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梦中梦
最后陆骁还是陪着清年一起离开了玲珑阁,寒暮也将要用的药和需要注意的事情都交代给了陆骁。目送二人离开之后,寒暮转身就看见叶尘已经拿出了之前从千机那里拿到的钥匙,正在地面残留的阵法刻痕中间搜寻。 寒暮走过去,就看见原本是阵法中心的位置凹下去一片,固定着着一个雕刻精美的镂空盒子。盒子是打开的,里面的东西已经被取走,四周有机关启动后探出的毒针。 叶尘将盒子重新合上,沿着地面的刻痕将其推开,露出下面的锁。 共有三个锁孔并排连在一起,这让寒暮觉得奇怪。玲珑阁共有十八层,他们现在拿到的是最后三层的钥匙,一般来说应该是上一层用一把钥匙来开锁,但是现在打开这个锁却需要同时使用三把钥匙。 “如果开启第十六层就需要所有钥匙,那么剩下的两层该怎么打开呢?”寒暮想着想着,就不自觉地把想法说了出来。 叶尘倒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玲珑阁的机关阵法原本就只设计了十六层,剩下的十七和十八层,都是单纯藏宝的地方。所以下一层,就是玲珑阁最后一关了。” “最后一关是……?” “是幻阵,整个第十六层都是幻境。”叶尘将钥匙插入锁中,看着机关启动后就退开一步,握住寒暮的手叮嘱道:“幻境由心而生,化而入梦,所展现的都是人们难以释怀的心魔。所以这幻境虽然危险,但闯过之后亦能稳固心性,对修为提升有很大益处。” 待到机关启动完毕,第十六层的入口缓缓敞开,三把钥匙也随即被吞入锁孔之中,看来这个机关仅仅只能使用一次。 手上传来的暖意让寒暮安心,走进入口的时候他轻轻回握,让十指相扣。 扑面而来的是一阵白雾,遮挡了全部视线。牵着寒暮的那只手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领着他在迷雾中继续前行。 走了一段时间,有微风拂过脸颊,带着植物清新湿润的味道。白雾渐渐散开一些,眼前的景物虽然还不是很清晰,但已经能看出大体的模样。 他们正走在一大片莲池之上,池上建有曲折的回廊,池中的白莲正直花期,开得十分繁盛。荷叶熙熙攘攘地几乎挤满了整个池子,有些还探到回廊的栏杆上,经过的时候和衣衫相错,便会引起一阵声响。 水面上飘着雾气,一眼望去让人仿佛置身于仙境。回廊蜿蜒曲折,好像走不到尽头,寒暮心中有种奇怪的情绪不受控制的弥漫上来——他非常不想再往前走了。 但是这种想法并不能成为停下脚步的理由,被牵着继续绕过几处弯,最终停在了靠近莲池中心的位置。寒暮被拉到栏杆前,眼前的荷叶中开出了一支红莲。在满是白莲的池中,这支红莲显得分外醒目,那红色像是有生命般,仿佛随时都会从花瓣的尖端滴落。 寒暮有些疑惑,让他看这些莲花是干什么,难道里面有什么蹊跷吗?他抬头去看叶尘:“这是……” 叶尘的身影在水雾中显得有些缥缈,语气也似乎被水雾冲淡了,听起来有些不真切:“是之前他们送上来的邺火莲,我看你喜欢,就命人移栽到了这白莲池中。” 寒暮心里一惊,意识到这肯定不对。他向前走了一步,让自己跟叶尘靠的更近,雾气的影响也小了一些。这时寒暮才发现叶尘和平时不太一样,现在他的神情更加淡漠,眼中虽然是熟悉的温柔却有种缥缈的感觉。 不对。寒暮甩开他的手,朝后连退了几步,后背很快抵在了栏杆上。 “怎么,不喜欢吗?”‘叶尘’的眼中有些许失望,整个表情却还是淡淡的,像是世上的一切都不能牵动他分毫。 寒暮知道自己已经陷入幻境中了,虽然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幻境实在是太过真实,也形成得毫无声息,一路走过来自己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全身贯注于眼前的寒暮,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异动。 “小心后面!” 已经晚了,寒暮感觉身体突然失去平衡,被什么东西拖入了水中。水的温度很低,难怪水面上会漂浮着那么多雾气。 颈部突然一凉,什么东西顺着领口钻了进去。寒暮在水中刚喘过气去抓那东西,却只感觉胸口传来剧烈的疼痛,皮肤像是被撑开了般,有什么东西深深在那里植根。这疼痛让寒暮呛了口水,在池中越沉越深,再也使不上力气。 水面突然被破开,寒暮模模糊糊看到自己被谁救了上去。‘叶尘’抱着他御空而起,没有借助任何东西,寒暮能看到他脚下迅速飘过的流云。御空而行的速度很快,眼前晃过景象皆是寒暮未曾见过的。 最后寒暮被带进了一处宫殿,说是宫殿是因为这建筑的壮丽华美程度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寒暮只能说——此物只应天上有。 寒暮的意识很清醒,但是这具身体根本不受他控制,慢慢闭上了眼睛。他也没办法再动弹,只能依靠感觉和声音来感受外界。 自己大概是被放在了床榻上。带着暖意的手有些颤抖地拂过他的胸口,那里突起了许多的红色纹路,就像是诅咒般埋在皮肤下面,构成妖异的图案。寒暮听见有人低声唤着一个名字:“摇光……” 接着一股极其纯粹的灵力从那只手上流入寒暮体内,想要阻断红色纹路的生长,但是很显然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之前送来邺火莲的人呢!为什么里面会藏有魔种?” 即使看不见,寒暮也能感受到这句话中的令人畏惧的怒意,一时间仿佛空气都被压抑着,没有谁敢来回答这个问题。 过了好久,才有个略显沧桑的声音道:“送邺火莲来的狐族使者昨日已经离开北斗殿,此时应该已经出了天界……追已经来不及了。” “啪嚓——”东西被碎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下格外清晰,寒暮听到他所熟悉的‘叶尘’的声线用令人遍体生寒的语气道:“狐族……呵,居然在这种时候勾结魔界。我定要让他们为了这件事情付出代价!” “帝君息怒。如今摇光已被种下魔种,魔种没有解除的方法,不出七日就会彻底魔化,到时摇光坠落,堕为杀星破军。到时必会引起一场大劫难,还请帝君早作打算。” “你让我杀他……绝不可能,天界劫难又如何?若是摇光坠落,我天枢也必然随他堕入魔道。” “请帝君慎言,若是此话传出去,就算是帝君也难以洗清罪责。” 寒暮听得一团混乱,最后只弄明白了他们称自己为摇光,而那个和叶尘十分相似的人则是天枢。除了天枢这个名字和叶尘所在的天枢门一样,其他的几乎和寒暮毫无牵连。 所谓幻由心生,但这个幻境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这么一想,耳边的声音似乎就渐渐远去了。 寒暮重新睁开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气,总算是从幻境中出来了。不得不承认这个幻阵确实精妙,所有的场景声音甚至是感觉都没有破绽,若不是他根本对幻化出的场景没有一点熟悉感,说不定就陷进去了。 伸手朝胸口摸去,那里还残留着幻境中所带来的疼痛,这一摸他彻底愣住了——那妖异的红色纹路还在。 怎么可能?寒暮赶忙打量着四周,这是一件很普通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没有过多摆设,自己正躺在房中的床榻上。房间没有窗户,房中用烛火照明,显得有些昏暗。 寒暮准备下床看看,这一动却发现手脚和颈部都被冰冷的金属禁锢住,链接在上面的铁链发出“哗啦”的声响。 糟了。寒暮心下一沉,运起灵力准备击碎这些东西,却发现经脉中空荡荡的,偶尔有一点灵力生出,也很快就消失了。似乎有什么东西,时时刻刻地在吞噬他的灵力。 这些铁链的长度不算短,寒暮可以在床榻上随意行动,但是一旦要离开这个范围,就寸步难行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寒暮想整理一下思路,却发现脑海中的记忆像是被摔碎的玻璃,不仅拼不起来,用力去想还会引起剧烈的疼痛。 自己之前是在哪里来着? “摇光、破军还有天枢……”这三个名字不是盘旋在寒暮脑海中,他下意识觉得这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破军是摇光的另一个名字,摇光若是堕入魔道,就成了破军。”房间的门被推开,外面的阳光闪现了一刹那,就又被走进来的人阻隔在门外,“天枢是北斗七星之首,也有另一个名字——贪狼。” 火光明明灭灭,看不清进来人的模样,寒暮却觉得这人的声音很熟悉。 他的脚步很轻,根本听不到响动,等到他走近,寒暮看清了他的眼睛——那双异色瞳中,映着跳跃的烛火,亮的似乎随时能燃烧起来。 “师尊,为何要躲着我?”殷夜缓缓靠近寒暮,伸手勾住他颈上的项圈,迫使他抬起头来,“我在师尊心中就是这样……不值得信任吗?” 第三十四章:逃脱 “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以现在你的能力,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自然……也没有再出现的必要。”冰冷的金属贴在皮肤上十分不好受,寒暮捏住殷夜的手腕想让他松手,但是经脉中连一丝灵力都没有的他又如何能撼动殷夜。 殷夜垂眸,沉默地看着寒暮,眼的神情无法看透:“既然如此,之前师尊从我这里拿走的修为又该如何算呢?” 提到这件事情,寒暮的手不自觉握紧了。这本就是他的心结,此时由殷夜亲口提起来,他心里分外难受,连说话时的语调都带着些不自然:“抱歉……这件事情是个意外。等我找到方法,就将修为……” “等?等师尊再回到叶尘身边吗?”殷夜的语气不再沉稳,带着几分不服气,像是少年般的倔强,“为什么他能知道一切,我却不能呢。师尊可真是偏心啊……” 恍惚间,殷夜的面容带上几分稚嫩,眼中的情绪波动也更加明显。寒暮仿佛看到幼时的殷夜在漫天火光中,对帮他打开锁链的寒暮露出惊讶的神情,然后那种眼神渐渐转为无可替代的依恋——寒暮是殷夜在水中抓到的一根稻草,已经没有办法再放手了。 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胸口,寒暮闷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殷夜低下头凑近寒暮,因为长期的杀戮他的身上有种特殊的血气,带着微弱的腥甜味道:“如果不是我用铁链锁住的话,师尊一定又会逃走的吧?不过,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 “师尊从我这里拿走的东西,就留在这里用天魔之体来偿还吧。” 寒暮的双手在颤抖,他不敢相信殷夜居然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知道自己亏欠殷夜的很多,他也想补偿这份亏欠,但绝不是用这种方式。天魔之体绝对是寒暮最大的心结。他不愿意使用天魔之体的同时,也惧怕着因此成为炉鼎。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寒暮突然用力推开了殷夜。殷夜的脚下不知怎么的居然不太稳,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他皱起眉头,伸手捂住左胸口,再抬起手的时候已经染上了斑斑血迹。 原来刚才寒暮所闻到的血气,是因为殷夜身上确确实实有伤口。 殷夜看着手上的血迹沉默了很久,最终深深看了寒暮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 寒暮半天都没能平静下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所最担心事情都变成了现实。无论是自己即将沦落为炉鼎,还是殷夜的受伤,都是他绝对不想看到的结果。 但是现在他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逃脱这些锁链的束缚。 锁链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不仅异常坚固,还会将体内的灵力吸收。现在寒暮经脉中异常干净,一丁点灵力都没有。要知道寒暮因为是天魔之体,体内储存的灵力总量远非寻常修真者所能比拟,能让他完全失去灵力,可见这锁链中下了多少工夫。 寒暮一直在房间中,没办法知道过了多久。在这期间他尝试了各种称得上是奇怪的方法,都没能从锁链中逃脱出来,最多就是在那上面留下了一些破坏的痕迹而已。 再后来,时间渐渐消磨了他的意志,寒暮变得有些绝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扇门终于再次被打开。 “师尊,我回来了。”殷夜的语气再平常不过,温柔地抚上他的脸颊,就像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殷夜渐渐走近的时候,寒暮不受控制地朝后退去,锁链受到牵动发出哗啦声,在寂静的房间中格外刺耳。在经历了反复的失望后,寒暮内心的恐惧已经无法控制,他不知道这种情绪什么时候会彻底将自己击垮。 不对,不能被恐惧所控制,恐惧会使人失去理智。 寒暮死死咬住下唇,迫使自己清醒,手上的镇魂铃像是读懂了寒暮的想法,终于发出清越的响声。 铃声回荡在昏暗的房间中,眼前的景象像是荡漾开的水波般,泛起层层涟漪。似乎只要轻轻触碰,就会化为碎片。 “为什么要一直逃开呢?”殷夜的眼中充满了被遗弃的哀伤,在泛起的涟漪中像是随时会溢出的水光,“我只是想,一直陪伴在你身边而已啊……” 寒暮看着殷夜即将消失的面容,即使知道那只是幻境,他还是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意识渐渐从幻境中脱离出来,眼前再次黑暗一片。 再清醒的时候,寒暮仍然觉得心里不好过。不过这次他摸索胸口的时候,那诡异的红色图案总算是消失了。头疼的厉害,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强行切走了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 刚刚舒了口气,就听见有谁在叫他。 “小暮?要睡觉就关了电脑去床上,别趴桌上。” 听到这声音寒暮猛地坐起身来,无比迅速地合上了笔记本,因为用力太大,笔记本发出一声脆响。他这才抬头望去,脸上的笑有点僵硬:“哥,你怎么回来了,最近不忙吗?” 寒暮本来姓韩,为了让自己游戏ID更有游戏背景的古代感觉,建角色的时候把韩改成了寒,刚才叫寒暮到的正是他哥哥韩晨。 韩晨比他大五岁,毕业之后按父亲的意思进了部队,平时很少回来。不像寒暮因为没有被太多约束过,现在还过着普通大学生的悠闲生活。 好吧,除了他本来想学中医结果被强行转了专业之外,他的自由度还是非常高的。 “不用藏,看见你在打游戏了。”韩晨看了一眼被寒暮合上的笔记本,也没多说什么,抬手摸了摸寒暮的头发,“我今年不是还没休假么,正好你放暑假在家,干脆请假回来歇几天。” “对了,爸妈今天都回来吃完饭吗?” “都回来,我一会儿去把爷爷接过来,我们一家人很久都没在聚齐过了。”韩晨微微翘了一下嘴角,“困了就快去睡觉,少玩点游戏。一会儿吃晚饭的时候我上来叫你。” 有种奇怪的感觉突然浮上心头,但寒暮一时间却说不上是哪里奇怪。 “嗯,好。”看着韩晨走出去关上门之后,寒暮疑惑地摸了摸脑袋,刚才自己是睡着了吗?还做了个还奇怪的梦。说起来睡着之前……自己是在打游戏吧? 看着放在一旁的耳麦,寒暮突然想起什么,赶紧重新打开电脑戴上耳麦。 “团长团长你还活着吗!” “我去,我被BOSS点名了!快奶我一口!” “那个被点名的快出人群出人群!尼玛不要追着我跑!” “团长快吱一声儿,我们要灭团了啊啊啊!” 寒暮听着耳麦里传来的各种哀嚎,还有游戏界面里已经躺尸或者还在四散奔逃的团员,默默扶额。最后他瞄了一眼自己因为无人操作已经跪了的角色,有气无力地说:“不好意思,我刚才不小心睡着了。现在都回复活点,我们重新打一次。” “嗷嗷嗷,团长你可算回来了!” “艾玛呀打个副本都能睡着,总觉得团长的某种属性好像暴露了……” “呆萌无误,团长快到碗里来!” 听着语音中的欢闹,寒暮也被逗笑了:“行了都别闹,快回复活点,我要开始查人了。” 团员接二连三回到复活点,寒暮扫了一眼发现连自己在内只有二十四个人:“怎么还差一个,有人掉线了吗?” “哎?我看帮里的人都在啊,怎么会只有二十四个。这不会是传说中的基三灵异事件吧?” “喂,说起来前些时候贴吧里不是说过那个十六夜红月……” “卧槽你们别吓人了行吗,估计着是哪个掉线,这会儿上不来了。我看还是随便叫个人过来顶一下吧。” 寒暮看了看时间,因为刚才他自己的失误,已经浪费了将近半个小时:“这样,再等十分钟,要是还没上线我就重新叫人来。” 十分钟后,寒暮还是没能等到第二十五个人上线。他按之前所说,重新叫了个人过来,然后分好小队,开始向副本进发。 最后挣扎了四个多小时,总算是全通了副本,寒暮觉得自己简直是已经耗尽精力了。所以他打完副本之后就退了游戏关了电脑,趴会床上准备歇会儿。 睡觉之前寒暮习惯性拿出手机来看了看,发现有个未接来电。 是个他存过的号码,但是他却没什么印象,回拨过去也没有人接听。寒暮疑惑地看着那个通讯录中的名字,叶尘?叶尘是谁呢?觉得有点熟悉但是却想不起来。 一阵无法抵抗的困倦袭上来,寒暮勉强眨了眨眼睛,还没等他想出点什么,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中有模糊的面容闪现,想要看清的时候却又在视线中远去,怎么追都追不上。 这直接导致寒暮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被叫醒的时候头疼得要命。 “小暮,准备起来吃完饭了。”韩晨看寒暮慢慢从床上坐起来,一副不怎么舒服的样子,就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却摸到了一手冷汗,“怎么回事,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寒暮微微皱眉,努力想回忆那让他惊心动魄的梦,却再也记不起来了。 “那就快起来,我已经把爷爷接过来了,爸妈也快到家了。” 寒暮之前是突然睡着的,所以还没来得及脱衣服,现在倒是正好方便,直接下床去卫生间漱洗了一番。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对,却隐隐生出一种违和感。 漱洗完毕,寒暮赶紧下了楼,家里很久没这么聚过,他心中还是很期盼的。 进餐厅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坐好,就等寒暮一个人了。 “爷爷,爸妈,哥。”挨着叫了一遍,在暖色的灯光下,看着亲人们转过头来看他时那熟悉的笑容,寒暮突然觉得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虽然他并不清楚,这种感觉到底为何而来。 “哟,小暮好久不见了,坐到爷爷旁边来吧。” 寒暮走到爷爷身边,拉开椅子坐下,静静注视着他的面容——爷爷是个老中医,很注重养生。所以虽然年纪很大,须发皆白却还是精神矍铄,脸上的神情满满都是慈爱。 看着看着,寒暮的眼泪就不受抑制的落下来了。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过爷爷了。久到记忆中的脸已经开始模糊……因为爷爷在他十八岁那年已经过世了,那年爷爷是寿终正寝,走得很安详。 就算是再温暖,他再不想离开,这也都是假的。 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看到韩晨的表情带上一种深刻的哀伤:“小暮,真的不留下来吗?” “我会回去的,很快……就回去。但是这里,我不能停留。”寒暮闭上眼睛,朝着看上去空无一物的手腕摸去,系在那里的镇魂铃在被触碰的瞬间,就重新出现,并且发出足以击碎幻境的铃声。 在一阵一阵的铃声中,寒暮从始至终都不敢睁开眼睛。他害怕他再多看一秒,就会失去亲手击碎幻境的勇气。 过了很久很久,温暖的光消失了。身体躺在地上,传来冰凉的温度,寒暮终于从重重叠叠的梦境中逃脱。 先从幻境中脱离的叶尘,抱着满面泪水的寒暮,轻声安慰:“别害怕……已经没事了。” 第三十五章:告一段落 寒暮把脸埋在袖子里迟迟不敢露出来。刚才哭得太丢人,而且还被叶尘看到,现在他明显能感觉到自己脸上在持续发烫。 叶尘安慰了半天都没能让他露出脸来,又是无奈又是想笑。最后干脆强行扒开寒暮挡着脸的袖子,在他耳朵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以毒攻毒才是上策。 被咬了耳朵的寒暮脸上更红了,像是烧起来一样,温度瞬间蔓延到了颈部,睁大眼睛望着叶尘。刚哭过的眼中水雾还未散去,墨色的瞳孔有一种湿漉漉的感觉,露出来的肌肤也因为刚才的举动染上一层微红,看上去十分动人。 “师父,可不要随便露出这种表情啊。”叶尘在寒暮额头上安慰性地轻吻一下,牵起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脸上的热度还未消退,寒暮走路的时候依然低着头。他紧紧回握住叶尘的手,仍然有些不太敢相信,一层又一层的梦境把他的辨别力已经消磨殆尽。即使这里确实已经是玲珑阁里的建筑风格,脑海中也并未出现记忆的缺失,寒暮依然无法不去担心下一刻这些画面是不是又会破碎。 感觉到他手在微微颤抖的叶尘,轻轻地抚摸着他的手背,安抚着他的情绪。说实话,叶尘自己刚从幻境中脱离出来的时候,情绪也不太稳定,这跟他在幻境中看到的景象关系很大。 天界仙帝之下,有四位帝君。 天枢是北斗七星之首,亦是掌管北方的帝君。 摇光是七星之末,却与天枢有着无法割裂的联系。他们是众多星辰中最为特殊的存在——若生于仙界,便是司命之星;若生于魔界,既是杀伐之星。 天界与魔界的征战中,狐族选择了倒戈。 摇光被狐族进献的邺火莲中的魔种所伤,最终坠落成杀星。天枢盛怒之下杀入狐族所居的青丘,将策划此事的狐王一脉斩杀殆尽。自此狐族衰败,天枢也因为此事杀孽缠身,被心魔所制,彻底堕入魔道。 叶尘隐隐觉得那并非只是一段幻境,幻境是由人内心的情绪幻化而成,这段幻境中所展现的东西,他之前并没有见过。那种感觉更像是某种记忆。如果他的猜测成立的话,那么这个世界就并非他之前推测的那么简单。 这仅仅是由一本书构建的世界吗?世界上有那么的书,为什么偏偏就是他这本并没有写完的书呢? 现在的叶尘,依然没有办法得到一个让自己信服的答案。 正想着,已经走上了玲珑阁的第十七层。 即使这里没有用来照明的东西,宝物自身所发出的的光也已经足够照亮视野。整个空间中,宛如群星坠落,让人无法移开视线。中央有一张玉案,岸上摊开的是一张帛书。寒暮走过去,只见帛书上的文字苍劲,犹如古松,落笔处却又生出几分飘逸之感: “玲珑阁纳天下珍宝于此地,倾尽一派之力,极尽工巧之能,却只招来祸患。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能至此地见此帛书之人,必已了然其中真谛。不贪不争,灵台清明,置身俗事之外,方能得成大道。 玲珑阁所藏之宝虽珍贵,却不及这一份心性。 若是有缘,阁中宝物便赠与各位;若是无缘,切莫强求。” 有缘无缘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到底要怎么才能确定?寒暮思考的时候,不自觉地用手指在玉案上敲了几下。这一敲,那帛书竟然自己燃烧了起来。火焰很快吞噬了帛书,原先摆放帛书的地方留下了灼痕。拂去灰烬,那灼痕上流光隐现,竟是四个字。 器、药、兽、材。 这是指玲珑阁中宝物的种类么?结合帛书上的话,寒暮觉得这意思大概是说,只能选择一类拿走吧。 这里面价值最大的是灵器,若是想提升实力,灵兽也是不错的选择。不过寒暮没有犹豫,指尖带上灵力,抹过那个“药”字。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个药师,更重要的是他答应子言所要找的长生丹,有很大可能就在这里。 叶尘对灵器和灵兽的兴趣都不大,更准确的来说他已经不需要这些东西了,他更想看看这个有些意义不明的“材”里有些什么。所以他也用灵力抹过了那个字。 很快,另外两个没有被选中的字很快暗了下去。脚下传来一阵机关的响动,地面上有一半的地方都沉了下去。 看来留下的这些东西,就是所谓的“有缘”了。帛书上最后那句话……简直是在糊弄人。 寒暮走到放置药类的地方,这里大概有上百株灵药,年份多在千年以上,甚至还有一些寒暮根本叫不出名字,估计现在已经绝迹了。 而且在这些灵药中,寒暮还看到了复活丹所需的材料,除了他之前得到的白骨花和生死草,其他灵药均是齐全的。 有灵药,自然还有丹方。 令死者复活的十品复活丹,延寿百年的九品长生丹,能够增加修为的八品纳元丹。此外还有五张七品丹方,十多张五、六品的丹方。 光是这些丹方,就足以让上清界所有的药师都嫉妒。因为这其中大多是很少见的丹方,像是复活丹、长生丹这种,更几乎是属于已经失传的东西。 为了保持灵药的药效,收入储物玉坠前必须用自身的灵力包裹,这费了寒暮不少功夫。等他将灵药和丹方全部收好时,叶尘也已经从放置“材”类宝物的地方回来了,他其实没拿多少东西,虽然玲珑阁中的东西都是上品,不过有很多他现在都用不到了。 但是叶尘拿到的东西,已经让他觉得是意外收获了。 按《天劫》原先的剧情,在陆骁还未进入这一层的时候,千机已经启动了自毁机关,整个玲珑阁全部被毁。所以叶尘并不知道,这里藏着什么东西。看来这个世界也有着自我完善的机能,剧情改编之后,也会按照整个世界背景进行有根据的修复。 叶尘拿到的是一块玄晶,是仙器的必须材料,他的碧王青君就是由这种材料铸造而成。之前他也想过很多方法去找这种材料,不过都是无功而返,没想到能在玲珑阁中得到。 此外,他还得到了一副完整的凤凰骨架。凤凰一旦重伤或被擒住就会燃起邺火,将自己的身体焚化。所以凤凰身上的材料都非常难得,更别说是完整的骨架。 就连叶尘当初进入无极海,取得冰凰蛋的时候,即使重伤了那只成年冰凰,也只能看着凤凰在火焰中化为灰烬,不给他留下丝毫剥取材料的机会。 拿完了东西,南海秘境的历练也算是告一段落。 第十八层就单纯是个传送阵,不得不说修建玲珑阁的人并没有故意为难的意思,如果没有这个传送阵的话,要出去就等于必须再闯一遍玲珑阁。 通过传送阵,寒暮和叶尘很快就回到了南海秘境的入口处。 寒暮远远就看见一身蓝色劲装的千机,他坐在某处还未完全坍塌的屋顶上,抬头遥望远处,身影看上去有点萧索。他旁边还有一只圆滚滚的动物,正自顾自玩得开心。 等走近了,寒暮才发现,那圆滚滚的动物竟然是只熊猫。 寒暮站在屋顶下面叫了声千机的名字,千机很快就转过头来,看见是寒暮他就抱着熊猫,动作矫捷地从房顶上跳了下来。 “这么多年,总算是有人完完整整地闯过玲珑阁了。”千机感慨地回头朝玲珑阁的方向最后看了一眼,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再转回目光的时候,千机脸上带着释然的微笑,“那么,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千机。” 他们确实还没有彼此正式介绍过,虽然寒暮对千机其实已经算得上熟悉:“我是寒暮,万花谷杏林弟子。” 不过叶尘并没有介绍自己的意思,之前寒暮讲过遇见千机的事情。他知道寒暮要带千机回万花谷,这样的话就又要分开一段时间了。 总之,叶尘心里还是有点不情愿。不过,这不是他不介绍自己的主要原因。在上清界,知道自己名字的人很少,他也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的真名。 按千机的性格他也不会追问,他摸了摸怀里的熊猫,私下觉得这个人比较冷淡:“寒暮,你准备什么时候回万花谷?” 寒暮想了想,花萝现在还在天枢门,她出来的日子不短了,也该送她回谷去:“我要先回天枢门接我师妹,之后一起回谷,可能会花几天时间。要不然约个地方,我接了师妹就过来找你?” “没关系,反正我现在也没有别的事情,就跟着你走吧。” 叶尘听到这话,原本就冷的面色更是沉了下来,这意味着回天枢门的路上,又多了个人。 依照往常的经验,有其他人在场时,想要跟寒暮亲近就会变得很难。本来还想趁着回天枢门之前增进一下感情,以免跟寒暮坦白之前隐瞒的那些事情的时候死得太惨,现在都成空想了。 “好,那现在先出秘境,去安海镇落脚。”寒暮点点头,看叶尘似乎有点走神,悄悄拉了一下他的衣角。 叶尘很快对寒暮笑了笑,表示他没意见。 千机看着这两人,比较一下叶尘对寒暮的态度,总有一种自己被嫌弃了的感觉……或许是错觉吧。 第三十六章:嫉妒 【“南海秘境”任务完成,最终进入玲珑阁层数为十八层。基础奖励为500点,乘以层数18,总计获得9000奖励点。系统评级上升为S级。】 【系统评级达到S级,获得一次额外奖励,请玩家到兑换系统中查看。】 说起兑换系统,寒暮就有种淡淡的忧伤…… 因为至今为止他还没见过兑换系统长什么样,只知道兑换系统只有回万花谷才能用。现在他身怀上万奖励点,却没地方用的感觉真是太差劲了。 不过正好他马上就要回一趟万花谷,这个兑换系统总算能派上用场。 因为大部分修真者还在南海秘境中,而且天色已晚,所以安海镇此时并不像上次寒暮刚来时那么热闹。 回到之前住过的那家客栈,寒暮向掌柜要了两间房,准备歇一晚再走。刚准备回房间,正巧遇到垂头丧气的陆骁,连打招呼的时候他都显得很没精神。 他手中端着熬药用的药罐,不过这药罐里外都是黑乎乎一片,外面自然是被烧黑的,至于里面就是没掌握好火候被熬糊的药了。 寒暮看陆骁这个样子,赶紧抬起手遮掩了一下忍不住牵起的嘴角,然后咳嗽了一声:“这事儿还是交给我吧,你和清年住哪个房间?我一会儿给你们送过去。” “太谢谢了,还是上次那个房间。”陆骁挠挠头,笑得有点不好意思。 之后寒暮要来陆骁已经买好的灵药,问了几句清年的情况,就让他回去了。原先的那个药罐肯定已经用不了,寒暮向客栈掌柜重新要来一个,问过炉灶的位置。 他让叶尘和千机先去休息,自己带着东西去给清年熬药。 客栈中的东西准备得很齐全,熬药用的小炉在客栈后面的小院中排成一排。院中有颗看上去很古老的树,枝叶繁茂,在树下透下一大片阴影。 仔细看的话,茂密的枝叶间还掩藏这一个人。寒暮先是一惊,不过再看过去,那人手中抱着只黑白相间的毛团,居然是千机。寒暮仰起头问:“千机,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呆在房间里太闷,想多看看外面的东西是什么样子。”千机坐在古树最大的枝桠上,双腿悠闲地垂下来,像是小孩子似的来回晃荡。 “别在外面呆得太晚就行。”寒暮笑了笑,不再多问,开始准备熬药。 陆骁买来的药材质量都是上乘的,看得出他确实是花了心思。奈何天生是主角,平常只有别人照顾他的份儿,现在让他照顾起别人来,也是有心无力。 不过比起最开始,陆骁已经改变很多了。 在文火的烹煮下,加之万花谷的特殊方法,炉上熬着的药散出青草的气息。寒暮端着熬好的药,朝陆骁和清年所住的房间走去。 寒暮腾出一只手来叩门,很快门就开了。 来开门的陆骁自觉地接过药碗,小心地端给还坐在床上的清年。 寒暮看清年的气色,应该是已经没有什么问题,反而觉得他比之前精神更好了:“看来你恢复的不错。” “都是寒暮药师的医术高超,又有师弟这几日的精心照顾,我才能恢复的这么快。”清年一如既往笑得温和亲近,话语也说得恰到好处。 不过鉴于之前看到过陆骁熬糊了的那副药,寒暮对于“精心照顾”这几个字持怀疑态度。 清年喝下那碗寒暮熬制的药后,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这药……味道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 那肯定是因为陆骁把药熬糊了,寒暮没把这话说出口,因为陆骁正在那边拼命给他使眼色。 “嗯……我熬药用的方法不一样,味道大概也会不一样。”这种小事情,还是帮他掩饰一回吧。寒暮再次给清年检查了伤势和经脉情况,基本上都已经痊愈。 “明天药就可以停了。你们还要在这里留一段时间?” “嗯。我们在这里等其他天枢门弟子汇合,南海秘境关闭后,才能启程回天枢门。寒暮药师准备什么时候走呢?” “明天一早就离开,我还有点事情要办。”说完了事情,寒暮也没多做停留。相互告别后,他就离开了。 回自己房间的路上,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波动,很快又归于平静。 大概是又有谁进阶了。秘境历练能使很多人修为提升一大截,现在这安海镇上修真者不少,发生这种情况也不稀奇。 寒暮推开房门的时候,正好看见叶尘收起一卷书简。 还没等寒暮问那是什么,叶尘就已经走过来,突然将他抱起,顺便抬脚勾住门框关上了门。 寒暮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双脚离地的感觉让他下意识伸手环住了叶尘的脖子:“这是怎么了?快、快放我下来。” 对于平常用惯了重剑的叶尘来说,即使寒暮有些许挣扎,也丝毫不会影响到他。大步走向床边,将寒暮放上床,叶尘双手撑在寒暮身体两侧,俯身凝视着他:“要是师父对所有人的那么好的话,我可是会嫉妒的。” “啊?”寒暮至今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叶尘突然来了这么一出。自己好像……没做什么事情吧?大概。 对于寒暮这种完全没有自觉的茫然表情,叶尘干脆低头吻上了他微张的唇。 自从在玲珑阁经历过那次幻境之后,叶尘就觉得自己的耐心越来越少,强烈的占有欲也开始滋生。即使他知道寒暮和其他人都是普通的交往,但这也无法让的他内心平息。 寒暮在这个世界认识的人越多,叶尘就越不安,似乎这样下去,他就不再是特殊的了。这种想法是错误的,叶尘这样告诉自己,但是他无法停止这样的思维。 这个吻相比之前,显得有些粗暴。牙齿划过嘴唇的时候带起的一阵刺痛,不过很快舌头就温柔地舔舐过这处,安抚的同时带来湿热的抚慰。 叶尘吻得很深,舌头从寒暮还没来得及闭上的唇间滑入,扫到过口腔中的每个角落,细细品尝。口中的津液来不及咽下,在不间断的轻吻下发出让人脸红心跳的水渍声。 或许是察觉到了叶尘的不安,寒暮在刚开始的惊讶后,开始变得很温驯。他小心翼翼地学习者如何回吻,即使显得很青涩,甚至有些笨拙,却努力想让叶尘感受到。 双方的心意相通,让这个吻由单方面的赌气渐渐变成一次甜蜜的亲昵。叶尘绕住寒暮的舌尖,一点点舔舐缠绕,直到寒暮有些喘不过气,胸腔中传来加速的心跳声。叶尘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他,顺便舔舐掉嘴角的水渍。 寒暮面色泛红,想起刚才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挡住半张脸。手背接触到嘴唇的时候,一阵濡湿的感觉更让他脸红心跳。 叶尘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间,一次呼吸或者一次话语都将气息扑打在皮肤上:“我们已经是恋人了,所以师父有时候也要有点自觉。不然的话,下次可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停下来的事情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叶尘的手故意顺着寒暮的腰线滑下去,落在后腰上用指尖画出暧昧的痕迹。细微的感觉透过衣服,顺着脊椎向上蔓延,最终转化为皮肤上的微红。 看着寒暮无措的表情,叶尘终于重新笑起来:“不逗你了,让我睡一会儿,最近有点累。” 抱着寒暮,心满意足地感受着从他身上传来的体温,叶尘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寒暮终于感觉自己脸上的热度消褪下去。看着叶尘安静的睡颜,他轻声道:“有什么好嫉妒的呢?只有你是特殊的,只有你……” 第二天一早,寒暮花了不少功夫才把叶尘从自己身上扒下来。而且看他满脸还没睡醒的表情,寒暮又开不了口说他。 最后磨蹭了半天,从房间里出去的时候,千机已经坐在大堂里喂熊猫了。 一晚上不见,寒暮就发现千机的修为从灵寂巅峰提升到了元婴初期。原来昨天晚上那阵灵力波动,是千机进阶时放出的。 想来也是,千机守着玲珑阁那么多年,修为必然有增长。但因为南海秘境对于修为的限制,迟迟无法进阶。所以一出南海秘境就提升了进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元婴期的修士就可以御空而行,这也省去了很多麻烦。本来之前寒暮还在想,要怎么带着千机去天枢门。因为如果要让叶尘御剑带两个人,实在是不太现实,不过现在看来没有问题了。 不过寒暮忽略了一个问题,千机对于御空并不熟悉。导致刚开始上路的时候,发生了好几次意外。 “我还是去找只灵禽来吧……”寒暮提议道,毕竟一个元婴期的修士总是从空中摔下去,即使对他本身不会造成什么伤害,但是这种场面也实在是让人无语凝噎。 “咳……不必了,我还想再试试这御空之术。”千机的脸上的表情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改变多少,好像刚才从空中突然摔下去的并不是他一样。 看着千机的样子,寒暮突然很担心自己以后御空的时候会不会也摔得很惨。倒是叶尘一直在旁边看着,也不发表意见,不过他嘴角一直噙着的笑意出卖了他的心情。 不过千机亦是天资聪颖之人,很快就掌握了御空之术,后面的大部分路上都没再出什么问题。 就这么赶了好几天路,总算是顺利到达了天枢门。 第三十七章:提示 回到第七峰,刚走到小院外寒暮就看见清城从里面走出来。清年看见他们,立刻朝这边走来,看表情像是有什么要事。果然他走过来朝叶尘行礼后,语气恭敬地说道:“掌门吩咐若是您回来,就请您立刻去主峰一趟。” “我知道了。”叶尘点点头。掌门凌霄真人很少会找他,这次这么急,看来是有要事,怕是耽搁不得。只是这么一来,他肯定赶不上送寒暮回万花谷了。 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寒暮朝他笑笑:“你去吧,我身上有裴元师兄给的法阵,不会有问题。” “记得早些回来。”叶尘在长袖的遮掩下握了一下寒暮的手,低声道,“回来的时候捎个消息,我去接你。” “嗯,快去吧。” 叶尘和清城御剑的身影很快隐没在山间的云雾中,直到彻底看不见,寒暮才重新收回视线,领着千机进了院子。 院中有张石桌,此时石桌上展开一张宣纸,花萝正坐在石凳上认认真真练字。书墨一脉最是磨练心性,花萝的笔迹虽然还显得稚嫩,但一笔一划已经有了万花功法的意蕴。 花萝不急不躁地落下最后一笔,这才抬起头来脆生生叫了声:“师兄,你回来啦!” “我这出去一趟,你可变安静了不少。” “也只有练字的时候才会这样。因为这些都是墨艺师父留的任务,回去要检查的。”花萝的眼神在寒暮身上晃过,落到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千机身上,悄悄问:“师兄,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带着面具呢?”花萝的眼神在寒暮身上晃过,落到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千机身上,悄悄问:“师兄,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带着面具呢?” 虽然声音很小,不过千机还是能听到。 千机听到这话有瞬间的晃神,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他抬手覆上了脸上的面具。面具是寒铁铸造,从指间传来彻骨的凉意,让千机不自觉地蜷起手指。 看着千机的动作,寒暮眼中闪过一瞬的讶异,莫非他的面具还牵扯到什么特殊的事情吗?不过转念一想,无论有什么也都是千机自己的事情,旁人不好多问。所以寒暮拍了拍花萝的肩膀,避过了后一个问题:“这是千机,要和我们一起回万花谷,快去收拾东西,稍后我们就动身。” “哎?这么快就回去?”花萝显然有些惊讶,不过也乖乖回房间收拾好东西,回到了院子里。 三人站在一起,寒暮取出绘有阵法的玉坠,划破指腹后将精血滴上。玉坠很快亮起来,在寒暮脚下为中心展开了阵法。 【《天劫—上清卷》副本正在进行中,返回特殊空间前请确认系统评级已达到B级。】 【系统检测返回条件满足,非战斗状态下请选择返回人数。】 【返回人数三人已确认,正在开启本次传送……】 并没有出现普通空间移动所带来的不适感,寒暮只看眼前景物一变,就已经回到了万花谷。 眼前站着两位墨衣墨发,温润如玉的人,竟是裴元和谷之岚。 “大师兄,大师姐,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寒暮眨眨眼睛,看这样子他们应该是之前就等在这里了。 “谷主说他夜观天象,今日师弟会回谷,而且还会带来一位故人,就让我在这里等着了。”裴元的实现落在千机身上,朝他点了点头,“看来就是这位了?” 千机抱着怀里的熊猫,看着裴元,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寒暮觉得千机好像每次只要人稍微多一点儿,而且还都不认识的情况下,他的反应就越少。寒暮又问谷之岚:“师姐也是吗?” “不,我只是受了墨艺的托付,来接花萝的。墨艺说是既然寒暮回来,花萝也会回来。”谷之岚朝花萝招了招手,花萝就跑过去牵住了她的手。 “墨艺他怎么了?”寒暮一下子就想起之前清城那件事情,墨艺此时要托付大师姐来接花萝,那他自己为什么不能来? “之前出了些事情,墨艺被谷主罚去思过。现在时间未到,还不能出来。”谷之岚笑着摸了摸花萝的头,“那我就先带花萝回去了。” “师姐慢走。” 有外人闯了万花谷密道这件事,墨艺终究不可能瞒过去。不过万花谷中人向来护短,谷主也只是罚了墨艺去思过,想来也不会为难他。 如果是清城当时直接被发现,绝对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行了别发呆,谷主还在等你们呢。”裴元对于千机的态度并没有放在心上,倒是屈起双指轻轻敲了一下正想事情的寒暮。 寒暮摸了摸被敲的地方,尴尬地笑了笑,又向千机说了一遍:“一起去见谷主吧。” 千机这次总算是点点头,人一少下来,他似乎也不像刚才那么没反应了。去三星望月的路上,千机一直在看两旁的风景。万花谷的花草树木,虫鱼鸟兽,青山流水,蓝天花海,每一样都在吸引着他。 他独自呆在南海秘境的时间太长,时刻面对着机关暗道,就算偶尔出去看到的也只是已经长满荒草的废墟。在漫长的时间里,他几乎丢失了与人交往的能力,对于别人的问话,总是觉得难以应付。 很久很久没有觉得这么安心过了,即使千机从未来过万花谷,他也觉得无比安心。若是能有一方竹林,他就可以带着那只熊猫,不再管其它事情,安然的过完这一生。 乘云梯上三星望月的时候,千机很快又被上面的机关牵走了视线。这让寒暮和裴元会心一笑,相信很快千机就能喜欢上万花谷的生活了。 不得不说,谷主的日常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悠闲。 歌舞曲乐,清茶鲜果,当真过的是神仙般的日子。 谷主看寒暮一行人上来,捋须而笑:“歌舞未毕,好茶正热,你们来的正是时候。” “弟子寒暮,拜见谷主。”说起来这还是寒暮第一次来见谷主,上次在万花谷的时候太匆忙,只见过了药圣,并未来拜见谷主。用系统赋予的功能一查,谷主的修为竟然已经到了渡劫期,整个上清界渡劫期不过五人而已。 “你此次出谷,做得很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修为提升至灵寂期,又成功闯过玲珑阁,连天枢门掌门之前的书信中也对你称赞有加。” 寒暮默默听着,前面他都能理解,不过他在天枢门好像没做什么能让凌霄真人称赞的事情吧? “你此次回谷,有你要找的东西。此时我不多留你,等你找到东西之后,我再和你慢慢谈。”谷主笑得有些难以捉摸,让寒暮心中难以平静,他惊讶的看着谷主,谷主却话题一转,“千机,九宫派掌门曾教过你下棋吧?你过来与我对弈一局罢。” 【获得提示:由于玩家的特殊空间根据门派模板建造,故无法直接使用兑换系统,请玩家在门派地图中寻找兑换系统。】 寒暮这次回谷要找的东西,毫无疑问是兑换系统。 现在可以肯定,谷主其实是知道这件事情的。那么寒暮可以猜测,谷主是否也知道系统的存在?再进一步,这是否意味着自己的经历,系统的存在,甚至是这个世界的构成,其实都能在谷主这里找到答案? 如果是这样,那么谷主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寒暮这么想着的时候,谷主已经在身前长案上一拂,幻化出棋盘和棋子,与千机开始对弈。 “有什么心事,说出来给师兄听听。虽然不一定能帮到你,但总比你一个人闷在心里好。”裴元走过来拍了拍呆立在那里的寒暮。 “师兄,你说……到底什么才是真的?”经过刚才的这件事,寒暮已经开始不确定。 万花谷最开始是他用系统模板建造出来的,但万花谷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立的思维,甚至还有墨艺和花萝这样之前并不存在于寒暮意识中的人。而现在,谷主很可能知道系统的存在。 “这世上的真假,都只有相对,没有绝对。谁又能说清楚呢?所谓真假,都只在于你自己。”裴元嘴角浮现出来的笑意,就像谷主一样,都让寒暮难以参透,“走吧,正好陪我去花海转一圈。” —— 墙壁上用来照明的火焰不是很亮,在偶尔吹进来的夜风中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这里是炎域盟所属追命楼的某处走廊,殷夜刚从条走廊尽头唯一的房间中走出来,就看见落在脚边那被拉长的影子。 影子的主人和影子一样,有着修长的身形,即使是随意靠在墙壁上,也有种犹如猎豹般的美感。黑色的手套遮住了同样修长的手指,无论是领口、袖口还是腰带、长靴中都藏着致命的暗器。他脸上是寒铁所制的面具,看上去就有种森然之气。 “我让你找的人,见到了吗?” 殷夜没说话,双指夹着一张叠起来的纸递给了他。 这个人名叫化血,出身于当年盛极一时的九宫派,也就是这次殷夜所前往的南海秘境的前身。化血是在九宫派覆灭之后来到追命楼的,他对于暗杀所用的暗器、机关和毒药无一不精。 更重要的是,他没有恐惧感。 掌管追命楼的夜帝曾说过,杀人是化血的兴趣,他不仅视别人的命如草芥,而且他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所以他才是追命楼最让人恐惧的杀手,一个没有恐惧也没有弱点的人。 但是这次殷夜在去南海秘境之前,化血来找他,给了他一张地图。化血让他按着地图去找一个人,最后殷夜找到了那个地方,却没能见到化血要找的人,只拿到了一张字条。 化血展开那张纸,第一个字的开头墨很重,显然是犹豫了很久才写下的。那么大的一张纸,其实只写了一句话: “一别百年,生死不知;今当远离,望君珍重。” 化血将那张纸捏在手中,用力到整个手都在颤抖。最后他缓缓笑了,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这笑容像是被染上了鲜血:“最终你还不是出来了,我倒要让你亲口承认,当年到底是谁错了……” 第三十玄八章:玄尘 天枢七峰破云而出,宛如七把利剑刺透苍穹,云雾盘绕其间,在日光照耀下染上一层金色光辉。 此时以天枢主峰为中心,激荡的灵力向外扩展出圆弧。像是巨大的水面被突然打破,一圈又一圈地扩散出波纹。一时间,山间的云雾都被这溢出的灵力拨散开,耀眼的日光毫无遮掩地出现在天空。这个过程整整持续了一段时间,全部的天枢七峰都受到了波及。 这一切都是因为在天枢主峰的大殿之上,有人解开了体内以药物设下的修为禁制。从灵寂期到渡劫期,突然转变的修为差距使灵力不受控制地溢出,造成了这场异动。 “弟子恭迎祖师回峰。” 齐声说出这句话的五人中,有四人是天枢门长老,还有一位正是现任掌门凌霄真人。 他们在此等候的,正是天枢门的玄尘祖师。 提起玄尘祖师,除了他是上清界第一剑修外,修真者们最津津乐道地要算是百年之前,在天枢门中发生的一场大事。 当时魔修第一宗门炎域宗双帝之一的明帝,亦是渡劫期修士,就连同门的暗帝都无法与之抗衡。但某日明帝却不知因何缘由闯入天枢门,只要挡他路的天枢弟子,无一生还。最终明帝一路杀入第七峰,将当年掌管第七峰的长老生生抽出魂魄,用冥火焚烧殆尽。 之后,明帝又杀出重围,竟是无人能拦下他。 由于当时玄尘祖师正在闭关期间,没有第一时间知晓。后来他得到这个消息,强行出关,开始追杀明帝。二人期间打了无数次,均未分出胜负。不过最终结果,玄尘祖师还是将明帝斩于剑下。 不过,这只是坊间传闻,虽然有些根据,却也免不了在真实性上打个问号。 自从凌霄真人接替掌门之位,玄尘祖师便终年居于铸剑峰,极少外出。所以在整个天枢门,真正认识他的,除了掌门及其他几位长老外,就只有凌霄真人的大弟子清城——玄尘祖师曾经为他铸过一把剑,这也就基本上定下了清城下任掌门的位子。 玄尘其实是他的道号,至于他原先的名字,因为他辈分太大,现在已经无人知晓。除了之前被他斩杀,却通过夺舍逃过一劫的明帝云荒之外,就只有寒暮知道了。 不过寒暮大概不会想到,叶尘竟是天枢一门的祖师。 叶尘坐在殿上,往下看的眼神淡漠却锋利:“薛羽呢?” 天枢门在掌门之外共有五位长老,此时却只有四位到场,正缺了第七峰的长老薛羽。 “薛家传来消息,薛羽寿数已尽,已于前日坐化。” 第七峰是天枢门比较特殊的一个存在,峰上大多数都是姿势并不出类拔萃的外门弟子或是根本没有达到条件的记名弟子。并且第七峰的长老并不由天枢门选出,而是由薛家内部继承。 薛家最开始也是上清界的名门望族,最后却因为后继者中久久没有真正修真的好苗子而衰落下来。不过薛家修真方面虽不行,经商能力却是无人可比。天枢门势力范围内的灵市,都是由薛家在经营。每年天枢门巨大的财务消耗,大部分是由薛家来出。 薛家对于天枢门来更像是一个附属品,天枢门给予他们庇护和名望,而他们为天枢门提供丰厚的资源,互惠互利的事情,双方你情我愿就这么一直延续了下来。 为了表示诚意,天枢门将第七峰长老的位子给了薛家,也默许薛家子弟加入天枢门。第七峰就像是一块分封出去的封地,基本是为了面子上好看,实际上和天枢门的联系并不是很紧密。不过随着薛家生意越做越大,人脉也越来越广,他们的野心似乎也一点点膨胀了起来,族内的斗争越发激烈。 几乎每个第七峰的长老,都不得善终。 “寿数已尽?薛羽如今不过四百岁,就算他修为是用钱堆起来的,也不至于这么早就寿尽。怕是薛家又不安稳了吧?” “是,薛家现在内斗的很厉害,但还没有波及到族外。他们承诺在一个月内确定好继承人,一个月后正是继承族长之位。另外,薛家还特意送来一柄灵剑,说是孝敬祖师。” 乌木雕刻的剑匣被呈到叶尘面前,打开剑匣,里面放置着一把剑光凛冽的长剑。一看就不是凡品,至少也是件中品灵器,剑身上镂刻着霜花般的纹路,犹如冰雪般玲珑剔透。 “雕得再精美,也至多是件中看不中用的废物。”叶尘伸手抚过剑身,在剑刃上屈指一弹,长剑顿时碎裂成节,“给薛家送回去,告诉他们,这份心意我收下,不过……他们也该好好认清自己的位置。” “是,弟子遵命。” “这么急着找我,应该不只薛家这件事吧?” “丹门的沈老前两天修书一封到我这里,问我要人,说是要追究责任。同样的信,给玉衡宫的掌门也寄去了一封。” 叶尘听到这里皱起了眉,这件事情将上清界最大的三个门派全部牵扯了进来,怕是没有那么简单:“他要追究什么责任?” “沈家的嫡孙沈平在南海秘境中被谋害,后来虽侥幸活了下来,但伤得极重没有办法恢复。据他所说,在秘境中谋害他的是玉衡宫的子言道长和……寒暮药师。”凌霄掌门顿了一下才说出寒暮的名字,低下头去等叶尘的反应,“信中说,若一月之内没有结果,沈祖师就来亲自拜会。” 丹门是个地位极其特殊的门派,它的实力并不在于自身,而在于它的号召力。有时候一颗高级丹药或是一名高级药师,就能为他们引来许多甘愿效力的人。况且,丹门作为上清界最大的丹药产出地,没有哪个能说自己用不到丹门的丹药。 所以基本上所有的人都守着一个规则,得罪谁都不要得罪丹门。 但是听到这句话叶尘的第一反应是,寒暮是什么时候和子言认识的?不过,在南海秘境中寒暮确是有段时间是没有和自己在一起的。然后,叶尘当然知道子言,他的性格可以说是很容易让人亲近,应该和寒暮很合得来…… 不对,这不是重点。丹门居然想把寒暮从自己手上要走,还用上了近乎是威胁的口气,这种事情简直是不能忍。 丹门地位是特殊,但是还没有到需要天枢门主动去讨好的地步。 丹门的沈祖师是十品药师,在其他高阶修士看来,确实有拉拢关系的必要。有位十品药师肯帮忙的话,修真甚至是渡劫都会容易许多。不过,叶尘现在家养着一只药师,虽然现在还没完全成长起来,但叶尘有的是时间去等,也等的心甘情愿。 叶尘冷笑一声,将放在手旁的茶盅扫落在地,在空旷安静的大殿上,瓷器碎裂的声音格外刺耳:“先不说这件事的真假,就算是真的杀了沈平又如何?他要来便来,难道还要我去迎接他不成。” “祖师息怒,那么这件事就由我先压下,不予回应就是。” “派人去查清楚这件事,玉衡宫那边的情况也要留意。”叶尘站起身,从大殿的台阶上慢慢走下,“另外,若是清年和陆骁回来,便可带他们来铸剑峰见我。” 也该是时候,开始给他们铸剑了。 —— 此时刚陪着裴元从花海逛回来的寒暮,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丹门拉入了黑名单,依然在烦恼着寻找兑换系统的事情。 “若是要找什么东西的话,可以去问问谷中的人,或许会有线索。” 这是和裴元分别时他说的话,总觉得大师兄有时候说话,简直就像发布任务一样,总是能给寒暮明确的提示。 去找人问问?可是要怎么问这件事情呢? “哎,寒暮请留步。”还属于少女的声线响起,却能感到不似同龄人的稳重。 寒暮循声看去,叫他的人是花圣宇晴,原来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落星湖中间那座小岛的南边了:“花圣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我前些日子在花海中种下了几株怀梦草,今天那些怀梦草应该已经开花了,你能帮我采些回来吗?” 【触发门派任务“怀梦草”:到花海收集十朵怀梦草的花,带给花圣宇晴。】 这个任务……正常的有些不正常。它就像一个游戏里非常常见的那种寻物任务,基本上没有任何难度,但是如果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寒暮就觉得越发诡异。 这任务和他现在的情况没有任何联系,就像走在路上突然就冒出来的际遇,似乎没有什么实际性意义。不过,既然已经接了任务还是老老实实做完,之后或许有什么奖励也说不定。 真正到了花海,寒暮才发现这个放在游戏中可能很简单的任务,如果变成现实场景就有些棘手了。花海的面积非常大,里面生长着数以万计的花草,真的要找一种特定的花,就只能慢慢搜寻过去。 好在怀梦草的花比较有特色,花了不少时间在花海中来回寻找,寒暮总算是在天色暗下来之前找到了怀梦草。 小心地摘下怀梦草上盛开的花朵,使其不被损坏。就快完成的时候,寒暮愣住了,因为这一丛怀梦草其实只开了九朵花。寒暮在心里期盼这东西能像游戏里一样定时刷新,不过显然那只是妄想而已。 又仔细数了一次,寒暮发现不是只开了九朵花,而是怀梦草根本就只有九株。拨开花茎,可以看见泥土并不平整,像是被什么破坏过。任务要求的数量是十朵,怀梦草又有个一株只开一朵花的特性,那么还有一株怀梦草是被偷走了吗? 花海这边还是有不少动物,如果有什么动物刨走了这株怀梦草,也在情理之中。但是这就导致寒暮的任务差了那么一点,这种情况真是能急死人。而且花圣说过这怀梦草是她特意种下的,那么除了这一处,花海其他地方应该就不会再有怀梦草生长。也就是说寒暮现在如果想完成任务就必须去找回那株被偷走的怀梦草。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漫天的星辰在澄澈的苍穹中显得很美丽。不过,此时寒暮四周也亮起了森然的绿光,对着他虎视眈眈。 那是群狼的眼睛,正蛰伏在黑暗中,锁定猎物。 三十九章:意料之外 这些狼的眼在暗夜中仿佛是一簇簇燃烧的火焰,在周围越聚越多,它们绷直脊背,把前半身压得很低,似乎随时都会扑上来。 最前面的一只晴狼已经按耐不住,不断在地面上来回划拉它锋利的爪子,却又好似忌惮着什么,迟迟没有上前。狼爪擦过地面发出的声响很刺耳,不仅从面前,更从两侧和身后传来。 花海有狼这件事情并不让寒暮惊讶,晴狼和仙鹿一样,本来就是花海的特产。但晴狼长期生活在谷中,已经是半训化状态,平常并不主动攻击人。今天为什么会突然对他发起攻击呢? 转念间,余光看到影子一闪,已经有头晴狼从侧后方扑了上来,张开的血口中獠牙锋利,直扑寒暮的脖子。 脖子是人身上最柔软脆弱的地方,对于动物来讲也是同样的道理,很多大型猛兽捕猎时都会冲着猎物的脖子去,以达到一击毙命的效果。 寒暮自然不会将自己的脖子乖乖交出去,他侧身躲过要害,在这头狼扑过来的瞬间揪住它的后颈,顺势将它向前扔了出去。这一下调动了寒暮体内的灵力,所以虽然他本身在力量方面不擅长,也有着不小的力道。 这头狼被摔出去之后,正好撞上前方两头准备伺机偷袭的晴狼,三头狼皆被这力道打落在地,发出哀哀的嚎叫,一时之间竟然都没有再爬起来。寒暮也没想到,这一挥手能有这么大的力气,看来灵寂期和金丹期的差别确实是很大。 既然已经开了头,狼群也不在僵持,开始正式展开了这次围猎。 其实晴狼本来只有十二阶,相当于还不到金丹修为,又是属于灵兽一类,并不像魔兽那样凶残。但麻烦就麻烦在,狼是种群居动物,而且记仇,一旦被狼群缠上,便是不死不休。 而寒暮所修习的万花谷功法,对付起这种一群一群的敌人,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刚用收拾了前面扑过来的两只,寒暮就感觉一股腥热的气息从侧面袭来,低头堪堪躲过,脸上还是一痛,被狼爪划出一条血痕。 那头得逞了的晴狼见了血,将爪子抽出一番,眼睛中的绿色火焰越发幽深。此时寒暮才发现这头袭击得逞的晴狼有些不一样,它的体型比普通晴狼大了一圈,毛色发亮,双眼血红。它应该就是这群狼的头狼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吸引着狼群呢?如果真的是要捕猎的话,谷中有很多其他动物,挑选人来攻击显然并不划算。回忆了一下,寒暮突然想起了一件他自己都快忘掉的事——他在南海秘境的时候,曾经在那座小山谷中拿到了一滴狼血,这似乎是和狼唯一有关联的事情了。 为了证实这件事,寒暮将那滴用灵气包裹着的狼血从玉坠中取了出来。果然,狼群很快就变得更加躁动不安,头狼更是直接扑了上来。 寒暮指间夹着几枚金针,在头狼离靠近扬起脖子的瞬间将金针甩出,刺进了它的咽喉。头狼的动作顿了顿,看上去好像没什么事,不过它很快就摔在了地上,痛得在地上翻滚。 头狼败下阵来,其他的晴狼开始下意识地后退,最后纷纷转身逃走。 寒暮走近这只头狼,蹲下身去查看。金针嵌在咽喉里,并不会让它立刻死去,但想要再次发起袭击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发现特殊材料“狼骨”,是否采集?】 原来是这样,他本来以为这群狼的出现会和怀梦草有关,结果只是因为那滴狼血吗?看了一眼依然活着还在对他龇牙的头狼,寒暮觉得剥皮拆骨之前还是先让它安息吧。 幸亏采集材料的过程还是和上次一样,并不需要寒暮自己动手,要不然让他去干这事儿他可能还真有点干不来。 【获得特殊材料“狼骨”。】 【“浣溪纱(初级)”升级所需特殊材料已全部集齐,炼化后将升级至“浣溪纱(高级)”。】 之前忘记去问铸剑师的事情了,不过这次已经收集齐全部材料,能一次升至最高等级也少了些麻烦。不过说起来这件东西的升级材料偏偏都和狼有关? 无意间回望长着怀梦草的地方,寒暮嘴角抽了一下,那正独自在夜色中绽放的花,到底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再数一次,怀梦草的数量果然又变回了十株,地面被破坏的痕迹早就消失不见。 ……忍着把这株怀梦草拔光的想法,寒暮摘下了第十朵花,朝落星湖那边赶回去。 等寒暮将这十朵怀梦草的花交到宇晴手中,宇晴得知他采怀梦草的经过后,竟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事儿都怪我,忘了告诉你,怀梦草这东西虽只是花草却精明得很,有时候会故意用障眼法来骗人。那么,为了道歉我告诉你个秘密——你要找的东西,就在这座岛上。” 【门派任务“怀梦草”完成。获得提示:兑换系统就在落星湖中央的小岛上。】 这座小岛上的东西不多,可以说是没办法藏什么东西。寒暮把这座岛上的东西在脑中过了一遍,那么兑换系统最可能是……裴元师兄的那只瓦力么? 拥有自主意识的机关人,倒是很符合系统的特性,这就去那边看看吧。 裴元师兄屋中的窗户透出暖色的光,应该还没睡,寒暮屏住呼吸尽量收敛自己的气息,抓住了正在屋外四处跑动的瓦力。不过系统好像没给出什么反应啊? “咔……师兄你……咔……要干什么?” “那个,瓦力啊,我能找你换点东西吗?”寒暮不信邪,如果不是瓦力的话,那他觉得其他人就更不可能了。总不可能是裴元师兄吧…… “吱呀”一声响,寒暮抬起头,看见裴元披了件外衣推开门走了出来,看了一眼正抓住瓦力的寒暮:“你找错人了,先要兑换东西的话,告诉我就行了。” 寒暮这次是彻底愣住了,抓着瓦力的手也松开,瓦利一下子就蹦了出去,跳到裴元的身边。 裴元笑了笑:“确实是我没错,不用怀疑。本来以为万花谷这么大,你至少要过个几天才能找过来,不过看样子是有谁向你泄密了。” “师兄,你说你是……”寒暮没办法相信,怎么可能,师兄怎么可能和那种冰冷生硬又坑爹的系统一样。无论是表情,行为或是情感,哪一方面都完全不可能。 “对,我就是你要找的兑换系统。这件事情说来有些复杂,想听的话,随我进房慢慢谈吧。晚上外面风大,当心着了凉。” 寒暮点点头,走进去的时候脑袋里面跟灌了浆糊似的不清楚。跟着裴元在桌前坐下,燃烧的暖色灯光照在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你还没忘记这个‘万花谷’是怎么来的吧?” “没有。”虽然有时候寒暮会故意忽略这件事,不过他没忘记这个万花谷是他耗费奖励点建造出来的。 “那你从一开始就该有这种觉悟——这里的一切都来自于你的意识,你的记忆,你的感觉。不是吗?但这并不是说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裴元漫不经心的挑了挑灯火,就像是在讲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相当于你为这里规定下了一个模板,但是怎么生活又是我们自己的事情,总之不超出这个模板的范围就可以。我这么说,你能接受吗?” 寒暮的手抓住衣襟,揉出几道褶皱,沉默不语。 “由于系统的限制,我能说的不多,但是谷主可以给你答案。”裴元走过来,弯下腰与寒暮平视。像寒暮第一次来的那样,摸了摸他的头,“如果有一天你消失了,这个空间也就不复存在。我们都是因为你而产生的,所以努力生存下去吧。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们都在这里等着你。” 暖意从头顶传来,渗入皮肤。寒暮低着头拉住裴元的手,声音有些不稳,但是很坚定:“师兄,我知道,谢谢你。” “好了,再这么下去我看你都快哭出来了。现在来看看你能兑换些什么东西。如果有不清楚的地方,都可以问我,我会尽力让奖励点发挥最大价值。” 【兑换系统成功开启,玩家现共有12800奖励点。并存有S级特殊奖励一次,特殊奖励内容为“限时返回现实一次。 第四十章:交汇 听到特殊奖励内容的时候,寒暮又愣住了,今天接二连三的“惊喜”砸的他有些缓不过神来。 也是说他获得了一次临时回家的机会。 不久前在玲珑阁幻境中的那个梦他还记忆犹新,他毫无疑问想回去,哪怕有时间限制。就算是只能远远看着自己的亲人朋友,知道他们过得还好也就足够了。但是自己在这个世界已经过去将近十年了吧?无缘无故消失十年,在现实世界里早就能开死亡证明了,现在现实世界还有自己的存在吗? “不用担心,这里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是不一样的。虽然我并不知道准确换算方法,但是肯定不会过太久。”兑换系统正式开启后,裴元与系统就有了直接联系,所以寒暮在想什么他都能了解,“这件事先不急,传送回去还是需要传送阵。我把这个传送阵拓印出来,等你想好了再用就是。另外,限时返回的天数需要奖励点来兑换,具体点数是每天……” 说到这里,裴元突然皱了一下眉。心口传来阵阵刺痛,让他的脚步有瞬间的不稳,冷汗从额头上冒出来。 【警告,权限越界,请勿泄露重要信息。】 “大师兄!”寒暮察觉到他的异常,赶紧扶住了他。 裴元用力喘了几口气,这才算是恢复过来,脸上的笑还有些苍白:“本来还想多告诉你些事情,不过看来没办法再说得详细了,我也是受限制的。那么你至少留下两千奖励点作为返回现实的备用。然后根据你现在的处境,剩下的奖励点最好是全部兑换成修为。其他的灵器、灵兽、丹药和功法,在这里获得也相当方便,相比较起来倒是提升修为很麻烦。” 寒暮扶着裴元坐下,凝神开启兑换界面,找出修为兑换选项。 【现为灵寂初期修为,拥有12800奖励点。最高可提升至元婴初期,耗费10000奖励点,是否立即兑换?】 【确认兑换,提升修为至元婴初期,剩余2800奖励点。】 这、这能算是直接升级么?兑换经验这种事情简直就是作弊一样的存在。寒暮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和刚刚有了很大的不同,由于是系统出品,修为的越级增长并没有产生任何副作用。无论是灵力纯度和经脉容量都往上提升了不止一个等级,以现在的实力若是对付之前花海上那群晴狼,也就是片刻的事情。 元婴期是个门槛,过了元婴期就可以列居高阶修士之位,也就能获得诸如真人之类的尊号。元婴期之上就只剩下化神与渡劫,可以算是比较高的修为了。 之后寒暮开始查找他最关心的问题——彻底的回到现实所需要的条件。 【支付五万奖励点可彻底脱离本世界,返回现实。返回后玩家与本世界将永久隔绝,请谨慎选择。】 永久隔绝也就是说回去之后,不会再被莫名其妙地拖进这个世界了吧。至于谨慎选择……给出这样的提示未免有些让人费解。 而且,今天的事情让他有些动摇,如果他离开了,万花谷是不是也会……消失呢?然后他这近十年内认识的一切都全部成了一场空梦,还是会觉得遗憾吧。 停下,自己在想什么呢,自己突然从现实世界消失的话,爸妈和哥哥肯定已经急得不行了,回去才是自己一开始的目的不是吗?想到之前幻境中的景象,寒暮觉得又有些鼻尖发酸。 他想了半天还是没得出结果,也就不再想,反正他现在离五万奖励点还遥遥无期。 不过这次特殊奖励的限时返回,倒是确实需要仔细规划。他只能回去一段时间,怎么在有限的时间内完成更多的事情,现在寒暮一个人确定不了,他准备到时候和叶尘商量之后再回去。毕竟两边时间流动不太一样,要是自己不讲清楚就回去,万一耗费的时间太长,叶尘肯定会担心。 说起来,现在叶尘在干什么呢? 裴元将法阵拓印在卷轴上交给寒暮,看他在想事情,便笑问道:“嗯……叶尘?你在心里念了很多遍这个名字了,是喜欢的人吗?” 寒暮被戳破心事,面上尴尬:“师兄,你不能这样乱用权限好吗!” “好了,不开玩笑。你还有个‘长生丹’任务没做完吧?把你身上有长生丹的丹方给我,我帮你炼好,你也早些去玉衡宫那边交付。” 裴元从寒暮那里拿过长生丹的丹方,走到在书架旁,取出一卷空白丹方,用灵力复刻一份。又将原件还给了寒暮:“你现在修为提升很快,药师品阶有些追不上了。长生丹是九品丹药,就算我来炼制也需要将近一年的时间。这段时间你呆在谷中加紧修习炼丹之术,药师品阶你以后有着莫大的用处,万万不可懈怠。” “谢谢师兄。”寒暮突然抱了裴元一下,他找不出感谢的方式,也许这样亲人间常见的拥抱能稍微传递他的情感。 裴元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你能把自己变强,好好在外面活着,就比什么感谢的话都重要。” —— 走廊上安静得不正常,只能听见火焰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就连本应该出现的脚步,也因为殷夜自己刻意的压制变得微不可闻,走廊的尽头是暗帝的居所。按殷夜如今在追命楼的身份,每次任务完成后都要向暗帝直接复命。 刚推门出来,殷夜就看见如上次一样倚靠在墙上的化血,似乎是特意在等他。化血看他过来,懒散地抬眼,兴致缺缺的样子:“你要的消息,我找来了。” 这些日子化血一件任务都没接,不过殷夜当然不会以为化血为了查这条消息就花费了这么多时间。化血要查的应该是上次那张字条的主人的踪迹,不过看他的样子多半是没什么收获。 “你要找的复活丹早就绝迹了,不过这上清界却有人能聚魂魄活死人。”化血直起身子,向上伸出双手舒展了一下筋骨,声音里带着些疲倦,“万花谷裴元,化神期九品药师,传闻他有仙术可令死者复活,我查了一下,这个传闻是真的。” 殷夜默默记下这段话,看着化血道了声谢,便快步离开。 “呵,在这种鬼地方,居然还有人会说谢谢。”化血摇了摇头,推门进了暗帝的居所。 暗帝坐在桌前,认真阅着桌上堆积起来的要务,化血进来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抬头:“怎么,终于舍得回来了?” “夜帝亲自召我,我哪敢不回来。” “听起来你还挺不情愿的?不过我觉得这个任务,你肯定会感兴趣。”看完手上这一卷,暗帝有些头疼的揉揉太阳穴。自从很久之前明帝被玄尘祖师斩于剑下之后,这炎域宗中原本由明帝处理的事物,就全部压在了暗帝身上。暗帝是杀手出身,并不擅长这些事情,所以总是批阅的很艰难。 说实话,他还是比较怀念明帝在的日子,那时候这些东西全都用不着他经手。 “现在没什么能让我感兴趣……”化血懒懒打了个哈欠,不过还没等他说完,一卷写着任务的卷轴就被扔到了他脸上。以化血的身手居然没能躲开。 “先看完再说,我已经够烦了。”暗帝扔完卷轴,叹了口气,继续埋头于书桌,“殷夜刚才过来告假了几个月,你要是再不出任务,难道要我亲自去吗?” 化血忍着额上的青筋把卷轴从脸上拿下来展开,这个任务的委托人是丹门的沈祖师,化血嗤笑一声:“这些所谓名门正派的祖师,居然也会挂着自己的名字来追命楼雇杀手?” “他要是不挂着自己的名字来,我不会接这个任务。这次任务的两个目标,一个是玉衡宫的弟子,一个跟天枢门有着莫大牵连。沈祖师之前亲自出面向这两个门派要人,居然都被无视了,两个门派都没有妥协的意思。我估计着他是实在没办法咽下这口气,才会来找我们。” “啧,看来来头都不小。不过两个灵寂期的小鬼,不用派我去吧。”化血还是那一副一点都不想关心的语气,“而且我没看到让我感兴趣的东西。” 玉衡宫,子言。 万花谷,寒暮。 “人是没什么困难,只是他们所在的地方,没那么容易让你直接下手。”暗帝这次总算是抬起头,看着化血挑了挑眼角,“你在外面跑了这么久,不就是想找你那个双胞胎弟弟的消息吗?我可以告诉你,他和你这次的后一个任务目标认识,而且他们如今在同一个地方。” 化血将手中的卷轴重新看了一遍,这次他牢牢记下了内容,之后扬手聚起一团火焰将卷轴化为灰烬:“哼……这任务我接下了。” 万花谷,居然跑到那里去了,怪不得自己之前怎么都找不到他的踪迹。化血眼中燃起嗜血的光,别人不清楚万花谷,化血还是有些了解。当年他还小的时候,九宫派的掌门和万花谷现在的谷主东方宇轩是旧识,他也因此知道一些万花谷的事情。 真是个不错的挑战,也有个诱惑力足够的筹码。 化血不打算耽搁,很快就推门离开了暗帝的居所,嘴角始终噙着意义不明的笑意。 第四十一章:运气 从药园那边采来了许多药材之后,最近寒暮都呆在自己房间里炼丹。不得不说,修为高低对炼丹还是有很大影响,之前觉得困难的地方现在都有了很大改善。他这些日子试着炼制了五品丹药,几乎是没什么阻碍就成功了。 【成功炼制五品丹药,药师等级上升至五品。因职业等级提升,额外奖励修为提升至元婴中期。】 看来药师等级和修为等级是相辅相成的,提升药师品级可以会随之提升修为;同样,修为提升也会为炼丹带来便利,从而加快药师等级的提升。 不过再想往上的话灵力火焰就不能用,五品以上的丹药必须用异火来做丹火。异火只能自己寻找,别人帮不上忙,所以暂时没办法出谷的寒暮选择了继续巩固炼丹之术,上次在玲珑阁中得到的几张五品丹方都被他炼制了个遍,好在万花谷中不缺药材,这无疑提高了他的效率。 不过这炼丹需要的周期确实是很长,按寒暮现在的修为炼制五品丹药,炼丹时间应该说是已经缩短了,但每次等寒暮开炉的时候,基本上半个月就过去了。偶尔休息闲下来的时候,寒暮会去千机那边看看。千机现在住的地方在水月宫附近,虽然偏远,不过他看上的是那边的小竹林和水月宫中的机甲,倒也无所谓偏僻。 今天又成功出了一炉丹药,寒暮算算自己好像回万花谷也有大半年时间,不过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看来对时间的观念是越来越淡薄了。 想了想他还是准备到千机那边去一趟,上次千机问他找了些东西,这次正好带过去。千机有些不善与人交谈,所以他有时候想找东西的时候,会先问寒暮。虽然差不多已经习惯了这件事,不过寒暮还是希望千机自己和谷里的人熟悉起来,这次过去也要跟他说说这件事。 刚准备出门,冰凰也跟了上来。 自从寒暮开始炼制丹药,只要有品质特别好的丹药出炉,就都进了冰凰的肚子。现在不用寒暮特意喂养,它的原形已经长得比寒暮还要大,眼看还有继续长的趋势。寒暮的房间已经容不下它这个体型,所以平常它都必须缩小成一般鸟类大小,才被允许在房间里活动。偏偏冰凰是对寒暮越来越黏,整天也不出去。于是寒暮偶尔出门的时候,它必然会跟上来,以便外出舒展筋骨。 这家伙长大之后,简直是漂亮得不科学,完全看不出小时候那黄团子的模样。大概过不了多久,自己也可以骑着凤凰出去耍耍威风了,寒暮看着在空中展开冰蓝羽翼的冰凰默默想。 到了元婴期之后,寒暮就能够御空而行,所以虽然远其实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挥袖拂去由于御空而在脚下生出的云雾,寒暮缓缓落了地。眼前是一片青翠的竹林,长得十分茂密,有风吹过时竹叶便会发出整齐的沙沙声。现在正当冒笋的季节,从深色泥土中刚顶出来的笋带着嫩嫩的浅绿,一层层的笋壳裹着里面鲜嫩的笋肉,让人想直接上去啃一口。 走过这片茂密的竹林,千机住的那座小屋就在前面。小屋是以前就有,后来千机住过来之后,把里面的有些东西改建了一番,现在看上去倒是处不错的住处。 此时正值午后,阳光透过竹林间的缝隙落下来,洒在正坐在屋顶发呆的千机身上,有种奇妙的宁静感。 千机似乎很喜欢呆在高处,寒暮很多时候都看到他不是在房顶就是在树上,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寒暮也没叫他,而是直接跳上了房顶。 “最近过的怎么样?”寒暮站在千机旁边,冰凰也随之落在屋顶上,遮住了阳光。 “我挺好的。”千机回过身来看寒暮,侧头笑了笑,“我现在已经没办法辨别你的修为,看来你又进阶了。” “我也是运气好。”寒暮摇摇头,要是没有系统这个作弊一样的存在,修炼到现在的境界指不定要花多大力气。他取出千机之前要找的东西递过去;“对了,这是你上次要的材料。” “多谢。”千机伸手接过来,就放在了身边,继续和寒暮说话,“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以前有人对我说,有运气的人是最难对付的。因为就算机关算尽,他也总能凭着运气躲过去,根本伤不了他分毫。” “若是真有这样的人,那他一定是把别人的运气都用光了。”寒暮笑了笑,开玩笑似的说道。 “也许,真的是把运气都用光了吧……”千机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沉郁。 寒暮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思索片刻,他也在千机旁边坐下,轻声问:“那段话,是谁对你说的?” “是我哥哥,小时候一起学机关暗器,我总觉得自己运气好的不像话。明明自己根本就没认真去研究机关,对暗器了解的也不清楚,却每次迷迷糊糊就躲过了危险,毫发无伤的从练习的密室里出来。”千机的眼神好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变得有些茫然,“倒是哥哥对这些都学得很好,教课的老师也总是称赞他,单打独斗的时候没人是他的对手,可是每次进密室他都伤的不轻。我后来去问他,他敲我脑袋说我就是运气太好,肯定是把他的运气都用光了。我不服气,开始认真起来,免得他说我每次都靠运气。后来我的路确实也走的一帆风顺,就连九宫派被灭门我也能活下来……” 千机有个哥哥这件事,寒暮真的是不知道。不过听他的描述,这哥哥也是够体贴,哄小孩子的理论都扯得这么玄,让千机至今都没反映过来。寒暮这种时候也不知道是该叹气还是庆幸:“没有谁能有一直有那么好的运气。小时候在密室,你哥哥应该始终跟你一起的吧?” 千机点了点头。 “你就没想过,他那么厉害却总是受伤,就是因为护着你的缘故吗?” 千机再次点点头,不过看起来有些僵硬。 看他这样子,寒暮也不敢再往下说,于是拍了拍千机的肩膀:“你哥哥是个好人。” ……怎么觉得这话有点奇怪呢?寒暮心里直犯嘀咕。 不过千机倒是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看起来有些消沉:“抱歉,我今天有些累了,改天我再过去找你吧。” 寒暮知道他肯定想起了过去的事情,于是安慰了他几句就离开了。 看着寒暮御空消失在视线中,千机抬手朝竹林里扔出三枚柳叶镖,刚刚还弥漫在他脸上的消沉转瞬就消失,最后剩下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容。 竹林沙沙作响,身形面容和千机几乎是别无二致的化血向后一仰,躲过了那三枚柳叶镖。他以柔韧的竹枝为落脚点,毫无声息犹如鬼魅般落在了千机身后,抬手就扼住了千机的脖子:“以前的事情你倒是记得挺清楚,不过讲那么多也没用。” 被掐住要害的千机没有丝毫犹豫,从袖口滑出一把刀刃反手就朝化血的胸口刺去。 化血腾出一只手,也不躲闪,直接用手指捏住了刀刃。以千机的力道竟是没有办法再让刀前进分毫,一招不成,千机抬脚就朝化血的踢去。化血冷笑一声,松开千机的脖子,握住他踢过来的脚腕向上一提,千机整个人就不收控制地摔在了屋顶上,手上的刀刃也摔了出去。 被握住脚腕的千机感觉整个下半身都是悬空的,血液都朝着脑袋涌过来,难受得不行。不过他后背还能着力,千机腰上用力,硬是翻身而起一脚踹在化血胸口,让他不得不松了手。 他身上有伤,千机闻到了故意被掩盖的淡淡血腥味。 来不及喘气,千机就跃入了旁边的竹林中。还没跑出几步,身上一紧,冰凉的锁链蛇一样的缠上来使千机动弹不得,锁链另一头的化血把千机拉过来,眯起了双眼:“有本事你再跑啊,嗯?” 千机偏过头,双手试图解开锁链,不过事实证明那都是徒劳无功。 “你之前讲了那么多往事,不就是想把我留下来吗?现在随了你的意,你跑什么。” 千机虽然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但是他身上的杀意瞒不住千机。九宫派有隐藏气息的法决,所以寒暮感觉不到,只有同样修炼过法决的千机能感觉出来。之前故意讲那件事情,确实是想阻挡化血的没错,不过这话让化血说出来,就多了一分意义不明的味道。 千机深深吸了口气,锁链在他身上颤得很紧,有些喘不过气来:“你不能杀他,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闯进万花谷的,但是在这里杀了人你绝对没有机会逃走。””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觉得我在乎吗?”化血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视线从脸颊滑到颈部再到胸口,好像要把千机剥光似的,“不过……真该感谢我们长得这么像,要不然这万花谷中还真是难以下手。” “你想干什么。”千机被那种目光盯得脊背发凉。 “我得先去干正事,再这么拖下去情况可不妙。”化血这么说着的时候,摸索着将涂了迷药的针稳稳扎进了千机的后颈,“我们的事,之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谈。” 迷药的药效极强,千机勉强睁了几下眼睛,就彻底陷入了昏迷。 化血抱着已经昏迷的千机走回那间小屋,脱下千机的衣服给自己换上,然后将发饰也拆下来重新扎了马尾,不过一会儿的时间,化血的变装就完成了,并且毫无破绽。他甚至学着千机的表情微微一笑,那笑容哪里还看得出之前的影子,完完全全就是属于千机的笑容——显得不习惯却又是发自内心的微笑。 真不习惯这种表情。 化血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角。自己刚才留下来其实是个错误决定,这片竹林是个暗杀的好地方,但是他一直都没有下手。问原因,他自己也讲不清楚。 之前光是寻找万花谷密道就费了不少功夫,而且虽然已经尽最大努力化血已经受了伤,相信不过多久就会有人发现密道中被破坏的机关。而且刚刚看到那个目标的修为与任务上标注的居然有那么大差别,原先的金丹中期一跃成了元婴中期,现在是在万花谷内,化血的处境有些不妙。 不过自从做了杀手之后,化血就从来没害怕过什么,所以他也从来没有赌输过。 幼时大概是他仅有的,“运气”不好的时候。 第四十二章:相见 落星湖一如既往的澄澈,湖面拂过的微风带着令人舒适的凉意,在花草中吹起一阵绿浪。殷夜驻足在这蓝天碧草间,目光落在湖边那几间不起眼的草房上。找了这么久,总算是找到了,药王首徒裴元的居所。 现在离殷夜离开追命楼已经过了好几个月,可以搜集的情报中,万花谷的信息少到令人惊讶,最后他也只不过是了解到万花谷坐落在青岩群山之中。 群山绵延千里,要找到万花谷的入口十分困难。开始的一段时间中,殷夜几乎是一无所获,不过后来他在某处山间发现了些许的不同。这里有人活动过的痕迹,虽然很轻微,不过身为杀手的殷夜还是循着这些蛛丝马迹找到了掩藏在山间的入口。 万花谷的密道,机关无数,想硬闯的话基本没有可能。本来殷夜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不过等进了密道他才发现里面的某些机关已经被人破坏掉了。 破坏手法非常巧妙,以至于整个密道中的整体机关并未受到很大影响,依旧在运行,这样的话不会引起万花谷的注意,相应也减少了工作量。密道中有不少血迹,想来破解机关的人也付出了不少代价。小心跟着这条开辟出的道路走,期间遭遇几次不太困难的机关后,殷夜竟然通过了这条密道。 殷夜缓下脚步朝那边走去,心里忽然生出几分紧张。自从到了上清界,他的所有行为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现在找到了方法,希望近在咫尺的时候,却又不安起来。这大概是唯一的途径,如果无法成功的话,他所做的一切就都失去了意义。传闻说裴元性情古怪,医与不医全凭他的心情,若是他不愿意出手,任何条件或是威胁都无法影响他。这样的人,之后要如何让他帮自己呢? “既然已经来了,何必犹豫不决。” 殷夜抬眼望去,眼前墨发墨衣之人,正是他要找的裴元。不知何时,裴元已经从屋中出来,手中持有一木匣,里面装着是刚刚炼成的长生丹。不得不说殷夜来的很巧,裴元花费了大半年时间来炼制长生丹,今日才刚刚炼成。由于裴元身份的特殊性,他自然知道殷夜为何而来。 殷夜认真地低头朝裴元行礼:“听闻先生有回天之术,我想求先生帮我救一个人。” 虽然他对殷夜始终执着于要救回寒暮的心意是赞赏的,不过对于擅自闯进来的外人,裴元还是不想直接告诉他真相:“暂且不说你擅闯万花谷,我又为何非要答应你的请求?锋针这等逆天改命之术,用之必然要折损寿元,若是有人来求就要救,那我也就活不了几天了。” 看裴元不肯答应,殷夜握紧了双手,有些颤抖。然后他就那么跪了下来,声音带着略微的沙哑:“无论先生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只求先生出手救他。” “……这么有决心?”裴元突然笑了一下,收敛了刻意为难他的心思,将手中装着长生丹的盒子递给殷夜,“既然如此,现在先帮我将这东西送去三星望月上给我师弟。若是我什么时候情好了,答应你也说不定。” 殷夜双手接过盒子,一直跟在裴元身后的瓦力跑出来停在他身边,裴元转身离开的时候道:“瓦力会带你过去,谷中众人看见他也不会拦你。” 等到裴元回了房,殷夜才重新站起来,跟着瓦力朝着三星望月那边去了。登上三星望月的凌云梯时,殷夜感觉身边划过一丝不协调感,不过等再去看的时候却什么也没发现。 从凌云梯朝下看,可以纵览万花谷的景色,不过殷夜现在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随着瓦力,殷夜来到了三星望月侧峰一处平台之上。平台被开辟成了小院,院中倚着岩壁长出茂盛的树木,和青山连为一体,看上去充满了生机。 殷夜伸手准备敲门的时候才发现房门只是虚掩着,刚触及门扉就缓缓打开了。 柔和的光顺着被打开的门缝渐渐扩展,落在屋中的桌案上。站在桌前的人伏着身子似乎在写什么东西,墨色的长发因为这个缘故落在桌面上,和铺展开的白纸形成鲜明的对比。听见门被缓缓推开的“吱呀”声,他并未马上抬头,而是将落到脸庞前的几缕发挑到耳后,提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手指依然是白皙如玉,殷夜还记得这只手戴着玉戒时的样子,皮肤和玉都是温润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违和感。 光从殷夜的背后照进来,被拉长的影子落在那人的身上,殷夜逆着光的脸上一瞬间没能做出任何表情。他愣住了,身体变得僵硬,思维也无法正常运转,就像那扇门一样,似乎只要一动就会发出陈旧的声音。 “抱歉,我正在写信,让你久等……”落下最后一笔,寒暮转过身来的时候,原本说了一半的话音戛然而止。那站在门前的身影,明明是逆着光,却在异色的双瞳中洒下一片粼粼波光。 手中的笔掉落下来,在刚写好的信上划出一道墨痕。 如鲠在喉,殷夜觉得自己大概是第一次真正理解这个词的意思。他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在寒暮转过来的瞬间,他甚至有一瞬间的眩晕。怎样描述那样的情绪呢?殷夜不知道,他只能循着本能迈开了脚步,朝着寒暮走来。一步一步,连平常掩藏脚步声的习惯都忘记了,脚底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在两人的沉默中分外清晰。 至于寒暮,他现在脑袋里只剩下了三个字,怎么办。各种各样的解释在喉咙里转了又转,最后又只能吞下去,怎么都说不出口,这事儿牵扯的东西太多,根本就解释不清楚。 殷夜停在寒暮面前,他现在已经比寒暮高出了一截,垂眸注视的时候,那双眼睛埋藏了太多暗涌。他取下手上那只分外珍惜的玉戒,动作像是被刻意放慢了一样,轻轻牵起寒暮的手,将玉戒重新带回原主人的手上。然后他将脸颊贴近寒暮的掌心,脸上,目光柔软而温驯,像是害怕破坏了这份宁静似的,他放轻声音唤了一声:“师尊。” 有滚烫的水汽蒸发到手心,寒暮惊得手指发颤。因为他看到那滴泪水确确实实从殷夜的眼眸中滑落下来,顺着皮肤滑落出一道滚烫的痕迹,烫得他无法承受。滚落下泪水只有那么一滴,却莫名让人觉得脆弱。 殷夜过去没有流过泪,未来不会流泪,现在也不该流泪。 寒暮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句话,所以他有些手足无措,慌忙去擦那道泪痕:“别、别……对不起……” 殷夜轻轻摇头,却因为脸颊贴在寒暮掌心的姿势,看上去像是孩子撒娇时的轻蹭般。侧过头,他将唇挨到那枚玉戒上落下一吻,唇角落在指腹上激起一阵微痒。 寒暮这次是真的是瞬间就收回了手,却被殷夜紧紧握住。 不对,殷夜这种行为的含义已经超出了寒暮原先的认知。看着殷夜渐渐变得明亮的双眸,那其间似有火焰燃起——这绝对不是师徒之间应该有的情绪。或许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寒暮还看不懂,但是现在他能读出那其中的含义。 怎么可能。 寒暮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比较平静,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现一样:“对不起,我一直觉得这件事你不知道比较好……毕竟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 趁着说话的功夫,寒暮又不死心的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是依然已失败告终。看着殷夜那副神情他又狠不下心呵斥,只能暗暗较劲。明明自己现在的修为比他高,但是为什么力气根本就拼不过啊! “不,师尊才是这条路的终点。”殷夜这次直接低下头,抵住了寒暮的额头。闭上眼睛,像是用了很长的时间,殷夜才说出那句话:“我所走的路都是为了为了师尊在走,如果没有终点,走那条路也就失去意义了。” 这次真的是想含混过去都不可能了,寒暮接连后退几步,拉开了与殷夜间的距离。他叹了口气,准备想办法把这徒弟给掰回正轨。清了清嗓子,寒暮重新抬起头,正准备开口,但是看着殷夜暗下去的眼神,要说的话在喉咙滚了一圈又被咽下去了。 寒暮其实挺喜欢殷夜这个徒弟的,又乖又安静,还积极上进努力修炼,不用额外操心。除开一些小因素,简直就是好徒弟的典范。如果不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寒暮其实很愿意一直当他的师父,做好师父该做的事情,看着他慢慢成长起来,就会有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 他在大部分时间对自己养的徒弟包容到了一种程度,有时候惹他生气了,只要乖乖低头或是用失落的眼神看他,他就绝对狠不下心来。 不过寒暮没想到,殷夜眼神一变,直接冲上来抱住了他。 在寒暮还没缓过神的一瞬间,他听到了利器穿透皮肉的声音,然后有新鲜的血腥味争先恐后的钻入了他的鼻子。后背有湿润温热的血将衣衫浸透,不过那并不是寒暮的血。 寒暮这才发现,他那张桌子为了采光,是正对着窗户方向,窗外是院中那棵古树粗壮的枝干。 树枝、窗户和他刚才所站的位置,正好连成了一线。 第四十三章:失败 殷夜一声不吭地拔出了那只将他小臂贯穿的暗箭,用另一只完好的手将这只暗箭顺着来时的轨迹扔出去。 箭没入窗外那颗古树繁茂的枝叶间,树上传来一阵树叶被拨乱的声音。片刻之后从树上跳下来,顺势又跃进窗户的,是手持弓弩的化血。 “真是不巧,在这种令人感动的时候。”化血挑起眼角,嘴角含笑看着殷夜,那笑容中满是杀意:“或许我该说一句,造化弄人?” “千机?”寒暮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这别无二致的容貌和衣着……不对,他不是千机。虽然外貌和身形都没有任何破绽,但千机是没有这种强烈而疯狂的杀意的。 寒暮突然想起了之前千机跟他说的那段话——千机有个哥哥,若是如此这件事也得到了解释,不过按照剧情,当年九宫派应该只剩下千机一个人才对,而且看千机的描述,寒暮一直以为他哥哥已经过世了。 “让开吧,殷夜,我没打算和你动手。”说话间,又是数枚特制的暗箭从弓弩中射出。 寒暮祭出“浣溪纱”,轻盈的白纱瞬间化为无数条,如水草般柔软的展开,将那几支暗箭的力道化去,拂落在地。此时寒暮已经暗捏了几枚金针,借着“浣溪纱”的遮挡,朝着化血几处大穴刺去。 用针做武器有个好处是体积小不容易被发现,同样的也有个坏处是体积小很容易被其他暗器打落。遇到化血这种善用暗器的人,就很容易产生后一种情况。这种非正规的暗器手法显然不能威胁到化血,他从袖中滑出数十枚淬了毒的长针,不仅将细小的金针游刃有余地击落,而且还继续朝着寒暮袭去。 不过“浣溪纱”显然是暗器一类的克星,即使数量再多也挡得密不透风。 趁着这一小段时间,寒暮对殷夜的手臂做了些紧急处理。殷夜惯用的右手被暗箭贯穿,由于强行拔出了暗箭,现在他手上满是止不住的血。化血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寒暮只能先止了血。刚刚处理完,殷夜那血迹未干的手上就多出了一把短刃,刀光凛冽,灵气逼人,正是以风狼为器魂的“暗尘”。 殷夜刚跨出半步,寒暮就按住他的手腕将他拉了回来,摇了摇头。化血的修为是元婴巅峰,不是殷夜一个人能对付得了的,连寒暮现在恐怕也不能撑太久时间。寒暮心念一动,将灵力聚于手背的血契之上,在意识中急招冰凰回来。 冰凰已经成长至十六阶,也有相当于元婴期的修为,若有冰凰回来寒暮的胜算要大得多。 化血看着那轻纱般的屏障啧了一声,弃了手中的弓弩,从腰间抽出匕首。匕首上有森然绿光,显然是淬了毒。刀刃快速划过白纱,那白纱缠绕上来制约了刀刃,渐渐却冒出烟雾来。 刀刃上的毒药有着极强的腐蚀性,黑色迅速在白纱上蔓延,没过一会就将其切断。化血也不管旁边缠过来的白纱,径直将匕首捅了进去,满意的听到了血肉开绽的声音。 防御性的法器都有同样的缺点,使用的人在受保护的同时,也被困在了当中。一旦法器从外部被瞬间攻破,根本没有躲避的时间。 化血感觉到匕首并未刺中要害,所以他没有将匕首立刻抽出,而是狠狠向下划去。刀刃撕裂血肉划过骨骼,越陷越深。 寒暮被这一刀刺得差点疼晕过去,但是他强忍着痛楚,紧紧掐住了化血的右手,用一排金针顺着这只手封锁了所有穴道。等化血想收回手的时候,他的整条手臂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软软的垂落下去。 趁着化血还没能完全适应这种状态,寒暮聚起灵力,一指戳上了他胸口要穴。化血只觉得胸口瞬间气血翻腾不止,传来钻心般的疼痛,喉咙也涌上一阵腥甜。不过他竟是毫不在意,左手重新抽出一把匕首,这次朝着寒暮的喉咙直接划了过去。 匕首刚走到一半,化血脖子上一阵冰凉,殷夜的暗尘已经横在了那里。化血的手顿了一下,看向殷夜的眼神汇总有几分戏谑,然后以更大的力道挥出一道刀光。 寒暮之前不仅被刺中腹部,更被拉出一条长口。此时那把淬了毒匕首还嵌在他身体里,毒药渐渐生效,他的行动变得很迟钝,跟不上思维。虽然勉强向后避开,但喉咙上仍是留下了伤口。伸手捂住颈部,寒暮觉得现在自己一说话,喉咙中大概就会发出漏风的声音。 殷夜早在化血挥刃的瞬间,就将暗尘深深插入的化血的咽喉。不过化血到底是修为高出一截,这么近距离他也能强行偏转了身子,最终暗尘只刺入了他的肩膀。化血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痛楚的表情,他脸上溅着血迹却依然勾着嘴角,反手扣住殷夜握刀的手腕,“咔嚓”一声折断了他的手骨。 “对付我的时候,分心可不行啊,殷夜。”化血屈起膝盖,坚硬的关节装上了殷夜的腹部。腹部是最柔软的地方,对痛觉也格外敏感,被击中腹部的话短时间内会丧失行动能力。 殷夜闷哼一声,弓起身子,没办法动弹。 “还残存这担心和害怕这种情绪的你,永远都不可能胜过我。”化血用脚尖挑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带着沾满血的笑容,刺向了殷夜的心脏。 不过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清脆的咔嚓声从他身上传来,他仅能活动的左臂关节被整个卸了下来。 寒暮身上被血染了大半,颈上更是可怖,几乎已经看不到皮肤原来的颜色。不过他丝毫不含糊的并指按向化血的后颈,只听得一声不起眼的脆响,化血睁大眼睛,直直倒向了一旁,再无法动弹——脊椎错位的滋味可不好受。 “别忘了,你想杀的是个药师。”寒暮摸了摸自己的喉咙,伤口虽然暂时愈合,但一说话那里就又痒又疼。腹部的伤口看上去还是很骇人,不过已经解过毒止过血,暂时死不了人。 失血过多的眩晕让寒暮眼前的景象变得不清晰,他晕过去之前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冰凰到了关键时刻一点也靠不住。 眼前一片黑暗,身体却渐渐放松下来,疼痛也逐渐减轻。柔和的灵力在体内游走,像是温水般很舒服。这么过了不知道是多长时间,寒暮缓缓睁开了眼。 “终于醒了。”裴元收回灵力,松了口气,“还好你的灵兽够机灵,知道先去找我。” 听了这话,伏在一旁桌上的冰凰拍拍翅膀,似是得意的啼叫了一声。 这次终于叫对了。寒暮晃晃脑袋,瞅了一眼四周,并没有其他人的踪影,便问:“师兄,殷夜呢?” “撵出去了,免得打扰你休息。”裴元哼了一声,表情显得很不悦,“还有那个来暗杀你的杀手,也一并扔出去了。等会再慢慢收拾他,竟然敢在谷内动手,卸了脊椎算是便宜他了。” 寒暮看裴元的样子,觉得那个杀手一定会后悔来万花谷:“师兄……我想问问他,到底是谁想要杀我?” “他出身于追命楼,嘴估计很严,一时半会儿也问不出什么。你身体还需调养,这件事交给我,嘴再紧也总能磨开。”裴元的眼神让寒暮打了个寒颤,那位杀手你自求多福吧。 “让我来帮忙吧。”门被推开,站在门口的千机脸色有些不正常。更不正常的是他的衣着,显然是慌忙中穿上的,显得很凌乱。而且衣服的风格和他之前的大相径庭,“他是我哥哥,我比较了解他。” 裴元点点头:“那好,你带着那家伙随我来。至于寒暮,你好好休息几天。” 千机随裴元出了房间,背起外面除了脖子以上其他地方都不能动弹的化血,离开了三星望月。他似乎听见化血轻轻笑了一声,那声音缥缈而沙哑,以至于千机怀疑那只是自己的幻觉。 殷夜站在门外倚着墙壁,看其他人渐渐远去,扬起头看向澄澈的苍穹。他左手的箭伤已经被裴元治好,不过右手被化血这了骨头,恢复得会慢一些。 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情况还是没有什么改变,他仍然没有办法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低垂的眸中映出一片阴影,他甚至不敢再去推开那扇门。 “殷夜,我有些事情想告诉你。”寒暮原先的衣衫已经染了血,没办法再穿。他此时换了一身亵衣,随意披了一件外衣走到门前,脸上的笑有些苍白。有些事情也许真的不能再这么拖下去,那样对谁都没有好处。 听到寒暮的声音,殷夜很快就走过来,扶住了他的手:“师尊,先回去歇着吧。” 寒暮看着殷夜良久,其实他还是有些不忍心说出这件事,但是不说的话似乎事情会变得更复杂。最终他叹了口气,像个长辈似的拍了拍殷夜的肩膀:“其实我并非是你的师尊,也原本不是这个世界……” 心脏传来一阵绞痛,寒暮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更是变得像白纸一般,连表情都有些微扭曲。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大口大口喘着气,疼痛之中,寒暮听到那冰冷的提示: 【涉及世界核心内容,禁止泄密。警告一次,若再有此类行为,即刻抹杀。】 第四十四章:怒意 好久没听到这声音,寒暮都快忘了这系统其实还有这么个要命的抹杀功能。 心脏的绞痛让他几乎一口气提不上,额上冒出的冷汗顺着鬓角落进眼眶,眼中一阵发涩。身体像被麻痹了般,使不上力气,好不容易才刚刚醒过来的寒暮眼前一黑,意识在瞬间就涣散开来。身子不受控制地朝旁边一歪,也不知道撞到了哪儿。 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上了他的胸口,小心翼翼的将灵力注入,渐渐缓解了部分疼痛。 缓缓舒了口气,寒暮眼前总算是清明起来。不过睁眼的瞬间,殷夜认真且掩不住焦虑的脸庞就占据了他所有视线。总觉得这个角度,有些熟悉? 想起来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晚上,他被藏在暖玉中的冥火侵入经脉,导致寒毒发作。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的也是殷夜的面容。不过那个时候他的眼神比现在锋利,也冷淡得多。 寒暮轻咳一声,不着痕迹地推开了殷夜。因为刚刚系统突如其来的惩罚,他现在声音有些虚弱:“虽然与你的师尊,但我并非是幼时带你回烛阴教的那个人,如果一定要解释的话,你可以理解为……是我夺舍了他的身体。自从那日你带那红莲暖玉回来之后,这副身体中的魂魄就已经换人了。” 殷夜很安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用那双漂亮的异色瞳看着他。 寒暮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心里想着殷夜会不会是一时间愣住了,等会儿他反应过来会不会直接砍了自己啊……诸如此类莫名其妙的想法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搞得他越发紧张。 殷夜还是不说话,寒暮觉得再这么望下去他脖子都快僵了。 “嗷呜~”不知道从哪跑出来的毛绒团子突然扑到了寒暮身上,前爪扒在他肩膀上就开始舔脸。寒暮一惊差点没把它扔出去,看清了之后才发现,这不是当初南海秘境那只幼狼吗?好像是长大了一圈,不过还是一如既往的毛茸茸圆滚滚,还没长开的小短腿正好踩在寒暮衣领上,用力地蹭蹭蹭。 寒暮刚才的紧张被这么一闹,整个人就放松了下来。 本来在一旁蹲着身子睡觉的冰凰发现了这只曾经抢了它皇竹草的狼崽,扑了翅膀就飞了过来停在寒暮肩膀上,伸长脖颈啄了幼狼那毛茸茸的脑袋一下。 那幼狼看上去虽小,却也毫不示弱,一爪子就拍了回去。冰凰此时模样变小,能力也有所抑制,被这么一拍竟是有些晕头转向。冰凰晃了晃脑袋,接着扇动羽翼而起,估计是刚才那一下把它彻底惹毛了,就要用爪子去提幼狼的后颈。 寒暮伸手一挡,顺便给冰凰顺了顺毛,这家伙很快就安静下来,不过还是蹲在寒暮肩膀上虎视眈眈地盯着幼狼。臂弯中是毛茸茸的幼狼,肩膀上是冰雕雪刻般的冰凰,比起平常的淡然,寒暮此时的模样看上去倒是显得分外柔和。 殷夜看着这样的画面有瞬间的恍然,仿佛时间在此停止了流动,他眉目舒展开来,细看有恬淡的笑意浮现。 寒暮说的事情,他虽有讶异,不过这倒是解开了他一直以来的疑惑——自他取回红莲暖玉的那一天,寒暮虽还是看上去向往常那样冰冷,但待自己却越来越好。他原本以为是自己取回暖玉,令寒暮欢心,才有了这样的转变。但现在看来,那不过是因为已经换了魂魄,成了另外的人。 殷夜执起寒暮的手,用大拇指轻轻摩擦着他指间的那枚玉戒,缓慢而平静地说:“我亦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才渐渐下了决心,这辈子都想陪在师尊身边。所以师尊所说的事情,并不会影响我的想法。” 这下寒暮真的是不知道说什么,殷夜的话语中几乎把这件事情都挑明了,但自己不可能答应他:“殷夜,我们是师徒。” 殷夜低头轻吻着寒暮的指尖,再次注视他,眼中的情愫几乎要满溢出来:“我知道,但我不想放弃。” “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而是绝对不可能。”伴随着这声音的,是被劈得四分五裂已经阵亡的门。青君剑上的剑气恢复了全盛状态,光是剑气都压抑得人无法动弹。叶尘执剑站在那里,周围的事物都被他的力量所震慑,一时间房子里寂静得吓人。 青色的剑光映衬着叶尘的面容,使他的脸色看上去有几分阴郁。 “叶尘?”寒暮没想到他会来万花谷,之前还准备写封信给他,现在他居然就到了。 叶尘并不回答。 殷夜面对突如其来的强大威压,在一次认识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在这样悬殊的差距下,他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只能看着叶尘一步步走过来,揽住寒暮的腰抱入怀中,似笑非笑地看了自己一眼后,御剑绝尘而去。 殷夜像是落入了某个深渊,胸腔中传来的疼痛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终究还是自己……太弱了。 根本不行,什么都做不到。 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寒暮就感觉身子一空,随即被揽入了熟悉的怀抱。寒暮很快就察觉到了叶尘修为的提升——渡劫期,居然是渡劫期。天枢门渡劫期的人只有一个,之前说什么掌门的师弟,果然这小子又忽悠自己。不过还没等他问,叶尘就已经开口,因为被抱在怀中,寒暮看不到叶尘的表情:“师父,你又心软了。我之前的话不是开玩笑,我是真的会生气。” 哪里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寒暮不由收紧了双手。叶尘的话语带着几分令人窒息,无法反抗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之前都没有出现过的。飞剑的速度快到了一种异常的地步,景物虚晃而过甚至还留下了残影,按这个速度他们马上就要离开万花谷了。“等等,这是要去哪?我还有事情没办完。” “回天枢门,不管有什么事情都回去再说。” “生气了?”寒暮空出一只手,试探性抚上叶尘的脸庞。叶尘现在的脸色很冷,寒暮很少看他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大概这次是真的是生气了。 “师父觉得我该不该生气呢?”叶尘低下头,眼中的火焰似乎要将寒暮灼穿,“要是我晚来几天,也许看到的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吧。” “我不是……唔……”要说出口的话语被叶尘的唇堵了回去,牙齿撞在柔软的唇瓣上,只剩下痛感。这次的吻充满了侵略性,与前两次的柔和大相径庭,更像是兽类毫不妥协的撕咬。 第四十五章:无法克制 寒暮放在叶尘后背上的双手越收越紧,抓起一片衣褶。他喘气喘得很厉害,声音断断续续:“慢点……叶尘,别这么快……” “我不想再等了。”叶尘环住寒暮腰肢的手没有松开的意思,看着寒暮有些恍然的双眸,他并未缓下速度,反而将寒暮抱得更紧了,“别急,就快到了。” “不行了,我头晕……别飞那么快,叶尘你放我下去!”低头脚下就是快速略过的云雾,被抱在怀里的寒暮双手环在叶尘颈上,又不敢乱动。实在受不了这种感觉,他照着叶尘脖子就咬了一口。 没用多大力气,只咬出了一圈牙印。 嘴唇濡湿的触感从颈部传来,夹杂着些不明显的疼痛,叶尘脚下的青君突然缓了一缓。他低头看寒暮正睁大眼睛瞪自己,嘴唇因为方才那个不温柔的吻变得红艳。他的心也像那飞剑般缓下来,暗暗叹了口气:“真的是每次都输给你。” 这时其实已经快到天枢门境内了,叶尘从云间缓缓降下,寒暮总算是松了口气。不过刚过了一会他就又不淡定了,因为叶尘落下的地方正好是天枢门脚下,这里来来往往有许多天枢门的弟子,甚至还有其他地方来的修真者。在这样的情况下,叶尘根本没有放寒暮下来的意思,横抱着他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叶——尘——你够了。”寒暮盯着四周投来的或是惊讶或是好奇的目光,咬牙切齿地瞪着叶尘。 “这不是师父让我下来的吗?”叶尘满脸的无辜,揽在寒暮腰间的手却不安分地顺尾椎骨向下滑动,带起一阵酥麻,在这样的场景下寒暮感觉自己脸很快烧了起来。叶尘凑近寒暮耳边低语,在旁人看来极是亲昵:“我是不会放开的。师父是不是忘了,我上次说过,若是再有下次……” 这句话叶尘并未说完,却更令人遐想。寒暮这次是真怕了他,将脸埋进了叶尘胸口,一路上再不发一言。 虽然看寒暮羞恼的样子十分惹人,不过叶尘抬起头之后就冷冷朝四周围观的人扫了一眼。渡劫期的修为可不是说着玩儿的,光是身边不经意放出的气场都能让修为太低的人当场晕过去。 这下子基本没有人敢拿奇怪的眼神往这边看了,当然也有不怕死或是天然呆的——比如说陆骁。 “师兄,其实我不认识他们俩对吧?”陆骁扯了扯身旁清年的衣袖,又呆在了原地。他本来刚刚随着天枢门的大部队从男孩秘境回来,还没等歇口气就看到了这种场面,大脑又运转不能了。 清年微微挑起嘴角,笑意盈盈地看着陆骁:“我倒是觉得羡慕。希望有一日,我亦能坦荡地做出这些事,不容他人置喙。那个时候,师弟可愿与我同行?” 陆骁面上一僵,突然就想起了些事情,不由低下头去,小声道:“那个,师兄。我们还是快去主峰吧,掌门还等着呢。” “好。”清年笑着点头。 寒暮一直都没敢露出脸来,呼吸已经将狭小空间中的空气变得温热,甚至叶尘胸前的衣服已经沾上了湿意。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寒暮才感觉到叶尘的脚步停了下来。 其实叶尘也就走了那么一小段路而已,后面他没用飞剑直接走天枢门上的传送法阵到了铸剑峰。他在铸剑峰的洞府非常大,几乎半座山都被掏空。不过平常他都是呆在铸剑池,那里有从地底引出的岩浆,即使大雪封山的时候也是暖意融融。不过有一点坏处,就是比较容易让人上火。所以叶尘在这里放置的一张用来修炼的床榻,特意选择了寒玉作为材料。 被叶尘放上去的时候,即使隔着衣服,寒暮也能感觉到背后传来的一阵冰凉,不过这凉意并不刺骨倒是有几分舒适。然后接下来,叶尘就欺身压了过来,二话不说开始解寒暮的腰带。 寒暮下意识支起身子朝后退,不过很快就碰到了石壁,看着眼睛越来越亮的叶尘,他突然有些说话不利索:“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履行承诺。需要我再重复一次吗?师父。”叶尘随着寒暮的动作向前,牢牢用身体的阴影将他笼罩其中。伸出修长有力的手指抬起了寒暮脸,用指腹在唇瓣上细细摩擦,“我说过,没有下一次了。” 看着叶尘那张近在咫尺的冰雪容颜,寒暮喉结动了动:“能缓缓吗,我还没什么准备……。” “我准备好就够了,师父这种时候只要乖乖享受就好。”不再由得寒暮说话,叶尘将寒暮抵在石壁上深深吻了下去。先是细致的舔舐,手指渐渐用力捏紧了寒暮下颚,使他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趁着这个时候,叶尘的舌入侵到湿热柔软的口腔中,一点点扫过每个角落,贪婪的品尝着甘冽的味道。 寒暮被吻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只是迷迷糊糊想着要呼吸空气,所以无意识的汲取着。这让叶尘更加不想放开,缠住他的舌头纠缠辗转,相互交换着口中的空气。 当然这时候叶尘的手也没闲着,将之前解了一半的腰带拉开,寒暮原本捂得很严的衣服变得松松垮垮。平常这身衣服看上去别有一番滋味,不过这种时候倒显得有些麻烦。叶尘剥笋子剥了好几层还没见着笋肉,倒是自己被勾得火气全上来,耐心也渐渐磨光。 然后寒暮就听见布帛撕裂的声音,身上顿时一凉。身下寒玉的冰凉也变得更加明显,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叶尘发烫的体温。很烫,并且还有继续上升的趋势,被这样的体温影响,寒暮只感觉被叶尘触碰的地方像点燃了火焰般燃烧起来,和着背部传来的凉意,转化成一种奇异的感觉。 寒暮还不知道,这里面有他体质的一份功劳,使他皮肤的触觉放大了很多倍,变得异常敏感。 叶尘的手顺着脊椎的痕迹向下滑动,催生出难耐的痒意,待到那双手滑到腰臀的时候,寒暮不自觉轻哼了一声。皮肤上像是羽毛轻轻拂过,想要缓解却又找不到办法,这样的折磨让寒暮红了眼角。叶尘再次俯身轻吻他的眼角,然后顺着脸颊、下颚、一直吻到颈部,最后停在锁骨上变为轻轻的嗜咬。 牙齿刮过被皮肤所包裹的骨骼,传来的是不一样的触感。直到锁骨上留下了艳丽的红色印记,叶尘才继续向下,咬住了胸膛上的其中一点。舌尖的舔舐,齿间的摩擦,亦或是突然用力的拉扯,都让寒暮变得不知所措。 并不讨厌的感觉,但是他觉得自己变得很奇怪。室内的温度似乎越来越高,身下冰冷的感觉也就越发明显,两种截然相反的温度下,将欲念催生得更加浓烈。难耐的感觉已然从外部侵入体内,然后又从深处向外蔓延,连骨骼中都有细密的如同蚂蚁爬过的痒意。心里更像是被猫爪轻轻挠过,不由得越跳越快。 包覆着臀瓣的手从抚摸变为了揉捏,力度在一点点加大,难以言明的愉悦感从那双寒暮所熟悉的手上产生,刺激着他的神经。带着一点鼻音的轻哼断断续续的溢出,偶尔还夹杂着模糊不清的发音。 “很舒服对不对?说出来,我想听你的声音。”叶尘的声音低沉又略带沙哑,环绕在寒暮耳边,又激起一阵热度。借着说话的时候,叶尘将手指伸入寒暮的口中,捉住舌头研磨,让指间变得湿漉漉的,然后顺着股沟,借着湿润粘稠的津液滑入了股沟间,仔细在入口处用指尖打圈,让那里一点点放松。 尽管眼睛都红了一圈,不过寒暮还是紧抿着唇不让自己发声。比刚才更加强烈的感觉传来,让寒暮不自觉蜷缩起了双腿。叶尘将膝盖顶入他双腿间,将其强行分开,让手指的动作更加容易进入。经过长时间的准备,一根手指进去的时候并不算困难,不过寒暮还是因为异物进入了从未进入的地方,身体颤抖了一下,发出小兽般的呜咽。 有些太紧了,就这样继续下去的话后面会变得很吃力。叶尘想了想,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了一盒药膏。这药本是种很少见的伤药,但是他平常不怎么用。因为这药有个不大不小的副作用,它会助长人的欲念,现在用来倒是刚刚好。 药膏有种清甜的香气,被手指送入已经有些湿润的穴口时,沾着体温就已经融化。融化后的香气更加浓郁,将那里变得湿润一片,即使两根手指出入也变得顺畅很多。不仅仅是单纯的抽送,叶尘偶热用指甲刮一下温软的内壁,或是微微曲起指节,都能收到意料之外的效果。 从里面溢出的液体顺着指间滑落,滴在床榻上有微不可闻的水滴声。 都快把自己嘴唇咬得发白的寒暮,终于没办法抵抗从脊椎蔓延上来的如同电流般的快感,断断续续的发出声音:“嗯、嗯……别,别这样……” “那我应该怎么样呢?”叶尘收回手指,放在唇边舔舐,这其中药物的清甜便顺着喉咙,在体内变得滚烫。像是诱导又像是撒娇,叶尘轻蹭寒暮的脸颊,将他的手放到自己衣襟处:“我好热,来帮我把衣服脱掉好不好?” 第四十六章:双修 寒暮双眼迷离的看着他,被引着去解叶尘的衣物,拉开腰带和外袍,除去内衫。再向下拉掉下衣,被叶尘牵住的手触到了分外灼热的东西,那东西已经抬头。寒暮下意识地缩手,却被叶尘覆盖住手掌,共同包裹在了那上面。 “……”感受到那样的热度和硬度,寒暮一下子清醒了不少,脸上的嫣红越发明显,双眼闪着湿漉漉的黑色像是害怕一样地看着叶尘。 不过这个时候清醒也没多大的用处,他被叶尘抱到腿上坐下。已经开拓过的下面将叶尘腿上染湿了一片。叶尘曲起膝盖,正好在他下面摩擦。时而很轻,时而又重重地向上一顶,膝盖模拟着某种动作,让寒暮在药效和快感的双重作用下彻底向情欲的深渊滑落。 热,越来越热,伴随着难耐的痒,还有说不出的空洞。血液都快沸腾,寒暮开始不安的挣动,双腿不自觉的绕住叶尘腰间,有一下没一下的磨蹭着。头靠着叶尘的肩膀,断断续续的喘息:“好难受……嗯……” 咬着寒暮泛红的耳垂,舌尖舔舐着耳廓,满意的感受到寒暮身体的一阵颤抖,叶尘低声道:“想要的话,就自己说出来。” 寒暮半睁着眼,眼中已有水汽凝聚。他并不通晓这些事情,只觉得异常难受,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叶尘凑去,最后有些委屈的低头咬住了叶尘的颈部。不过这在情欲的冲击下,也就渐渐演变成了懒洋洋的舔舐,初始那一点轻微的疼痛也仿佛电流般袭击了叶尘的神经。 用双手分开臀瓣,其间已经被融化的药膏和液体染得异常湿润。叶尘将已经忍耐许久的欲望试探着缓缓埋入寒暮体内,怕他第一次受伤,这个过程很缓慢,偶尔听到寒暮隐忍的闷哼,叶尘就不敢再有动作。 有些疼痛,但是并没有到难以忍受的地步。寒暮可以看到叶尘从额头滚落的汗珠,他大概是忍的很辛苦。寒暮双手撑住他的肩膀,内心被什么驱使着抬头舔去了那些汗滴,然后轻吻了一下叶尘的薄唇,小声说:“没关系……进来吧……” “嗯啊……”话音还未落,就被用力一顶,身体很快被塞满,在空旷的空间里有令人羞耻水声响起。陌生的感觉渐渐转化为更炽热的情欲,软化了身体的每个部分,寒暮能清晰的感觉到埋在自己身体内那样东西的形状,正与内壁浅浅摩擦着。 叶尘双手卡住寒暮的腰,往上提起,又慢慢放下。身体契合得很深,像是渐渐融合了一般,有着不必言说的默契。侧头附在寒暮耳边,叶尘刻意用沙哑的嗓音叫了一声:“师父。” “别……别这么叫……”寒暮动了动双手,渐渐收紧,身体像受了刺激般的轻颤,连温暖的内壁都有瞬间的紧缩。 叶尘勾起了嘴角,俯身霸占住寒暮的唇,更加用力地耕耘起来,然后就能听到他断断续续,饱含情欲的呻吟。叶尘很明显没想轻易放过寒暮,也不知道翻来覆去了多少回,最后寒暮已经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伏在叶尘身上承受着一次又一次的欢爱。 最后寒暮大概是睡过去了,迷迷糊糊清醒的时候,被叶尘揽在怀中,叶尘正用手指绕起他几缕长发把玩。刚刚想撑起身子,残留在体内的东西就因为这个动作慢慢顺着腿间滑落,腰间的酸痛和双腿间的黏腻感让他瞬间黑了脸。 叶尘也不说话,只是懒洋洋的笑着,环在腰间的手又开始来回抚摸。寒暮拍开那只不安分的爪子,强撑着想要坐起来,不过刚动了没两下,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抵在了他身后。 “别乱动啊师父,不然我可是会再兴奋起来的。”叶尘吻了一下他的唇,将他抱着坐起来,寒暮光裸的脊背靠在叶尘有力的胸膛上,莫名的让人心安。叶尘取出一副卷轴,双手环过寒暮胸前,在他面前展开,“昨天太急,本来是想先给师父看这样东西的。” 寒暮整个身体都是僵的,明明是这种情况为什么叶尘还能一本正经的讲其他事情啊!他咽了口唾沫:“给我件衣服。” “反正看完了还是要继续,现在穿衣服也没什么意义。”叶尘将下巴放在寒暮肩膀上,朝着寒暮颈间吹气,“或者说,师父是想直接继续?” “……我看就是。”寒暮收回目光,尽量不让自己有什么动作。第一眼望去,这卷轴总觉得有些眼熟,不过好像也想不起来是在哪见过。 ——夺天地万物之灵气入体,窃他人之修为而无后患者,是谓天魔。 这大概就是叶尘所说,专门叙述天魔之体的古卷。本来前面看着都没什么问题,详细讲解了天魔之体的特性,然后还记载了天魔之体修炼时需要注意的地方。不过越往后看寒暮就越觉得不太对劲,怎么突然扯到炉鼎这个话题上了?然后……采补,双修等等不能直视的东西都冒出来了。 而且还极其细心的附上了可以算是栩栩如生的图……真是要命,用这么一本正经的语言教人怎么啪啪啪真的没有问题吗?寒暮刚扫了两眼,就毅然决然地合上了卷轴,不出意外他现在脸肯定又红了。 “看完了?这么快。”现在叶尘脸上的表情就跟那卷轴上详细描述的文字一样——看上去都是一本正经,描述的内容都很微妙,“那师父可想好要怎么选了吗?” “选什么?”寒暮其实扫了两眼,光看见图了,没注意里面写了什么。 “所以说师父根本没有仔细看吧?”叶尘叹了口气,将寒暮转过身来,面对面看着他,“罢了,还是我讲给你听。简单来说,就是根据天魔之体的特殊性,你现在要在采补和双修中选一条路,以免身体出现异常。然后我根据你的选择,来规划一下你的修炼方案。” “我一样都不想选,说起来我到底为什么非要用这种诡异的方法修炼不可?”寒暮瞥了叶尘一眼,很明显选哪样都是要被分分钟推倒的节奏,这绝对是个阴谋。 “昨天说这话还行,至于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叶尘的目光落到寒暮沾着白色液体的双腿间,那目光像是有实质一样,看得寒暮忍不住拢起双腿。叶尘眯起双眼,笑得如春暖花开:“我已经以身相许了,师父可是要负责到底。如果不知道怎么选的话,我们可以亲身实践一下效果再做决定。” “……你够了,你刚才的说的两种有什么区别,听起来好像都一样。”寒暮对于叶尘耍赖的水平的认知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水平,偏偏又拿他无可无奈何。 “首先无论选哪一种,每隔一段时间都必须进行,不然你自己身体受不了。其中的区别在于,采补效果比较显着,周期也比较长,大概是每个月内只需要进行一次,但是只是单纯的吸取修为;而双修则是对双方都有益处,不过效果要差一些,而且周期比较短,最多隔五天。”叶尘用无比严肃的口气说完这段话之后,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其实根据现在的情况,我比较倾向于用采补,这样的话以我现在的修为,你的修为突破会很快,而且周期长也比较安全……” “不行。”寒暮说出这句话后,突然脸上就烧了起来。其实他没想那么多,虽然叶尘是自愿的,但是寒暮不想这么做。即使不甚了解,但他还是知道单纯的采补虽然效果显着,不过对于对方来说,伤害也很大。 叶尘愣神了一会,眼中的温柔似乎快要溢出来,连着唇角掩饰不住的笑意一齐化为了深深的吻。吻着吻着又勾起了火,放开寒暮的唇,叶尘将他扑倒在床榻上,赤裸的身体又紧贴在一处。“那现在,我就开始教教师父这双修之法。” 躯体的相缠伴随着经脉的相通,两股灵力汇集于一处缓缓交融,随着每一次动作融为一体,不间断地流入寒暮体内。叶尘的灵力有些霸道,像是锋利的剑却又不乏温柔,流转在寒暮的经脉之中,最后纳入丹田。 与其说这股灵力是暖,不如说是烫,烫的每一寸皮肤和没一滴血液都快要燃烧。 修为渐渐传过来的时候,寒暮又感到了那种如同醉生梦死般的迷醉感,连最后的那丝疼痛都被掩盖过去,只剩下愉悦的感觉,充斥在每一个细胞中。他听到自己的呻吟越来越不受控制的频繁溢出,夹杂着越来越快的呼吸和心跳。这次寒暮真的是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几乎被溺死在加倍的快感中,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甚清楚。 最后他甚至抱紧了叶尘,在叶尘的脊背上抓出一片痕迹,用充满诱惑力的沙哑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叫着叶尘的名字。如果他是清醒的,他绝对不敢相信自己也会发出这种满含媚意,像是求欢一样的呻吟。就连被射入体内的精元也在功法的辅助下,被天魔之体彻底吸收,激起一阵阵醉人的快感。 这场旖旎的最后,叶尘自己都有些招架不住了。他虽然说是行双修之法,其实还是心甘情愿做了回炉鼎,让寒暮单方面进行了采补。而且面对这种状态下的寒暮,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叶尘这次是真的累了,他本是元阳之体,此次元阳初破,免不得消耗过度。不过经这次之后,寒暮的修为自当大进一步。他轻吻着寒暮的眼角,抱着他安然睡去。 第四十七章:坦白 天枢主峰与铸剑峰之间由一条索桥链接,桥下是云雾缭绕的深谷。因为铸剑峰上是不允许御剑的,所以这条索桥就成了唯一的通路。 陆骁走过索桥,踏上铸剑峰的时候,若说心中不激动是不可能的。他或许期待过有一天能来到这座整年落雪的山峰上,但是绝对没有预料到会这么快。铸剑峰的意义对天枢门的每个人都很特殊,获得踏入铸剑峰的资格,也就意味着获得了玄尘祖师的承认,也意味着他将会获得一柄足以让所有人羡慕的灵剑。 玄尘祖师是上清界少有的铸剑师,经他亲手铸造的剑,会衍生出剑魄。若是再注入器魂,剑就魂魄齐全,足以开启灵智,到时候人剑合一便不再只是传闻中之事。 脚下的厚雪在踩踏下发出咯吱响声,因为有掌门在前,陆骁虽然心中激动却不好开口,便偏头看了身旁的清年一样。同样是获得了资格,清年看上去要淡定得多,不过他眼中不同于以往的光彩依然出卖了他的心思。 果然就算是清年,遇到这样的事也是会激动的,陆骁笑了笑,倒是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 凌霄真人最终领着二人在接近山顶的地方停下,眼前是洞府的石门,这里终年积雪,附近都是白茫茫一片,唯有石门前是干净的,并无冰雪痕迹。 “就是此地,师祖只召你二人前往,我便不进去打扰了。师祖性子有些冷淡,不喜人多话,你二人要切记礼数,万不可有冲撞。” “弟子知道了。” 目送凌霄真人离去之后,陆骁的视线落到那石门上。石门已经开启,本身倒是没什么特别,既无纹路也无机关,但就是这样却更让他觉得深不可测。陆骁在门前踌躇良久,清年也并不急着催他,而是在一旁微笑等待。 “你们两个,磨蹭什么。”冷淡并且夹杂着一丝不耐的声音从洞府中传来,陆骁感觉脖子一紧,脚下一轻,就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提起了后襟,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拖了进去。这导致陆骁在被拖了一段距离然后扔到地上的时候,捂着脖子猛咳了几声。 完了完了,陆骁想。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刚看了一眼,陆骁就又被呛住了:“咳咳、咳。” 同样被扔进来的还有清年,就连他抬头的时候也是震惊不已,差点就忘了之前掌门嘱咐过的事情。不过他还是反映了过来,恭敬地跪下来俯首道:“弟子拜见师祖。先前我二人被师祖威势所震慑,不敢轻易踏足洞府,误了时间,还望师祖恕罪。” 陆骁是个机灵的,见清年如此,也照此跪下行礼:“弟子莽撞,还请师祖恕罪。” 当然趁着这个时候,陆骁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他并未穿外袍,但看上去并不显得轻佻,反倒是因为少了束缚有种缥缈的仙气。原先总是被束得整整齐齐的白发,今日也略显松散,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慵懒的感觉,和平日里相差甚远。但是所有的这些都不影响他的威慑力,光是站在面前,陆骁都有些膝盖发软。先前见他时虽然也折服于他的威势,却没有如此强烈的压制感,想来那时候他应该是用什么方法刻意隐藏了修为。 想到这里,陆骁心有余悸。当时的门派选拔上,自己可以说是死里逃生。若是当时承受不住他的一剑,就算自己死了在玄尘祖师的身份面前,这也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要真是这样自己的名字便会永远湮灭于尘土间,再无人记起。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如何惹到了祖师,不过现在看来,自己倒是因祸得福了。 “今日我是要为你二人铸剑,又不是要问罪,起来吧。”叶尘眉宇之间仍有些挥之不去的疲倦,但他现在面如冰霜,倒是不太容易让人发现。说实话要不是今早突然想起来还有这件事,他根本就没打算起来。至于外袍……因为之前把寒暮的衣衫都撕碎了,起来的时候在寒暮的强烈抗议下,叶尘把外袍留了下来。 看了一眼陆骁和清年,叶尘今天确实也没什么精神和他们谈,于是说道:“将你二人的剑交予我,四十九日之后再来一次铸剑峰。” 陆骁取下弑月剑的时候有些犹豫,虽然很久都没有得到回应,但是剑中作为器魄的小雪其实还在,若是重新铸剑也不知道会不会对器魄造成影响。而且……这把弑月剑,本身材质可能算不上是上等,不过这剑的精华就在于器魄。夏小雪的原形是仙兽月狐,所谓仙兽,那是高于整个上清界的存在,虽然月狐并不擅长攻击,夏小雪的实力也有所折损,但她毫无疑问是一件至宝,陆骁并不放心将她交出去。 所以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开口问道:“这剑中已炼入器魄,对铸剑可有影响?” “无妨,铸剑之前我会将器魄取出封印,待剑重新成型后再次炼入。我知道你剑中有仙兽为器魂,她已经与你定下联系,不必有所顾虑。”叶尘语气淡然,听不出情绪,不过他现在真的是一点儿都不想开口说话。所以接过陆骁和清年的剑之后,叶尘就让他们退下了。 叶尘正准备回铸剑池,却听见了不寻常的响动。虽然故意压低了脚步声,但在叶尘听来还是很明显,不过他却装作没发现站在原地没动。等到在脚步落在身后的时候,他转身抱住了寒暮,将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了寒暮身上,懒懒地拖长语调:“师父,我好累。” “怎么会累呢?”叶尘的脸色显得很疲倦,寒暮伸手捉住他的手腕想要诊脉,却被叶尘反手握住。此时寒暮身上只有一件叶尘的外袍,他的身形比叶尘消瘦一些,所以衣服显得很宽大。衣领处露出一大片被印上艳丽痕迹的白皙肌肤。衣摆下双腿亦是若隐若现,有金色的衣衫衬着,更显得光滑漂亮。 叶尘凑近寒暮耳边,故意压低了声音:“美人在怀,流连忘返,累也是在所难免的。” 寒暮伸手推开叶尘凑近的脸,正想教训他几句,却被他在腰上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这一下让寒暮半个身子都有些发软,半天没办法直起腰,只能半推半就地被叶尘揽在怀中。 叶尘倒也没继续干什么,而是双手都放到寒暮腰上,帮他揉捏起来。这一揉,寒暮腰上的酸痛减下去大半,不过他可没忘了自己过来的目的:“现在来解释一下你的身份问题吧,玄、尘、祖、师。” 叶尘深吸了一口气,在给自己做了下心理准备:“其实《天劫》这本书中,玄尘只是道号,而他的真名就叫叶尘。当然因为这书给坑了,这些事情都还没来得及写出来……”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叶尘思考了良久,以一种豁出去了的心态闭上眼睛:“因为《天劫》这本书是我写的。” “……你说什么。”寒暮的长发因为他稍稍低下头的动作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表情。 “我说……我是《天劫》的作者。”说完这句话,叶尘无比迅速地像只八爪鱼一样把自己挂在了寒暮身上,因为据研究表明,这种姿势能够有效阻止来自伴侣的攻击。 “……” “去死吧你个坑爹的作者!” “我错了师父,我真的错了嗷——” 第四十八章:秘密 铸剑池中的岩浆翻滚,不时有染着火红光彩的气泡破裂,不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七种上古之火在池中各盘踞一方,交界处泛着令人目眩的华彩,映衬着周围石壁上悬挂的灵剑,更显其锋芒。 最靠近里面的角落中,放置着以寒暮制成的床榻,在略显灼热的空间中开辟出一片凉意。本来是严肃宁静的场景,但事实上却并非如此——如果这时有任何一个人看到这里所发生的事情,一定会对传说中的天枢门玄尘祖师产生颠覆性的认识。 叶尘被寒暮捏住了手腕,反翦在背后,面朝下死死摁在床榻上。以叶尘的力气,寒暮想制住他还是有些困难,所以寒暮此时跨坐在叶尘后腰,借用身体的重量压制。 “疼疼疼——我不跑了,师父你别、别拧手要断了!嗷!” 压制住叶尘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别看寒暮现在像是占了上风,其实他已经开始坐在那里喘气了:“挖坑不填完,留着这手有什么用。” “师父……你要是折了我这双手,以后我可就没法抱你了。”叶尘脸朝下,寒暮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出淡淡的低落。 寒暮手上的力道放松了些,然后食指和中指曲起,照着叶尘的脑袋敲了下去:“别装可怜,快点从实招来。” “坦白能从宽吗?” “饶你不死,不过我最近打算练习锋针,你就跟着陪练吧。”寒暮笑意满满的表情,看上去居然也有一分凉意。 叶尘听见这话又哀嚎了一声,他耳边似乎已经响起了锋针那可怕的音效,实践在身上一定会更恐怖的吧。 “怎么,不愿意?”寒暮挑了挑眉,捏着叶尘的手又向外扭了几分。 “我愿意!嘶——骨头裂掉了,师父你放过我吧……” 寒暮这才满意的拍了拍手,身体往后一靠,单手撑住脸颊:“那就开始交代,嗯,先从为什么坑文讲起。” “咳,这个没什么好讲的,只是突然没感觉了。”叶尘坐起身来,揉着手腕朝寒暮身边一靠,低头的时候脸上有淡淡的笑意,“我以前并不写东西,《天劫》最开始来源于梦境。我曾经连续一个月都在做相关的梦,有时候是几个门派、几个地点,或者是一株灵药、一只灵兽。虽然内容并不一定都相关,但我知道那都存在于同一个世界里。我甚至有种错觉它是真实存在的,如果我不把这些东西写出来,就像是扼杀了一个生命。那种碎片和细节都存在于脑海中,就等着我去组装起来的感觉,就跟猫抓似的,忍不住想要提笔写下来。在写的过程中,很多模糊不清的东西通过我的想象开始完善,也有了一个完整的世界观,有些细节就越来越清晰。” “再后来越写越多,背景铺展的越大,我却发现我原先设定的男女主角们已经没有办法支撑起这个世界,我脑子里的东西和他们走的路越偏越远,无法合二为一。”叶尘说到这里的时候侧头朝寒暮笑了笑,“你看《天劫》的时候不觉得奇怪吗?第一个喜欢陆骁的云馨儿死在了初清界,陪着陆骁闯过小天劫到达上清界的却是殷夜;然后陆骁又遇到了夏小雪,但是后来夏小雪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几乎就只是作为真正器魂存在,真正一直留在他身边的却是清年。其实按照正常的趋势,云馨儿和殷夜,夏小雪和清年的戏份应该换过来才对。” 寒暮听得入神,反应过来这段话的意思时瞬间就愣住了。他想起一件事情来,他曾经对于关于《天劫》这本书的细节记忆得十分清晰,但是这本来是一件不太容易做到的事情,但有时候就是如此神奇。叶尘刚才提到的两段剧情,云馨儿之死和夏小雪的逐步路人化在书中有很明显的预兆,而这个预兆出现的时间段正好可以和另外两件事对应上。 第一件事,是他在游戏里收了叶尘当徒弟,叶尘满级之后,寒暮开了次25人团帮叶尘拍装备。那个时候叶尘还是打滚卖萌无所不能的未毕业小黄鸡,那也是第一次叶尘听到寒暮的声音。那之后叶尘跟寒暮卖萌卖蠢,最后要到了寒暮的手机号。 第二件事,距第一件事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叶尘已经从未毕业小黄鸡变成了带两把橙武的土豪大黄鸡,也进了寒暮所在的帮会。这个帮人数不多,但帮里氛围很好,那段时间正好是国庆节放假,有人提议帮里人聚一聚,地点正好定在寒暮所在的B市,这是第一次叶尘和寒暮见面。 “师父一定想起来了吧,这就是我不再写下去的原因。继续下去的话,指不定还会写出什么样的东西来呢。”说道这里的时候,叶尘扳过寒暮的脸庞轻吻,“所以说这文没写下去,也有师父的责任啊。” “……什么破理由。”寒暮这么说着,耳朵边缘却有些泛红,“那你给反派炮灰起我的名字又是什么意思,看我被干掉很好玩儿?” “师父你可冤枉我了,虽然我没写出来,不过他可不是个炮灰。按照原本的剧情发展,他不仅没有死,还凭借天魔之体比主角进阶的更快,《天劫》最后一战主角的对手就是他。不过伏笔埋太久,读者们大概都没注意,若是写出来肯定会出乎意料吧。” “虽然升级成了大反派结果还不是要被干掉。” “所以这本书里才会有玄尘,最后是玄尘帮陆骁打败了他,却没有杀他。至于之后他的结果……某种程度程度上来说,和现在一样。当然这些都不再陆骁知道的范围内,所以不会详细写,只一笔提过就可以。”叶尘顿了顿,凑近寒暮耳边才开口,“被玄尘所制,此生困于铸剑峰,再无人见过。” 寒暮似笑非笑地抬手,无比熟捻地照着叶尘脑门又是一记:“认真交代,废话少说。” 叶尘也不躲,反而又向着寒暮倾了些:“接下来这一点很重要,系统对我们的控制力不是绝对的,修为越高,系统的控制力越小。我曾经用不同品质的返灵丹试验过,照这种系统控制递减的规律,推算到飞升之后,就能彻底摆脱控制。” “是吗,飞升可真是个遥远的话题。”寒暮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不过很快被他掩盖过去。这时他又提起另一件事情来:“我之前获得过一次特殊奖励,可以暂时回现实一次。我当时没有做决定,现在返回的阵法已经拓印下来,想和你商量之后再选时间回去。” 叶尘听了这番话,眼中的喜悦和柔和都掩饰不住,寒暮能按耐下回家的渴望,愿意将这样重要的事情与自己分享,已经足以说明有些事情了。虽然叶尘有些舍不得,但他不会阻拦。 所以叶尘也没有说出他所知道的规则——现实里的一天,便是这个世界中的十年。如果寒暮选择会显示,那么有很长时间自己都没办法看到他了。 也不敢说出那个深藏于他心底,决不愿透露给寒暮的秘密。这个世界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无论从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他已经被系统默认为这个世界的核心,就没有再离开的机会。 第四十九章:月狐 除非是飞升之后,彻底摆脱了系统的控制,说不定还会有转机。只是那时飞升上界,化而成仙,有无尽的寿命,现实中又不曾有牵挂之人,自己真的有理由再回去吗? 不对,叶尘想。如果寒暮想回去,自己依然会陪着他。 ——无论寒暮去了哪里,自己都会陪着他。 想到这里的时候,叶尘突然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像是浮出水面的游鱼一样往上浮起,却又在他想抓住的时候,哧溜一下没了踪影。 回过神的时候,寒暮正看着他。叶尘没有意识到,刚才自己眼中透露出的某种情绪,莫名地让寒暮感到心疼。 “这是好事情,时间尽量换得长些,免得有意外情况耽搁了。”叶尘伸手揉了揉寒暮的头发,“看看系统里有没有限时任务,清完了就回去吧,我等你回来。” 这么一说,寒暮倒是想起来了,他还有个限时一年的“长生丹”任务没做。之前被叶尘直接拖回了天枢门,还没来得及见裴元师兄一面,长生丹也没拿到。 “我有个任务要用的长生丹还在万花谷。” “我写封信过去就行,最多过几天就能送过来。对了,我最近要开炉给陆骁和清年铸剑,师父的雪凤冰王笛也交给我,我会用凤凰的骨骼重新铸造,以后好用它操控冰凰。” 依言取出雪凤冰王笛后,寒暮这才惊觉叶尘就是传说中的稀有职业——铸剑师。于是又取出了浣溪纱和之前采集到的狼骨狼血一并交给叶尘:“这是件能用特殊材料升级的灵器,材料我都收集好了,就麻烦铸剑师帮我炼化咯。” “师父有所要求,自然是在所不辞。”叶尘接过东西,又将之前那卷轴放在寒暮手中,神色暧昧,“我先将这些东西处理一下,师父若是无聊,可研习这卷轴中记载的采补与双修之法。” 未等寒暮说什么,叶尘就已经飘然掠到了铸剑池旁,在四周布下结界。随后吞下一颗补充灵力的七品万灵丹,让周身都呈现出一种灵气满溢的状态。 铸剑池中的岩浆像是被这种灵气所催动,变得分外热烈,不断有气泡炸裂。池下是一条火系灵脉,在叶尘的刻意催动下,渐渐升腾起足够的热量。 叶尘挥手将池中各自盘踞的七种上古之火的火焰,抽取出一小簇纳入手中。七种火焰颜色不同,连形态也不尽相同,有的飘渺,有的厚重,有的热烈,有的寂静,叶尘现在要做的是为这些将要开始铸造的剑和灵器,寻找与之相契合的火焰。 将两把剑,一只笛,一缕纱悬于空中,掌心的七簇火焰或跃跃欲试,或无动于衷。 最终不出所料,冰火纳入了雪凤冰王笛,这也是叶尘想帮助寒暮炼化的上古之火。冰火与寒暮的体质相和,寒暮的灵器雪凤冰王笛和灵兽冰凰又都是冰属性,他炼化冰火后无论是作为丹火还是如云荒般将其作为一件武器,都很合适。 但是驯服上古之火不容易,用身体作为容器炼化很容易被上古之火反嗜,化为灰烬。所以叶尘准备用凤凰骨骼和玄晶将雪凤冰王笛重铸,这样一来,寒暮就可以以雪凤冰王笛为容器驯服冰火,而不会有危险。 待到剩下的火焰也各自纳入灵器之中,叶尘将还残存在掌心没有动用的火焰放回铸剑池,这些失去了本体的小火苗很快消失在岩浆之中。 铸造之前,叶尘依先前所言,准备先抽出陆骁剑中的器魂,他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所以之前也准备了相应的器具来封印。器魂并不做反应,应该是处于沉睡之中。叶尘将指尖抚过剑身,用灵力牵引器魄,试图将其与剑身割裂开来,突然指尖一痛,不知怎么的叶尘竟然被剑刃划破了手。 殷红的血落在剑刃上,隐隐勾勒出某种图案,叶尘刚皱起眉,就有东西从剑中飞速冒了出来。那是一只形态残缺,整个呈现出透明的狐狸,轮廓泛着月白色的光芒,尾巴末端和四爪都如血红的双目表现着她极端的愤怒。 它刚一出现,就冲着叶尘的咽喉咬去,藏在月白色皮毛下的利爪也不再折服,划出骇人的寒光。 月狐虽是仙兽,攻击力却并不强大,而且它此时魂魄未全,还处于休养生息的阶段,这样来袭击叶尘是件很不明智的决定。在它碰到叶尘之前,就已经被抓住后颈的皮毛,一股强劲的剑气顺着后颈刺入,使它发出哀鸣,四爪挣扎着想要逃脱,却渐渐变得无力。 叶尘将它往地上一扔,说道:“狐类以灵智取胜,你这东西倒是笨的出乎意料。我今日又不是要害你,你却要以这残缺的魂魄与我相斗,是嫌自己命太长?” 夏小雪颤抖了几下,化为人形,长裙广袖倒也有几分仙气,不过却因为此时面上的表情,早已没了原先清秀佳人的模样。她怒视着叶尘,似乎随时都会扑上来:“你杀我全族,让我流离失所魂魄缺失,不得不从太清界逃入下界,才捡回一命。如此大仇,怎能不报!” 叶尘看着她思索片刻:“我从前并未见过你,何来仇怨。” “别狡辩了,你屠杀青丘狐族之事,太清界有几个人不知道。我本是狐王一族,却落得如此地步……”夏小雪说到一半,就没了声音,因为叶尘缓缓从她的后脑处抽出了一缕银丝。随着这缕银丝的丢失,夏小雪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再也回忆不起如何为人了。 青丘,狐王。 夏小雪既然如此一说,叶尘自然就联想起了曾经的梦境,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复杂了。手中的那缕银丝承载着夏小雪记忆和灵智,叶尘闭上眼开始探索有用的信息。 夏小雪天生仙兽,是狐王一脉。她出生时正直仙魔交战时期,那日突然有人杀入青丘,狐族无一人能拦住他,那人径直杀入狐王的宫殿,将狐王一脉斩杀殆尽。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人的样子,灿烂却冰冷,宛若九天之上遥不可及的星辰,淡色的衣衫上尽是鲜血,看上去却毫无血腥杀掠之气,犹如冬雪中绽放的寒梅。 却因无法遏制的杀意,眼神中一片空茫,唯独映出宫殿中冲天的火光,将瞳孔染得鲜血淋漓。 第五十章:协定 夏小雪伏在已然冰冷的尸身之下,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将这个人的的面容深深刻印。浓烈的血腥气遮蔽了所有气味,四周堆积成山的尸骸中回荡着她所熟悉的言语,那些灵魂的怨念汇成不散的声音,一字一句都在怨恨着,仇视着,不甘着。 黑色的戾气开始在那人身上聚集,怨灵以其诅咒的力量,将星辰拖入黑暗之中,最终将那一抹光华吞噬殆尽。 天枢坠落,北斗残缺,仙界将有大劫。 夏小雪的这段记忆,毫无疑问与叶尘曾经的某段梦境所吻合。这么说,这段事情毫无疑问是真的,但想要知道真相,现在身处上清界肯定是找不到答案。 冥冥之中,仍然有什么被控制着,按照原本的轨迹前行。 思及此处,叶尘身上竟莫名生出了寒意。 最终叶尘将那缕银丝在手中湮灭,冷冷望着地上已经无法保持人形的夏小雪:“你还是乖乖当只兽类的好。”掐灭了她的灵智,之后的月狐也仅仅是普通的器魂,不再具有人类的意识。 至此,狐王一脉的传承彻底消失。 将月狐封印在准备好的容器中放置一旁,把之前在玲珑阁获得的那枚玄晶切割为四份,取其中一份与凤凰骨一齐投入铸剑池中冰火所盘踞的区域。这两种材料比较难以炼化,待其完全熔炼之后,冰火应该也有所损耗,此时再重铸雪凤冰王笛,就能很容易将冰火也一并驯服。 四份玄晶分别投入了不同属性的上古之火中熔炼,铸剑池有火系灵脉作为支撑,又有多种上古之火,以天地为炉。铸造时不仅不需要铸剑师一直守候在旁,还可以同时铸造多件灵器。 现在只等玄晶融化,这个过程没有几天不可能完成。 叶尘再次设下禁制,封闭了铸剑池,回到寒玉榻边修书一封送往万花谷。别人送行都是用灵禽,叶尘却是用剑,就是他的轻剑青君。 青君碧王近仙器品质,已然延伸出部分灵智,做这种事情虽然不在话下,却总让人觉得哭笑不得。 裴元接到这封信,又看到这把剑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不过他此时正在与人对弈,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炎域宗的暗帝。东方宇轩前几日又出谷游历,正巧这时候暗帝呈上一封拜帖,于是裴元便担起了这份责任。 说起来裴元与暗帝还有过几分交情,所以虽然出了之前的事情,气氛也并不僵硬。 暗帝落子时抬眼看了一眼浮于半空的青君:“怎么连玄尘都掺和到这事里来了,他不是一直在铸剑峰上一心寻求天道,连自己门中的事情都不怎么管了么。” 裴元温雅一笑,落下一子,吃掉暗帝一片黑棋:“这都该怪你接了不该接的任务,惹了不该惹的人。也算是幸运,若是那日玄尘早来一步,你的左膀右臂肯定都被他斩于剑下了。” “啧,我手下就这么两个还算争气的家伙,结果统统都在你万花谷折损,也不知道这里是有什么东西让人流连忘返。”被杀了棋的暗帝倒是不急不恼,继续心平气和地周旋。 裴元也不直接回答,用指尖沾了茶水,在棋盘上一笔一划写出一个字来。 暗帝倾身过去看,才发现那是个“情”字,不由的笑了:“化血和殷夜皆是我手下最厉害的杀手,平日视杀戮为常事,以血祭刃,以魂修魔,在旁人眼中最是冷血。你却告诉我他二人落败,是因为情?” “人的心思最是捉摸不透,就连暗帝你自己,不是也还没弄明白吗?” 暗帝摇头笑道,胸有成竹将最后一枚棋子落下,做了个漂亮的收尾:“心思我虽不明白,但这盘棋我却是赢了。按约定,我可就带人走了。” “我可真是做了桩亏本买卖,就这一盘棋,就白白放过你了。” “你提了那么多条件,也叫做白白放过?况且化血和殷夜在万花谷的这些日子,以你的性子会让他们游山玩水?估摸着回去之后这两个还得腾出时间修养,我的损失才是不可估量。” “修养算什么,总会好起来的。你当时接下这个任务,就该想到后果,现在不过是略施薄惩而已。至于丹门,我也只不过是以牙还牙,他要动我谷中弟子,我自然不能让他好过。到时候你只需推波助澜便是,杀掉一两个碍事的,对于暗帝来说,并不是难事。归根结底还是丹门的沈家太过傲慢,此次招惹的人太多,也是他们命定的劫数。” “也是,丹门这些年被养的脾气越来越大,手伸的越来越长,已经快触及底线了。我之前把任务失败的消息传给丹门姓沈的,听说他这几天又亲自去了天枢门。既然这件事跟玄尘扯上了联系,我看姓沈的这次讨不得什么好处。” “还有一个消息,昨夜北方北斗星异动,玉衡宫那边怕是也要变天了。听说这事也有丹门从中作梗?” 暗帝听到这里,不禁冷笑一声:“丹门和玉衡宫现任的掌门私下还有些关系,此次要杀子言,这二人也脱不了干系。你说的这异动,我看是子言的师父风逸要出手了。” “唔……这倒是一场好戏。”裴元遥望天际,似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那就趁此机会,搅个天翻地覆。我答应的事情,会按时动手,若是时机允许,再火上浇油也不是不可能。” “看在暗帝这么爽快的份上,我再附赠一条消息。”裴元笑得意味深长,“近日,故人将归。” “故人?我的故人,不是没出生就是已经死掉了,何来将归一说?” “并非如此,明帝可算是故人?” 暗帝原本把玩着棋子的手顿了顿,抬头看着裴元:“他居然没死?” “你猜呢?”裴元收好所有棋子,最后取过暗帝手中那颗,掷入棋盒,才从棋盘前站起身来。 “我不猜,你向来喜欢故弄玄虚,让我猜的事情我必然也猜不到,不如倒不如静候佳音。” “我今日才知道,原来明帝对于暗帝来说,是佳音。” 暗帝此时也站起身来,并不反驳裴元的话:“我说不过你,不过他在的时候,我确实过的比现在安心得多,至少不用为门派中的事务操心,也不必来和你这种难缠的人交涉。” 第五十一章:背离的道路 化血的四肢被绳索捆得很紧,这种捆法他以前也经常用,不过仍然是没有挣脱的机会。 化血还记得当初学这种捆绑方法时,千机总是听得心不在焉,每每都是等到师父要检查的前一天,才跑到自己这里询问。认真起来的千机,化血觉得自己是比不过他的,一直都是。 此时千机穿的还是化血的衣服,化血看着他,恍惚有种看到了世界上另一个自己的错觉。 真的是太像了,但也只是看上去而已,他们的想法总是走向两个方向。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偏离越来越明显,最终在某件事情后彻底爆发。 九宫派覆灭的时候,化血正好有事在外,并没有呆在门派内。等他办完事情回到九宫派的时候,那里已经是一片断瓦残垣,很多地方还有未灭的火星,伴随着滚滚浓烟。 焦糊和血腥的味道充斥在每一寸的空气中,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化血在巨大的压抑和恐惧中,试图找出活着的人,却只找到了早已冰冷或残缺的尸体。等到他耗尽体力,整个精神都紧绷着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唯一存活下来的千机。 那大概是唯一一次,化血觉得自己即将有落泪的冲动。 他当时最先冒出来的念头,就是带千机离开。但是千机接下来说的事情,与化血的想法明显背道而驰——千机要留下来守着玲珑阁,这是掌门交给他的任务,也是他的责任。 守着一座已经如同坟墓的废墟?那么到底是几年、几十年、几百年或是更长的时间,才能从这种所谓的责任中解脱? 化血是不同意的,但是他拗不过千机的坚持,就这么陪着他瘦了下来。但是数十年过去了,百年过去了,日复一日的重复化血那一点只因为千机才存在的耐心磨得精光。一成不变的景色,毫无生机的暗道机关,每一样都逼得化血发疯。终于有一天,支撑着化血的最后一根神经,像是陈旧的琴弦般崩断了。 那是化血和千机矛盾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爆发,因为从那以后化血就离开了九宫派的废墟,投入了追命楼门下。 再见面的时候,已然是兵刃相向。 化血想笑,但是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喉咙里传来一阵腥甜,忍不住猛烈地咳嗽起来。 千机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却始终没有上前。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可是我不会说。”化血的声音已经不复从前,像是被砂纸打磨过般,透出令人难受的嘶哑,“你说你了解我?呵呵,你了解过我什么呢,我们两个所看到的东西,所思考的问题,从来都没一样过。” 化血虽然是个不受束缚,平常也不怎么遵守规则的家伙,不过对于追命楼的规矩,他从未违背过。任务的内容和委托人都是不能泄露出去的机密。 千机终于走上前几步,停在化血面前,静静凝视着他。化血此时的样子算得上是狼狈,因为之前被寒暮伤了脊椎,他现在能活动的地方不多。裴元看上去柔和,对付化血的时候却一点儿都没手下留情,几乎没有留下伤口确能让人生不如死。 这和千机记忆中的化血,相差很大。千机最终弯腰俯身,伸手环住了化血的肩膀。 千机知道,当年的事情确实是自己有错。化血做的事情都是在为他考虑,他却一次又一次地以责任为理由推脱,最终才造成了化血只身离开的结果。 化血面上的表情有瞬间的凝固,这样的神情在刚刚被推开的门缝中的阳光照耀下显得更加明显。 “啧,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暗帝站在门前,双手环抱胸前,并没有进来的意思,“准备跟我回去吧,化血,这里可不是你该久留的地方。” 千机立刻松开手臂,向后退了一步,将自己掩藏在阴影中。 与暗帝同来的还有裴元,他走到化血面前从穴道经脉中取出先前扎进去的银针,化血就感觉身体又重新获得了知觉。虽然身上的伤还没好,不过勉强还能站起来。 化血走的时候并没有回头,大概是害怕一回头就会被动摇决心。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听见千机小声说了一句,哥,对不起。 就像是小时候千机做错了事情的时候,总是拉着他的衣角想要道歉,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有些事情,就像是迷失在地图上的两条道路一样,终究是会越走越远。 化血走到暗帝身边时,看到了殷夜,他外表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很明显他的情绪却和之前不太一样了。暗帝看着殷夜,说道:“你知道你的对手是谁吗?天枢门创派祖师,上清界剑修第一人,渡劫期修士,玄尘。就算是毫无还手之力,也没什么好羞愧的。但是经过这件事,你有没有重新估计一下我之前对你说的话的分量?” “我还太弱了,还不够强。”殷夜垂眸,看不出情绪。 “确实如此,你知道就好。”暗帝又将目光转向了化血,“这句话,对你也同样适用。没有力量,什么都得不到,什么都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东西逃走,或是成为别人的所有物。” 不用过多的言语,这两个人都有自己清楚的目的,只需要稍加提点即可。在回追命楼的路途上,化血和殷夜都没有再说过话,这样的沉寂中伴随着力量,这种力量会成为他们提升自己最大的动力。 回到追命楼的时候,暗帝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虽然依旧如同往常一样纪律严明,不过总觉得连空气中都多了一份惶惶不安。踏过走廊时,这种感觉尤为明显,最终,暗帝停在了自己房间的门前,推开门后却没有立即走进去。 屋中的桌案上点亮着温润的烛火,几天没回来,众多聚集着炎域盟各种事物的卷轴都快堆成了山。在这些卷轴后面,有人伏案提笔,认真且快速的翻看着卷轴,并时不时落下一笔。 那人身着云纹白衣,面目温雅,却因为眼角的紫色纹路平白多出几分妖异。大概是听到了门推开的声音,那人停笔抬起头来,勾勒出许久没有见过的傲然笑意:“不管你欢不欢迎,我又回来了。” 第五十二章:明帝 “怎么,不过是换了副皮囊,暗帝就不认识我了?枉我二人竹马一场,你还真是薄情寡义啊。” 站在暗帝身后的化血和殷夜,加入追命堂楼之时,云荒已经不在,所以他们并不认识。对于闯入追命楼的陌生人,他们迅速做出了反应,亮出了武器。 暗帝挥手,示意没事,然后向前走了几步,和云荒面对面站着。暗帝听得出来,云荒这明里说是自己认不出他,其实却是指百年前的事情中,自己没有帮他。暗帝不是不想帮他,是那个时候云荒几乎已经进入了一种魔障的状态,在由于压抑不住愤怒,杀入天枢门的那一刻开始,云荒就陷入死路,再没有退路。“难不成你非要我同你一般杀上天枢门,落得个身死道消的结局,那样的话,炎域宗也就必然落入旁人之手,你真的愿意看到如此情形?” “行了,我就是顺口那么一说,这本是我命中劫难,再怎么也逃不脱。”云荒坐在那里,双腿交叠,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几百年都过去了,暗帝还是如此这般不通人情,连几句安慰的话都不会说。” “……”暗帝没有接话,打小时候开始就从来没能说赢过云荒,“看我这追命楼中的情形,你大概已经重新将你炎域宗的势力整合完毕了吧?” 云荒微微一笑:“那是自然,该我的东西,我一分都不会让出去。我过来找你,一是叙叙旧,二是要找当年那两个人的下落。” 云荒说的这两个人,一个是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弟子,一个是他倾注了心血最后近乎动了真心的炉鼎。这次找这两个人的下落,却是为了让他们付出代价。 若不是云荒身边最亲近的这两人的联手背叛和出卖,他和叶尘最多就是平手,当年叶尘不可能那么容易杀了他。 而且这个炉鼎,勾搭上的可不只是云荒的徒弟,还有当时天枢门的第七峰长老。他将从云荒那里探知的关于炎域宗的事情,透露给了第七峰的长老,二人之间亦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直接导致了后来云荒一次重大的失误,那次失误几乎让云荒折损了手下半数精英,最后血本无归。 所以说那件事情的所有起因,都是因为这个炉鼎。云荒也怀疑自己当初是如何鬼迷了心窍,才会几乎丧失理智般做出那些事情,现在看来真是蠢到极致。 云荒会找这两个人的下落,暗帝一点儿也不奇怪:“人的下落我是没有,不过你要是想看看尸体,可以去追命楼后面那条深谷里找找。就是不知道当时被四分五裂的尸体过了这么几百年,还剩下了多少残骸。” 云荒讶异的看着暗帝。 “玄尘和天枢门我动不了,是因为我担心两败俱伤。而这两个背叛之人,你真的觉得我会让他们活着?” “如此甚好。那我也就暂时没什么事情了。” 云荒起身欲走,暗帝却叫住他,然后指了指桌上堆积的事务:“记得把这些东西带走,以后我也让他们别往我这里送了。” “这些年可真是辛苦暗帝了。”云荒笑了笑,将所有卷轴都收入储物灵器中,走出门的时候,殷夜一言不发的跟了上来。 云荒和暗帝都没有阻止的意思,走了一段路之后,云荒在走廊转角处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对着殷夜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你是明帝?” “是。” “那又为何装作初清界一个小小的护法。” “暂避风头而已,当年之事你应该也有所耳闻。传言虽不准确,却也有可信之处。” “最后,我师尊是如何离开初清界的。” “听说你去了万花谷?那你应该知道裴元。当初他和玄尘一同前来,带走了寒暮。” “我问完了。”殷夜闭上眼睛,靠在墙壁上,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看在你我还算是旧识,告诉你一句话,有些事情,不能强求。暗帝肯定又告诉你是因为你力量不够吧?他对谁都这么说。但是力量真的能解决一切吗?有时候就只是心中那份执念,放下了也就什么都不重要了。”云荒说完,便悄然离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像他从未来过一样。 空荡荡的走廊上,只有殷夜闭目,似乎还在想着云荒刚才的话。 —— 几日后,寒暮收到了裴元的回信。 羽墨雕带着长生丹,以及被捆成粽子一样的冰凰落到了寒暮面前。看着冰凰被捆得四仰八叉,寒暮才有些尴尬的想起自己这几天是彻底把它给忘了。 收好长生丹,解开绑着冰凰的绳子,寒暮拍了拍羽墨雕的脑袋让它回去了。而被捆了许久的冰凰趴在地上缓了半天才缓过神来,愤愤的用黑溜溜的眼睛瞪着寒暮,然后撇过头去再也不理他了。 对付这种傲娇的性格,寒暮通常是敌不动我不动,绝对不会惯着它。终于等冰凰熬不住,一点一点的往寒暮这边靠过来,扑翅膀蹭脑袋以求关注的时候,寒暮这才往它嘴里塞了颗皇竹草。 展开裴元的信,只有简单几句话:殷夜已离谷;暗杀为丹门所为;万事小心。 叶尘站在寒暮身后瞥了一眼信的内容,面色有些不太好看,也说不清是为了那一句话。今日主峰刚传来,丹门沈祖师已经到了,现在正在主峰大殿上,凌霄真人正与之周旋。本来叶尘没打算去搀和,让凌霄真人去处理这件事,应该就没有问题。但是姓沈的居然敢玩耍这种手段,叶尘就不能不去了。 不仅要去,叶尘还要带着寒暮一起去,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寒暮与他的关系,免得再有人找死。 “师父,丹门的人来了,你想随我去会一会吗?” “自然要去,我倒是想知道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才会让丹门这种门派到追命楼雇杀手来暗杀我。” “那好,师父换身衣服我们就过去。” 叶尘给寒暮的衣服看上去非常符合叶尘一贯的风格,金线银丝装饰其上,做工精致又不使人觉得浮夸。穿上之后寒暮就发现,这衣服虽然与叶尘的不完全一样,但是如果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的时候就显得格外契合。 叶尘走到寒暮身后,专心致志地梳理寒暮的长发,然后用一根金色缀玉的发带,将寒暮那锦缎似的墨色长发在肩膀的松松拢起。之后他将双手放在寒暮肩膀上,吻了一下寒暮的脸颊,笑着说:“师父真漂亮。” “别闹,现在快到主峰去吧。” 第五十三章:章道侣 天枢主峰大殿之上,氛围显然不是太好。 上首坐着悠哉悠哉的凌霄真人,反正玄尘祖师的意思是这件事压着就行,凌霄真人也就乐得做团棉花,让对方有力却使不出劲来。这样让对方生气,最好是拂袖而去,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大殿阶梯下的右侧,坐的是新任的薛家族长薛易,也就是新的天枢第七峰长老。他和前几任族长都不太一样,以前薛家虽是以经商为主,但为了面子这族长还是要挑选根骨较佳的人选,最少看起来有几分仙风道骨。但这薛易,从他的眼神你就能看出来,这绝对是个精明狡猾的商人。 至于为什么薛易会出现在这里,一是薛家选出的长老要来天枢门拜见,二是这薛易与丹门沈家还有亲戚关系。薛易的母亲是丹门沈家某一支的嫡女,他能这么快稳定薛家,当上新任族长,这其中也少不了丹门推波助澜。 而左侧坐的,正是丹门的沈祖师。他的身边还坐着一个容貌像是被毁过的人,伤口愈合后还留下了难以消除的疤痕,配上他满是戾气的眼神,更让人觉得狰狞可怖。 这个人,就是在南海秘境中,从子言的雷光玄天真诀下侥幸逃脱的沈平。他当时中了死草的毒,子言他们交战时他并不清醒,位置也隔着一些距离,这才没有被天雷击成焦炭。不过死草毒性霸道,沈平中毒时间太长,后来虽有沈祖师耗费一颗八品灵丹,也只堪堪捡回他一条来,容貌与经脉却是再也没办法恢复。 沈平是嫡长孙,十分受沈祖师宠爱,后来出了这件事情,沈祖师一心想出一口恶气。本以为以自己的资历地位,只要修书一份就能将害他孙子的两个小子从门派中要来。却不想两头都碰了钉子,迟迟没有答复。后来沈祖师又去追命楼花大价钱雇了杀手,满心以为这次定能取二人性命,最后等到的却是暗帝传来任务失败的消息。 这事情几乎气得沈祖师急火攻心。而他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也渐渐从为沈平报仇变成了为自己出气。这种心态让他亲自来了天枢门要人,至于玉衡宫那边,玉衡宫现任掌门与他交情不浅,虽然子言现在有风逸长老护着,不过也只是时间问题。倒是天枢门这边,寒暮并非是天枢门中人,掌门凌霄真人却为何如此维护他? 终于是沉不下气,沈祖师开口道:“凌霄真人,寒暮并非是你门中弟子,何必如此维护,伤了天枢门与丹门的交情。只要人让我带走,一切事情就此一笔勾销。” 凌霄真人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薛易也在一旁帮腔:“是啊是啊,何必为了一个小子,伤了两派和气。” “你想一笔勾销,我却不肯,这笔账我倒要和丹门好好清算。”从店门前传来的声音并不高昂,却像是一把寒霜所制成的剑,冰冷而锋利,穿透了每一个人的耳膜。 凌霄真人听到这声音后,立刻从阶梯缓步而下,退到一旁躬身行礼:“弟子拜见师祖。” 薛易是个再精明不过的商人,此时听到刚才那番话,又见凌霄真人如此模样,便知道自己刚才说错了话。自己虽与丹门有亲戚关系,但实质上自己所能依靠的最大后盾还是天枢门,想明白了这一点,薛易也行了大礼:“弟子薛易,拜见师祖。” “你就是新任第七峰长老?都起来吧。”叶尘朝凌霄和薛易点点头,看都没看沈祖师和沈平一眼,带着寒暮就到首座落座。 沈祖师气得差点吹胡子瞪眼,原本今日以他的身份前来,玄尘连同天枢门所有峰主都要前来迎接才对。但今日在座的却只有掌门凌霄真人,其他人连个影子都没见着。而且凌霄真人一直是一副笑意满满,却又不正面答话,让沈祖师准备好的说辞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里,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 此时玄尘总算是出来了,却表现得如此轻视,甚至还将寒暮带在身边,让他坐于上座,这可真是在沈祖师脸上狠狠扇了一耳光。 气得要死的不止是沈祖师,还有沈平。此时寒暮墨发如缎,气质温雅,一袭金线衣袍更衬得他肌肤若雪,对比沈平此时被毁的难以辨认的面容,沈平心中的愤怒怨恨又更上了一层。 凌霄真人十分平静,他抬眼看了看自家师祖和寒暮的衣着,就什么都明白了。 “寒暮,你不过是个小小的药师,还是伤了我嫡孙的恶人,怎敢与我等平起平坐!”沈祖师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用手指着寒暮,从他颤抖的胡子来看,他确实是气急了。 寒暮最讨厌有人用手指着他,厌恶地皱起了眉,正想反击,只见沈祖师面前的桌案寒光一闪,桌子就已经裂成两半。两半桌案的中间,正是叶尘的青君,剑气毫不保留的在剑身上燃烧,似有苍龙攀附于其上,威慑力十足。 “沈祖师,请坐下。我愿与谁同坐,与旁人无干。” “你!”沈祖师刚想发作,却摄于叶尘令人恐惧的杀伤力,憋着一肚子火气重新坐了下去,“玄尘,你我同位同辈,我如此敬你,你就是这样待客的吗?” 叶尘冷笑一声:“那追命楼的杀手,也不知道是谁雇的。” 沈祖师被人戳破这件事情,面色十分难看:“若不是你天枢门刻意包庇,我又怎会出此下策!” “沈祖师,事情未明你就给我定了罪,让我如何消受的了。”寒暮的声音淡淡的,与对方的气急败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你为何不问问沈平做出了什么事?横行霸道尚且不说,光是勾结心怀不轨之人,妄图以生死草加害子言,现在的结果也都是他自作自受。” 沈平此时再也沉不住气,愤怒使他的眼睛发红,以他此时的面容看上去,真如传说中的恶鬼一般:“寒暮,你明明是个魔修,勾结子言害我到如此地步,现在你还敢来污蔑我!” “啊——”话音刚落,沈平就发出一声惨叫,青君带着凛冽的割断了他的舌头。 “颠倒是非之人,不如去了舌头。”叶尘此时的神情冷冽至极,仿佛将整个大殿都蒙上了一层寒霜,“我与寒暮已经结成道侣,若有人敢伤他分毫,就以命相抵。” 第五十四章:风雨欲来 沈祖师赶忙取出一颗丹药给沈平服下,继而对叶尘怒目而视:“玄尘,你欺人太甚!” 叶尘并没有立刻回话,他收回青君,看着剑尖那抹血迹皱眉,似乎是看到了污秽之物。“若沈祖师管教有方,我也不愿意因为这点微末之事脏了我的剑。我也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让这小辈有机会见识此剑。” “好,很好。玄尘,你会为今日的行为付出代价。”沈祖师拉起沈平,转身欲走。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些慌了,他本是药师,虽也有渡劫期修为,确实无论如何让也不可能在叶尘手下讨得好处。 此次来天枢门,沈祖师实在不会想到有此等境遇。从前每到一个门派,哪儿不是前拥后戴,将他奉为上宾。现在的情况不仅令他愤怒,心里还滋生出一丝恐慌——这里是天枢门,虽然他来时也带了不少弟子跟随,但在最为强势的剑修面前,自己的力量显然不够看。 沈祖师虽然怒火中烧,却还未丧失理智,如今走为上策。至于今日所受的耻辱,他日自会讨要回来。 “沈祖师这是要去哪?”叶尘缓缓擦拭着青君,直到上面的血迹全部消失,却始终没有再抬眸看一眼,“丹门距此路途遥远,沈祖师难得来一次,况且一路劳顿。承蒙不弃,就在我天枢门歇下吧。” 话音刚落,沈祖师就感觉双脚不再听使唤,想走却再也没办法迈开脚步,背上顿时生出一阵凉意来:“玄尘,你这是何意。” “不过是尽地主之谊罢了。”叶尘将青君剑身翻转,剑刃便闪耀出凛冽的寒光来,正巧落在他低垂的眼眸间,“凌霄,送沈祖师去后山客房。” “是。”凌霄真人领命后,朝着沈祖师做了个请的姿势,“沈祖师,请。” 沈祖师已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竟然随着凌霄真人的脚步开始前行。他知道这招名为锁足,被锁足后只能跟随特定的人在固定范围内行动。这个法术的有效时间不长,却非常消耗灵力,但是现在想要带他去所谓的后山客房,时间确实绰绰有余。想必所谓的后山客房,早已布下了重重禁制,这次沈祖师败得确实狼狈。 待凌霄真人与沈祖师离开大殿,叶尘淡淡看了一眼已经被此刻发生的事所惊呆的薛易,道:“听说你与丹门沈家有血缘之亲,是吗?” 薛易连头都不敢抬:“家母是沈家之女,当年因为不受宠所以才被嫁到薛家,与丹门平常并无甚联系。” “嗯。”叶尘应了一声,却不知是何意,“今日之后,你便是天枢门第七峰的长老,哪边为重你自当知晓。” “弟子明白。”薛易知道如今的形式,再也不允许他两头讨好,必然要有所选择。 “离开时记得把殿上的东西清理走。”叶尘所指的,正是被割去舌头无法出声的沈平。 “是。” 温柔执起寒暮的手,叶尘与他一同从上位走下阶梯,离开大殿。一直走到了主峰之外,寒暮偷偷瞄了叶尘一眼,清了清嗓子:“我现在去一趟玉衡宫,将长生丹送过去。“ 道侣一事,寒暮没想到叶尘会以这样的方式说出来。他先前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虽然已有事实,却终归还是有些羞赧。此时颇为尴尬,不太敢和叶尘对视。或许更该庆幸,上清界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也没有什么压力。 “我最近可能要处理一些事情,没办法陪你一起去。”叶尘抬起寒暮的脸,点水般的落下一个吻,“路上小心。另外,记得五日之内回来。” 寒暮点点头,下意识伸手抚过刚才被吻过的脸颊,指尖下染上一层极淡的胭脂色。 —— 当日离开南海秘境后,子言日夜兼程赶回玉衡宫,不敢有任何耽搁。刚一到达他没告诉任何人,而是直奔师父的隐居之处。 “师父,我回来了。”看着师父站在雪中的身影,子言突然就安下心来。 风逸却在看见子言的瞬间露出讶异,然后神色变得凝重:“这么快回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看着师父担心的神情,子言忽然不知从何说起,他紧抿住下唇就这么跪在了雪地里,低着头将南海秘境中的遭遇一一道来。讲完之后他迟迟听不到师父的回应,也就不敢抬起头来。 过了好久,子言感觉脚下的雪渐渐化开,开始浸湿膝盖的时候,风逸将他扶了起来,轻轻叹了口气:“都是我的错,我本以为只要隐居偏僻之地便能避开这些纷争,现在看来我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师父,我带你离开玉衡宫吧。”子言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终于是将这话说出了口。 “说什么傻话呢,此时离开岂不是遂了某些人的心意?”风逸突然笑了,像是被风拂开雪花般轻柔,“本来我打算此生都不再涉及俗事,不过既然有些人欺人太甚,那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南海秘境关闭之期还有一段时间,我这里偏僻,平常不会有人来,你就呆在此处不要露面。待时间一到,为师请你看一场好戏。” 子言虽心下忐忑,但看到风逸毫不担心的眼神,也就逐渐安定下来。 年岁一晃,已经过去了大半年,算算时间,南海秘境关闭时间也到了,子言在侧峰之上看到当初前往玉衡宫的弟子回来时,心中有说不出的感觉。现在自己大概再也没办法用全部的善意去对待他人了,一旦心中有了隔阂、猜忌,就像是一根深深扎入肉里的钉子,就算上面还能长出新的血肉来掩盖住伤口,但只要轻轻一碰,还是会痛。 这日侧峰下了雪,种在风逸那间算得上简陋的屋前的梅花,趁着落雪也开了几支。白雪皑皑之间几点嫣红,看上去煞是鲜艳,似是落在白色锦缎之上的血滴。 在这白雪红梅之中,子言看到了迎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而来的寒暮。他走得不快,像是在努力辨认着四周情形,脚步在松软的雪地上留下一串印记,雪花落在墨色长发上,让头发似乎也染上了洁白。 终于寒暮抬头,发现了站在一片梅花之间的子言,他松了口气。寒暮知道风逸长老住的地方偏僻,但是没想到这么偏僻,在玉衡宫门口问过路之后,还是找了许久才发现了这地方。 这里靠近山巅,处在一块巨大岩石的背面,恰好挡住山上的风雪。 寒暮朝前急走几步,看子言那迎上来时那激动却又欲言又止的表情,他淡淡一笑,将装着长生丹的盒子取出,放到了子言手上:“我只在玲珑阁中找到了丹方,丹药是我师兄帮忙炼制,中间花了些时间,所以现在才来,希望没误了事情。” 子言打开盒子,丹药的清香萦绕不散,这气息仿佛带着暖意,身旁的那支梅花上的落雪瞬间消融,枝条上也钻出了新芽。五颗长生丹整齐的排列在盒子中,通透如玉,其间没有一丝杂质,仔细看去似乎还有灵气在其中流动,显然是极品中的极品。 子言大喜之下用力抱住寒暮,道:“感谢之意我无以言表,若是寒暮有任何事情需要帮忙,我都在所不辞。” 寒暮也是被突如其来的事情惊得愣住了,等恢复过来他轻咳一声:“子言,站在你后面的,可就是你师父么?” 子言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于理不合,赶紧松开寒暮,面上免不了有尴尬之色。又听寒暮说师父就在身后,转过身来的时候更是低垂眉目,不敢抬头:“师……师父,徒儿失礼了。” 风逸淡然一笑:“你抱的又不是我,为何要和我道歉。” 寒暮见此情形,岔开了话题:“晚辈寒暮,拜见风逸长老。” “常听子言提起你,之前听他描述你是金丹修为,今日却已经是元婴后期。我本以为子言已算是进阶极快,今日一见,方知天外有天。” 这话本是夸赞,寒暮却是面上一红——这进阶之中,少不了天魔之体的功效。他马上压下脑海中浮现的奇怪画面,回道:“长老谬赞,晚辈不过是碰上机缘罢了。” “师父,这是寒暮带来的长生丹。”子言双手将长生丹奉上。 风逸结果盒子,稍一查看,也露出讶异的表情:“我方才听你们谈话得知,这长生丹是寒暮你的师兄所炼制。长生丹乃九品丹药,上清界九品药师数量极少,我看寒暮年纪也不大,若说是师兄的话。这丹药莫非出自万花谷裴元之手?” “确实如此,因万花谷不出世,所以我当时并未自报门派,还望见谅。” “你为我这个非亲非故之人如此耗费精力,炼制丹药。我与子言感谢你都来不及,又怎会怪罪。如此贵重之物,我亦无以为报,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言明。” 寒暮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风逸突然皱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周围一下子就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寂静的雪地中传来毫不掩饰的脚步声,听这声音有不少人朝这边赶来。 数名神情严肃,身着玉衡宫道袍之人,正是玉衡宫的执法弟子。 他们停在子言身旁形成合围之势,厉声道:“子言,你可知残害同门之罪!” 第五十五章:五变天 “人是我杀的,不过所谓残害同门一说,我却是不认。是他们先要害我,否则我不会出手。”子言神情不变,未有一丝一毫的胆怯,他并未做错过什么,此时亦问心无愧。长生丹已然找到,他最后的担心也已经了结,此时更是坦然。 “这些话,留到审问时再说吧。”执法弟子并不听子言的分辨,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取出特制的镣铐准备封锁子言的灵力。 “且慢,我随你们一同去。”风逸伸手不着痕迹地将执法弟子的动作拂开,“子言是我的徒弟,若是他真的犯下过错,我绝不会姑息。” 风逸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寒暮。 寒暮记下风逸传音过来的内容,点了点头,默默地从一干人群中退出去。执法弟子正在考虑风逸的话,所以没有注意到他。 执法弟子思索片刻:“既然长老这么说,那么就请一同随我们来。” 风逸走到子言旁边,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安心,这才跟着执法弟子前行。风逸所居住的地方离玉衡宫大殿有些远,路途走过大半的时候,大殿的方向接连传来浑厚的钟声。这钟声十分急促,一声的余音未散,第二声又起,共响了三声,整个玉衡宫都能听得很清楚。 子言疑惑地想,这钟是玉衡宫用来召集弟子的信号,钟声响三下,意味着所有弟子都必须马上到大殿外集合。此时突然被敲响,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执法弟子的表情也变幻莫测,这次子言之事由于涉及同门相残,传出去名声不好。而且又与丹门有所牵连,所以掌门的意思是由少数人单独审问就是,如今正要去大典,却又将所有弟子聚集起来,岂不是自己打脸。 风逸笑而不语。 另一旁却苦了要敲钟还要防着周围守卫的寒暮,幸而他现在有元婴期的修为,要不然别说是敲完就逃跑,就算是要敲响这钟都要费一番功夫。待第三声钟响,寒暮就混进了赶来的人群中。玉衡宫是个大门派,平常门中也会有许多客人,所以也没人对寒暮多做怀疑。 从风逸给自己的传音内容来看,他毫无疑问是想把事情闹大。寒暮联想起丹门雇杀手一事,而且听说玉衡宫现任掌门与丹门沈祖师交情不浅,当初又是掌门下令要杀子言,那么若是任由他们少数人单独审问,子言怕是百口莫辩。只是……闹得这么大的话,等于是和玉衡宫掌门彻底翻脸,看来风逸这次是下了狠心,就是不知道之后他要怎么收场。 混在人群中的寒暮看着大殿前的人聚集得越来越多,这其中不只是玉衡宫弟子,还有许多其他门派的人,估计都是来凑热闹的。 大殿中本来只有掌门和几位长老,此时他们也并未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掌门收了丹门的书信,他与沈祖师向来交情不浅,趁这个机会将子言除去,又能送丹门一个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只是他没想到,风逸隐忍了这么多年,子言这件事情算是彻底触碰了他的底线。 困于浅滩的龙,即使当年被拔去鳞片,斩去利爪,也终有一日会直上九天。 寒暮方才敲得这三声钟响,让大殿中的所有人都有些慌乱。守卫们到处寻找着敲钟之人,却因为大殿外人聚集得太多,无从下手。听得钟声前来的人也都是不明所以,却都没有离开的意思,只等着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宣布。 不得已,玉衡宫掌门只得亲自从大殿中现身:“各位,今日钟响是个意外,并没有什么要事,请各位散去吧。” 听得这话,大家或是不相信,或是觉得被骗,或是各种猜测,总之聚集的人群并没有立刻散去,反而越发热闹了。 “掌门真是说笑了,今日怎么会无事?”风逸的声音有风的柔和,亦有风的凛冽,像是生生划开了议论纷纷的人群,传到每个人的耳中,却又不使人厌烦。 此时人群中有人惊呼:“是风逸长老!” 这声一出,人群很快就沸腾起来。 风逸隐居不出多年,但他的当年所缔造的神话不会被时间湮灭。玉衡宫创派以来最为出众的一位弟子,两年筑基五年结丹,百岁便已跻身化神之列。他参悟出的雷光玄天真诀,一跃成为玉衡宫三圣道法之首。在当时,风逸一人在同辈中独领风骚,无人可匹敌。 他深受上任掌门所喜爱,所有人都以为他必然是下任掌门人选无疑。可惜上任突然仙逝之后,玉衡宫发生了一场内乱,这场内乱的经过至今没有人完全知晓。风逸在这场内乱中,被伤了气海丹田,再也没有办法进阶。此后,风逸像是突然变了个人,再也不与谁争,只身一人隐居侧峰不问世事,他的师兄才这登上了掌门之位。 即使最后重伤隐居,风逸也是玉衡宫曾经的神话。 风逸朝着众人微微一笑,当真是犹如谪仙般,一身仙风道骨,令人心生敬畏。“有人存心要置我徒儿于死地,我这个当师父的,自然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替他讨回公道。师兄,你说是不是?” 掌门一愣神:“师弟,就算是你的徒弟,做错了事情,你也不该包庇。” “我说的是事实。”风逸脸上的笑意未变,就像是在说着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师兄,当年内乱我斗不过你们,我认了。所以我拖着这副残躯躲得远远的,也发过誓再也不会争什么。可是你们不想放过我,我也不能任人拿捏。” “师弟,大殿之上不可胡言乱语!” “我是不是胡言乱语,师兄自己心里明白。现在我只问一句话,子言之事你准备如何处置?” “子言残害同门,还致使丹门弟子重伤。现在丹门沈祖师要人,我自然要将他交予丹门处置。” “笑话。我玉衡宫的弟子,就算是真的犯了错,也轮不他丹门处置!师兄,你的骨气都到哪里去了,身为玉衡宫的掌门,何必对丹门如此讨好?就算你不觉得羞耻,玉衡宫也被你丢尽了脸面。”风逸的一字一言都如同重锤,稳稳击打在众人的心上。一个门派的荣誉感,往往是最能激起门下弟子情绪的东西,没有谁希望自己的门派向别人低头。 “你……!”掌门一时间竟然接不上话来。 似乎是嫌这还不够,风逸继续说下去:“事情还未查清,就如此急着给自己门下弟子定罪,掌门如此行为,就不怕众人心寒吗?我玉衡宫是道修第一大派,现在居然要向丹门卑躬屈膝,刻意讨好。师父在世之时,玉衡宫在上清界何等地位,岂会像如今这般!” 人群中的骚动越发明显,有些资历较长的人回忆起当年情形,竟忍不住红了眼眶。 风逸沉默一阵,像是在平复心情,他低叹一声:“我知道师兄觉得丹门如今势大不可得罪,但是我却无法放任玉衡宫落到如此地步。当年师兄非要当这掌门,我想着我们师兄弟,无论是谁来当掌门都是好的,只是今日发生之事,看来是我错了。” “你!这是何意!” 风逸并不答话,而是缓缓取出一把长剑——剑光凛冽,有蓝色光辉笼罩于其上,似是雷电翻涌,化而为龙。剑出现的瞬间,仿佛风云都为之变色,天际聚起重重漩涡,雷光乍现,仿佛在呼应剑光。 “天诛!是天诛剑啊!” “是掌门才能持有的天诛剑!” 掌门面上神色巨变,这天诛剑是历代掌门相传的信物,当年这把剑不知所踪,他一度以为是剑已经在内乱中遗失,没想到居然是在风逸手中,“你既然持有天诛剑,为何要等今日才拿出!” “我说过我不想再争,可师兄从来不信。若不是师兄这些年一直猜忌我、防备我、想要彻底铲除我,不惜和丹门勾结想置我徒儿于死地,我不会让这天诛剑再现身。”说这句话的时候,风逸的声音很轻,像是随时会被雷电之声所掩盖,“师兄,我们这代人,当年斗了那么久,依然是两败俱伤,受损失最严重的还是整个玉衡宫。” “师兄不想得罪丹门,那就由我来得罪。”风逸的眼神十分郑重,“现在还请师兄把这掌门之位,交还于我。” 掌门看着风逸手中的天诛剑,和已然群情激愤的弟子,明白自己已经败在了风逸手上。若他此时死咬着不放,便会像风逸所说那样变得两败俱伤。他虽然当年与风逸争夺掌门之位,却也不希望玉衡宫因此而衰败。他咬了咬牙发出一个音节:“好。” 子言已然忘记了自己的事情,定定地看着风逸说不出话来,他还未明白如今的现状。 站在人群之中的寒暮看得比子言清楚的多,这群聚集在大殿前的弟子中,有不少故意在推波助澜的人,很大可能是风逸提前安排好的。想来以当年风逸在玉衡宫的地位和人望,有自己的手下并不奇怪,而他想推动这一场事,其实并不难。 风逸彻彻底底将这场审问,变成了对玉衡宫门派归属感的调动,以及对现任掌门的责问。自始至终在基本没有牵扯到子言的情况下,就彻底控制了主动权,所有人的情绪、行为甚至是思想,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第五十六章:分离 玉衡宫的事情到这里并不算完,原先的掌门卸任之后就离开了玉衡宫,风逸并未阻拦,这大概是最好的结果了。只是之后所有的交接事物都必须由风逸进行处理,他这几日累得不轻。 本来这个时候寒暮送完长生丹就该离开,不过风逸这边累,连带着子言都忙得不可开交,寒暮也就打算留下来帮忙。帮着帮着,寒暮就忘了时间。 所以这天晚上,当叶尘从寒暮暂时居住的房间窗户跳进来的时候,寒暮惊得差点没把叶尘直接拍出去。“不是说有事情要忙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可是等了一整天,师父莫不是在玉衡宫玩得太开心,忘了时间。”叶尘倚在窗上,心不在焉地扫过屋中,好像有些不太高兴。 寒暮回忆了一下,似乎走的时候叶尘确实是让自己五天之内回去的。“这几天太忙,忘记这事情了。” 叶尘看寒暮一副还没想到关键之处的神情,倒是勾了勾嘴角,无比自觉地走到桌前坐下,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反正他不急,等时间到了,嘴边的肉也跑不掉。 寒暮被他这一笑,总觉得有些背上发凉,似乎有道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带着灼热的温度,似乎能将皮肤燃烧起来。不过待他又去看叶尘的时候,却发现叶尘还是在慢悠悠地在喝茶。 怎么回事? 那幻觉似的热度并未消失,似乎顺着一开始的轨迹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叶尘突然站起身来,缓步向寒暮靠近,隔得越近寒暮就越发感觉到身上的灼热变成了燥热,等到叶尘在他面前站定的时候,寒暮能感知身体的焦躁。他很想靠过去,没有由来的想和叶尘贴近,似乎这样就能减少内心的焦灼。 寒暮此时微颦了眉,却由于莫名的热度眉间泛起淡淡的红色。 叶尘伸出手,用指尖描摹着寒暮的眉,似乎是想要抹去那淡红。指尖反复擦过眉间的皮肤,有些痒意,寒暮双唇微张想要缓口气,却在下一刻就被叶尘趁虚而入。 唇舌相缠的时候,那股焦躁感弱了下去。 离开时叶尘的亲昵舔舐着寒暮的唇瓣,声音压得很低:“师父不会以为,五天的时间只是我随口说说吧?先不说其他的,过了这个时间,你自己身体都受不住。” 寒暮知道自己此时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异常的热度,像是从骨髓中烧出一股火焰,侵入血肉不断叫嚣着,比最烈的催情之物还要强烈。这种时候没办法在磨磨蹭蹭,只不过他还有些顾虑:“……隔壁有人。” 叶尘一听这话就笑了:“那一会儿就麻烦师父小声点儿了。” 外面还在下雪,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中,渐渐夹杂了房间里传来的细微喘息。白雪皑皑之间,透过还未来得及掩好的窗,便可窥见一室春色。 雪停了的时候,第一缕天光也随之漏进了窗户。 子言早上来叩门的时候,看到的并不是寒暮,而是一张陌生的脸。这人眉目如冰雪,白发并未束起,散散地披在肩上,内衫上搭一件外袍,也没有穿好的意思。衣领间露出的皮肤上,有暧昧的痕迹还未褪去,但即使是这样,也让人感觉得到巨大的威压。 他细细打量了子言良久,子言被看得有些紧张,顶住压力往房间里看了一眼,隐隐约约在眼中勾勒出一幅图画来。现在还没起身的寒暮,衣服并没有穿好,只是松松搭在身上,难免有些地方露出白皙的皮肤,这就使得有些痕迹分外明显。连屋里的空气都透着一种特殊的诱人味道,顺着半开的门扉丝丝缕缕透露出来。 子言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当初的猜测,关于寒暮身份的猜测。看着眼前高深莫测的冰冷男子,子言定了定心神,最终还是问出了口:“你就是寒暮的……主人?” 叶尘倒是没想到子言会这么问,他挑眉道:“不完全是这样,但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这么说。” 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子言心里有一阵心凉,愣了有一瞬间都说不出话来。虽然他早猜测到寒暮的事情,但今天确认了之后,还是有些悲哀。作为炉鼎的寒暮,不知道此时是何种心情…… 叶尘看子言的表情就知道他又想多了,正想解释,寒暮已经醒过来,整理好衣衫走到门前,瞥了叶尘一眼:“你刚才又胡说什么了?” “我只是顺着这位小道长的想法,随口一说。” 子言能明显看见这个人刚才还冰冷的面容,在寒暮出现的瞬间就消融开来。他越来越疑惑,不禁再次开口问道:“寒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寒暮还未开口,叶尘就已经接了话:“刚刚和小道长开了个玩笑,其实我与寒暮是道侣。你所担心的事情根本不存在,所以也不必多想。他这几天留在玉衡宫迟迟不肯回去,我是来接他的。” 子言看向寒暮,像是在求证。 寒暮微笑着点点头,并没有反驳。 子言又想起当初自己那些猜测,便觉得是在是不好意思,确实是自己想的太多,故而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呃,那……是在抱歉了,这几天玉衡宫有些忙……耽搁了寒暮的时间……” “无妨,我这里有封信要转交给你师父,现在正好由你带去,我们就先行离开了。” 子言接过信收好之后,眼前却不见了刚才二人的踪影,只有昨晚积在梅树上的白雪扑簌簌地落下来,落了子言满身。 待子言将信交给风逸之后,风逸多日都显得疲惫的神情,终于缓和下来。 “丹门近年索取无度,越发嚣张跋扈。前日更以沈平之事为契机,妄图使天枢门玉衡宫就范。 我有必须维护之人,故已将丹门沈祖师擒住。丹门内部也已经安排杀手与内线,只等时日一到,必将丹门分崩离析。 不知风逸掌门可有兴趣出一份力,分一杯羹?” 风逸合上信件,燃起一簇灵力火焰将其焚为灰烬:“子言,让你送信过来的人,可是白发白眉,身着明黄衣衫?” “确实如此。” “你可知道,此人是谁?” 子言摇摇头:“不知,以前并未见过。” “你没见过他是正常的,他常年不出铸剑峰,看来这次丹门真的是触了他的逆鳞。”风逸笑起来,似乎已经预见了丹门的未来,“子言,你要记住这个名字——天枢门,玄尘。” 子言顿时抬起头,瞪大了眼睛:“天枢门的创派祖师,玄尘?” “不错,正是他。” —— 丹门中,还没有人知道自家的祖师已经被困,依然如往常一样。 所以这种不怎么严密的戒备,不可能挡住早有预谋的杀手。暗帝此刻亲自带着精心挑选的几名追命楼杀手,潜入了丹门。按照他与裴元的约定,丹门几名野心极大,平常行事跋扈,不甘于现状的管理者,都是此次的目标。 暗帝只需要负责暗杀这几个人,至于找人来代替他们的作用,就不是他的事情了。至于暗帝为什么对这件事情如此上心,甚至亲自上阵,是因为这件事的收益和付出成正比。丹门的药师和丹药资源,炎域宗都能分到一份。 追命楼的杀手向来训练有素,在没有发出多大响动的情况下,一一了结了目标。 等过几天,就该是丹门大乱的时候了。 暗帝命令所有人离开之后,回望了一样这即将被瓜分的丹门,庆幸当初化血没有杀掉寒暮。如果杀掉了的话,此时遭遇此劫的,就会是炎域宗了。 顺手传了消息给裴元,暗帝不由感叹,裴元这人看上去温文尔雅,却护短的要命。只要是牵涉到万花谷和谷内弟子的事情,有一丁点损害,他都必然斤斤计较,以牙还牙。 还有玄尘和风逸,这两个一直隐世不出的人,这次齐齐出现。 一个二话不说囚禁了丹门的沈祖师,一个一声不吭突然就坐上了玉衡宫掌门之位。 所以说,丹门有此遭遇,都是命。 谁让沈祖师不仅惹了不该惹的人,还一次就惹上了一群呢。 —— 铸剑峰上,一片寂静,除了此事站在陡崖上的寒暮和叶尘之外,再无其他人。 “我要回去了。”寒暮明明有话想说,却又说不出来,最后只有这一句话。 叶尘握紧了寒暮的手,他这一走,也不知道要等上几十年才能见面,虽然寒暮不知道,但叶尘却是了解的。两个世界的时间差,比神话传说里的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还要长。也许等寒暮再回来的时候,这边又要大变样了。 而且叶尘隐隐有些害怕,他害怕寒暮一去不复还。 叶尘一遍一遍努力告诉自己,那不可能会发生,但是越是这么说就越止不住去想。 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寒暮能感觉到他手心渗出的汗:“没事的,我尽快赶回来。” “嗯。”叶尘最终归还是应了一声,慢慢松开了寒暮的手。 寒暮取出刻印好的阵法,在一片光芒中听见系统的声音: 【特殊奖励开启,返回现实传动准备中。现实世界停留一天消耗200奖励点,现有最多可兑换十天,是否兑换?】 【兑换确认,返回天数十天,请在十天后准时回到传送点。】 第五十七章:现实 窗帘,桌子和床都是原先的模样,甚至连寒暮之前没有折整齐的被子都还是原模原样的摆在那里。寒暮顺手一摸,从枕头下面摸出了手机。手机屏幕是黑的,大概是没电了。给手机充上电,按下开机键,等界面刚显示出来的时候,寒暮迅速看了一眼日期。 刚过去不到三天的时间。 寒暮松了口气,至少不用担心自己失踪时间太长被销户了。不过,随着开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上百个未接来电提示,又让寒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这些未接来电中,他哥哥韩晨的名字占了一大半,而且全部集中在三天前的某个时段。 韩晨平常很忙,自从他去了部队上,基本上一年只有十几天时间在家。如果他有时间给寒暮打电话,那基本就是出了很严重的事情。 寒暮没敢耽搁,立刻回了电话过去。 这个电话打过去之后,几乎是立刻就被那边接起来,寒暮愣了一下,那边居然也迟迟没有声音,居然就这么僵持着。然后过了一会儿,韩晨的声音才响起。 韩晨的声音有些晦涩,和平常有着细微的差别,似乎精神不太好的样子:“你是谁。” “啊?”寒暮被这个问题问懵了,没有由来的有些慌张,“哥,是我,你没存我号码么?” “……小暮?”韩晨的声音顿了顿,然后突然变得急切起来,“你现在在哪?” 寒暮无意识扫了一眼房间里的东西,回答道:“我就在家里啊。” “我马上回来,你呆在家里哪都别去,也先别跟爸妈联系” “哎?为什么……”还没等寒暮问什么,电话就已经被挂断了,寒暮只能抱着一肚子疑问收起了电话,乖乖等韩晨回来。走出卧室下楼,在所有房间转了一圈之后,寒暮确定了现在家里没有人。 爸妈都不在家吗?那不让自己和他们联系又是为什么呢? 正想着,寒暮无意间看了一眼放在客厅入口的镜子。衣服裤子都没有问题,脚上也还是当时那双拖鞋,只不过……这一头长发实在是显得格格不入。 寒暮揉揉眼睛,凑近镜子又仔细看了一遍。 长发松散的被拢起,散落在肩头和后背,那条金色的发带依稀可见。无疑,这个样子现在看起来非常奇怪,寒暮刚抬手解下发带,想着处理一下这长发,就听见开门的声音。 可能是因为走得太急,所以开门的声音显得很响,寒暮觉得那门基本是被摔上的。 结果手一抖,寒暮手中的发带就落在了地上,上面的玉石触碰到坚硬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刚想弯腰去捡,慌乱中就看见有只骨节分明的手已经先一步捡起了那条发带。 完了。 这是寒暮心里面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寒暮直起身来,抬头看着韩晨讪讪地笑:“哥。” 这一看,寒暮有些吓了一跳。 韩晨是个军人,以往寒暮见着他的时候,即使是一身便装也是英姿勃发的模样。而现在,他眼底有明显的血丝,眼下也浮着淡淡的青色,看上去甚至有些骇人。即使穿着挺拔的军装,也没办法掩饰他身上浓烈的疲惫。 “嗯。”韩晨应了一声,却没有看寒暮,而是将那条发带放在手中细细查看。 按理来说,玉石质地比较脆,若是摔在地上基本都逃不过粉身碎骨的下场。但这条发带上的玉石并没有因为刚才的撞击而碎裂,甚至连一条裂痕都没有。 韩晨看了很久,这才瞥了一眼寒暮:“你买的?” “呃……不是,别人送的。” “嗯。”韩晨没再说什么,却也没有把发带还给寒暮的意思,甚至连寒暮的头发问题他都没有问什么,这让寒暮心里更忐忑了。他寻思着怎么套套话,看看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韩晨没给他这个机会。 韩晨脱下外衣挂在衣架上,一言不发地走到沙发前躺下,临闭眼前叫了寒暮一声:“一个小时之后叫我起来。” 韩晨睡觉的姿势很标准,如果有情况的话,他绝对能在第一时间内醒过来。他现在之所以什么都不问,是因为在发现寒暮失踪后,他已经三天没合眼,体力和精力全都已经撑不住了。 现在寒暮既然已经回来,不管之前是怎么回事,他都可以暂时安下心来,稍微恢复一下精神。韩晨隐隐觉得这次的事情,可能比他预测过的所有情况都还要糟糕。 寒暮这个时候已经快被急死了,韩晨不问他,他心里就更没有底。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了几圈,寒暮走到窗边往外看去,发现自家门口有两个士兵守在外面。 谁来告诉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虽然现在他很想把韩晨拖起来问个究竟,但事实上他是万万不敢去打扰韩晨休息的。 客厅里的石英钟走的每一秒,声音都异常清晰的传到寒暮耳中,并且在异常寂静的环境下显得有些诡异。寒暮盯着钟,一边希望时间过快点他好问清楚现在到底谁怎么回事,一边有想一会儿如果韩晨问他问题他该怎么回答。 就这么纠结着,一个小时很快也就过去了。 寒暮走到沙发前准备叫醒韩晨的时候,看着他疲倦的样子,犹豫了一下。不过韩晨这时候已经自己醒过来了,他揉着太阳穴坐起来,拍了拍身旁的位子,示意寒暮坐下来。 “小暮,这三天你到哪去了?” “出去玩了几天……”寒暮坐下来,听了韩晨的这句话,心虚地把原本想问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韩晨侧头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起来,但是眼中却没有笑意:“手机、身份证和钱,你一样都没带,穿着拖鞋在外面玩了三天?小暮,有没有人说过,你每次说谎的时候,语速就会变慢。” 寒暮咬了咬嘴唇,这些事情不是他不愿意说,是他不能说。 “你失踪的那天爸妈恰好要出远门,妈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特意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回来看着你。我想着最近也没什么大事,就请了年假回来。结果刚回来,看到你房间电脑还开着,什么东西都好好放在原位,只有你不见了。”韩晨这么说着的时候,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打开了客厅的电视,还插上了一根不知道是干什么的线,然后拨弄了几下。 屏幕亮了起来,画面是从上到下的视角,寒暮很快就认出来那是他自己的房间。画面角落里有显示的时间,正好是三天前的早上。 “哥!你居然在我房间装监控!”寒暮一下子就从沙发上跳起来。 “不装这个监控,我连你出了什么事都不知道。”韩晨脸上没什么表情,伸手指向屏幕,“现在你来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寒暮顺着韩晨的手,将视线重新落到屏幕上。 开始看起来没什么,画面里的寒暮像往常一样打开了电脑,戴上了耳麦。登陆了游戏之后还抽空开了个网页,然后噼里啪啦打下一串字,再然后有些愤慨的叉掉了这个网页。 电脑又被游戏界面所霸占,之后,这个画面停顿了一下。屏幕像是被什么干扰了一样,冒出许多雪花点,画面变得模糊不清,这个过程大概有持续了十几秒的时间,再有画面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只有电脑还在运作。 寒暮背上出了一身冷汗,他已经不记得之前是怎么到那边去了,现在看着监控中的影像,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他没有办法把科技和非科技的东西融合起来看,总之就是这件事情实在太不科学,他根本没有办法向韩晨解释。 “说不出来,还是不想说?” “哥,如果我说我这几天里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你会信吗?”寒暮低下头,已经做好了被韩晨带去看心理医生的准备。 韩晨沉默了一会儿:“我的理性告诉我,我现在应该请个心理医生过来” 寒暮苦笑一声,他就知道这件事情根本就没办法说明,但是他还是要把剩下的话说出来,因为现在不说可能以后就没机会了:“我穿越到了一本书的世界里,如果不达到某个条件的话就不能真正返回现实。我现在得到一个暂时回来的机会,但是不能久留,过一段时间我又必须重新回去。” 韩晨皱起了眉:“如果不回去呢?” 其实寒暮也不知道不回去会怎样,因为系统传送时并没有提起,但是即使什么都没有,他也必须回去:“我不知道,但是我必须回去,我还有事情没有完成。” “你要为了那个世界,放弃现实?放弃亲人朋友?“ “对不起,我……”寒暮的话突然顿住了,因为他的手腕被按住,韩晨不知道从哪拿了一支针筒,准确的扎入他的胳膊。 那是一只镇静剂。 看着药物一点点被推进血管,寒暮睁大眼睛说不出话来。他能感觉到自己渐渐坠入柔软的空间内,所有的力气都使不上,只能跟随药物的效果渐渐陷入沉睡之中。 “先睡一觉吧,不管说的是真是假,我都必须先把你留下来。” 听着韩晨的话,意识已经有些模糊的寒暮,从心底泛上一股无力感。 第五十八章:说服 寒暮头疼的很厉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袋里搅拌一样,把所有的思维记忆全部都搅成一锅粥。但是他想睁眼却睁不开,只能听到不近不远的说话声。 “怎么样。” “按照深度催眠的结果来看,病人的情况很严重。他自我构建了一个十分完善的世界,而且在某种程度上他有一个与平常具有性格差别的人格。这个人格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生活在他所妄想的世界里,并且他对此深信不疑。连深度催眠都无法找出这个虚拟世界的漏洞,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 “……有其他可能吗。” “韩先生,请不要因为病人是你的弟弟,就失去理智。你应该知道,那样的世界,是不可能存在的。按照现在病人的情况,治疗起来很麻烦,而且很可能会遭受到病人的强烈反抗,所以我建议让病人尽快入院治疗。” 这什么医生啊这是,你才有病!寒暮听得简直想糊这个医生一脸,却死活都动不了分毫,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个医生深度催眠闹的鬼。 大哥你可千万不能听这个医生乱讲啊……精神病院那种地方,进去了就算没病他们都能想办法给弄出病来。 “不用了。” “如果不及时治疗,病情会加重,到时候……” “我说他没什么病,你明白吗,医生。” 寒暮听着这话松了口气,有脚步声渐渐远去,想来大概是医生走了。 之后感觉到手掌拂过自己的额头,抹掉了之前因为疼痛而渗出的汗,然后安慰似的揉了揉头发。寒暮刚才强撑着精神听他们说话,这会儿又有些昏昏沉沉的,被这么一揉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不知道睡了有多久,寒暮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刚想抬起手,就碰到了温热的身体,寒暮赶紧把手收回来,但还是惊醒了趴在床边小憩的韩晨。 韩晨微微蹙眉,像是在睡梦中不得安稳。在被碰到之后,很快睁开了眼,丝毫不见普通人睡醒之后的迷茫。 “哥,我之前说的话你信吗?”寒暮起身半靠在床上,因为逆着光,轮廓显出虚幻的重影。 韩晨很久没有回答,久到寒暮自己都快放弃的时候,终于出了声:“我要是不信,你现在已经呆在精神病院了。现在我要听实话,再敢糊弄你哥,我就真的把你送到精神病院去。” 寒暮认真的点点头,但是他不太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讲出来,只是重点将系统的问题讲清楚,因为这个才是与现实关联最大的一个问题。 韩晨听着这些事情,眉头越皱越紧。却还是压着自己的情绪,以留出冷静的头脑,来分析现有的信息。 现在假设所有的情况都是真实的,那么依寒暮所言,回到现实需要特定的法阵。那么传送回去也应该该有一个相应的连接点。从系统有选择性的控制少数人的情况来说,它在现实世界中的控制力应该是有限的,那么是否能通过特殊方式来解除这种控制? 如果系统的命令都是直接在脑内传播,那么韩晨觉得在某种意义上这个系统,可以被定义为一种电波存在形式。只有与脑电波匹配的时候,才能传递信息。那么监控上出现的那十几秒雪花也可以得到解释,那是因为电波的干扰,使监控暂时丧失了作用。 那么反过来,是不是也可以利用电波干扰或者是信号屏蔽来切断系统的控制? “你现在,可以和‘系统’联系吗?”韩晨单手撑住下颚,手指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 “唔……我试试。”寒暮安下心神,很容易就找到了系统所在。 【距离返回日期还有十天,请于十天后到达初始位置进行传送。】 “可以联系。” 韩晨若有所思的站起身,打了个电话出去,没过一会他朝寒暮问:“现在你再试试?” 寒暮这次还是能听到那句话,但是其间夹杂了很多杂音,变得不太清晰,就像受到了干扰一样。他惊异的看向韩晨,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有作用。”韩晨此时终于勾起了嘴角,眼中有种淡淡的喜悦,“十天是吗,足够了,一定会让你从这种控制中解放出来。” 刚才在这附近范围内用通常使用的信号干扰器做了实验,这就证明这个所谓‘系统’是可以被干扰的,那么进一步研究相应电波频段,用特殊手段进行彻底屏蔽,最终就能找出彻底摆脱控制的方法。 寒暮沉默了一会儿,放在床单上的手渐渐收紧,抓起一道道褶皱来:“我还是必须回去。” 韩晨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为什么?你千辛万苦的回到现实,现在也有办法不受控制,你到底有什么理由还要回去。” “我……”寒暮觉得喉咙发干,想说的话在喉咙间滚动,却怎么都说不出来,“我这次想着无论如何要回来看看,顺便告诉你们我还活着,但是我的事情还没有真正完成。我答应过,我要回去的……” “那我和爸妈呢?你这次回去之后,还能再回来吗?如果我放你走,然后你再也回不来了,我该怎么办?”韩晨双手撑在床上,整个肩膀都在发抖,眼中充满了不会轻易出现的激烈情绪,“听着,我不管你答应了谁,都不能成为我再放你回去冒险的理由。“ 寒暮眼眶渐渐泛红,但是眼神并没有退缩:“对不起,我知道我很任性,但是我不能就这样躲起来。如果因为这样导致了某种后果,我会后悔一辈子。” 韩晨的激烈情绪只出现了那么一瞬间,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身走出了房间。 寒暮闭上了眼睛,他大概没能成功说服韩晨,因为接下来他听到了门被摔上的巨大声响。以韩晨强势的性格,寒暮知道,这段时间自己大概哪都别想去了。 看着窗外的光渐渐暗下去,寒暮闭着眼睛,在半梦半醒之间,有场景不断的滑过脑海,像是在播放的电影。 破碎而不完整。 一只旋转着旋转着,最后落入了黑色的深渊。 后来的几天里,事实印证了寒暮的想法,偶尔有穿着白大衣的人出入,捣鼓着寒暮不认识的仪器,偶尔问他几个问题,记录着某种信息。 韩晨每次只是站在门口静静看着这些人忙绿,然后转身离开,期间一言不发。 寒暮觉得自己最近睡的时间太长了,因为不睡觉就必须面对空荡荡的天花板。 耳边似乎传来一身长长的叹息,寒暮猛地睁开眼却什么都没看到。伸手打开床头的台灯,他感到太阳穴传来阵阵刺痛,怎么也压不下去。 看了一眼床对面时钟上的时间,凌晨三点。 等天再亮起来的时候,就是第十天了。这些日子里,寒暮没有想到韩晨真的能把自己和系统的联系彻底屏蔽,至少在呆在这个房间里的时候,寒暮根本就没有办法联系到系统。 这本该是个惊喜的,但寒暮高兴不起来。 反正也睡不着,寒暮干脆起床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他住的这个区域很安静,这个时间外面除了门口站岗的守卫那里还亮着灯,其他都是一片黑暗。 这并不是寒暮之前的卧室,而是家里的一间禁闭室。小时候犯了错,总会被父亲扔进来闭门思过,后来长大了懂事了,进来的次数也就慢慢少了。 寒暮没想到自己现在还会再被扔进来一次。 窗户上装有护栏,缝隙很窄,最多只能将手臂伸出去。寒暮在窗前站了一会,看着那些钢铁制造的屏障,知道自己根本无能为力。他重新拉上了窗帘,遮住了那些用来防止他逃跑的护栏。 门那边更不用看,原先的门被换掉了,除了他大哥韩晨谁都打不开。 寒暮跟梦游似的走到了书桌前,看着空空如也的书桌,他茫然地抬起头,房间中的摄像头还在兢兢业业的工作着,在黑暗中看上去分外冰冷。 寒暮知道,韩晨在另一端看着他。 果然没过多久,寒暮就听到了象征性的敲门声,然后是韩晨的声音:“小暮,我进来了。” “大半夜的怎么不睡觉?”韩晨看着寒暮恍惚的样子,皱了皱眉。他其实有些动摇,但是理智告诉他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心软。 “哥,我问你一个问题。”寒暮停顿了一下,“如果你的计划成功了,那是不是意味着,我这辈子都必须活在屏蔽范围里。一旦走出这个范围,我依旧会被系统发现,被抹杀。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摆脱了一个控制,然后又陷入另一个束缚里?” “意义就是你活着。” “不,我只能每天战战兢兢的计算着范围,时刻防备着可能出现的意外,我会被逼疯的。” “……”韩晨沉默了。他知道这个方法其实并不是长久之计,但是这是他唯一的方法。 “哥,你要相信我,我最终会回来的。”寒暮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中,有种特殊的光彩。 韩晨看了寒暮很久,默默转身转身走到门前,寒暮以为他又要离开的时候,他转过身来说:“走之前,去给爸妈打个电话,就说你下学期要出国留学。学校那边我负责协调,爸妈那里我也帮你先瞒下来。但是,你一定要给我毫发无伤的回来,听到没有。” 寒暮朝着门口的方向走过去,重重点了头:“嗯!” 第五十九章:天劫 屋内的所有屏蔽设施已经全部撤掉,寒暮在给父母打完电话,报完平安,按照韩晨所说总算是把这个谎圆了过去。又跟聊了不短的时间,这才有些不舍得的挂了电话。 然后给朋友和熟人发了短信过去,说自己这段时间都没办法再联系了。 做完这一切后,寒暮偷偷瞄了眼坐在旁边的韩晨。 韩晨靠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手撑住额头的同时也遮住了双眼,看不到他的表情。 一夜无话。寒暮后来迷迷糊糊又睡着了,他之前没这么容易睡着,大概是呆在家里比较安心的缘故吧。再睁开眼的时候,外面已经大亮了。 寒暮揉揉眼睛,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披上的衣服滑了下来,而韩晨已经不在家里了。手机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旁边还有那条被韩晨捡去的发带。滑开手机屏幕就看见没关掉的记事本,里面有段韩晨的留言。 ——请假时间太长,我回部队去了。 ——就不送你了,我怕自己会反悔。 ——自己小心。 寒暮看了着屏幕没动,过了一会儿,在短信里打出一句话,然后又一个个删掉,最后只留下两个字:谢谢。 他把滑落下来的那件衣服整整齐齐叠好,放在沙发扶手上。然后拿过桌子上的发带将头发挽起,最后环视了一样四周,往楼上的卧室走去。 【兑换时间已到,请到达传送位置,三十分钟后开始传送。】 寒暮安静的闭上了眼睛,松了口气。心情有种莫名的轻松,算是终于了却了一件心事。 再睁开眼,看到的便是铸剑峰,依旧是飘着纷纷扬扬的雪,落在常年不化的雪地上,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只是脑中突然传来的刺耳嗡鸣,让寒暮难受至极。 【系统故障……】 【玩家部分设定资料丢失……请谨慎行动。】 系统也是会出故障的吗?寒暮摇了摇头,现在他只想去见叶尘,因为也不知道两边世界的时间差如何,大概这边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 铸剑峰上无法御空或御剑,积雪又极其厚,所以寒暮走得很慢。周围安静的有些吓人,只有雪花扑簌簌落下的声音。寒暮走在厚厚的积雪上,缓缓飘落的雪花将他的黑发渐渐染白。寒暮并不在意这些雪花,任它们渐渐化成微小的水珠。 走着走着,寒暮觉得似乎哪里不对。这里的地形看上去像是发生了一些变化,让寒暮觉得有些陌生。 不知道是踩到了何处,寒暮脚下突然一空,积雪崩落塌陷了下去,还好他反应及时,才避免了掉落下去的悲剧。退回边沿从上方俯视,寒暮才发现那塌陷下去的竟是一处天坑,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才会将地面击毁成如此模样。经过一场大雪,天坑被厚雪覆盖,刚才自己大概是踩到了边缘的积雪,才使积雪陷落。 这个天坑到底是缘何出现的? 还没等寒暮摸到头绪,脚下突然落下一道青色剑芒,这件芒无声无息却威力极大,生生将寒暮逼退几步。剑芒的主人似乎还嫌不够,又在周围落下道剑气,硬是把寒暮往天坑里逼。 终于,他如愿以偿了,寒暮没来得及躲闪脚下一空,踩到了虚浮的积雪上,成功落入了天坑之中。雪落了满头满身,远远看去就像是个雪人。 到底是谁这么无聊!寒暮拍下头发和肩膀上的厚雪,抬头怒瞪。 这一瞪,就对上了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眸。 平静无波的的眼神,却偏偏让人觉得冷,更像是一池冰水,只是看着便刺骨的冷。眉是锋利的,与他整齐束好的白发一样,比这漫天飘落大雪的颜色还要好看。 只是叶尘的表情让寒暮觉得不自在。 因为这种孤傲冰冷的神情,叶尘通常只对其他人如此,从不会对寒暮露出这样的表情。并且,寒暮此时从叶尘身上感觉到了他完整的威压,让人窒息的,锋利如剑刃冰冷如寒雪的威压。 并不是故意针对,也没有可以收敛,就像是对普通陌生人那样。 寒暮心底泛上一丝凉意,他有些不敢开口去问。只是一直看着,叶尘刀刻般的轮廓,以及他不知为何有些苍白的薄唇。那双唇终于吐出了话语,无喜无悲,淡的像天边最后一片流云,随时就会离开。 “你是何人?” 寒暮的心终于如同他的身体一样,落入了冰雪覆盖的深坑之中,僵硬的无法动弹。 —— 十年前。 这些个季节的铸剑峰上,本是下着足以遮蔽视线的大雪,此时却被晦涩的风云拨乱,暗沉的天空似乎随时会坍塌下来。整个铸剑峰都被笼罩在阴云之中,雷电隐隐在苍穹中浮现,像是张牙舞爪的巨兽。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几个时辰,无数人聚拢在铸剑峰外仰望,却都被隔绝在苍蓝剑气所构成的结界之外。 天劫将至。 凌霄真人看着天际汹涌的云雷,心中涌上一丝不祥之感。 此时身处风雷中心的叶尘,亦有此种预感。 他以自己特殊的身份强行介入系统,削弱了系统对于寒暮的限制。若不是如此,说出了那么多关于系统机密的寒暮,即使不被系统抹杀也会遭受到极大的痛苦惩罚。 这一修改不仅让系统遭到一定程度的破坏,还引发了世界的反击。 是的,这个“世界”拥有自我意识。这是叶尘多次试探的结果,而且他还隐隐探查到了某些事情。 比如,所谓太清界并不是指单纯的仙界,只能说仙界包括在太清界的大位面上罢了。 整个《天劫》的世界唯有太清界是自鸿蒙之时就真实存在的地方。太清界之下有千千万万个小世界,《天劫》的世界是其中一个,叶尘之前所生活的现实世界也是。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天劫》这个世界其实来自于叶尘的创造。一旦他来到这个世界,他就能对这个世界产生巨大的影响。即使他没有刻意这样做,他的潜意识也会渐渐改变某些东西。 当然,这个影响是相互的。世界拥有超乎想象的自我完善能力和完整的自我意识,也就是说叶尘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多少影响,世界也会对他产生多少影响。 甚至当叶尘想要修改某些数据设定的时候,世界会选择性做出反击。而这种反击,最终以天劫的形式降临到叶尘身上。 叶尘可以预料,这场天劫也绝不会单单只是一场正常的天劫。 只是他自己,已经无路可逃。 暗色的云越聚越多,空气里充满了被压缩到极点的灵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碧王被插在地面上用以支撑身体,叶尘的右手紧紧握住青君,他仰头看着云间那不断闪现,越来越亮的雷光,将剑气全数凝聚至剑身之上。 叶尘缓缓闭上眼睛,下一刻又猛地睁开,将攀附着苍龙火焰的青君,直指苍穹。 无数雷劫蜂拥而至,夹杂着震耳欲聋的嘶吼坠落在铸剑峰上,将叶尘的身影彻底湮灭在天威之中。强烈的光芒吞噬了大半个山峰,轰鸣声绵延百里之外。 天劫还在继续着,没有人能预料到最终的结果如何。 最后,连包裹着铸剑峰的结界也被消耗殆尽,随风渐渐散去。此时苍穹之上的雷光俶尔变为暗紫,如同张开巨口的长龙,朝着铸剑峰砸了下去。 巨大的声响之后,整个铸剑峰死一般的寂静,天劫所造成的云雾迟迟没有散去。空气中的湿润气息越来越重,最终下起了倾盆大雨,雨点打在皮肤上的感觉冰冷而疼痛。 失败了。 因为这并非飞升所要经历的三九天劫,而是一场渡劫后即可位列真仙的六九天劫。 莫说是还未成仙的修真者,就算是成了仙也未必能抵挡这场天劫。 叶尘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他所感觉到的是神魂即将散去的空寂。他勉强朝天空的方向伸出手,想是想触摸那云散后的第一缕晨光。但是迎接他的却只有冰冷的雨点,重重的砸落在脸颊上。 其实并不疼,也没有觉得太过悲伤,只是眼泪还是顺着眼眶滚落,最终混进大雨之中,无人看到。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消散了。 那只手最后还是无力的落下,溅起几许水花。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命数,六九天劫之下,叶尘居然捡回了一条命,修为却也跌落至化神境界。只是天枢门内的将消息控制得非常严密,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 但随之而来的问题是,叶尘他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情。 一些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事情。 对于其他人来说,叶尘除了变得比之前消瘦了一些之外,似乎没什么变化。依旧是每日在铸剑峰闭门不出,潜心研究剑道,对于旁人永远是冰冷孤傲,具有极大的威慑力。 他还是他,没有多大改变。但是只有叶尘自己清楚,他似乎缺少了什么东西。 铸剑池中有只冰凰,它每次看到叶尘都表现的很不高兴,有时候还总是给他添乱。虽然偶尔会觉得烦,但是叶尘从来都没有想过把它扔出去。 即使叶尘从见面就知道,这并不是他养的灵兽。 第六十章:信 寒暮感觉自己眼睛四周像是失去了控制能力一般,只能将视线牢牢落在叶尘身上,想要找出哪怕是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却徒劳的发现,现在站在他眼前从上方俯视着自己的人,每一处都是那么的无懈可击,找不出分毫破绽。 叶尘不知道为什么很想遮住眼前这个人的眼睛,他的眼神让叶尘有种奇怪的感觉,被他视线注视的时候,叶尘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不太一样的情绪。 然后叶尘真的那么做了,手掌覆上双眼,手心有微微的湿润和痒意。 “叶尘。”寒暮伸手握住了叶尘的手腕,用力的握紧然后拉开那只遮挡住自己视线的手,“我现在很累,别开玩笑。” 叶尘若有所思的看着寒暮,那眼神似乎要将他一寸寸剥离开来。 他真正的名字,知晓的人少之又少,况且即使是知道了也绝不会轻易叫出口。眼前的人却似乎是与自己异常熟悉,毫不避讳什么,像是笃定自己不会生气一般。 真是奇怪又有趣的反应。 叶尘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寒暮拢着长发的发带上,淡金的锦缎上缀着莹润的玉,贵气却又不显张扬,倒是由于那玉石多了几分温润。玉石的中的灵气很浓郁,也让叶尘觉得很熟悉,于是他随手就解开了寒暮那发带,拿在手中仔细查看起来。 这并非是普通的玉石,在触碰到肌肤的时候,叶尘感觉到某种牵引力,在引导着少量的灵力注入。于是表面有青色的光芒一闪而过,叶尘有些诧异,因为这玉石竟是一个小小的储物空间。而且看样子是用他曾经自己的灵力做过标记,还刻印下了在特殊情况下才会自行引导灵力开启的阵法。 储物空间中只有一件东西,那是一封信。 ——如果你能拿到这封信,那么说明你现在应该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我就是你,相信你通过灵力、标记和这封信的字迹已经猜到了。 ——其实我留下这封信,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现在好好记住带着这条发带的人的样子,他叫寒暮,是你最爱的人,也是你的道侣。 ——冰凰是他的灵兽,浣溪纱和雪峰冰王笛都是为他铸造的,记得交给他。 ——爱他、宠他、防止一切会伤害到他的事情,包括你自己。 ——以我对自己的了解,其实即使我不说这些,你也会重新爱上他的。但是,我不想让他等那么久。 ——最后,看完把信烧掉,别让他知道。 叶尘看完之后,将视线转向一直未发一言的寒暮,这才发现寒暮一直看着他手中的信。 “还给我。”寒暮紧抿嘴唇,抬头看着叶尘。他眼角有些发红,从之前知道眼前这个冰冷傲然的男子,显然已经失去了记忆,那么这样的叶尘,还是他所认识的叶尘么? 那么长时间的相处都毁于一旦,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想到这些的时候,寒暮心里的酸涩已经扩大到了极点,他甚至不知道接下来他是否还应该继续留在这里。如果叶尘完全忘记了他,那么他就没有立场也没有身份再留在铸剑峰上。 但是,自己真的甘心就这样放弃吗? 叶尘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依信中所言,燃起与他剑气同色的苍蓝火焰,很快将这封信燃烧殆尽。看着寒暮泛红的眼角,叶尘心里有什么地方微微颤抖了一下,他自然而然地靠近寒暮,将双手环过寒暮的肩膀,将散开的黑发用发带重新拢好。 寒暮愣了愣,似乎没想到现在失忆的叶尘还会做这种事情。这么久不见,叶尘消瘦了不少,皮肤也不知为何显得有些苍白,但是他靠近的时候,依然让寒暮觉得安心。 这种安心几乎让寒暮忘记叶尘的现状,他伸手抚摸上叶尘的脸颊,发现皮肤一片冰凉,像是被埋藏在冰雪之下,再找不会昔日的温度……寒暮猛地收回了手,因为他很快意识到,对于如今视自己为陌生人的叶尘来说,这样的动作有多危险。 抛去那部分记忆之后,叶尘就只是天枢门的玄尘祖师,冷如冰霜,不喜与人接触。这样贸然的行为大概算得上是冒犯,若是他要当场诛杀了自己,也并不稀奇。 想到这里,寒暮禁不住泛起苦涩的笑。 叶尘并不知道寒暮在想什么,只是寒暮的笑让他自己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在他自己意识不到的时候,他的情绪已经被寒暮的一举一动所牵动。 “跟我回去。”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依然淡漠,却是刻意放缓了速度,少了几分冰冷。寒暮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叶尘执起手稍稍用力一拉,将他拉出了刚才跌落的天坑。 叶尘并没有松开牵着寒暮的手,他隐隐觉得这个动作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就像是做了无数遍一样。 寒暮想要抽出手,却被叶尘攥得更紧,叶尘甚至回过头来看他一眼,眼神极其认真:“我们是道侣,本应亲密无间。即使我现在忘了一些事情,也不会影响什么。” ……这样么。 寒暮低着头不再说话,手上的力道也渐渐放松下来,任叶尘牵住,跟着他前行。 上次渡劫失败后,叶尘的身体迟迟没有恢复,手掌上也失去了原本的暖意,冰凉一片,只让人觉得难受。寒暮不由的反握住他的手,试图将温度传递过去。 叶尘的手臂有瞬间的僵硬,似乎是不太适应这种感觉,不过很快,这种感觉就消失了。 雪还在下,轻飘飘的落下来,覆满了长发和衣衫。叶尘似乎是在等寒暮,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稳。两个人的脚步在茫茫大学中留下明显的痕迹,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 冰凰今天很无聊,一百年没有吃到过寒暮投喂的皇竹草,导致它在叶尘这里呆着的时候,越来越向着熊孩子方向发展。叼着叶尘铸剑的材料藏起来啊,用爪子扒开叶尘设下的结界啊什么的都是常事儿。 有时候憋坏了的冰凰还会直接放个大招,把铸剑池里翻滚的岩浆冻结起来,虽然犯罪过程中被池中的上古之火烧坏了一大片羽毛,它依然毫不在意死性不改。 反正它就是看准了叶尘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其实真的说起来,冰凰一点都不喜欢这个总是热乎乎的地方,不过谁让它除了寒暮之外最喜欢的雪凤冰王笛被放在这里呢? 在铸剑池里晃了半天没找到什么好玩东西的冰凰,停在角落的寒玉床上,将自己的羽毛梳理了一遍。随后它突然停了下来,侧头眨了眨黑溜溜的眼珠,然后扑腾着早已经骨骼成熟、羽毛丰满的双翼,清啼一声朝着铸剑池的入口飞去。 还没等扑上好久未见的主人,冰凰就被一道剑气扫了出去。这道剑气叶尘只用了三成力道,却用的很巧,让冰凰直接在地上滚了几圈才重新飞起来。 冰凰愤愤地瞪了叶尘一眼,转瞬又眼泪汪汪的看向寒暮,似是在控诉。 寒暮这个时候心情还落在谷底,所以只是简单摸了摸冰凰的脑袋。冰凰似乎是察觉到寒暮心情不好,也就乖巧地蹭着他的脸颊,不再闹了。 叶尘在寒暮肩上轻轻拍了一下,然后柔声道:“跟我来。” 寒暮随他脚步而去,到了铸剑池旁悬着各色灵剑或是灵器的石壁旁,叶尘取下一只白玉笛递给寒暮。这就是寒暮那只雪凤冰王笛,经过上古之火的淬炼后,笛声的玉质变得更为透彻。又因为淬炼材料中有凤凰骨骼的缘故,笛身上有浑然天成的凤凰纹饰,仿佛随时都会振翅而起。 凤凰的眼睛处分外明亮,呈现出极为透彻的淡蓝色流光,凑近看那竟是一小簇冰蓝色的火焰。 “上古之火中的冰火,铸造时已经抹去了些许戾气,炼化起来要容易得多。”叶尘用指尖点了点那凤凰纹饰的眼睛,便有冰蓝色的火焰凑了上来,显得很是温驯。 “你让我来炼化这冰火?”寒暮眨了眨眼睛,有些不相信。 “嗯。”叶尘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不像表情那么淡漠,“这冰火与雪凤冰王笛、冰凰皆是同属性,与你灵力最为契合。我帮你守着,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寒暮看叶尘这么认真严肃的样子,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便依了他的意思静下心来,开始试着炼化冰火。 引着冰火从雪凤冰王笛中而出,将其化为一丝一缕,慢慢以灵气牵引,进入经脉之中。这冰火果真如叶尘所说,已经被磨去了大部分戾气,即使偶有冲撞,也并非特别严重,都在寒暮的承受范围之内。 但冰火毕竟是上古之火,将其整个纳入经脉时,寒暮已经是出了不少汗,连领口都被浸湿。用灵力温养着化为千丝万缕的火焰在朝着丹田而去,丹田处已经聚集好了体内九成灵力,准备彻底将这上古之火炼化。 冰火和它的名字一样,同时拥有着寒冷和灼热两种特性,这让寒暮觉得非常不好受。刚觉得灼热无比,汗水滚落,就又跌入寒冷之境,最后皮肤上尽是冰凉的汗珠。 随着丹田中饱满的灵力渐渐被冰火消磨殆尽,冰火最后的那份戾气也被耗尽,乖顺的在丹田中蜷缩。 第六十一章:药方 成功驯服了冰火之后,寒暮体内的灵力已是消耗殆尽,整个人显得有些无精打采。此时寒暮觉得自己的经脉就像是条被抽干了水的河流,空空荡荡的,这种时候又不能贸然用药补充灵气,否则容易伤了经脉根本。好在这铸剑峰下本身就是条灵脉,灵气充沛,只要调息片刻便能恢复两三成灵力。 叶尘见寒暮周身的气场重新安稳下来,这才取了绢巾仔细拭去他额上细密的汗珠,声音清冷却不生疏:“如何?” 因为灵力消耗过度,寒暮说话时显得没什么力气:“还算顺利,只是有些累了。” “峰上有处温泉,若是累了,那是个歇息的好去处。”叶尘看寒暮已然被汗水浸湿的衣衫,提议道。 寒暮点点头,他知道那处温泉在何处,也去过不少次。温泉水受峰上火系灵脉的滋养,对消除疲乏很是有好处。 “一起?”叶尘的眼眸黑白分明,虽少了几分原先的灵动,却显得更为纯净,像是未经打磨的黑曜石。寒暮看到这漂亮的瞳孔中,有个小小的自己。 那瞬间,寒暮几乎以为,又回到了从前,什么都还没发生过的时候。寒暮往旁边退了一步,面上的笑有些不自然:“我知道地方,自己去就行。” 还没等叶尘回答,寒暮已经快步走远了。 叶尘看着寒暮走远的背影,不自觉地舒展开了眉目,如同第一缕晨光下的冰消雪融。 寒暮走出洞府的时候,脚步有些踉跄,不过当他放眼看到漫山遍野的白雪后,心又很快静了下来。心中怀揣着一些莫名的情绪,寒暮慢吞吞地来到了温泉处。 这温泉三面都有山石环绕,正巧挡住了山上的风雪,再加上温泉本身蒸腾的热气,倒是一点儿都不会冷。连岸边的雪都融化了,露出一小片干燥的地面来。 除去身上的衣物,寒暮把自己整个颈部以下都浸入泉水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这温泉水质细腻,灵气充沛,即使不可以去吸收,灵气也能渗透皮肤,丝丝缕缕没入经脉之中。 温暖的雾气蒸腾间,皮肤渐渐笼上一层薄红,寒暮有一下没一下地眨着眼,睫毛似是被蒙上了层水汽。困倦随着泉水的热度在体内弥散开来,刚想闭上眼睛小憩一会儿,有些窃窃私语却顺着风传到了寒暮耳畔。 似乎是隔得太远,又被风雪掩盖,寒暮听得不甚清楚,只隐隐约约听到这话中提到了“药”。 没过一会儿,有个看上去上了年纪的老者带着个小童往这边来了。寒暮下意识地抱起岸边放着的衣衫,一头扎进了水里。却不知他的长发在水中丝丝缕缕浮起,随着温泉水的波动而缓缓飘荡,旁人看上去甚是可怖。 那小童提着个多层的药盒,无意间瞄见水中几缕黑发。又想起平常听得些传闻,当下腿软得走不动路,惹来老者一番呵斥:“动作快些,别误了时辰,这铸剑峰上可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堂、堂主,那水中……有……”小童缩了缩脖子。 老者皱眉看了温泉一样,什么也没说,倒是返回来拍了小童脑门一下:“乱说什么,这铸剑峰上,怎会有那些东西。” “是、是。”小童不敢反驳,亦不敢再看温泉,瘪着嘴快步跟上了老者。 待他们走远,寒暮才从水中爬起来,说实话这温泉越到下面越热,还真是闷得不舒服。寒暮舒了口气,掐了个法决把衣服和身上都弄干,穿好了衣服。 这铸剑峰上平常是不许人上来的,看刚才二人的对话,似乎是过来送药的。这么说来……寒暮之前还未顾得上,现在想来叶尘的状态确实不太好,整个人都清瘦了许多,身上的威压虽然还在,却不如以前那么强烈。 是之前受了伤?寒暮心下一沉,赶紧加快了脚步朝铸剑池赶去。 叶尘刚服下每日送来的汤药,就见寒暮急冲冲的跑了进来,什么都不说,只是并指搭上叶尘的手腕查看起来。虽然几经经过多年的修养,但很明显当初受的伤并不寻常,伤及了根本,现在依然没有痊愈。灵力通过经脉时有些微的滞涩感,就连元魂都有曾经碎裂的痕迹,修为也生生跌落到了化神期。 “怎么回事……是什么能让你伤得这么重?”寒暮不禁咬住了下唇,思来想去,上清界都不可能有任何一个人能让叶尘变成这个样子。 “天劫。”叶尘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眼神说不上是喜是悲,“大概是十年之前的事情了,我渡劫失败却没有魂飞魄散,丹堂的堂主说是我心中执念太深,才保住魂魄未散。现在想来,大约是因为你。” 叶尘说到此处时,目光一点点柔和下来,扣握住寒暮搭在自己腕上的手:“虽然忘记了一些事,但是感觉不会变,终有一日……一切都会回来的。” 手心传来的温度有些凉,寒暮却觉得心底的暖意不断地涌出来,蔓延到四肢百骸。忽而寒暮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追问道:“丹堂是怎么回事?我之前离开之时,天枢门并没有这么一个地方。” “百年之前丹门分裂,一部分投靠到天枢门下,成了现在的丹堂。”叶尘垂眸看着寒暮,“你竟不知道这件事……看来真的是离开了很长时间。” 寒暮觉得叶尘的眼中,有某种无奈和苦楚,他自己心中也禁不住发涩。按这样来说,叶尘整整等了自己百年时间,却等来一场天劫……寒暮伸手抱住叶尘,将脸埋入他胸膛,低声道:“对不起,我再也不独自离开了。” 他大概是有些惊讶寒暮的举动,怔了一会儿,这才把手放到寒暮背上轻抚:“没必要道歉,我等得心甘情愿。” 若不是心甘情愿,又怎会早早就做下准备,留下一封信,生怕自己伤了他的心呢? 寒暮稳了稳自己的心绪,鼻尖传来淡淡的药草味道。叶尘刚刚服过药,身上有淡淡的药草味儿并不奇怪,寒暮想到自己亦是个药师,叶尘养伤这事还是自己经手比较放心,便当下和叶尘提了起来。 “那便辛苦你了。”叶尘出乎意料的弯起嘴角,虽然弧度微不可见,但是寒暮知道他在笑。自从回来之后,叶尘还从未展颜笑过一次。 这一笑当真是如同冰消雪融,云销雨霁。寒暮一时间有些挪不开目光,直到发现叶尘噙着那抹笑意看着自己,这才侧过头去,想找点其他事情转移视线。 寒暮走过去,取过叶尘刚刚服下那副药的药碗,将碗底剩余的一些药用指尖蘸上一点,送入口内,这样大概能知道里面用了哪些药,若是细致一些,药性和药量都能猜出个大概。 汤药入口极苦,寒暮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就尝了这么一丁点儿,苦味就在齿间经久不散。一般来说,苦味重的多是寒性草药,叶尘体内受雷劫之伤,雷是火属性的变种,用寒性药材压制也不失为一种见效快的方法,倒是符合叶尘以往总是用烈性灵药的性子——这人总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 只是长期用这种烈性的方子,也难怪叶尘整个人都消瘦了下来。 等到第二天那老者领着小童再来送药时,寒暮跟着老者去了一趟丹堂,重新写了一副方子,拿了熬药的工具和材料,准备亲自经手这些事情。 临走前那老者瞥了一眼寒暮新写的药方,叫住他:“小子,这雷劫可不比其他伤势。就算之前用大寒之物与之对抗,也花了将近十年时间才将其压制,眼看就要将其迫出你却要换方子。你现在这副方子确实是养身子,不过药性太温和,要彻底治这伤恐怕至少得花上几十年时间。就算你等得了,你去问问玄尘他可等得了吗?” “此话怎讲?还请您明示。”寒暮隐隐听出,这其中大概有什么问题。 “雷火一日不除,他就一日无法进阶,经脉也一日不的顺畅。顶着天枢门创派祖师的名号,却只有化神期修为。他这辈子仇家不少,他渡劫失败的消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之前已经有人前来下过战书,到现在也拖了不少时间。再拖下去,这个秘密恐怕就要人尽皆知了。我也是个医者,你以为我不想用更好的法子?是他自己选了这个方子,因为他知道事实不允许他慢慢疗养,只能下猛药。” “可是这药继续用下去,虽然见效快,但必然对身体有所损害……” “罢了,看你也是关心则乱,我给你指条路。俗话说是药三分毒,就算是温补之药亦是如此。你不如将之前的方子依旧沿用,要想补身子不一定要用药。”老者坐在桌旁,喝了口茶,“虽然到了他那个境界早就不用进食,不过食补是个好办法,我这有些对症的食谱,要是你不嫌麻烦,就按凡人那般一日三餐照着来,慢慢也能抵消了药物的寒性。” 老者说到这里,瞥了一眼寒暮:“要是嫌麻烦,还有个法子。以你天魔之体,给他采补几次,什么都补回来了。” 听到这话,寒暮脸上腾的一下就烧了起来,赶忙朝着老者道了声谢,接了老者的食谱,带着之前拿好的东西回铸剑峰去了。 第六十二章:记忆重叠 回到铸剑池的时候,寒暮看见叶尘正在在仔细擦拭他的剑。他眉目低垂,脸庞上有浓重的阴影遮挡住了表情,眼中似有化不开的心绪。阴影下的轮廓更为深邃了几分,也更显得苍白。 寒暮几乎是立刻就联想起方才那位老者所说,有人下战书一事,当下脱口而出:“可是有人邀战?” 抬眼瞥见寒暮回来,方才的情绪立刻就消失得了无痕迹,只是手下一滑,差点被剑刃伤了手。沉默许久,叶尘方才点了点头,取出一封信笺递给寒暮。 这信笺居然是红色,却并非喜庆的大红,而是如同血迹干涸后显示出的暗红。信笺最上方有个裂口,大概是当时被什么东西钉住,才有所损坏。信笺上的字并不规矩,十分潦草,显然写信人并不精通书法。只是每个字的落笔都隐隐透露出侵略性,如同燎原之火般,肆虐在暗红的信笺上。信上话不多,简单明了地就是要邀叶尘一战,信尾也未曾署名,只有一枚狼头标记。 “这信笺三年前破开重重禁制,避过所有人的眼睛,被钉在了主峰正殿门外。信笺上并未署名,只在落下一枚狼头标记。我仔细查过,上清界并没有以狼头为标记的门派或人。”叶尘停下手中擦拭的动作,将剑刃翻转,顷刻便在墙壁上透出一道二指宽的剑光,“不日便是约定之期,我却依旧对于对方一无所知。” 岂止如此。 境界跌落,旧伤未愈,这种情况下应战的危险有多大,叶尘自己怕是比谁都清楚。但是他必须要去,即使结果难测,他也没有退路。 “所以你准备用伪灵丹?”寒暮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叶尘怔住,抬头看向寒暮,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他是如何知晓的。 伪灵丹服用后能将修为暂时提上去一阶,威力虽不如真正的修为,却也能保证不被他人看出。这种奇药,可想而知有多大的副作用。 “我刚从丹堂回来,虽没有炼制过伪灵丹,但是我是读过丹方的。伪灵丹中有味特殊的药材,炼入之后会产生一种经久不散的味道。我去丹堂取药材的时候,隐隐闻到这种气味儿。若不出所料,丹堂应该正在炼制。”寒暮的眼神突然冷下来,死死盯住叶尘,似乎要把他盯出一个洞来,“到底什么时候,你才能改掉这个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毛病。这种虎狼之药,你一二三再而三的用,就不怕有一日回天乏术么!” 对着寒暮这种目光,叶尘反而淡淡笑了:“以前不怕,也是现在被你一说,反倒有些怕了。” 寒暮一听他这这话,便知道叶尘根本就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所谓医者仁心,看着叶尘总是这么糟践身体,即使是寒暮平常性子再怎么温和恬淡,此刻也是被叶尘气着了。“叶尘,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天开始,一切都按我说的来做。你要是敢再用什么乱七八糟的药,我就敢给你下毒,让你一步都走不出去!” 抛下这句话的寒暮头也不回,带着先前拿好的药材器具和食谱,转到另一间石室中潜心研究治疗方案。 叶尘像是思索般侧过头,眉毛不经意向上挑了挑。记忆中似乎没有谁对他这么说过话,不过他一点儿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倒是有点小小的期待。 真的等寒暮真的端了一碗药一碗粥上来的时候,叶尘就有些笑不出来了。很显然,寒暮熬药和煮粥的技能完全没有在同一个水平线上。相比之下,叶尘根据味道判断那碗经过重新熬制,带着青草气息的药可能更容易入口一些…… 寒暮此时脸色依然没有缓解的迹象,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叶尘,大有一副“你敢不听话就试一试”的意味。于是叶尘喝完药又将那碗粥端起之后,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迟疑了瞬间的眼神出卖了他的心情。 其实粥的入口味道没多么夸张,最多就是气味比较奇怪罢了。寒暮现在的目的是保持食疗最好的效果,至于口感?抱歉那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叶尘抿了抿唇,放下空碗,想着怎么也要夸赞几句才好。还没等他开口,寒暮已经收拾好东西,风似的消失在了叶尘的视线中。 这次是真的把他惹生气了,叶尘想。 要是原来的叶尘,不管是撒娇耍赖哪一样都能把寒暮哄回来,只是现在的叶尘,早就把那些办法忘了个一干二净。 不过寒暮其实也不是全然在生气,他是在想之前丹堂那位老者说的话。纠结了许久,他最终还是下定决心了。此时约战之期将至,叶尘多一分修为便是多一份筹码,其他的,寒暮也顾不上了。 只是,寒暮给自己做了大半天思想斗争,这才试着试着朝叶尘言明这件事情的时候,叶尘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几乎是在寒暮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叶尘就已经截断他的话语,表情严肃且认真的拒绝了:“不行。” 寒暮当下就觉得自己脸上像是被扇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地烧了起来。以前他从来都不会主动提起这事儿,现在倒好,好不容易自己纠结了半天,人家根本就不领情。想到此时叶尘失了记忆,自己这种行为简直是……自取其辱。寒暮紧咬住下唇,唇瓣上血色褪尽,瞪着叶尘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叶尘看着寒暮这个样子,心里也有些心疼。他伸手抬起寒暮的下颚,将他那紧咬的下唇用大拇指的指腹解脱出来,安慰似的抚摸着那被印上齿痕的下唇,“这事于你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我怎忍心将你视作炉鼎来采补?” “我是药师,作为病人一切都要听我的。”寒暮说话的时候,唇间一张一合,叶尘的指尖还未撤去,只感觉指腹上一阵濡湿,这感觉让叶尘有一瞬间的恍神。 寒暮等的就是这个时候,抬手就将叶尘身上几处穴道封死,末了还取了个小玉瓶,在叶尘鼻子下面晃了一圈。也亏得现在叶尘修为跌落,否则寒暮还真制不住他。不过现在二人修为相差不大,寒暮想将叶尘穴道封住也并非难事。 叶尘眨了眨眼睛,居然显得有些无辜:“这是要……干什么?” “治病。”寒暮刻意加重了语气,不过他低垂着的眼睛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某些慌乱。 “我说过不行……”叶尘的声音沉了下来,只是这话还没说完,就被温软的唇堵了回去。他眼中浮现出讶异的神情,然后又一丝一毫全部化为疼惜。 寒暮环住他的后颈,笨拙的试图想加深这个吻,却始终是磕磕绊绊。他也是心里憋了一股劲儿,要不然也不会生了这种念头。按着从前记下的功法上的描述,将灵力提出经脉,覆于身体浅显处,根据二人间交互行为的亲密程度,灵气也会有不同程度的流动与传递。 采补在修真的世界里是件很常见的事情,只是叶尘的性子使他始终不屑于用这种方法来提升修为。即使是在伤得最重的那段时间,手下不是没有送来过貌美的炉鼎,但最后都被他打发回去了。他也不是不知道,寒暮处于元婴期接近化神期的天魔之体,有着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效果,只是他从来都没动过那份心思。 寒暮眼角都红了,心里又有气,直接照着叶尘嘴唇就咬了一口下去。这一咬没什么力气,对于叶尘来说就像是炸了毛的小猫撒娇似的,很是想摸摸小猫的脑袋给他顺顺毛,可惜已经被寒暮点了穴道,手根本就抬不起来。 “别这样。”叶尘放缓了声音,轻声开解道,“其他事情我都依你,只是这件事情若是做了,我会后悔的。” “如果不做,我也会后悔。”寒暮定定看着叶尘许久,终是撇开了视线,伸手去解二人的衣衫。 叶尘似乎是叹了口气,因为他感觉得到寒暮虽然强作镇定,但是那双手依然有些微的颤抖。随着衣衫指尖细微的摩擦声,叶尘那略显冰凉的皮肤,贴合上了温热的躯体。 早已附在寒暮身体浅层的灵气,已经开始自行通过身体的接触朝着叶尘经脉传递过去,毫无阻拦犹如浑然天成。 “把穴道解开。”叶尘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看着寒暮那神情倔强却又泛红的脸颊,即使是冰雪制成的心脏,此时也该化为一汪水了。沉默了几秒,叶尘又补上一句:“如果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的话。” 寒暮迟疑了一阵,还是抬手解开了叶尘的穴道。刚收回手,就感觉身子一轻,被叶尘抱了起来。 此情此景,似乎与记忆中某部分重叠了起来。 还是那张寒玉制成的床榻,还是这依然散发着暧昧热度的空气,还是这两个人。 叶尘脑中闪过某些飞逝的画面,但很快这些事情就被其他事情压了下去。他双手压住寒暮的肩膀,面上的神情有不忍也有纠结,说话的时候带着似有似无的热气:“真的……不后悔?” 寒暮突然笑了,他轻轻摇头:“我做过的事情,从来都不后悔。“ 第六十三章:前世记忆 寒暮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昏睡过去的了,只记得身体似乎是被抽空的疲乏感。但是很快灵气又从四面八方聚集到体内,形成了一个生生不息的循环。 然后寒暮大概是做了个梦,这个梦很长也很真实,寒暮之所以知道这是个梦,是因为梦中大部分人的脸庞都不甚清晰,而且他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更像是作为旁观者依附于其中某个人身上,只能观看却不能干涉。 眼前是一片荷花池,池上是蜿蜒曲折的回廊,寒暮发现自己正站在回廊的栏杆边,朝着池中撒了些什么。目光仔细看去,才发现池中养了许多锦鲤,刚撒下去的东西大概是什么食物,此时锦鲤拥簇成一团,正争抢食物,看上去十分有趣。 寒暮见过这荷花池,在玲珑阁的幻境中。只是此时这池子里的莲花看上去还不那么茂密,也只是零零散散聚着几簇白莲,湛蓝的水面仍是占据了大半视线。 锦鲤争抢完了食物就甩甩尾巴散开了,留下一片清澈如镜的池水,寒暮可以从中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那确实是自己的面容,却不知为何在眉心点了一点朱砂,在白皙肤色的映衬下仿佛快要沁出血来。 身上白色的衣衫十分简单,没有多余的修饰,确是翩若惊鸿,微微抬手间便自带翩然之气,恍如谪仙。 寒暮一时间对着水面的倒影有些看愣了,这时有个干净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总算是拉回了他的思绪。 “摇光,北斗殿里忙成一团,你倒是跑到这里来躲清闲。” 寒暮看不清来人的脸,幸亏他的思维根本就干涉不到这具身体的行为,不然就要露馅了。果然他接着就开口答道:“正因为里面忙成一团,我才躲出来。那么多人等着见小帝君,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 “别人都是想在小帝君面前多露一面,你倒好,跑得远远的,连我都找了好半天才找到。此时北界众仙差不多都拜见过了小帝君,你怎么也该回去见一面才是。”话中虽有责备,语气却丝毫不见责备之意,寒暮仔细观察这人的衣着,最后却发现这人的面容渐渐清晰起来——他与子言像了有九分,剩下的一分是因为那面容比子言少了分稚气,看上去更加稳重。 众仙?寒暮心下一紧,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梦境啊。 不过他现在的心思根本没有任何影响,自己已经点点头,随着那酷似子言的人走出了莲花池。更准确的来说,是驾云离开,这下寒暮确认这大概确实是仙界不假了。 腾云驾雾,唯有传说中的仙者方能做到。 最终到达的地方寒暮也见过,是那座美得不似凡间能有的宫殿,这次寒暮是清清楚楚看到上面题写的“北斗殿”三个字。陆陆续续有人从殿中走出然后腾云离去,待自己走到大殿门口时,有侍女上来行礼。说是侍女,却也称得上是天人之姿,连声音也是银铃般清脆悦耳,甜美却不见矫揉造作:“参见摇光星君,玉衡星君。” 玉衡?真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现在殿中众仙可都散去了?”玉衡问道。 “回禀星君,都散了。”侍女说到这里,抬眼看了一眼寒暮,掩嘴一笑,“摇光星君快进去吧,可就差您一个人没见过小帝君了,里面都等着呢。” 寒暮点点头,走进了殿中。 正殿上重重叠叠的台阶,使人有种不敢抬头的感觉。顺着台阶一步步走上去,寒暮看到了端坐于上位的那个看起来不过只有四五岁的孩子。小小的身子穿着月色织锦,浮着一层灿若星辰的流光,露出的脸庞和双手,如同冰雕雪刻般,稚嫩却看起来冷冷清清。 天枢,司命之星,生来便是北斗七星之首。 仙界分为四界,也就有四位帝君,而天枢正是其中一位。天枢如今刚刚降生,却因为体内天生的上古仙脉已然有了半大孩童的模样。 寒暮跪于座前,俯首道:“属下摇光,参见帝君。” 许久不见回音,寒暮不禁有些奇怪,便微微抬起眼眸朝上看去。这一看,便撞入了天枢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中,那瞬间寒暮似乎在这眼中看见了璀璨的星河。 那眼神干净而专注,不染一尘。 天枢突然笑了,粉嫩的脸颊上隐隐约约浮现出浅浅的酒窝,朝着寒暮伸出了双手,孩童特有的软糯声音响起:“抱抱。” 稚嫩的眉眼都弯成了小小的月牙儿,哪还见刚才冷清的样子?就在寒暮愣神的功夫,自己身体已经下意识抱起了小帝君,小孩子的身上有股好闻的香味儿,让人觉得暖洋洋的。 小帝君乖乖的趴在寒暮怀里,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像只乖巧温驯的小鹿。还没长开的小手肉乎乎地的,正牵起寒暮垂在肩膀上的一缕黑发把玩。发尾偶尔触及到脸上,感觉有些痒,寒暮正要伸手去阻拦,眼前却浮起一团白雾。被白雾包裹着的景象,瞬间什么都看不清了。 刚刚抬起的手,最后触及到的是略微冰凉的胸膛,隔着皮肤,传来一下又一下有力的心跳。寒暮这才意识到刚才的梦已经醒了,眼前是叶尘挨得很近的面容。 叶尘黑曜石般的眸子正看着自己,嘴角噙着一丝笑。 很像,寒暮细细将叶尘面容的每一寸与梦中的小帝君重合起来,若说他们没什么关系,寒暮大约是不会信的。隐隐约约,寒暮大概知道了些什么。 叶尘见他愣神,也不点破,只是执起他肩上一缕发丝,一圈又一圈的绕在指间,又一圈一圈放开。最后凑近寒暮耳边,轻咬他的耳垂,低声笑道:“师父,在想什么呢?” 寒暮惊醒一般从榻上坐起,指着叶尘的手在微微颤抖:“你……你没失忆?” 侧撑着身子的叶尘也不着急,抬手握住寒暮的手向下啦,一直拉到唇边,落了个吻在他指尖,随后不知道是为何,叹了口气:“不,刚刚想起来。这些日子,委屈师父了。” 寒暮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又低头看看两人坦诚相对的模样,赶紧收了手到一旁捡起地上散落的衣衫穿好,声音闷闷地说了句:“我去熬药了。” 还没等他站起身来,便觉得脚下一软,又跌回了床榻上。好在叶尘拉了他一把,正巧跌在了叶尘身上。叶尘伸手将寒暮环在自己怀里,轻抚着他的脊背,柔声道:“你好好歇着,其他事情不用管。” “我不管你,谁管你。难不成要让你带着伤出去应战?” “不用太过担心,我大概已经知道是谁下的战书了。如果真的是这个人的话,会变成好事也说不定。” “是谁?” “一个你过去认识,未来认识,现在却不认识的人。”叶尘弯着嘴角,笑得高深莫测。忽而话题一转:“师父昨晚可是做梦了?梦这种东西,藏着很多秘密呢,也许多做几个梦,师父就能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叶尘想起来的不只是天劫前的记忆,还有更久远的回忆,人们通常习惯于将这种记忆称之为——前世。 所谓太清界并非单纯指仙界,或者说仙界只是处于上清界的大位面上。这个大位面之下,有无数个小世界,所以没有哪个世界是虚假的,他们相互平行,偶尔因为某些原因产生交错,就会产生种种不可思议的现象。 曾经作为天枢帝君,且北斗主生,他有能力构建一个完整的小世界。 这是他为了曾经的摇光构建出的世界。 摇光身上的魔种在七日之后苏醒,将其化为破军,彻底堕入魔界。天枢因此屠杀青丘狐族,杀孽缠身,亦化为魔星贪狼,无法崽留于仙界。 若只是如此,也没什么。对于天枢来说,仙魔二界其实无什么差别。但越到后来,天枢就越察觉到了不对。 摇光入魔的方式极为特殊,魔种寄身于体内,能让仙家迅速魔化,却也会逐步蚕食寄生者的理智和记忆。而且这魔种类似蛊虫,与寄生体同命,若剔除魔种,母体也会随之死亡。 直到有一日,摇光再也无法压制魔种,在魔化状态下打伤了天枢。 天枢意识到不能在拖下去了,于是将在重伤之下强行带着摇光进入了某个小世界。这个过程,相当于轮回转世,重塑的身体中是没有魔种存在的。但由于受伤的原因,这个过程偏离了原先的设想,进入了陌生的世界中,二人也因此分散。 只是冥冥之中,命运最终用如此特殊的方式将二人生命的轨迹交汇于一处。 在叶尘想起所有记忆的那一刻,他体内由于轮回而设下的封印也随之解开,不过顾及这个世界的承载能力,叶尘此时还不能完全释放历练,所以依然保持着封印。 此时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所谓的“系统”处置掉。 说起这个系统,本身是因为失去了创造者掌控,世界自行衍生出的自主意识。只是最后经过多次自我进化,这个系统已经开始学会如何攻击造物者,并试图取而代之。 现在叶尘取回记忆,有能力继续掌控这个世界,自然也没有理由继续放任系统不管。 必须斩草除根才是。 第六十四章:七杀 【发现高等生命体强行介入世界意识,启动自我保护系统,警戒状态开启。】 【捕获入侵者方位。】 【方位确认,下达抹杀命令。】 “没用的,你马上就会消失了。”叶尘站在充斥着白光的意识世界中,冷冷道。四面是无数反光的镜面,映射出大量冰冷光线,将整个空间渲染的僵硬而生冷。 【目标超出系统能力范围,命令失效……】 【系统核心……损坏。】 【启动……自我销毁程序。】 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要销毁设定资料么?这系统还真是聪明,知道怎么给自己存心添堵。所谓设定资料,就是一切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系统的东西,如果真的让系统得逞,叶尘就可以去自挂东南枝了。 不过,这也只不过是系统的垂死挣扎罢了。 【程序运行被阻断……咔哒——】 一阵凌乱的刺耳声响后,整个空间都暗了下,只剩下镜面中维持的一小点残存光芒。接下啦,整个空间开始响起铺天盖地的清脆响声,所有的镜面纷纷碎裂掉落。那一点残存的光芒像是有意识一样四处奔逃,最后却还是被叶尘攥在了手心,一点点碾碎成无色的飞灰。 闭上眼睛,叶尘的身影渐渐从这个空间消失,只留下一地残损的镜面。 做完这些事情,在寒暮看来也只是叶尘稍微眯了一会儿而已。寒暮觉得脑中有什么碎裂的声音一闪而过,然后整个人就变得轻松起来,就像原先被什么压抑着的东西重新获得了解放。 叶尘睁开眼,笑着凑过来亲了一下寒暮的脸颊。 之后寒暮眼前的场景突然像是浸没水中的水墨画一样,墨迹一丝一缕的飘散开来,晕开一圈又一圈的水纹。倏尔恢复正常的时候,眼前的面容变成了冰雕玉刻般的天枢。 长得真像,寒暮再一次感叹道。 这一次,天枢似乎是长大了一些,眉目开始有了些棱角,但脸颊还是包子似的又圆又软。此时正仰着头,睁着那双仿佛蕴藏着星辰的双眸看摇光。 “摇光。”天枢双手撑在摇光膝盖上,努力踮起脚尖,这才勉强触摸到坐着的摇光的脸颊。 “叫师父。”摇光放下手中的笔搁在一旁,低头将天枢抱上膝盖,让他看起来不那么费力。由于天枢降生之前,北斗殿的大部分事情都是摇光在掌管,况且天枢有十分黏他,北斗殿中众人便一致同意,让天枢认了摇光当师父。 天枢把头搁在摇光肩膀上趴着,甜甜叫了一声师父。 “嗯,怎么了?” “师父带我出去玩儿好不好?”天枢往上爬了爬,双手紧紧环住摇光的脖子,仰头蹭了蹭摇光的脸颊,“整天呆在北斗殿里闷死了。” 摇光失笑道:“好好,我带你出去就是。” “我最喜欢师父了。”天枢撑起身子,亲了亲摇光的脸颊。 “喵——”短而急促的叫声从身下传出,天枢纳闷地低头去看,对上了一双凛冽的猫瞳。一金一蓝的颜色像是琉璃般闪着光,十分漂亮。一只黑猫从摇光的宽大的衣领中探出头来,死死盯住了天枢,亮出锋利的爪子来。 “你刚刚压着它了。”摇光笑着把黑猫抱出来,轻抚着它的脊背,没一会儿黑猫就渐渐乖顺下来,静静伏在摇光身边,却还是一动不动的盯着天枢。 “这是什么?”天枢皱起眉,似乎颇为不满。 “上次去北界那边发现的小家伙,它肚子上受了点伤,带回来养了几天。我看着它也好得差不多了,今天正好顺路就把它放回去。”摇光一边和天枢说话,一边伸手摸了摸黑猫毛绒绒的脑袋,黑猫舒服的眯了眯眼睛,然后顺着摇光的手臂爬到了他肩膀上蹲坐下来。 天枢小声嘀咕了一句:“师父老是喜欢带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回来,上次是狼这次又是猫……” “小声说什么呢,动作要快点。”摇光将天枢抱到一旁放下,自己站起身来,“被玉衡他们发现的话,就出不去了。” 肩上的黑猫没站稳,摇晃了一下身子,最后勉强用爪子扒住了摇光的肩膀才没掉下来,却被天枢瞪了一眼。黑猫摇摇尾巴,没理天枢。 摇光显然是溜出去的次数不少,对于北斗殿这边的地形以及道路很是熟悉,在没有遇到任何一个人的情况下带着天枢和黑猫一起到了北界。 仙界的最北方有一条江,过了这江,对面就是魔界的地域了。现在双方都处于停战时期,这边显得比较平静,却也是荒凉的厉害。但是不可否认,这个地方相比起仙界其他各处,独有一番壮美的景致。 江水泛着苍青色,与幽暗的天际连成一片。江边悬崖百丈,仿佛刀削斧砍,偶有山峰耸立,山上怪石嶙峋,被江上薄雾衬得更是奇诡。大片大片的荒草几乎长到人的腰际,有着青黄相接的颜色,烈风吹过时便发出簌簌的响声。 摇光将肩上的黑猫抱下来,放进一望无际的荒草中。黑猫舔了舔摇光的指尖,转身没入深深的草丛中,几个转身就不见了踪迹。 天枢站在摇光身旁,整个人都被荒草湮没了。他仰头的时候,看见摇光在笑。 没错,他闭着眼睛,面对着荒野露出笑意,似乎下一刻就会跟着肆虐的烈风飞走。天枢心里莫名有些害怕,他伸手猛地拉住了摇光的衣角:“师父为什么要带我到这儿来呢?” 摇光并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将天枢抱起来,让他能够看到宽阔的江面:“过了这条江,就是魔界。这个地方,每逢仙魔交战时,便会打得不可开交。有时乃至遮天蔽日,飞沙走石,血流漂橹,哀鸿遍野。鲜血会染红江水,染红荒草,染红整个天际。天枢,你是北界众仙之首,来日若有一战,战火必然从北界燃起,那时候这片土地就是你的战场,无论是悬崖峭壁还是荒野千里,都是你的屏障。” 那是天枢第一次觉得,平常看似悠闲温雅的摇光,心里其实藏着一种渴望——对战场的渴望。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因为摇光的另一个名字,名为破军。 破军主战,与摇光的性质截然相反,但二者却为一体。 “这里怎么可能是屏障?分明是你仙界众人未来的埋骨之地。”伴随着一声战马嘶鸣,一个身着银色铠甲,衣衫皆为暗红的人乘着威风凛凛的战马,拨开荒草,缓步走到了摇光面前,“你说是吧,摇光。” “随你怎么说,也不知道上次一战,你魔界又在这里折损了多少呢?”摇光在笑,笑得有些陌生。 “哼,说不过你。对了,你在这边看见什么人了吗?” “人没有,倒是我前几天捡了只猫回去,刚刚才放走。怎么,你顶着这么大风险跑到仙界来,不会就为了找只猫吧?” “你自己都沦落到带孩子的地步了,也好意思嘲笑我?” “孩子?过不了多久,你大概就能在战场上见到他了,小心到时候一命呜呼。” “我等着那一天。”骑着马的男子丝毫不见气恼的模样,他拉了拉缰绳调转马头,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马蹄飞踏,他身上的暗红衣衫在这篇荒凉之地艳烈如火。 摇光指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对天枢道:“他名为七杀,魔界将军,死在他手上的仙族难以计数。以后由你领军之时,他便是你的劲敌,交战时绝不可手下留情,亦不可大意。” 天枢眨了眨眼睛。 摇光被天枢的样子逗笑了,附到他耳边轻声道:“再告诉你个秘密,上次你看到我捡回去的那头狼,就是七杀。” “师父……怎么能把这么危险的东西带回去!” “对于旁人来说,他大概是危险的。但是对于你我来说……不过是同类罢了。”摇光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被埋没在烈烈风中,再也听不清晰。 马蹄踏在荒草上的声音不怎么明显,驾着战马向前狂奔了一段距离后,七杀突然勒住了缰绳。马蹄扬起,战马发出一声嘶鸣,堪堪停了下来。一阵烈风吹过,眼前齐腰高的荒草被吹拂开来,露出前方的悬崖来。 踏错一步,下面便是深渊。 七杀勾起嘴角笑了,露出两颗尖利的獠牙来:“几天不见你倒是学聪明了,我该说不愧是被摇光养了几天吗?” 只有风拂过草尖的声响,此外再无动静。七杀下马,一步步走近悬崖,最后蹲下身伸手一捞,就抓住了攀附在悬崖反面的那只黑猫的后颈。甩手将黑猫扔到地上,那猫渐渐化为了人形。 是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少年,有双看上去分外妖异的异色双瞳。 少年刚想翻身而起,就被七杀一脚踢在了心口上,他闷哼一声,面色瞬间惨白如纸。 七杀没有收回脚,继续踩在少年胸膛上压制住他的行动。七杀的靴子和战甲一样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看上去似乎随时会将少年的肋骨踩断一般。“小野猫,你以为从我那里跑出来就万事大吉了么?为了躲我还特意跑到仙界这边来。也算你运气好,遇上的是摇光这个经常善心大发的家伙,要不然你以为仙界那些人的手段,能干净到哪儿去?” 少年没有回话,只是冷冷看着七杀,那眼神像是刀子一样,似乎能把人割得鲜血淋漓。 七杀舔了舔嘴唇,眼中有种嗜血的光芒,脚下也不自觉地用起力来:“别那么看着我,再看下去,我真想咬断你的喉咙。” 少年的嘴角溢出血来,却还是一言不发。 七杀俯身抓住少年的头发,凑近他耳旁低声道:“你想留在摇光身边,也得看他要不要你。你不过是个连高阶魔族都算不上的魔物罢了,有什么资格留下来。你看他带着的那个小孩,那可是未来的北界众仙之首天枢帝君,你以为你争得过吗?” 少年身体颤了一下,表情终于有些微松弛,睫毛微微抖动。 “要想达到目的,不付出代价怎么行。等你爬到我这个位子上,到时候两边打起来,哪怕你不愿意,你都会时刻见到摇光。”七杀收回手,哼笑一声,将基本上已经动不了的少年扔上了战马,“好好学着吧,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另外,下次要是敢再跑,我就直接打断你的腿。” 第六十五章:白首 梦就像是记忆围墙中开启的缺口,无数被遗忘的人和事在瞬间奔涌而至。一时间寒暮觉得脑海几乎快容纳不下这些记忆。 仙界与魔界,摇光与破军。 前世今生的所有记忆,全部以这个梦为突破口,从隐藏的最深处浮现出来。随着记忆空缺的填补,寒暮也觉得身体中某些地方的禁锢消失了,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许多。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堪堪从回忆的画面中回过神来。“是七杀……那个狼头标记,居然是七杀下的战书。他怎么可能到下界来?这个世界会失去平衡的。” “恐怕他也是用了某些方法对自身进行了封印,否则想骗过之前掌管世界的系统,还真有点难度。”叶尘不知道是从哪回来,手上端了一碗熬好的粥,放到唇边试了试温度,这才递到寒暮手中。 寒暮愣了愣,接过来尝了一口,问:“你做的?” “趁着师父刚才做梦的时候,我到处转了转,看见放在那边的食谱,就顺手做了。怎么样,徒儿的手艺还过得去吧?”叶尘笑意盈盈的脸上写满了求表扬。 “嗯,比我做得好多了。”长期过着不食五谷的日子,这一下倒是把寒暮肚子里的馋虫勾起来了,一口一口都喝下去之后,胃里暖洋洋的甚是舒服。这时候他眯着眼睛想起了叶尘之前说的话,记忆全部取回之后,他总算是知道叶尘为什么说,这次邀战说不定是件好事。 因为当寒暮还是摇光的时候,七杀曾经从他手上拿走了一盒仙丹,不出所料现在应该还带在七杀身上。那仙丹原是摇光给仙界某位大罗金仙准备的贺礼,最后被七杀半讨半抢的拿走。那时候摇光也懒得为了这件事情过界去追讨,后来直接重新炼制了一炉。 这仙丹若是下界的人服用了,即可避过天劫,直接飞升。 兜兜转转这么些时候,也是该回去了。 对于这次邀战的心态从避之不及变成期盼,寒暮觉得有些好笑。悠闲地等了几日之后,总算是到了约战的日子。叶尘早早在铸剑峰四周布下了结界,以免旁人窥测到这一切。 这天早上天还未亮的时候,叶尘就兴致勃勃地拉着寒暮去了逐渐峰顶的一处平台上,从这里可以俯视整个天枢门的风景。天枢七峰直入云霄,如同开刃的利剑,沐浴在天光之下,显得十分壮丽。 此时天还只是泛着淡淡的鱼肚白,趁着峰顶的雪,有种缥缈空灵之感。随着时间的推移,天际那某白色渐渐被染红,云霞仿佛是畏惧即将跃出的太阳,纷纷向两侧退去。太阳自天际跃出的一刹那,一缕缕淡金色便照耀着所有的事物,就连那终年不曾化去的积雪也蒙上了一层暖意。那一刻,仿佛时间停止了一般,寒暮的视线中只剩下那一轮红日。 叶尘侧过头,深邃的面容渐渐靠近寒暮,触碰上了双唇。就那么静静的贴合在一起,没有掺杂任何心思,只是单纯的吻着。身影在逆着光,形成了一圈金色的轮廓。 有听上去充满调侃的声音打破了这宁静:“喂喂,你们两个大清早的要不要这么按耐不住啊?我可是认认真真下了战书,你们就这么对我?” 顺着声音望去,雪地中那一袭银甲红衫,用一杆银枪插在雪地中撑住身体,懒洋洋倚着的人不是七杀还能是谁。 “少在那装模作样,不就是想趁着我失忆趁火打劫么?”叶尘眯起眼睛,某种硝烟立刻在空气中里蔓延起来,“不过看起来,你现在的修为也没多高。” “你说对了,我本来就是想趁着你失忆好好揍你一顿。不过现在你虽然想起来,但听了你说话之后,我决定还是要揍你。” “等等,打架可以。”寒暮淡淡一笑,走到七杀面前,伸出一只手来掌心向上,“先把当初你从我这儿拿走的仙丹还回来。” “送出去的东西,你居然还要回去。啧啧,摇光你可真小气。”虽然这么说,七杀还是翻找起来,最后取出一个盒子,一巴掌拍到寒暮手上,“先说好,这仙丹我留了两颗,要不然我也回不去上边了。” “你明明一个人,却要吃两颗?” “谁说我一个人,喏,不是还有那边那只小野猫吗?”七杀伸手指了指,寒暮这才发现,一处避风的岩石处露出半截身子来,看那样子应该是在极力挣脱什么。 “……你就不能用点正常手段吗?” “我只是很正常的把他绑起来了而已,你看我这脖子,被他挠了一脸血。”七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指着自己的脖子,那里确实有不少伤痕,都是短刃之类的兵器造成的,“若不是要过来找你们,我早就把他直接打晕拖回去了。” “我过去看看。”寒暮无奈的叹口气,朝着那边的岩石走去。七杀口中的“小野猫”,就是殷夜无误,想不到当初在仙界一念之间带他回去养了几天伤,竟然延伸出这样一段因果来。 殷夜双手不知道被什么材质的东西反缚于背后,竟是怎么也挣脱不开。寒暮凝了一缕冰火火焰,略微烧灼就将其凝结成并,随后稍稍一碰便碎裂了。 揉着有些泛红的手腕,殷夜始终低着头躲避寒暮的视线,想必他也已经找回了所有记忆。 “你没做错什么,不用这样。”寒暮见他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伸手摸摸他柔软的头发,就像在梳理当初那只黑猫的皮毛,“我对一些事物的划分并不明确,因为我自己就是个不甚明确的事物。而且,谢谢你,愿意因为我到下界来走一趟。只是以后,不要再这么傻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将来若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尽管来找我,我还是时常会去北界那边。” 殷夜终于抬起头来,他眉心紧蹙,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紧紧抓住了寒暮的衣角。 寒暮转头朝着七杀那边,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七杀,我告诉你。殷夜是我徒弟,你要是再敢欺负他,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七杀挑挑眉,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你想怎么不放过我?我倒想看看……卧槽,天枢你竟然敢用重剑拍我脸!” “拍你有什么不敢的。”叶尘瞥了七杀一眼。 “你总不想让魔界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变成小狼崽的时候看起来有多蠢吧?”寒暮勾了勾嘴角,心里也止不住暗笑。谁都想不到,当初在南海秘境里意外捡到,最后被殷夜抱走的那只幼狼,居然是七杀所化成的。寒暮之所以会认出来,是因为曾经在仙界也有一次,七杀化了原形,被寒暮养了一段时间。 七杀捂着半张被叶尘拿重剑抡了的脸,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最终还是向寒暮妥协了。 有了七杀的保证,寒暮便放心了,这人虽然看上去不讲理但是非常遵守诺言。“那么,下一次便是战场上再见了。” “正合我意。”七杀笑了起来,露出的獠牙让他看起来像只斗志满满的狼犬,“好了殷夜,跟我回去吧。” 殷夜站起身来,单膝跪在寒暮面前,低低说了一句:“师尊保重。” “嗯,你也是。” 送走了七杀和殷夜,叶尘转身问寒暮:“师父,我们准备什么时候飞升?” “我之前给子言去了封信,他回信中说已经想起一切了,只是他师父现在马上要渡劫,他放心不下,大概要过段时间才能抽身,我准备等他一同过来。” “仙丹还有剩余,不如给他师父一颗,也省些事情。”叶尘提议道。 “我也将这个想法告诉过他,只是他说世上的事情一切都有因果,若是有缘,必然会在仙界重聚,若是无缘,也不必强求。这话还真符合他一贯的做事风格。”寒暮笑着摇摇头。 “是啊,一如既往的呆。”叶尘失笑道,“不过我夜观星象,风逸这次渡劫,只会成功不会失败。” “你会夜观星象?怕是又用了北斗司命的职权,偷看了吧。” “师傅英明。那这段时间正好空出来,我也正巧有意带师父在上清界四处逛逛。之前总是让些俗事绊住,没能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好。” 在余下的日子里,叶尘带着寒暮走了许多地方,这些地方或是小桥流水,或是天堑无涯;或是千里冰封,或是满园春色。一点点走下来,拼成了一个完整而生机勃勃的世界。 叶尘的笑意,这时候看上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这是他的作品,终于有了这样一天,他可以带着心爱的人走过每一个曾出现在他想象中的地方。 不过寒暮最喜欢的,还是铸剑峰上终年不化的雪,每当与叶尘携手走在雪地里的时候,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下来,染白衣衫和头发,就像是执手共度流年直到白首。 直到很多年后,重新回到了仙界的寒暮和叶尘,都还依旧记得那个情形。 一片白雪,一双足迹,美得恍若梦境。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