,众教徒全力护夜岚回教!”左使大人急着给苏井泼了盆脏水,划拉到自己这方来。 哦——那是跟魔教一伙的飞贼,众人恍然。 于是魔教跟武林盟的人掐起来了。时不时有两个冲过来的小伙子,又被常天侑踢回混战圈。苏井拉着师弟嘀嘀咕咕从哪里跳下去安全,这边看看那边听听,战圈离他们越来越近,常天侑回头往下看了看——云深不知处。苏井和苏炊云爬到崖边一株歪脖子松树上向他招手,常天侑往那边挪了挪,就听苏井站在一条树枝上讲解:“从这里笔直地跳下去,记得入水姿势脚向下护着脑子,千万别向前或向左向右跳,会死人的。” “呵呵,你也知道会死人的?”常天侑表示死都不会跳的。 苏井不置一词,自己率先跳了下去,苏炊云也跟着下去了。常天侑没见过这么果断送死的,忙爬到树上往下看。 然后悲剧的一幕发生了,常天侑上树太急,那细胳膊树杆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摧残,啪嗒一声断了…… 18.花花儿翘家 常天侑不愧是高手,往下掉的瞬间便反应了过来,拿了断枝擦着崖上的山石缓冲,如此坠了十来米,忽见左侧有棵巨大的松树,树上蹲了两个人——苏井和苏炊云,苏井还对着他喊:“你跳歪了前辈!快偏回这边来!”然后他就滑下去了。 “……”他发誓再也不要管这两兔崽子的死活了。 常天侑最后是靠索魂钩慢慢爬下去的,感谢这个山崖只有两百来米深,等他终于爬到离水潭三十来米时,终于知道苏井那句偏了是怎么回事了,他下去的这个地方正下方是一排突出来的山岩,有流水花啦啦地从岩石上出来,流向下方的水潭中。常天侑无比庆幸自己是爬下来的,这块石头绝对可以把他砸得稀烂。 等他从水里游上岸,看到的是在池边烤鱼的苏师兄弟。比起他自己一身划伤还裂了手掌,这两只清理得干干净净连一根头发都没掉。常天侑心里面那个不舒服。 苏井还率先发难:“前辈,都喊你偏回来了你怎么越跑越远了呢?要是有你的钩子我们下来要方便好多。” 常天侑瞪他,凶狠地啃下一块鱼肉,他怎么控制能下钩子的地方,苏井他们当然不是直接跳下来的,但是下来的速度也快得惊人,他俩互相踩踏着对方的肩膀借力,配合默契非常,碰上突出来的石头树干什么的还能上去蹲起休息下。只是他们差不多是直上直下的,让人匪夷所思。 苏井好心给他解惑:“我们是山里面野大的,有些草药都是长在这种山壁上;小时候练功,师父还常常丢我们下去让自己爬回来,当然没有这么高的,也就三十来米的样子。” 老殿主威武。 常天侑吃完一条鱼,从怀里掏出犀角,塞回苏炊云的手里,说:“回去告诉你师父,他俩徒弟太邪了,我无常鬼兜不住。我老了,这引鬼要不起!” 苏炊云静静道:“常老前辈也有接了做不下来的单子?” 常天侑啐他一口:“我只接杀人的单子,这是你师父求我的!” 苏炊云道:“应下的事就能反悔的么?” 苏井在一边听着,突然按住师弟的又伸出的手,让他把犀角收了,转头狐狸般笑着说:“阁主,您是鬼。” 苏井突然换了称呼,常天侑眯起眼睛看他。 苏井不慌不忙接着说:“按规矩这引鬼在谁手里,您就得听谁的。” 常天侑不恕反笑了:“我把徒弟叫来跟着你们吧,我这把老骨头真心折腾不起了。这徒儿还是你认识的。” “谁?” “天字甲木。” 苏井想说他真的记不清那么久以前的事了,他真的只记得自己是个山里跑的野孩子,他真心不能理解这种组织都没了还要守的什么规矩。然后他又想到个十分古怪的问题,这个跟着无常鬼的孩子也像他一样吃不饱穿不暖,要操心赚钱养家么? 苏井想家了,他说:“我们回去找师父吧!” “这是我小妹冯少花,前些日子奉父亲之命追查玉灵芝的下落,没想到竟落入夜岚的贼手。” 冯少传正在介绍花花儿。 花花儿一脸茫然,为什么他是小妹? 他上面有两个哥哥,家里人一直想要个姑娘,所以他还没出生,就被定了名字“花”,结果他还是男孩儿,众人因为失望忘记给他改名字了。不知生他时他娘伤着了哪儿,从那之后再也没有怀上。这是他知道的。 可是大哥为什么要叫他小妹,他有小鸡鸡的啊! 花花儿正想声辩,他大哥突然阴侧侧地凑到他跟前说:“桃花庄有两位公子一位小姐,大家都是知道的。我会尽快安排人送你回蓉城。” 咣当——冯少花深切地感到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他突然想起临出门前父亲大哥二哥慎重交代:“名声是要自己创出来的,在外千万别说自己是桃花庄的三公子。” 还好这组人里,冯少花是唯一的女眷,他可以得单独一间房好好想想。大哥的脸色有些可怕,他妹子的身份很诡异;他还不想回去面对那个大鼻涕虫,帮着别人偷玉灵芝不是跪祠堂可以了事的,他得好好考虑下怎么编,最好找苏井圆一下;苏井!苏井掉到崖下面去了,他得去给他收尸! 义气的花花儿决定翘一次家。 他们这队人昨日里跟魔教交手,全都精疲力竭,好不容易从迷踪阵里逃出来,一时间照顾伤员的有,忙着跟武林盟联系的有,所以花花儿穿着罗裙出来,说帮他大哥买药时并没有引起太大重视。他很顺利地跑出了小镇,沿着左使带的路,跑回了魔教的领地。 冯少花也不傻,他不敢随便闯那个什么迷踪阵,只在山下绕着圈找所谓的山崖。最后确定,那崖下正是他们休憩的水潭。水潭附近没有什么尸体,连滴血都没有,到是一旁有新出现的篝火印,冯少花想是不是魔教已经来搜过一次,把人带走了,又想人会不会沉到水底去了。于是潜下水潭去找,谁知这水深得见不到底,冯少花潜了着不多十米就受不了了。又琢磨起这么深的水说不定人还活着,只是藏起来了,又开始在周围一寸寸搜。 这么一搜还真让他搜出个人来,那人一身的血,身上的衣服被挂成破布,须发皆乱。花花儿扒开头发,拿水来洗开他一脸的血迹,一张划了几条血印的方脸露了出来,浓眉厚唇,五官端正,看来像是个老实的村人。可惜不是他找的人。 花花儿又清理起他的伤口,这人虽然看起来一身血挺吓人,意外地竟伤得不深,尽是些被树枝挂的皮外伤。冯少花又在不远处发现一把断了的弓弩,看来这是个不小心滚下山来的猎户。花花儿不敢回镇上,只好帮这人上了药,喂了点水,顺便往他脸上撒了点水,想等他醒来看他能不能自己回去。 猎户在花花儿细心的照料下很快清醒过来。 “还好么?你这么大块头在下可搬不动你,你能自己站起来么?”猎户看着花花儿发呆,半响吐出两个字。 “仙女……” 花花儿这才想起,他还穿着兄长逼他换上的罗裙。 19.猎户傻乎乎 桃花庄里面有三位公子,大公子二公子都随了爹,长得英明神武、威武雄壮,只有三公子,不知道是不是肚子里就被喊“小花”的缘故,随了娘,长成了一个秀气的书生样,对习武的人来说看着有些文弱。当然,花花儿并不女气,身长也快有六尺,穿上男装绝对不会让人当成姑娘,但是他声音亮,变声没有变多少,穿女装,也不太会让人当成汉子。悲剧就在于,花花儿现在穿的女装。 所以即便冯少花第一百次重复说:“在下是个男子!男子!” 那边猎户依然在说:“姑娘你叫啥?我……我今天要是没有姑娘,恐怕就死在这山沟沟里了,救命的恩情当然,当然要以身相许……” 敢问你真的知道“以身想许”是个什么意思么?冯少花表示他一点都不想娶个糙汉子回家啊! 于是他只好第一百零一次重复:“在下是个男的!兄台你也不是个姑娘,用不着以身相许!” 却见猎户傻乎乎在一边发笑:“兄台……嘿嘿……她叫我兄台呢……” “……”花花儿决定换个粗鄙点的称呼:“这位……那个谁……” 猎户马上接上去:“封川,瞧我糊涂得,光记得问姑娘你了,都没有说说我自己。我叫封川,就是三个坚的那个川,可好写的,你可以叫我阿川……” 花花儿打断他:“在下不在乎你叫什么,总之以你这么好的身体,只是受点划伤,在下不管,不一会儿也能自行醒来,真的不算什么救命之恩。” 猎户道:“话不能这么说,要是姑娘不救我,我昏着被来水边喝水的猛兽咬了吃了,哪还能有命,山林水边比别的地方危险得多。” 说着似乎想起了这里会有猛兽,拉着花花儿走,边走边说:“姑娘这地方不安全,咱们先换个地方再说话。” 冯少花一把甩开他,道:“既然你已经没有大碍,在下还有事,先行告辞。” 猎户一听姑娘要走,急了,他既没问到姑娘叫什么,也没问到姑娘家在哪,这大山之中,天又快暗了,他哪能放这姑娘一个人走山路?多危险。马上装出腿脚不支:“姑娘我腿受了伤,走山路不利索了,姑娘可不可以搀我一下,我村子离这里不远的。” 花花儿为之气结。他开始还以为这是个老实人,现在看来不过是见色起意。 然后冯少花做了件他这一生中最愚蠢的事——他一把捞起裙子,拉下裤子,对着猎户吼道:“你看清楚!我是个男的!!!” 那边封川只看到两条白花花的腿儿,脸一热,两管水淋淋的鼻血就下来了,他就这么捂起鼻子再次昏倒在山下。 “……”冯少花看着他一手一脸的鼻血无语。 转身,迈步。 “我昏着被来水边喝水的猛兽咬了吃了,哪还能有命,山林水边比别的地方危险得多。” 停住。 …… 冯少花认命地回来搬糙汉,搬了两下,太重,搬不动。他只好接着给糙汉的脸浇水。 苏井和苏炊云都是土生土长的山娃娃,一口土话也说得让人挑不出刺,就连身上的气质都可以同山民同化了。 常天侑又十分非常地同情魔教大众,这两孩子要真想躲山里没有人能找得出来啊!之前明摆着是在给魔教找茬。 苏井不服:“我们明明是按最自然的山民样子做的,是他们自己要弄得个鬼鬼祟祟的模样。” 所以这两边的差异,导致他们的行踪像雪地里的脚印般清晰明了。还好现在常天侑非常地配合他们,当了十几年渔民的他,伪装成山民勉勉强强过关。万一碰上人了,苏井开口他装哑巴。 其实他们这一路上没碰到多少人,苏井选的都是那些只有山里人才知道的兽道走的,偶尔一个都是山里面的猎户,苏井耸耸肩膀上的药篓,打个招呼,擦肩而过。只是临近师门,苏井又绕到附近一镇子上,买了一堆女人家才用的便宜饰品,常天侑莫明奇妙。 苏井感叹这魔教大本营离他师门真是近呀,两座大山一座小山,山路难走,两天半,也回了他们学艺的村子。七大姑八大婶望着出门两年,但是没怎么变的苏井,雀子一般拥了上来,这个问“苏井哇,出去这么多年找媳妇了没有?”那个喊:“哎呦小崽子长大翅膀硬了,不恋家,好容易回来一回。”噼里啪啦,把师兄弟两个围着使劲揉了一番,常大叔跟着遭了毒手。最后才说:“你们师父又上山品小酒去了,不到吃晚饭不会回来的,你们先回去歇着等吧!” 苏井的便宜饰品一会会就散光了。三个人手里被塞了一堆水果蔬菜,常天侑头上还被插了一朵田里的野花。 苏井淡定回头:“要习惯。” 三人回屋,先将东西往厨房一放,厨房里一层灰,看来许久不用。又去了主屋,门歪着,主屋里堆了一片大大小小的酒坛子,床边儿放了些干饼,苏井拿起闻了闻,有点酸,床尾有一摞衣服,也有点酸,翻一翻,下面有的还长了霉。窗户被不明物体堵住了,但是屋子里是亮的,抬头向上看,零零星星可见天光。跟苏岷一个德性的常天侑没什么反应,苏井一脸的不忍直视,转头怒视苏炊云。 苏炊云无辜道:“我下山的时候这里很正常的。”两个人一起吐槽他们师父的破坏力。 师兄弟两人先回主屋把那一大屋臭酒坛子清出来晒着,接着苏炊云去洗衣服补屋顶,苏井去砍木头修门——他师父这踹门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得下来唷!两人把一破烂屋子整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最后还去山中砍了棵合适的树,新做了张大床。 临近傍晚,苏井用村里人送的食材做了丰盛的一餐,三个人一起坐在桌边等师父回来。 常天侑一边儿看着,羡慕道:“我徒弟怎么就没有这么贤惠呢?” 20.师父傲娇 日头西斜,苏岷才迈着悠闲的小步子往回走,走近小院,一股浓郁的饭香漂了出来,苏岷许久没弄正常的米饭,一时间有点忍不住口水。迈步进了院子,正想是是谁家的饭飘这么远,就望见院里凉了一大片衣服。这是有娃儿们回来了!苏岷开心,又有点忐忑。 屋子里苏井也很忐忑,拿了根筷子翻来转去,最后忍不住问师弟:“你说师父会不会想我打死?” “不会。师父疼你舍不得的。” 常天侑牙酸了下,他现在很想吃东西,但是两小的看着,他不好意思下筷。 苏岷在屋子里看到三个人时,愣了下。想笑,活生生憋住,最后摆出个纠结的臭脸,向着苏井说:“臭小子知道死回来了?做贼做得快活不?” 苏井被呛得不爽,小声嘀咕:“我做什么关臭老头你什么事儿,这么大个人连个屋子都不会收拾,总要徒弟操心。” 常天侑第一次见到敢对殿主如此无礼的。 苏岷在旧识面前面子过不去,炸毛,于是苏井又被他师父追着绕着村子跑了三十三圈,还好这次师弟在家,追着跑了三十三圈总算把师父劝下了。 所谓师兄弟有难同当? 还好如今是夏日,饭菜不忌冷暖,吃过冷掉的晚餐,师兄弟二人又见到令人惊奇的一幕。 他们的师父死活不让人伺候了,自个跑院子井边,提了两三桶水,呼啦啦穿着衣服从头冲到脚,干净清凉。然后仗着深厚的内功烘干衣物,师父大人跑到院子里的树上睡觉了。 “我在这躺着自在舒坦。”不肯进屋。 苏井很不给面子得问了个问题:“师父,您不会换完屋里的干净衣服后,就一直这么着没再换过衣服了吧?” 师父厚着一张老红脸答:“是怎么着了!都洗干净了!” 不忍直视!绝对的不忍直视! 苏井同师弟商量,再也不能放师父这个生活白痴一个人在家了。然后苏井忍不住看常天侑,常天侑的行礼一直少得可怜。 “常前辈您换过衣服了么?”他问。 常天侑不太理解地说:“杀手执行任务哪有那个时间,都是这么将就着……” 于是常前辈被师兄弟二人赶出了屋子,师父被他们强拉了进来关门换衣。再然后那房门没再打开,师父也没有跳窗户,一家子安安份份到天亮,只有常天侑在树上享受着自在舒坦。常天侑想他明日是不是该去镇上买两件换洗的衣裳了,而且他要发消息让自己徒弟过来了,他总感觉自己在这被排挤了。 不过第二日常天侑没去成镇上,冥鬼找他谈话。 苏岷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咱们那引鬼殿,算了吧……” 这句话说得没有任何感情波澜,云淡风轻,似乎引鬼殿不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引鬼殿主人这个身份,也不是他用尽全力拿命拼出来的。就像他从来没有执掌过这个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似的,没有丝毫眷恋。 常天侑一时间不能理解,只当殿主对自己徒弟太失望,便道:“苏井是不行。不过我也从天阁带了个孩子出来,是当年排名第一的甲木,这些年磨练下来,也是堪当大任的,如让苏炊云这孩子跟着……” 这时苏井推门进来,常天侑只好闭嘴。 苏井在两人桌面上放了两个碗,接着举起一个坛子,给他们倒了两碗茶,然后豪放地将坛子往桌子上一拍,出门。坛子正面写了大大的一个酒字。 “……” 原谅他们家从没什么正经客人,没有招待人的茶壶茶杯。 常天侑看着酒坛子上垂了一根看着好熟悉的绳子,忍不住出手拎出来。 “……”他拎出一枚火红的犀角,上刻“引鬼”二字。 苏岷摸摸鼻子,解释道:“我们一直拿它烧开水,方便。” 这“引鬼”是历代引鬼殿主人的信物,注入一点儿内力,就会渐渐温热起来,放到心脉处,再严重的伤也能保得十日性命。他到是不知道多注了内力会激得它发热发红,都能烧出开水来。 常天侑总算意识到,他的前主人是真心不想管引鬼殿了。 常天侑激动道:“你不要给我!”说着去抓犀角,犀角滚烫,烫得他拿不住它,掉到桌子上还烧出点点火星——常天侑愣愣看着它,仿佛天意不让他碰“引鬼”了。 常天侑焉了。“引鬼”在桌上慢慢从火红变回暗棕。 苏岷捡起来,递给常天侑,说:“还是那个条件,帮我护着点两个徒弟,就别让他们躺这浑水了……” 常天侑没接,那两孩子太折腾人了。 两人沉默。 最后常天侑说:“问问天阁最后的鬼吧,我一直将他当鬼来养的,谁知道引鬼却真没了。” 常天侑拎了一大坛酒到山上去感悟自己的人生了。 苏炊云道:“你说师父他们说了些什么?”他有点担心他们的决定对苏井不利。 苏井嗤笑到:“还不是空想来的那些烦恼?” 苏炊云想了想,还真是空想来的。 第二日,常天侑下山了。 那日花花儿色晕了人,只好帮人泼冷水,这一泼泼了半个时辰,人还没醒。花花儿有点吓到了,该不会之前摔下来脑袋受了什么伤,被他一刺激,刺激出人命来吧? 冯少花不敢浇水了,拿手巾将人擦干,猎户脸上很冰,于是他一边生了堆火暖着。如此守了半夜,凌晨时分猎户悠悠转醒,花花儿才放了心。 猎户醒来第一件事,深情款款抓了花花儿的双手捧心,严肃道:“姑娘不必担心!我会娶你的!” 娶你妹啊! 但是花花儿劳心劳力一天一夜,太困太累了,没力气跟他争,只抽出手来,随便招呼了一下他,倒头就睡。老实的猎户以为他答应了,欢欢喜喜地抱着自己媳妇儿,回村子去也。 冯少花闭着眼睛,感觉自己回到了婴儿时候,被母亲抱在怀里荡来荡去,周围断断续续有人赞道“好标致的姑娘!”,又有人说“庄主好福气,这次总算如愿有个女儿了”,冯少花想反驳说他是儿子,却怎么都开不了口。挣扎中,又听到一妇人的声音:“阿川这孩子总算长大了,现在都知道去抢姑娘喽。”一旁有个熟悉而可恨的声音在傻笑。 冯少花睁开眼睛醒了。 21.半山村 “醒了?”一边的妇人看冯少花坐了起来,忙去一边炉子上舀了碗温热的汤,递给冯少花。 “这两天降温,夜里山中不好受,我听阿川说你守了他半夜,来喝了这碗姜汤去去寒气。”妇人絮絮叨叨地说着。 花花儿觉得他喉咙真有点疼,接来喝了。 妇人又道:“咱们这就是个叫半山村的小山村,我是村中安虎的媳妇儿,阿川小时候给他喂过奶的,与他总亲厚些。你叫我安婶就成。”然后好奇地看着冯少花。 亲切和善的大婶不比他多事整来的登徒子,花花儿没好意思拉下脸面不理,尽管登徒子也在一边满心观喜的把他盯着。 “在下冯少花。”一时口快报了真名,花花儿有点后悔,万一他大哥打听上来怎么办,还有魔教……魔教人好像没关心过他叫什么,他是苏井附带的,最多听苏井大嗓门喊“花花儿”,冯少花做为一只小透明有点忧伤,又想起苏炊云这样一个高手也一直被左使无视的,略感安慰。他见妇人还看着他,只好编道:“在下本是同位友人结伴去东都的,谁想在这山中不小心与友人失散,寻找时无意间碰到这位兄台晕倒在草丛中……” 草丛中晕倒的兄台正在一旁不停重复着“冯少花”“冯少花”“小花”“小花”“她名字真好听嘿嘿”…… 冯少花好生尴尬,这人什么品味,他第一次碰到说他名字好听的,听得最多的是“这名字有些女气”,这还是含蓄的说法。 好吧,他现在被人当成了妹子。做为一只纯汉子做姑娘打扮,似乎有点太引人注目,他还是接着扮妹子吧。 无奈。 安婶似乎看出了他的不自在,捅了封川一肘子,嘟嚷:“别吓着人家姑娘,丢人!” 封川立马不自言自语了,立正,站好,脸上不正常的红通通,显然兴奋得,手从身前搓到身后,又从身后搓到身前,局促不安。 安婶拍拍冯少花的手:“姑娘放心,你的友人一定也在担心你。你先在这住下,咱阿川会帮你多留意打听。”说着斜了封川一眼,封川忙在一边拼命点头。 “若是实在找不到也没关系,你一个姑娘上路不方便,让阿川会送你回家可好?” 可好?可不好!他要找的人说不定是三具尸体,他家他现在也回不得!但是现在这形势逼人,花花儿只好点了头。 冯少花在半山村有条尾巴,吃饭散步都要跟着,睡觉也在外面守着,因为安婶一句“姑娘都是会被热情打动的”,傻呼呼的封川从山头跟到山尾,逢人便说:“这是我媳妇儿。”生怕他勾搭回来的姑娘被别人抢了似的,急着盖章。冯少花反抗数次,朴实的村人们只是一笑道:“你媳妇怕是害羞了。”花白头发雪白胡子的村长老先生,还围着他转了两圈,赞道:“阿川好眼光,这姑娘标致!” 冯少花总算明白了什么叫越抹越黑,这样次数一多,他也懒得申辩了,只打算搜完这座山走人。全村人也都知道,阿川在讨老婆了。山村里穷,多数当家的都外出打猎或者更远些地方跑生意,村里妇儿居多,几位家里闲着的大婶就跑过来将阿川家的家谱给他唠叨了一遍,连哪个长辈脾气怎么样都告诉他了,再而左敲右击地问他家世年龄,还问他喜欢怎么样的汉子,花花儿说不过,只好将“沉默是金”进行到底。 有了阿川带路,搜山的事方便了很多,阿川对这一带山脉相当熟识,连那日的迷踪阵都带他去找了一次,冯少花没有之前进来时那晕头转向的感觉了。花花儿想,魔教看来是临时在此设的一个阵法,不然让这附近的山民怎么过活。 这夜房中,花花儿正想着再过两日就能离开了,突然听到外面重物落地的声音,声音很轻,冯少花想,八成是那憨厚汉子支不住睡着了,这种情况之前也有过。 午夜时分,外面飘起雨来。冯少花被突起的风声和雨点砸在房顶的“啪嗒”声惊起。想到窗外还有个人,这么大雨不知道走了没有,他认真倾听了下下,外面似乎没有人的呼吸声。但是花花儿自知武功不怎么样,这大风大雨的,实在作不得准。冯少花睡不着了,这几日衣食住行加上搜山,憨憨的阿川真的帮了他不少忙,翻来覆去多次,终于忍不住开门看看。 这一看,就看出不好来了。阿川斜躺在木板制的楼梯上,全身上下被雨浇得透湿,没有半分声息。冯少花吓坏了,忙把他脱进屋来,阿川身上很凉,只心口处有微微的温热,冯少花想起那日阿川流着鼻血倒下时,也是这般情行,别是真摔出什么毛病了吧。花花儿帮他把湿衣服脱了,塞到依然温热的被子里,拍着他脸喊他,但是怎么都喊不醒。于是他急着去拍安婶房间的门。 安婶和她丈夫安虎手忙脚乱开了门,看到慌慌张张的冯少花。 “怎么了这是?”安婶忙问。 冯少花答:“阿川……阿川在我房外昏倒了!” 安虎一听,忙冲了出去找村里的大夫,连个蓑衣都没穿。安婶安慰花花儿:“别急,先跟我去厨房把暖炉抱过来,阿川这是老毛病了,喝了药就能好。”花花儿便跟着安婶把房间捣鼓热和。 冯少花发现,阿川在村里面的人缘真的很好,不仅大夫来了,跟着安虎来的还有村长和他儿子,小小房间一下子塞得腾不开手脚,花花儿只好跟安大叔站到大厅。 大夫看完,跟安婶交代着什么,冯少花本想细问下是怎么回事,又想他又不是真要嫁给阿川,一个外人,问这么多总是不好的。 安婶到是怕他嫌弃了阿川有病,主动跑过来跟他说:“阿川没什么事的,大概明天中午就能醒了,他这几天累着了,平常一月只昏这么一次的。” 是为什么累着了花花儿心里有数,有点内疚,问道:“不能治断根么?”他在想要是这里的大夫不行,他带他回桃花庄好了,他们庄子里的医生自然比这小山村好得多。 “能是能,只是这药还没有采到……”安婶有些忧心地皱了眉,转头看花花儿跟着担心了,拍拍他肩道:“先别担这些个心了,又不是什么致命的病,总有办法的。忙乎了这半夜快去休息会吧,姑娘家睡晚了不好。”说着,将花花儿推进了旁边一间空房,关上了门。 22.教主夫人 冯少花开门伸出头来时,安婶已经又跑去小房间忙活了,他只好又关上门,想着等他们忙过了,再去问问他们差的是哪一味药,不管多贵重,他帮着买了就是。 躺了一下醒来,看看外面快放光了,花花儿主动到房间换班,让安婶夫妇去休息会儿。其实阿川如今已经没事儿了,但安婶为了搓合这两人故意抓着他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她看这姑娘一大早便过来了,显然也是对阿川上了心的。 安婶安叔去睡觉了,大夫和村长昨晚就回了自己家,现在房里只剩下花花儿跟阿川两个人。花花儿望着躺着的人发呆,这人睡着的时候反没有那么重的傻气,刚毅的面容倒显出几分沉稳,他不自觉伸手摸了摸阿川的脸,还是凉凉的,不知这到底是个什么病。给暖炉加加炭,给阿川擦擦汗,转眼天大亮了,各家各户都忙碌了起来,窗外陆续传来村人交谈声,抗着锄头的大叔跟提着水桶的阿伯道早安,捡鸡蛋的大妈絮叨着自家母鸡又多下了多少蛋,零零碎碎,却带着山村特有的安宁。 冯少花靠在床边静静听着,突然有点明白那些隐居山林的大侠们的心情了。 外间这时传来敲门声,老村长在门口喊话:“安子,阿川他叔回来了!来看看他的。” 安婶他们睡下还没一个时辰,冯少花怕吵到他们,忙出去开了门。门外老村长带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叔站在门外,那大叔也是浓眉厚唇的,到是与阿川有五分相象,只是他眼角上挑,比起阿川的憨厚,多了好些凶狠。 还没等进屋,老村长就用一八卦的语气调笑道:“这个是阿川看上的媳妇儿,冯少花,咱阿川也终于开窍了,嘿嘿……” 冯少花在一旁正觉得这中年男子身形好生眼熟,就听这人要笑不笑地道:“花花儿?” 冯少花五雷轰顶,大张了嘴说不出话来。 男子继续道:“夜岚的好兄弟?桃花庄三小姐冯少花?怎么现在成了我们教主夫人了?” 男子的面容花花儿不认识,但是这声音他超级熟悉啊!这不是那个总戴张白木面具的魔教左使么?教主夫人又是怎么回事儿?等等之前张寡妇说的阿川家谱,有个带大阿川的小叔叔叫什么来着,封邱?冯少花不敢想下去了,他瞎猫怎么就碰上了死耗子,撞魔教大本营里面来了呢!真是欲哭无泪! 老村长跟冯少花一样张大了嘴呆呆看着他。左使大人真想一人一人爆栗敲下去,考虑到长老的年龄和身份,忍住了。 “既然冯三小姐在这,能不能麻烦您帮我们开一开奇巧盒呢?”虽然是问句,里面的威胁明晃晃的。 半山村里冯少花又一次被围观了,封邱拿刀把他架到村长家,一路上注目礼不断,各家的姑娘婆婆都跑出来八卦“怎么了怎么了?这小叔不满意媳妇了?” 冯少花战战兢兢停到村长门口,看村长——不,现在该叫长老了——从屋里拿了个小盒子出来。 开还是不开?开的话,被发现里面是假的玉灵芝怎么办? 封邱将盒子递到花花儿手里,同时把刀往前送了送。花花儿脖子上留了一条血痕,吓得无声地哭了。 开吧,反正偷东西的是苏井,他现在人又不在这儿,都推他身上就行了! 于是花花儿抖着手摸索起奇巧盒来,试了几次都没对准,封邱嗤了一声,花花儿吓得把盒子掉在了地上,一旁长老看不下去,推开左使手上的刀:“你别吓到人家姑娘,就是这样才娶不到老婆不是?” 被吐槽没老婆的左使拿杀人的眼光看着长老。 长老脸皮奇厚,没反应,帮花花儿把盒子捡起来,还拍着他手安慰道:“小花别急,慢慢来,管它什么桃花庄,就算阿川他小叔不同意这门婚事,老夫也是站在你这边的!”花花儿感激地看着长老,可是长老,完全不是你说的这么回事呀!到是村里人听了这翻说词,以为封邱在以此难为媳妇儿。 冯少花又试了两三次,终于把奇巧盒成功打开了。围观的村人发出一片欢呼,冯少花甚至听到有人说:“阿川看上的这姑娘好聪慧,这般的考验都能过关,我们一村子人都拿这盒子没辙。” 长老小心地取出里面的玉灵芝,捧到胸前闭上眼,一村子人都屏住了呼气,长老像在倾听天地一般岿然不动。如此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长村睁开了眼睛,疑惑地说道:“这玉灵芝不对啊……” 左使立马又把刀朝向了花花儿,花花儿全身都哆嗦了,带着哭音说:“我……我不知道啊……” 这时安婶彪悍地从人群里冲了过来,头发还有些乱,看来是刚爬起来就跑来了。安婶往冯少花身前一护,大着嗓门嚷道:“怎么着怎么着这是?封邱你有话好好说,这么着对一姑娘动刀动枪的算什么事!这都出血了,这么显眼的地方要留了疤,你让别人姑娘家怎么办?这是你家媳妇儿,阿川自个选的,再不满意你也不能棒打鸳鸯啊,要招报应的!” 安婶……村里人到底怎么跟你说的呀…… “……”左使大人突然不知道怎样接话了。 长老也跑出来开口:“封邱啊,你是激动了些,好好问嘛……” 封邱道:“我带着他与夜岚他们一路行来,看在眼里,他与夜岚那般亲密,怎可能毫不知情?” 安婶立马转身问花花儿:“小花啊,你跟安婶好生说,你跟那什么夜岚,是不是那个……男女那种……那种关系?” 花花儿死命摇头。他跟苏井是兄弟,都是男的,怎么可能! 安婶又转回来恕视封邱:“看到了?她说不是!” “……”安婶你又抓错重点了,这都什么跟什么?乱七八遭的,左使大人头痛的揉了揉额角。 人群之中,安虎这时也挤了过来,封邱看到了,对他说:“虎哥,你先带他回去看着,”他指了指冯少花“我跟嫂子谈谈。” 然后又扫了扫围着的一众教徒的八卦脸,补充道:“也给大伙儿一个解释。” 冯少花被领回了躺着阿川的屋子,安虎在外面守着。花花儿看着那张十足十的猎户脸,百般滋味涌了上来,他怎么会是魔教教主呢? 23.倒戈 这是花花儿到半山村的第七天。七日以前,冯少花眼中心中,村里人都是纯仆实在的山民;七日以后,村里人突然变成了魔教大众,他有点接受不能。等左使跟村里人解释完了,也就是处理自己的时候了吧? 但是冯少花没有等来处理他的人,只有安婶回来请他到卧房谈心。 安婶关了门,对花花儿道:“我看得出你是个好孩子,只是立场跟我们不同,到是左使难为你了……” 冯少花看得出来,安婶是真心护着他的。双方沉默了一会儿,安婶似乎在想怎么开口。 “村里人给你说过老教主的事儿吧?”安婶问。 冯少花茫然了一下,突然想到这是说阿川他爹——张寡妇说,阿川他爹是采草药时从山崖上掉下去走的。 安婶看他点了头,接着道:“咱教主每一任都要练紫川功,这功夫过了五重,就会有些内力不济,若是有着珍贵药物辅助,也便没事儿,若是没有,一月总有那么些时候会很虚弱……阿川他爹就是采药时没了意识……” 安婶顿了一下,接着说:“阿川现在练到六重了,这功夫练得越高,反应会越严重,他小叔就是为他跑外面去找教中圣物的。” 花花儿问:“就是那三样东西能治好阿川的病?要是,要是找不到会怎么样呢?” 安婶深深看了冯少花一眼:“血人参的血须为引,拿玉灵芝跟十多味药材同煎服用,一年四个季度各一次,就行了,六重之后要随身携带寒玉莲。”说到这里安婶叹了口气:“我们虽然拿回了血人参,却只得一根血须……也罢,总会再长回来的。” 花花儿想起苏井那有一把血须,那一根大概是他拔掉了的。 “以前那三样东西还在教里时,都是紫川功三重便开始吃了,现在,从东西丢了就没有练得超过五重的,阿川练到六重又没有药物辅助,也不知道今后会怎么样。小花,阿川他对你的好是真心的,他也是个好孩子,不会做为害武林的事的,你能不能……帮帮他?” 冯少花窝心了,阿川做的事他都记得,何况他之前也想帮阿川把药找齐了,迎着安婶期待的眼神,他点了头。 安婶和花花儿一前一后出了房门,厅内封邱、长老、安虎等一众等在那,封邱焦急地走来走去,长老捧着茶,安虎坐在桌边吃早饭。安婶冲他们点了点头,大家明显松了一口气,冯少花看了他们一眼,转身进他一直住的那间房拿东西。花花儿从抽屉里把苏井放他这的蛐蛐罐儿取了出来。 封邱问:“这里面是真的玉灵芝?你一直带在身上?” 花花儿点头,封邱想去接,花花儿住上提了点没给他,封邱脸白了下,举着手有点尴尬。这蛐蛐罐是苏井的,要是弄丢了谁知道他会怎么给他漫天要价。所以他打开罐盖子,口朝下对着封邱还没收回去的手,用力一拍。 一坨白白的巨大鼻涕虫掉到了左使手中,还带着粘糊糊的液体。 略有洁癖的左使大人脸从白到黑,很想把这东西甩下来,想着这可能是他们教圣物玉灵芝,生生忍下了,转身把它递到长老面前,希望尊敬的长老能把东西接过去。结果他的希望落了空,老长只是拿筷子戳了两下这东西,便肯定道:“是真的!” 封邱道:“这……似乎跟教典中记载得,差别略大……长老不感应一下?” 长老道:“死的才要感应,这都长起来了还感应个屁!你最好快点找块冰把它镇住,没有冰用酒也行,但是要陈年的老酒,效果没有冰好,醉不死。煎的时候记得冻上一柱香的时间,等死透之后再放锅里面,不然一屋子都是这东西的。” 花花儿不解道:“这东西到底是活的还是死的?” 长老笑答了:“这玉灵芝怕冷喜热,温度越高长得越快,本来我都以为这东西在天山上已经死透了的,没想到竟然还活着。不过死的活的都成,反正可以重复利用的。” 冯少花听了这话放了心,把这玉灵芝长了他一房子的事埋回心里面,接着问:“要是……要是我在山下寒潭那丢了一小块会怎么样?” “……” 花花儿对着一众五颜六色的脸解释:“这东西长得太大了,罐子里放不下,我就割了那么一块,沉那寒潭中心去了……” 长老抽着眼角道:“应该会冻死吧,那寒潭深不见底的,下面水温可低了,不过也说不准,天山上它都能活下来……至少,不会长太多吧……” 长老突发奇想,以后他们去取那寒潭水煎药,不知会不会和玉灵芝煎出来的一个效果? 封邱觉得他还是把这东西冰一天再拿出来用的好,正准备捧着这恶心的宝贝下去,花花儿房里突然传出声响——阿川醒来了。 阿川起来听到外面好多人声,出来一看,他小叔叔回来了,高兴坏了,一把将冯少花拉过来,两手按着他肩膀往小叔叔那一推,兴奋地介绍道:“叔!这是我媳妇儿!” 冯少花和封邱面对面各自抽了抽嘴角。 阿川没在意,自顾自开心着,又开口问:“叔,你手上捧个鼻涕虫干什么?还这么大一只,不恶心?” 他叔道:“这是你的玉灵芝,你要吃的。” 阿川没被反恶心到,反而更开心了:“玉灵芝?叔你终于找到法子开那破盒子了?” 长老插嘴笑道:“那盒子里的是假的,真的这个……是你媳妇送给你的……” “小花?”这憨傻的汉纸也不问冯少花怎么能有玉灵芝的,只把他转了一圈,面向自己,在他脸上响亮地“吧唧”了一声! “媳妇儿你真是我的福星!” 花花儿整个人都炸了,从脖子红到了耳朵根。 封邱冷笑着看着两个人,说:“我不管她是怎么诱惑上你的,只是你记住,她是桃花庄的三小姐!武林盟的人!我们的敌人!” 一句话把封川说愣了,他转头问花花儿:“叔他说的是真的?” 花花儿点头,顺便小声辩白了下:“其实我是桃花庄三少爷,不是小姐,我是男的。” 阿川没听他的,只把花花儿往身后一挡,对封邱说: “叔,不管她是什么人,她救过我的命,这是真的!” 24.一起跑! 花花儿被关禁闭了,跟他一起受罪的还有阿川,只是他们俩关的地方不一样,冯少花是给关在地窖里,封川是给关在他自己的房里。 花花儿深深同情了魔教教主,这教主除了人傻武功高外,空顶了一个教主的名头,实则跟他这个三公子差不多的,他在家什么都要听他庄主爹的,阿川在村里什么都要听他左使叔的。左使带出去的精锐教众一回,一句话,全村人包括长老的反对都被压下去了,活生生的傀儡! 冯少花在地窖里面关了两天,今天就只有一小子给他送两次食水,再给那破灯加点油,花花儿跟他说话,他理都不理,冯少花只好数土豆,窖里的土豆要被他数烂了。到第三天,冯少花终于见到了一个熟面孔——安婶。 安婶一见到他忍不住哭了:“傻孩子受苦了,都怪我们没用,护不住你……” 冯少花慌了手脚,他自己哭不要紧,但是他见不得别人哭,看着跟着难受。怀里摸了块手巾帮安婶擦眼睛,一边说着自己没事儿,就是被关两天。 安婶从放食物的蓝子里拿出套衣服,让花花儿换了跟着她走。这是套看不出男女款的粗布衣裳,花花儿望着衣服犹豫。 “安婶,我要就这么走了,您会不会有麻烦?” 安婶笑了:“说你傻就傻,跟我们阿川真般配,你以为咱们教那些阵你一个人闯得出去?只管换好衣服跟我来就是。” 冯少花糊里糊涂换了衣服跟着走,一路遇上几个妇人,都用祝福的眼光看着他,到是没看到那些魔教精锐。很快出了村子,下山的路旁,站着阿川和长老,花花儿只看到长老捻了一把鼻涕,哑着声对阿川说:“再要有娃了,别让他练这闹心的紫川功……” 安婶这边喊了一声,长老转过头来,一整个眼睛兔子样全红了,把一大包东西塞到冯少花怀里:“路上吃,别委屈了自己……”还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来,转头又拿拍子捻鼻涕。安婶把冯少花交到阿川手上,拍拍他手:“阿川带你下山……快去吧,再拖下去封邱回来就不好了……” 说着也红了眼圈。 这生离死别似的怎么回事? 花花儿只好说:“安婶您别哭,我有机会会回来看您的……”又觉得这话有点假,有机会?武林盟和魔教势同水火,这机会什么时候才有?说完他自己也有点想哭了。 安婶深深看了看他:“好孩子,保重!” 说完推了他们二人一把。 花花儿跟着阿川下了山,挑了隐秘的小道走,幸运地没有碰到半个人影。又走了半日,渐渐见着人烟了。 阿川问他:“接下来咱们去哪?” 冯少花惊奇地看着他:“咱们?你不回去?” 阿川埋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头:“我现在……不好回去了……” 花花儿很理解这种犯了错暂时不敢回去见长辈的心情,点点头拍拍他肩膀表示安慰。这时他突然想到阿川的药。 “你药吃了没?” “没,每个月就一天,没事儿的。” 于是花花儿想好去哪了。 八月十五中秋节就要到了。 苏井现在有银子了,不用再望着别人家月饼留口水,豪气地拖着师父师弟下山选月饼去也,苏岷对次不屑一顾,摆了一副勉强陪小孩子逛街的姿态。 等到了饼铺子,苏岷没管住自己的鼻子。师父选了最大的一个蛋黄月饼,苏井直接让伙计包了三个,一人一个。师弟果断选了不太起眼的小豆沙月饼,苏井拿了一斤。又置了些餐盘食盐衣布,三人开开心心又满足地回了山上。 中秋当天,按苏井的说法,来了个抢月饼的混球!混球抢了苏井的蛋黄月饼,苏炊云把自己的蛋黄月饼分了一大半给师兄,以做安抚。 来的人是常天侑的徒弟,带话来说常天侑回他的沱江去了,有什么事都找他徒弟就是。 苏井问他:“混球你叫什么?” 混球抱着蛋黄啃:“天字甲木。” 苏井怒:“我是问你名字!” 混球接:“我就叫这个,师父没跟你们说?” 天字甲木是天阁下一代中最强的才能叫的,虽然后来引鬼殿被毁了,但阁主只救了身为第一的自己不是?所以他一直以来都以自己这名字为荣的。谁想今天报出这名之后,苏岷、苏井、苏炊云三只都以“好可怜这家伙没名字”的同情眼光看着自己。苏岷还斟酌着问:“要不,取木字,你叫常木怎么样?” 虽然引鬼殿主人给优秀的鬼赐名,是正常的,但天字甲木就是觉得自己跟那三个人不在一个世界。 其实追述原因,还是饲养的方式不同。 无常鬼身为天阁阁主,有挑选和培养下一代引鬼殿精锐的责任,所以训练起人来是经验丰富,何况天字甲木随他走的时候已经九岁了,引鬼的一些东西已经刻在了骨髓里,一大一小都带着杀意,生人误近的气息强烈,沱江上一落户,没人敢搭理。 而苏岷,做为引鬼殿主人他就没碰过带孩子这种事儿,虽然他在谷沟沟住下时也是一黑脸,没人靠近,但是苏井才五岁,肌一顿饱一顿下病倒了,苏岷拖了两天见人没有好的迹象,终于意识到五岁的孩子跟他是不一样的,急了,抱到村里的大夫那。这谷沟沟只有一个邢大夫,人好嘴直,只是从不会看人脸色,给孩子喂完药,脸比苏岷还黑,劈头盖脸一通骂,苏岷没碰到过敢这么对他的人,石破天惊地竟把那些话给听了进去,之后还时不时找他质询怎么带孩子。苏井性格活泼,很快跟村里面的孩子打成了一片,村里人也很快知道,他不是那人的儿子,竟是捡来的。再之后,苏岷又捡了个比苏井还小的娃来养,村里就传开来了,说村东头住的那人面冷心热,跟邢大夫是一类的,捡了两孩子来养,人虽孤僻了点,却是个大好人。村里人不怕他了,时不时还送他点吃食,还有那闲下来的妇婶,主动给他传授些养娃的经验。 所以说常天侑是在教学徒,苏岷却是在养孩子。 25.情敌 新得了名字的常木给他们带来了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桃花庄三小姐冯少花跟魔教教主私奔了。” 苏井把眼睛睁成了鸡蛋大,三小姐?私奔?什么情况? “……花花儿……他是男的吧?我还跟他洗过澡……”苏井打了个寒颤。 常木道:“可是江湖中人不知道,他们只知道桃花庄两位公子才华横溢,一位小姐藏在闺房中却是倾城绝色。” 苏井又抖了抖,倾城绝色……其实花花儿担得起,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花花儿,就觉得这是个名字外表都骚包的美人,条件是这家伙不要做出那么多蠢爆了又毁气质的表情。 苏炊云跟着点头:“我去桃花庄试着打听冯少花时,家丁也是小心翼翼地问我可是找三小姐,还跟我说什么小姐喜欢男扮女装,叫我不要拆穿他。” 苏井掐他脖子:“你都没跟我说过!” 常木道:“是你自己江湖阅历不够,怪不得别人。” 常木语气有些尖锐,苏井不知道是不是幻觉,这家伙好像有点针对自己? 苏炊云从苏井手里抢救回自己脖子:“你都跟他洗过澡了。” 这句话怎么有股子怨气?苏井觉得师弟一定还在记恨他们连手偷盘缠跑路的事儿。 苏岷不认识花花儿,他只关心现在外面怎么样了:“魔教现在呢?具体点。” 常木立马正坐了,规规矩矩答话,苏岷看他对自己恭恭敬敬的样子,忍不住斜了一眼无视他存在抢月饼的师兄弟二人。 原来魔教的一支跟武林盟在秦岭打了起来,但是武林盟大部队不在,被杀得灰头土脸,等盟主带着人马回来了,魔教又丢下一重磅炸弹——桃花庄三小姐在魔教手中,让他们拿寒雪莲来换人。众人这才知道寒雪莲一直由武林盟主保管着,而武林盟主跟桃花庄庄主是亲兄弟,也就是冯少花的亲大伯,盟主为难了。面对绝色佳人,武林人一般都很团结,支持盟主拿寒雪莲把人保出来再说的占了大大半,结果雪莲花是拿来了,魔教又缩回去了,没了踪迹。武林盟以为魔教耍他们呢,好不容易抓了两活的教徒,一问,才知道佳人跟教主私奔了。各路大侠碎了一地的玻璃心。 苏井都可以想像那白木面具气得跳脚的样子了,好不痛快!可惜常木带来的痛快事只有这一件,之后就一直在找他的不痛快。 比如,常木自告奋勇地挤了师弟的位置,帮他上山去砍材,结果上了山后一路悠闲地哼小曲儿,半根柴火都不帮着搬一下,苏井一个人背半人高的柴活,显得小了一圈。想平时都是他只负责砍,师弟负责背的。忍不住说了句:“你是来打柴的还是来游山的?” 常木讽刺地看着他:“天阁出来的怎么这般没用?连几根柴都背不动了?你若实在是没用透了,求师兄我帮个忙也是可以的。” 苏井很不要脸地把全部柴活往常木身前一放,道:“我身子虚弱的很,就麻烦你了。”转身就走。 “……”常木愣住了,他见过不受激将法的,但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 可惜苏井脸皮过人,技术不过人,没一会儿就被一把斧头扭了双手回来接那大一落木头。 常木道:“我是说过可以求我,但没说一定会帮你,苏师弟身子既然这么弱,还是多练练的好!” 苏井憋红了一张脸,看他继续悠闲地吃野果掏鸟蛋。 等回了村子,常木装摸做样地把苏井那捆柴挪自己身上,轻轻松松几下轻功跑没了影。等苏井回了屋子,就看到柴活被随随便便丢院子地上,还散出来好多,常木正在一边对师弟献殷勤。 “炊云,这山中的的果子味道真好,我带了些回来给你和苏前辈,哦,还有这鸟蛋……”他师弟点点头接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竟敢在他的地盘上挖他的师弟!这混球绝对是情敌!情敌! 苏井一点都没意识到,他内心的用词不太对头。 又比如早上起来苏井去打水,水拉到一半,被人一把推到了井坑里,推人的极欠揍地在一旁说:“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只是苏师弟你下盘怎么这般不稳?还需多多磨练呀!” 这时苏炊云出来,看到他师兄在水里,常木在一边说风凉话,敌视地看了过去。 哈哈,看吧!他师弟肯定是他这一边的。 遂一个翻腾跳出井来,开开心心道:“混球他想喝我的洗澡水,我就免为其难满足一下他好了。” 明晃晃的打不过你恶心死你。 苏井在厨房做饭,常木又跑过来刺一句:“怎么冥鬼的亲传徒弟像个小媳妇似的贤惠,杀人的本事没学到,这般乱七八遭的到是会不少?” 苏井还没说什么,门外一个声音到先响起来了。 “杀人偿命。” 常木愣了下,接着用一种特别自豪的声调劝导:“引鬼殿是做杀人生意的,你们师父可是没有一次失手的顶级杀手,我如今也挤入了杀手榜前十。” 苏井嚷:“这里是谷沟沟,那啥引鬼殿早没了,我就没看到过师父杀人!” 常木无视他,只盯着苏炊云。 苏炊云声音依然平平淡淡,对他讲道:“兵者不祥,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夫乐杀人者,则不可得志于天下矣。” 常木看怪物似地把他盯着,他没听懂多少,不过显然也明白了苏炊云这是看不起杀手。 接着他转身回屋找苏岷,问他:“殿主能帮我解释句话么?” 苏岷不解地等着他把话说完,常木把苏炊云刚才说的那话背了一遍。 苏岷不太自在的绕了绕头:“这个……是道德经……就是说兵器是不祥的东西,不是君子该用的,不得不用时要平淡视之……这个是二徒他说的?” 常木点了点头,苏岷不太想把这个解释完了,那小辈眼神明明白白在控诉“你为什么要让一个杀手去背道德经?” 苏大殿主坑坑巴巴为自己辩白:“教苏井一个就够麻烦了,所以我把他丢到村里先生那去学识字……”其实这小村子里根本没有西席,那道德经都是他亲自给苏炊云念的,不过他可不敢认。 苏井发现,有师弟在,混球总是吃鳖,于是非常勤奋地缠上了师弟。 只是这之后常木虽然还是找苏井的麻烦,却再也没找苏炊云献过殷勤。 常木觉得,会说出“兵者不祥”这种话的人,连江湖人都算不上,简直是个书生。 26.一把刀 水面上有一点树叶间漏下的阳光,随着水波摇晃,时不时风一吹,叶丛摇摆,它就消失一会儿,又慢慢从小到大出现。苏井盯着这点光斑很长时间了,他在发呆。苏炊云在翻旁边一小块菜地,打算种点儿蔬菜。四周很静,山风时不时吹来一指,带着山泉的凉意,那个小光点又神隐了一次,再次出现时一尾鱼在那冒了个头。 苏井眼疾手快振出鱼叉,一条肥美的草鱼入手了。 苏井举起鱼叉招呼师弟:“炊云!中午有加餐了!” 师弟在一边看着点了点头,他不太明白最近师兄怎么突然对他改了称呼,以前都是“呆子”“阿呆”“喂”“你”这么喊的,最亲密不过“阿灶”。 其实不过是苏井看不惯常木总“炊云”“炊云”的喊他师弟,一次叫住他,告诉他他师弟其实叫苏灶,就是灶台的灶,让他以后直接叫苏灶就可以了。结果常木来一句:“通常亲密的友人之间,不都是以表字互称的么?” 苏井果断决定改称呼了。 “炊云,你有看到殿主去哪了么?”苏井刚呼唤完,又有一人喊“他的”师弟了。 苏井不爽:“师父去找邢大夫下棋去了。你能别总殿主殿主的叫么,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常木道:“我在人前都喊的前辈,不会惹麻烦上来的。” 苏井翻了个白眼:“你该在人后喊前辈,人前喊先生!其实你人前人后都喊先生也没什么,村里人都这么叫的。” 常木突然问他:“村里的先生是指殿主?” “当然,村里头老一辈识字的就我师父和邢大夫了,师父他有时闲了也会教教村中的孩子习字……” 常木的表情突然好生精彩,这日之后,常木也果断决定改称呼了。 上山之后,常木一直很茫然,这种茫然最近强烈到苏井苏炊云都发现了,最常见的反应是他总是找殿主,然后问他需要做什么事。 苏岷开始的时候让他保护好苏井和苏炊云,但是山上太宁静了,魔教的人忙着找他们的教主,武林盟的人忙着找他们的美人,重点是那两个二货不是全无踪迹的,要么今天露了尾巴要么明天露了脚,简直一路凭武力往南打,主战场跟着他们两人转移了。常木跟着师兄弟二人打柴垦地洗衣服种庄稼,但只是像打手样一旁呆站着,还爱找苏井的麻烦。苏井受不了了,让师父把这根桩子撤了回去。 之后苏岷让常木去打猎,常木便一天四五头动物的往家里面搬,夏季肉类没法腌制,苏炊云只好把多的背镇上去卖,再多的苏井分给村里人吃。一时间谷沟沟过年似的,每家每户都有肉香。苏岷只好又喊了停,常木又没有事做了,苏井又被找麻烦了。 苏井烦得跳脚,苏炊云建议,他既然是来取引鬼的,把引鬼给他,赶他下山的好。 苏岷听了只摇头:“他不是来要引鬼的,他被养成了一把刀,猛然间却被主人丢掉了。无所适从而已。” 苏井说:“师父您给他讲道德经吧……” 苏岷瞪他:“知道求人的时候用敬语了?” 苏井噤声。 不论适不适从,日子流水样照旧哗啦啦过。 中秋过了秋分,苏井以不劳动没饭吃为由,跟苏炊云联手费劲千辛万苦,赶着常木下了田。常木第一次拿了锄头,十分不满,为什么他一身武功要在这当农夫?苏井指指自己指指师弟,显示大家都一样。大中午变成了苏岷找人去下棋,苏井枕着师弟睡觉,苏炊云有时跟着睡,有时跟常木一起发呆。 秋分过了寒露,花花儿他们的消息一路南下,最后到了蓉城,苏井都要怀疑这是回娘家了。然而冯少花跟封川到了蓉城后就突然没了消息,像一滴水没入了大海。武林盟和魔教矛头一至指向了桃花庄,说桃花庄为了三小姐把他们俩藏起来了。庄主喊冤,言说小女回来只放了一封信,他也很担心。之后各路大侠传阅了冯少花的香迹——香迹里只写了怎么处理自己闺房里那堆鼻涕虫。 寒露过了重阳,冯少花他们依然没有消息,苏井有了不好的预感。 夏季彻底过去,秋季到来,降温了。秋雨绵绵。 这日三个身披蓑衣的人上了山。年纪大的一个在前引路,强壮的那个背着个小的那个,一路行来,停到了苏井他们家门口。 小个的从大个子背后探出个头来,雨中山路略滑,他扭伤了脚。午后屋中四人正在喝茶,同时抬起头来。 花花儿许久没见苏井,坐下不久就开始发疯:“夫君你竟然如此残忍,丢下奴家一个人在那深山老林……” 话没说完苏井一口茶碗招呼过来,盖了花花儿半张脸:“花花儿,话不能乱说,你夫君正坐在你后头要把我吃了呢!而且我明明是把你丢给你哥!” 夫君并没有因为这句话减轻多少怒气值,反而因为一个碗的虐待更加冒火。苏炊云默默移了下坐的地方,把他师兄挡起来。 苏岷带着疑问看着常天侑和另两个陌生人。 苏井介绍:“这两个是私奔的三小姐和魔教教主!” 苏岷怒视常天侑!叫你去解决麻烦怎么把麻烦带回家来了呢?其实常天侑是被教主掐了脖子带路的。 苏井更想八卦他的好基友:“花啊——你怎么成小姐了的呢?”还狭促地眨眨眼。 花花儿表示他也不知道。 常天侑到是知道:“十六年前的武林大会,桃花庄庄主和唐家堡堡主豪饮,一个生了两儿子希望怀着的是姑娘,一个生了两女儿希望怀着的是儿子,醉得稀里糊涂弄了个狗屁约定,要是桃花庄又多了个儿子,而唐家堡的是女儿,就把两孩子换过来养,结果唐家堡那年又生的是女儿。桃花庄主八成是不想把儿子送出去,就对外声称是女儿了吧……” “这种酒鬼的约定,废掉不就行了?”苏井不解。 常天侑嗤笑:“那些个大侠要面子得紧,他们两是醉了,可旁边见证的武林豪杰有没醉的,什么大丈夫一言九鼎,驷马难追……” 花花儿长十六年这么大,第一次听说自己出生前还发生过这样的事儿。他爹一定想女儿想疯了,原谅他是个带把的吧。 这么想着又回头看了看身边的阿川,对阿川……他好像说过很多次自己是男的,也脱过很多次了吧?再误解就真的不关他的事了呀…… 27.有仇? 阿川依然在对苏井释放杀气,只是被苏炊云挡了不少,转而对苏炊云释放杀气,于是苏井毫无压力地继续听八卦。 花花儿闷头吃水果,这山上的野果子真好吃,看看谁那还有多的抢些过来。花花儿眼睛这么一扫,就扫到那个端坐在常天侑身边,不太起眼的人身上,这人,怎么这么眼熟呢? “啊!!是你!!!”花花儿突然指着常木叫了起来。 所有人都转头把常木盯着,常木不太自在的向后缩了缩。 “花花儿你认识常木?”苏井问。 冯少花点头:“我刚出家门的时候,就是他让我去跟着你的!不过我不知道他叫什么……” “啊?”你一武林大家族的少爷听一个陌生人的话跟着我干嘛? “你那时不是偷了血人参嘛,我爹本来是要我去参加那个拍卖会的,结果……”花花儿不太好意思地闪了下眼神:“我路上去了些风景名胜,错过了……” 明显花花儿路上贪玩误事了。 “然后我就碰上了他,他跟我说你是魔教的人,偷了血人参下一个目标肯定是我家的玉灵芝,还把你的画像给我看,又告诉我夜岚很傻很好忽悠的,说不定我忽悠下你就不去偷我家的东西了……” 说完花花儿还偷偷看看了苏井,见他脸色虽然不太好,不过生气的对象对显然是常木,放了心。 苏井丛花花儿话里听出些事儿,常木这家伙找他麻烦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常木这家伙觉得他很傻,常木给他泼过脏水,天知道江湖上传的那些夜岚是魔教人的事是不是他散出去的。 常木在腹诽他师父为什么要把冯少花这愣子带上来,苏岷怀疑地眼神瞟向常天侑。 苏井怒:“常前辈,你家徒弟跟我有仇似的,总找我麻烦,不靠谱呢。你是不是该跟他换回来?” 常天侑云里雾里,躺枪略多。 “怎么回事?” 常木在他师父和殿主面前都很老实,低着头可怜兮兮地答:“我先不知道他是少主子。” 苏井被那声少主子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说你知道了也找我不痛快。 “两年前我接过一个刺杀普王的单子,王府铜墙铁壁,几个月来我都潜入失败,唯一一次机会是王爷带王妃回家省亲……” 听到这里苏井大概明白了点儿,普王王妃白灵宣,传闻奏得一手非常好的笛音,而她的冰莲玉笛是她亲手所制,世间绝品。他不知道有什么杀手不杀手,只是那日他听闻这消息,突发奇想,做了个很不靠谱的决定,他要当着众人的面把那个笛子给偷过来,于是他写了封信放到了王妃闺房里,上面除了写明他对玉笛的觊觎,还写了他来取笛子的时间。普王宠王妃,立即调来了他的亲卫兵,不仅把白灵宣娘家守成个飞不出苍蝇的罐子,还里三层外三层,将玉笛放在大堂围了个结实。其实王妃若将玉笛放在怀里,苏井反而很难得手,这么明晃晃的放着,他一个倒挂金钩就成了。 那一日苏井一战成名,得了夜岚的称号,常木蹲在墙角经历了他杀手生涯的第一次也是目前唯一一次失手。 “这么说来王妃拿玉笛救了她夫君一条命呢。”花花儿感叹。 “没呢,那笛子这么大来头,谁敢出手收?我要了三百银赎金,又给他们送回去了。”苏井道。 这才是常木最不爽的,想他一单子黄金千两,苏井这穷惯了没见过钱的井底蛙,竟然为个三百两就毁了他唯一的出手机会。 常木说完就蹲一边不吭声了,常天侑跟着也不吭声了。说实在的常天侑挺同情自己徒弟的,要是谁这么在他杀手记录上抹这么一黑点儿,他非杀了那人不可。但是说常木自己没本事黄了单子,也没有错处,他没办法在亲卫的守护下取王爷性命,苏井却有本事在同等条件下偷王妃的笛子。 最后常天侑哼了声:“你自己技……”他本来想说“技不如人”,可转念想想苏井那技术简直不能见人,改了口:“技术不过关,怪不了别人。” 常木一副乖宝宝样点头。 常天侑回头看苏岷的意思,苏岷摆摆手罢了。这事儿看起来苏井胜了一筹,可苏岷怎么都骄傲不起来。苏岷去看苏井,苏井正在跟花花儿讨论偷的东西的价值跟他拿到的报酬比。比如有些东西难偷,虽然东西不怎么样但是让他去偷就贵一点儿;有些东西比较好偷,但东西价值高,这种的……这种报酬也比较贵;至于那种好偷又便宜的,十两二十两苏井都接过,还碰到过一掷千金的纨绔子弟,便宜帮他摸个东西就有一百两的…… 苏岷把苏井的单子跟殿里以前最便宜的单子价格比较了一下,深觉丢人。突然想到,如果他从小用金子诱惑着,说不定苏井就长成比他自己还要厉害的杀手了也不一定。 千金难买早知道。 其实苏大殿主,你徒弟这么执着于金子,完全是你小时候没让人吃饱穿暖的错啊! 花花儿问苏井:“到武林盟主那偷寒雪莲要多少银子?” 苏井鼻孔朝天:“至少要七百两银子!” 花花儿翻遍了钱袋子:“我……我只有三百二十七两五十二钱……” “……”一屋子人不解地看着他。 花花儿接着说:“算了,我先找你买些血人参的血须吧,阿川练的那邪门功夫没这个当药引,会伤身子的。” 苏井把花花儿的银子推开:“既然是他要用,让他自己出银子,魔教答应过偷寒雪莲给我一千两银子的!” 花花儿把银子递回来:“阿川是跟着我跑出来的,他不会用钱,银子都是我拿着在……” “……”花花儿,你这么快就给别人持家了么。 苏井本着亲兄弟明算帐的道理,收了花花儿二十七两五十二钱,将那把红须子都给他了。 至于寒雪莲,再议。 28.山中岁月 苏井他们家一下多出来四个人,有点睡不下了,苏炊云只好又去做了张大铺,摆到院子里,上搭一个棚子,把问题人物都丢了过去。 问题人物有哪些?常天侑好歹是前辈,是要让进屋的,他进了屋,常木就没地方睡觉,加上对苏井意图不轨,自然是被赶出去了的。冯少花和封川不请自来,现在整个江湖为他们俩个闹翻了天,是问题非常大的人物,屋主人苏岷都想轰他们滚下山,显然也是被赶出去的。 谷沟沟的蚊子又大又毒。 第二日三只看门人成了三棵荔枝,可怜这蚊子咬的包还几日不消。苏井觉得每天看着这么惊悚的脸有点倒味口,发了善心,去采了些苦楝叶子给他们驱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乡亲,封川跟苏氏一门非常合拍,从生活习惯到思维方式都很相像,两天不到就打成一团,真的是打成的一团。 封川喜欢找人打架,山里闲了下来,没有一打一打的武功高手飞蛾扑火,浑身不爽利。谷沟沟姓常的两个杀手都打不过他,属于被他压着揍的。苏岷不跟他打,苏岷自己说:“若论武功胜率四六开,我四他六,若取人性命,他必败。” 封川只好去找这里唯一一个正经练武的——苏炊云。苏炊云用剑,封川使刀,一来二去的确解了阿川的馋。可是苏炊云是个不喜欢打架的,剑都不肯出鞘的,赢过几回合后,封川不满:“你怎么不尽全力?” 苏炊云将剑挂了回来:“为何要尽全力?我不想打。” 封川又回头找大小无常,大无常把苏岷的话搬出来给他,小无常表示,师父都应付不来,他怎么可能。小无常不知为何看到封川就发憷,苏井语,八成被阿川用傻劲打慒了。封川只好把目标锁定到不太成器的苏井身上,苏炊云帮师兄挡,这一次苏炊云跟封川缠斗的时间长那么一点儿。 封川不解:“你要跟我打的,怎么还是不尽全力。” 苏炊云不置一词,坐回苏井身边。 花花儿跑封川旁边给他咬耳朵:“你去追着苏井打,不理他,他就要认真动手的。” 封川听话的去了,结果苏井一招都不与他过,转身就跑,苏炊云果然来挡,阿川按花花儿说的不理他,只盯着苏井追,但他竟然追不上。等追到山里,一眨眼睛,苏井不见了,阿川失了目标,转身对追过来的苏炊云,师兄脱了身,做师弟的又不理他了。 隔了一会儿苏井捧着一框新鲜的野果回来,同苏炊云分食。 封川忧郁了。 冯少花说:“要不,我来跟你过招吧,不过我功夫不怎么样……” 封川一听眼睛都亮了。 苏井跟师弟两人一边吃果子一边看戏,开始时封川一路留手,被花花儿压了势,等封川认真还击起来,一时间竟讨不了好。冯少花武功出自桃花庄,不论他自己想不想认真学,家里人塞也给他塞了不少好东西。 苏井感叹:“花花儿武功竟然比常木还好,怎么我打他时他就那么窝囊……” 苏炊云心说,冯少花是名门大家,不会对付你那些阴招。想苏井揍花花儿,哪次不是突然发难,先往眼睛里撒药或者踢下阴的? 其实花花儿最大的问题是,他胆子太小了,见到真拿兵器挥拳头上来的就打哆嗦。 那边对招已经变成封川教花花儿怎么变招了,粉红气场很强大,气温骤升。 苏炊云回屋里拿了一堆中秋时剩下的栗子,出来时看到那两只不比试了,跑过来抢苏井那一堆野果儿吃,花花儿抢到手一个,苏井就揍一下花花儿,封川帮着抢一个给花花儿,苏井也揍花花儿。苏炊云把栗子护住没让那两个抢成,又把那一堆果子移到苏井身后,有了他坐阵,吃霸王餐的两人没口粮了,苏井开心地把他们给晾着。苏炊云坐一边慢慢敲出果实来,然后捧了一众栗子肉到苏井怀里,又从师兄兜着的茅千那抓起一大把剥好的,一根根啃起来。苏井竟然没拦也没打,还主动又塞了些拐枣过去。 封川左右扫了扫这师兄弟两,说:“你俩是一对儿?” 他这句话语气里的暗示很强烈,苏井想不懂都不成,一口栗子差点把他噎死,苏炊云忙帮他拍背。 “我俩哪里像一对儿?”苏井缓过一口气问。 苏炊云眼神闪了闪没说话。 “哪里都像。”阿川说,花花儿跟着点头,他一开始就觉得这两人很暧昧,要说哪里暧昧,他们总是挨得,特别近。 苏井每次找地方坐,总是靠着苏炊云;苏炊云也是,每次都在苏井后面左边右边,但绝不在前面。 苏井无语,敢情这些断袖的看别人都是断袖么? “我家穷,我可是跟师弟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自然亲密得多……” 在苏井看来,他跟他师弟一起过一辈子是肯定的事,以后成不成亲是说不定的事,像他师父那般自在一生也不错;但是给师弟当媳妇儿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吃过晚饭苏炊云端了盆子去井边洗碗,封川一副好兄弟的样子跟过去帮忙。 封川道:“你肯定喜欢你那师兄。” 苏炊云默默洗碗不理他。 封川又道:“可你那师兄看起来不知道呀!不过他对你真的很好。” 苏炊云听到“真的很好”时顿了顿,似乎是笑了一下。 封川再接再力,他觉得自己碰到同胞了,“你怎么不去追他?喜欢上了要努力表达自己的热情才行。安婶告诉我,安叔追她时在她窗外唱了十晚情歌呢!像我每天都要跟小花说我喜欢他,你这么静悄悄是得不到心上人的……” 这次苏炊云终于有反应了。 他说:“我没有要得到他。我只想守着他。” 他说得很慢,语调很平静,一字一句很清晰,他十多年的爱念在心中不断翻腾,一次次浮起,又被他一次次压回去,越来越小,却越来越重,藏在心底里最深最接近心脏的地方,到最后压出了这么平平淡淡的一句话——我只想守着他。 29.求个靠谱的保姆 封川不能理解苏炊云这种闷声守一辈子的想法,他看来喜欢的感觉都漫出来了,却不能说,憋着不难受么?所以这两天逮着机会就给他作思想工作。 “拒绝了怕什么呢?你看小花当初拒绝了我多少次,我还不是粘在他身边?” 苏炊云被缠得头疼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断袖。” “我才说了不要怕被拒绝……” 苏炊云打断他:“不只是师兄,还有其他人,我们的师父、村里面的人、村外面的人……很多人,他们会让师父和师兄抬不起头来……” 封川停了下来,似乎在消化他说的这句话,最后他笑了:“你是说江湖上那些人?他们不就爱追着人跑么?追着我和小花跑,我打得可开心了!” 这魔教教主一脸得兴奋,仿佛被黑白两道通缉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 “……”苏炊云终于知道这人为什么看中冯少花还越陷越深了,这两货是同一个脑回路构造,他真没必要理会! 山中不太平。 昨日镇子里来了两个江湖人,因为上的肉不新鲜跟镇上的老板打了起来,老板碎了手骨,镇上那小医官怕接不好以后行动不利索,特意寻到邢大夫这来。 苏岷同邢大夫下完棋回来,叫了众人到屋里,说了这事。 “这村子,怕不久也会有人来搜了。”苏岷说这话有赶人的意思了。 封川和冯少花是注目的中心,阿川一脸终于又有架打的呆相,冯少花踩了他一脚,比嘴型:“不能给村里人惹麻烦。”阿川才想起现在是寄人篱下。 花花儿看苏井:“我们来是想让你帮忙取东西的……” 苏井爽快道:“寒雪莲给你友情价,七百两!你那三百两先拿来当订金,另四百两写借条,一月十两银子的利息。” 花花儿说:“没三百两了,我给阿川买药,现在只剩二百九十九两九百一十二钱……” 苏井指封川:“让他去打几个猎物回来,抵这八十八钱。” 封川说动身就动身,没影了。 苏岷大怒:“谁让你又去偷东西的!” 师徒三人又开始围着村子跑圈,等封川的猎物打回来了,他们圈还没跑完。常天侑想,苏井那么好的轻功一定是被他师父给追出来的。 最后这事不了了之,苏井去帮朋友,他做师父的不可能拼命拦着,堵气又跟这大徒弟冷战开来。 出山偷寒雪莲的事算这么定了下来,开始选人选。花花儿跟阿川是纷争的根源,自然不可能留在这的,苏井做为偷的主力自然也要去,苏炊云待定——他们要找个靠谱的保姆照顾师父啊啊啊!!! 苏岷含蓄地表示了他想一起去帮忙。 这一表示惊悚了一群人——知道他身份的那四个。要知道冥鬼的仇人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多,之所以没有人找上山来,是因为所有人都以为冥鬼在十四年前已经死了,如果让师父出了山,像无常鬼那般让人认了出来,不知道又会掀起怎样一场血雨腥风,他们师父年纪大了,怕是撑不过去。感谢苏岷捡了两只娃来养,十四年来没有踏足过一次江湖。 花花儿和阿川是没听出来他的意思,其他人一致装没听出来他的意思。 大小无常自发的表示可以留下来照顾苏岷,苏氏师兄弟对这两只的生活能力持怀疑态度,对他们进行了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修房子等十多项考核,结果不太如人意,大无常完全不合格,小无常尚算能够自理。自荐被无情地驳回。 然后师兄弟两人同时想到了一个人,村里的黑面神邢大夫。邢大夫脸臭那是远近闻名的,但是人好也是远近闻名的,苏井小时候还找他学过辨认草药,出师之前卖了不少草药给他补贴家用,重点是邢大夫虽然一个人住,家里药房都是整整齐齐的!苏井苏炊云求上了门,无视大夫黑得像锅底的脸色,自顾自说了一大堆。然后苏井拿出十两银子放桌上,说是食宿费,又拿出十两,说是代管费,再三强调一定要让他们师父正常地吃饭和洗澡。黑面神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师兄弟两个安了心,欢快的回家打包了一堆衣服生活用品送去邢大夫那。衣服好打包,师父不好打包,苏岷不肯住过去。 怎么办? 一个大活人,就算一时逼过去了,他也可以自己跑回来,大问题。两娃儿哭丧着脸找邢大夫商量,邢大夫听完,带了将棋去找苏岷。 赌棋。 苏岷连输十盘,乖乖跟着邢大夫走了。 两徒弟啧啧称奇。 说话这赌注好像是“下不赢就不许回来”?他们还能见到自己师父回来么? 这是后话,前话是他们要下山了,大无常不肯跟着去折腾,小无常不靠谱,况且人多容易惹人注目。最后大小无常决定回沱江了,说走就走,反正他们也没多少行礼整理,竟比苏井他们还早动身,像要摆脱什么牛鬼蛇神似的。苏井最后坑了他们一堆高级易容材料。 其实苏井不会易容,只有理论知识,这些东西太贵了,他们家负担不起。 两徒弟临时抱佛脚地找苏岷学易容,苏岷只得捡了些简明易学的来教,并再次感叹,苏井学起能逃命的本事真是快得惊人。 苏炊云去镇子上打听了一下消息,那两闹事的江湖人第二天就走了,似乎是往之前魔教同武林盟对上的地方去的。苏炊云按苏井吩咐的带回一堆小礼品,苏井挨家挨户地送,喊村里人多照应着点他师父。 师父又大怒,这弄得他像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残障人士似的,是干嘛?大怒了的师父就爱追着苏井揍,时隔两年,这师父将徒弟当野狗满村子辇的情形又成了日常,村人纷纷感慨好怀念。 苏井大喊:“你一点都不残障,但你生活能自理么?” 又一顿鸡飞狗跳。 30.小鬼头 苏井苏炊云两娃儿都走了,苏岷又轻闲了下来,回到了山中喝酒哼小曲下棋的日子。这日依然没有下赢邢大夫,长吁短叹,才两日,他就想徒弟了…… 被师父惦记的两徒儿齐齐打了个喷嚏。 “十月天凉,要加衣服了……”苏井道。 按苏炊云的建议,他们下山后先去长安,打听下武林中现在的状况如何。况且寒雪莲之前便是寄放在长安的安盛钱庄中,不过现在大家都知道了这点,武林盟主肯定不会再将它放回来了。 苏井给四人都简单地变了下脸,着重将花花儿那张倾城绝色的脸丑化了一番,还让他们两个人起个假名。 花花儿道:“凤韶华!我就叫凤韶华!” 苏井驳回:“你那名字太骚包了,就叫凤花儿的好。” 花花儿郁闷:“凤花听着多像那勾栏院的。” 鉴于江湖上大部分人都以为花花儿是姑娘,最后还是给他起了个汉子名字——华三。封川为了表示自己跟小花是一家子的,起名字叫华船,另三人对这名字不予置评。 离长安城不远不近的地方,他们遭遇了一场暴雨。 所以他们现在躲在城外的一废弃的破屋子里,还好常天侑那的易容材料都是高级货,不怕水。苏井说这荒郊野外,大雨倾盆,真是杀人越货的绝佳地点。花花儿听了把身子缩了缩。 花花儿正脑补到惊悚处,外面一个雷炸了下来,雷光中,他看到一黑洞洞的小人从外面的地底浮了上来,一步步走进来。花花儿尖叫,被苏井狠狠敲了下脑袋,安分了,颤颤巍巍指门口。 “就是个跟我们一样来躲雨的孩子!” 花花儿看清了人,松了口气。进来的是个泥球一样的娃,身上衣服还算完整,就是脏,头发都打结了,五六岁的样子。 花花儿拿出一个手巾,去外面雨中打湿了给那孩子擦。 “这么大雨怎么像泥里面滚出来似的?”花花儿不解。 苏井翻行礼,递了个大烧饼给这孩子,那孩子一双脏手不等花花儿擦干净便挣出来去抢,那双手像抓过泥似的,一碰到饼饼上便多个黑印子。 花花儿一边惊叫:“你怎么不等我给他擦干净再说!这么脏怎么吃东西?” 孩子听了这话,一声不响躲到了苏井背后,一身泥水滴了苏井一背。苏炊云皱眉,苏井到不怎么在意,也没答花花儿的话,等那孩子啃完饼了,拖到雨里面从头到脚洗了一遍,洗干净后发现,这孩子竟然很漂亮。回来苏炊云正好生了堆火,苏井把自己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烤着,那孩子依样画葫芦。 衣服除了下来,众人便看到他膝盖上有血,苏井去扒他的手,掌心里果然也破皮了,看来是雨里面摔了跟头。 苏井给他上药。花花儿跑去把自己衣服披了件到孩子身上,问话:“你家人呢?走散了?” 那孩子不甩他。 花花儿继续诱导:“叔叔们不是坏人,就是想帮帮你。” 还是不说话。 封川想起花花儿擦他带伤的手时,这孩子也不吭声的,道:“这孩子难道是哑的?” 孩子依然没声,愣子二人组一起用同情的眼光看他。 等雨停了,苏井的衣服也烤干了,众人再次上路。花花儿指着那孩子问:“他怎么办?难不成把他丢这里?” 苏井翻白眼:“他知道回家的,难不成你想诱拐别人家孩子?” 花花儿没话说了。 四个人一起往长安城走,小鬼头也往长安城走,有时还跑到他们前面去了。 花花儿奇道:“这孩子也是城里边的?” “也许吧。” 果然进了城不久,这孩子就不跟他们一路了。花花儿松了口气,苏井反而对着小鬼头走的方向皱了皱眉,那边是秦楼楚馆,不是什么干净地方。 罢了,人各有命。 花花儿的命很不好,他们随便找了家客栈,准备先吃饭后住宿。结果四个人的菜都没上全,楼上客房下来两个熟人——花花儿两哥哥,冯少传和冯少郡。这两个人是认识冯少花和苏炊云的,苏井虽然给花花儿易了容,可这点工夫骗骗不认识的人还好,骗熟悉的人却不太可能,声音身形习惯改不了的,何况苏炊云还没怎么改面貌。 唯一庆兴的是,他们的桌子在大堂一个角落,不易被看到;不幸的是,他们出去需要经过桃花庄两少爷的那一桌。冯少花一直埋着头,一餐饭食不知味,一直祈祷着他两个哥哥快走快快走。可惜他两哥哥在品酒。 午饭时间慢慢过了,吃完饭离开的人越来越多,大堂里的人越来越少。冯少花也越来越紧张,这时苏井看到冯少传站了起来,往他们这看了一眼,的确在吃饭的人中他们这桌太安静了,冯少花赶紧埋头扒饭,苏井对着他笑了笑,低头给他师弟添了两筷子菜,还好苏炊云是背对着他们的,一边心中狂吼,你们吃个中饭这么长时间干嘛?快走啊快走啊! 接着冯少郡也站了起来,花花儿依然在埋头扒饭,苏井余光瞧见两人好像说了些什么,冯少郡也往他们这桌看了一眼。苏井心提到了嗓子眼。还好那两人似乎有事在身,苏井看到一位身着白衣的少侠从门口进来,接着他们三人一同上楼去了。 一桌子人松了口气。 这客栈不能住了,苏井找老板结了帐,决定快快打听了消息出城为上。 打听消息最好的地方就是秦楼楚馆,苏井从一个老板晃荡到另一个老板,从中午晃到快晚上,得了个不得了的消息。 寒雪莲在运回长安的途中被抢了! 不是偷是抢,抢东西的是谁不知道,因为护送寒雪莲的四十多个人都死光了,来者用的毒,一众武林人士被化得只剩白骨。但却不只是毒,现场石树都有利器砍过的痕迹,还有火雷的焦黑,显然来抢东西的不只一人。 武林盟的人认为是魔教干的,魔教左使跳出来喊冤,他们现在找教主都够焦头烂额了,哪还有时间人手去抢什么寒雪莲?两边各执一词,又掐了起来。 苏井问封川怎么看的,封川愣愣看着他答:“我们半山村的人才没有这么毒,决不会做损毁遗体的事儿。” 但是具体这事是谁干的,他们需要更确切的情报,长安暂时走不了了。 四个人正在烦扰哪可以住宿又不易被人发觉。这时一个小鬼头窜到了他们身前,小鬼看看了苏炊云身上的剑,问: “你们找隐避的住处么?” 是之前城外躲雨的那小鬼头,只是他现在本来洗干净的脸上又不知糊了什么东西,看着有点恶心。 苏井点头。花花儿封川一脸不可思议,这孩子会说话的? “我知道,不过要钱的。”小鬼向苏井伸手。 苏井接着点头,给了他十个铜版。 小鬼头带路。 31.秦楼楚馆 苏井原以为这小鬼会把他们带进哪个小官馆,结果他把四人带进了柳馨院,这是个妓院。 苏炊云从来到这边区域便一路皱眉,这时终于忍不住扯了苏井一下。 “一定要在这?”苏炊云问。 苏井答:“这种地方鱼龙混杂,打听消息和藏身都是极好的地方……” 苏炊云更不满了:“你经常藏这种地方?” 苏井点头。师弟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夜晚将至,柳馨院的姑娘们都忙着准备接客,小鬼头从一个偏门进了后院,大部分姑娘都去了前堂,这里显得有些安静了。 小鬼把他们带到一间房门外面,敲了敲门,说:“姐,我给你带客人来了。” 说着推开门走进去,房内一女子正对着梳妆台画妆,突然见到四个大男人吓了一跳,使劲拍了她弟弟一下,咬着他耳朵嘀咕:“你怎么把人带到这来了?这里不是接客人的地方!” 小鬼揉了揉被打疼的手臂:“姐你不是说接不到客人赚不到钱么,他们说想找隐避些的住处,我就带他们过来了,我有赚钱的……”说着把那十个铜板放到女子手中。女子拿在手中收也不是还也不是,想起外面还站着四个人,立起身来微微一俯身,带着歉意道:“不好意思,小弟不懂事,采青还未准备好,可否到前厅稍候,容采青梳洗好了再来伺候各位爷?” 苏井大概明白了,这孩子在帮他姐姐揽客,但是两人之前似乎有些沟通不足啊。 苏井笑道:“不用,我们在此等小姐打扮好了再谈就是。”说完还帮她关上了门。 转身苏井便逼着花花儿写借条,花花儿大不解。 “进妓院住个几天,没五十两你想出去?我们是为你办事儿,其中的食宿费当然你包!” 花花儿哭丧着脸问:“现在回去住客栈还来得急么?”都城的物价很贵的呀,这歌舞之地就更贵了。 “在外面碰上你哥呢?” 花谢了。 采青很快又打开了门,显然不想让四人多等,这女子与小鬼眉眼有些相似,但是没有小鬼精致,只能算平常容貌,带了一股强烈的风尘味,看来是自小长在这勾栏院的。 苏井给了她二两银子,让她找间能过夜的房给他们,他们要住上两三天。采青殷勤地将他们带到前堂,跟老鸨说了些什么,前堂里老鸨扫了他们四个人一眼:“四个?”采青点头。 苏井确定老鸨一定脑补了什么很重口的东西。其实他们只是想住个宿啊。 采青领他们进了一楼一间不大不小的房间,房里有些简单的酒食,但是只有一张床,最糟糕的是房间的隔音效果不怎么好,四面都可以听到鬼哭狼嚎。 苏炊云眉毛皱得更紧了:“有安静些的地方么?” “有是有,只是这价钱也……” 花花儿一听要长价,忙否决了:“不用换不用换,就这间便好。”他现在负载累累,还是节约点的好,拉阿川坐了开始吃东西,这两只粗神经的到是没有半点不自在。 苏井和苏炊云也只好坐了。 采青从左到右看了他们一圈儿。最左一个大个子,圆膀粗腰的,身上皮肤晒得特黑,五官也长歪了似的难看,像是村里的猎户——这是阿川;往右一个倒是文雅一些,虽然五官也有点歪,同样的粗布衣裳却有着文人公子的气质,只是看他之前的表现,似乎是个吝啬的——这是花花儿;再右一个的小个子,总算是个长得端正的,眼底里灵气十足,十分惹人喜爱,可是,他成年了么?——这是苏井;最后一个表情一直很严肃,还带着一柄剑,是个英俊的江湖少侠——这是苏炊云。 歪五官的花花儿、阿川都是苏井的杰作。 采青看苏炊云看顺了眼,有些脸红了,她决定找这位少侠下手,于是她软绵绵依过去,把他手臂一抱,拿胸一夹,酥着嗓子说:“少侠不唱些酒么?” 苏炊云脸青了,僵硬地转头看他师兄,用眼神询问他该怎么办。 苏井也僵硬了,伸出手指点着采青“你”了半天没能说出完整的话来。采青想,这果然是个没开过荤的,见到色一点的情景连话都不会说了。采青没理他,自顾自地抿了一口酒要去喂少侠。苏炊云感到有片阴影靠近习惯性躲了下,采青含着酒吻到了他脸上,留了个湿呼呼的印子。 苏炊云苏井两师兄弟石化了。 苏井这次连“你”也不会说了,脑子里面只有一句话在疯狂地窜——不许亲不许摸师弟是我的!!!!!!! 苏井在采青有进一步动作前把石头碎了,站起来将两人扯开,拦在师弟面前,深呼吸两次,尽量平静地对她说:“小姐你可以出去了,我们不需要陪酒。” 采青愣了一愣,可怜兮兮地说:“求公子别赶我,大娘说了,如果我再接不到客,就没有饭吃了……我没吃的不要紧,我弟弟还那么小,饿不住呀……” 苏井不忍心了,勉勉强强说:“那……那你坐一边吃东西就好,不用来伺候我们了……” 花花儿看苏井那一头杂毛都是炸的,回过头来跟阿川小声嘀咕:“还说不是一对儿呢……” 苏井靠着师弟坐了吃东西,怎么样还是觉得不爽,师弟身上时不时飘来女子用的熏香,让他特别想把他沉到水里搓一顿!忍了又忍,苏井实在忍不下来了,对采青说:“你能再去准备个安静点的房间么?还有洗浴的热水……” 花花儿呛了一口汤:“我的银子!” 苏井不耐烦打断他:“这个我自己出!” 花花儿安静了。 房间跟热水很快便准备好了,苏井拖了楼下青着脸万分不自在的师弟过去,又把采青赶回之前那个房间对着花花儿。 十两银子的住处跟二两的果然大不一样,这里是靠近后院的一间上房,很安静,里面没了那种甜到腻人的熏香,是种淡淡的檀香,还有一幅绘着山水泼墨的屏风,很是风雅,到是不像这烟花之地了。苏炊云总算能放松了一些。 32.很多动物都以气味划分领地 苏炊云略略平静下来,周围又没了旁人,终于忍不住问苏井:“你过去到这种地方藏身,都是……都是这般的?” 苏井望着苏炊云被酒吻过的脸,抬起了袖子,狠命擦了一气,边擦边狠狠道:“才不是这样的!她们最多是捏下我的脸,洛阳望春楼的怡心姐就最爱揉我脸玩了……也挺烦的……” 那是因为你看起来太小了。 苏炊云放下心来,发现苏井像只狗一样在他身上嗅来嗅去,又闻闻他自己,似乎是不满意自己身上有什么气味,把外衫脱了,又在内衫上嗅嗅,满意了。苏炊云自觉地将外衫脱了,他也不喜欢那味儿,拿起两人的外衫准备去洗,谁知苏井拉住他又在他身上闻了闻,接着苏炊云放下的心突然蹦了出来,狂跳不止—— 因为师兄把他给扒光了!一丝不挂! 那边苏井还提着他一条亵裤,不知是不是嗅上了瘾,凑近闻闻,一脸嫌弃地说:“炊云,你几天没换内裤了?” 然后提溜起师弟往屏风后走,浴桶里面一塞,操起丝瓜囊子死命地搓。苏炊云有些头发散了下来,苏井觉得烦,干脆解了连头发一起洗。 其实小的时候,苏井嫌弃师弟自己洗得不够干净,经常帮他洗澡,但那是苏炊云十岁以前,十岁之后,他就再也没有麻烦过师兄了,现在被当成个小娃儿样对待,苏炊云感到好尴尬。师兄今天好像心情不好,用的力气好大,刷得他有些疼。苏井洗完他上半身,就开始帮他洗头发,依然是这般暴力地搓法,继皮像掉了一层变成了头发像扯光了,上完皂角,还直接把他的脑袋按到浴桶里面。 苏炊云觉得,这样暴躁的师兄,他还是不要违抗的好。 心理想着不要违抗,可现实有点越来越不可控了。师兄洗干净他头上的皂角,又将他从桶中拖了出来,开始给他身上抹皂角,这次用的不是丝瓜囊,是他那光爪子! 先是脖子,然后手臂、背上的蝴蝶骨、后腰、前胸……苏井只是很快地拿着皂角用力擦过去,但肉爪子不比丝瓜囊,就是再大的力气也不会让人觉得疼,苏井在他背后很近的地方,呼出的气让他带水的皮肤感到一阵阵凉意,苏炊云全身的肌肉都崩紧了,他知道,自己有反应了,这状况真是糟透。 苏炊云终于在苏井手划到他肚子的时候抓了过去,对他说:“师兄我自己来就好了。” 得了强迫症似的苏井现在可不会答应,他只想着师弟全身都是那该死的香气。上了皂角的手很滑,苏井用力一拉便滑溜出来了,继续在他身上摸。然后苏井的手碰上个软棍子似的东西,他没多想地拿着皂角搓了两下。 “唔——”苏炊云突然用力把他师兄推了开去。 苏井在地上摔了一跤,本来就暴躁的苏井爆发了,吼:“小鬼长大敢打人了?” “不是……”苏炊云想分辩,苏井已经跳到他身前把他往后一按,贴到了浴桶上,接着往他身上涂,然后苏井又摸到了那根软棍子,这次苏井是正面对着师弟,他往下看了看,终于知道自己刚才搓的是个啥,僵住了。 桌上的烛光打在身上,明明暗暗,十分暧昧。 苏炊云侧过头去贴着浴桶,脸上红出了血,漂亮的脖子正好对着压在他身上的苏井,不知是水还是汗沿着他脖子向下流,他呼吸很急,但又很轻,像是在用力压抑着。那东西还把在苏井手里,苏井感到它抖了一抖,某种热烫的液体溅到了他手臂上,渐渐的,苏井的脸也红了起来,还超过了他师弟。 苏井倏地跳了起来,把皂角往他身上一丢,吭吭巴巴地道:“你……你……还是自己洗吧……” 说完也不顾自己还穿着中衣,逃也似的冲出了房间。 苏井跑回了之前鬼哭狼嚎的那间房,喘着气往桌子边一坐,随意摸了个杯子,拿起个壶倒茶,他需要冷静一下。壶里是空的。苏井打开来闻闻,是酒壶,他又从桌的另一边拿了个,这次里面是茶了,苏井猛灌三杯,总算平静了些儿。 接着他发现,这边房间好像也不太对劲。 采青不在房里,花花儿和阿川也看不到,苏井眼神围着房间转了一圈,最后在桌子下面找到了他们两。这两只明显已经醉得找不到北了,阿川正抱着花花儿一通乱亲,花花儿往他身上蹭蹭,扯扯自己的衣服,又蹭蹭。 苏井默默抬起往下看的头,非礼勿视,他刚刚进来时一片鬼哭狼嚎里还没注意到桌子下面的呻吟,现在听着真烧心。左手边是那个喝空了的酒壶,他好像忘记告诉他们,这种地方的酒,不能乱喝的…… 苏井在将花花儿救出来和放任其自生自灭间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转身出门锁房门。 这日子没法混了,他明明要了两间房,现在两间房都尴尬地他不能进去,苏井无比后悔带他们到这来,怎么多了几个人,事儿就天差地别了呢,他自己藏身时啥时候有过这些糟心事。 苏井又摸回师弟房间,犹豫再三不敢推门,最后翻身到屋顶上躺着。房间里还有水声,似乎师弟在洗衣服。果然又一会儿,苏炊云把窗户打开来晾衣服了。苏井望着星星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拼命说服自己,男孩子这种事很平常的,说不定他师弟也喝了点这的酒呢。反效果,他好不容易凉退了血的脸颊又刷地红了起来。 又躺了会,苏炊云在下面也没睡,不断有细碎的声音传出来,苏井忍不住翻过身,揭开片瓦片,往下看去。苏炊云在清他们的行礼,各种小东西摊了一桌子,有点像没事找事,他似乎听到上面的声音,抬起头来,与苏井的目光正好对上。苏井飞快地把瓦片盖上,“啪”的一声。 苏炊云也翻上了屋顶,两人并排坐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师弟先开的口。 “师兄,下去吧,夜里凉。” 苏井只穿了单衣,身上是有些凉,但是他没感觉,整个人都是木的,脑子里在搅什么自己都不太清楚了。苏炊云牵了他手把他引下去,苏井手心里湿嗒嗒的,都是紧张出来的汗。 进了屋,苏炊云又要了一桶热水,苏井去屏风后洗澡,他在屏风外接着摆弄那堆行礼。苏井胡乱地搓了下身子,换了身衣服便钻到床上去了,面朝墙壁将自己缩成一小团。他听到师弟清好东西,又去帮他把衣服洗了晾了,之后变没了声音。苏井憋了好久也没见他来床上睡觉,小心地回头望了一眼,苏炊云和衣在窗边的摇椅上躺下了。那摇椅不算大,平常坐着还好,要是睡觉,苏炊云这么大个子肯定不舒服。 “呆子……”苏井出了声:“过来睡!” 苏炊云睁开眼看着他。 苏井又往里面缩了缩,拍拍空出来的床位:“过来。” 师弟走了过来,张了张嘴像在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背对着苏井躺了。苏井分了半边毯子给他,也背过了身去。 两人没再说话,没一会儿,都安安静静睡了过去。 33.脑结构长歪了是没有救的 第二日起床,苏井如往常般是四仰八叉扒师弟身上的。他摸摸鼻子,装做若无其事地洗脸去了,苏井起身后,苏炊云才能动,跟着若无其事地穿衣。 花花儿这日早上没能爬起来。 苏井他们带了早点过去的时候,他甚至还没有醒,阿川围着他团团转。苏井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烧了。 正好小鬼头来混早饭,看到这情况,摸了两包子,回去把他姐拉了过来。采青非常敬业地带来了好些药膏,有治伤的有润滑的,还有两本教学用的书。当然这些都是要收钱的,阿川本着他家花花儿最高的准则,找苏井借钱,苏井不知道这个离家出走的教主身价如何,不放心他的借条。阿川左翻右翻,从包里翻出个玉灵芝——之前花花儿出资仿的那个,苏井开开心心接了,替阿川付了账。要知道这虽然是仿品,用的可是真玉,在苏井看来,这比那个会无限增长的真玉灵芝值钱。 之后苏井甩下所有人出去打听消息了。 苏炊云默默回房也不知道在干嘛。 阿川清理花花儿,给他上药加研究那两本书。 中午的时候苏炊云又出现了一次,花花儿醒了,但是一直发呆,两眼发空,阿川在一边不停道歉,苏井没有回来。苏炊云给两人叫了饭菜,吃过饭,又回房间去了。 苏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消息明明中午便打听好了,他却一直拖到晚上才回来。 迎接苏井回来的是阿川一张皱成囧字的脸。 “苏小弟你总算回来了,你快帮我劝劝花花儿吧,他醒来后就一直不肯跟我说话……” 苏井进了房,看到花花儿靠在床头双眼放空,以苏井对他的了解,这样子不像在怪什么人,倒像是在发呆。 简而言之,遇到复杂的问题,脑子不够用,当机了。 因为到了晚上,院里面又是一片鬼叫,苏井将阿川推到房外与鬼做伴:“我跟他单独谈谈。”啪一下关了门。 没了阿川拦着,苏井行动起来方便,他先拍拍花花儿的脸,没啥反应。于是苏井将花花儿脑袋悬到床外,一杯冷水对着他脸泼下去。花花儿呛水了。 冯少花非常不解地看苏井:“你干嘛呢?” 看来是重启成功,回过魂来了。 苏井问:“你干嘛呢?一天不说话的。” 花花儿尴尬地扭过头:“就……有些东西想不通……” “外面那傻子?他要急死了。”苏井把他头掰回来:“你喜欢他么?” 花花儿低头想了想:“应该是……喜欢……的……” “那不没事儿了。”苏井转身打算去开门,花花儿连忙拉住他。 “他……他一直当我是媳妇儿……他以为我是女的!” “哈?”苏井瞪着眼睛看他。 “我一开始就跟他说我是男的,可是他不当回事儿,还是姑娘姑娘地叫我……后来,后来我们逃出魔教,我换回男装,我又跟他说了几遍,他只说知道了都听好多遍了,都不经心,感觉跟村中一样敷衍我的,但是他在村里就叫我小花啦,不叫姑娘,我……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知道了还是没知道……” 苏井眼睛瞪得更大了:“你跟他同吃同住那么久,洗澡穿衣都在一起,怎么会觉得他不知道你是男是女!?” 花花儿委屈,红着脸说:“可是……可是昨晚那事,是跟姑娘做的不是?” 苏井扶额,真不知道这家伙脑子怎么长的。苏井到茶几上将那两本教学用的书拿出来,翻开指给花花儿看。 “那,看明白没有?两男的也可以的。” 花花儿拿书翻了几页,脸更红了。苏井脸也有点热,特别在这种有声音助势的情况下,看着书中的姿势,不自觉带入了他自己跟师弟。 苏井鼻子有点痒,拿手揉了揉,放下手一看,满爪子的血。 花花儿默默递了阿川喂食时搭他胸前的帕子过去,苏井尴尬地接了。 “咱们……还是别看了……”花花儿总结。 苏井点头。 因为前堂这屋子实在不怎么让人舒服,四个人移步到苏炊云那间房用餐。花花儿早上上过药,现在后面感觉好多了,至少坐硬椅子也不会痛。 圆桌子,四个人一人一个角。 采青带着小鬼头又来蹭饭,装模作样地在一边站着伺候人,小鬼头往桌子上凑。苏井在他和师弟之间又加了张椅子给小鬼,要是以前花花儿肯定看出不对劲,不过现在他自己都还乱着呢。 阿川离花花儿很近,这导致圆桌四角不太平均,现在加个小鬼,花花儿一抬头,正好望见小鬼那一头黑灰,脏得都要掉到碗里了,一口粥哽着了。 冯少花忍不住绕过去给小鬼擦脸,小鬼躲。 花花儿怒:“跑什么跑?这么脏怎么吃饭?要在这吃就给我洗干净。” 小鬼道:“我洗过手了,这脸上的不能洗。” “你脸上有金子么,怎么不能洗?” 小鬼沉默了下,小声说:“姐姐说了,要想在这呆着,不能给大娘看到我的脸,看到了会给卖到小官馆里去的。” 花花儿呆了。 苏井问:“你不是长在这的?” 小鬼摇头。 采青解释说:“我很小就被家里人卖来这柳馨院,那时小弟还是个婴孩,他一直跟着爹娘。只是前些时,家里出了事,这才不得已寻到我这。我在这的状况也不怎么样,各位行行好,就让我这弟弟蹭口饭吃吧。”说着红了眼睛,就要跪下。 采青选的地方不太对,她若是在苏井那跪,苏井会扶她一把,但苏炊云一眼都没瞧,由得她跪了。 苏井皱了皱眉,问那小鬼:“你家出了什么事?”他总记得那个雨天,这孩子头发上似乎有血味。 小鬼说:“爹娘被坏人砍了,坏人还把他们化成了骨头,丢到山里,还抢我家的粮食!” 四人听到那句化成了骨头,不约而同想起护送寒雪莲的那四十多个武林人,苏井又细问了些问题,小鬼一一答了。 小鬼头的家是山中单独一户,离村镇都比较远,主要靠采药打猎为生。九月廿九中午,小鬼家来了一群人,大约有十来个,穿着很普通,只是都带着刀剑,其中一个用的刀是红色的,很窄,柄上有个环,苏井推测是环首刀。那些人抢小鬼家的粮食,小鬼的父亲不给,被砍了一刀,小鬼的母亲把小鬼藏在草堆里,也被灭了口。那些人在小鬼家住了一晚后离开,那之后小鬼头跑来长安城找他姐姐。 寒雪莲被截是九月二十。 34.魔教秘传紫川功 他们碰到小鬼头时是十月初一的早上,以小鬼的速度,一日一夜可以到长安城中,可见他家没有多远。那些抢了寒雪莲的人在往西北走。西北方向,天山,很容易让人连想到魔教,武林中人并不知道魔教搬了老巢。 苏井问阿川:“寒雪莲到底有什么用?” “对我练的紫川功有帮助。” “具体点,它起什么作用?” 阿川饶头,不知道了,当媳妇的花花儿也不知道。苏井反省,把希望寄托在傻子二人组身上的他,一定脑抽了。 苏井决定打击下他们:“从我今天出去打听到的消息看,你们两亲家的沟通不太和谐啊!” 两傻子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紧张地等他继续。 苏井端起饭碗扒饭,把那两只吊着。两只大眼睛动物一旁瞪着,苏井慢不经心吃饭吃菜,吃完饭喝汤,喝完汤剔牙,剔完牙喝茶。 花花儿忍不住了:“到底怎么了你到是说呀!” 于是苏井慢悠悠开了口:“就是这次寒雪莲的事引出来的呗。你们教那左使一直在蓉城呆着,这事儿出了,他亲自出来解释,他们谈话的地方是桃花庄。那呆脑子的左使也以为是桃花庄把你们两给藏起来了,主要目的是去要人的。结果一边说冯三小姐勾引了他们教主,另一方说魔教教主截了他们小姐,打起来了……” “……”花花儿跟阿川面面相觑。 “我们……要不要回去给他们解释解释?”花花儿看阿川。 苏井抢白:“然后被各打二十大板领回家去?” 两个人一听会被分开来,死命摇头,他们才刚确定下关系呢。花花儿和阿川的真实私奔之旅自此刻展开。 冯少花战战兢兢道:“苏井啊,我可能,没法还清你那堆钱了……你还能帮我们找寒雪莲么?” 寒雪莲如今牵扯到身份不明的危险势力,如果苏井不想去偷了,花花儿很能理解的。 可是苏井是越困难越想试试,露出一排小门牙笑了笑:“没关系,我可以拿了借条上你家要!” 这也是他只收花花儿借条,不收阿川借条的原因,桃花庄是武林正道的,死要面子不会赖账,他却不可能上魔教要去,去了说不准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一边阿川道:“别担心,我以后会赚钱还的。” 花花儿担心完阿川的身子,现在不担心还钱,他担心家里人打架。他在半山村住过些时候,觉得魔教人也是挺好的,特别是阿川,他不希望两边闹成这样。 花花儿道:“你们帮我想想,有什么办法能让两边不打么。这六十年来魔教跟武林盟不一直相安无事么?” 苏井道:“那是因为魔教六十年没插足武林,现在明显有人在给魔教泼脏水呢。” 所以现在重点是曝光那个偷寒雪莲的真凶,给魔教洗白。苏井决定明日一大早就去打听下用红色环首刀的人,然后四个人直接出城,去小鬼头家里看看。寒雪莲被截的现场已经被武林盟的人清理了,他们不可能从那里得到什么线锁,只好从这里下手,最好能发现那些人的去向,一路跟上去。 苏井从采青口中问得了她家的具体方向,还答应她帮她找到父母的遗骨,好生安葬了,采青感激不尽,强撑了一整天的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采青是卖断给柳馨院的,加上不讨大娘的喜,出不了这院子。 但是找出真凶这事,真不知道会拖到何年何月去,值得感谢的是,现在只是左使那十来个人跟桃花庄掐起来了,不是武林盟跟魔教大部队你死我活,他们需要一个切实有效的,把亲家两方分开来的方法。 武林上的事总是新的压旧的,比如寒雪莲被盗死了四十多个人,就把魔教教主跟桃花庄小姐私奔这事压过去了,成为武林新的焦点。只是对当事人的两方来说,这个事件还不够劲爆到吸引他们最大的注意力。 “我们至少要吸引一方的注意力,让他们离开蓉城。”苏井下结论。 现在桃花庄主在全力找女儿,不,找儿子,什么都丢给他那个武林盟主的兄弟去,想吸引有兄长当墙的庄主注意力比较困难,他们只好找魔教下手。 苏井想破了头,苏炊云帮他揉,边揉边道:“如果魔教秘传的紫川功泄露出去了呢?” 三双眼看封川。封川有些不情愿:“咱叔说了,这功夫不能随便给别人的……” 苏井问:“你要你叔还是要你媳妇儿?” 封川秒换阵营。 封川洋洋洒洒写到第三重,苏井喊了停。封川的字魔教人认识,花花儿的字桃花庄认识,不想让这两方苍蝇一样蹦过来,只有苏家师兄弟动笔,紫川功第一到三重已经有不少了,苏井可不想淹死在墨汁里。苏井先来胡乱分章编集一番,他是个爱偷懒的,碰上复杂的字要么跳过去不写,要么换个笔画少的,阿川看着他的编法,忍不住提点道: “这么写学的人理解不了,说不定要走火入魔的……” 苏井无语:“你真要把你家功夫传出去不成?”写到二重半,看着页数差不多了,也不管刚抄到的那句写完了没有,加了封皮,针线缝了,最后封面上书七个大字——魔教秘传紫川功——样书出炉。 苏炊云拿起来翻翻,这样书有点薄,里面还有不少凑页数的白页纸,上面就写了第几章——真是浪费纸张。 苏井只又抄了一本便跑去睡觉了,丢了一大摊给师弟。 等第二日起来一看,书案上整整齐齐码了七本《魔教秘传紫川功》。 早餐,小鬼头又来蹭吃食。 苏井出门前将小鬼头拎过来,贼兮兮地塞给他七本书。 “小鬼吃了这么多白食,是不是该帮小爷做点事?”小鬼怀疑地看着他,苏井接着道:“这书每本30个铜板,去武林人多的茶馆酒楼,卖给那附近的小贩们,卖出去的铜板都归你。” 小鬼问:“我要是卖的价钱比这高也行么?” 苏井点头:“只要你能卖得出去。一本都不许剩!”他原本还担心这小鬼卖低了吃了亏,现在看来也是个小奸商。 小鬼开开心心抱着书跑了。 35.阿爹 苏炊云醒来的时候,苏井正在揭他的被子,正揭了一半,然后对着他黑漆漆的眼睛顿住了。两个人尴尬地对视了一会儿,苏井把被子又放了下来,转身摸摸鼻子,说:“我们要起程了,我以为你还没醒,想直接抱你去马车的。” “……”苏炊云很想说师兄你能抱得动我么,考虑到他师兄的自尊心,吞了回去。 鉴于队伍里有花花儿苏炊云两只不能见人的,其中一只还是行动不便的,苏井打听完消息,去租了辆马车来,这马车用完可以直接交给城外的驿站退押金,相当方便他们作案。车夫自然是被苏井毁过容的封川。 马车行到城外,不再怕碰上花花儿那两哥哥了,苏井琢磨着退了马车步行过去,不那么显眼。封川不太同意,他家花花儿还伤着呢。花花儿表示他能行,其实这马车的木凳子折腾得他比走路还难受,何况之后的山路颠簸。于是四人去驿站退了马车,刚走出驿站不久,后面有人来喊:“喂——你们掉孩子了!!!” 四个人匪夷所思地回过头。 小鬼头蹦跳着从驿站里面跑了出来。 “……” 苏井对小鬼头说:“我们不会负责把你送回城的,最多让驿站的人顺一脚。” 小鬼头把苏井袖子一拉,甜蜜蜜喊了一声:“阿爹——” 苏井石化。 驿站的人羡慕道:“多可爱的娃啊!” 今天小鬼头的脸好干净。 苏井捂了小鬼的嘴飞快地远离驿站那些八卦大叔们。接着放下他对他嚷:“别乱叫!我才二十呢怎么可能有你这么大的娃!?” 花花儿吓了一跳:“你二十了!?我一直以为你最多十五!” 封川也张大了嘴:“你竟然比我大!” 苏井木着一张死鱼脸看他们:“我都成名两年了,谢谢。我还是炊云他师兄呢,谢谢。”他是这队人里江湖经验最多,年龄最大的大哥好么,你们这一副我家孩子变成鬼了的表情是怎么一回事? 花花儿说:“很多门派都是以入门的先后来分师兄弟的,你比炊云兄小没什么奇怪的……” 苏炊云帮忙道:“师兄比我大两岁。” 封川总结:“那么有这么大个娃也是有可能的。” 苏井爆!怒瞪小鬼头! 小鬼头平平静静对他说:“我叫松果,不要总叫我小鬼头,阿爹。” “你能把那个阿爹去掉么?你看我连你名字都不知道的……”苏井怒笑。 “姐说,跟着她没饱饭吃,还会被卖到窑子里去;跟着阿爹你有饱饭吃,你们是大侠,不会卖我到窑子。” 有这样不要亲弟的姐姐么!对不起我们这里有魔教教主!对不起我们全体被武林盟通缉着! 真的不是大侠啊! 苏井爆走。 苏炊云走过去抱住他,拍拍他头安慰。师兄安静了。 松果趁机拿一双闪亮亮的漂亮眼睛把他盯着。 “阿爹,我没地方去了,你收留我吧……” 苏井败阵,他对小动物没辄。 五个人一起再次上路。 苏井突然想到一件事儿。 “你的书都卖完了?” “嗯,五百铜板都给那个卖江湖奇货的叔叔了。” 七本书每本三十铜板是二百一十,这小鬼头竟然翻了一倍还有多。不过那小贩说不准转手就卖一两银子一本了。 其实苏井把那小贩想得太黑了,他卖的是一百铜板一本,只不过他还做了件很明智的事,他以那七本为蓝本,又抄了一百本出来,以至于魔教武功泄露的事比苏井想像的效果好了一百倍。同时也为他们被追杀的生涯埋下了导火线。 小鬼头家里没有想象中那么乱,不过一看便知道这里有过很大一群人歇脚,家里能找出来的杯碗都被翻了出来,这里一个那里一双,显然都是用过的,厨房里面到是一塌糊涂。 最显眼的是门口那片血迹。小鬼头的父母也不难找,就在屋后不远的林子里,似乎就等着有人来发觉。他背上松果将那两具尸骨葬了。 松果没有哭,苏井怀疑他对死亡的印象还是懵懂的。 这群人完全没有掩饰他们的行迹,很明显是往西南,苏井他们决定跟上去。 松果问他们,是要去对付坏人么。 苏井答:“咱们打不过,只是去偷他们个东西。” “哦。”松果安安静静跟着。 花花儿不放心:“你跟我们来不会是想去报仇的吧?” 松果憋嘴:“本来是想的,但是你们太没用了。” 这小鬼真不讨喜! 晚上吃过干粮,小鬼头从自己那包裹展开来,变成一条毯子,把自己包了一圈,找了块地睡下了,谁也不挨着。 苏井琢磨,下个城镇要给小鬼买身衣服了,没想到这孩子行礼看着多,其实只是个卷起来的毯子。半夜里苏井起来小解,听到小鬼头那里窸窸窣窣地轻响,轻轻走过去一看,小鬼头蒙着脑袋瓜子,似乎在哭。 苏井叹了口气,以前他刚捡回师弟时,师弟也是这个样子,白日里看着没什么,晚上偷着哭,早上过来只要摸那条破棉被,绝对是湿的。苏井过去把小鬼头抱起来,小鬼头被人发现,往毯子里缩得更深,苏井拍着他背哄他,把他放到自己和师弟中间,苏炊云也醒了过来,苏井小小声对他嘀咕:“跟你小时候一个样子,要强的要命,小娃儿好好哭一下怕什么呢……” 一夜过去,昨夜里小鬼头哭完睡着又做起恶梦,累坏了,他们出发时还没有醒,苏井留了个饼给松果,苏炊云背起小鬼头上路。 如此折腾了两天,小鬼头终于安定了下来,不哭了,只是恶梦还是时不时来。苏井不知道他是真不哭,还是因为周围有人强压了下来。 苏炊云道:“总会好的,松果很坚强。” 又走了两日,五个人完全失去了红刀子那群人的踪迹。四人一愁莫展的时候,苏井打听的“带着红色环首刀的人”有了消息。 消息是第五日早饭时飞过来的,苏井望着飞来的一只灰鸽子,一转头扑上去把自己师弟困住,喊: “这是我的新鸽子不是大鸟汤,师弟!你千万别又给砍了!信鸽很贵的!” 哀怨的调子在苏炊云耳边炸开了花,苏炊云淡定地拿起手中的果子,塞了苏井的嘴。 36.向北 信鸽传来的消息是,十几年前确实有个用红色环首刀的人在江湖上出现过,他使用的刀称环首血刃,据说刀上的红色是杀过人的血凝结上去的。当然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血在空气中,时间长了要变黑的,如果这刀是黑色,这说法还靠谱点儿,这个人跟他们师门还颇有渊源。 这人在江湖上的浑号是血厉鬼,没错是鬼,这家伙出自引鬼殿,但是他是引鬼殿出的叛徒。 十四年前就是作为水阁阁主的他,勾结同是杀手组织的镜坤楼,灭了引鬼殿。引鬼殿消失后,血厉鬼确实如自己所愿当了一段时间的杀手榜第一,但是好景不长,长江后浪推前浪,一年不到,他连榜上前十都沾不到边了,而现在的杀手榜,完全是新一代的天下。话说做为一个杀手用环首刀这种大得惊人没法隐藏的武器,也是够奇葩的。 水阁是怎么样个地方? 花花儿阿川一起请教苏家师兄弟。 苏井转开了头,他只知道天阁的训练场和大通铺——他对常天侑和常木大概还有一丁丁丁点印象,其它的,那是天边的浮云。苏炊云配合地在一边摇头表示他们一概不知。 自从小鬼头插了进来,苏井跟他师弟又恢复了往日的和谐,苏井感到真好。 “会不会是那个血厉鬼的徒弟?就像常木那家伙,不是也用的勾魂锁?”花花儿道。 小鬼头否定了:“那个拿血红刀子的是个很老的大叔。” 苏井把封川推到小鬼面前,问:“喊他什么?” 小鬼头道:“大叔~” 阿川傻呼呼地应:“欸~” 花花儿跳起:“你不能这么叫他,他比你阿爹还小些,该叫小叔!” 苏井感叹,嗯,花花儿屁股好了,也没有受新伤,现在活蹦乱跳了。 给魔教找麻烦的难道是镜坤楼?苏井跟师弟商量着,反正现在也没有那些人的消息,不如把松果送到师父那去,带着个孩子行进这么危险的事总归不太方便,也顺便问问师父那血厉鬼的事儿。 但是商量的结果还没有付诸行动,新的天雷炸响了。 那日苏井他们一行刚在一个小镇歇下,正准确去补充些干粮食盐,两个江湖人跑过来当街抢孩子了,抱了小鬼头就跑。但是他们中有武林第一高手魔教教主坐阵,自然没有让他们得逞,两巴掌下去两个人就趴了,苏井细问过去大吃一惊。 小鬼头被镜坤楼通缉了,要活的不要死的,还是爆出了画像的。 这幕后主使果然是镜坤楼? 苏井不得不给才五岁的小松果也毁了容,送他去师父那的计划暂时搁浅了。但是托那两个没灭口的抢娃犯的福,通缉的内容没两天就变了,变成了四个年青男子带着一个五岁小男孩。 所有绑小孩子的都该被挫骨扬灰! 最后苏井牺牲了花花儿,给他套上了裙子。花花儿阿川夫妇带着小松果成了出来游玩的一家子。苏井和苏炊云坠得远些,装做跟他们不是一路。 苏井他们几个想了很久,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通缉。不可能因为发现杀掉了一个人,他们杀人的目的很明显是为了引起武林盟的注意,若是一开始便发现了小鬼头,不会让他活着。 “难道是因为小鬼头去卖的那几本紫川功?”苏井道,他只能想出这一个理由。 就在大家想破脑袋的时候,苏井的信鸽又飞过来了。鸽子兄带来了三个消息。第一个,武林盟在渭水、兰州、凉州又陆续发现了白骨,这一路西北招摇过市的节奏,简直就差直接喊我们是回天山魔教的了。第二个,魔教神功不知被谁泄露了出来,现在烂大街了。第三个,魔教左使封邱还在芙蓉城跟桃花庄吵架,并且教众有向芙蓉城聚集的趋势,武林盟怀疑这是声东击西,目前还没有人命冲突。 苏井欣慰地拍着阿川的肩说:“看来你小叔认为,你比魔教神功重要多了!你看,寒雪莲啊神功泄露啊什么的,都没引起他半毛钱的注意啊。” 花花儿跟阿川前路艰辛。 松果从苏炊云背上移到了封川背上,五个人出凉州接着向西走,一边考虑着要不要弄个魔教教主重伤的消息放出去把左使大人引过来,脑袋不好使这种七拐八弯的计划真的好难想啊。 还是先把寒雪莲偷过来,赚了花花儿那七百两银子再说吧。苏井想。 还是先把寒雪莲偷过来,彻底治好阿川那昏倒的怪毛病再说吧。花花儿想。 感谢镜坤楼的人特意留下些行踪,苏井他们终于又找着了可以坠的尾巴。 越往北人烟越是稀少,天气也越来越冷了,苏井猜再过不久便能看到今年第一场雪,计划着下一个城镇要给大伙儿购些棉衣服。 松果的通缉依然没有落下,多亏苏井的机智,一家子安安全全没有再被人找茬;紫川功的风波到是小了不少,似乎大家都发现这功夫少了太多字,看不大懂;左使小叔在芙蓉城长期定居了似的,还在跟亲家吵架。 这日和风日丽,正好碰上镇上开集市,远远近近村落的人们都赶来置办些过冬的物什,还有些更远的地方来的,都开始置办年货了。苏井在这鱼龙混杂的集市里穿来窜去,他想找个能把松果包起来的兽皮,他们四个都是练过武的铁汉子不怕冻,随便一棉袄也就过去了,小孩子总归要金贵些的,万一真要一路找到天山去,那气候够呛,重点是小松果被爆了画像通缉,他们还不能随便找户人家塞了,得带着走。 苏井在一家棉衣铺子看中一张大小正好的熊皮,正要杀价,外面进来三个膀大腰粗的壮汉,将苏井挤到一边,苏井正准备开骂,一个壮汉朝他露了露腰间的刀,威胁地瞪了他一眼。因为这位壮汉的侧身,苏井看到中间那位壮汉。 中间的显然是这两人的首领,头发有些花白,黑眼圈很重,看着便一脸邪气,就是那种在脸上贴了标签说“我是恶霸”的人。这人身侧挂了一柄环首刀,苏井终于知道小鬼头对他的印象为何那么深了,这人身为一个杀手真是够鹤立鸡群的,那把刀从刀柄到刀鞘,都是血红血红的,无比张扬。 苏井默默退了开来。 人,终于找着了。 37.吹毛断发的匕首有什么好的 苏井祈祷,寒雪莲不要被谁贴身藏着,那样就太难偷了。 那日之后,苏井他们分成了两批行动,花花儿和阿川带着松果在小镇上住下了,苏井自己跟师弟一起,偷偷跟在那群人身后寻找下手基会。 杀松果父母的这群人武功都不错,苏井苏炊云在后面不敢有一丝松泄,这是个很累人的活儿,没法烧火吃热饭,只能啃干粮,也没法好好睡觉,要轮流守夜看着他们。苏井观察了他们几日,这些人风餐露宿,从不住客栈之类,最糟糕的是,他们不必像压镖的那些人,把货物集中放在车上众人围着,寒雪莲显然被谁拿在手中,苏井最讨厌的一种情况。 苏井有点后悔之前怎么不找那个左使多问问寒雪莲长什么样儿,是大是小。傻子二人组真的是傻到只知道东西的名字,特别是某个教主,东西怎么说都是你们教的圣物,你怎么就一点儿都不上心呢? 苏井打算今天晚上上他们营地去探探,估计东西在血厉鬼的身上。 出发前,苏井拿出两个哨子,一个给自己一个给师弟,交代道:“一声长哨代表速度撤退,短哨连响代表速来支援,懂?” 师弟点了头。 让苏炊云在距离那群人五十米的地方接应,苏井安心出发了。 这伙人如同前几日那般,点了三团篝火,三三两两聚了,血厉鬼不太合群,总是过来拿了食物到一边吃。苏井耐着口水等这群人吃完,接着他们安排了守夜的人,只留下一堆最小的火,有的抱着武器,有的枕着刀,纷纷入睡了。 苏井等到月上中天,才开始行动,他从后方慢慢摸近单独一人的血厉鬼。血厉鬼选来睡觉的地方是一棵大树的树杈,不太好立足,但同时也不容易被下面守夜的人看到,他只要小心不惊醒本人就好。苏井飞到更高的一条树枝,从上往下看着熟睡的猎物,他的夜视力很强,一点点篝火足以他看清猎物的全部。 夜色里,苏井看到有个东西在血厉鬼衣服里面发光,很小一个小点,青蓝青蓝的,有点像鬼火。苏井想,他找到寒雪莲了,就挂在血厉鬼他脖子上啊。虽然很好找但是很难偷呀,话说这家伙洗澡时会不会把东西拿下来呀?估计不会,而且这些天他没看到他们有人洗澡,真是跟他师父一样不讲卫生,难道引鬼殿长大的都这样?苏井开始庆幸他是山娃子。 把绳子剪掉让东西掉下来——大概会掉到血厉鬼的裆里,不行。 把绳子剪掉从后面慢慢抽出来——后面没有站立点,不行。 总之先要把绳子剪掉,能抢了转头就跑么,苏井泪目。 守夜的人在参瞌睡,苏井在今天动手和再等等之间踌躇。再远些的地方没什么林子,怕是不好藏身了。还是今日动手吧! 这么想着,苏井从怀里边抽出匕首,倒挂下去割那根拴着寒雪莲的绳子。这把匕首是苏井他师父传给他的,吹毛断发,割绳子果然一下便断,但是很不好意思的,他把这位仁兄的脖子皮也割破了,细细长长一条血印子。他被这把好匕首害惨了,脖子是什么地方,是取人性命的地方,就算苏井半点气息也没有,哪一个武功高手脖子被划了条血印还能睡成猪的?苏井迎着那双猛然间张开的眼睛尴尬地笑了笑,那双眼在看到还滴着血的匕首时,冻成了冰川,苏井拽了寒雪莲翻身就跑,哪里黑往哪里去,黑夜里便于他藏身。 身后一群人都被惊醒了,打了火把往他逃的方向搜林子,苏井躲在一众树叶里屏息。这时一个阴侧侧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 “小偷儿,你跟冥鬼,是什么关系?” 苏井冷汗一下子便下来了,除了他师父,还没有人能在黑夜里,他藏好不动的情况下找到他的。何况他之前没有听到半点儿有人跟着的动静。一把小巧的飞刀毫不留情地刺入了他腿侧,还在肉里面转了转,看来这血厉鬼还是有些杀手的正常武器的。 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很可怕,比常天侑还要可怕。 苏井吹了哨子——一声长响,撤!师弟离得远,至少师弟能逃出去。 接着他亡命地向跟师弟相反的方向跑了过去。 苏井的轻功很好,可是苏井的耐力不好,他唯一的生路是趁着夜色与这些人拉开一段距离,藏起身来,但是他旁边有个差不多贴身坠着他的血厉鬼。几个急转,苏井也没能将这人甩开,苏井心念一闪,一手将寒雪莲抓起,怕这人不信,还特意在他面前晃了晃,接着用力抛了出去,说道:“你要的寒雪莲在那边!” 结果这人疯了一般只红着眼睛追他,看都不看丢出去的寒雪莲一眼。 苏井绝望了,他觉得腿上那支飞刀不太对劲,有股麻意顺着他大腿向四周蔓延。 “你受过耐药性的训练,你是引鬼的人。”接着那人狂笑了起来。 这是个疯子!苏井肯定。 伴着这笑声,后方传来惨叫,是跟着血厉鬼的那群人,隐约还可以听到血肉分离的声音。 “老大,有人偷袭!”有人在喊。 血厉鬼没有理会,那双眼睛透着莫名奇妙的兴奋,依然盯着苏井,像盯中了自己蛇毒的猎物,等着它自己倒下,然后吞吃下肚。 “这小子是怪物!”“有鬼!” 苏井没有力气去想是谁在偷袭他们,他全部的精神都放在强迫自己的双腿继续向前。 血厉鬼的目光,却被那句“有鬼!”吸引了过去。他回转身子,像一条疯了的鬣狗,嗅着血味最浓的地方,扑了上去。 等苏井实在没有力气前进之时,他发现自己身边没了人,远方的打斗声离他那么遥远,四周安安静静的,只有夜鸮的咕咕…… 苏井祈祷着他中的毒只是软筋散一类不致命的,过段时间能自行消退,找了个树叶堆,将自己埋了进去。 38.好像是喜欢你了 苏井醒了过来,腿上受伤的地方不麻了,现在火辣辣地痛,他身边有人,似乎在帮他处理伤口。苏井侧了下头,天色还很暗沉,左边有个朦朦胧胧的身影趴在他腿上,正给他吸毒血,苏井觉得这毒不太像平常的软筋散,他的头痛得要命,伤口也痛得要命。这时吸血的那人抬起了身子,向一边吐了口暗色的浓血,苏井认出了这是他师弟,拿手去摸他的乱脑袋。 苏炊云的样子很狼狈,衣服被利器划破了不少,还有大片溅上的血迹,左边还散下了一指头发。 苏井问他:“你怎么不听话,没跑?” 苏炊云看他醒来,显然大大松了一口气,将一颗药丸抵在苏井嘴边,苏井伸舌头一舔,吞了。 “你刚才一直紧咬着牙根,我喂不进去药……”苏炊云答非所问。 药没有那么快发挥效果,苏井头还是很痛苦,似乎无数血流在大脑里奔流,想要冲出去,涨得发疼。苏井拿手指去绕苏炊云散下来的那指头发,分散注意力。 苏炊云也看出来他很不舒服,试着说话给他听:“有人暗中帮着我们,我抱了你跑的时候,那个红眼睛的本来一直跟在后面,突然谁用暗器打了他膝盖,把他给打跪了……” “嗯……”苏井迷迷糊糊应着。 苏炊云接着说:“我听到哨声,担心你,忍不住过来看看……我们现在离他们很远了,不用担心……” “嗯……”苏井继续淡淡应着。 苏炊云不是个擅长说话的,两句话交带完,不知道说什么了。 苏井拉着他头发,没听到人说话了,不满,没精打采地问他:“你怎么找到我的?” “感觉……”苏炊云顿了下,似乎在想怎么说“师兄,你在的地方……让人很安心……” 太阳慢慢探出个尖尖,那一点儿光亮侧着打到苏炊云身上,像上了一层金边,闪亮亮的,苏炊云嘴上还留着一点暗色的毒血,被阳光一照,红得惊心,苏井觉得他师弟可漂亮了。苏井轻轻摩挲着师弟那一指头发,入了迷一般,扯着这小小一撮,拉低了师弟的头,舔上那一丝血红…… 这种感觉很奇妙,好像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又好像心脏停止了跳动。 苏井就这么慢慢舔着,直到把那抹血色舔食干净,然后他松开那指散发,把师弟看着。 苏炊云低着头,看不出神色,他也没再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苏炊云转过身蹲下,向苏井做了个上来的手势。 他说:“师兄,我带你回去。” 苏井在师弟背上摇来晃去,从日头冒头到现在日头半空。那颗解毒的药开始发挥做用了,苏井头不痛了。 不痛了就可以想事情了。他刚刚,好像把他师弟非礼了?好像,这是他第二次非礼他师弟了? 他到底迷迷糊糊都干了些什么!? 苏井把头埋到了苏炊云背上,真想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苏炊云在一个小村子停了下来,找村民借了张椅子,假称他兄弟在林子里被毒蛇咬了,又去借了水盆、毛巾之类,苏井坐在小院子里看他忙来忙去。师弟又给他的伤口放了次毒血,接着上药、包扎。 苏井看着师弟发愣,他还是觉得师弟好漂亮,比谁都好看。 他想,他是不是喜欢师弟的呢?就像阿川喜欢花花儿那种喜欢。 在小山村休息了一日,苏井惦记上他丢出去的那支寒雪莲了,估摸着那群人是不是已经走了,师兄弟两又消消摸了过去。结果什么都没找到。 苏井可惜道,大概被那群人捡回去了吧。两人商量先回花花儿他们在的小镇子把伤养好再说。顺便让花花儿继续打借条报销医药费。 五天后,他们两人跟花花儿会合了,苏井是一路被师弟背回来的,他那伤口还好没伤到筋骨,但是很深,又因为放毒血被割开了个十字,不太容易愈合。花花儿很义气地又签了一份卖身契,还好心地帮苏井端茶倒水一旁伺候着,减轻了苏炊云不小的负担,苏井很感动,他这好兄弟没有见色忘义,心安理得地奴役起花花儿。阿川看不惯花花儿一个人忙得脚不沾地,同时为了延长跟花花儿共处的时间,也被苏井奴役了。 苏炊云在院子里练剑,还是用的他那把不肯出鞘的剑。苏井知道,师弟要快身法可以很快,但他的剑却没有行云流水的感觉。师弟的剑很霸气,每招每式都稳稳当当的,虽不是大开大合,但说得上气若洪钟,似乎能看到剑气随着他的身法流转。 苏井看入了神,突然感到有什么再大力扯他的袖子,他不太满意地回过头,小松果拉着他袖子往下倒。 “阿爹,你终于看我一眼了,我都喊好多声,你一直在发呆……” “……”苏井觉得,他最近看师弟发愣的次数有点多,最近的自己好奇怪。 松果眼瞅着苏井又要神游,赶紧把正事儿问了,“花花叔让我问你中午接着吃肉包子还是吃粥……” 苏井看了松果一眼,从他眼中读出了对肉包子的渴望和对清粥的嫌弃,他决定满足一下被他无视这么长时间的小鬼头。 所以他说:“咱们还是吃粥吧!记得喊花花儿把菜炒清淡点儿。” 小鬼头哭丧着脸出房间回话去了。 苏井转头接着看他家师弟练剑。小鬼头从院子走过,被苏炊云看见了,他停下剑,跟小鬼头搭话,苏井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小鬼摊了摊手,一脸无奈,然后又摇了摇头。之后小鬼头去厨房,苏炊云收剑向屋子走来。 苏井撇撇嘴不开心,他没舞剑看了,遂决定明日接着来清粥,反正他还没吃腻。 师弟没一会便推门进来,把手搭在苏井额头上试了试温度。 苏井很自觉地说:“没发烧了,这两天感觉良好。” 苏炊云放下手来:“松果说你不太对劲,反应迟钝……” 苏井磨牙:“谁迟钝?”小鬼头我记下了,明天后天外后天都等着吃粥吧! 苏炊云大概也意识到在师兄面前说错话了,呐呐不吭声了。两个人一站一坐,都不说话了,有点尴尬。 苏井说:“你还是出去练剑给我看吧,我在这能看见……”说着指了指窗外院子那片空地。 苏炊云点了点头,出去前忍不住又揉了揉师兄的毛脑袋。 “有事叫我。” 苏井向他做鬼脸! 师弟出去了,苏井一个人又发起呆来。 他大概、可能、也许、应该是真的喜欢上师弟了吧! 花花儿来上午饭时,苏井正抱着椅子发神精,把好好一椅子前后摇得嘎嘎响。 “你干嘛啦?”花花儿听不惯那噪音。 苏井看了看他,花花儿在这方面算是他前辈?于是苏井降了下自己智商,问他:“花花儿,我要是喜欢上一个人,该怎么办?” 花花儿八卦:“谁谁谁?你师弟?” 苏井点头。 花花儿一拍巴掌:“告白呗!你们可以直接发展成互诉钟情!” “啥?” 苏井被花花儿纠了耳朵过去,小声告诉他:“阿川去探过苏炊云的底,他承认是喜欢你的……” 苏井红了脖子冒了烟。 花花儿兴奋地跑了,他等不及要去跟阿川讲新八卦去。 苏大徒弟从中午纠结到晚上,终于鼓起勇气决定告白!他比别人好多了,他知道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他,他都不用怕会被拒绝不是么!有什么好怕的? 对!有什么好怕的!苏井重重锤了下自己心口,“所以你别跳!” “什么别跳?”苏炊云正好端了洗脸水进门来。 苏井手忙脚乱地指天指地,最后蹦出两个字——“蚱蜢。” …… 然后想到现在的天气蚱蜢都冻成渣了。 苏炊云又伸手去摸师兄的额头。 “……”苏井拍开他的手,拖了个板凳到自己面前,指着凳子说:“我没烧!你坐这坐好,我有事儿要说!” 苏炊云把刚拧好的毛巾递给苏井,乖乖坐下了,后者差点把手上的毛巾拧断了,才结结巴巴开始说话。 “那个啥!我……好像……很可能……不是!就是……”苏井最后把眼睛一闭,深吸一口气,姿势是大喊的,声音是憋出来的。 “我喜欢你了,所以你当我媳妇吧!” 苏井闭着眼睛,半天没有听到回音,睁开眼,他师弟看着自己在发愣。 不得以他又用更小的声音问:“当我媳妇好不好?” 这次苏炊云很快答了,他答了一个字:“哦……” 哦……哦是个什么意思啊啦!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是好还是不好?是死是活给个肯定句成么? 苏井需要发泄下他狂暴的心情,拿起那快被他拧碎了的帕子,死命擦了几把脸,擦完丢开帕子不管了。 苏炊云捡起苏井乱丢的帕子,放到水盆里搓了搓,端水出门。苏井相当地怀疑花花儿那消息的可靠性了,师弟这到底是什么反应呀?不要摆这种被小姑娘调戏后直接无视的态度好么,他会哭的! 然后苏井看到了他师弟这一生最丢脸的一幕,苏炊云很正常地端起水盆,很正常地开了门,最后很不正常地带盆撞墙,还附带很大一声音效——那水盆给他撞散了。 “……”师弟的耳朵以可见的速度变成了紫红。 门外偷听的花花儿并阿川迅猛闪身。 好吧,他师弟现在一定也不太正常,苏井觉得自己身为年龄大些的师兄,应该主动一点儿。于是苏井过去把自个师弟拎开,关门上锁,把他师弟的大红脸掰过来对着自己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对着红脸的苏炊云,苏井渐渐就不那么紧张了,说话也正常流利了起来。 苏井望着师弟的眼睛,对他又说了一遍:“炊云,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好不好?” 然后他看到师弟向他点了头,接着把他抱到了怀里,似乎很开心,还蹭了蹭,像只小狗,苏井飘起来了…… 再然后他们两一起闷笑出了声,苏炊云边笑边说:“以前都是师父追你打,我追师父劝,这次师父要追着我们两个一起打了……” 但是他还是高兴得停不下来,大脑完全罢了工,什么都不能想,只是单纯地开心,好像身上每一块地方都被羽毛挠了痒。苏井突然想亲亲他师弟,所以他就踮起脚亲了一口,亲完了笑,苏炊云也亲亲他,他还是笑,他一定是傻掉了。 他们一起抱了很长时间,久到苏炊云身上的水都渗到苏井里衣里了。苏井不知道是不是兴奋过了头,之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苏炊云帮他换了衣服,一觉安眠到天亮。 39.傲娇的师父是大救星(一) 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巨大的雪片席卷了整个小镇,一个晚上下来,铺了厚厚一床白棉被。苏井之前冬市买的棉衣毛皮派上了用场。花花儿是南方长大的,从来没有见过雪,兴奋地冲了出去,孩子似地跟小松果打雪仗,滚雪球。 苏井山中见多了大雪,不太感兴趣,继续过他的米虫生活,就算他是一只要付钱的米虫,但这钱迟早别人要还他的。师弟现在对他是百依百顺,虽然以前好像也差不多是百依百顺;师弟现在每晚都抱着他睡觉,虽然以前好像也是抱着他睡觉;师弟每日为他换药送饭,无微不至,虽然好像他受伤以来师弟都是这样。 …… 等等!这样跟他告白前没什么两样呀!花花儿跟阿川至少还有几天蜜月期呢,他们这算是怎么回事? 可怜的是苏井还没烦恼出个结果,伤都没好透,这米虫的幸福日子便一去不复返了。 这日还是正午,一群人冲进院来踢馆,十来双脏脚踩污了院里的白雪,踢翻了花花儿做的雪人,带头的是那血厉鬼和一个只有半张脸的怪人,那怪人真的只有半张脸,一半正正常常,一半像话本里的无面人似的,看着让人膈应得慌。苏井狗仗人势地想,他们这是要被神武的魔教教主当球踢了。 因为来的人太过轰轰烈烈,让人想无视都有困难,苏井他们一众五人,只好都跑到冰天雪地的院子里吹冷风看热闹。 那个半张脸率先走了出来,把他们五个人一齐扫了眼,说道:“我不管你们跟引鬼殿有什么关系,但是冥鬼早就死了,引鬼殿十多年前也被我镜坤楼灭了个干净,鸟择良木而息,他们若是向我讨个饶,乖乖把寒雪莲交出来,我一开心,让你们在镜坤楼讨口饭吃,也不是不可以的……” 苏井听他慢悠悠说出这翻话,这自大的样子,真的好想抽他丫的。苏井心里不爽嘴上就不太积德,张嘴便道:“你个没脸面的丑八怪,是谁呀?” 他丢出去的寒雪莲没给他们捡回去,真是大快人心! 五个人眼睁睁地看着那怪人憋红了脖子憋青了脸,差点背过气去,看来这是戳到他痛处了,还是许久没人敢提的痛处。 血厉鬼上前来接话:“你们这些没见识的小辈,竟连镜坤楼楼主覆乾坤都不认识!” 苏井默默扭头,在心中鄙视他们,这边还有魔教教主坐阵呢,你们不一样没认出来?没见识的! 当然他没蠢到主动将花花儿他们身份爆出来。但是他又说了一句气死人的话——“真不好意思,那什么楼名声太小了,没听说过!” 其实苏井说的是大实话,他还没出师时,苏岷觉得被人灭了这种事太丢人,没跟他详细说过当年的事,等苏井出师闯江湖了,镜坤楼已经变成了那被拍死在沙滩上的前浪。要不是这次查到环首血刃,他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一个楼的存在。 苏井一句话气炸了那边一锅。 楼主咬牙切齿,他以为的丧家犬变成了铁疙瘩,还来崩他的牙,大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手一挥,身后那十八个勇士出了手。 阿川把小松果往花花儿身后一推,让他护着,阿川在更前面护着花花儿。当先冲上来的是个像是队长的人,封川侧身一避,全力一击拍出去,那队长一个狗啃泥趴花花儿面前了。 “……”苏井深深同情了这位队长。 还没等他爬起来,苏炊云利落地一剑割断了他的喉咙。 四双眼睛惊恐地瞪着苏炊云,几个人都是第一次看苏炊云出剑,苏炊云书生似的,没想到一出剑就是一条人命。 另十七人看他们队长还没来得及出手便断了气,纷纷顿住,谨慎地将他们围了起来。那边覆乾坤也眯起眼睛看向封川,向前走了两步似乎要亲自出手了。覆乾坤一动,那十七个人也动了起来。 苏炊云横剑在胸,将苏井挡在身后。剑出!没有刺,只有割,每一式都夹着剑气,像风划破麦穗一般,分解人的肢体,凡是撞到苏炊云剑上的无不断手开膛,这是一匹饿狼在用利齿肢解它的猎物,杀手们射出的暗器飞刀让苏炊云随意地一挥,争先恐后被反射回它们主人体内,有的还带着血肉穿刺而出。那些杀气在这霸道的剑气里全都绞成了渣。 花花儿脸青了,这跟封川那震伤人筋脉的手法差别太大,到处都是血溅残肢,好歹他记得自己还有个娃要护着,没有当场吐出来。众人无比赞同起苏炊云那不出剑的原则了,一个杀手教出来的徒弟,果然不可能是能正常以武会友的家伙。 血厉鬼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他认出了那把剑:“冥鬼的潺水剑……”又记起苏井用的那匕首也是冥鬼之物,比起潺水剑,潺水匕才是冥鬼真正的兵器,苏井那手无声无息的功夫显然也是暗杀人的。那日他听到身后有人喊鬼,误以为冥鬼还活着,回了身,放走了苏井让他几日睡不好觉,虽然苏井武功很差,但那样连他都察觉不了的潜伏功夫,万一又折了回来暗杀他…… 血厉鬼当下指了苏井对三个杀手吩咐道:“去废了这家伙的手脚,留口气就成!” 苏炊云听了这话赶紧回身护苏井,血厉鬼缠了上来,苏炊云一剑削掉了他半面头发带层皮,血厉鬼暗道好险,暗器毒药都给他招呼上来。 那边覆乾坤带了一队人堵着封川打,在他看来这群人里就属封川武功最高,杀了他其它都好解决。封川打架向来大开大合,堵着他特别不爽,覆乾坤也不怕伤到自己人,一众暗器向他打来,阿川随手轮起两人当沙袋使,偶有落到他身上的暗器,被厚重的棉衣一挡缓了去势,又不是致命的地方,封川眉都没皱一下,他这边打得开心,那边花花儿却有些吃力。 十八个杀手,八个跟着他们楼主打封川,三个追着苏井跑,四个被之前苏炊云砍残砍死了,剩下的全部冲冯少花去了,冯少花还要护着个孩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更弱小的人要保护,花花儿这次出息了点,没尿裤子,拿着阿川的刀使得还算有模有样,时间一长,反而越加顺手起来,苏井引着那三只杀手溜狗,时不时过来帮他调戏下下,散个毒药什么的。 相比之下,苏井算是状况最糟糕的一个了,武功他只比松果好,硬打他肯定打不过的,要跑现在虽然看不出什么事,但他伤口还没好,时间一长,必然要被疯狗咬上。 苏炊云自然最是清楚苏井的情况,急着返身回师兄那边帮忙,但那血厉鬼毒蛇一般缠人,让他抽不出空隙。苏炊云几次想走都被他又逼了回来,苏炊云只好认真砍鬼,急着砍碎了去找他师兄,却又忍不住连连往那边瞟,过招之时生死一线,一心二用是大忌。 苏井溜狗溜五圈了,伤口好像又裂了开来,他今日穿的是件浅麻色的裤子,因为一直呆在有暖炕的房里,没有穿棉衣,那血迹渐渐浸了出来,相当显眼。身后那三个杀手发现苏井有伤,嚣张了起来,盯着苏井出血的右侧发暗器,苏井身后长了眼睛似的,一翻一滚,顺顺当当躲过两波。后面杀手不甘心又发,这次不再只盯着右边,左中右三路齐发,苏井忙破开屋瓦往房顶下钻,还没等站稳脚跟,上面三人围了一圈从洞口向他攻击,像打一只关进笼子里的老鼠,苏井只好又滚出屋子,谁知屋外有人等着他似的,他刚出来三颗暗器如影随形,屋子外有颗树,苏井举手一抓树枝,借力翻身上树,又三枚逼了上来,树上枝叶过多阻人视线,这是要逼他下树,苏井一时上不得,只好又翻了下来,还在空中,第七把暗器过来,只取他眉心,苏井身在空中竟是避不开来。瞬息之间,一根筷子飞了过来,跟要取苏井性命的飞刀同归于烬,同时飞过来的还有一把剑,是他师弟的剑,比筷子慢了一步没打中刀,直直地插入树杆,深入寸许。 苏炊云丢了兵器,又因投剑背对上血厉鬼,血厉鬼心中狂喜,这正是取这后辈性命的良机,然而他刀还没得及落下,左耳听到极轻的破空声,血厉鬼凭着直觉以为是飞刀一类,往右微微侧了侧头,紧接着,左耳传来一阵剧痛,然后是左肩——竟是一把镰刀砍掉了他的耳朵,顺势砍进他的肩膀,若不是被肩胛骨卡住,怕是要卸下他一条手臂,使镰刀的看砍不下去,果断转了方向取他脖子,血厉鬼吓得赶紧收刀回撤。 苏井也知道这种情况下丢兵器等于丢命,飞快地拔了剑要给他师弟送回去,结果一回头就傻眼了,他师父手持一把血淋淋的镰刀,英姿飒爽地站在那边。苏井一发呆,差点着了旁边那几个杀手的道,还好苏炊云赶了过去,把他师兄拎走了。 那边血厉鬼红着眼睛咬着牙问:“阁下是何人?” 苏井无语,他师父没易容没面具的,怎么就让仇人认不出来了呢?有了苏炊云坐阵,苏井完全一副天塌下来有师弟,安然喝茶看戏的姿态。苏炊云也不负所托,拿回了剑,那三个杀手瞬间斩了一个废了一个,第三个不敢近身,只敢逃命了。两人退回花花儿身边,花花儿压力骤减。 40.傲娇的师父是大救星(二) 苏岷对着血厉鬼也不答话,挥刀又砍了下去,血厉鬼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江湖上有哪个高手是使镰刀的,他使的还是把普通的镰刀,收庄稼的那种,如果是把好刀,血厉鬼的左胳膊就已经没了。若是随手捡个东西打架的武林高手,不论使的是什么,因为不是自己惯用的,多少都会有些不顺,但苏岷使镰刀使得极为顺手,像是挥它挥了几十年的,砍起人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甚至能让镰刀一时脱手,走个小回旋再接回来,自成一种刀法。没一会儿,血厉鬼之前从苏炊云手里保下的另半边头发也没了,左手之后右手也被割去了好大一片肉。 苏井在那边看他师父,越看越心惊。妈呀!他师父使的这些招式他都见过,就是时不时打着他满村子跑时用的那些,原来这是真能杀人的,他的命真硬,活到现在竟然没有缺胳膊少腿。 苏岷的大徒弟,是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苏岷打他用过柳条棍子扫帚铁锅菜刀,最后发现,形态嚣张又开过锋的镰刀最有震慑力,如此一用,便是十几年。那镰刀一直挂在苏井他们家屋门口,屋外师父拿镰刀打他,屋里师父拿筷子打他。如今师父拿这两样凶器救他们的命,苏井泪千行。 与血厉鬼的争斗,苏岷得了先机,前者因失血过多,手开始失去知觉,全凭多年来生死一线的强劲意识在支撑着,他想退到覆乾坤那边寻求支援,苏岷却像看出了他的心思般,提前截断了他的后路。那第三个追着苏井跑的显然是血厉鬼的手下,看到老大遇险,偷偷摸摸潜过去帮忙,苏岷正全力狙杀那个敢暗算他徒弟的混蛋,看都不看身后,只一踢一拽,想偷袭的便被他丢到身前,正对上血厉鬼那把红艳艳的环首刀,只听“卟哧”一声,刀子刺入那人的小腹,血厉鬼正待抽刀,苏岷却将手中那个当缴械的工具,往前更深地一送一卷,生生拿那只可怜虫的脊骨盆骨卡住刀刃,接着镰首迎面而上,逼得血厉鬼弃了那把环首刀。那把镰刀到底不是正规兵器,苏岷砍了这么多刀沾了不少血,刀锋有些卷了起来,需要速战速决了。 没了长刀的血厉鬼只好用暗器和毒,这两样东西都是要拉开距离才好施展,苏岷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穷追猛打,血厉鬼做了几次假动作想甩开他,可他的对手仿佛早就看穿了他的意图,完全不为所动,血厉鬼只好两手各握三把飞刀,硬抗。那镰刀却由右下袭来,血厉鬼伸手去挡,镰刀却又急转左上,血厉鬼左手向来不及右手灵活,现在左肩又受了伤,左手的三把飞刀瞬间被击飞,刀口直逼他脖子,他想这个人似乎极为熟悉自己的弱点,接着他看到了苏岷那双眼睛,冰寒冷漠,如同一个傀儡,他熟悉这双眼睛,这是他们鬼主人的眼睛——冥鬼的,然后他还没能来得及说出口,那把镰刀已经划断了他的脖子。 十几个年头,风水轮流转,当年他费劲心思,偷袭冥鬼毁了引鬼殿,如今苏岷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手持镰刀割了他喉咙。 苏岷砍完血厉鬼,看都不看封川那边一眼,直往徒弟那边走,还活着的几个杀手瞬间一凛,甚至主动给他让了条路出来,连带苏井跟着一抖。 苏井紧紧张张望着他师父:“师父,你怎么来了?” 他师父瞟他一眼:“出来散步,怎么着不行?” 行是行,可你怎么散到上百里外的地方来的啊。 苏井又问:“师父你棋下赢邢大夫了么?” 他师父鼻孔朝天,骄傲到:“我拖了他连下六十七局,下了一天一夜,他终于撑不住输了!我是正正当当追下来的!” 疲劳战欺负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你好意思! “等等师父你一天一夜就下来了你什么时候追上我们的!?” “就你们那龟速我第二天就坠上了,还追人呢?”师父大人更自傲了。 可是跟踪狂有什么可自傲的呀!苏井突然有了种危机感,话说师父那么早之前就跟上他们了,那他对师弟这样那样又那样,不都被师父看到了么!救命!!! 师父会不会马上劈了他们? 这边还在聊天,那边覆乾坤看拿不下封川,血厉鬼也给干掉了,果断下令撤退。活着还能动的都跑了。 封川这一架打得不太爽利,不开心,差点追出去再战,被花花儿喊了回来,顾家的阿川回头找媳妇。 苏井正准备招待他师父进屋,被拍了一个爆栗,苏岷催促着他们赶紧跑路。 “你以为就你们跟着那群抢匪不成,当武林盟和魔教的都瞎了?不想被捉个正着快些走!” 花花儿打了鸡血似的冲回房收拾东西去了。没一会套成包子的苏井给师弟背在背上离开了客栈。 苏岷将他们带去了不远处一座无人的庄子,几个人简单的清理出三间房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苏炊云先给他师兄重新包扎了伤口,他们师父不甘寂寞地赖在这间房不走,顺带鄙视了苏井的不成器。 苏炊云意外地教训起自己师父来:“师父,您不该下山来的,若是被那些仇家发现了,麻烦更大……”苏井赞同地跟着一起数落师父。 苏岷嗤之以鼻:“钱邪那小子都没认出来,你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两只徒弟愣了下下,反应过来他们师父说的是血厉鬼。一个人经过十几年岁月,变化确实很大,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何况这次苏岷留了尸体在那院子,他们开始后悔因为赶时间没管那堆血人,至少要把血厉鬼的给处理了才是。 苏岷觉得他徒弟真是操心太过了。 “那现场可是故意留给人看的,那些人身上都带着溶人血肉的毒药,这样魔教的冤才能洗得清。”又道:“我且问你们,认一个人的手法最重要的是什么?” 不是捕快的两孩子傻呼呼看着他。 苏岷顿时恨铁不成钢起来:“是兵器!我的兵器在你们手里!” 两孩子瞬间拽紧潺水刀潺水匕,绝不还给他们师父。 “……”话说苏岷那把镰刀卷了刃没用了,被丢在了现场,苏岷现在没兵器使了。 于是苏岷支使徒弟明日里去铁匠铺子找把刀剑给他。 各自处理伤口休整了一番,晚饭时,苏岷把几个小的又聚到了一起给他们讲解现在的情况。 镜坤楼背后是多弥的明陀教,目的八成是魔教传得很神的紫川功。 四个小的崇拜地看着苏大师父。 师父吼:“你们以为那个快倒了的镜坤楼敢同时得罪武林盟和魔教?何况现在武林盟和魔教暂时联手了……” “吓!”花花儿跟阿川都瞪大了眼睛,他们不是在蜀中打架么? 要说魔教和武林盟能够联手,花花儿房里那一摊玉灵芝起了很大的作用。那日封邱去桃花庄,确实跟他们打了起来,打着打着到了那一团鼻涕虫那,因为那时是夏季,庄主找不出他儿子说的冰来封它,只有用了几大坛酒,这堆东西总算不长个子了。左使对那一团曾今在他手中蠕动的软体生物感触良多,遂指认出那东西是玉灵芝,桃花庄的人自然不信,封邱凝水成冰,往那白团子上一拍,还真成了玉灵芝那晶莹剔透的样,老庄主看了又看,确定这的确是玉灵芝,他们找翻天的东西,竟然是被自己儿子拿了,还一直放在家里,根本没丢。 后来两个人一个吐槽他们教主多么多么不靠谱,一个吐槽自己儿子多么多么傻逼,竟然生出惺惺相惜之感。左使大人把他碰到夜岚后的事儿一说,庄主一听儿子拿这东西是救人的,至于救的人身份暂时不考虑,顿时觉得儿子还是好儿子,就是傻了,两边决定了短期的合作方案,唯一的目标是,把自家娃给抓回来。 41.来日方长 苏井崇拜的同时不忘不懂就问:“师父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的呀?” 苏岷解惑:“跟着镜坤楼的本就不只你们几个,武林盟也有些人潜伏在人群中,只是你们没认出来。去偷听几次他们的密谈也便啥都知晓了。” 苏井忙拍马屁:“师父果然英明神武!” 英明神武的师父马上做了件更英明神武的事儿,他从怀里摸出条破抹布,丢给了苏井。 苏井嫌弃地把那破布拎着远离自己的鼻子,师父这是要他帮忙洗袜子?破抹布没人兜着,里面掉出个白嫩嫩的东西。 “寒雪莲?师父是你捡去了?” 花花儿激动地跑去拾起来,左右看看摔伤了没,接起那绳子套阿川脖子上去了。 苏岷瞟了一眼,道:“货都交了,该跟为师回山去了!”这才是师父的终极目的啊。 苏井问:“那镜坤楼明陀教的怎么办?” 苏岷瞪他一眼:“这种事就该武林盟和魔教去头痛,跟你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好么?要是他们追到山上去了怎么办啊! 苏岷不愧是将苏井从小养到大的,一个表情就知道这娃又想到哪去了。 “把那两只被通缉的丢了,我帮你们重易下容,任鬼都找不着!” 花花儿藏苏井身后把他袖子死死抓住,生怕人跑了。 苏炊云盯着他抓着苏井衣服的手道:“封川神武盖世,当是不用怕有人找麻烦的。” 花花儿仇视他!用得着这么落井下石么!苏井同情地回头拍了拍花花儿的爪子。 最后花花儿努力地争取到一个观察几日再议。 苏炊云到是给了他们一个建议:“你若真想让魔教和武林盟都管不了你们,到是有一个地方可去试试……” 两个人迷糊糊看他,苏炊云接着说:“自来官家跟武林便互不干涉,你们去考个功名,也就没什么事了。” 二人深以为然,总算能够回去睡个安稳觉了。话说你俩想过没,这样是不关武林什么事了,可你们家长还是会找你们有事呀。 夜深了,花花儿跟阿川都回了房,是该休息的时候了。可是苏岷赖在苏井他们房里不肯走了! 苏井委婉地表达了一下:“师父,夜深了……” 苏岷喝着茶道:“嗯,是该歇息了,你们想睡的去床上睡吧。” 之后兀自坐在那岿然不动。 苏井想他师父肯定肯定的是看到了什么!在这盯着他们呢! 师父不动,他们也只好不动,一个个呆坐着像木雕。 师父终于说话了:“苏井啊,你有没有发现,这次见面你一直叫的我师父?你只有在干了啥错事心虚时才这么恭敬的叫我……” “……”苏井无话可说。他明明还没尝到当人夫君的福利,为什么就要在这遭罪了? 小松果在一边打了个哈欠,苏井灵激一动,冲松果使了个眼色,小鬼头鬼头鬼脑,马上明白了他阿爹的意思,跑到苏岷身边,把他袖口儿一拉,甜腻腻叫道:“爷爷~我困了,我们去睡觉好不好?” 一句“爷爷”甜得把苏岷心都喊化了,他想苏井小时候怎么没这么可爱呢,苏炊云就不用说了从小一副老成样。 松果成功给苏爷爷灌了迷魂汤,拉着他到另一间房安寝去了。 苏井转头拉了师弟蹲墙角,他要跟人合计合计,最终却只得出一句——来日方长。 第二日,两徒弟在师父的妙手下又换了张脸皮,跑镇上买兵器探消息去了。 那客栈前后围了不少江湖人,里面已经被武林盟给包下了。苏井随便一问,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便滔滔不绝地给他们讲了起来。 “小兄弟可听过那海坤帮?” 苏井点了点头:“那个护送寒雪莲,结果被化成骨头的人,很多都是这帮的吧?” 大汉继续:“对对!就是那个弄海坤镖局的,大家都以为那些护送死光了吧?昨个可出了件奇事!这客栈里发现了海坤帮送寒雪莲时本该死了的几个人!” 哦!原来海坤帮也是帮凶呀,把人化成骨头,一是引人注目,二自然是让人认不出人来,利于内应脱身。 “听说桃花庄大少爷到的时候,还捉了个活口,正关起来审着呢!” 花花儿你命真不好,走哪都碰上你哥。 那活口,应该是昨天被师弟断了腿的那个。 “听说里面的影像极为残忍,基本都是被支解了四肢开膛破肚死的,从一个死人身上看出魔教紫川功的痕迹了,这魔教教主真够可怕的,想来那寒雪莲现在也落入了他手中……” 对不起,他们好像给阿川抹黑了…… 只听又一人说:“也不知那桃花庄的小姐是怎么想的,跟着这么个魔人,有什么好的!” 汉纸接道:“我到觉得,魔教教主手段虽残忍,但这些人罪有应得,溶人血肉不比斩人手脚可怖得多?” 苏井默默看师弟,他那手段确实有点……要不是花花儿那两只神经粗得可以当柱子,只怕要膈应他师弟一辈子。 苏井碰碰他师弟,小声说:“以后不是你自己生命危险,就别出剑了……” 苏炊云点了点头答应,转头却又说:“你和师父安全,我就不会出剑。” 苏井摸摸鼻子。 苏井给他师父奉上一柄大大的镰刀。 苏岷大怒:“这算是什么武器!?我让你带的是刀剑!” 苏井委屈,他师父之前使镰刀不是使得很好么,要是不喜欢镰刀为啥不一下山就买个别的?苏大弟子突然想到个可能:“师父,你让我们去帮忙买刀,是不是因为你没钱?” 苏岷脑羞成怒,拍了苏井一脑瓜子。苏井知道,自己猜对了! 继续委屈:“可这小镇的铁匠铺子哪有什么武器啊,刀只有菜刀、柴刀、镰刀,我看着就镰刀您用得最顺手了。”说着朝桌上的大镰刀努努嘴。 苏岷正想说罢了,就听他徒弟又说:“啊!对了,还有锅!师父你用锅也不错的,要锅么?” 苏岷默默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是认真的,来了句:“炊云啊,去后院拿把斧子来。” 苏井觉得他师父砍人要有新宠了,提前缩好了脖子,躲到师弟的背后去了。 42.脱离 覆乾坤之前受血厉鬼误导,错以为苏井他们是引鬼殿的余孽,来复仇的,但他亲自同封川打过一场后,就觉出不对来,封川的功夫不是那暗杀用的。紫川功是上面的明陀教觊觎多时的东西,镜坤楼自然也对此大为上心,再如今镇上随便找个人一问,都能知道魔教教主杀了人抢回了几经波折的寒雪莲,覆乾坤不是傻子,拿脚指想也知道跟他们做对的是谁了——飞贼夜岚、桃花庄三小姐、魔教教主,虽然他没能看出哪个是小姐。 且因为这一战,他们苦心经营多时,引得魔教和武林盟大打出手、两败具伤的计划,完全毁了。 魔教彻底被洗白了。 而镜坤楼就这么突然地成了公敌,眼看着那边明陀教都要放弃自己了,覆乾坤只有孤注一掷,找那离家出走的魔教教主要得紫川功,将功补过。 所以武林盟和魔教找上了镜坤楼,镜坤楼集体出动找封川,镇子附近拿腥风血雨来形容也不为过。好在会定镇原本便是附近商旅往来的必经之地,人流极大,苏井他们突然住入的空舍原本便是某商队的据点,只是人现在都赶回去过年去了,苏岷给他们换上商队人的面貌,无人起疑。 被找的封川在苏岷的妙手下换了张脸皮,正安安稳稳坐家里面喂媳妇,时不时还能出门溜一小圈。相比之下当媳妇的花花儿就悲剧些了,自从由苏井口中得知自己大哥来了后,冯少花不得不又过上了闺房小姐的生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悲剧的是苏家两小子,每日里跑出去打听消息,拾掇他们生活不能自理的师父,还被师父奴役着挑三捡四。 若是以前,苏井早反水了,然后被苏岷追打个把时辰,现在么,他心虚。 心虚着日子也得照常过,十一月底镜坤楼刷啦啦抓了一群可疑人物不知道关了哪里;十二月初冯大侠带着武林众人杀退镜坤楼,自一口枯井连着的地下室救出商旅无数,一一排查,没有一个是他要找的,自此武林盟在会定镇独霸一方;十二月中魔教和桃花庄自蜀中日夜兼程赶来,欲将小镇搜个底朝天。 年底的最后一场集市结束了,镇上往来的人越来越少,苏井琢磨着他们要不要跟着回家过年的商队一起给遁了,这想法得到了大伙儿的普遍支持。接着花花儿跟封川开始了地狱般的一日——苏岷强压着他们做魔鬼式训练,务必让他们不像他们自己。走路的姿势要改,站立的姿势也要改,什么?习惯的小动作?这个要扼杀在摇篮里。 一日之后苏岷完败,那两只太蠢,怎么都学不来。殿主大人没什么耐心,学不会只有来硬的,还好冬日里衣服比较厚,里面裹了什么完全看不出来,苏岷做了几袋子铁沙,全绑在花花儿双手双脚脊梁骨上,活生生将一挺直少爷压弯了。转眼间花花儿便成了一个年龄大了,手脚都不太麻利的瘦个子大伯。 封川个头太大,手粗脚壮的压不弯他,比较麻烦。也因此受的苦比花花儿翻了一翻,苏岷见比较温和的手法改造不了他,直接上了刑,八枚金针全埋到阿川筋脉里,阿川原本灵活的动作瞬间僵硬了起来,完全一身死练外家功夫,不懂变通的打手形象。加上金针打入体内的疼痛让他皱了眉头,苏岷加上几笔,原本和善的猎户脸变做了凶神。 苏井在一旁默默抹冷汗,还好他们小时候一点点学来了这技能,这般囫囵的手法真让人头皮发寒。 一切准备妥当,六个人装模做样地拖了一车子年货,出发了。 桃花庄在蓉城本地声望极佳,根在那儿,人脉在那儿,实打实地头蛇一条,所以能请动官府帮他们的忙抓夜岚,但在会定这么个小镇,是商人们的天下,武林人从不插手这荒凉地,人生地不熟的,就没这么大脸面了。武林到底不如官府,不能随意盘查出入的行商,只好在几个路口子派人盯着,看到会武的,便上前问问,苏井一行人没碰上冯家大哥,也没碰上魔教封邱,镇子口那几个毛头小子问都没来问他们一下,出镇的十分顺利。 然而一路向南走了三日,苏岷才真正放下心来,将花花儿和封川从酷刑中解放了出来。花花儿压榨多了,差点直不起腰来,阿川回复力到是超级好,活动活动手脚,又生龙活虎了。 接着去哪里呢?一众人迷茫了起来,最后苏井提意,先回山一起把年过了再说吧。在苏岷大师父相当不乐意的眼光中,花花儿跟阿川两只麻烦还是厚着脸皮上了山。 会定镇离他们家谷沟沟实在是有些远了,六个人紧赶慢赶,但碍着大雪封路,几人一路只能靠轻功轻身来行,又带着松果这孩子,等回到山中,也已经正月初六,花花儿一路上见多了雪,不像刚开始那般兴奋了,只觉着出奇的冷。不管怎么说,隔了两年,师徒三个终于又聚在一起过了个年。 苏井他们的住处一房一厅一厨房,没什么招呼客人的地方,现在天气寒冷,又不能像夏天那般将人赶外面去睡,只能挤挤。屋子里没柴,不过面对不用补屋顶也不用补门的房子,苏家师兄弟已经非常感谢天地了。 学武的他们虽然不像普通人那么畏寒,也不想出门了,最壮实又吃人嘴短的封川被赶去山上砍柴。苏炊云拿了些稀泥,把房子窗户漏风的洞堵了一下。封川几个来回便填满了整个柴房,柴活回来,燃起炕,屋子里终于暖和了起来。 回来第二天暴雪便封了山,只一夜,山中白雪已经盖有几米深,村里所有人没有天大的事都不肯出家门一步了。苏岷说这雪下得好,将他们的行踪藏了个干净,何况这暴雪一来,搜山的人想进山都进不来,等雪开始化了,又要担心雪崩,只能等开春。他们算是安宁了。 一群人偎在屋里面啃他们的年货,像一群过冬的老鼠。 43.大雪封山 暴雪连着下了三天了,天寒地冻不能出门的情况其实是很无聊的。 苏岷闲着了只好找苏炊云下棋,苏井和松果在一旁观战,苏井跟苏炊云一边,松果跟苏爷爷一边。只是松果这只小精怪,看着看着经常指点起江山来,而苏井对此兴趣缺缺,看着看着经常睡了过去。三天下来苏井最常呆的地方竟然是师弟的肩膀。 封川实在是坐不住,他武功高强,也不怕这暴雪,每日里总要出去晃荡一圈,有次还给大家带了只冻僵的野猪回来加餐。 花花儿是个勤劳的好孩子,没法像苏井那般睡这么多觉,又不怎么喜欢将棋,几日下来最无聊的便是他了。 这日花花儿实在无聊地吐血了,封川问他:“要不,我带你出去逛逛?” 冯少花摇头,他是南方人,这样冰封起来的冬天室外太可怕,他承受不起。 又呆了一会儿,花花儿跑去骚扰睡觉的苏井了。苏井被一根筷子戳醒了很不开心,他不开心戳人的就不太好过,花花儿被迫在鼻孔里插了两支筷子当野猪。等苏井消了起床气,冯少花才敢开口。 “你这有可以看的书么?最好是诗经之类的……”他问。 苏井想了想,他师父每次给他们念完书,貌似都将书随手丢到了床底下?于是苏井去门口拿了根杆子进来,伸床下面一掏,出来一堆不明物体——破成抹布的衣服,生锈生成锈球的杯子,老鼠咬烂的木头(原形已经看不出是啥了),散了架的书本。苏井又在下面努力了一下,更多的书露了出头来,苏井将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拿杆子全扒拉到花花儿面前。 苏井继续回去睡他的大头觉了。 无聊的花花儿终于找到个打发时间的好法子,感谢苏井他们每次打扫卫生只清表面的不管床底。床底的书大部分受了潮,还有几本长了毛,花花儿细心地把它们挑出来,忍着恶心将长的毛菌擦干净,打开一看,还算好,书页虽然发了黄,但好歹能看。接着努力辨认出那些散页都是哪来的,一本本拼回去,花花儿花了一整个上午将五十多本书清理好了,其中五本还是他们引鬼殿的武学秘籍,花花儿想起他们家供在藏书阁里面的家传武功,直呼暴殄天物。这些书本来都应该拿出去晒一晒的,可惜现在是暴雪天气,没太阳。 清完他自己要看的书,冯少花良心大发,又帮着他们清另一堆不明物体,完全看不出用处的都直接归到废物里面丢掉,清着清着,花花儿发现一只说不出是椭圆还是长方的箱子,这么说是因为这箱子经过多年,木头烂了不少,没有角了,上面有个锁,只是这锁也锈得看不到锁孔了,花花儿随便拿把小刀轻轻一掰,便开了。 松果正帮他的苏爷爷下棋,突然听到一串嘭嘭嘭的声音,抬头一看,花花儿正举着一把波浪鼓转得欢。 松果欢呼了一声:“波浪鼓——”跳过去自冯少花手里面抢玩具。苏井也被这一叫重新吵醒了。 木箱子看起来虽然烂的很厉害,里面的东西到是保存得很好,红色小鼓还像新的一般鲜艳。花花儿又从箱子里面拿出个铜制的小车,轮轴十分灵活,可以在地上跑,松果又被吸引了注意力,左手一把鼓右手一辆车,再往箱子里看,还有一只布老虎,一个九连环,一条可以动的木头龙,大小两个陀螺。 花花儿道:“你们小时候玩的玩具现在还收着呢!保存得可真好,我小时候玩的都不知道丢哪去了……” 苏井很想摇头,他们小时候从来没有过这些玩具,通常情况下他们是去山里面玩泥巴,或者找村里的孩子借来玩玩。不过他记得他小时候特别想要一只布老虎,而师弟很喜欢玩解连环,村里孩子解不开的都拿给他来解。大概他十来岁的年龄吧,村子里来了个流浪的木匠,卖了好些木头玩具给村里孩子,木头玩具在他们村流行了好长一段时间。不过苏井他们家穷,不大能有余钱买得起这些。 苏井和苏炊云忍不住一起看他们师父,这些东西都是打哪来的? 苏岷在一边摸了半天鼻子,就是不答话。 “师父……”苏井有些无奈了。 他们师父小小声嘀咕:“我自己玩不成么?” 两徒弟大概猜到了,他们师父不知道怎么弄来了这些玩具,但是维持着严师的样子,又不好意思给他们。于是就放床下面锁了起来,一锁便锁了这么些年,现在嘛,自然都便宜了松果,让他拿了去耍。 苏岷陆陆续续买来这些玩具,确实是想给两孩子当惊喜的,只是他纠结着不知道怎么拿出手,本打算当做什么奖励给奖出去,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后他总会臭着一张脸说上一句:“还有待更进一步!”这一放就从两孩子放成两青年,再奖不出去了。 最后苏师父红着一张老脸将自己锁到卧房里不出来了。 松果有玩具玩了,花花儿有书看了,封川被花花儿拖了也看书。苏炊云没事做了,连带着苏井也不知道干嘛了,看那边两只一副认真样,跑去凑热闹。花花儿正指了一篇让阿川来背。 苏井不解:“你让他背这个干啥啊?” 花花儿认真道:“要考科举总得做下准备吧!” 苏井瞪大了眼睛:“你们真要去考?” 那边两只一齐点头,今年因为大雪封路,解试从正月延成了二月,三月放榜。若是中了,五月正好能参加三年一次的省试。 阿川在那边道:“现在整个江湖差不多都在围着我们转了,要想好好跟小花过日子,也只有脱出江湖这一条路了。” 苏井实在不怎么看好他们,但也不好说什么,这主意还是他师弟出的呢,也不再打扰他们了,跑一边跟师弟吃零食。边吃边想到,现在傻小子花花儿都知道为今后做打算了,他跟师弟是要怎么办好呢? 苏井埋头问师弟:“你说我们怎么跟师父说好呢?” 师弟跟他心有灵犀,这没头没脑的一句竟然懂了,沉默了一会,回道:“师父对我们是极好的……” 这句话更加牛头不对马嘴了,但是苏井也是懂的。 说来他们都是捡来的孤儿,没有师父是活不下来的,师父对他们是极好的,若是师父接受不了…… 他们大概就不可能了。 这么想着,苏井非常非常不开心了,苏炊云把他埋到自己怀里,像哄孩子一般,轻轻拍他的背。 苏炊云知道,他师兄跟师父很像很像,无论表面对师父多么不敬,师兄对师父,也是极好的…… 44.为了我们的未来考试吧 二月来临,山中的雪虽还没全化,但也少了很多,可以下山了。 花花儿跟阿川努力了一个月,该是考验结果的时候到了。因为州试的地方离他们这不过两日路程,苏井也打算去凑下热闹,当然重点是出去打探下武林如今的动向。然后一老一小留在山中总不那么妥当,这次又是一行六个人一起下山,出门前苏炊云列了一张家中所需物品的清单,找村中张家借了辆牛车,出发了。 牛车不是坐人的,是运货的,他们家要置办的东西真有点多,苏井考虑着要不要连屋子也一起翻修下好了。不过出山时车上还没有东西,大家便把松果放了上去。 两日后到了鹤城,花花儿跟封川第一件事便是报名,其它人跟着打酱油,连五十多岁了的苏岷都去占了个名额。接着准备认真考的找了个安静的书院继续复习,随随耍耍的四个跑去逛街了。 过了个年,武林上的事果然又变了个风向。魔教左使丢了侄子异常揪心,奴役得他那一帮子教众连年都没法过,硬是冲去把人家镜坤楼的老窝给端了,一把大火将别人家烧得连渣都不剩;可怜镜坤楼的大众们,没了家回,江湖上又被武林盟追得到处跑,要找的魔教教主连个影子都没有,快被灭干净了,覆乾坤一咬牙,最后做了个还算英明的决定,放弃在中原立足,逃去了吐番。 且不管镜坤楼在吐番是完全让明陀教给吞了,还是艰难求存着,中原这边的风向,是又转回了花花儿跟阿川私奔这事了。桃花庄和魔教通缉他们的数额合起来已经上万两了,苏井很想去龌龊一下,把这钱给领了,最后靠着超强的意志力管住了自己的双腿。 因为这事儿,冯少花跟封川还得易容,但是他们考试又不能易着容考,两只纷纷表示精分得很蛋疼。唯一庆幸的是,鹤城里没有来熟识他们的人,考生聚集的书院也没有江湖人,花花儿阿川虽然两张脸不停换,但不用绑铁沙上金针,还是可以忍受的。 考试什么的真的是一件很无聊的事,特别是不让提前出考场的科举。苏井随便写了几句,发现自己怎么都答不下去了,偷偷去看师弟,苏炊云安安静静晃着毛笔写字,再去看师父,师父在他太前面,他只看得到背影,挺得比直。考官敲了敲苏井的卷子,示意他别乱瞟。苏井安分了一盏茶,又无聊得去看另一边的封川,正好阿川咬断了一只毛笔——苏井想他一定没救了,然后他又被考官瞪了。这次苏井连一盏茶都没安分到,才拿卷子叠了个纸飞机,又去看他师弟,师弟依然晃着笔杆子写字在,回头看花花儿,花花儿似乎在苦苦思考着什么。考官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示意某些人适可而止。苏井只好趴起来睡觉,趴着趴着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考完试后,苏井还是被苏炊云喊醒的,他那张压在手臂下粘上口水的飞机卷子被考官彻底地无视了。出了考场看众人,他们师父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闲晃,花花儿还算正常的,正在安慰旁边快哭了的阿川。 阿川潸然道:“我咬断了三支笔,也没想出怎么答好……” 苏井:“……” 苏炊云道:“你为什么不去考武举?” 一语惊醒梦中人,只是你为什么不早说? 武试在文试之后,文试要考三日,还有两天才开考,可惜的是,报名的时间已经过了。 阿川异常执着的打听了考官有哪些个,一个一个去求,没用。封川一怒之下拿长枪把五个考官都挑了,然后,意外地得到了推荐。 苏井默默,这些考官不被打不舒服么? 第二日的文试苏井和封川都翘了,封川继续去找那几个武官打架玩,苏井在家陪松果敲鼓,这考试的日子可真难熬。好不容易五天过去,终于结束了,放榜的日子在下个月,几个人不打算在这人多眼杂的地方久留,决定回山。 比起花花儿的忐忑,封川好得多,几位武官明确地告诉他他是满分,绝对及第,还联名给他写了一封推荐信。 花花儿羡慕道:“早知道我也报武科的……唉……” 苏井打击他:“人家要身材魁梧的,你这小身板?不够看!” 花花儿回嘴:“我才十六!还会长的!!” 苏井继续打击人:“好吧,就算会长,武科考的又不是武术,是考骑马射箭举重的,几袋铁沙就把你压趴下了,你能行么?” 封川自小在山中打猎玩,是个神射手,花花儿嘛,他只会打花拳用细剑。 开春了,苏井和师弟张罗起自家山前屋后两小块地,不大有空理会其他人了,午休都经常是两个人在田边树下躺上一会儿。 苏炊云给刚松完地,坐在田埂上休息的师兄送了杯水,苏井接过来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喝,抬头见苏炊云正呆呆看着他。苏井突然就想调戏下师弟了,他将水杯转了个圈,将自己喝过的那湿漉漉的水印递到苏炊云面前。 “你也喝。” 两个人从小到大共用杯子碗筷的次数数都数不尽了,但是没有哪次是这么赤裸裸的调戏的。苏井看到师弟有一点点脸红了,但还是就着苏井喝过的地方抿了一口,苏井看着他僵硬的动作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这一笑,惹出苏炊云的极端不满来了,苏炊云掰过师兄的脸,嘴对嘴将刚喝到的水渡到苏井口中,这次换苏井脸红了。脸虽然红了,可不知为什么就是忍不住回应起来,对着师弟的唇舔了起来,师弟顿了一下,接着猛地压下他,像要将他吞了搬吻上他,苏井觉得自己有点窒息。 过了好久两人才结束这个深吻,这算是两人间第一次正式的接吻吧,苏井望着苏炊云那双离自己极近的眼睛,害燥地偏了下眼神。这一偏,苏井就僵住了,身侧十来米外,他师父正把他们两个盯着。这个时候苏井跟师弟正额头点着额头,鼻子碰着鼻子,苏井的手搭在苏炊云脖子上,苏炊云的手按着他的腰。这种姿势,就算要辩解都解释不出个毛线来。 那边只见苏岷摸了摸鼻子,头一转,装出一副偶然路过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哼起乱七八遭走调的小曲,逃了…… “……” 他们现在该怎么办? 45.嫁女儿的爹 苏井最近很烦恼,他师父对他们的事采取了消极无视的态度,苏井和苏炊云几次找他们师父,想把这事摊开来说了,都被七扯八歪糊弄过去。虽说是无视,但流露出来的也并不是赞同的样子,比如师父他总有意无意地缩短他跟师弟独处的时间。苏井去山前的田里,师父肯定喊苏炊云去屋后的田里,或是推说想吃啥野味,让师弟去打,又或者直接喊苏炊云陪他下棋。 之所以不吩咐苏井,是因为苏井阳奉阴违的事儿干得太多了吧。 这么次数一多,苏井就生出些逆反心理来。出门转个身,就追着他师弟走了。 这次师父喊苏炊云到山中去采些常用的药材回来。 苏井忍不住心中的不满了:“你说臭老头他到底要干嘛呢……” 苏炊云道:“师父心里明白的,他还没有明着反对,给他些时间吧……” 苏井想想,师弟说的也是那么回事儿。 说起来,他们跟花花儿阿川他们一比,真的是好太多了,师父似乎对那两人的关系不太反感?好吧,师父因为这两人等于武林通缉的大麻烦,看他们一直特别不爽,还是看在苏井的面子上才没有直接赶人的。 其实心里头苏岷他比苏井还要纠结。说实在话,他并没有想过要两徒弟娶妻生子什么的,引鬼殿是个杀手组织,这是个死亡率极高的职业,里面的人都是死士,做为一个合格的杀手是不能有顾及眷念的,引鬼的杀手可能有几个姘头,但从来不会有妻儿。引鬼也不是没有出现过互相有了私情的杀手,只是这些人最后的下场都比较凄惨,有些甚至是苏岷他亲手处置的。 如果苏岷还指望着苏井继承引鬼殿,自然不能允许他们两这般胡来,但是现在这两个是跟杀手完全没有关系的普通人,今后也将是跟杀手无缘的普通人,似乎有了私情也没什么?何况他们两从小就这么要好了不是?但是苏岷心中还是膈应得慌,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自觉就成了那打鸳鸯的棒子。 苏岷这心理,俗称,嫁女儿的爹的心情。 转眼间三月放榜的日子到了,花花儿怀着激动的少女心,建议大家一起下山再去一次鹤城,被婉拒了。 苏岷派了苏炊云当代表,让他一个人下山看成绩去,无形间又分开了自己两个徒弟。苏炊云这一去至少五日。 苏井觉得他有必要跟他家师父好好讨论讨论了。 不过苏井对着师父不是个口才好擅辩的,他讨论的方法直接又了当,晚饭的时候把桌子一拍,嚷道: “我打算娶师弟当媳妇儿!臭老头你要逐出师门还是打死我,看着办吧!” 苏岷当下给他这态度气得直接抄起了他的新宠斧头,追徒弟绕圈戏码再次上演。 一百二十圈后苏井不敢进家门了,可怜兮兮地蹲他们家山前那田里啃野菜,等师弟回家。 五天之后苏炊云刚一上山,就在自家田边捡了一只瑟瑟发抖的小兽。 “师父又打你了?”他问。 苏井就把师弟走后,他干的二货事给招了,苏炊云淡定地拎起师兄回家。 屋子里苏井苏岷两个一碰面,头一扭嘴一哼,冷战! 往常这种时候,苏炊云通常都会出来打圆场,先把他师父给劝好了,再来哄师兄道个歉。只是这次,苏炊云啥也没说,直挺挺就向他师父给跪了,接着使劲向他师父磕了三个响头,用力到额头都出血了,惊了一屋子人。 苏炊云依然什么都不说,只跪着看他师父,眼神里带着恳求,却又坚定。 苏岷大半生都是风里来血里去的,是个实打实的铁血汉子,最看不惯男子汉大丈夫下跪的,他们引鬼殿就从来只有打趴下没有屈膝的。但是苏炊云这孩子,五岁起便崩得像把弓,再严酷的训练没哭过一次鼻子,从小到大没求过他一件事情,这恐怕是他一生,求他的唯一一次了。 从来吃软不吃硬的苏岷,心晃动了,他想,他就算把苏井给他,又怎么样呢? 冯少花跟封川到底是外人,还一直不受苏岷的待见,不敢说什么。再一边的苏井,原本挺机灵的,现在也傻愣愣在一旁不知道怎么办,最后索性跟着他师弟一起跪了,也叩了三次头,还打趣说:“师父如同咱们父母,咱这算拜过天地也拜过父母了。” 苏岷直接给了他一个爆栗:“拜个鬼!彩礼都没有一个!” 苏井直接冲进房里,掏了三个金元宝放他师父手中,又跪下问:“师父你这是答应了?” 苏岷瞪了那三个金元宝许久,最后泄愤似地把三颗揉成个圆团子,揣到怀里,又随手拎了个酒坛子,出门去了。 苏家两崽子齐齐松了口气,师父既然肯收那团金子,也就是同意了。 科举的成绩结果,挺出人意料的,除了苏井和封川这一个弃考一个转科的,其他人都过了,苏炊云低空飞过,排在第十位,花花儿第三位,比较让人不能理解的是,他们的师父,那个挥了半辈子匕首的,夺得了解元。 苏井听了这消息目瞪口呆,完全不能理解这怎么回事,苏炊云道:“师父怎么说都执掌引鬼殿那么多年,夺个解试第一,也算正常。” 然后三个人一起侧目了那个执掌魔教很多年,但是咬断三支笔也答不出题的某个人。 另外还有一个不幸的消息,虽然考文科的人没有认出花花儿,但那参加武试的,多多少少有些跟江湖有瓜葛的,封川给暴露了,鹤城里现在聚集了不少江湖人,随着那天张榜,花花儿的名字也一定被盯上了。他们师父让苏炊云一个人去领成绩的决策,十二万分英明! “只是这以后,他们肯定会盯上京城的省试的。你们打算怎么办?” 封川拿出了那张几个考官联名写的推荐信,道:“他们推荐我去怀化将军府上,我跟小花可以去那里住,也就不怕有江湖人骚扰了……只是路上,恐怕有些麻烦。” 路上麻烦不用怕,苏岷专业躲追杀三十年,绝对安全的保障,重点是,苏岷盼星星盼月亮盼着这两个麻烦早点走,自然万分尽力! 铁沙金针又上来了…… 46.欠债……嗯,大概一千两吧 苏岷和苏炊云虽然及第,但不会真想跑京城考官去的。所以这次行程只有冯少花跟封川两个人。 苏岷建议他们两早日出发,放榜之后,原本只是怀疑的事情差不多算是坐实了,阿川和花花儿去过鹤城参加科举的消息一放出去,他们再想平安到达京城,会更困难,不如早日去怀化将军那藏起来。 苏井怀疑他师父只是想把魔教教主给轰走,但是师父说的也不无道理。况且他们参考时填的是真实的住址,对于考生信息的保密性,苏井这本职偷儿的家伙,完全不看好那个漏洞百出的贡院,这里也不太安全呀! 阿川没学会崩了四肢装外家,到是学会了自己上金针虐自己,对于自己每日都要上次金针再拔次金针的日子很绝望,但也无可奈何,怀着早日到京早日解脱的美好愿望,跟花花儿风风火火地出发了。 苏岷老江湖果然是料事如神的,花花儿他们才走三天,魔教人便找上门来。 封邱坐在他们那破屋子里面喝茶,屋子外围了一众魔教高手,苏井和苏炊云坐他对面发呆。他们家长最近喜欢往邢大夫那探讨人生,不在家。 没老鸟护着的小鸟苏井表示压力有点大。 “封左使,您要找的人离开这已经一个多月了……”苏井撒起弥天大谎来面不改色。 左使不慌不忙摇了摇苏井给他倒的这碗茶。 “哦?我怎么听村里人说,他们才离开三日?” 粗瓷碗不比正常的小茶杯,大得出奇,封邱一个没端稳,泼了一手茶水。封邱终于舍得放下碗不玩了。 “嗯,走三天了,他们赶着科考呢,你快去追他们吧!”苏井说着又往苏炊云身后钻了钻。 苏炊云道:“贵教委托我们盗取寒雪莲的事,我们已经达成了,寒雪莲现在在贵教教主身上,如今钱货两清,自是不再有什么瓜葛。” “但是我教教主如今不知踪影,你们做为最后跟他有所接触的,不是该多提供些线索?”封邱问。 苏炊云说:“左使要待如何?” 封邱道:“不如何,只是……请二位跟我们走一遭,帮着找一找我家教主……” 这是要劫持人质了,找不到人就打算把人逼出来么?苏炊云将右手按到了剑山,左手背到身后,在苏井手中写“去找师父”,苏井猛地将师弟手握住,摇头。 封邱坐着拍了拍手,外面守着的那十来个人齐声一啸,将苏井他们家窗子门都给劈了,整个屋子哗哗直响,苏炊云一看不好,拽起师兄纵身破开房顶,飞了出去。 封邱的意思本来是立个威,吓唬吓唬这两小崽子的,但是他显然错估了一件事。苏井他们家垒起来十多年了,当年还是才六岁的小苏井提议,跟着苏岷一起一砖一瓦,亲自盖的。注意,那个时候的苏岷一点都不博学,他完全不懂怎么盖房子,六岁的小娃娃也是不能指望的,他们家屋子能屹立这么多年不倒,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奇迹发生了一次,就不太容易发生第二次,所以魔教那十多个带着内力合力一击,把房子给击跨了。封邱还悠闲地坐在椅子上,房顶便落到他身上,把他给埋了。 等他那一堆手下手忙脚乱灰头土脸帮他从一堆砖瓦里爬出来的时候,苏井正在一边大叫——“赔钱!!!” 苏先生家来了群很可疑了人,这群人把苏先生家房子给拆了——这事儿风一般传遍了谷沟沟的每家每户。自然也传到跑邢大夫这做人生辅导,嘀咕自家两儿子要结婚的苏岷这来了。 苏先生一听就爆了,谁敢在他的地盘上欺负他们家人的!? 轻功一溜便到了他家的废墟上,旁边的教众只感到面前一阵风刮过,苏岷已经一招落云雷把刚爬起来的封邱又压回灰堆子里,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苏岷又一爪子把人拉出来,纠了他领口使劲摇,口中喊的跟他那徒弟如出一辙—— “给老子赔钱!!!” 师父,风度…… 苏井苏炊云同时扭过了头,自从当了村里的先生,他们师父多久没爆过粗口了? 魔教大众费劲千辛万苦,终于从抓狂的苏岷手中抢救回他们奄奄一息的左使。被折腾了一个时辰的封邱怀恨在心,在手下的伺候下擦了把脸,开口便讽刺道:“引鬼殿主人的居舍,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寒酸了?” 封邱是跟引鬼殿打过交道的,那时他们教中有人偷学了紫川功,还盗出秘籍私逃了,于是封邱委托冥鬼杀了叛教者,夺回秘籍。结果当时还是引鬼殿主人的苏岷狮子大开口,要他一万两,简直要掏他们村子的根!封邱当下拒绝了自己来找,还被嘲笑黑道第一教落魄到连这点钱都出不起了,封邱自然是没能找到的,因为秘籍事关重大,左使只好低下他高贵的头颅再次来求苏岷,最后以五千两银子和一个承诺成交。当然封邱不知道的是,苏岷一收到这个委托,就偷着出手把那叛教的抓来楼里了,如果魔教回来求,他便顺势把人交出去,如果不来,紫川功也是个好东西不是?封邱在外面自然找死了都找不到。他若知道这些,当初引鬼殿被毁苏岷找他兑现那一个承诺,他绝对不会帮着苏岷掩藏行踪,还找了具尸体伪装成冥鬼善后的。 被言语攻击了的苏岷也不甘示弱:“你们一教的都住着寒酸的破屋子呢!” 封邱道:“我们住的屋子可没这样一碰就倒的!” 苏岷又吼:“你们那是碰?你们是拆!给老子赔钱!你们拆的你们负责建起来!” 封邱正要开口还击,苏岷一个玉米棒子过去,正好堵到他嘴里,速度快得让人看都没看着。封邱冷汗都下来了,引鬼殿虽然毁了,这冥鬼的实力竟然只增不减,当年那么重的伤怎么就没毁了他一身功夫呢? 其实苏岷重伤之下是有伤到身子骨的,只是比起在引鬼殿里劳心劳力,这谷沟沟山好水好风光好的,加上苏井这个会做好吃的的,把他又养回来了,还养得比之前更壮实了。更重要的是,苏岷跟村里的大夫,关系很好。 苏井在一边算帐:“不建也行,你们拆的加上那些压坏了的……嗯,大概给个一千两,就行了!” 苏家三只一齐点头。 果然这混蛋还是如过去般死坑银子!在夜岚身边看到无常鬼时他怎么就没多留个心眼呢? 47.像星星一般亮 面对看不顺眼的人,自然是哪里痛往哪里踩,狠狠地踩,所以封邱无视了那一千两的漫口要价,指了苏井道:“这是你当年那儿子?长这么大了呀?多好的一个‘神偷’!” 封邱在“神偷”两字上加了很重的音,明显找打,苏岷一瞬间杀气大盛,果断地又丢了个玉米棒子封口。 苏井继续跟他算帐:“这一千两还是打过折扣的呢……当初我们谈好偷寒雪莲是一千两的价位,后来我看在花花儿面子上只收七百两,可你们教主只给了我三百两!一路上衣食住行生病看大夫都是我们垫的钱,你说你是不是该顺带给点儿利息?”说完还专门拿了张借据出来,在封邱面前晃了晃。 其实在他们那小村子里,封川能存上三百两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了,这还是多亏村里面没人敢坑这位教主。 封邱磨牙琢磨着,想他带了这么多人来,是开打呢还是开打呢还是开打呢? 最后左使留了五个人下来帮他们盖房子,把他们教主那四百七十两的银钱给还了。等苏井将借条摔给他后,封邱又是一口血吐出来——那借据虽然是封川写的,最后签字的却是冯少花。 “你们教主夫人签的字,就不算你们魔教的债了?” 堂都没拜算个屁!左使收起借条,决定找花花儿他爹把钱要回来。 事有轻重缓急,封邱啥都没能问到,抓人质未果,带了一群人连夜往长安赶去,追他们教主脚步了。 谷沟沟里苏岷阴侧侧把苏井盯着,苏井一背的炸毛,不知他这受刺激的师父要干嘛…… 苏岷问:“想娶炊云当你媳妇?” 苏井崩紧了头皮点点头,这跟他和师弟那事有啥关系? 苏岷邪笑:“成啊!不过答应我个条件!” 苏井死命点头,这种时候不管是啥条件,不点头肯定会死很惨的。 苏岷接着道:“以后你要再敢到处偷东西什么的,我就把你们两都剁了喂狗!!!” 飞贼这职业上,苏井和苏岷从来就不对盘,苏井想了想,反正他老婆本也存好了,房子也有人帮忙免费翻新了,就此收手换个媳妇很划算,很开心地答应了。 苏岷总算让大徒弟改邪规正,苏井苏炊云总算得到师父正式的认可,可以放心在一起——皆大欢喜! 不过魔教那五个人一点都不欢喜,他们原以为按之前的规模给他们重建个屋子就成了,谁知苏井开开心心拿了张设计图纸来,一主卧一附卧一孩子的房间一客房一大厅,还有厨房洗浴间仓库茅房,比那原本的破屋子大了三倍不止,何况那小茅房离屋子远远的,他们压根没弄塌! 苏井撇撇嘴:“好吧,茅房就不用你们做了,其它乖乖按这个来,不然别想走!顺便我们这不包食宿的。” 五个人哭着把苏家三尊大神送走了。 苏岷带着两徒弟跑邢大夫家蹭床去也。等等,他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傍晚的时候,去山里跟着小伙伴们采野菜的松果回来了,松果望着他家一摊废墟,还有在废墟上忙碌的五个人,果断转身去拉小伙伴的爪子。 “小虎子……咱家垮了,你能收留收留我么?”小虎子家有村里最大的房子,小虎子望着松果闪亮亮的眼神,男子汉大丈夫的熊心暴涨,一拍胸脯保证到:“行!咱的床给你啦!” 苏家的孩子都十分懂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道理。 春天过去的时候,苏井家房子终于盖好了,五个被奴役着连家具都打了的魔教教众,终于得以解放。 村里传了个大喜讯,他们山旁边的旁边的半山村里,出了个武状元,前两天敲锣打鼓地归乡来,听说给封个了游骑将军。封邱到底没想到去大将军府搜人,也没能闯成考场。 这么说来花花儿也顺利进了考场? 果然夏末的时候苏井收到了花花儿的来信,花花儿也及第了,虽然不像封川那么优秀有个第一的成绩,吏部给花花儿在蓉城分了个七品的小官,花花儿没去,打算跟着阿川当个幕僚。当然花花儿也回了次家,也是敲锣打鼓坐着马车当大喜事回去的,接着被他的庄主爹拿扫帚扫出了家门…… 江湖传言,九月初十,桃花庄敲锣打鼓又炸鞭,没给任何人发请贴,偷偷把自家三小姐嫁了出去…… 至于是不是嫁给魔教教主,就不得而知了。 夏日里的星星总是很漂亮的,苏井没事的时候又爱拉着师弟去村中最大的树上看星星了。 这天苏炊云在树山等了很久都不见苏井上来,向下看去,朦朦胧胧的月光中,师兄似乎在挖什么东西。苏炊云正准备下去帮忙,就见苏井拎出个酒坛子上来了。 苏井把还带着泥的坛子往苏炊云怀里一塞——沉甸甸的,比酒要沉。苏炊云打开封盖,借着月光星光,看出里面是满满一坛大大小小的银子,他抬起头看苏井。 苏井摸摸鼻子:“这些是我存的老婆本,现在……现在都归你保管了……” 苏炊云看着脸通红的师兄,眼睛像星星一般亮,揉了揉他的头发,接着俯下身,吻了上去…… ——正文完—— 番外二:师兄观察日志 五月初七 扣十分——拿偷来的香包换银钱 五月初十 扣十分——不检点 五月十二 扣五十分——师兄跑了 五月十三 扣十分——找不到人 五月十四 扣二十分——找不到人 五月十五 扣三十分——找不到人 六月初八 扣二百七十分——找不到人 六月初九 扣三百分——师兄又偷东西了 六月廿二 扣五分——师兄躲我 七月初六 扣五分——师兄惹的麻烦很大 加五分——同情分 七月初十 加十分——师兄脱身的手法很帅气 【划掉】加一百分【划掉】加三百分——帮我上药 七月十四 扣十分——师兄独身去闯桃花庄,让人担忧 七月三十 补加五十分——那天师兄不跑 七月三一 加一百分——师兄同意回家 八月初三 扣五分——师兄又惹师父生气了 加一百分——师兄做的饭还是很好吃 八月十三 加一百分——拉着我们一同去买月饼 八月十五 加三百分——团聚 八月十七 加五分——同情分,师兄被常木欺负了 八月十八 加五分——同情分,师兄被常木欺负了 八月廿一 加五分——同情分,师兄被常木欺负了 八月廿二 加五分——同情分,师兄被常木欺负了,虽然又欺负回去了 八月廿三 加五分——同情分,师兄被常木欺负了 九月十五 加二十分——同情分,师兄到哪都莫名奇妙得罪人 扣十分——还想着偷东西 九月二十 【划掉】加一百分——被说是一对儿了【划掉】 九月廿五 扣一百分——师兄又要去偷东西 十月初一 【划掉】加一百【划掉】 【划掉】扣一百【划掉】 【很大一团墨】 加一百分——对孩子很好 十月初五 加五百分——对孩子很好,像小时候对我,师兄还是很善良 十一月初四 【划掉】加【划掉】【划掉】扣【划掉】 好像是,被吻了 十一月十一 加一千分!!!——师兄要跟我在一起! 十一月十五 扣一分——师父来了,师兄,有点点躲着我 十一月十六 加三百分——师兄担心我,让我别出剑了 腊月三十 还没到家,今年师兄表现勉强合格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