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曲----洛小花
  发于:2008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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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也是平淡的,扯线木偶一般,好像早打了腹稿,等一个人走来说出口便是。

路小天点头,不知怎么就牵动额上的伤。或许只是心理作用,总得找个地方疼出来。
程笙给阿鸿家人不少安家费,老人收了,没多言。他女友那边单独备了一份,叫明仔送去。

明仔回来时眼眶是红的,拉着路小天坐在街角,把头闷在胳膊里。
路小天问他怎么,他哽咽半天说阿鸿的女人讲,那晚她透过门缝眼睁睁看阿鸿被一刀刀砍死的,死捂着嘴,没敢叫人。
她说她欠阿鸿的,她这辈子,已经毁了。
一起死了倒好,现在又想回魂夜阿鸿来找她再见一面,又怕是来怪她不救他,是来索命。

路小天看了会天,那云悠悠荡荡变幻得无迹可寻。
他说阿明,你有没有同她讲,她是女人嘛,这种事哪里轮得到她操心。
18哥,我突然好想让我女人给我生个仔。
你有钱养?
想办法啊,
那去生啦。

路小天想起忠义堂里程笙朝吴天成说的那句话,娶妻生子?成哥你要不要顺便投资慈善业帮儿子积阴德啊。
混到这一步拖着老婆儿子,当真笑话。
Tony活了三十多年,女人就很多,老婆二字,他同他的女人都是想也没想过。

路小天想自己少年时还曾想过Lilian会嫁他,直到Tony把那漂亮女人推进他怀里。他才知,天真的一直是自己。

现在算来,路小天大约没认真爱过。印象深刻的女人也有,有一个想起来还会感伤。
但不是他的女人,是程笙的。

女人叫洪中,听说是生下来时老爸一张红中自摸,大杀四方,刚巧姓洪,便取了这名。
一瘦瘦小小的丫头顶这么个名,摆明了在学校时没少被嘲笑。
后来她给路小天讲起时说早先被笑了就委屈,后来就打回去。拳头打不过就抄家伙,拖把笤帚不成就上铁棍,哪个软蛋敢再嘲笑老娘这么响亮的名字!

路小天信,因为洪中是他见过的最勇悍的女人。
两把砍刀追了三个大男人十条街,那时说起南区三红一绿的红中没男人不胆寒。

路小天先认识她,一见如故,勾肩搭背做了兄弟。
等程笙见过她,路小天才惊觉红中是女人来着。

短发收拾出形状,换件清凉吊带衫,踩着色彩鲜艳的凉拖大大方方的笑,叫笙哥,惊呆一干弟兄的眼。
小天想原来她不但是女人,还很漂亮。
可惜从此拼酒时就多了层顾忌,再不会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

红中跟了程笙半年多,那段日子程笙只有她一个女人,路小天他应该是很喜欢这爽快利落的女人的。
直到有次路小天受了伤,他去东区同人交易,货未出手就中了埋伏。那边十几个人拿着砍刀冲出来,路小天只带了三个小弟,只好转头就跑。
中了两刀,不深,地方有点要命,血流的很夸张。
程笙在医馆陪了他半夜,模糊中他记得自己听到那人讲小天,我只有你。

路小天不是很明白,他想笙哥你有很多啊,你有很多兄弟,有钱,有红中这种好女人,你还有咱们那该死的狐狸干爹。只是当时烧得晕晕乎乎,说不出半句话。

养好伤回去不见红中,问小弟,那边讲是她出卖你交易地点的,笙哥按规矩处置了。
路小天愣了半天,嘴唇开合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以为红中就算拼上自己一条命也不会背叛笙哥,他一直是这样看待那女人的。不过程笙看他那想不通的劲只说了句她没背叛我,只是出卖你。
虽然也没差。

突然就明白程笙那句我只有你。

路小天看黑帮电影时调笑说美国片不好看,那些老大最后身边一个信任的人都没有,不如港片里兄弟义气来的爽快。
程笙慢悠悠的讲你怎么不见港片里兄弟反目的桥段更多。
可那是电影啊,要卖钱就要编的好看。
还不都是人会做的事。
一世人,两兄弟,我们同心同命的,老大你要不要这么伤感啊。

那时红中还在旁边笑,说是啦,小天绝对不会背叛笙哥的,南区没人不这样讲。
然后抿嘴加了句我也不会。

路小天一直不懂为何红中要出卖他。听说她被程笙按堂规被竹板打到满口是血时也一字未说,只定定看笙哥,那眼神好像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路小天坐在港口远眺,想哪天打渔船捞上一麻袋,里边目全非的尸体没准就是红中。
只是那时不会有人知道她是谁,为何死。只会通知警方或者匆匆埋了,回去上柱香请菩萨保佑莫让冤魂纠缠。
一切成谜。

如今路小天突然想起这个谜。

苏子乔在阳台讲电话,路小天坐在沙发上看片。
这是十七街某家酒店,自然是苏家产业。路小天被苏子乔扯进房里,按着坐下,总算回了些神。

电视里是嘈杂的综艺节目,足够消遣。
路小天突然想起往事,莫名想找人来说。于是苏子乔收线从阳台回屋时他开口问你知不知红中?
南区三红一绿,当然知道。
你知不知她现在在哪?
海里喂鱼喽。
为什么?
她出卖你啊大哥,你问我?
我问你为什么出卖我。

苏子乔走到冰箱前拿了两罐啤酒出来,朝路小天扔去。
他说我是会告诉你为何,但我说的一定对?
我只想听听。

苏子乔打开啤酒喝了两口,坐到路小天身边,伸手去碰他额前伤口,讲我听说了,程笙打的,够狠的。
路小天拨开他的手朝边上挪了挪,跟这人太靠近实在不是什么舒服的事。

他干嘛下狠手,就算敲山震虎,对付那帮老家伙也用不着吧。
他警告那些人,也警告我而已。
警告你?

路小天不耐烦的说我问你别的事,别岔话题。

苏子乔把脚翘上茶几说我知,红中出卖你嘛,很正常啊,她恨你。
我同她很好。
那是她跟你做哥们时,你们很好,后来她是你老大的女人,恨你很正常。
为什么?

苏子乔轻笑,说小天,你有没有听过那个用来刁难夹在婆媳关系间儿子的问题?
那个落水的?
是啊,老婆同老妈一起落水,救哪个。有人很聪明讲救老妈,再跟老婆同生共死,于是两边不得罪,解决的很圆满。
干嘛讲这个?
打个比方啊,如果是你同红中溺水,程笙一定救你,没犹豫。
喂,我用不用做老妈的角色啊!
然后他会看红中沉下去。

路小天沉默了。

不是因为明白答案时的恍然,而是惊恐。
他想要是换作罗锦安,笙哥一定不会再不犹豫。

这念头毒蛇一样朝脑子里钻,眼前晃过的画面越来越不知所谓。
似乎罗公子交叠双腿坐在前方,举手投足都是说不出的优雅漂亮。程笙在不远处,淡淡的看,淡淡的笑,一脸餍足。

路小天猛然朝苏子乔扑去一把揪住他衣领。
他喊要做爱找个女人不就好,找男人算什么啊!

苏子乔愣住,看他微红的双眼以为是朝自己发火。腰在扶手上抵得难过,伸手推开路小天肩膀说我又不是第一天对你有兴趣,干嘛。

你喜欢我?
讲过多少次了,你要再听?
到什么程度才能不在意我是男人?
呃,没想过,突然问这么高深的问题我很难答的。

路小天垂眼看他。
他身下男人被他打断过鼻梁,所以鼻子着实有些不自然,可无损英俊。
他知道这人有很多女人,相较于他或任何一个男人,苏子乔在女人方面都是行家。可他偏说自己喜欢路小天,一个没有分毫女气的家伙。
黑,瘦,不高,总也藏不住眼里那丝戾气。

路小天从没信过苏子乔的话,纵使全世界都讲三少当真爱惨你18哥,他也不信。
他想苏子乔只是想对付程笙,他要报仇,想给程笙灭顶的打击。所以表面温和无争,暗地里养精蓄锐,等待时机。
而在这之前若能不费一兵一卒就搞定路小天,最好不过。

路小天向来是如此解读苏子乔了,今夜却把这些念头暂时抛开了。

他伸手,食指从苏子乔眉心摸到眼角,顺着脸颊向下,滑到下唇。
苏子乔嘴唇很薄,和程笙有得拼,照面相来说当是薄情人。
路小天笑了下,俯下身去。

生平第二次同男人接吻,对象是同一人。
只不过上次被他戏弄得手,这次却好像自己强迫了他。

苏子乔眼睛睁的极大,有些惊恐。
他待路小天嘴唇离开才找回声音,说你——
不是讲中意我,让我做。

路小天敛了笑,声音竟有些刻薄。

他知道自己额头伤还未好,又喝了酒,吹了风,此时太阳穴隐隐发涨,骨缝里也渗出些疼痛,是发热前兆。
苏子乔僵在他身下,一双原本桃花泛滥的眼见了鬼似的看他。

不是讲中意我,让我做啊!路小天提高声音,又说了次,揪着对方的手去摸索衣扣,用力撕扯。
苏子乔拉住他胳膊。

你当真?
是啊。
你受什么刺激了,被程笙一酒瓶打疯了?
疯了,你不开心?
开心,我开心的要死。苏子乔咬牙切齿说着,用力搡开路小天,伸手摸出对方身上手机。
他说你说的,当真。手指一错,拆开电池板扔到地上,又起身拔了屋里电话线。

别后悔。他回到沙发,伸手勾住路小天脖颈,仔细吻了上去。

但没多久后他便明白后悔的是他自己。
路小天哪里有丝毫技巧可言,只说了声是用后边对吧,便莽莽撞撞顶了进去。
苏子乔从未同男人做过,瞬时只觉得撕裂般的痛涌上大脑,嘶哑声音叫着你他妈出去,快拿出去!
你讲的喜欢我!甬道紧致干涩,路小天动不得,卡在那里进退两难,额前汗滴在苏子乔背上,两手紧紧掐着身下男人胳膊,对方这样一喊后边又更收紧一些,他也顿时痛的叫喊出来。

我喜欢你就活该被你做!
是啊,你活该,不想被我做就别再讲中意我啊!

苏子乔不再出声了。
他咬着左臂,任由身上大声喘息的男人横冲直撞,毫无章法的将他做到恨不能学女人一般哭闹。
下体趋近麻木,本被激烈拥吻挑起情欲的性器也疲软下来。他听见路小天含糊呢喃,讲有什么好,还是女人好,又软又舒服,头壳坏了才睡男人。
听着便想骂,说没你这样得了便宜还抱怨的,可滚烫的唇突然印在肩胛,他微颤,好似全身血液都涌向那里。
半点温柔,无限贪恋。

 
14.

Tony去世前半个月里,与程笙有次碰面。
虽然现在想来说得也多是废话,但程笙总觉得Tony似乎是有出事的预感。

那是在程笙的某家地下赌场里,Tony坐在VIP室中看着面前轮盘。
这男人是个天生的赌徒,独爱轮盘。
他说赌博就要靠运气,参杂技巧便无趣。轮盘,靠运气多些。

不过你们要是练成周润发那样,我也没辙。他冲荷官和程笙笑道,扔了十枚筹码在红32上。
钢珠停在红21,程笙开口说Tony哥,单注赢面太小。

也是,我偶尔也会下双注。他又拈了几枚筹码,压在红16与红19间。
每次都只见你压红色。
彩头嘛,要喜庆才好。

程笙坐在桌旁,不再讲话。

那天Tony运气不好,输得很快。他把面前筹码一推讲不玩了,不如阿笙你代我,输得算我的。
那赢的呢?
当然也算我的。
程笙大笑,把剩下的筹码统统压在黑13上。

阿笙,这数字,赢了才慌。
我命硬,压得住。

钢珠稳稳停在黑13,Tony看着程笙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脸,轻笑说我都不知该讲你运气是好是坏了。

Tony那日谈起两年前东区老大乔叔的死,问程笙知不知是谁做的。
都说是条子那边干的,不过,也有说是西边。
两年,方晋豪这西区老大的位置也多坐了两年了,再没多少日子逍遥了。Tony说着阴狠的话,神情却恍惚,仿佛他口中那个没多少逍遥日子的人不是方晋豪,是他自己。
程笙符合了声,抿着红酒,不再多言。

有关东区乔叔的死,程笙是再清楚不过的。

相较于其他三边,西区一直可算是龙头。钱多,枪多,后台硬,程笙知道Tony始终不满被对方压过一头的状况,总想一较高低。

决定下手黑吃黑吞了西区那批货时程笙也在。

那是极为隐蔽的地方,对方大约也未想到走漏风声,不曾重兵把守。
这边人也去的不多,Tony亲自上阵,带了程笙路小天和几个亲信,干掉了那边三十几个人,抢了货,干净利落。

程笙一直不知那是什么,搬运时估摸箱子的重量也猜不出,想着若是毒品未免太多太吓人,军火又不像。
而不久后不但不见Tony出货,反而气急败坏起来,程笙联系听到的一些风声大约明白了。
那批货,就是钱,十几箱美金,数目实在不敢估量。

早听闻西区背后有大人物撑腰,才能兵强马壮,如今看来那晚他们劫来的应该是西区打算帮后台洗的黑钱。
若是号码有记录,别说出货,一张花出去都是危及性命的事。

Tony大约也没想到惹来这样麻烦。这批货丢后西区风云色变,方晋豪四处追查黑钱下落。Tony暗中做掉知情的苏家老大,再把线索引向东区,一举数得,看似过了这关,可谁都清楚,那些钱就像定时炸弹,谁知何时就会引爆。

路小天曾说自己若是Tony,早就一把火烧了那些钱,死无对证。程笙敲着他脑袋说小子,你知不知那是多少钱,烧?先把你红烧了吧。
又不能用,要来干嘛,当墙纸?
你现在讲得轻巧,真看到了不一定能下得了手。Tony哥也不是目光短浅的人,不照样一天天拖着。

路小天耸肩,讲那就等吧,等到那些钱能用的一天。说完又想到什么似的咧嘴笑了,补了句没准等西区那边都死绝了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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