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看他怎么知道他在看他+番外——掩面而遁马甲君
掩面而遁马甲君  发于:2014年08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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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不知是第几次带笑地转头跟方牧耳语:“你看赵朝盯着肖晓那小眼神儿,啧啧啧,待会儿我们一走啊,保不齐就要化身为狼了……” 这一次,方牧终于给了点回应——他淡淡喝了口酒,一双眼凉凉地向我瞥过来:“杜晨,你不看他,怎么知道他在看他?” 综上所述,这是一篇辛酸的关于暗恋的虐文,严肃正经脸……你们信吗你们信吗你们信吗~ 短篇现代,目测主西皮为淡定强大攻VS温和怯懦受。 一句话总结:不敢承认喜欢他吗?那不如来喜欢我吧。 【一】 ——毕业了。 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禁不住长长松了口气,终于卸掉了一直以来堆在心上那个沉甸甸的包袱,整个人都轻快了好些,以至于赵朝瞧见我时满目疑惑:“这小子,难道临毕业了枯木逢春老树开花?看这走路也有劲儿了,小眼儿也有神了,哎哟哟,怕不是春心荡漾,青春焕发了吧?” 我笑骂:“滚你妈的,也不知道是谁,一看见老幺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两腿一软跑都跑不动,就差没跪那儿高喊吾皇万岁了,老子我这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得了得了,哥哥嘴笨,不跟你争……”赵朝没耐心同我多说,啧了一声,蹿到他位子上翻箱倒柜的好一通翻腾,半天又神经兮兮地跑回来:“我说老四,这个月还有余粮没,先借兄弟点儿?” 我看他一眼,哼声道:“钱债肉偿。” “别呀老四,咱哥俩是啥感情,打小儿穿开裆裤一起滚到大的……”赵朝死皮赖脸地贴过来黏住我不放,灼热的呼吸喷得我颈后一阵麻痒,“你两岁时候从床上滚下来哥哥给你垫背,你三岁时候被狗追是哥哥拼命把你救下来自己被咬伤了腿,六岁的时候……” 我赶紧叫停——这家伙一翻起旧账来就是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每次都在关键时候拿出来荼毒我的耳朵,“你怎么又缺钱?” 这回赵朝脸上露出点赧然的神气,左右看看,小声道:“下星期一晓晓生日呢……我说你别打岔,咳,往年都是大伙儿一起吃顿好的,今年咱这就要毕业了不是,不如搞得隆重点儿,中午吃完饭再去唱K……这也是老幺的意思,怎么说我们俩在一块儿之后还没请客呢是不,以前多谢兄弟们照顾了,干脆凑着这回就一块儿……嘿嘿……” 我问:“你打算请哪儿?” 赵朝说了个饭店名儿,又说了个学校附近最上档次的KTV,盛世名人——得,这回我懂了,怪不得要借外债。默默从钱包里头抽出十张毛爷爷扔给他:“三分利,下月还。” “哎哎哎别介啊老四!虽说这亲兄弟也得明算账,可你好歹给哥哥打个折啊不是……” 我挥挥手:“我去买饭,你再多嘴一句,今儿中午就饿肚子吧。” 赵朝果然识相地闭嘴,直到我走到宿舍楼下,才听他在楼上一声怒喝,惊飞乌鸦无数:“老四!哥哥要三个鸡蛋灌饼,俩鸡蛋的!” ****** 周一那天赵朝果然带着老幺请客,我们两个宿舍八个人,除了一年前就出国镀金去了的老二都到了——我们学校的宿舍是每两个四人间共用一个阳台,这样两个宿舍就相当于是两个小隔间。大家都是一个班的,平时来往有多,感情不是一般的好,连排序都是混在一块儿排的。隔壁宿舍是二三七八,我们宿舍是一四五六。八个人里头我排老四,跟我一个宿舍的赵朝年纪最大,隔壁的肖晓年纪最小,偏生是这俩人凑做了一对,年前轰轰烈烈出柜的时候差点双双被家里打折了腿;幸而都是自家兄弟,知道了不仅没说什么,还帮着跟他俩家里说情。现在……也就这样了。 这顿饭吃得不赖,质量和价格成正比,菜价贵得十分合理。席间老二还专门打来个越洋电话,免提一开,就听他在那头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对老幺肖晓哭诉:“闺女,爹连嫁妆都没来得及备齐就眼睁睁看着你出阁了,嘤嘤嘤你可要记得三朝回门啊不要忘了背井离乡远渡重洋的爹亲啊……小白菜呀那个地里黄呀……苦命的爹呀没了女儿呀……” “……”我们一群人无不嘴角抽搐,老二本人和他的排序一样二到了家,时不时就抽风地整这么一出,而且这种特质在他去国外后竟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正当我犹豫着该怎样安抚痛嫁女儿万般不舍的老二之时,一旁闷不做声低头吃菜的老三方牧忽然从我手里拿过手机——我直愣愣看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直到那修长的手指在红色的挂机键上轻轻一点,通话结束,又把手机递还给我,削薄的唇微微一张,轻描淡写吐出两个字:“——吃饭。” ——如果非要用一句话形容当时我们六个人的心情,大概就只能说——我和我的小伙伴都惊呆了…… 终于赵朝率先反应过来:“来来来吃饭!都吃饭!这个葱烧海参做得不错……” 于是众人纷纷抄筷子,学着方牧那淡定自若的架势继续吃喝——我忍不住又瞄了方牧一眼,心想天底下敢挂老二电话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个天塌下来我自八风不动的家伙了。要知道老二那家伙暴走起来……咳,那就不是听一两句神神叨叨的唠叨这么简单了。 ——老二,俗话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啊,虽然你打的是我的手机,可是挂电话的可不是我啊,善哉善哉阿弥陀佛。 席间又加了两次菜。本着“反正是我的钱不吃白不吃”的想法,这顿饭我从头到尾嘴就没听过,一放下筷子才发觉自己已经撑得站不起来了——左右看看其他几位也差不多,一个个捂着肚子直哎哟——赵朝不是,他是捂着荷包心疼得直哎哟。 老幺饭量最小,早就撂筷子了,现在正捏着根牙签拣果盘里的水果;方牧靠在椅子上玩手机,这个人简直每时每刻都是一样的淡定从容,包括方才把一整条鲟鱼夹进自己盘子里时那表情也严肃得有如指点江山万里一般;唯有老七那个标准的饭桶加吃货还在清扫战场,慢条斯理地掰一块馒头把盘子里的菜汤擦干净再心满意足地扔进嘴里——其实我一直怀疑吃啥菜对他来说完全无差,只要管饱就行,跟喂猪差不多。 “老大,老幺,”在我们几个一番眼神交流之后,老五推了推眼镜,发话了:“今儿个你俩请客吃饭,那唱歌的事就让我们几个包了吧——别说不字儿,甭跟兄弟见外,这还没跟你俩道喜呢,走!就去盛世!勒紧裤腰带过了四年,难得今儿个奢侈一回,咱就奢侈到底了……” 看赵朝一脸恨不能以身相许恨不相逢未嫁时的小表情,老六哼唧哼唧地捂着肚子从老五肩膀上扒过来说:“先别感动啊,盛世就是他家开的。” “……”顿时不知几双拳头一齐朝老五砸过去:“靠!老子一直以为富二代只有跑车里头能瞧见,闹半天我们这狗窝里头就窝着一个?!!快把他裤腰带扒下来!!!” ****** 不愧是本市最贵的KTV,果然高端大气上档次。更何况还有老板公子坐在我们中间,大爷似的发号施令:“废话,当然是一人一个麦,非让我扣你工资拿去买新的?饮料啥的通通不要,一人先来一瓶轩尼诗VSOP!” 我们一个个小媳妇儿似的用看着天神般的目光看着老五,老六更是毫不含蓄地上去一个飞扑:“五哥,五爷,你就包养了我吧!我会撒娇会卖萌还会暖床!” 五哥,不,五爷一挥手,大有千里之外取人贞操之势,义正言辞道:“爷不是好那口的人!……先给爷卖个萌来看看,让爷高兴了爷就包了你了!” 于是老六嘤咛一声,迅速以弱柳扶风之态、如一朵临水娇花般,不胜凉风般娇羞地“飘”入了老五怀中——咳,如果他那一米八的身高一百四的体重能“飘”起来的话。 酒拿上来的时候哥几个已经开唱了,我把麦克风搁到一边,边听赵朝荒腔走板地和着肖晓一起唱“今天你要嫁给我”边小口喝酒。我对这玩意儿没什么研究,只知道挺贵,度数不低——喝了没两杯我就有点儿蒙,坐在沙发上都觉得脚底下打飘,伸手胡乱一抓,抓到一个人的衣角,抬头一看,是老三方牧。我还冲他嘿嘿傻笑两声:“老三,你……你别跑,让我靠着歇会儿,头蒙……” “……”大概我是真的喝醉了,我居然看见方牧伸手扳着我的头,让我枕到了他的大腿上。我一个没忍住,还伸手摸了两下,感叹道:“多少妹妹想摸而不可得,今天就这么让我得手了,嘿嘿嘿,我得多摸两下留念……” “……”这回没人理我,要不是脑袋底下那触感太过真实,我还以为我是在做梦呢。 对啊,这不是梦,我的梦里头赵朝才不会这样跟老幺搂在一块儿甜甜蜜蜜唱情歌呢。一会儿是什么“就算大雨让整座城市颠倒,我会给你怀抱”,一会儿又是什么“hello baby 要抱抱”,我忍不住皱了皱眉,眯起眼仔细看了看头顶上方那张脸:“老三,你怎么……这么不去唱歌?” 方牧不知在想些什么,居然就这样坐着发呆。我看着他的眼睫毛,忽然有种想要数清楚的冲动——怎么从下往上看都还能那么长那么密那么好看呢,怪不得招女生喜欢。他没说话,我又戳了他一把,带着点醉意撑起身来——虽然刚坐起身时头猛地“嗡”了一下,还有些疼,但我好歹还是坐起来了:“——来,不唱歌就再陪兄弟喝两杯!” 暗沉的灯光,走调的歌声,入口辛辣又勾人的白酒……眼前朦胧模糊地晃成一片,我借着醉意半个身子都趴在方牧身上,一条胳膊勾着他脖子,稀里糊涂地说些什么话,但也只是过一遍大脑就忘了。不知是第几次带笑地转头对他耳语:“你看赵朝盯着肖晓那小眼神儿,啧啧啧,待会儿我们一走啊,保不齐就要化身为狼了……” 这一次,方牧终于给了点回应——他淡淡喝了口酒,一双眼凉凉地向我瞥过来:“杜晨,你不看他,怎么知道他在看他?” 我忽然一个激灵,浑身一抖,不敢置信地看向方牧——像是炎炎夏日里头却一下子被人扔进了冰窖,猛地一下,酒就醒了。 【二】 诚如赵朝所说,我跟他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莫说穿开裆裤的年纪,就连在娘胎里头的时候都是订了口头娃娃亲的——我们两家是邻居,赵朝咧着没两颗牙的嘴跌跌撞撞满地跑的时候我妈刚开始孕吐,天天瞄着赵家自制的辣椒酱移不开眼。赵妈妈倒是乐得很,拿了一大罐子送过来,还一个劲儿说:“都说是酸儿辣女酸儿辣女,我怀朝朝的时候可没少吃醋泡萝卜醋腌蒜,你这要是个姑娘啊,就给我当儿媳妇得了!” 当然我终究没能生成个姑娘,于是娃娃亲这回事到底还是泡汤了。不过我和赵朝打小儿就亲得很,搁现在想我还觉着奇怪呢,明明这十里八街十二三个岁数差不多大的男孩儿,怎么我就只认一个赵朝呢?显然那会儿的赵朝也只认准了我,有他一口冰激凌就有我半根老冰棍儿,他挨了两巴掌我也得吃个爆栗子。 赵朝比我大一岁半,早一年进学校大门,然而我上初中那年出了件事儿——我在离期末考试还有两天的时候把二年级的“头儿”给得罪了。搁现在想也就是个耍酷的毛孩子领着一群毛孩子嚣张高调地搞些青春期逆反,逃逃课打打架揪揪漂亮女生的头发辫子,可惜偏偏不巧碰上我这么个二愣子——那家伙堵着我们邻里几个小孩里头最漂亮的齐琪故意逗她,把她头发上的发圈一把扯了去怎么也不肯还,急得齐琪眼泪汪汪,而我就是那个傻乎乎冲出去英雄救美的——当然我不是一个人,我后边跟着的是我们膘肥体壮虎背熊腰胳膊比我大腿还粗的教导主任。 从此我就被人惦记上了,或者说,是记恨上了——总有人得空儿就在我们教室窗根儿底下徘徊想要揍我一顿,威胁说要让我进医院考不了试,结果他们还没动手就被赵朝先下手为强了。赵朝跟那个什么老大是一个班的,原本是没什么交情也没什么过节,那天各班后两节课安排大扫除为期末考试准备考场,早早就放学了,老师安排好工作就赶着回家做饭,她前脚刚走,赵朝就从后头赶上来一拳把那家伙揍趴在了地上。 学校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从没跟赵朝抱怨过,所以我想大概是那些人背地里说些什么不干不净的话让他听着了;赵朝他爸退役前是特种部队的一个中队长,赵朝那身手全是他老爹摔打出来的,一般人还真扛不住。起初战果几乎是一边倒,那人也是被他打傻了,等反应过来就开始大声喊帮手——在他帮手赶过来之前赵朝也没少往他身上落拳头,最后等教导主任匆匆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六七个人群殴赵朝一个的壮烈场面。于是且不管是谁开的头,单单以多欺少这一点就很够那几个人喝了一壶,而赵朝挨的罚就相对轻些;我闻讯后担忧地等在主任办公室外头,见那些人在赵朝手下并没讨着好,恶狠狠威胁说要让他在班里呆不下去。赵朝摸摸破了的嘴角,冲我笑笑说:“随便,反正我这回打算留级,小晨子,以后哥罩着你!” 我不知道赵朝是怎么说服他爸妈的,可是当他真的抱着书包嬉皮笑脸地坐到了我旁边的位置上时,望着他十五岁尚且青涩却已可见英俊轮廓的侧脸,闻到他衣服上洗衣粉与汗水混杂的难言味道,我的心在胸腔里怦怦跳得飞快,大脑一片空白,明明是从小一起长大、那么亲厚那么信任的哥们儿,我却忽然怕起来,挪开目光再不敢看他一眼,也不敢再同他说话,莫名的、难言的、绝望的恐惧,一点一点漫上来,把我整个人都攫住了—— 大概吧,恋爱这种事情,没有来临的时候你并不知道它是什么样子,而一旦来临,就是一片兵荒马乱,措手不及。 ****** 我从没想过要把对赵朝的感情宣之于口。爱有很多方式,激烈或平和,而我的选择是沉默,早在知道了同性恋是什么的时候我就下定了决心要把这份感情带进坟墓,永远不对任何人说。赵朝爱我,一如爱弟弟爱朋友爱家人,我不能毁了这份亲情和友情,我也不敢想象这份隐晦而禁忌的爱恋被他得知后该遭到何等的厌恶。 只要不说出口,我就还是他一心保护的最疼最爱的邻家弟弟。我两岁时候从床上滚下来是他给我垫背,三岁时候被狗追是他拼命把我救下来自己被咬伤了腿,六岁的时候我们偷偷躲在院子里点炮,我不小心把棉袄烧了个大洞,怕妈妈生气所以吓得要哭,回到家他就说那是他逗我玩时不小心点着的,我少了一顿骂,他却挨了一顿打……这些事情我们两家都当笑话从小说到大,然而我却一直,一直牢牢记在心里啊。 初中同班,高中同班,直到上了大学还是同班,此时我已经默默看了他五年,赵朝这个不迟钝会死星人却还是一无所觉。我以为这辈子也就是这样了,直到大三的某天他拉着隔壁宿舍的老幺肖晓站在我面前,带点兴奋带点局促还带着十足不好意思地跟我说:“呃,那什么,老四,晨子……我跟老幺在一块儿啦。” “……”那一刻之于我,说是晴天霹雳也不为过——你说什么?你说的“在一块儿”,跟我想的是一个意思么?你是能接受男人的……那么这些年,我的心思,你就一点儿也不知道么?! 根本不需要问出口。五大三粗的赵朝什么时候露出过这样甜蜜且傻兮兮的笑容?向来呆呆的老幺又怎么会一副粉红泡泡乱冒的羞涩表情?根本不用多猜,答案一目了然——我一瞬间浑身都没了力气,软软跌坐在椅子里。 他对老幺的那些关爱呵护和宠溺,我还只当是因为老幺最小,当他是大哥在照顾幼弟一般——可笑!二十年来我只当他是个直得不能再直的直男!我我我,我简直白活了这二十年,一日一日的思索一夜一夜的纠结,千回百转到头来全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你高中的女朋友算什么?你刚入校时看上的外语系系花算什么?赵朝!若不是知道你没那个脑子弯弯绕,我真要怀疑你是不是从头到尾都在拿我当猴耍! 大约我的表情着实有些恐怖,赵朝还以为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傻了,挠着头说:“别这样啊老四,哥哥不是不告诉你,咳,是没想好该怎么说,再说那会儿晓晓还没答应我呢……这不我们俩刚一成就来找你坦白了吗?咱俩是最铁的哥们儿,从穿开裆裤的时候一起玩到大的,有个啥事儿咱俩都得通通气儿,所以我觉着吧,不跟你说,不太好……”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住情绪的波动,说:“……太突然了,你让我缓缓,我得好好想想。” 赵朝最是个没心眼的,见我神情和缓下来,便以为万事大吉不需操心,嘿嘿笑了两声:“成,你想,你慢慢想,有啥想不开的给兄弟说声……啊不是那个意思啊老四,我是说……” 我终于忍无可忍拍案而起——好在我平时也经常这么着,这两个粗神经都没看出我有哪点不正常:“赵朝!你有他妈多远给我滚他妈多远!……老幺你看着他点儿,别一滚出去找不回来了!” 在旁人面前我一向温和得很也淡定得很,只有对着赵朝时才最没耐心——当然也是最有耐心,不然我不会一人苦苦煎熬了这么些年。赵朝对我这时不时针对性发作的暴脾气也是见怪不怪,拉着肖晓一溜烟跑了,还不忘顺手把门给带上——门关上的时候,我终于脱了力地滑坐在地,双手捂着脸好一会儿,还是干干的没有泪。 ……心里太难过,已经哭不出来了。 可是当赵朝回来,我仍是我——我也只能是我,我没有勇气向他表白心迹,我更不舍得与他疏远江湖不见;不是早就打算好了么?就这样看着他,哪怕他坠入爱河哪怕他结婚生子,只要我一天没有变心,我就还会这样默默把他望着——我喜欢赵朝,这个秘密,我是真的决心要一个人带进坟墓里的了。 然而现在,竟有另一个人发现了我竭力掩藏见不得人的心思——他用那样平淡的陈述事实一样的语气对我说:“杜晨,你不看他,怎么知道他在看他?” 方牧…… 那一刻我什么意识都没有了,只是茫然地微张着嘴,望进他一片深沉的眸子里——下意识地,我忽然觉得,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简直太可怕了。 【三】 虽然今天才知道老五是个名副其实的富二代,但其实我心里一直觉得他不像,真正像的该是老三方牧才对——呃,当然我不是说他像那种肤浅的只会拿钱砸人的富二代样蛮横无理,恰恰相反,他是太懂事理了,举止大方气度从容就是大一时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成熟优雅得完全不像个大学生;那时我完全没想到竟能在学校碰上这等人物,单看他吃饭时的用餐礼仪,就知道这绝不是一般家庭能教出来的孩子。可是接下来更让我大跌眼镜的是,他的日常生活和“有钱”俩字绝不沾边,甚至有时堪称捉襟见肘,才刚大一就接了不知几份兼职从早忙到晚,吃穿用度也是极尽节俭,我也从没见过他得到任何来自家里的援助——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世界上有那么一种人,即使吃糠咽菜也能优雅万方,饶是穿着地摊上淘来的十元一件的T恤和牛仔,也分毫不能掩盖他出众的容貌和气质——那时我还暗暗想,所谓“粗服乱头,不掩国色”,大抵也就是如此;而方牧这个人,他日绝非池中之物。 我看人的眼光大部分时候还是蛮准的,这次也没错——大二下学期的时候,许多人都还在浑浑噩噩地混日子,而方牧居然已经默不作声地拿到了证券分析师资格证,并且成立了一个小小的证券分析事务所;问他哪儿来的钱,他说是自己炒股赚的。——此后方牧的事务所可谓是蒸蒸日上,在业内的知名度越来越高,方牧本人也成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然而在我眼里他仍然是个定时炸弹——我默默看着他,也默默揣度着;我想这样出色而自傲的一个人究竟是怎么融入我们这几个普通人的生活之中的呢?而且他做得这样自然,不着痕迹,悄无声息;某些方面他与我们格格不入,可是一面却又与我们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我想他这样的一个人竟肯这样做,总不会是没有半点目的。他是那种锋锐极盛的人,一不留神就会刺伤别人。 ——而现在,我被他敏锐的洞察力和毫不掩饰的直白话语狠狠刺了一下。我瞪大眼睛望着他——我忍不住地想,他是怎么发现的?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他大概没有告诉别人——他当然不是碎嘴碎舌的人;可他又为什么要对我这样说呢? 一瞬间,浓醉的酒意化为迭出的冷汗密密洇湿了我后背,我的大脑一片冷静的清醒,打叠起十二万分的警惕迎上眼前方牧深邃的双眼和英俊的脸庞——尽管此刻的我脆弱得简直一碰就碎,一点就破。 不知对视了多久,周遭的喧闹声忽然静了,众人一个个向我们俩这边看过来,赵朝还后知后觉地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我本来以为我至少脸面上可以撑住的,可是就在听见他的声音的那一瞬间我整个人都崩溃了——我用尽仅剩的一点理智,抬手捂着脸奔向外面最近的洗手间——我不晓得为什么我会如此失态,也许是因为自以为藏了十几年藏得很好的秘密被一个并不是多么熟悉的人轻易发现并且揭露了? 我在水龙头下冲了许久,哗哗的水浇在面颊上,有些液体顺着领口胡乱地流下来,分不清是水是泪。终于我深吸口气,关掉水龙头,便听身后有个声音淡淡道:“擦擦吧。” 随即一方手帕递了过来,而那个声音,是方牧。 ---- 很久以后我曾经问方牧:“你知不知道你这辈子做的最让我讨厌的事是什么?” 他猜:“是被我说中赵朝的事情?” 我恶狠狠一脚踩在他脚上,一边发狠地用力一边挤出一个有点扭曲了的得意的笑容:“错,是你递给我手帕让我擦脸。”因为他刚把手帕递过来——我就一个没忍住,吐了。 翻江倒海昏天黑地,我一面深恨之前吃得太多,一面恨不得把肠子都吐出来。一只大手在我背上及时地拍抚催吐,可我心里完全生不出半点感激——因为就是这个可恨的家伙,不仅轻而易举看穿我的心事,更在之后一眼洞察了我的悲伤和脆弱——一生中最狼狈难堪的时刻也不过如此,那时的我甚至在心里咬着牙地发狠——方牧,这辈子我都跟你没完! 但等这一阵最难受的时刻过去,我最终还是站直了身子,接过了手帕,就着水龙头仔仔细细擦净了脸,并对方牧道谢。手帕样式简单大方,边角绣着一个“方”字,我把它叠起来放进自己口袋:“等我洗干净了还你。” 方牧似乎从刚才起就在走神,这会儿被我一问,倒是回过神来了,却莫名其妙地对我说了一句:“谢谢,洗就不必了。” “……”你还真以为我会洗了还给你啊?老子才没那个水磨工夫呢,算你小子识相!……怎么那么精明的方牧也会有犯傻犯二的时候还是怎么着? 我一边暗自腹诽,一边又不得不露出笑脸来沉默以对。我这人其实不大会跟人交流,对着熟悉的哥们儿还可以很轻松很健谈也很毒舌,可是一旦面前的人换成了方牧……我顿时觉得我妈当年生的其实是台老式留声机,还是动辄就卡壳的那种。 然而方牧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来熟了——他一手揽过我的肩膀,温柔却不可抗拒地将我向外带去,“你喝多了不舒服,我们不回包厢了,出去吃点东西。” “我……” “我给赵朝打电话说一声。”他抢过话头,用一种毋庸置疑的口吻;我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字,后面半句只得悻悻咽了回去:“……那多谢了。” ---- 被方牧带到附近一家粥店时我才真正清醒过来,看着他放在我肩上的胳臂目瞪口呆——这这这,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怎么我就这么神魂颠倒,啊不对,是恍恍惚惚地跟着方牧就走了呢?!他是给我下了降头术啊还是给我念了夺魂咒?! 然而这震惊和懊恼只是短短一瞬,下一秒我的注意力就被菜单上的粥品吸引过去了——中午暴饮暴食的那点东西全在刚才痛快淋漓地返归大自然了,我这会儿饿得很,一看见菜单上的皮蛋瘦肉粥就有点止不住地咽唾沫。没办法,这是我妈最擅长的一道粥,葱花碧绿,花生碎焦黄,姜丝切得细细,再轻浇一圈香油……皮蛋香,瘦肉嫩,米粥滑,一瞬间因着记忆里的美好味道,一肚子的馋虫全被勾了出来。 方牧笑笑,叫了两份皮蛋瘦肉粥。 毕竟刚吐过不敢再暴饮暴食,我一勺一勺细细喝着热气腾腾的粥,肚子一点点被填满的同时,也愈发贪恋这片刻的温存不舍离去。店面不大,装潢却极尽温馨雅致,端上来的两套碗和调羹都是青花瓷,纹样却各不相同,我的是五瓣碧桃,方牧的是流云万福。服务员是个长相甜美的圆脸女孩,似是知我刚醉了酒,特意切了一碟脆桃放在我面前,笑说:“先吃几片桃子,解口苦。” 再举箸时,心里便是一派祥和安宁。 方牧不声不响坐在我对面的位置,他这个人似乎有种特殊的与生俱来的本事,就是如果他愿意的话便能让所有人的目光都为他停留,而安静下来的他有时又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安适恬淡。就如此刻,我一面吃粥一面出了好一会儿神,猛一抬头才发现他坐在我跟前,正一语不发安静地翻书,那一刻竟恍惚有了种岁月静好的错觉——只是看着他我便不由感叹,这样一个人,说是天之骄子也不为过了,然而他的脸上几乎永远只有“淡定”这样一个表情。想到这里又不由忿忿:人人都在恋爱里甜蜜或难过,看看赵朝再看看我——可是能想象方牧这么个人为情所困的样子么?反正我是做不到。 被我有些无礼的目光直直望了许久,方牧终于又翻了一页书,轻轻启唇:“吃饱了?” 啊……?哦不不不,没有没有,还早还早。 然而腹中虽还饥饿,眼前的人却也不失为一道可餐秀色。方牧左手修长的手指拈着书页,右手将调羹送至唇边,优雅地吃一小口粥——让我想起许久前看过的一部老电影,男主角是个大家公子,安静地坐在亭中泡茶,眉眼含笑,袖底飞花。 方牧也是那样的人,精致,优雅,一眼便可与一般人区分开来的那种——然而今日,我却不由得嗅到了一点异样的味道,似乎这个人有哪里变了似的——具体是哪里我也说不上来,但这变化却是实实在在的。难道说…… “你倒还有空操些闲心?”方牧忽然开口,语气却似玩笑一般,并不严厉,“我以为失恋,大概会是伤筋动骨一百天。” 这一句话可以有许多种解释。我拨弄着手里的调羹淡淡道:“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甚至还曾经忍不住期盼这一天赶快来临……我等得实在太久,已经没有力气扑腾了。” 于是方牧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有些模糊的意味深长的笑容:“那就先停下来,歇一歇吧。” 【四】 从那天起,我和方牧竟然莫名其妙地熟悉起来,关系也渐渐亲近了些,这让两个寝室里另外五个人大跌眼镜。用老五的话说就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一直以为老三的菜不是文艺青年就是二逼青年,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世界上还有我们老四这种生物,他上半身是个二逼青年,下半身是个文艺青年……” 我正把买回来的饭一样一样摆在桌上,闻言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咳了半天:“……这上半身下半身是几个意思?” 老六从一边冒出来为老五作友情解释:“只有一个意思,就是你虽然有时候很流氓,但其实还是个纯情的小处男。” 我眯起眼看他:“怎么,你俩脱团了?” 老五的第一反应是望天望地就是不望我们俩,老六则是傻乎乎说了“没有啊”才猛地反应过来,扑上去掐着老五的脖子好一通晃:“我艹你丫什么时候脱团的!……有这等好事也不带上兄弟我!” 老五被他晃得直翻白眼,我默默在心里表示了一下爱莫能助就转身跑了——某些人的神经何止是大条反应何止是迟钝,路漫漫其修远兮,老五还得慢慢上下求索啊。 赵朝早带着肖晓不知上哪儿去了,本着不当电灯泡的良好原则我决定不留在宿舍里妨碍老五老六交流感情,遂提着帮隔壁那两只带的饭和自己那份儿,敲响了隔壁的门——懒散大约也算是当代大学生的通病,通常一两个寝室只要有一个人肯去买饭,其他人就都窝在宿舍不出门了。刚才我出门之前,老七还专门跑过来求带饭,被我严词拒绝:“少来,我还得给老五老六带饭呢,你一个人吃的就顶我们一个寝室吃的了,我可没多长两只手。”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老七立刻抱着我的腿嚎开了:“兄弟,好兄弟,今儿个我跟老三在宿舍忙了一天都快饿死了,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兄弟!你又不是不知道老三那个家伙,一工作起来就六亲不认,老子今天坐那儿看了八个小时股指,现在看着那数字就觉得0像鸡蛋1像香肠啊兄弟……老三这混蛋,让他备箱泡面他还不听!以为谁都跟他似的是铁打的哇?哎哟我现在是头昏眼花脚软舌麻……” 我怀疑地上下打量他:“你真的没吃十香软筋散?……好了要吃什么快说,再磨叽我可就先走了啊。” 老七顿时一声欢呼:“好兄弟,够哥们儿!让我想想啊,这个这个一份大排面,十块钱麻辣烫,两个鸡蛋灌饼加烤肠,再来一份胡辣汤……哎哎哎我还没说完呢,老四?老四你别走啊!” 给这帮人带饭不仅是体力活,还是个技术活……我站在卖鸡蛋灌饼的摊子前,老板手里正在做的是我要的第四个饼,而我手里已经提了少说也有十四五个个塑料袋儿,装的都是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吃的;然而这还不是全部……看看手里这一大堆,再想想还饿着肚子看大盘的方牧……我一咬牙,又跟老板加了第五个灌饼,再跑到上次那家粥铺买了份粥——一整天没吃饭,方牧那胃又不像老七是钢精铁打的,还是先喝点热粥暖一暖比较好。 门开了,我下意识觉得是老七,一面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一面没好气地唠叨:“你的饭一共二十八块钱,跑腿费劳务费精神损失费共计八十块钱,自家兄弟给你打个九折,给张老人头就行……” “为什么还要精神损失费?”对面的人从善如流接过东西,一面认真地问我。 闻声我差点把满手的塑料袋都扔在地上——怎、怎么是方牧?! 见他还一脸求知地等我回答,我干笑道:“那个,老七的惊人食量再次刷新了他的下限我的认知,所以要求一点精神赔偿……不过分吧?”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以为我和方牧这样的人应该很难有共同语言才对,但现在我发觉完全不是这样——跟方牧交谈实在是件令人十分愉快的事:虽然他话不多,但每一个观点都极为精辟,态度也总是十分得体,无论观点是否相同都让人很难不生出好感。 我跟方牧坐在他桌前谈论最新的股指走向,老七那家伙已经以光速消灭掉了两只鸡蛋灌饼,此刻正一边狼吞虎咽地吃麻辣烫一边以嗷嗷待哺的饥渴眼神盯着方牧手里的粥:“(#‵′)靠,老四,为什么我只有两块钱一大杯的胡辣汤,老三喝的粥就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 我头也不抬答:“因为人家是高富帅,你是屌丝。” “(#‵′)靠!”老七一听,顿时眼就绿了,扑上来掐着我脖子就要拼命,笑得桀桀桀桀:“哼,你叫啊,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救……救……”一语未毕,头上遭了重重一击,于是立仆。 我转头一看,方牧正一脸淡定地放下手中的笔记本电脑,还很遗憾地叹了口气:“不如板砖顺手。” “……”我默默向老七的“尸体”行了三秒钟注目礼,小声问方牧:“可是等会儿你不是还要他干活?”老七这家伙虽然人二了一点没人性了一点,但是工作能力……还是与食量很成正比的。 闻言方牧居然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想了想,道:“好久没吃大排面,我看他那份还没动……” 顿时老七一个鲤鱼打挺鹞子翻身从地上跳了起来,第一时间冲到桌前誓死扞卫他的尊严以及大排面:“士可杀不可辱!食可看不可吃!” “……”我和方牧对视一眼,同时决定无视他。 ****** “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对面妆容精致的女人终于站起身来,带点惋惜地看着我。 我笑着摇头:“谢谢您的好意和一直以来的照顾,但是我更倾向于落叶归根。” 她叹息:“你在实习期的表现一直非常出色,我一直期待你能留下来,并且有更好的发展。” 我笑了笑,起身与她握手:“也许是帝都的生活节奏太快,不适合我。” ——说谎。一个声音在我心底轻轻地说。 可是我却不得不说这个谎——我非逼着自己回家不可。赵朝差不多是被家里赶了出来,但他的实习单位决定留用他,他已经准备留在这里工作了。他跟肖晓这两天正在到处找出租房,还拜托家在这边的老五帮忙——如果我继续留下来,那就意味着我们碰面的机会……仍然很多。 我不能冒这个险,所以我决定回家——也许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忘不了赵朝,就是因为我们一直在一起,走得太近;那,如果分开一段时间,一年、两年、三年、五年……总会淡掉的吧,总会放下的吧? 再说,让我日日看着他们两个在我面前各种幸福甜蜜秀恩爱……未免有点,太过残忍。 可能是前一天晚上彻夜未眠的缘故,这天我有点精神恍惚,甚至还出现了头重脚轻浑身乏力的疑似感冒征兆,以至于回到寝室时才猛地发现——居然忘了买饭。此刻宿舍里一个人也没有,本想去隔壁看看,又觉得那两只也不太可能指望得上,干脆决定不吃午饭,直接爬上床去睡了。 这一觉睡得像是被梦魇住,一个劲儿地冒冷汗,浑身上下没一处不难受,偏偏怎么都醒不过来;直到一只手带着几分焦急地拍在我身上:“杜晨,杜晨?醒醒!杜晨!” 我一下子醒过来,猛地坐起身大口喘气,这才发觉浑身都湿嗒嗒溻透了汗,而方牧正扒在床沿一脸担忧地看着我:“你在发烧。” 我下意识摸了摸额头,摸不出来……又迷迷瞪瞪拽过他的手放到我额头上,他的手好凉……或者应该说是我烧得太过? 我呻吟一声,向后一倒,又躺回了床上:“哦,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不行,快起来换身衣服,我带你去医院。”方牧的脸又在眼前放大了些,我使劲儿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嘟囔:“不……不去医院……” “不去不行,起来我扶着你。” “不……不去……”一瞬间有种回到了家里听老妈唠叨的感觉,我烦躁地在枕头上蹭了蹭,扯过被子往头上一蒙继续睡。 “……”有好一会儿方牧都没什么声儿,我只当他回去了;可是过了几分钟他又回来了,并且强硬地扯开我的被子,把什么东西往我脸上一捂—— “哎……你干嘛!”我一下子清醒了,手忙脚乱地抓住他捂在我脸上的东西——一块热毛巾。 方牧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起来,换衣服,去医院。” “……”这回我算是彻底没脾气了,扶着一阵阵抽痛的头坐起身,方牧已经从我柜子里拿出了一件T恤一条裤子……我身上还是酸酸软软的没什么力气,T恤袖子半天脱不下来,狼狈的样子大概让方牧看不下去了,起身过来帮我脱掉T恤,又伸手来解我的裤子。我有点尴尬地缩了缩,干笑一声:“别……挨这么近,别忘了我是gay……”怎么说他方牧也是个长相出众的男的啊,脱裤子这么暧昧的动作……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好不好。 闻言方牧只是淡淡看了我一眼,手下动作不停,已经解开了我的裤扣:“真巧,我也是。” 【五】 “你们这些学生最不会注意自己的身体了,仗着年轻底子好就只知道玩儿命,真是不病则已,一病惊人!”护士熟练地把药瓶挂在输液架上,一面叹着气甩着手里的体温计,“三十九度四,再晚送来会儿你就烧傻了!对面病房的一个女生,为了减肥居然愣是三天三夜都没吃一口饭,只喝白开水,最后头晕眼花饿昏在出租屋里,还是她男朋友砸门进去,把她送到医院来的……” “真巧,我也是……” “你说什么?”那护士没听清,向我多看了一眼。 我顿时反应过来,一头冷汗地打哈哈:“没……我是说这要多久才能输完啊?” “这一小评完了还有三大瓶呢,怎么也得三四个小时啊,你血管细,不能输太快,可不许自己调。”护士严肃地警告我,“你那个送你过来的同学不是说要陪你输完吗?有什么事再按铃喊我。” 她推门出去的时候方牧正好要进来,见状便礼貌地后退了一步让她先过,正好给了我足够的时间摆出装睡的姿势——开玩笑,我可还没准备好呢,方牧那句“真巧,我也是”已经在我脑子里来来回回盘旋了大半天,这会儿再让我直接面对他,我真担心我会呼吸急促血压上升血管爆裂而亡……你妹啊是就是吧说什么真巧啊!你妹啊是gay这种事情很值得骄傲吗?!你妹啊你是就是吧你告诉我干什么啊?!你妹啊两个宿舍八个人居然一大半都是弯的这是要颠覆老子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啊…… 等方牧进来……我就屏息凝神地直挺挺躺在床上,装睡。听见他拉椅子的响动了,然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再没半点动静;微微抬起眼皮用余光一扫,呃……这家伙居然坐在床边看书看得无比投入,怎么,他还真打算等到我输完点滴再一起回去? 我不自觉地凝望着方牧,他侧对我坐着,身姿笔挺,眉眼清俊,气度高华,连衣袖上的每一道褶皱都那么美好。我忽然隐隐有点像要明白了,可我一点也不敢深想下去。 他翻了一页书,忽然抬眼看过来:“醒了?” 我一时闪避不及,只得胡乱答应了一声,又由衷道:“哥们儿,谢谢啊。” 他唔了一声,不置可否地低头继续看书。我倒有些讪讪,盯着脑袋上方的点滴瓶看了一会儿,又有点困意泛上来,干脆闭上眼睛打盹儿,一时也睡不着,就在心里天马行空想些事情,慢慢的竟把瞌睡赶没了。 过了不知多久,我隐约听见方牧那儿有点动静;虽然他挪动椅子的声音很小,但我并没有真正睡着,这才听见了。他起身走近病床,走到我身边……又过了一会儿,才传来药瓶在输液架上轻轻碰触摩擦的声音,原来是第一瓶点滴滴完了,他一直等着帮我换呢。 有那么一瞬间,我心里忽然柔软得一塌糊涂。 ****** 挂完点滴,方牧看了看表:“先去吃饭吧。” 我一整天都没吃饭,虽然胃口不是很好,但是再不吃点东西就真的要饿出病了:“那……就去上次那家粥店吧?” 本来吃这家的皮蛋瘦肉粥已经有点上瘾了,可这次在方牧的坚决要求下我只得选了养身粥——不过当然也很好吃就是了。 “以后要照顾好自己。”方牧很严肃地看着我,“没有什么比你自己更重要的,等这些事过去你就明白了。” 他竟然在安慰我……虽然明显业务不熟,但我还是觉得心里松快了很多,笑道:“嗯,最近……太累了,等毕业证和学位证下来我就回家去,好好歇个三五年,不想这些事了……” 闻言,方牧也没有太过惊讶的样子,只是摇了摇头:“你果然是要回家。” ……我说:“啊?” 他淡淡盯着粥碗,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桌沿,“遇到事情不会先去想解决的办法,而是第一时间准备把自己藏起来……杜晨,你就是这么个人。我猜,你一定把实习单位拒绝了吧?” “……”我一点也没法反驳,因为他所说的,字字句句都是实话,一字一句都在戳我的心。 “可是杜晨,你回家了又能怎样?是,假以时日,你或许会忘了赵朝;可是你能够说服自己坦然地去爱一个女人吗?赵朝出柜之后,你爸妈就没有一点担心?他们就没有催过你找女朋友吗?你回家之后是不是马上就要被安排一场又一场的相亲,匆匆找个能看过眼的女人结婚?杜晨,你所想要的一辈子,就是这样的吗?!” 我被他噎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又急又慌地左右四顾,幸好这时还早,店里没什么人:“你……你说这么大声做什么……” 他眯了眼,一针见血地指出:“杜晨,你自己都不敢直面你是个同性恋的事实,又怎么能期望别人将来正眼看待你?” 这话说得太刺人了。我不由得有些恼:“——无论如何这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你……你……你凭什么……”——凭什么来对着我指手画脚。 方牧脸上仍是那副淡定的神情,望着我慢慢道:“因为至少我要把所有情况都摸透了,才能知道我的成功几率有多少。” “……”他……他在说什么?!! 【六】 摸透情况…… 成功几率…… 我真觉得,我一生之大起大落,尤以这两日为甚。 我曾经很多次默默地设想过,要是有天赵朝跟我表白会怎样,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天崩地裂,天塌地陷,九级台风过境,三次世界大战,最后也就不了了之;可是我却万万没有设想过万一方牧跟我表白会怎么样——实在因为我觉得是个正常人都会在潜意识里排除这种可能性:方牧那种家伙?看上我?别开玩笑了!你还不如问问自己会不会看上头猪……管他公猪还是母猪呢! ——所以现在,我觉得大脑里一群草泥马神兽轰隆隆碾压过境,今天太阳打西边儿出来的还是彗星撞地球了?!我简直要神经崩溃,差一点就脱口对方牧咆哮起来——尼玛你丫真的不是开玩笑吧!!! 不过方牧没给我这个机会,因为在我轰隆一声被他雷傻因而大脑当机神经迟钝的那段时间里他手机响了,等我回过神来,他已经一脸严肃地准备收线了:“嗯,不用担心,我现在过去看看情况,先这样吧,挂了。” 然后他收起手机看我:“我有点事,先走一步。” 我大脑仍处于半石化的条件反射状态,傻呵呵点头说:“哦。” 他看看我面前的粥碗:“把粥吃完,我还叫了素馅饼,一会儿就端上来了。” 我附和着他的话机械点头:“哦。” “吃饱之后,好好想想我刚才说的事情。”他最后轻描淡写丢下这么一句,就大步走出了粥店。 他刚才说的事情……他刚才说的事情……我的大脑搜索引擎开始自动运作:方牧刚才说的事情……摸头情况……成功几率……!!! 几率你妹啊!!! 我一下子整个人都炸起来了。 就在此时,笑容甜美的服务员小姐端着托盘走过来了:“您好,这是您点的两个素馅饼,您的餐齐了,一共是42元~~” “……”我僵硬地、迟缓地、慢慢地伸出手,摸向我的裤兜—— 天知道!我是被方牧那混账从床上揪起来的!他还逼着我换衣服!他还亲手给我脱了裤子……不对这不是重点啊啊啊!重点是我根本没带钱包也没带手机啊啊啊啊!就连医药费也是他付的帐啊啊啊啊老子我现在可是孤家寡人身无分文一文不名啊!!!! “您……您别激动……”服务员小姐被我满身的黑色气场吓了一跳,伸手递过来……咦?一张50元,一张5元,一张1元……我不由得抬头看她。 “刚才和您一道那位先生已经付过帐啦,还特意交代把找零拿给您让您打车回学校呢。”她一脸笑容地看着我,“您的朋友人很不错哦。” 这…… 其实学校,离这里也就只隔了一条大街,两个街口。 可是……这种难得的、让人忽然眼眶泛酸的、被人小心翼翼珍视的感觉……我想是感冒的原因吧,头又开始有些晕眩了。 ****** 吃饱喝足打车回去,直到真真切切躺进了被窝里,我才有心情一点点梳理起今天发生的一切—— 我发烧了。 是方牧来照顾我。 然后……他的意思……好像似乎大概也许应该……是想追求我? 忍不住默默腹诽,这个人真是有一句话雷死别人的本事——一句“真巧,我也是”,还有一句“少我要把所有情况都摸透了,才能知道我的成功几率有多少”。 我忍不住又咬着被子翻来覆去打滚了——可可可可可是,方牧怎么就……怎么就瞄上我了呢?这这这,这一点也不好笑,一点也不符合逻辑好不好!!! 忽然门外传来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接着就是钥匙插进门锁转动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赵朝的大嗓门:“老四?兄弟?还活着呢没?” 我抬眼一看,老幺也跟在他后头呢,遂没好气地比着赵朝的脑袋砸下去一个枕头:“托福,没死,怎么,你这是打算回来给我收尸?” 结果赵朝往那儿一坐就恨铁不成钢地拍起大腿了,那架势简直跟见着学生夜不归宿的宿管大妈如出一辙:“呸呸呸,不吉利的话少说,不烧了吧这会儿?你这倒霉孩子,一眼瞧不见你就给我折腾出来个头疼脑热的,这让我怎么回去跟你妈交代啊这!” 我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发烧了,啥时候学的这能掐会算的本事?” 赵朝忽然用特别诡异的眼神瞄了我一眼,看得我后背直发毛——这才压低了声音说:“这是哪门子的掐算,哥哥这是夜路走多撞见鬼了——你说奇怪不奇怪,刚才方牧居然给我打电话,说你发烧了!还说他们事务所有事,他跟老七都过去了,老五老六电话打不通,让我有空就回来看看你还难受不难受……我说晨子,这这这,天上下红雨啊这是!今儿个的太阳也不是打西边儿出来的啊……” ……又是方牧。我抚额长叹:“你打个电话问我一句不就成了,还专门又拉上老幺跑回来?打扰二位约会多不好意思啊。” 一听这话赵朝更严肃了,拉着老幺吭哧吭哧半天,有点为难地说:“晨子,我……我跟你说个事儿,你……你别往心里去哈,不对!你平时……注意些,嘿嘿,多注意些……” 看他这么磨蹭,我就有点犯嘀咕了,还有些不由自主的心虚;老幺这时倒了杯热水给我递过来,我一面去接,一面做出不耐烦的样子瞪了赵朝一眼:“有话快说,磨磨唧唧娘儿们似的!” 赵朝这才破釜沉舟似的,一咬牙,说:“我跟晓晓都觉得吧,方牧他,对你好像有点意思……” 我顿时险些一头从床上栽下来,可赵朝的话还没完呢:“不是我说啊,晨子,咱俩可是最亲的兄弟,从小到大一直都在一块儿,我能不知道你是直的?简直直得不能再直啊!那从初中开始,全年级哪个班的小女生没给你写过情书?我那会儿跟你说我和老幺的事儿的时候,你看你吓得那个样儿,跟天塌下来似的!所以这不……” 我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你先跟我说说,你怎么就能觉得……觉得……觉得方牧他那尊眼能看得上我呢?” 赵朝立刻把求助的眼光投向肖晓,肖晓看着我犹豫了会儿才慢慢开口:“那个,四哥,我说了你可别生三哥的气啊……那还是大二时候,有一回我写选修课论文查资料时候电脑忽然蓝屏用不了了,全宿舍就三哥的电脑开着摆在桌上,他刚好出去接电话,我就没问他过去用了……其实以前也不是没有这事儿,只是,只是,谁敢乱翻三哥的东西啊?这回是凑巧了,我一碰鼠标,就看见他没关的文件夹了,那一千多张都是你的照片儿!” 我一下子就懵了。 【七】 我一路拖着行李疲惫地到家,进了门就傻愣愣地一门心思要往卧室的床上扑,可把我妈吓得不轻:“怎么了儿子?看你脸色这么差!” 我这才回过一点神,揉了把脸说:“没事儿,坐车时间长了点儿,有点困。” 我妈还是不放心:“那快去床上躺会儿,别睡着,我给你煮点你喜欢的鸡蛋疙瘩汤去,你这说回来就回来,也不提前跟家里说一声……” 她转身出去了,我往床上一倒,疲惫地抬手捂住了脸。 终于还是……逃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方牧,更没有勇气留下来看赵朝和肖晓的甜蜜恩爱每日日常。回家本来就是计划好了的事情,现在……只不过提前了一点,而已。 回家多好。家里有温和的老爸美丽的老妈,有老妈的一手好厨艺还有老爸泡的茶,可以暂时忘记许多纷繁,许多忧愁,许多困扰……这样一直一直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所以,就这样吧。 ****** 虽然同在部队工作,但我爸是做文职的,说白了就是政委。赵朝他爸爸前两年旧伤发作才不得不退下来,俩老头子在家的时候极有话聊,逗逗鸟养养花下下棋喝喝茶,也挺自在的。 赵朝爸爸脾气急性子直,当初赵朝出柜时候老爷子气得直接抄椅子就上去砸,得亏还记得是亲生儿子没揍断他脊梁骨;我爸就不一样了,我爸是那种看起来温文尔雅说话慢条斯理还戴副金丝边眼镜、可偏偏针对起人来的时候每讲一句话噎不死你也得气死你的人,谁跟他打嘴仗那就一准儿输。而且我爸很爱用一种探究的、似笑非笑的、并且胸有成竹的眼神盯着别人看,仿佛一眼就能看尽你脑子里所有念头,像鲁迅先生写的那样,“一眼把你看到底”!所以我从来不敢在我爸跟前扯瞎话,就算扯了也一准儿要被揭穿,直到现在,每次碰上我爸探究的视线我还会全身发毛。从小到大赵朝接受的是身体力行的教育,而我爸压根儿不用刻意教育我我就不由自主跟着他学了——小时候的想法就那么天真,只觉得连那么厉害的赵叔叔都不敢跟老爸吵,不就说明老爸比他厉害多了嘛。 这回我说要回家来找工作,我爸到也没说什么,就只淡淡喝了口茶道:“也好,这样你妈也放心些。她总担心你在外头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吃不好睡不香的,老想着给你找个媳妇儿把你绑家里头——成不成家这事儿另说,你现在想回家也不错,当然以后再想出去历练也是可以的,年轻人应该有一股冲劲儿,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能一遇事就怯懦退缩。这一点上,你不如赵朝。” 我有点尴尬,便微微垂了头——我爸说的是实话,赵朝虽然一根筋还大大咧咧,但是总有着他自己的坚守和固执;这一点上,我从不如他。当他站在他父亲面前大声地说“我找着喜欢的人了,是个男的”的时候,我看着他一瞬间心里竟满是羡慕和嫉妒——他敢站在家人面前大声说出来啊,他敢把喜欢的人大大方方拉到身边一起站在阳光下;而我甚至不敢动一下这个念头,我怕的东西有很多,从来没有别人、只是我自己,一直阻碍着我。 问了两句赵朝的近况,我爸最后缓缓道:“这种事情部队里也不是没有,你赵叔叔的气也快过去了,再过个一年半载的,你就找个时间叫他们俩回来,好好的陪个礼,吃个饭,事情也就过去了,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 我答应着,心想我爸倒还挺开明的。 “还有件事,”我爸脸上忽然微微带了点笑意,“过几天有一个人要来咱们家做客,是我以前老首长的孙子,比你略大一点儿,你可得好好招待人家——你小时候他也到咱们家住过一段时间,是个很优秀的孩子。” “……”我挠了挠头,心说我怎么就不记得这事儿了呢? 没等我细想呢,我妈就一叠声儿地在外边叫起来,让我进厨房给她打下手——看我爸也没别的事儿要交代,我就一溜烟地跑去老妈跟前尽孝去了。 ****** 大话西游里紫霞仙子说:“我猜中了开头,可是我猜不着这结局。” 再没有任何一句话能像这句一样精准地表达我此时此刻内心汹涌澎湃的感情了——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最终只能化为难以置信的两个字:“是你?!” 方牧一手提着几个礼品袋、一手拎着个旅行箱,一本正经地对我点头:“是我。” “……”轰隆一声九天神雷,把我雷了个外焦里嫩。 我妈连围裙也没摘就从厨房跑了出来,提着锅铲给了我一下:“臭小子,发什么愣呢,还不快让你小牧哥哥进来?”又笑着招呼方牧:“小牧啊,快进来坐!打两年不见,真是长成个大小伙子了!” 小牧……哥哥……?! 靠——!他他他他他,他不就比老子大了十四五个月吗,他是哪门子的哥哥?! 我吐血不已地看着我妈兴高采烈地把方牧让进了大门,好一番嘘寒问暖之后,方牧的行李全都丢到了我手上。老太太还特别义正言辞地看向我:“小晨,带你牧哥去你卧室歇会儿,这一路肯定累坏了,午饭没好好吃吧?等等阿姨去给你做个汤什么的,吃点儿垫垫肚子……” “……”这情景貌似略眼熟啊?我欲哭无泪地望着我妈高兴的背影,老妈,这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 老妈转身去煲汤,把我们俩留在了我的卧室里。有好一会儿我和方牧都没有说话,他是在闭目养神,我……我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久久之后他忽然开口:“你的床很漂亮。”不是带着疑问语气,而更像是单纯地陈述这件事。 我的床是一张很高的红木雕花大床,床下能容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盘腿打坐。据说我外公当年是十里八街远近闻名的木工好手,女儿出嫁前专门花了一年功夫,精工细雕做了这张床。我挠了挠头,有点局促地对他笑笑:“呃……是呀,这个是我妈的嫁妆呢,以前是我爸妈的床,后来我妈觉得我也长大了,总不能一直睡小床啊,就把这个给我了。可惜就是太高,样式太古董,我小时候还特喜欢抓着床头的雕花栏杆往上爬,结果……” “结果一不小心掉下来,没摔着自己倒砸着了别人,还吓得哇哇大哭。”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方牧的表情里居然微微带着点戏谑,隐隐还有十足的笑意,“我到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鼻子一抽一抽的疼呢。” “……”啊……?!! 我忽然明白过来,顿时目瞪口呆:“你……你是……”那个又黑又瘦像根柴火棍儿似的……木头哥哥? ——苍天啊!大地啊!敢情早在十七年前,我这点脸面就在方牧跟前丢得一干二净了啊!!! ****** 说起来,那时候我才刚过五岁呢,赵朝马上就要七岁,正该上学前班;偏偏赵朝他爸那会儿觉得上学前班没什么意思,男孩子应该多学点实在的本事长长力气,遂愣是把儿子丢部队去操练了一年。那也是我和赵朝从小到大分开最久的一段时间。 那时候我还挺伤心的,因为我玩得特别好的玩伴儿就赵朝一个,他比我大两岁,一直处处护着我;这他一走,我跟别的小朋友一起玩儿时总有些别别扭扭,总被那些男孩子笑话,说我害羞得像个小姑娘——关于这个么,用我妈的话说,就是:“你五六岁那会儿啊,我要是给你戴个帽子、穿条裙子再抱着上街,所有人一定都会说,哟,这闺女长得忒水灵!” ……好吧,这是时间——十七年前,背景——我还很小,地点——就这个大院儿,人物——走了个赵朝,多了个木头哥哥。 方牧具体是怎样来到我家的我已记不太清,只知道有天回家,家里就多了个黑黑瘦瘦高高的小男孩儿,我妈牵着我让我叫他牧哥哥。我喊了第一遍,他没理,喊了第二遍,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冲我点点头,脸上一点笑模样都没有,从那时起我就暗暗决定要叫他木头哥哥——又直又瘦还不爱说话,不是木头是什么?! 我这么叫,后来别人也跟着我这么叫,他也不生气;他比我大一岁多,也挺能玩到一起,然而他只肯跟我玩,对着别人就有些生疏,这自然让我十分高兴,也就更愿意跟他在一起。别的男孩子取笑我的时候,他会一言不发地站出来作势要揍——他长得高,看起来凶,而且似乎这一片儿的孩子们家里都叮嘱过些什么,没人敢跟他硬着来,最多喝骂两句也就灰溜溜走了,下回见面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小孩子嘛,没几个是记仇的。 但我万万没有想到,方牧竟能把那事儿记了十七年。 我们家隔壁是赵朝家,赵朝家楼上是陈叔叔家,陈家的一对儿双胞胎兄弟比赵朝小一点,他们俩还有两个表妹是一对儿双胞胎姐妹花。那天大人们都不在,我们四个男生陪着两个女孩子玩过家家的游戏,就在我家那张特别漂亮雕龙镌凤的红木大床边儿上;两个女孩子一个要扮演“妈妈”,一个要扮演“花童”,陈家两个一个演“爸爸”,一个演“牧师”——没错儿,就是结婚游戏。当然了,木头哥哥是新郎,我是新娘——本来我说什么也不肯的,可是陈家双胞胎里的哥哥指着那张我特别喜欢爬上去打滚的大床说:“看见没有,那是龙凤床,就是结婚才能睡的床,你不跟木头结婚,就不能睡这张床。” 我一听,顿时就急眼了,最后只得抽着鼻子答应了这“丧权辱国”的“合约”。 扮演妈妈的双胞胎姐姐把我妈的一条白丝巾罩在我头上当做婚纱,扮演花童的双胞胎妹妹把从花圃里摘的月季花瓣撒了我们一头一身。我瞪大了眼抓紧了“新郎”的手,居然有点期待并且神圣的感觉;木头哥哥倒是从头到尾一声不吭,只在宣誓的时候干巴巴说了句“我愿意”。然后“牧师”满意地宣布:“礼成,送入洞房!”(中西交璧了还……) 于是我第一时间欢呼着跑向那张大床,要知道平时老妈一般是不准我在上面胡闹的,怕我弄脏弄皱了她新换的丝绸被单——这次额外的“破例”让我极为开心,以至于忘记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就是——我每次上这张床都是被人抱上去的,靠我自己根本爬不上去。 所以在木头哥哥跑过来要把我拉下来的时候,我已经一个没抓住,咚地一头栽了下来,把后面伸手来接我的他结结实实压在下面,我的后脑勺也结结实实砸在了他鼻梁上,顿时血花飞溅。 我吓得一下子就哭了出来,两个女孩子也都吓哭了。陈家的两个孩子大一点儿,连忙飞奔出去叫大人;我就那么傻乎乎地趴在木头哥哥身上,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直到他捂着鼻子含糊不清地跟我说:“别哭了,不疼。” 我哭得一抽一抽:“呜呜呜……那,那你都流血了,怎么会不疼,骗人呜呜呜……” 他想了想,说,“那,你给我亲亲,就不疼了。” 当妈妈不小心烫了一下手、或是不小心在哪里碰了一下之后,的确会抱着我笑说:“来我们小晨给妈妈亲亲,亲亲就不疼了。”于是我自然深信不疑,用袖子擦了把鼻涕眼泪,左看看右看看,看他一直捂着鼻子,只好低下头“吧唧”在他嘴上亲了一口。 亲完我又想哭了,因为嘴里尝到一点血的味道,咸咸的一点都不好吃:“呜呜……我把你砸出血了,那你也打我吧……” 他想了想说:“不行,我不打你,我爸爸说男人不能打老婆。而且,我打你,你也疼,你一疼就哭,我看着心疼。” 我连忙不哭了,傻乎乎地问:“那为什么我是你老婆?” 他一本正经地说:“因为刚才我们已经宣誓过了,你放心,等你长大,我就真的娶你当老婆。” 于是我咧开嘴笑得傻兮兮。 然后……大人们手忙脚乱地赶过来了,给小木头止了血,还把我们几个主犯从犯都劈头盖脸教训了一顿;我妈最心爱的那条白丝巾上沾满了血迹根本洗不掉,又气又疼之下让我狠狠吃了一顿竹笋炒肉——不过这次我忍着痛一点儿都没哭,嗯,哭了会有人心疼。 可是没过几天,赵朝就回来了,晒黑了也长壮了,一回来先送了我好几枚子弹壳,给我讲他在部队里的训练,那些很厉害的哥哥叔叔们的故事,听得我嘴巴都合不拢,每天都前后跟着赵朝,倒把小木头冷落了;又过了几天,我从赵朝家回到家的时候,里里外外哪儿也找不着木头哥哥了,我妈说是他家里来人把他接走了,走得太急没跟我告别——我自然是伤心不已,又十分气愤,撒泼耍赖大声哭闹,连晚饭也不好好吃,到了晚上就发起烧来,一病就病了七八天——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记忆里那个又黑又瘦不爱说话、但是会很认真地说心疼我的那个人。慢慢的,也就淡忘了。 可是……可是……可是……可是……我看着方牧脸上的笑意,简直整个人都抖起来了——我都能记起来,他肯定也记得一清二楚!那那那,那我小时候撒泼耍赖哭鼻子尿床……这些糗事儿,他不会……也都记得吧……?! 天,简直是一辈子的黑历史啊! 【八】 短短一天时间,我就成了垃圾桶边捡来的小孩(后来我妈又改口说是她买菜时人家给的搭头),而方牧正儿八经成了她亲儿子——问我有没有抗争过?废话;——至于这抗争成没成功?……又是废话!老子都成白贴钱送的了,你以为哪?……吃饭之前一定要问问方牧想吃什么,吃饭的时候一个劲儿给方牧夹菜,聊天时一个劲儿夸人家方牧怎么怎么好,吃完饭后方牧可以去客厅看电视,而我只能苦逼地收拾盘碗……泥煤啊! 然而最让我郁闷的不是吃饭,而是睡觉……要知道,我那床虽然挺大,但我们两个成年男生占的空间也不小啊,虽说是摆了两个枕头两条被子各据半壁江山,但我总觉得方牧半夜睡觉不老实,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翻个身动一下,甚至有次还把毛巾被踢到了一边儿去,整个人都朝我翻了过来,一面皱起眉头含含糊糊嘟囔着什么一面抬起一条胳膊就把我裹进了怀里,然后又怕我跑了似的抬腿一夹,就把我整个僵得不能再僵的身子给紧紧搂住了。问我为什么不挣扎?靠,万一真吵醒他,他忽然对着我兽性大发怎么办?——虽说眼下这情况有点梦中乱X逼良为X的嫌疑,但是但是,作为一个身心发育良好生理取向为男的正常男人,被另一个容貌英俊身材性感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强烈荷尔蒙的男人这样亲昵地从背后搂在怀里……尼玛幸好不是面对面地搂,老子他妈的硬了硬了硬了啊啊啊!!! 最可恨的是第二天早上,大半夜都没睡好,我一双眼压根儿睁不开,迷迷糊糊中只觉得身上压着的“山”略动了动,我也没在意,被抱了一晚已经懒得再做无谓抵抗了,还顺势往那边儿蹭了蹭——结果没两分钟,就觉得后边有个什么东西硌着我了。我还迷迷糊糊伸手过去想要把那碍事的家伙拿开,结果……结果…… 结果老子一下子就清醒了啊尼玛!! 好,ok,没错,晨勃是每个身心健康的男人早上起来时候的正常生理现象;可尼玛这家伙喜欢裸睡!裸睡裸睡裸睡!!! 老子红果果地握着他那根整个人都思密达了啊啊啊!!! 面对我的一脸悲愤,方牧同志居然还能保持住一贯的淡定脸,淡定地把我的手拨到一边,淡定地在我脸上亲了一口,淡定地……站起身,毫不避讳大大方方遛着鸟走进卧室里的小洗手间,然后……我拿毛巾被整个儿盖住了头,却还是能听见隐约的……一时间脸红耳热,我咬着牙想,这男人也太他妈不要脸了! ****** 没等我想出该怎么把方牧这个大麻烦撵走,就出了新的事——赵朝妈妈生了病,赵朝带着肖晓赶回来,结果一言不合又跟他爸爸吵了起来,老爷子气得抄起烟灰缸就往他身上砸,顿时把额角砸出一个坑,鲜血直流——我一边帮着肖晓把赵朝弄进医院,一边还得劝慰气急败坏的赵老爷子:“叔叔您别气,赵朝这死小子就这样,直来直去不会说话,您也不是不知道,何必生他这个气,气坏自己身体呢?” 赵朝爸爸身姿依然笔挺硬朗,眉眼鬓发间却早染了星星点点的斑白风霜,此刻的他分明已是一个失意的老人了:“他喜欢什么不好,偏偏要去喜欢一个男人,家也不管了,爹妈也不要了!这样断子绝孙的作孽事……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这混账要是能有小晨你一半儿省心,我老头子做什么要跟他过不去?!” 我一时默然。 当晚我便做了噩梦。梦里跪在地上额头冒血的人成了我,我妈瘫软在沙发上哭得浑身瘫软,我却根本不敢伸手去扶她;我爸像是一夕之间苍老了十数岁,他指着我的手都在抖,目光却是狠绝暴戾的: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样搞同性恋的不孝子—— 我霍然惊醒,猛地坐了起来,身上早已密密出了一层冷汗。 那是……那不是我的经历,是赵朝的。 但是,但是,但是…… 大概我动静太大,竟把方牧给吵醒了。他坐起身来,打开了床头灯:“怎么了?” 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浑身抖得厉害,嗫嚅半晌,最后只得挫败地埋首在双腿间颓丧地胡乱摇头——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又或是下意识地不愿去想。 然后一双坚定有力的手伸了过来,将我整个人揽进一个火热坚实的怀抱里。 “不会的,不会再那样的。”像是看出了我心底的畏惧,方牧在我耳边反反复复轻声地安慰,“你和赵朝不一样,你的爸爸和赵朝的爸爸不一样,那不是你的人生,明白吗?” 我终于冷静下来,愣愣地转头盯着方牧,直到他凑过来在我唇角温柔而克制地轻轻一吻,才终于一下子惊跳起来,一把把他推到一边:“你你你,你干嘛?!” 他却答非所问:“杜晨,我喜欢你。” “……” “杜晨,你信我,”他忽然抬起头特别认真地看着我,“你的父母不会舍得让你为难,我也不会。” “……” “但是,我想和你在一起,请你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幸福,也尝试接受我给的幸福……”堂弟杜渐拿着我桌面上一沓草稿纸笑得前仰后合:“哎哟喂我的哥啊,您老人家这是看多了琼瑶还是告白被拒,这么肉麻的文艺腔都出来了!” ……这又不是我写的,啊不对虽然字是我写的,可原话那不是我说的呀!我连忙夺过那沓草稿纸,没好气地在他脑袋瓜顶上拍了一记:“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你这两年别的没学会,八卦的本事倒是越来越炉火纯青,快赶上那些小姑娘了!” 没想到这小子眼皮一翻,想也不想就回嘴道:“人不八卦枉少年,人不恋爱转眼就晚年;我这分明就是在替老哥你的终身大事切身考虑啊好不好?” 我简直哭笑不得:“你那个好老师就教了你点儿这个?” 杜渐顿时撇嘴道:“切,哥,你别看我们方教授人模狗样衣冠楚楚得很,其实本质就是个洁癖死毒舌!跟他一比啊,他弟弟那点子冰山算个毛啊,简直就是只无比可爱的小企鹅!” 我顿时喷了。 杜渐这次来我家,陪同的还有一个人,是他们学校教文学史的一位教授,姓方名微,并且同时这位方教授还是方牧的亲哥哥——也就是说,方微是来找方牧的。 而杜渐还在一边滔滔不绝:“哥,我跟你说啊,你可给我小心着点儿!你知不知道那方牧他是个gay啊,你就敢大大方方跟他睡一张床了?” 我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你从哪儿听说他是个,是个……” 杜渐翻了个白眼儿:“听说的呗,你是不知道,他当初高考完就跟家里出柜了,差点被打折一条腿,还被赶出家门,一分钱都不给……啧啧啧,就这他都挺过来了,有了自己的事业,家里也渐渐松口了;要说这人也是真能干,换成别人,一朝跌落云端那落差感能受得了吗!” 原来是这样……我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大一初开学时,方牧会过得那么辛苦。 可是……他竟然真的就这么死倔到底了,连一个字的抱怨也无。 这个家伙,这个家伙……我慢慢攥紧了手里的草稿纸,忽然莫名地——有些心疼。 ****** 心疼? 心疼他奶奶个鬼!!! 我差点要疯了:“方牧,你他奶奶的敢不敢先问问我的意见?!” 开玩笑!明明就是老子要找工作,是老子的前途,是老子未来的工作事业和生活,这家伙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他凭什么自作主张要把我收归麾下??!! 而且在我爸妈面前,还说得各种理直气壮各种情真意切,什么虽然这种事情更该尊重当事人自己的意愿,但是实在很爱惜杜晨这份人才,所以无论如何也想试一试能不能招揽过来,既然两家是旧相识,日后自然会多方照应BLABLA…… 对此我只想仰天长啸——你奶奶的,这混蛋明摆着是睁眼说瞎话! 可是我一个人势单力薄,一张嘴怎么也说不过方家的两个混蛋——没错,就是两个,方牧和方微这兄弟俩;我妈反正看我就活像是在看别人家的儿子,而真的别人家的儿子简直已经成了她亲生儿子;我爸还是老神在在的,翻来覆去也就是一句话:“这事儿我们做不了主,还是要看你们自己的意愿。” “……”自己的意愿个毛啊!!!老子自己的意愿什么时候被尊重了老子怎么不知道啊?! 我压根儿就没想到,方牧这个……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居然一个电话打给了赵朝! 再然后赵朝的电话就找上我了:“晨子,你有啥事儿还非得瞒着我啊?你不挺喜欢帝都的么?好端端的怎么就把实习单位给拒了,这你就不厚道了啊,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跟我透个风声!” 我干笑两声打算敷衍过去,可赵朝这次压根儿不给我机会敷衍了事:“你可别拿自己前途开玩笑啊,不会……不会是上次我说那事儿,让你糟心了吧?” 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方牧的事。 赵朝还在那头语重心长地教导我:“晨子啊,方牧那人你也知道,咳……他还不是那么公私不分的人啊嘿嘿,人家可也没做什么碍着你的事儿啊,想去他那里实习的人都快挤破头了,咱们又不是没那个能耐,又不是靠什么后台内幕潜规则……” “……”真是越说越离谱,我按住一阵阵抽痛的额头,怒道:“方牧那个混蛋都跟你说什么了!” 赵朝被我难得发狠的语气吓了一跳,半晌才讷讷道:“这个……他跟我承认他喜欢你啦。” “……” “这个……”赵朝小心翼翼道,“兄弟,这事儿也不能怨人家嘛,呃……当然也不能怨你,这不是说明咱魅力大嘛,男女通杀啊嘿嘿嘿嘿……虽然你是个直的对他没啥感觉吧,可是也不用有啥心理负担……” 就像长长一根导火索终于慢慢燃到了头,我这几天积攒的火气一起对着赵朝爆发出来:“滚你妈的蛋!谁告诉你老子是个直的?!老子还真他妈就是个弯的,也就你傻了吧唧二十年都没看出来!!!” 吼完这一句我整个人都脱了力,浑身冷汗直冒,脑袋嗡嗡直响;而赵朝那边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迟疑地结巴道:“那,那,那那那……晨子,难道我这是棒打鸳鸯了?你跟方牧……原来是两情相悦啊?” 两情相悦你妹! 我愤怒地把电话狠狠挂断,一把把手机掼在地上,用力过猛,电池都摔出来了。 这时门忽然响了,我拼命按捺住怒火走过去开门,一见对面是方牧那张脸就恨不得一拳揍在他脸上:“什么事?” 方牧诡异地沉默了片刻,道:“你打电话……有点太大声了。” “……” 他抬起手,示意我往客厅看一眼:“刚才……我们都听见了。” “……” 【九】 走进书房之前,我本以为迎接我的会是狂风暴雨雷霆震怒,却全没料到我家爹妈竟能淡定至此。 淡定地问:“刚才是赵朝的电话?” 我战战兢兢点头,是的是的。 淡定地问:“那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忐忑不安地点头,这个……也是真的。 然后我爸淡淡哦了一声,把手里的报纸翻了过来;我妈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说:“今天多做几个你爱吃的菜,待会儿多吃点。” 我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 “吃完以后,”我爸淡淡地发话了,“收拾东西,回北京去吧。” 我一下子急了:“爸,我……” 我爸一抬手,冲我摇了摇头:“这些年里,我一直教你要懂事,要守规矩,要谋定而后动,却忽略了教你什么是自己的做事准则。你是个好孩子,做事一直很周全,可是你也有些……思虑太重,你要知道,我们首先是你的父母,也像天底下所有的父母一样,一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过得好一点。” 这是……什么意思?我看着我爸,脑子里一片混乱。 “你喜欢……”我爸只说了半句,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我们早就猜到了些;虽然不希望你去走这条路,但是毕竟这是你自己的事情,跟什么样的人过漫长的一辈子,是要你自己做决定的。我们管得了你一时,管不了你一世。” 一时万般情绪涌上心头,千言万语一时都到了嘴边,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颤抖着吐出两个字:“爸……妈……” “但是,”我爸话锋一转,“一遇事就转身逃避,这样的懦夫行径,我可不记得有教过你。” “……”我大为汗颜。 “吃完这顿饭就收拾东西回去吧,想清楚了再回来。”我爸看了看我,下了逐客令,“再回来的时候,如果不是一个人了,记得提前说一声。” 尽管他的语气很平淡,我还是不由自主红了眼眶:“爸,我……” 我妈这时终于站起身来,眼圈儿也红红的,却是狠狠瞪了我一眼,一伸手就把我耳朵揪住了:“哭什么哭,又不是让你吃断头饭!想吃点好的就给老娘滚下来帮忙!” “……” 吃完这顿“断头饭”,我就被爹妈扫地出门了——咳,差不多就是净身出户,除了必要的证件和几件换洗衣服,我几乎什么都没带,银行卡加现金统共还不到五千块钱。用我爸的说法就是:“做错的事自己弥补,放弃的东西要凭自己的本事挣回来!” 我深深叹了口气,开始盘算这点钱够不够在帝都租间廉租房里的小隔间? 不过幸好我还没惨到这等境地去——方牧同志已经适时地出现,并且接过了我手中的行李箱,幽深的眸中似有笑意:“去我那里工作吧,包吃包住。” “……”我一脸“囧”地看着他。 “别拒绝我,你现在正需要。”他说这句时微微顿了下,唇角一勾,笑得别提多有深意了,“别忘了,我可不是……公私不分的人。” “……”兄台,你的高贵呢?冷艳呢?冰山气质呢?怎么现在我横看竖看怎么看都想一拳头砸在他那张脸上! ****** 回到北京那天,赵朝过来接站了。难得的是他这次竟没带着肖晓。我就奇了怪了,拉他到一边儿小声问:“跟老幺吵架了?” 赵朝一巴掌拍在我脑门儿上,眼神居然是我向来单方面对他的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跟方牧一块儿来的?” 我回头瞄了眼,方牧正帮我把行李一件件提上来,遂心安理得答道:“哦,他让我去他家住,我就跟他一块儿回来了。” “你,你这……”赵朝好险一口气没上来,纠结地抓着我晃荡了半天,“你你你你这就被拐跑了啊?去他家住,你想被吃干抹净不留渣啊?还不如过来跟我住呢!” 我甩给他一个超级大白眼儿,“拉倒吧,你乐意我还不乐意呢,跟你住?天天围观你跟老幺的活春宫收费不?” “……”赵朝顿时纠结了,吭哧半晌,道:“那……那你也不能就这么跟方牧去住了啊……” 我哦了一声,冷笑:“前两天也不知道是谁,口口声声劝我说,方牧不是因私废公的人……” “那那那怎么能一样!”赵朝顿时涨红了脸,半天才憋出一句,“那时候……我不是不知道……你是,是,是……弯的……么。” 声音到最后已经低得完全听不见了,我登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狠狠一巴掌呼上他后脑勺:“滚你丫的,老子是弯的你就不是了?” “那也不一样啊……”赵朝纠结地对着手指说,“既然你也是那什么了,那方牧他不就有更多的可趁之机了?……咳晨子我不是那意思,我就是觉得这事儿有点儿稀罕,你怎么就……哎我说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喜欢过谁啊……” 看着他一无所知的眉眼,略微焦灼的表情,心里忽然有点说不上来的滋味,酸酸胀胀,一点一点地膨胀蔓延。 我叹了口气:“以前喜欢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跟谁一块儿过日子……” “我。”某人恰好从后面走过来,闻言插话道。 “……”我和赵朝一起无语了。 然而人家方牧这话说得委实理直气壮,说完面不改色就把手往我肩上一放——这动作本来没什么,可他这么一来我就觉着浑身不带劲儿了,别别扭扭想闪开,结果他另一手往前一扒,就搭到我胸口来,整个人从后边儿把我给环住了,下巴还就势放在了我头顶上。 !!! 我顿时怒冒三丈——老子虽然只有一七八比不上你们高大威武,可也不带这么歧视人身高的! 赵朝直愣愣看着我俩,半晌忽然抽噎一声,那一瞬间我的心也跟着紧缩了一下,然而接下来…… “晨子,我怎么觉着我这心里头有点儿不带劲儿呢?……你这一那什么吧,啊,我就老觉着……怎么还有点嫁出去的兄弟泼出去的水的感觉呢?” “……”你他妈才嫁,你全家都嫁! 孰料方牧童鞋认同地点了点头,肃容道:“大舅子放心,一经接受,绝不退货。” “……”我靠这就把老子给确认收货交易成功全五分好评了!!!! 然后我就满脸黑线地看着赵朝打了鸡血似的拉着方牧开始交流各种心得体会,把我爱吃什么爱做什么喜欢看什么电影电视喜欢什么类型的书以及吃饭有哪些挑嘴之处等等都说了个八九不离十。我一开始听得还挺感动,可赵朝一唠叨起来竟是没个完了,我瞄了眼方牧不动如山的脸色,清了清嗓子开始下逐客令:“好了好了打住了啊,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有这闲工夫你还不如回去跟老小巩固夫夫感情,小心让别个给拐跑喽。” 赵朝最后小心翼翼又看了方牧一眼——这次看的位置有点儿……,咳,我正奇怪呢,就见他一脸诚恳抓着方牧双手道:“老三,那啥,哥用亲身经历告诉你,要想实战成功,光观摩经验和脑内演练可不成,准备工作一定要做到位啊,特别是那个必备工具,我跟你说,屈臣氏的就很……” 我登时大怒,抡起背包就往赵朝脑袋上招呼:“你他妈的还不赶紧滚!” 赵朝马上乖觉地抱住脑袋,一溜烟儿滚走了。 我呼了口气,站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出站口,忽然间有了点茫然。这种茫然随即被方牧看出来了,他象征性地往我手里塞了个小箱子,自己拎起剩下的行李提步走了:“走吧,我们回家。” 回家。 “那是你家,又不是我家……”我抱怨地嘟囔一句,见他走得有些远了,连忙提步追了上去。 ****** 直到上班第一天我才明白,我能被方牧雇用,并不全是靠着“走后门”的关系。 “会计师嘛,你也知道,”老七口齿不清地咬着面包跟我介绍,“别的员工谁都可以不是老板的人,唯独会计师必须是老板的人……” “……”我狐疑地盯着他看了许久才勉强确认,这家伙刚才说那句话千真万确地没有任何歧义,是我自己……脑补过多。 “是自家兄弟才跟你说实话,前头那个会计师啊……”老七忽然一脸神秘地凑到我跟前,“别的,什么都好,就是那个,作风上的问题……” “作风问题?”我嗅到了八卦的味道,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老七嘿嘿嘿笑得甭提有多幸灾乐祸,“嘿嘿,还不就是那什么什么,想多借点老板的东风呗,咱们老三往那儿一放,那就是只明晃晃的金龟啊!……不过幸好咱们老三不傻,眼界儿高看不上她。嘿,要不然啊,我就再也吃不上楼上公司食堂里的糖醋排骨了……” “……”明白过来之后,我满头黑线——敢情你是怕人家小姑娘跟你抢吃的才这么幸灾乐祸?难怪一直打光棍! 不过,说到吃上头……我心虚地看看老七,要不要告诉他其实方牧做的糖醋排骨比公司食堂的还好吃N倍……呢? 有句话叫,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我老妈是这句话的忠实执行者,我从前不以为然,如今却深以为然——吃了四年大学食堂之后再吃方牧做的饭菜,那一刻我从地狱迈进了天堂。 失策!太失策!怎么以前没见这家伙在宿舍露一手呢,哪怕就给煮碗面也成啊! 说句实话,我的做饭水平也就一般,平时在家也只能给老妈打打下手,自己掂勺的机会可是少之又少。可方牧就不一样了,搬进他家的第一晚我们俩都忙着收拾东西累得够呛,他随便煮了一锅普普通通的皮蛋瘦肉粥,结果我吃得差点没把舌头吞掉——简直太他妈好吃了!虽然不像老七那么无药可救,但好歹我也算是追求高品质生活质量的吃货一枚啊! 也于是,由此拉开了美好“同居”生活的序幕。 特别是,当方牧告诉我他每天中午都不在楼上那家公司的食堂吃饭,而是自带饭盒之后,我差点就振臂高呼万岁了——这是要给我也带一份的节奏! ……好吧,直到午休时间,看着同事们纷纷走向食堂或小吃街,而等待我的却是方牧办公室半阖的大门……时,我那饿死鬼投胎的灵魂终于清醒了片刻——等等,我这几天是怎么了,被方牧做的饭菜洗脑了?!他他他他是个喜欢我的男人,我还没考虑要答应人家,就先自个儿扑扇着小翅膀送上门去了?! 天理何在! 我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片刻后准备雄赳赳气昂昂推开那扇门去严词拒绝里面端坐的美男和他的美食追求攻势;然而一推门,就见方牧正把两个饭盒依次打开摆好,抬眼看见我,只说了一句话:“今天做的是茶香虾。” “……”茶!香!虾! 这是我最喜欢吃的菜!怎么每次他都能一下戳中我的软肋呢!!靠靠靠冷静冷静冷静,这是不公平竞争,用色香味俱佳的茶香虾为诱饵来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等等,色香味俱全……茶香虾…… 内心悲愤地争斗片刻,最后本着吃了就是吃了不吃就是浪费所以不吃白不吃……的原则,我大步走过去……坐到方牧对面,伸手就把筷子抄起来了。 ****** 一次犯错可以说是少不更事,两次犯错可以说是一时糊涂,三次……五次……八次……十次……杜小渐童鞋拍案而起,指着我的鼻子义正言辞道:“你这叫自!甘!堕!落!” “……”我还没说话呢,正端着托盘走过来的方牧就迅速而冷静地作出了回应:“嗯,每天跟在方微后头摇尾巴就为了拿到从图书馆借书的条子,你一点儿也不堕落。” 我毫无准备,顿时刚含的一口奶茶就一股脑儿贡献给了玻璃茶几;杜小渐炸着毛直跳脚,整个人都差点儿扒到方牧身上去:“胡说!老子那叫爱书,爱书!……爱、爱书能算是堕落么!” “……”我揪着杜小渐的后衣领子把他扒拉下来,他还要转头悲愤地跟我控诉:“你怎么受得了,你怎么受得了?!这可真是亲兄弟俩,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都……” “都什么?”方微恰好一脚踏进门,闻言向我们这边看过来,那声音和眼神一样清清冷冷的。 我清清楚楚感觉到手上提着的杜小渐激灵灵打了个哆嗦,然后谄笑着一溜烟儿就跑了过去,身后似有狗尾一条还跟着不停摇啊摇:“都……英明神武英俊潇洒霸气侧漏啊对不对……那啥方老师您就高抬贵手给我批个条儿吧,一天摸不着那本周作人译的枕草子我就一天睡不着啊……” “……”这么丢人现眼的娃一定不是我家的,我默默望天,好歹……好歹方牧要给我做饭,那也是他自己送上门儿来的啊! 好吧……至少从衣食方面我是彻底被方牧折服了,谁让他现在是我的衣食父母呢。 “老四啊,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找个伴儿了。”那天跟老二通电话时,他忽然冒出的这么一句瞬间点醒了我——也一下子催生了心底不断滋生蔓延的某些情绪。 我喜欢了赵朝那么多年,然后他有男朋友了。 现在猛一回首,原来我这二十几年里的感情生活……除了大段大段心酸而无望的暗恋,剩下的居然都是空白。 可是,人毕竟都是需要互暖的群居动物,不管多坚强多沉稳多内敛的人,也都需要并且渴望能有一个人和自己的生活紧密相连;不管男人还是女人,一定都会希望有那么一个人陪在身边,知冷知热嘘寒问暖,他知道你一定爱看的是什么书,你知道他一定爱吃的是什么菜,相伴而且相互温暖,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从那天起,我开始认真审视起方牧对我的态度,然后发现……他真的是,拿出了十足诚恳的态度,很认真地……在……追我。他这个人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气场,让我坚信不疑,他对我的感情和态度,都不是一时冲动…… “简而言之,他喜欢你呗。”趁着周末没课溜到我这儿来蹭空调的杜小渐童鞋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狠狠把瓜子当成方微来嗑,吐皮儿的模样甭提有多扬眉吐气,“怎么,这就动心啦?哼,哥,不许你这么快答应他啊,别说掉不掉价,就冲着他哥欺负你弟弟,哼……” 我哭笑不得:“我看方教授人挺好的。”在学校风评一向很好,就是为人严肃了些,某些规矩上面管得严了些;再说,像杜小渐这样的娃,你越放任他他就越是蹬鼻子上脸,典型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杜小渐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显然对我这个认知抱有极大异议:“就他?还挺好的?怪不得方牧在你眼里就成了天仙了!” 我还真认真思考起来……方牧啊,人挺好,也就是表面看着严肃了点,但是这样挺好,绝对不会因私废公;私底下有的时候也不是那么……,那么……一本正经,当然并不坏,反而很……哎算了不说了。还有……做饭好吃,工作能力也十分出色,还有一张好皮相,特别是认真工作的时候眉眼最好看;当然身材也不错,尤其…… “啧啧啧啧啧!看您那一脸荡漾!”杜小渐用力把我的头扳回来,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我:“我说哥啊,咱能再有出息点儿不?我怎么没看出来那姓方的哪点好让您惦记上啦?你不会还真打算答应他……吧?别啊!” 我耳边听着杜小渐的惨叫,心里想着方牧英俊的侧脸,大感人生圆满心满意足,遂答曰:“你不让我答应,我便偏要答应。” “答应什么?”方牧下班回家一推门,刚好听见我最后一句。 “我……”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杜小渐同学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随即甜头喊道:“姐夫!……啊不对哥夫!我哥是说,他答应跟你白头齐眉鸳鸳比翼,青阳启瑞桃李同心,同床共枕大被同眠,然后共同探究与钻研龙阳十八式意大利回形针……” 我当下一个靠枕糊在他脸上,揪过人来就开揍——杜小贱你他奶奶的欠巴掌! 结果方牧闻言居然面不改色地“哦”了一声,随即走进厨房去准备午饭了。我连忙把杜渐一个人扔在客厅,起身追上去,一面关上厨房的门一面说:“那个,他开玩笑的,你别……” 方牧正在切菜,闻言手下菜刀不停,淡淡道:“他开玩笑的,你呢?” 我看他切菜看得心惊胆战,注意力有点不集中:“哦……啊……我当然不是开玩……” 啪。 手被人抓住了,然后忽然整个人在最无防备的时候被猛地扯了一把,后背一下子就贴着墙了,紧接着一张火热的唇就凑了上来。 然后……我不由自主地发起热来,眼也跟着闭上了。眼前是一片绚烂的红,唇也火烫脸也火烫,终于在整个人都快要被点燃的时候,方牧退开来,站直了身,脸却仍靠在我的脸侧。 然后,他笑了。 他看着我的眼睛,唇角露出一个像孩子般,稚气、快乐而温暖的笑容。他本就是个生得极好看的人,再这么一笑,还是在我完全没有防备的时候,就像漂亮的一击直球,径自重重撞入我心房,一下子整个人都为着那微酸的颤栗而抖了一下。 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糟了,完蛋了,事情大条了。 我好像……开始有点,陷下去了。 【十】 本来嘛,两个大老爷们儿,既然在一块儿了就是打定主意要好好过日子的,就算再怎么牵牵小手谈谈恋爱也不用整得跟小姑娘似的,不昭告天下不足以证明爱情之热烈爱人之美好。所以我本来的打算是……谈恋爱就谈恋爱,顺其自然呗,该知道的自然会知道,不该知道的最好一辈子别知道。然而在某一次我们内部聚餐的时候,偏偏就出了意外。 方牧的事务所规模不算特别大,但却是一个含金量极高的精英团体,私底下他们这群人的关系也都极为亲密。那天出去吃饭吃的是特色河鲜——什么特色呢,让你亲自挑选养珍珠的淡水蚌,五六年七八年十一二年什么样的都有,亲自捞起来,破蚌取珠,剩下的蚌肉呢,怎么吃您自个儿说了算,煲炖闷煮炒煎炸,红烧也行做汤也行架起来在火上烤也行——只要不怕烤焦了咱们也没啥意见。方牧做这汤是一绝,答应了今天要给大家露一手,我就先下手挑了四个大些儿的,捞出来眼巴巴地等吃——他取了把刀挨个儿把蚌剖开,再把里面大大小小的珍珠取出来放到小盆儿里,四个蚌一共挖出来百来颗。趁他洗蚌肉的时候我拿珍珠去水龙头下清洗,结果你猜怎么着——让我发现了六七颗极大极完美的珍珠,白色粉色金色,还有一颗最大的偏黑色的,简直是完美的正圆形, 这几颗珠子拿出去少说也得上千块——总而言之,这一顿饭钱都赚回来了! 本是打算AA,结果我的好运气引起一片轰动,吃饱喝足之后,就个个半真半假地嚷着要让我请客。我也是心情大好,许久没碰上过这么令人开怀的事儿,也就拍了板儿,兴致勃勃准备掏腰包。银行卡刚拿出来,就被方牧一只手按了回去——然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淡定地掏出了自己的钱包,刷卡付账,好不潇洒。 众人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只当是老板要请客;我可就已经完全懵了,连忙扯方牧袖子:“你干什么啊,都说了我请……” 他把我看了一眼,脸上居然罕见地带着点温柔而明显的笑意,顺手把他的钱包放到了我手上:“你的钱包还不归我管,但是我的——归你管。” 我一下子整个人都傻了,捧着那黑色皮钱跟捧个定时炸弹似的;众人也都跟着愣住了,半晌有人打着哈哈说了句:“小杜是会计嘛,当然是管我们大家的钱包的了……” 结果方牧长眉一挑,看向说这话的那位同事:“老板在老板娘跟前,还不能有点儿特殊待遇吗?” 顿时众人:“……” 我:“……” ……混蛋你果然是故意的!!!我对方牧怒目而视,换来一个极其餍足的微笑,以及一句貌似别有深意的——“有什么事儿,咱们回家……再说。” “……”我默默想,当初怎么会傻乎乎地认为这家伙有点天然有点呆呢?分明就是只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 这次之后过了没几天,不知道是哪个家伙吃饱了撑着在办公室里宣扬“老板娘拯救世界”的歪理邪说,月底开工资的时候每个人都对着我各种星星眼粉红泡泡乱冒:“晨哥~杜少~~老板娘~~~给我们四舍五入化零为整多开一点吧!” “……”反了反了,简直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最后把笔一摔,怒道:“都不用上班了,挤在我这儿干什么?!” “诶嘿嘿……上班最大的乐趣就在于发工资的这一天嘛……” “就是就是,全部的工作热情都用在这一天了啊!” “诶嘿嘿嘿反正今天本来就是上半天班发全天的工资,晨哥你大不了再心软一点,权当回馈社会嘛……” 我头昏脑涨,哭笑不得,向外一望,忽然发现大救星正远远地站在门口,连忙投以呼救的眼神——还不过来?再不过来晚上家暴了啊! 方牧抱着双臂,老神在在倚在墙边看热闹,接收到我的求救信号也只是不紧不慢地微微一笑再看过来,那眼神到了我这边解读如下——好啊,你求我啊,求我我就过来。 “……”大概是我瞬间丧气的表情太过夸张,只见他摇头笑了笑,修长的手指在唇上一点,无声地说了句什么——用脚趾头猜都知道这个满脑子那啥啥思想的家伙说的是什么! 我一面坐在扶手椅里脸红心跳,一面看着我家男人走进来——瞬间那场面就如老鹰抓小鸡摩西出红海,众人自动自发靠墙让路,唰唰空出来一大排。方牧走到我跟前,拿起工资表扫了一眼,然后温柔地嘱咐我:“看在大家都这么热情主动热爱工作的份儿上,四舍五入可以,但是先给他们把小数点全都向前挪一位。” “……”办公室里瞬间飓风过境哀鸿遍野,我正止不住地偷笑,就见方牧把脸一板:“还不回去干活?都觉着我们家老板娘好欺负还是怎么着?” 于是我笑到一半的脸活生生就僵住了——故意的,又是故意的!混蛋谁是你家老板娘?!! ****** 谁是老板谁更娘的问题可以容后再议,眼下还有一个火烧眉毛的问题亟待解决——就是,这个月底,宿舍老二就要回国了。 说到老二,这家伙其实有个十分高贵冷艳的名字叫“焦傲”——焦裕禄的焦,骄傲的傲。可能是爹妈起名起得太好,这家伙“骄傲”过了头,长成了个外表出众风度翩翩内在本质极其猥琐的奇葩。比起喊他的本名儿,丫竟然更喜欢人喊他老二,理由是老二这个部位对男人来说是重要的,特殊的,不可或缺的,具有一定象征意义的以及十分值得骄傲的……MD这是什么见鬼的理由! ……反正不管怎样吧,这家伙要回来了,顿时我们个个如临大敌。 两个宿舍八个人,刨去苦逼地双双落难被差遣到新疆历练培训三个月的老五老六,就是赵朝肖晓我和方牧还有老七——本来老七是十分不想去见老二的,因为老二一见面就损他;但是一听我们把为老二接风洗尘吃顿便饭的地点定在了上期美食杂志全城搜的榜首那家餐厅,丫马上就变卦要去了……看他那兴致勃勃摩拳擦掌的样儿,我不禁替老二倍感悲哀。 接机是我和方牧去的,直到被人迎面扑上来双手一搂还对着脸“吧唧吧唧”连亲三口我都还处于呆愣状态,幸好被方牧一把拽出来这才逃离魔爪,不由满脸惊悚地望向始作俑者。只见他把超大的墨镜一摘,撩了撩一缕垂到眼前的中长卷发,对我露出一个极其妩媚的笑容,一双桃花眼眼角飞扬轻轻眨了眨:“小~晨~~晨~~~” “……”我一个没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而方牧的抵抗力显然和我等凡人不在一个重量级上,因为他看也没看就一巴掌拍过去了:“不老实咱们就换地方吃饭。” “?”我投以疑惑的眼神,方牧悠然答曰:“老七已经过去点菜了。” “……”你又卖队友!!! 于是老二只得极不情愿地放下了禄山之爪,扯着我上下左右打量了一圈并啧啧有声:“不得了啊,了不得啊,老幺成了嫁出去的女儿,你这眼看着也要变成泼出去的水啊……” “……”我虚心求教:“有什么区别?” 老二肃容答曰:“吃到嘴和没吃到嘴的区别,或者说得好听点,就是圆房和没圆房的区别。你看你眉头未散……” “……”仗着方牧在一边儿,我也抡起一巴掌径自拍在老二脸上,顿时世界就清静了。 结果……方牧居然一脸……那啥那啥地看向我,那意思大概是……为什么这种实质性的区别至今仍然存在?? 我扭脸望天……什么区别什么实质?不知道啊不知道!反正……他也没正面提出来那方面要求呢是不是,老子总不能自己主动躺平再把那啥那啥必备用品双手奉上吧?!! ****** 吃饭啥啥啥的就不一一细表了,原来来的人也不止我们几个,赵朝还叫上了当初旁边几个宿舍关系特铁的几个兄弟,这下可就热闹了,大体来说是我等谈笑风生老七风卷残云这样一边倒的状况咳咳,重点在于饭后娱乐——从前跟女生宿舍联谊的时候广受好评的饭后娱乐节目之首非真心话大冒险莫属,如今哥几个久别重逢,一个个热泪盈眶涕泗满襟——都恨不得多扒拉些对方的糗事出来加以嘲笑并大肆鞑伐。于是酒过三巡灌罢黄汤之后,在大多数人的提议下,传说中杀伤力极其强大所过之处尸横遍野的真心话大冒险游戏重出江湖,大家纷纷表示——让真心话来得更猛烈些吧! 于是靠抽牌来决定惩罚者与被惩罚者,红桃1是惩罚者,黑桃13是被惩罚者。第一轮我就不幸中招,二话没说,选真心话。好在抽到红桃1的是肖晓,我不至于死的太惨。由于规则规定问的问题不够劲爆是要负连带责任一起被惩罚的,所以他纠结了半天才问:“你的初恋情人是个怎样的人?” 这话一出来,其他人纷纷起哄,而我顿时傻眼了。 这这这……我不由自主地向赵朝飞了一眼,却见他也一副兴致勃勃的念头:“快说啊晨子,这个连我都不知道呢!哎哎哎说详细点儿啊,要不然罚你酒!” 我欲哭无泪,这事儿能让你知道吗?! 正纠结时,忽然桌子底下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握住了我的手——顺着那温度我望向方牧,只见他面上不动声色,手指却收得更紧。 我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想起小时候那次乌龙的过家家经历,也顾不上丢脸,连忙指着方牧:“是他!” 众人的目光一致转向另一位当事人,在我极为殷切的目光下,方牧淡定地点头,附和声明道:“是我。” 赵朝第一个跳起来:“怎么可能?!时间地点经过结果呢?难道你丫的二十来岁才情窦初开?快老实交代!”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方牧淡定地接过话茬:“那就该是第二个问题了。” “……”大家一致对我们投以失望和鄙视的眼神,然后开始洗牌:“没爆点没爆点……快快下一轮!” 下一轮中枪的就是老二了,而红桃1在我手里。本着破罐子破摔这次不报仇下次指不定就犯在他手里头,我牙一咬,心一横,“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谁想老二那家伙居然痛痛快快道:“真心话。” 我抹了把事实上并不存在的冷汗,两眼一闭,破釜沉舟道:“人生唯一一次的脱团破处经验,时间地点人物事件起因经过结果!” 顿时众人鼓掌欢呼,唯有老七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了——要知道这家伙素来把筷子看得比命根子还重。但是此刻根本没人注意这等反常现象,赵朝催促老二:“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快说!——快说!” 老二装模作样端着杯子先慢条斯理啜了一口,然后再慢条斯理地放下杯子,慢条斯理地环视全场……忽然道:“十九岁。” 顿时一片怪叫,这么早这么早? “高考结束那天晚上,三环一家酒吧,我一个人去庆祝毕业,”老二微微顿了下,勾起一个怎么看怎么……银荡的笑容,“点了杯度数不低的鸡尾酒,五颜六色的特别好看。结果没想到我起身去个厕所的工夫,就有个笨蛋把那玩意儿当成果酒给喝了,一杯就倒。” 大家恍然大悟:“哦~~~酒后乱性!” 老二正色道:“呸,就不能说好听点儿,那叫酒后留君待明月……”说到这里,转眼对着我和方牧暧昧一笑,眼带桃花几乎飞到人脸上来。 “那最后呢,还将明月送君归了?”方牧不冷不热堵了他一句。 老二顿时语塞,半晌幽幽地惆怅道:“送个毛,大清早一醒就发现人没了。” “那后来呢?还有后续没?” “有啊,”老二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拨拨头发,那小样儿要多骚包有多骚包,“一进大学就又碰见了,可惜我认得人家人家不认得我,好像完全不记得有那回事,要不就是喝断片儿了,谁知道呢。” “那再后来呢?”仍有人不死心地追问。 “再后来……我就出国了呗。” “还有没有再再后来了?” “有啊,”老二忽地一笑,眉眼弯弯意味深长,“再再后来——我就回国了呗。” “切……”一堆人边吐槽他边催我洗牌重来,我把牌依次递到每个人面前,递到老七跟前时手里就剩两张,可他却跟天外神游似的怎么喊都喊不应,还是方牧在他耳朵上狠狠揪了一把才把老七的魂给叫回来,连忙从我手里摸走一张牌。 不对劲,不对劲,很不对劲啊——我满心疑惑地盯着老七多看了两眼,顺便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牌。 “……”!!! 我盯着手心里的黑桃K半晌欲哭无泪,再一抬头,就见老二晃着手里的红桃1,笑得甭提有多如沐春风春暖花开……刚担心风水轮流转,这次就犯到老二手里了,真是现世报啊现世报。 老二跷着二郎腿晃荡,显然心情极好:“晨子,不容易啊,等会儿赶紧买彩票去,一准儿的中。这样吧,哥哥也不让你说什么真心话了,咱直接来大冒险吧?这样……去,上老三那边儿亲他一口——可不能碰一下儿就敷衍了事算过关了啊,要热吻,懂不?这样好了,你含口酒去喂给他,记住一滴也不能流出来;还有啊,你得让他欲仙欲死,最起码也得硬了……大家说是不是啊?” “……”一片群情激昂的起哄声中我欲哭无泪,你还是让我早死早超生了吧! 真的要……热……吻? 周围人纷纷清场要给我们腾地方,那张宽大的弧形沙发上本来坐了三个人,现在就剩方牧一个大爷状坐在原地等我献吻,跷着二郎腿好不自在。 ……他奶奶的真不是个东西!我硬着头皮含了口酒,磨磨蹭蹭走到方牧跟前,心一横正打算弯腰去吻,却忽然被他一扯,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向前一倾,然后……在他的外套罩在我们俩头上的同时,唇也被他吻住了,舌头带点蛮横地闯了进来,尽情吸吮我口中的酒液。 一时间仿佛所有喧闹都离我远去,其他人作何反应我听不见也顾不上,我只是紧紧抓住了他的手,一片黑暗里两个人气息不稳地贴在一起,唇齿相依唇舌交融。原来热吻是这样的,让人浑身上下无端地燥热,血液沸腾地咆哮着欲寻找一个发泄的出口,可却又舍不得唇齿间时而火爆艳丽时而温柔缱绻的辗转厮磨。他的牙齿在我唇上轻咬——顿时我整个人激灵灵地一颤,随即就软瘫无力下来,然后便被他的双臂牢牢接住了。 依依不舍地分开时,我尴尬地往方牧身上凑了凑,抓下头顶的外套放在腿上挡住——好吧,虽然只是一个吻,但……我还是硬了。 片刻寂静后便是一阵哄闹,但好歹算是过关了,吵吵嚷嚷地开始洗牌。我仍有点尴尬地坐在方牧腿上,觉得身下的躁动不那么明显了,正要站起来,却被他把手一拉,向后一按。 我差点没跳起来,他……他……他怎么也?! 难得这家伙脸上表情还能一如既往地平静,唯有眼睛带点与平常大相径庭的暧昧笑意,让人一看就心神荡漾……啊不对!我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接下来方牧就凑到我耳边,轻轻一叹:“等回家……吃正餐吧?” 我马上转头瞪他——你你你,你脑子里能想点健康向上的东西吗?! 方牧用无辜地眼神回望我,表示——我说的明明就是一件十分有益于身心健康的事啊。 “……”我还没来得及想出该怎么诅咒他,老二递牌的手就伸过来了。我抽了一张——万幸,没中;再看方牧,顿时哦呵呵呵叉腰狂笑,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可惜敢恶整方牧的人大概还没出生,至少在我们几个之中是不会有的了,何况拿着红桃1的是老七,这可是身家性命都在方牧手上攥着的啊,最后只得万分为难地问了一个明摆着有放水嫌疑的问题:“呃……对你一生影响最大的一句话是什么?” “……”气氛瞬间冷场——大哥,你当这是招聘会面试现场吗?! 结果方牧居然破天荒地微微一笑,悠然答曰:“你不看他怎么知道他在看他?” 众人纷纷不解其意,只有我一下子脸红到耳朵根。然后在再度洗牌的声响中我忽然解过来一事,揪着方牧小声问:“喂……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那谁?” 结果他一脸理所当然状白了我一眼:“才发现?真让我怀疑你到底是天生就笨还是智商导致的反应迟钝。” “……”(#‵′)靠,就你这样还想回家吃正餐?!!!一个人喝西北风去吧!!! 【十一】 一顿饭吃下来喝趴了八个,老七是真醉,我是半醉不醉地装醉——我挂在方牧身上,连挪下胳膊的力气都懒得花。众人看在眼里,无不表示忧心忡忡,个中又以大着舌头的赵朝为甚:“老三啊,还是让我来吧,我这皮糙肉厚的耐抗,你看看老四这段时间被你养胖了多少……哎哟!” 我恶狠狠一拐子戳他肚子上——以前就知道这家伙不但二还缺根筋,可是那会儿居然还会觉得可爱——一定是我当初瞎了眼! 赵朝当场嗷的一声,抱着肚子就蹲下了——我那一拐子可是半点没含糊,怎么着也算纪念一下老子苦情的初恋啊你说是不是。 结果老二在边儿上笑得花枝乱颤:“老大你可别计较,咱们老四这是真喝多了,不然你什么时候见过他打人呢?要不这样,咱们就近上旁边宾馆开个房,让他们几个醉鬼好好睡一觉,不然你看老三一直这样该有多累……” 宾馆?开房?? 我马上抬头反驳:“我没醉!” 老二笑嘻嘻地反驳:“醉鬼都说自己没醉。” “……”我还要分辩,方牧却忽然伸手悄没声息地在我腰上捏了一把——我一个激灵,腰就软了,同时脸也红透:他他他,他这是想干什么?! 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我简直要怀疑方牧跟老二是不是串通好了沆瀣一气来整我们以达到某些极其猥琐的目的——他还真就带我去酒店开了房。那时我虽然半醉,但困意已经上来,也就顺着他去了,心想他总不能对着个好梦沉酣的人还下得去手吧?……可是睡了一半儿,忽然哐啷一声巨响;我向来浅眠,这么一下就给吵醒了。 四下里环顾酒店房间,没什么异常啊? 宽大的双人床另一侧,方牧慢慢坐起身,被子滑落露出赤裸的精装胸膛:“好像是隔壁的声音。” 哦?我走到露天阳台边,拉开落地门一探头——顿时囧了。 “你喜欢女人?”老二的声音,听起来尾音上扬像是在笑,可我听着却觉得耳后汗毛一根根都立起来了,“喜欢胸大腰细?怎么,嫌我身材干瘪还硬梆梆?那你他妈有本事别对着老子硬、起、来、啊!” 而接下来的那个声音让我险些一头栽地上:“废话!你让我揉两把试试你不硬?好歹老子对着你硬得起来,你对着小姑娘你行吗你!你这个种马、人渣、不要脸!有种别缠着老子滚回去泡你的小男孩儿!” 这个声音……是老七。 我……靠……我完全吐槽无力了,僵硬地转头看方牧,却见他一脸理所当然状——他早就知道?! 咚的一声,接着是老二含笑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你可算是说实话了,怎么,你吃醋?你也会吃醋?是你用完就扔翻脸不认账在先吧?你那时候死活不让老子碰,老子去找个把人玩玩怎么了?咱俩什么关系,连炮友都不是!外头不知道多少人哭着喊着求老子干他们,老子鬼迷了心窍才拿热脸贴你的冷屁股!老子出国的时候你吭一声了没有?老子走了以后你吱过一声没有?电话不接邮件不回,你当老子死在美利坚不回来了?!今儿个不弄到你哭——”尾音暧昧地拉长,老七忽然啊地惊呼一声,伴随着老二发了狠似的的声音,“——老子把名字倒过来写!” 然后……然后我一把拉上阳台门,脸红心跳地说什么也不敢再听下去了,老二那个人,YD起来真是让人扛不住,还有老七,看体型我还以为他是上边儿那个,结果一叫起来……我忍不住胡思乱想,一面瞥了方牧一眼,难道我还有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机会? 可是就这一眼,我整个人都毛了一下——他居然大大咧咧裸着身子就这么从浴室出来了,浑身上下一丝儿不挂连条毛巾都没有。 “……”尼玛爱裸睡也不能这样儿吧!我蹭地窜进洗手间,砰地关了门,喘着粗气地意识到……我也有点儿,咳,兴奋了。 用冷水洗了把脸,总算觉得好了些,可肚子又觉得有些饿——这也难怪,晚饭吃的这会儿早消化没了。我拉开门问方牧:“你饿不饿?” 他不知在看什么东西,头也不抬地指了指他那侧的床头柜:“有泡面,来的时候我把热水做上了,这会儿能用了。” 真是贤内助啊贤内助……我于是高高兴兴走过去伸手要拿泡面,一面问:“你要吃吗?” 他没回答,而我眼睛一斜,就看到了被酒店工作人员摆在泡面旁边的东西,瞬间从脸红到耳根,就跟康师傅红烧牛肉面的桶一个样儿——什么呢?男女用润滑剂,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安全套,甚至还有口X液……这他妈配备也忒齐全了! 等等,怎么空着一小格? 我缓缓看向方牧,只见他手里……他刚才研究的东西……居然TNND是个羊!眼!圈!……现在酒店里的配套设施都这么“齐全”了吗你妹!!! 然后……他问:“你喜欢超薄的还是凸点的?” 虾、虾米? “都不喜欢?那就不用好了。”他忽然俯身过来,在我唇上一亲,顺手捞起那瓶男用润滑剂,难得地笑了笑:“强生KY?明天要给酒店服务打满分。” “喂,你……”见势不妙我掉头想跑,却被他一手捞住,不知怎么着就被按到了床上,身上唯一穿着的一条内裤被扒拉下来,他附在我耳边,忽然轻轻舔了一口,看着我瞬间止不住地浑身轻颤,似乎十分满意:“刚才你不是问我要不要吃吗?现在我告诉你……我饿了。” “……”我恨不得一头撞死,谁问你这个了啊喂! 然而他眼中带着太过明显的情欲,赤条条地压在我身上亲吻抚摸,慢条斯理的样子像是一点也不着急——如果不是腿间抵着的东西早已蓄势待发我也许就这么认为了。耳朵,嘴唇,脖颈,胸前……甚至连我自己也不清楚的敏感点都被他牢牢掌握并且攻占。眼前视线有些迷茫,胯下也硬立起来,我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蹭了几下。 他却在这时忽然停了动作,抽身离开——我倒抽一口凉气,没了他的体温还真有几分冷。不满地抬头看去,顿时惊了一跳——他正拿着那瓶口X液打开盖子,见我看他,回以一笑:“蜜桃味的……让我尝尝质量过不过关。” “……”我去你二大爷! 等他把那桃粉色的液体从我胸口一路倒到胯下,我已经浑身瘫软,一个指头都动不了了,眼睁睁看着他趴在我身上,饶有兴趣地一路从胸口舔舐到……然后一口含住……我再也受不了,啊地低呼一声,那声音软软的哑哑的,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气哼哼憋了半天,忍不住在细碎的哼哼唧唧间溜出来一句:“喂……你真的是新手上路么!” 他停了动作,抬头看我一眼,“这是表示肯定的意思?” 他长得本就好看,这一眼更是带点平时没有的魅惑味道,看得我浑身燥热,示意他弯腰过来,同我接吻。真的是蜜桃的味道,当然还有一点……他的一只手忽然探到身后,滑滑的沾了东西。我紧张起来,一下子全身紧绷;可这还不是最难受的,等他终于用完了耐性挺身进入,我一口气没喘上来,疼得差点一脚把他蹬下去——不带这么狠的!刚才那么温柔那么慢,现在居然一下子整根都捅进来了! “……疼?” “废话!你让老子捅一下试试?!!” 他埋首在我耳边无声大笑,胸腔一阵震动,转过头来吻了吻我的眼睛,然后搂着我的腰身开始挺动,由缓到急——那点笑意还挂在他脸上尚未完全褪去,十足性感迷人。我被美色一迷,登时便觉得那点积压在胸腔里的酒意全都涌上面颊,烫热的酣沉的醉生梦死的……全都像漫天绚烂的烟花轰然炸开来,散成满地流星,一片片飞坠入春梦里。 可是到后来我便有些受不住了:“……你他妈够了没有!”这混蛋跟装了电动马达似的,三次,还是四次,还是……我记不清了。我只知道自己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哪儿动一下就是一片带着酸软的疼,却还要被他揽过去一副还要再战三百回合的架势……敢情受累的人不是他! 可是方牧却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又伸手下去……我气得要骂娘,他却忽然停了,紧接着有点遗憾地叹了口气:“算了,润滑剂没了。” “……”我一口气哽在喉咙里直翻白眼儿——你他妈到底做了多少回?!! 进浴室清理时我才发现自己满身惨不忍睹的痕迹,磨着牙狠狠在方牧耳根上咬了一口,他那地方挺敏感——他大概也是完全没设防,结果手一松,我就砰地一声自由落体式着地了,本来就很受伤的尾椎周围部分二次受创,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自作受……啊不对,自作孽不可活! 直到方牧用毛巾把我擦得浑身干爽抱回床上、把泡好的泡面端过来一口一口喂着我吃,我心里都还是极度不爽,看他尤其不爽,琢磨着是不是再来一脚。显然他也看出了我这种不爽的心情,走过去把阳台门一拉,隔壁的声音随风隐约灌入耳中—— “啊……混蛋!你又把套子弄破了!你他妈故意的!别、别弄进来……” “早跟你说别用了你还不让……要不我上隔壁借去,你信不信老三肯定没用那玩意儿,人生第一次嘛……就是不知道老四有没有宝贝儿你这么耐受,简直就是极品……” “……”我缓缓地,悲愤地,把一杯凉透了的水往方牧背上一泼:“去!去敲他们房门!用踹的也行怎么突然怎么来!!不把老二吓软了就别回来见我!!!” 【十二】 新年到来之前,我和方牧经过无数次床上床下的战争,终于确定下来一件事——年在我家过,年前去他家。 什么?这种问题还需要争?……当然需要啦,这可是关乎在家人面前谁是夫谁是妻的重大面子问题!你见过大老爷们儿大年初一跟着媳妇儿跑到丈母娘家去的吗??? 方牧在旁幽幽道:“这说明不了什么,核心内容是床上究竟谁上谁下……” 老子恼羞成怒砸过去一枕头,少说两句会死吗你?! 似乎自从吃到嘴后,方先生的脸皮……就完全已经成了那天边的浮云了。 ****** 本以为见方家家长会是个无比艰巨的任务,谁知道竟然一点也不像我想象中那样。除了他爸和他爷爷有点严肃外,一切居然意外地和谐,他妈妈还很关心地问了些我们日常生活的细节。 如果这些都还算不上什么,那么晚上进到卧室时我整个人都斯巴达了——这不是方牧打小睡到大的房间么,怎么现在红枕头红铺盖一水儿的大红喜字儿鸳鸯戏水,这这这这是要整个洞房出来啊?!我不禁喃喃道:“你爸妈……也太……”客气?还是开明? 方牧笑了笑,小声说:“别说漏嘴了。我跟他们说,是我把你给……”顿一下,“掰弯了。” “……啊?!”我一下子愣了,掰着手指头……这怎么算那也不是他掰的我啊,说不定还是我掰的他呢…… “别乱想,这样说他们心里会好受些。”方牧拍拍我的肩膀,“他们好不容易接受我哥喜欢男人的现实,指望着我传宗接代,没想到我也是。现在他们只会松一口气,一面更接受我喜欢男人的现实,一面又觉得你是被我祸害了,所以绝对举双手双脚赞成咱俩过一辈子,信不信?” “……”我磨了磨牙,“谁说要跟你过一辈子了?” 他笑着反问:“难道你还不愿意?” “……切。”我脸上开始发烧,转头打量起他的书桌来。 既然认定了我是被拐的那个,那么方家自然全部认同了方牧陪我回家过年的事实,并表示大年初一他们要去看望出差在外的方微,让我们初三再回来。方牧跟我咬耳朵:“等见着我哥了,让他给红包。” 我讶然:“要你哥的红包做什么?” 方牧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省得以后赔本。” 我有点懵懵懂懂,但方妈妈又在招呼我过去说话,这茬儿随即就被我忘到一边儿去了。 回到我家的时候,我爸我妈也对我们表示了相当程度的欢迎——虽然没布置洞房出来,但是床说明一切,啊不对啊呸!……饭桌说明一切,做的饭仍然……全是方牧爱吃的。看着老妈和方牧两个人在厨房里一起忙忙碌碌准备年夜饭,我忽然有些想笑,又有点心酸,更对这个养育我二十余年的家庭生出了十二分的依依不舍……忍不住走进去捋袖子想要主动帮忙,得到的却是我妈头也不抬的挥手赶人:“去去去,忙你的事儿去,别在这儿瞎添乱哈,妨碍我跟小牧交流感情……” “……”妈,我真是充话费送的么?!! 大年三十当晚的饭桌上热闹之极——别误会,不是方牧孝心大发预备好好讨好我爸我妈,是赵朝当天下午五点半带着肖晓撞进门说是回来过年,难得的没被他爸拒之门外,可是家里头压根儿没怎么准备,最后在我爸的提议下,赵家一家都一起到我家来了。饭桌上赵朝毫不避忌地给肖晓夹菜,他爸也就是咳了一声,什么也没说。我赶紧夹起一只芥末鸭掌放进我爸碗里:“爸,您爱吃这个,尝尝看,方牧做得可好吃了。” 赵朝若有所悟,连忙也依葫芦画瓢夹起老大一个狮子头放进他爸碗里:“爸,你不是爱吃这个嘛,嘿嘿,那啥,我看挺好吃的,您就……嘿嘿……” 赵爸爸瞪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真的也就动筷子吃了起来。 吃完饭后方牧跟肖晓一起收拾碗碟,我跟赵朝则一起被撵了出来,理由一模一样,“碍手碍脚”——没办法,只得坐到沙发上去陪着四位长辈聊天。我妈点点头:“肖晓这孩子不错,又乖巧又懂事!你看我们小晨,唉,什么时候也不让家里省心!” 赵妈妈就笑了:“哪里哪里,我看小牧也不错啊,稳重踏实,能干!你看看赵朝,啊,整日价没个正经,跟他爸一样,吃水的牛拉不回头,又憨又犟!” 赵爸爸一瞪眼:“我哪里有?” 于是大人们的话题再度扯开,我跟赵朝苦哈哈对视一眼——妈,你们夸儿媳妇就夸儿媳妇,干嘛还把儿子捎带着问候一顿啊?!! 看春晚自是过年保留节目不必说了,开始倒数整点的时候,两家爸爸都乐呵呵开始掏红包。所以说从小到大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一天——等等,妈你说什么? 我妈给我一个鄙视的眼神,塞给赵朝肖晓一人一封红包:“成家的人以后就没有红包拿了,这是最后一个!以后都只有小牧的了。” 赵妈妈在一边笑眯眯附和:“哎呀你还给这一次的,我就压根儿没给赵朝准备!来,晓晓,晨子,小牧,你们仨一人一个!” 我跟赵朝难兄难弟两两相望,都是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方牧见状连忙安抚我:“没事儿,以后去我家收,爸爸妈妈爷爷一共要给三个,你还赚了俩,一年收一茬。” “……”您当是割韭菜啊,还一年一茬! 待长辈们都回屋休息,我们四个却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便出门去帮院里欢腾的孩子们点烟花玩。胆大的男孩子拿着焰火棒满地乱窜,胆小的女孩子就玩玩小个儿的安全砂炮,手捻脚踩或随手一摔均可发出清脆“劈叭”声响,摔到身上炸开也没有半点儿痕迹。肖晓一脚踩在赵朝悄悄扔过去的小砂炮上,啪的一声并不大,却把他吓了一跳,一下子蹦进赵朝怀里;赵朝得意地哈哈大笑,于是又被肖晓狠狠擂了几拳。 我看得好笑,示意方牧看过去:“你看,赵朝那家伙又捉弄他家小兔子。” 方牧一手伸过来捂住我的眼睛,声音里都是笑意:“你不看他怎么知道他在看他?不许看。” 我回敬道:“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他?” 他也并不松手,听声音像是笑了起来:“对,我在看你,一直看着你。”说着便弯腰吻上来,一手还覆在我眼上,黑暗中一片温存甜蜜的气息。 我拍掉他的手,于是望进一双温柔带笑的眼眸,遂心一横,直视着他狠狠亲了回去—— 那,从今往后,我也会一直,一直看着你。 ——正文完—— 番外一:夫夫那点事儿 1. 自从久别重逢当晚兴头儿上被我和方牧迎面一盆冷水泼上去,老二那家伙看我的小表情就时常有点儿……不怎么好形容。我终于忍不住心虚地跟老七咬耳朵:“那啥,难道他真的……那个了?”天地良心,我当时真的真的真的只是气头儿上,我不是故意要害兄弟的啊。 结果老七倍感幽怨地看了我一眼,咬着枕头一角哼哼唧唧地说:“我……我也不知道T-T” “……”我就纳了闷儿了,这咋能不知道呢,你当时不正……用着么? 在我正直而疑惑的目光下,老七吭哧半天,终于招了:“咳……那啥,那是,我那个,我们当时正打算……换个……姿势来着,结果老三一踹门……我吓了一跳,一脚把他……踹下去了。” “……”想起方牧那振聋发聩的一声,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老二那个欺软怕硬还贼护犊子的家伙一定得把这笔账算在我头上:“然后呢?” “然后……踹的有点儿……不是地方呗,嘿嘿嘿……”老七心虚地顾左右而言他,“哎呀反正结果都一样,过程弄那么清楚干嘛?那个……中午做啥好吃的?” “……”我再次替老二默哀了一下,就也跟着去思考“今天吃什么”这个更为重要的现实了——那啥,民以食为天嘛嘿嘿嘿。 2. 砰的一声,我把门给摔上了。 “O(>﹏<)o别,千万别!”千钧一发之际,赵朝死死扒住了门缝,顺势就捞住了我的一片衣角:“晨子QAQ你不能见死不救啊QAQ好歹咱们兄弟都这么多年了QAQ……” 我死命往外扯衣角:“放手!你他奶奶的放手!让我们家方牧看见了影响不好!让老幺看见他就更得剁了你了!” 赵朝心虚对爪:“我我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哪儿知道他喝高了会那么那么那个啥啊那不是一下子就没忍住嘛……那道具啥的他平时都不让用,我这不是,那个啥,鬼迷心窍嘛……” “……”鬼迷心窍你能把人一个兔子样儿的乖乖宝宝做到两天没起来床,起来床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提着菜刀要剁了你那玩意儿下酒?!我默默望了望天:“那你怪谁呢,还不都是怪你自己,谁让你精虫上脑呢,活该。” 赵朝顿时急了:“哎那怎么能全怪我呢,他自己用的时候感觉也很不错嘛,再说还有你家……” 一句话没说完,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方牧十分淡定地把我的衣角从赵朝手里扯回来,扶着门对他道:“自作孽不可活,你还是认命吧。”言毕,“砰”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凭着这些年同居生活下来对他的了解,我敏锐地嗅到了一点阴谋的味道,遂怀疑地抱臂看他:“你做了什么?” 方牧沉默片刻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象征性地给他提了点建议。” “……建议?”怎么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呢? 某人淡定地一抽电视柜,拿出一大盒五花八门的道具,眼神灼热地看着我:“刚才他说,老幺也感觉不错?” “……”你要干嘛?!救救救救命啊!!! 3. 事务所里一位同事生宝宝了,因为是大龄产妇,恢复得有点慢,方牧给她放了三个月的产后休养假。三个月后,她来上班的第一天,就把自家宝宝也给带过来了——我的天,简直是一对儿小天使! 没错,就是一对儿,双胞胎男宝宝! 我是一直就挺稀罕孩子的,据我妈讲杜小渐三个月大的时候都是我拿着奶瓶喂他吃奶——恰好今天我没什么事儿,所以在同事大方地表示我可以抱去玩之后,我就兴冲冲地跟她一起把两个小宝贝儿抱到了方牧办公室——为啥?因为他的办公室里有一个很舒服的休息间,被褥整洁,床大且软……咳咳咳为什么我知道得这么清楚不是重点,总而言之,很适合把小宝宝放在这里由我带着玩。铺好小被子,摆好小玩具……于是等方牧开会回来看见,止不住地笑了:“你倒是会玩。” 我正把两个小宝宝摆出各种可爱的姿势来拍照,剪刀手,哥俩好,亲一亲,抱一抱……见他回来,抬头说了两句话的工夫,忽然一个小宝宝就哇哇大哭起来;他一哭,旁边的兄弟也跟着扁扁嘴,十分配合地哭了起来——仔细一看,囧,该换尿布了。 七手八脚换完尿布,两个小家伙还是不消停,一声一声儿地比着嚎,好像要比出来谁的嗓门儿更嘹亮似的。方牧在一边提醒:“是不是该喂奶了?” “……”我手忙脚乱:“你忙不忙?不忙就过来搭把手!” 结果还真是越帮越忙,说来我们也都没什么照顾小婴儿的经验,要放几勺奶粉多少水、水温多少合适都不清楚。大概没看见熟悉的爸爸妈妈,两个小家伙一边哭一边四肢乱蹬,最后好不容易吃上奶了才消停下来。我们俩一人抱一个娃,一只手托着一只手扶着奶瓶……对望一眼,都是一副狼狈相,衬衫西装皱得一塌糊涂。 等俩小家伙睡着了,我轻手轻脚把他俩放回床上,才悄悄擦了把汗,看着床上两个睡得憨实的小家伙止不住地想笑:“还是睡着了可爱。”安安静静的,不吵也不闹。 方牧看我一眼,“喜欢的话以后也养一个来玩。” 我连忙摇头,由衷地感慨道:“还是算了,你看这当妈的得多辛苦啊!”照顾宝宝可真不只是好玩。 某人气定神闲道:“哦?挺自觉的。” “……”等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之后……你妹!你等着!以后要真是养个娃来玩,看老子不天天教他喊你妈!! 番外二:老二和老七的故事 1. 焦傲很无语。 明明就离开这么一会儿工夫,居然都能整出事来……酒保早就一副“不关我事”状躲到柜台后头去了,留下那个一脸醉意的家伙迷迷瞪瞪抬头对着他笑:“嘿嘿……这果酒挺不错……不过怎么头这么晕?” “……”白痴,你喝的是我的鸡尾酒! 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杯子,焦傲无力扶额,决定还是先把人弄出去再说:“……你醉了,别在这里撒酒疯,我送你回去……” 妈蛋!老子今天是来钓凯子的,不是来当烂好人的! 焦傲在心底狠狠吐槽。 好不容易熬到高考结束重获新生,本想今天来gay吧见识见识顺便脱团完成破处大业,结果却碰上这么个缺心眼儿的二货! 而焦傲当然不是天性善良一时对着陌生路人爱心泛滥——实在是这个二货,他也认识的。 ——说起这个名叫陈凯歌的家伙,D中出来的学生只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就是那个超级大吃货么!听说他们全班出去野炊的食物他一个人吃掉了一半!听说他在那家免费续碗的粉面店连续六次饭最后老板再也不敢让他进店!听说他…… 虽然跟陈凯歌并不同班,但对他的鼎鼎大名焦傲也是早有耳闻——某次跟同学去食堂吃饭,同学笑着悄悄指指一个人:“那就是陈凯歌,三班那个有名儿的吃货!” 焦傲随意瞥了一眼,顿时傻眼——那家伙面前居然摆着两大碗烩面一大碗米线一碗绿豆粥,手里还拿着个鸡蛋煎饼正啃得欢实——这这这,这真的是正常人的饭量么!焦傲忍不住又仔仔细细打量了对方一番——长得是挺结实,个子不矮肌肉不错,难得他这么吃还不发胖,要是换成自己,一小碗烩面就顶饱了。 所以在酒吧看到这家伙的时候,焦傲想都没想就把他拖了出来——开玩笑,都是一个学校毕业的,逛gay吧碰见半生不熟的人这种事情还真是让人尴尬得很,还是早走为妙。 可是这家伙家住哪儿呢?……拖着个酒鬼回家显然也是极其不明智的……焦傲最后狠狠瞪了眼醉得人事不省的陈凯歌,把他扔上自己肩头,吃力地迈开步子往对面宾馆走——原本计划中的完美夜晚就这么泡汤了!你妹! 开了个大床房,焦傲艰难地把人往床上一扔,就一屁股坐在床上只知道喘气了——天知道,这家伙身高少说也有一八五,体重怕不得有七十五公斤;焦傲自己跟他身高倒是差不多,体重却活生生差了二十来斤,真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啊,脊椎都快压断了。 真是个大麻烦……焦傲喘了几口气,转头看向那个好梦正酣的家伙,心里本来颇有点不忿,却在看见那张脸的时候怒气渐消,最后噗地笑出了声——不能怪他,实在是这家伙太可爱,睡梦里居然还咂巴着嘴嘟嘟囔囔:“红烧肉……糖醋里脊……烤羊排……” 敢情不光是吃货,还是个呆货,什么时候都不忘吃! 焦傲又好气又好笑,原本的怒气却半点也不剩了。他也没少喝酒,坐了会儿就觉得酒劲儿一点点泛上来,索性进了浴室洗漱收拾,打算就这么凑合一晚上算了。反正屋里就只有个醉鬼,他洗完澡就只裹着浴巾出来了;犹豫了下,又转身回去拿了条热毛巾,准备好人做到底给床上那个醉鬼擦两把——咳,其实是他大少爷有点儿轻微洁癖,让他跟个不洗脸不刷牙不洗澡的醉鬼躺一晚上还不如活剥了他。 其实陈凯歌这家伙长得不难看,挺符合焦傲的审美,剑眉高鼻,嘴唇不薄但显得稳重,五官端正英气,典型的纯爷们儿长相,而且嘴巴抿起来的时候脸上居然会有酒窝泛起来,热毛巾一拿开他就不乐意了,嗯嗯唔唔地在枕头上一个劲儿地蹭。于是擦完脸后焦傲又毫不羞愧心安理得地扒了人家的衣裤——要擦就擦得彻底嘛。 结果上衣一脱下来焦傲的眼就直了,忍不住吹了声口哨——麦色肌肤上还挂着几滴汗,肌肉并不过分夸张,但是十分性感,胸肌腹肌的线条像是修出来的一样极其好看;胸前两点枣红真是越看越可爱,怎么瞅怎么好吃,再顺着往下腹望去,微微露出的几根体毛简直让人血脉贲张……焦傲坏心眼地把人翻了个身,修长笔直的腿,挺翘紧实的臀,简直就是——绝世好受! 没错,焦傲是个纯1,而且是偏好长得MAN一点的小受的纯1——虽然他自己长了张穿上裙子就会被人喊美女的脸。在他的审美观里,与其喜欢那种兔子似的小男孩儿,还不如去抱女人——陈凯歌这一型,恰好合了他的口味。 不知是酒精作用还是什么,焦傲觉得身上热得厉害,脸上也烧得很,俯身下去往睡着的男生脸上贴了贴,感觉到了一般无二的温度——这让他热血沸腾,顺势便吻了上去,舌尖轻柔而活泼地撩拨勾挑;对方虽未醒转,却也不是全无反应,至少会哼哼唧唧地呢喃出声,不自觉地做出回应的动作。 恋恋不舍地结束一个长吻,焦傲站起身来,顺手在对方臀上揉了一把,见他睡梦中还不忘舒服地哼唧出声,焦傲笑了笑,舌尖舔了舔红艳的唇,转身走向浴室——在裤子里放了一晚上的KY,看来是能派上用场了。 2. 虽然事件参与者有一个是半醉半睡人事不省的状态,可这丝毫无损焦傲的勃勃性致——就当是别有一番情趣吧,看起来不错,简直十二分的美味。 宾馆提供的客房服务物品里居然还有瓶橄榄油,焦傲打开瓶盖,把橄榄油一点点倒在熟睡的陈凯歌身上。昏黄的灯光下,男生结实的胸膛一起一伏,每块肌肉看上去都闪闪发亮,线条优美形状诱人,真让人恨不得上去咬一口。 于是焦傲也确实这么做了——他一口咬上对方左胸前那颗枣红的乳粒,舌头轻轻打了个转儿便停下不动,唇瓣感觉得到身下隔着骨肉肌肤传来的有力搏动——是心跳,还是微微加快了的心跳。 果然是起了生理反应。焦傲暗笑,一点也不再犹豫,顺着一路吮吻下去。 而此刻好梦正酣的陈凯歌却没来由地浑身一激灵,狠狠打了个哆嗦—— 是春梦? 朦朦胧胧一睁眼,顿时头痛欲裂。眼前依约晃动着个人影,他努力睁了眼去瞧,却怎么也看不真儿……好像好像,长得还挺好看?美女? 没等他混沌一团的大脑给出个答案,美人儿就抬起脸来冲他妩媚一笑,接着埋下头……一口含住了他那玩意儿。 轰的一声,陈凯歌呼吸急促大脑充血险些心脏骤停,这是多少小处男梦寐以求的事情啊啊啊!这春梦要不要这么真实这么刺激这么让人狼血沸腾啊啊啊!他要是没喝醉,现在一准儿已经嗷嗷地跳起来按着美女猴急地享受人家的服务,可他现在手软脚软,飘飘欲仙,一面还有些犯困,最后脑袋一歪,破罐子破摔地想:既然是春梦,那……就让春梦来得更持久一点吧!!!(╯▽╰ ) ~~~ 只是唯一有点奇怪的是……做春梦怎么我会这么疼捏?半睡半醒间,陈凯歌童鞋不得其解,但是也顺从了身体的欲望,并且下意识地回应了对方的热情似火。 而此时焦傲正得趣呢,一面做得兴起,一面爱不释手地抚摩两条盘在自己腰上的修长柔韧的大腿——唔,看来韧性不错嘛,等会儿让他试试XX的姿势和OO的体位一定也很棒!想到这里,胯下那根简直硬得不行,腰一挺更狠更深地侵入,见对方迷迷糊糊间也起了反应,还不忘一把握住上上下下帮人纾解起来——刚才已经帮他含出来了一次,没想到这么快就起来了,果然很耐受啊哈哈哈,够极品,够味道! 于是食髓知味的后果是做到晨曦乍露腰酸腿软才双双偃旗息鼓,陈凯歌早就疲累交加昏睡过去,焦傲最后也差不多是瘫在床上的——战况实在太激烈,他也得补补觉啊。强撑着给陈凯歌抹了点药膏,被子一拉,焦傲也睡着了。 再再然后就一觉睡到了中午十二点,陈凯歌简直就是饿醒的。腹如雷鸣,头晕眼花,腰酸腿软,浑身散了架似的疼——等、等等?这是哪里?这不是家……这是谁的床?!! 陈凯歌一扭头,顿时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接着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疼得他直唉哟——别怀疑,这二货还真就以为自己屁股疼是这一胶给摔的了。 等等,屁股痛不是重点,重点是——床上这个美女是谁?!!! 陈凯歌同学五雷轰顶,陈凯歌同学风中凌乱,陈凯歌同学张口结舌地片片风化了。 ……那啥,补充说明一点,焦傲童鞋长了一张雌雄莫辨的脸……特别是他还留着头耍帅的长发。借着那隔过厚重窗帘透过来的隐隐约约一点微光,一眼望去真就是个妖娆美艳的女人。 ……那脖子上的小草莓(你神志不清时啃的)!那微微肿起来的红唇(还是你神志不清时啃的)!那一屋子是个男生都知道是啥的气味(这个不是你一个人干的了……)! 再一想,自己昨天晚上在酒吧……酒吧……酒吧…… 十分纯情的陈凯歌童鞋就差没中风偏瘫了,手忙脚乱穿上衣服提了鞋子就跑,虽然腰酸腿软屁股痛,裤子上衣都穿反……可这哪比得上他内心的震撼啊o((⊙﹏⊙))o!!! 去他奶奶的酒后乱性!!!还是个酒吧女!!!……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病吧QAQ QAQ QAQ!!!……好像也并没给渡夜资??!! 于是这天中午,焦虑过度食欲锐减的陈凯歌童鞋竟然只吃了两大碗米饭。【够Σ( ° △ °|||)︴ ! 2. 陈凯歌小盆友捂着受伤的菊花,在家做贼似的过了三天才觉得疼痛舒缓不少于是放下心来继续大吃大喝——呃没错,这只纯良的呆萌娃还以为自己菊花痛是因为得了传说中十个男人九个都有的那种病——痔疮…… 所以等他又能活蹦乱跳了之后,那一夜荒唐的事儿……也很快就被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于是在大学开学报到第一天,对比十分平静的陈凯歌小盆友而言,焦傲就……有点,不那么淡定了。 ……何止是不能淡定!妈蛋这还真是吃过就跑用完就丢(拜托谁吃谁啊)?!混账总不会是419对象太多已经完全忘记老子是谁了吧?!!! 从刚开学时再次碰面时的惊喜与纠结,到发现对方全然不记得自己时的愠怒和不甘……焦傲摸了下心口,默默想难道是春天来了……啊啊啊呸!现在明明是秋天的节奏(╯‵□′)╯︵┻━┻! 可是过了没几天,等相互熟悉起来之后,焦傲就意识到事情可能真的不是自己原来想的那样……这家伙分明就是二货木头一根筋,还是个实打实的直男! 也就是说,自己记了这么长时间的一夜春宵,在人家这儿连个P都不算! “老二!你又在这儿发哪门子愣呢,走去打球啊!” 看见对方一张灿烂得让人讨厌的笑脸,焦傲真想上去给他来一脚,恨恨地咬了咬牙:“……走!” 心里却暗道,你给我等着! 熟起来之后焦傲才知道,这家伙不光酒量奇差,酒品也差得可以,平时除了啤酒和果酒什么都不敢喝,现在连这两种也被他敬而远之了。焦傲暗自咬牙——看我什么时候逮着你狠灌一回! 机会很快就来了。 过完寒假回来的第三天就是焦傲的生日,为此焦傲特别做了一番准备,从饭店叫了一桌子菜,还跑去订做了个高贵冷艳的超大号冰淇淋蛋糕,把一帮兄弟都拉到家里来庆祝。陈凯歌自然对吃的最上心,在焦傲吹过蜡烛、并忙着给大家递“果汁”的时候就先忍不住对蛋糕下了黑手,对着奶油小花一口下去,顿时哎哟一声,捂着腮帮子泪眼汪汪——好凉!怎么没人告诉他这是个冰淇淋蛋糕?天还没回暖呢吃个毛的冰淇淋蛋糕! 焦傲笑得一点诚意也没有:“抱歉抱歉忘记说了哈,快喝口饮料冲一冲就不凉了。” 陈凯歌看也没看,抓过桌上的一杯“果粒橙”大口猛灌——他以为那是果粒橙来着,直到进了肚子才晕晕乎乎地觉得有点不对劲:“这……这饮料……” 焦傲顿时哎呀一声:“糟糕,你怎么把香槟给喝了?” 香……香槟……香槟酒……大脑里才反映出一个“酒”字,陈凯歌整个人就已经晕晕乎乎地倒了下去,一头栽在沙发上不动了。 众人:“……” 唯有寿星大人一脸纯洁地抬头望天:“哎呀这可真是的说倒就倒了……来来来大家甭客气,吃菜吃蛋糕了啊!” “……”宿舍老五缓缓道:“你真不是故意的?” 焦傲马上理直气壮:“他要醒着,哪里还有我们大家吃的份儿?” 众人一想可不就是么,遂毫无义气将老七弃尸于沙发之上,纷纷举箸围到餐桌前大快朵颐。焦傲一面给大家分蛋糕,一面在心底默默想:今天要是不兽性大发一回,简直对不起一年一度的生日啊! 4. 这次陈凯歌童鞋仍然是饿醒的。腹如雷鸣,头晕眼花,腰酸腿软,浑身散了架似的疼——等、等等?这是哪里?这不是家也不是宿舍……那那那那那,这是谁的床?!!还有这一幕为什么莫名地熟悉…… “醒了?”有人在旁边道。 陈凯歌顺着声音望过去,顿时松了口气,撑着床想要坐起身来:“老二,这是你家?我怎么……哎呦!”他咣当一声又跌坐回去,没办法,头疼得厉害。 焦傲看他一脸委屈莫名的样子,忽然心情大好:“你喝醉了。”一面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喏,蜂蜜水,喝些就不会头疼了。” “……”好容易从记忆里搜索出零碎的片段,陈凯歌挠挠头,接过碗来咕嘟咕嘟一饮而尽,语气十二分的委屈:“我哪儿知道那是香槟啊……” 能让你知道才怪!焦傲在心里默默吐槽,看着他放下碗抬起头,饱满优美的唇上还沾着些水光,简直让人……想不顾一切地凑上去咬一口。 “可是为什么我身上也好疼?”陈凯歌小盆友歪着脑袋不解地发问。 焦傲一下子回过神,喉结上下滚了滚,掩饰地轻咳一声:“你太重。” “……?” “卧室在二楼,老三说公主抱对你不适用,所以……”所以是拽着胳膊拖上楼梯的,不过这还算是比较有良心的,因为其他几只正在为一盘狮子头大打出手,根本没空睬他。 “……”陈凯歌小盆友郁郁地蹲在床头画圈圈,他们都是嫉妒,嫉妒老子英俊潇洒肌肉发达! 咦?等等……老子的衣服呢? 忽然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赤条条遛着鸟,陈凯歌童鞋当即石化。 焦傲默默看了他一会儿,就是这么个家伙,不聪明不优雅还经常犯二又犯傻,可是这半年来自己天天想的都是他。他深深吸了口气,一巴掌上去把某人拍在了床上:“头还疼不?” 二货只当他在跟自己玩,挠挠头,动动脖子,非常开心地表示:“头不疼了。” “身上呢?” “唔……还有点酸,不带劲儿。” “那就好。” “……啊?为什……” 剩下的疑惑没能问出口就统统被堵了回去,陈凯歌张口结舌地看着焦傲,但这却更大程度上纵容了对方的行为。焦傲一手强硬地从他脑后按着他脖子贴近自己,一手已经伸下去摸他的重点部位。陈凯歌连忙七手八脚想挣脱开来:“老二你……你干嘛!!!” 焦傲舔了舔唇,忽然笑了:“知道你为什么没穿衣服吗?” “……???” “我脱的。” “……!!!” 趁着他呆愣那会儿,焦傲终于达到了目的,一把握住了对方的小兄弟上下撸动。他动作十分熟练,技巧和手劲儿都恰到好处,饶是陈凯歌这会儿受到的惊吓不亚于五雷轰顶,身体却也禁不住给出了最诚实的反应—— 他硬了。 “你、你、你……”陈凯歌紧张得字不成句,却被焦傲一口咬住了耳朵,火烫的呼吸吹得他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软麻成了一团儿:“你不是忘了吗?那就让我帮你……想起来。” 陈凯歌蓦地瞪大了眼睛:“你,你你你……” “不记得了?”焦傲笑得咬牙切齿,“嗯,半年前的某个晚上,是谁喝多了酒之后……?第二天一睁眼人就不见了,你可真好啊,吃干抹净了脚底抹油就跑!” 陈凯歌顿时惊悚了:“什么什么那人是你?!我还以为是个女的!” 是个女的…… 是个女的…… 还有比这更打击人的话么?!!!焦傲脸色一沉,不怒反笑:“很好,今儿个我就让你知道知道,老子到底是男的女的!” 这这这……这一定是疯了! 陈凯歌四肢大张地瘫在床上,两只手被人绑在床头,一张嘴就听见那让人羞耻的呻吟接二连三地从自己嘴里冒出来。偏偏旁边那人还不肯消停,忽然把三根手指都抽了出来,看着他骤然空茫了的表情轻笑一声:“怎么,拿出来还不高兴?你看你这里,一张一合的……很想让我插进去?” 二货虽然二,却是个再纯情没有的,闻言顿时羞愤欲死:“你……你……” “我什么?我伺候得你不开心?”焦傲低头趴上去,握住了他不经抚慰却硬梆梆站立起来的小兄弟,先用唇含住硅头舔吻一番,慢慢退出来些,舌尖绕着头部打了个旋儿,几度扫过前端最敏感的沟回,听得他疾喘两声,又松开来顺着柱身舔吻下去,手指灵活地把玩下面的囊袋,另一手则绕到后面抚摩着刚才经过反复润滑开发已经湿软了的穴口:“怎么……不爽?不痛快?不舒服?” “……”很爽很痛快很舒服是没错,可是可是,你在碰哪里啊啊啊!! 陈凯歌气的脸红脖子粗,喉咙里滚出一连串低哑的咆哮;然而焦傲一抬头,一张俊脸上表情却是近乎狰狞,倒又把他吓着了。只听焦傲咬牙切齿道:“今晚……我倒要看看……你还敢不敢忘!” 说完这句,他就站起身来,不由分说抬起对方一条修长健美的大腿,握住自己早已急不可耐的欲望就抵了进去。 陈凯歌顿时破口大骂:“我操你大爷!” 久违的湿热紧致的感觉让焦傲忍不住仰起修长的脖子,舒服得长叹一声,那表情看得陈凯歌忍不住愣了一下,呃,这家伙还真是长了一张好脸……等等不对你想什么呢!这明明就是个QJ犯! 然而随即焦傲便动了起来,那动作又快又狠,顶得陈凯歌忍不住要往床头上撞,憋着一口气实在忍不住了,破口大骂:“干!……你他妈倒是轻点儿,死人了!” 焦傲喘了两声,匆匆退出来些,附身过去把他手上的绳扣解了,但他紧接着就毫不留情一下子深撞到底,逼出了对方喉咙里一声惊呼:“轻点儿?……看来你还不知道你有多浪,稍慢了些儿你还得怪我呢!” 陈凯歌被他气得直翻白眼儿,然而浑身上下哪里提得起劲儿反抗?对方忽然的狠狠一撞不知碰到了什么要命地方儿,他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一下子整个人都蜷了起来,像是浑身过了道电,酥麻痒爽什么都全了,连脚趾头都蜷到了一块儿。 “这……这是什么……”他震惊地瞪大了眼,下一秒就被强硬地拖进了欲望的漩涡,在暴风雨般的亲吻爱抚中沉沦迷失。 不知过了多久,焦傲狠狠喘了口气,额前滑落的汗水刺得眼睛一阵生疼。 他缓缓抽了出来,耳边听见一声轻哼——抬眼看去,陈凯歌整个人都躺在床上,面色潮红,两眼无神,精壮的胸膛起伏未定,显然是刚才爽过了头。 身体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可是心里……焦傲甩了甩头,抹了把汗,忍不住凑了上去,看着对方眼神慢慢聚焦,心里忽然没来由的一阵苦涩,低头吻了下他的唇。 虽然能让他得到生理上的满足,可是……刚才的过程中,对方却不止一次地对他怒喝:“滚蛋——老子不稀罕男人!” 果然男人都是容易被下半身支配的动物啊,感情和欲望到底还是两码事。焦傲摸了摸心口——虽然肌肤下那颗心脏仍在跳动,却变得麻木而迟钝,他好像……已经感觉不到刚才那撕心裂肺的疼了。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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